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民贼TXT下载民贼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民贼全文阅读

作者:扬州刺史     民贼txt下载     民贼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七章 决战淮河

    三天之后的清晨,全山再度走到岸边,远眺对岸的汉王军大营,他看着那锦旗招展,皱着眉道:“这些流寇,怎么丝毫没有挪窝的打算?”这些日子来,他三天两头的都会到岸边看一看对岸变化,只是,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汉王军大营没有见丝毫变化,身边的参军安息笑道:“王爷,这岂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吗?”刚刚得封淮南郡王的全山露出一副自得的笑容,的确,汉王军是入了他的圈套中了,他就是要拖住汉王军,让他们与他消耗。

    他全山消耗得起,淮南沃野千里,又有新帝在背后支持,而汉王军是无论如何都消耗不起的,山东河南等地久经战乱,早已是民不聊生,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汉王军每多对峙一日,消耗的物资都是难以弥补的,他就在等,等到拖垮汉王军的时候,随后给予致命一击,三面合围一举击溃!

    “报,扬州急报!”全山皱了皱眉,他在岸边观察对岸军情的时候,有过命令,除非是十万火急,否则不得打扰,如今这传令兵违反他的禁令,无形间,全山的心往下一沉,他突然想起了淮南东路那片自古丰饶之地。

    全山为了全力围剿汉王军,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抽调淮南东路各州府精锐驻守徐州,以徐州为左翼,河南为右翼,而自己则以主力为诱饵,吸引汉王军主力,左右两翼逐渐靠拢,待得汉王军兵疲之时,三面合围,而这样大胆的决定,必然会造成一个严重的后果,淮南东路空虚!全山不是没有考虑这个后果,所以他要求卫所军队稳固扬州、泰州、楚州、通州城防,海州依然驻守了数万精锐,应该无虞,除非汉王军胆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抽调大军绕过重重防线,攻击淮南东路,否则也可称为固若金汤。

    然而,此中的风险,全山还是一直放不下心来,在看到惊慌失措的传令兵脸色苍白之时,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清晰,他铁青着脸,从传令兵手中接过军报,这一看,全山就觉得头痛欲裂,手中的军报重若千钧!

    汉王刘轨,突然绕过徐州防线,攻击海州,而海州东面的的郁州岛流寇全面攻击,十余万大军围攻海州,不过三日城破,随后刘轨乘胜追击,连克楚州、通州等地,如今,整个淮南东路只剩下扬州、泰州两座孤城,而刘轨一路开仓放粮,更是聚集宝应、高邮等地流民,大军已过二十余万!

    “噗…”全山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狗贼杀我!”安息也是脸色惨白,他也明白了问题的关键,千怕万怕,终于成了现实,淮南东路的破绽被汉王军看破了,安息上前扶住全山,全山扭头看着他,目光却分散不能聚焦,只是不停的颤抖着说:“安参军告诉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淮南东路,天下税赋之地,更是维系东南财运的漕运重地,河洛之地的粮草财物多仰仗漕运供应,一旦漕运断绝,不出三月,京师必乱,到时候,即使他全山是开国功臣,第一武将,新帝也绝对不会姑息手软,安息也是同样手脚冰凉,全山作为堂堂郡王生命不得保全,他一个小小的参军,皇帝会放过吗?似乎看到了满门抄斩的场面,安息只觉得双膝发软,就想跪坐在地上。

    只是,他突然灵光一闪道:“王爷,流寇十多万大军攻淮南东路各州府,那么对岸还会有多少兵力?”全山闻言,身子一震,对呀,攻打淮南东路的流寇不下十五万,这些军队都是汉王军的精锐,才能迅速攻克大半个淮南各州府,而对岸,同样也是汉王军的精锐!

    汉王军有多少兵力,经过三个月的试探与较量,全山心中早就有了七八分数了,不会超过三十万,而三十万大军抽调十五万去了海州,那么对岸…

    对岸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五万,而自己却有超过二十万大军!本来汉王军的战力就不如自己,全靠数量,占据有利地形,才敢与自己隔河对峙,而如今,兵力多寡反转,他手中的两淮精锐反而占据了优势,那么也就是说,自己完全有机会一举击溃汉王军余部!

    一旦击溃汉王军剩余的半数大军,挟大胜之势反攻淮南,以绝对优势,泰山压顶,刘轨根本站不稳,可以说,这分兵虽然是给了他狠狠的一击,却也让汉王军露出了最大的破绽兵力不足…

    兵力不足还两线作战?一丝力气恢复到身体中,全山两眼发亮,嘿嘿的笑着,看着对岸道:“好啊,好啊,好个刘轨!学老子唱一出空城计啊!”这一刻,他无比庆幸急报送来的及时,若是再晚半个月,淮南东路尽数落入汉王军之手,那就是真正的晚了,本来的他的三面合围汉王军之计就变成了淮南淮北两路汉王军夹击他的主力之势,上天佑我,全山心中不禁欢呼起来。

    既然知道了对岸汉王军的虚实,也就不用犹豫了,全山立刻返回大营击鼓聚将,尽发大军渡河攻击汉王军北岸大营。

    淮河宽不过数十丈,以朝廷精锐的速度,很快在淮河两岸搭建了数十座浮桥,一队队精锐两淮劲卒走上浮桥,他们自幼生长在水乡,丝毫不惧浮桥的摇晃,一步步的走向对岸,二十万大军黑压压的向北岸的汉王军大营压去。

    只是,有点奇怪的是,汉王军大营至今毫无举动,数十万大军渡河,正是半渡而击的好机会,然而汉王军甚至连放一箭都欠奉,刘轨皱着眉,有点不安的问身边的参军安息道:“安参军,你可能猜测出流寇在卖什么关子?”安息也同样大感奇怪,甚至他的心中总有些不祥的预感,不过他也不敢说出来,只是道:“或许流寇主力不在大营,而剩余的军队不敢相抗王师主力吧?”

    这倒也说得通,全山自负自己的两淮精锐绝对是以一敌二之辈,如今汉王军在对岸的兵力很可能只剩自己的一半,这时候若是再分兵攻击渡河的大军,反而会造成兵力分散,被他各个击破,丧失了战机,把大军集中在大营附近,寻找优势地形与自己决战也的确是一个好的选择,全山了然的点点头,骑着骏马,一步步向对岸行去。

第二十八章 请君入瓮

    到了淮河北岸,全山禁不止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北岸的新鲜空气,如今已是六月中了,天气有些闷热,不过,因为靠近大河,岸边并不是非常闷热,时隔两个多月再度回到淮河北岸,全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两个月前,他初至淮南,汉王军在淮河北岸大营并未扎稳,看着手下二十五万精锐大军,回首望向隔岸相对的汉王军,数量似乎也并不占优,全山第一想法就是趁着汉王军立足未稳,一举攻破他们的大营,立下天子第**大功,那样,在朝中,谁能望其项背?即使是最受皇帝看重,当今圣上的老师高元,也不可能与他同日而语。

    当机立断之下,全山亲自指挥十万大军渡河攻击对岸的汉王军,十万大军与近三十万汉王军决战,这倒不是全山托大,他以前同样征伐过流寇,对于流贼的战斗力,心里还是有几分数的。

    流贼者,好听点说法是义军,难听点就是一群草寇而已,朝廷精锐部队往往可以以一敌十,只要破其一营,就可倒卷珠帘,用奔溃的流寇冲散阵型,随后大军压上,一举就可大破之,更何况,对岸的汉王军甚至连营盘都没有扎稳,乱哄哄的全无章法,全山只是一看,就自然而然的把他们等同于普通流贼,能调动十万大军,以一敌三已经算是小心翼翼,用兵非常谨慎了。

    只是,全山没有料到,汉王军不同于普通的流寇,他更没有料到,这一切都是圈套,赵三故意让前军先不扎营,用战马拖着树枝引起阵阵烟尘,制造出兵荒马乱的样子,隔河一看,根本瞧不出破绽,而全山呢,全以经验来计量,犯了兵家大忌。

    而在阵后山丘上观敌的赵三却很是遗憾,他原想一举给予朝廷军队痛击,让全山军折损大半,只是没想到,全山过于自信了,只带了十万大军,这一战只可能把全山打的不敢再轻举妄动,本来想一举歼灭主力军队的计划,就变成了迎头痛击。

    这些年来,连年征战,赵三早已有了主帅的风度,当机立断,他下令全军出击,当淮南劲卒大半渡河,尚未来得及扎营推进之时,赵三的三万铁骑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下来,毫无准备的朝廷军队,几乎都没有机会抵抗,就被赶回了淮河之中,近半数成了水鬼,就连全山本人,也是抱着个木头,一路狗刨的游到对岸。

    这一战,真正是奇耻大辱,全山一生征战百余,从未有过如此惨败,这一败,几乎丢尽了一代名将的脸,就连皇帝下旨的安慰,都让他脸色涨的通红,不敢抬头,这两个月来,全山是真正的亲眼看着汉王军在对岸调集兵马,驻扎大营,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等徐州、河南等地的军队三面包围,把汉王军困死。

    也正因为如此,汉王刘轨亲率十多万大军绕过徐州杀向海州,直到半个月之后扬州告急来了之后,全山才反应过来…

    作为一代名将,被敌人牵着鼻子走,这该是多大的奇耻大辱?全山踏上淮河北岸之时,恨恨的咬着牙下令全军立刻四出寻找汉王军主力决战。

    二十万大军分作六路,寻找汉王军主力,每军相隔不过数里,一旦发现敌军,可以迅速完成合围,这一次,全山是真正的下定决心要给汉王军毁灭性打击,他从扬州的急报得知,那个令他受辱的汉王军二号人物赵三并没有离开淮北,也就是说赵三就是淮北汉王军的主帅。

    一时间,仇恨压倒了理智,不顾一切的下令无论如何要围剿汉王军,砍下赵三的脑袋一雪前耻,只是,半个时辰后,各军传来的军报是不见汉王军踪迹。

    全山愣了愣,这一刻,他已经冷静的很多,他有些纳闷的四处看看,不应该啊,汉王军即使得到消息,也不太可能在几个时辰之内就撤走了十余万乃至二十万大军啊?行军打仗之人都知,军令整齐划一,军令之下,万死而不避,只是,几个时辰之前,汉王军大营明明还能看到人来人往,不可能他们刚刚渡河之时,开始撤军,达到北岸之时却已是人去营空,要知道这可是整整二十万大军啊!军令从传达到执行也会要很长时间,没有一天功夫,这些军队甚至都很难完成撤退的准备,除非,他们早就离开了…

    早就撤军了?全山突然反应过来,之前他一直以为汉王军不趁他们半渡之时攻击,是为了收缩兵力,而今却无疑更显著的印证出,其实汉王军早就离开,而之前的人来人往,有个数千人就可以制造出假象,暗叹一声,全山下了马,沮丧的坐在地上,他知道,以赵三的决断,一旦决定撤军,就不会给自己半点机会,只是…主动撤军又不太像赵三的作为…

    天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六月中的淮河两岸正是黄梅时节,雨水非常充沛,天色也如同小孩的脸,说变天就变天,军士们骂骂咧咧的用油布扎起一个个简易的帐篷,顾头不顾腚的钻了进去。

    大雨说下就下,如同天漏了一般,雨水连成一条线落了下来,战马没有油布遮挡,不断嘶鸣,至于军士们,肯定是不会顾及畜生了,连自己也只能保着半个身子不被淋湿。

    雨水倒灌下来,淮河水猛涨,全山倒不会被淋湿半个身子,身边的亲兵支起了一个三丈宽的军帐,只是他也无心躲雨,隔着雨幕,他看着渐渐在扩大的淮河,河水一步步吞噬岸边的泥土,只是小半个时辰,淮河就变宽阔了一两丈。

    “不好!”全山突然大叫一声,站起身子,身边的亲兵参军们一脸懵然的看着他,不明白主帅怎么突然失心疯一般,全山却是半个身子在颤抖,带着哭腔怒喝道:“快!快!快点找高地…”他本想说渡河,只是雨大风大,根本无法渡河,只能寻高地,在这一刻,全山突然想起梅雨时节什么是最多的:水,是的,黄梅时节,雨水充沛,即使是寻常地方,都会有大量积水,两淮江南之人深受其苦,更别说大江大河之旁…

    若是…流贼故意在上游蓄水,甚至根本不用花费多少能力,只要筑个大坝,就能蓄积无数洪水,一旦流贼凿开筑的水坝,洪水顺着地势冲下来…这不亚于十万精兵啊!全山心头发凉,以他对赵三此人的了解,他敢肯定,赵三绝对不会浪费这样的天时地利,这次,赵三明显是利用扬州急报来请君入瓮!

第二十九章 天助

    “王爷有令,立刻撤向高地,违令者斩!”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士卒们叫苦不迭的从只能容下半个身子的油布下走了出来,江淮初夏的大雨,只是一时半刻,积水就已经很深了,一脚踩在泥泞的水塘里,污水都盖到了膝盖,本来就是满腹牢骚的士卒更是不满,大声嘟囔着,甚至连问候全山家人的话语都不绝于耳。

    如今雨势正大,加上轰轰的雷鸣,他们也不怕全山能听到他们的牢骚,即使听到又如何?雨幕之下,一片昏暗,就连人的身影也不过是模模糊糊的一片,何谈辨出他们是谁?至于执法的牌刀手,他们就更不怕了,本来就是喝酒斗牌的老伙计,若是战场杀敌,他们还会铁面无私,如今这样的大雨之中,别说他们这些普通士卒,就连牌刀手们都是叫苦不迭…

    全山批着一身蓑衣冲出帐外,漫天的大雨中,他模模糊糊难以辨出人影,只是略微一看,他也看出了行动缓慢,眉头紧皱,此刻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虽然全山并不知道赵三到底有什么打算,然而现在很不正常,不仅不正常,他的大军状态也非常不好,二十万大军,在淮河北岸十余里的洼地里聚为一团,即使不用大水来淹,若是赵三派出数万精骑杀来,他的这些士卒们也无疑就是送死的肉泥而已。

    “让他们快点向各处高地进发,不得有误,”全山急急的向身边的亲兵下令道:“违令者定斩不饶!”数十个亲兵哎的答应了一声,各自散去,至于到底有没有传达这个军令,那也就天才知道了。

    汗水混着雨水落下,蓑衣根本没法挡住如此大的大雨,这一刻全山手脚冰凉,他不清楚自己的额头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他只知道,时间不够了…

    “哄!”如同滚雷之声,连绵不绝,不同的是,不同于滚雷转瞬即逝,这巨大的轰鸣声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淮南的士卒们常年与雨水打交道,怎不知这是什么声音呢?这分明是洪峰冲垮堤坝汹涌而来的巨响!几乎一瞬间,整个淮南精锐们就炸了锅,这时候所有发的军纪、军令都没了用处,逃命的本能,让他们四处寻找高地,或者大树,二十万大军拥挤在一处,瞬间就成了踩踏,无数士卒被挤倒在地,还没来得及喊痛,一双双大脚丫子踩下来,把活生生的一条性命踩成了一滩肉泥…

    全山目呲欲裂,而在不远处山丘上的赵三却极为冷静的下令道:“弓箭手准备,凡是向高处冲来的人影,一概射杀!”

    赵三没有离开淮北,是的,七日前,当温友泉送来河东河南等地州府兵力分布的信之后,他就已经下定决心夺取河东之地,联合河西王高定周共同围攻河洛之地,把孤立的反抗朝廷的军队连为一体,用巨大的数量优势与朝廷抗衡。

    只是,在此之前,淮南的全山军有着超过二十万江淮劲卒,这就是最大的隐患,他的汉王军主力西去攻打河东,而背后有这样一个强敌,始终不会有安宁,而且一旦河东之战有所僵持,他的身后随时都可能出现全山的大军,因此,全山军不除,他攻取河东之战就根本无法实施…

    只是,该如何战胜超过二十万淮南劲卒呢?要知道,赵三身边如今只剩下十五万大军,而其中真正能战的甚至只有十万军队,可以说,在兵力上,他毫无胜算,而且,朝廷军队,特别是江淮劲卒的精锐战力之强,天下闻名,说以一敌三可能是夸张,但若是实打实的来次决战,他赵三绝无胜算。

    好在,现在是六月中,黄梅时节家家雨,江淮一带梅雨天连绵总会有月余,而充沛的雨水必然会造成淮河水暴涨,在制定下夺取河东战略之后,赵三就开始打起利用水攻的主意,五日前,他就调动上万兵马在淮河上游筑起堤坝,把大量的淮河水积在堤坝之上。

    也幸好是梅雨时节,虽然淮河水的一半几乎就被汉王军给截断了,然而整个淮河并没有太大变化,每次大雨之后,淮河水依然在暴涨,所以全山军也并没有其中的异样。

    而当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赵三就在等一个契机,等淮南东路战报来临的契机,他一步步把军队撤往各处高地,同时把部分军队依然留在大营,在靠近淮河岸边作出热火朝天的样子,让全山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其实淮河北岸的汉王军大营早已是人去营空。

    三日前,契机来了,赵三安排在扬州通往寿州要道的探子生擒了扬州的求援的信使,赵三立刻开始布置,他让自己的手下扮作扬州城的信使,把这份急报送往淮河南岸的全山大营,赵三深知,以全山的性格,瑕疵必报的他绝对不会放过这次一雪前耻的机会…

    于是乎,淮南军的末日来临了…

    当不少士卒有幸爬上高地之时,还没来得及高兴逃过洪水的没顶之灾,无数箭矢从雨幕后钻了出来,把他们一个个钉在了地上,少者射中七八箭,多的甚至整个人都成了刺猬…这一刻,淮南军士卒们才发现,他们已逃无可逃…

    铺天盖地的洪水倒灌了下来,只是短短的一个时辰,无数能征善战的将士成了水中的亡魂,全山双目发黑,他知道,这一战他是彻底的败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赖以为护佑的士卒在洪水中挣扎,冰冷的洪水慢慢冻僵年轻人的身体,渐渐的不再垂死挣扎,沉到水底,全山急火攻心,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这一刻,他不再寄望击败赵三的汉王军,他只求老天开眼,早早放晴,让他的军队多保留一些下来…

    似乎是听到了无数江淮士卒的哀嚎,也或许是看不惯这样的人间惨剧,大雨渐渐的收住了。六月的淮河两岸,黄梅天就如同小孩的脸蛋一般善变,很快,黑压压的乌云散去,云收雨住,洪水也迅速的撤去,奔腾汇入淮河之中,只是不知道,这汪洋一片的洪水,带走了多少鲜活的生命?

    万忠瞪大着双目看着惨败不堪的两淮劲卒,对于淮南军的战力他还是很有几分数的,虽不敢说天下无双,但也绝对不是寻常卫所所能相提并论,若是正常的决战,即使汉王军主力全部与之决战,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而今,整个汉王军甚至都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虽然只是用双目略一估测,并不准确,但万忠也看出了,两淮劲卒经此之战之后,恐怕只剩下自保之力,而且,从此只要面对汉王军,心里就会畏惧三分:这一战,赵三必将名闻天下!

第三十章 战后

    “天不佑我汉军啊!”赵三看着从云头中露出来的半个太阳,轻轻一叹,闭上了双目,此刻的他是极为痛苦的,这次伏击,他准备了近半个月,先是把附近的平地再度挖下去数尺深,而用土包,他把附近的高地扩大又加高,之后,赵三又调动大军截断淮河水,用了数天才在淮河上游造了一个非常巨大的湖泊。

    待一切准备完毕,赵三有条不紊的撤出军队,同时又在各处高地埋伏弓箭手与骑兵,准备不可谓不充足,而上天也似乎如有神助,昨日,他就观测出这两日必有大雨,大雨必会增大伏击的成功率,只是…只是可惜,这场大雨只持续了短短两个时辰而已!

    若是再多一个时辰,赵三敢保证,淮南劲卒主力必将全军覆灭,到时候,他也不需要再攻略河东了,渡淮河南下,与汉王刘轨合兵一处,随后征伐东南半壁,到时候,赵三敢保证,刘轨退可以为东吴王,进可以窥神器,只是,可惜,上天不佑!

    万忠神色复杂的看着赵三,他知道赵三此战的设计,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他大哥着想,这样做值得吗?难道他赵三没想过当年随同汉王刘邦打天下的那帮老臣的下场吗?若是兄弟情义,楚汉之争之时,彭越、英布与汉王刘邦何尝不是情同兄弟?然而呢?大汉一统天下之后,彭越被剁成肉酱,英布被迫造反最后身死,赵三难道就没想过,再好的兄弟情义,在那个位置上也会淡薄如纸吗?对了,刘轨同样也是汉王!是巧合吗?

    万忠微不可查的摇头,叹息,上前一步道:“大帅,可要追击淮南余部?”赵三睁开了双目,瞳孔精竟然涣散,许久才回过神来,叹息道:“不用大肆追击,只管鼓噪让他们退过淮河就可,”他看着密密麻麻的朝廷军队道:“此战之后,全山必不敢再北进,我们攻略河东的后患已除,而今,淮南军虽然损失惨重,然而总数尚不在我军之下,一鼓作气,淮南军难免背水一战,”他长长一叹道:“时机已失,我军不能在此折损过重。”“是!”万忠内心一喜,拱手道。

    五万汉王军向淮南军缓缓逼来,他们不时放箭,全山明白这些汉王军并不想与他们死拼,然而此时,他更不敢与汉王军决一死战,虽然如今损失有多大他还不清楚,然而只是略微估计,恐怕损失不下三成,而今,淮南劲卒锐气尽丧,根本无力决战,而汉王军又不赶尽杀绝,淮南军也不会有背水一战的悲凉,无奈间,全山长叹息一声,挤上了刚刚重新搭建起来的浮桥,仓仓皇皇的向南岸逃去…

    十五万大军,除五万留下依然牵制淮南全山部之外,赵三尽起十万大军,他的目光深深的看向西方,轻声道:“河东,我赵三来了…”

    而在淮河南岸的全山惶惶然不敢有片刻懈怠,立刻布置大军防务,满头的大汗他也顾不得擦了,只不停的唠叨着:“怎么办?怎么办?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待得布置防务完毕,全山躺在帅位上,脸色苍白,此战之败,是真正的惨败,汉王军几乎没有受到太大损失,而他的二十万大军损失近半,原本因为刘轨调兵攻打淮南东路各州府而形成的兵力优势已经丧失殆尽,而更重要的是此战之后,皇帝必然对他非常失望!

    新帝的脾性,全山是最为深知的,心怀雄才大略,志在重建大周的盛世,然而新帝也有非常极端的一面,为人猜忌,用人极为苟刻,此战之败后,新帝绝对不会顾及他的从龙之功,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拿下他,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从此做一个平民。

    “安息,你说我该怎么办?”稍稍平静下来的全山坐直了身子,盯着自己最为信任的参军安息道,安息轻叹一声:“王爷,此战之后,你过去的功劳怕是被抹净了…”

    全山自然知道,只是当听到这样的断言,他还是不禁抖了一阵,脸色更加惨白道:“那…那我不如亲自入京向陛下请罪?”“不可!”安息大急,翻身跪倒在地道:“王爷,你一旦去京师就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啊!”

    “这也不可,那也不可,你倒是告诉我该如何是好?”全山大怒,他郁闷了半天了,此战之后,他的根基算是完了,憋闷之气堵在胸口不得发泄!安息抬起头直视着全山,一字一句的道:“王爷,上书请罪,自请削爵,同时绝对不能离开军中!”安息深深的喘了口气,道:“王爷,淮南军如今就是你的护身符,也是你未来的根基所在!”

    全山双目大睁,他这一生经历了太多,怎么听不出安息此话的用意呢?这是明摆着叫他拥兵自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安息轻轻一笑,缓声道:“王爷,你觉得此战之后,我大周中兴还有几分可能?”

    西北有河西王高定周二十万大军,破萧关入关中的消息已经传入军中,而何炯渐渐坐大,他的兵马纵横河北十余州,号称二十万大军,前几日,新的消息也传来,隐藏在太行山中的荥阳郑氏余部也冲出了太行山,向西北杀去,裹挟的军队恐怕不下十万,而在淮南淮北,则是汉王军,近二十万与淮南军对峙,而刘轨又率十余万众横扫淮南东路各州府,更别说活跃在中原各地流贼、义军,还有那些被打散的勤王军,哪个不是与新帝有着血海深仇?

    安息露出了一丝笑意道:“王爷,淮南就是你的根基所在啊!你手握二十万大军,掌握淮南各州府,只要有军队,谁敢不从?今新帝根基已然不稳,正是豪杰逐鹿之时,王爷,如今你坐拥淮南二十州之地,即使不去逐鹿中原,将来待有明主重出,献出淮南也可保得福泽延及子孙啊!”

    全山沉默了,他微微闭上了双目,其实他也是大周的臣子,他何尝愿意大周四分五裂呢?而今天下纷扰,他拥立新帝的用意不就如当年的高元、高卞、韦震等人一般吗?他希望梁王成为明主,重建盛世,只是…而今是真正的山河破碎了…然而,叫他背叛朝廷,拥兵自重,成为一方藩镇,全山心里极为抵触,但他也深知这是最好的选择…

    “王爷,天予不取,反受其咎,王爷难道忘了淮阴侯故事吗?”安息一声厉喝如同当头一棒,让全山汗流浃背,完全清醒了过来!

    淮阴侯,西汉开国第一名将,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当年刘邦求贤若渴,萧何月销追韩信,封坛拜将,韩信也的确不曾辜负汉王的期望,灭赵、吞燕、并齐,自请封为齐王,刘邦也满足了他的愿望,那时候楚汉相争,谋士蒯通劝他以齐赵之地与楚汉三足鼎立,只是,韩信妇人之仁,以“汉王遇我甚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之车者载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倍义乎!”拒绝了,后来落得“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的悲惨下场…

    这段史实,自幼熟读兵书的全山怎会不知?他沉默了片刻,道:“安息安参军,你帮孤起草请罪文书吧,孤愿自削王爵,以赎其罪!”“是!”安息叹了口气,道,他何尝愿意看着大周就此四分五裂,走向衰亡之路呢?只是生逢乱世,生不由己,既然已经这般地步,不如已此换取未来的前程吧…

    章平元年六月二十二,汉军主帅赵三以水淹淮南军九营,大破淮南劲卒,二十万大军丧亡近半,退至淮南者不过十二万有余,此战之后,淮南郡王全山自请削爵,帝不许,依然用他为剿匪总督,然,此战之后,全山锐气大丧,不敢轻言兵事矣。

第三十一章 陈仓

    陈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年韩信就由此入关中,破三秦,据有关中之地,从此大汉从蜀中扩至关中,就此奠定了大汉四百年江山,而今,高定周也在陈仓城中,只用了三日,他就攻破了陈仓县城,只是,即使夺得了如此重镇,他依然是双眉紧锁,无法露出一丝开怀。

    从四月末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了,他率领大军纵横关中,连下二十余县,然而高元却根本不为所动,西京留守的十余万大军各据府城,不轻兵出战,河西军看似一路破城无数,却始终无法逼得高元撤军,而长孙云相的大军已经被攻破,长孙云相仅以万余人退守银州,高元的十万精锐长驱直入,已经杀入河西军的根基所在:胜州!

    这次攻陈仓,高定周的用意就是给西京更大压力,毕竟陈仓属岐州,已是西京京畿所在,只是,长安依然无所动,似乎这一战的作用又失败了…

    如何抉择?高定周深深的蹙眉,目前放在他面前有三条路,其一就是回返三边,扼守萧关,同时调集大军与高元决战,一鼓破之,平定三边,只是,高定周几乎想都没想,就放弃了,这是真正的下策,先不说他即使千里奔波,到得前套之时,也至少需要两个月,而两个月之后前套战事到底如何实在难以估量,而且千里奔波,疲兵有何战力?其二就是纵横关中,西取陇右之地,东取西京长安,扼守关中萧关、潼关、大散关、武关等地,自为关中王,目前一路攻破县城无数,河西军也在不断增加,活跃在关中的河西军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之众,无数本来就对新帝不满的先帝遗忠纷纷归附,他的军队数目已经接近西京留守军的数量了,只是…坚城难破啊!长安更是千年古都,即使集中二十万大军围攻长安,也很难短时间内攻破,而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高元平定三边,回转来夹击他的河西军了!

    而地三个选择,就是陈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韩信可以由陈仓入关中,他高定周同样可以由陈仓南下取巴蜀,巴蜀之地,天府之国,沃野千里,当年蜀汉昭烈帝已巴蜀为根基,开创蜀汉六十年基业,他高定周也自认为可以做到,毕竟巴蜀从来平靖,朝廷在巴蜀各州府驻军并不多,不过五六万而已,而且大部分还是战力一般的卫所军,他只要南下巴蜀,完全可以成为蜀中之主。

    只是,这条路,高定周实在不想选,他知道,只要入巴蜀,朝廷一时之间肯定拿自己没什么办法,只是巴蜀之地的优势是易守难攻,而逆势则是从此很难再入关中,并不是每个人都像韩信一样会碰到三个秦王,由巴蜀入关中,可一不可二,只要他一旦入川,高定周甚至都不用多想,就能知道自己二叔的做法,封死自己的再入关中的要道,把自己牢牢焊制在巴蜀之地…

    “王爷,拓跋将军来了…”拓跋云走了进来,道,他觉得光线有点暗,小心的挑了挑烛火,火苗跳了跳,稍稍明亮了一些,高定周反应了过来,轻轻一笑道:“你叔父来了?快快有请。”

    拓跋燕走进书房,拍了拍一身甲胄,爽朗的一抱拳,大笑道:“王爷,末将不负重托,已下会原二州,打开了通往陇右的东大门!”“好!”高定周一震,随后大笑起来,陇右大门洞开,这是他这些时日听到的最好消息,会原二州在关中之西,紧邻陇右,而今,在取得灵州之后,高定周的河西军又成功打开了通往陇右的道路,这无形间给了河西军一条退路。

    河西陇右之地,至前朝中衰之后,屡屡遭受战乱,大中年间,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聚义,一举复河西十一州,唐宣宗才知道,原来在河西陇右之地还有数百万汉家儿郎,而今,近两百年之后,陇右河西之地复为诸族混居,汉家儿郎期盼王师年复一年,这次高定周分兵攻打会原二州,也是因为远在千里之外的沙州归义军节度使、金山国主曹仁寿派遣使者来三边乞求王师早日复河西陇右之地,勿忘数百万汉家遗民。

    河西陇右之地,河西有十一州,陇右有九州,地方三千余里,而东邻关中、三边之地,西接西域安西、北庭故地,实乃难得的根基,高定周南下关中之后,分兵三万于拓跋燕,命他攻取会原二州,几乎拿出了三成兵力,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而今这消息无疑是最让高定周高兴的。

    大笑片刻,高定周让厨子准备夜宵,拓跋燕吃了几口酒菜,他着实饿了,吃相也变得有些粗鲁,不过高定周丝毫不介意,只是微笑着品着酒,他的这位爱将,这些日子来,一定受了太多的苦了…

    拓跋燕酒饱饭足,打了个饱嗝,看到只是斯文的喝着酒的王爷,脸色一红道:“王爷,俺就是粗人一个,你莫见怪。”高定周一笑,摆了摆手道:“将军辛苦了,我又怎会见怪?”

    “拓跋将军,你看我军该何去何从?”酒饱饭足,高定周也不再绕圈子了,如今李权在三水威逼西京,他身边并无大将,拓跋燕此来不仅给他找到了一条后路,也让他终于有一个讨论军情的名将了。

    拓跋燕蹙着眉看着地图,许久长出一口气道:“看似花团锦绣,实则危机四伏…”高定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点点头,示意拓跋燕继续说下去,拓跋燕道:“王爷入萧关,连破州县,逼西京留守出战,也逼高元回救,实乃上上之策,只是…”拓跋燕轻叹一声又道:“高元一招以不变应万变,就破了王爷的所有计谋…”

    “关中之地,王爷攻不下来,也吃不下去,”拓跋燕深吸一口气道:“入巴蜀虽保一时平安,却再难发展,为今之计,只有以会原灵三州为根基,西取河西陇右之地,再图三边关中之地,则高元守无可守,方有一席之地…”

    “嗯,”高定周微微点头,其实自拓跋燕告诉他会原二州已尽取之之时,高定周已经打定主意向河西陇右另谋发展,只是…高定周笑了笑,看向东方道:“再等几天吧,我在等一个契机,若是运气好的话,我们还有翻盘的机会…”他的野心远不止河西陇右之地,甚至就连三边之地,高定周也同样不打算放弃。

第三十二章 河东河东

    契机何在?契机就在河东代北之地,七月初,晋州冀氏县突然出现流贼,冀氏县县令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小股流寇,却没想到,这竟是纵横山东河南、淮河南北的汉王军主力,一日而冀氏县下,随后赵三再度出击,轻兵直出,在朝廷军队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攻占了洪洞县,一路向北攻破霍邑,一路向南,三日而破晋州,不过短短八个月的功夫,汉王军就已然攻下河东泽、潞、晋、绛四州二十余县,一时间河东南部州县尽失,河东大震!

    河东虽然自古丰饶之地,但却绝不缺活不下去的穷人,赵三每破一县就大开粮仓,赈济灾民,同时在各地挑选精壮,不过一个月的功夫,活跃在河东之地的汉王军就膨胀到了二十余万,一时间,就连河南京畿之地都开始防卫森严。

    而在河东北部,从太行山冲出重围的左领军卫在郑少廷的率领下,绕过重兵云集的太原府,从井陉关向北由真定府入代州,不过一个多月时间,五万大军的左领军卫就扩充为十万大军,连破代州、忻州,与对新帝态度一样暧昧的府州知府韦绅只剩下几十里的距离而已,一时间,两股大敌几乎把河东第一重镇太原府完全与朝廷隔开,河东南北皆陷入战火之中,岌岌可危!

    章平帝喘着粗气,翻看着战报,身边的那些内侍战战兢兢,甚至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自从昨夜,太原府急报来了之后,皇帝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一顿饭也没用,两眼发红,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个小宫女不小心碰倒了一个花盆,弄出的声响并不算大,急火攻心的皇帝却下令就地打杀,现在这些内侍甚至都不敢靠近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

    郭胜是急啊!他怎能不急?原本只是三股孤立的反叛势力,汉王军被牵扯在淮北,何炯在河北纵横,却根本没法跳出河北,而高定周也是强弩之末,所剩无过于两条路,灰飞烟灭或者入川就此苟安巴蜀,怎么看怎么都是必胜的局面。

    然而他怎么没想到,最不该出现问题的淮南出了大问题,先是刘轨分兵攻略淮南东路各州县,随后就是让他气急吐血的淮北之败,淮南劲卒损失过半,无力再战,而现在,更危险的局面出现了…

    那个敢于在淮北摆出空城计引诱全山全军尽出的赵三果然是非同凡响,竟然全然不顾淮南尚存大半实力的全山,直扑河东,而更加奇怪的是,这赵三似乎有通天的本事,竟然知道朝廷军队的部署,可谓是如有神助,每战必破,短短一个月之间竟然攻陷了几乎整个河东南部。

    更为让章平帝担心的是,赵三不同于寻常流贼,竟然在各州县设置官府,派军驻守,同时又征召壮丁,开仓放粮,大收人心,几乎是不用想,郭胜就知道赵三所谋不小,这种狼子野心绝对不能留,只是…全山的请罪书更让他惊心。

    全山淮南军之惨败,其实章平帝还真没有打算就此罢了全山,毕竟天下能征善战的将军本就少,全山大意失荆州,他可以忍受,至于以后到底治罪,那也是等天下太平之时收拾,而让皇帝大惊失色的是全山的请罪书。

    请罪书并不长,聊聊五六百字而已,语态诚恳,只求皇帝削去王爵,以示惩戒,然而郭胜是熟知官府那一套的,全山满篇请罪书中透露的最重要的一个信息就是他要拥兵自重,绝对不会离开淮南军中!这让新帝大为震怒,本想利用军中的人除去这个已经有了野心的臣子,然而,形势赶不上变化…

    若只是赵三出现在河东攻城略地,他倒也不怕,而最令他心惊的是,几乎是同时,三股力量在逐渐会合,高定周的河西军突然主力东向,绕过西京和潼关,杀向丹同二州,在北方,困于太行山中半年之久的左领军卫也突然杀向河东北部,连陷代、忻二州,与态度暧昧的府州逐渐融为一体,这才是最可怕的!

    高元的十万大军在银州几乎就被包了饺子,而二十万河西军,二十万汉王军,十万左领军卫还有府州的数万大军一旦合拢,那将是超过五十万大军,而整个河东的兵力尚未超过十万,其中有超过一半还是驻守在河东第一重镇太原府!一旦三军会师,河东必不为朝廷所有,河东一失,则深入银州的十万精锐必死,到时候河西军再回头收拾三边与关中,到时候就是关中河东之地连为一体,几乎就是威压京畿了,整个局势将会对朝廷大大不利!

    喘着粗气的章平帝,怒喝道:“让那些饱食终日一无所用的朝臣们立刻给朕起草诏书,调兵回来,高元给我无论如何率领十万大军回到太原府,保卫朕的河东!”

    河东,河东!河东不能丢,丢了河东,朝廷丢的将是大半个江山,绝对不能让流寇坐大!章平帝喘着气看着六神无主的几个阁老,道:“传朕的旨意,高元加太原留守,赠太原郡王,节制河东兵马,全权负责剿匪!”他喝了口凉茶,双眼有点无神的坐在御座上,头脑里一头浆糊,他夺这个位置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大周?为了天下的黎民!他要重建一个鼎盛的大周,只是这些乱臣贼子为何想不明白?

    何为天命?我郭胜就是天命,先皇已崩,我郭胜登基以来可谓是兢兢业业,为何这些乱臣贼子非要去给个死去的皇帝效忠?章平帝大脑略微有些清明,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子又道:“你们给朕起草一份罪己诏吧,朕欲大赦天下,除了反贼高定周、刘轨、郑少廷、赵三等人,愿重归朝廷者,朕皆赦免之,免河东、三边税赋三年,百姓各安其业,为贼伪官者,归附皆予升官留用。”

    “陛下圣明!”几个内阁大臣听得皇帝这句话,发自真心的跪倒在地山呼万岁,这才是根结所在啊!这位新帝实在太瑕疵必报了,当年明里暗里反对他的,不服他的,甚至没有及时投靠他的那些臣子,地方官员,不是降职就是免官,重的甚至杀头流放,为何如今这些反叛者越来越多?还不是这位天子要追究这些人?士族最重气节,特别是对于篡位的新帝始终心怀芥蒂,而皇帝的抱负更是让这些地方豪强反抗不断,这一纸罪己诏可以说从根本上阻止了地方豪强向反贼投靠的路。

    毕竟,士族豪强们还是希望有个好朝廷的,而流贼、流寇、叛军天生就是他们的敌人,他们被皇帝逼向叛贼,但只要这一纸罪己诏颁行天下,必然会让这些豪门士族纷纷倒向朝廷!

第三十三章 章平罪己诏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任用非人,遂致贼寇四起。夫流贼者,本朕赤子,若使抚御得宜,何敢行逆天之事?朕为民父母,不得而卵翼之,民为朕赤子,不得而襁褓之,坐令河东河南成丘墟,淮河南北遍布腥秽,三边关中战火连绵,贻羞宗社,致疚黔黎,罪非朕躬,谁任其责?所以使民罹难锋镝,蹈水火,堇量以壑,骸积成丘,皆朕之过也。使民输驺挽栗,居送行赉,加赋多无艺之征,预征有称贷之苦,又朕之过也。使民室如悬磐,田卒污莱,望烟火而无门,号泣风而绝命,又朕之过也。使民日月告凶,旱潦存至,师旅所处,疫蔓为殃,上干天地之和,下丛室家之怨,又朕之过也。至于任大臣而不法,用小臣而不廉,言官前鼠而议不清,武将骄懦而功不举,皆朕抚驭失宜!

    朕以藐躬,上承祖宗之丕业,下临亿兆于万方。政不加修,祸乱日至。抑圣人在下位欤?至于天怒,积怨民心,赤子沦为盗贼,良田化为榛莽;陵寝震惊,亲王屠戮。国家之祸,莫大于此。今且河东之贼几临洛京,河西叛逆混乱关中,淮南向称富庶亦为丘壑。此非天之不德,实乃朕德之不修也!

    辽东契丹者,本朕之夷属,若抚御得宜,则国家之翼护也;地方豪族,朝廷之支柱,若安抚得宜,则国家之栋梁也;流贼乱寇,亦国家之赤子,若善加抚育,则国家之基石也。三者皆叛,实朕之过也,兹今日起,减膳撤乐,除典礼外,余以青衣从事,以示与我行间文武士卒甘苦相同之意,以寇平之日为止。文武官也各省察往过,淬励将来,上下交修,用回天意,总督**,遍告行间,仰体朕心,共救民命。密约联络,合围大举,直捣中坚,力歼劲寇!

    兹乃大赦天下,省民赋三年,除大逆之寇首,皆赦其罪,愿复为民者,加以田宅,回耕乡里,愿为朕除贼者,官加一等,爵加一级,兹布告天下,以申朕意。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挥挥洒洒七百余字的《罪己诏》上呈,几个内阁阁老相视不敢多言,章平帝即为半年以来,作为一个皇帝来说,其实还是很难得的勤政之君,只是瑕疵必报的性格让天下离心,特别是对于一些地方士族处理的过于武断,才造成大批士族甚至乱军未至,就已举城叛降,他们这没到八百字的罪己诏其实已经是非常严厉的,甚至可以说有点小过大申了,几个阁老都很担心这位皇帝万一发起脾气来不可收拾。

    其实他们也很无奈,如今战火从三边烧到辽东,从代北直至京畿之地,没有这样的罪己诏,很难让老百姓信服,只有这样的语气,才能显出皇帝的反悔之意,也才能让天下之人看到朝廷的革新之举…

    郭胜几乎是强忍着满腔怒火看完了罪己诏,他知道,很多所谓的罪责根本就是毫无道理的加罪于自己的身上,流贼流寇、辽东契丹都是前朝留下的问题,他的责任并不大,然而他也没办法反驳,世人不会考虑这些,黎民百姓只会看现在的皇帝能不能让他们活下去…想到这里,皇帝无奈的闭上了双目,怒气也渐渐的散去了,剩下的更多是无奈,许久再睁开双目之时,心里已是一片清明,他看了看几个颤颤巍巍的阁老,勾起唇角笑了笑道:“几位阁老不必如此担心,朕知道,你们是为了朝廷好,”他轻轻的长叹一声道:“前朝贞观二年,大旱,飞蝗数十州,唐太宗诏曰:若使年谷丰稔,天下安,移灾朕身,以存万国,是所愿也,甘心无吝。朕虽不才,愿效前朝太宗旧事也!”

    提着毛笔的手颤了一颤,郭胜知道,罪己诏一下,必会载入史册,将来不管天下朝代如何更迭,世人都会知道这份罪己诏,可以说这份罪己诏将会永远的把他钉在汗青中…只是,大势如此啊,咬了咬唇,一丝腥味遍布口腔,他心一横,朱笔批下了准奏二字,这二字一落,郭胜的心中反而轻松了很多,只是感觉有点空落,拿起玉玺又盖上了帝印,才抬起头道:“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诸位阁老辛苦了。”

    章平元年七月十五,大周章平帝下诏罪己,历数自己的过失,颁行天下,这样言辞的罪己诏可谓是亘古罕见,一时间士林把章平帝的罪己诏与前汉武帝的轮台罪己诏相提并论,朝野上下,庙堂内外渐渐也对新帝恢复了许多信心。

    最为直接的变化就是士族的归心,罪己诏至河北,何炯占领的州县中的士族首先发动兵变,相继或驱逐,或诛杀何炯设置的官吏,瀛州、莫州、定州、赵州、铭州、贝州相继收复,何炯被迫退回冀州,他所控制的军队减少了近一半,只余不过十万人,占领的州县也只剩下冀州、深州、邢州、沧州四州之地而已。

    传至淮河南北、河东关中等地,本已归附于汉王军、河西军的州县也同样发生了士族叛乱,汉王军好在军力庞大,而且本就与朝廷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在士族叛乱刚刚开始,刘轨留守在各地汉王军将领就迅速行动起来,打拉结合,执意反抗的,屠戮一空,分其财富于民,愿意继续合作的,则多加安抚,不过同时也加强了监管,防止其与朝廷勾结,包藏祸心,所以淮河南北的士族行动倒是没有取得太大成果,但也难免让汉王军分心,正是乘着这个机会,全山又开始整齐军队,重振了淮南劲卒。

    而相对的,问题更大的是出现在河西军,不同于汉王军,河西军深入关中本就是没有根基的,三边的鏖战还不分胜负,也造成了很多投诚的士族对于河西军的前途并不看好,皇帝的罪己诏一下,他们看到了归顺朝廷的出路,便又开始两面派起来,只是,同样不同于汉王军,河西军是真正得到先帝支持的朝廷王师,这些士族也并没有打算彻底与河西军决裂…

第三十四章 河西军东进

    高定周的大军如今已不在岐州,在河东之战战报传来之时,他就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除了数万大军分驻萧关与原会二州外,尽起十五万大军穿过西京道,对外号称三十万大军,一举攻破丹州,大军移师至汾川,与赵三的汉王军隔河相望。

    河西军的态势已经很明显了,汉王军与河西军大有合流的可能,只要这两支大军合流,那么河东将会是超过四十万叛军,这还不算在河东代北之地的左领军卫,只要左领军卫与府州合一,那么河东将会彻底与朝廷隔开,河东重镇太原附近的十万大军将陷入围困,成为孤军,而同时,不仅仅只是太原,还有远在胜州的高远十万军队,也很可能会被隔断,到时候,朝廷二十万精兵被困,整个河东乃至三边之地都会被叛军占领!

    “王爷,那个狗皇帝下了罪己诏。”拓拔燕拿来从军中收缴上来的一纸布告道,高定周愣了愣,他对郭胜还是有点了解的,此人虽然胸怀大志,却瑕疵必报,刚愎自用,下罪己诏这种事实在有点难以相信,他接过布告,看了又看,神色开始渐渐严峻起来,拓拔燕打量着高定周的表情,忍不住说道:“王爷,不过是份罪己诏而已,是不是出自那人本意还是两说,再说罪己若是有用,还打什么仗?”

    高定周微微摇头道:“这是伪帝亲自下诏颁发的,这么严厉的口吻,绝不会是几个朝臣敢私自写好誊抄天下,伪帝还是同意的,而且,”高定周深深的看了眼拓拔燕道:“皇帝下罪己诏,若是亡国之时的确没用,但大周如今根基还没坏,这罪己诏若是执行得当,不亚于前汉武帝的轮台罪己诏啊!”

    “或许,我真的小看了这位皇帝陛下…”高定周有些迷茫,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迷茫了,他所为为何?他的所为有价值吗?

    若是为了先帝复仇,为了国本而发动战争,他高定周与那些流贼有何区别?先帝已去,而且说来算去,国本之争也只是一姓之争,与天下人何干?若使章平帝有前朝太宗的魄力,谁又会计较当年的玄武门之变呢?若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现在皇帝亲自下诏罪己,无疑是承认了自己的过失,这对于一个富有天下的天子来说,是非常难得的,若是他真能说到做到,河西军还有必要兴兵吗?兵戈之下,受难的总是老百姓,至少这半年来,他高定周起兵以来,并没有给老百姓带来丝毫好处,战火从三边烧到关中,从陇右河西烧到河东,半年来,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多少父母失去儿孙?他不敢想象,也不敢去计算,午夜梦回之时,总是禁不住的觉得身体发寒…

    高定周真的有些迷茫了,拓拔燕一眼就看出了高定周的犹豫,沉默了片刻,道:“王爷,先不说这罪己诏,伪帝能做到几分,即使做到,我们现在也绝对不能留情,沙场之中,一时犹豫就是万劫不复!”高定周闻言,瞬间清醒了。

    是的,他现在不是朝廷官吏,也不是摇摆不定的士族,他高定周和河西军现在就是十足十的叛军,朝廷的叛逆,如今三边之事未定,关中之地尚是两说,河西军根本没有资格与朝廷谈判,高定周放下罪己诏,道:“现在关中各地局势如何?”

    拓拔燕道:“自我军东征以来,西京留守并没有太大动作,只是把主力撤向同丹二州交界,防备我军回袭。”“嗯,果如我所料,”高定周摊开地图,看着关中的山河道:“河东之地,非我河西军所欲,关中沃野千里,才是根基所在!”

    高定周此次东进丹同二州,看似欲东并汉王军威逼朝廷,其实他的本意还是解三边之困,胜州已经非常困难了,自高元以泰山压顶之势在绥德大破长孙云相军,进展极为迅速,连下绥、银二州,兵锋已达胜州连谷、麟州,长孙云相迫于压力,已经有计划的撤向榆林附近,以榆林坚城,数万军队尚可一守,只是若是高元坚定主意要收复三边,以榆林等地的军队是根本无法持久的抗衡下去的。

    拓拔燕目中精光一闪,道:“王爷不打算与赵三合作,共下河东吗?”高定周双目微闭,轻轻叹息道:“我也佩服赵三,也敬重汉王军,只是,”他双目一睁道:“莫忘了,我们始终是大周的河西军,而所谓汉王军,赵三部,不过是流贼而已,他们的志向不小,意在天下,而我们,自始自终,只是为了重塑一个强盛的大周!”

    “无论如何,我们是王师,他们是贼!”高定周道:“与他们合作本非我们的本意,若与他们攻破我朝,更不是我们的本意。”“嗯。”拓拔燕答应了一声,他的心里有些失望,作为将军,他还是希望自己的主公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而已经是王爷的高定周,更进一步只可能是九五之尊,从头到尾,拓拔燕都希望高定周能够成为开国之君,只是,高定周还是对朝廷有着很多期盼。

    之前看罪己诏的时候,拓拔燕就观察出高定周的神态极为复杂,既有担忧与焦虑,但他可以敏锐的察觉到高定周的担忧之中还夹杂着一丝丝惊喜。

    高定周深深的看了拓拔燕一眼道:“我知道你们心中的打算,我也知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只是,大周还远远未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只要新帝有心,完全可以重振雄风,更别说我河西军中有不少将领同样也更希望我能力挽狂澜,救大周于将覆,若使我真的如你们所愿,其他不说,我军内部就会必然发生分裂,难道你打算拿起屠刀砍向自己的弟兄吗?”

    拓拔燕一震,高定周说的不错,虽然有很多弟兄希望高定周成为开国之君,自己成为开国功臣,只是,也有很多弟兄只是为了救大周,不说他人,就连现在在榆林死抗高元的长孙云相,说到底也是朝廷的将军,若要他反抗朝廷,估计会第一个起来与他们为敌,还有那战死在怀安的程济时,这不是个例,也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很可能占到河西军的一半乃至更多。

    高定周没有这打算,或者说高定周目前并不想称帝是正确的,拓拔燕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

第三十五章 三边解围

    当河东的消息传来之时,高元就已经停在连谷不再北进,他这些日子来一直留在连谷县衙中,半步不离,这些日子来,他日夜不停的翻阅河东的战报,文安有些纳闷,此前志在先定三边的高元怎么就突然停滞不前了,高元笑了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榆林非一日能克,河东战局更加重要,陛下应该很快就会有诏令来了。”

    果然,如同高元所料,七月二十,朝廷的天使来到了连谷,带来了皇帝的诏令,加高元为太原郡王,太原留守,总督河东剿匪事宜,节制河东兵马,全权负责剿匪,这样大的放权,本朝还是第一次,高元无悲无喜,只是重重的叩首道:“老臣定不负陛下隆恩,誓死必破河东贼!”那天使是高元的熟人,现任左都御史杨成吉,弘农杨氏的旁支,他扶起高元道:“老相国,河东很不乐观啊,陛下的意思是,三边可以放到一边,河东更加重要,您看,您的十多万大军?”高元笑着拍了拍杨成吉的手掌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此一时彼一时吗,我心里清楚。”“那就好。”高元不知道的是,杨成吉手中还有一份密诏,一旦高元不同意,立刻予以诛杀,全军交于文安,自己这个左都御史就是太原留守。

    这是最无奈的结局,文安虽然久经沙场,但压不住阵,他杨成吉倒是能压阵,只是没怎么指挥过大军作战,最理想的还是高元接受皇帝的旨意,亲赴河东剿匪,在来的途中,杨成吉一直坐立难安,直到这一刻才总算放下了心,高元神秘的笑了笑道:“陛下必然还有密诏吧?”杨成吉闻言刚想辩驳,高元摆了摆手,止住他说话道:“陛下有没有密诏都是正常的,国事非同小可,可容不得半点留情。”

    高元其实更关注的是那纸罪己诏,他小心的拿出罪己诏看了又不看,不禁泪流满面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杨成吉也是满脸喜色的扶着高元道:“下官当日看到这诏书,也是感慨万千,陛下此举,不下于前汉武帝的轮台罪己诏啊!”高元非常赞同的点头道:“有了陛下这个诏书,我也有把握平定河东之乱了…”

    七月二十四日,仅仅是朝廷天使来到连谷三日之后,高元就下令全军撤出三边,向太原进军,将士们因为未能平定三边,难免有些抱怨,毕竟此刻三边河西军主力只剩下区区四五万残军而已,而且大部被包围在榆林附近,只要一鼓作气,未必不能拿下,只是军令如山,没有人敢反抗而已,只是私下里难免发发牢骚。倒是高元,却是一点都不忧心,三边虽然未平,但高定周也绝非能迅速恢复实力的,他的既定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半,而接下来的河东之战才是真正的苦战,无论是赵三还是高定周,都不是等闲之辈,就连代北的左领军卫也不是容易啃的硬骨头,而且其中还有老滑头韦申,甚至就连北方虎视眈眈的契丹都不容小视。

    而河东最不同于三边和关中的地方在于,无论是在三边还是关中,他高元手中的军队数量都丝毫不弱于高定周,打到目前,也只能算是一个平手,他略占优势,而在河东,他手中只有二十万军队,面临却是至少两倍于己的叛军。

    只是…高元目光微凝,视线落在了丹同二州,他喃喃低语道:“高定周真的会去河东吗?会去与流贼共讨王室吗?”

    高元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侄儿,与高定周三个月来在三边、关中数千里战场上的交锋,他看似占了点优势,但事实上高定周也没有吃太大的亏,主要也就是刚刚进入三边之时,打了高定周一个出其不意,杀程济时夺回夏州,随后隔绝高定周各部之间的联系,而之后,高定周的反应也值得他称赞。

    放弃回援三边,高定周诈取萧关,一路横扫关中,同时又攻占会原灵三州,打通了通往河西陇右的大门,之后又下岐州等县,威逼西京,若非自己一意孤行,不奉皇帝诏令,很可能就堕入高定周的圈套中了,而河东的赵三,虽然没有证据,高元还是看出了一丝阴谋,赵三出乎意料的清楚朝廷在河东的驻军,必然是有人泄密,而泄密之人也必然是高官,放眼天下,通过赵三逼着自己放弃三边的唯一获益者,只能是高定周。

    自己这个侄儿,可不简单啊!

    高元尝试用高定周的思路来思考战局,高定周与流贼同流?高元不怎么相信,高定周目前的所有作为只是为了推翻新帝的政权,复兴大周,而不是自建新朝,从留用地方官员到安抚士族豪门就可以看出高定周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既然如此,作为同样也是朝廷军队的河西军于情于理不太可能与河东流贼混一,而赵三入河东明显已经完成了高定周调走自己的目的,那么?

    高元缓缓向西看去,双目渐渐睁大,他的预感告诉他,关中才是高定周的目标,关中、三边、河西陇右,甚至得陇望蜀,效汉光武帝故事,高元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正是当年秦并六国的套路吗?

    这一刻,高元心脏激烈的跳动起来,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有几分数,不过以他对自己侄儿的了解,这很可能是高定周真正的目的,若是一旦成功,高定周未必不能成为一朝开国之君,作为广陵高氏的一员,高元心中无疑还是希望高氏更进一步,如今他已是太原郡王,而高定周也是先帝加封的河西郡王,只是,作为大周的内阁首辅,他还是本能的抵触。深深的吸了口气,高元闭目沉思,心中激烈的天人交战。

    许久,高元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他暗暗的告诉自己以高定周的速战速决,即使现在发出警告怕也是晚了,再说,即使得了关中,史书上功败垂成的人物也多的是...然而,即使是高元,他的内心也不得不承认,这是自己故意留给高氏的一线生机而已...

第三十六章 梁山大营

    梁山,横跨延、丹、同三州之地,乃是西京长安府的天然屏障,山势虽不险要,却也高达数百丈,高耸入云,自河西军突然从岐州北上,绕过西京,攻陷丹同二州沿河县镇以来,西京留守军的十万大军就把主力布防到梁山的南面和东面,依险而守。

    这一招果然见效,梁山的朝廷大军让高定周如鲠在喉,既不敢迅速东进渡河与河东赵三部会师,又没办法一举大破十万大军防守的梁山防线,一时很是尴尬,不过好在之前攻破萧关的成功让将士们对高定周很是崇拜,暂时还没有出现军心不稳的现象。

    “王爷,这样不是办法啊!”拓跋燕紧紧的锁着双眉,冲进了帅帐道,只是,才冲进帅帐,他就一句话憋了下去,只因为在帅帐中,不仅仅只是高定周一人。高定周的身旁悬挂着巨幅的关中河东地形图,一个三十上下的年轻书生,双手背在身后,笑意浅浅,这不是高定周新任命的灵州刺史李权吗?

    听得拓跋燕的吼声,李权转过头来,轻笑,拱手道:“这可不是拓跋将军吗?怎么了,火烧眉毛了?”拓跋燕一堆话憋回来肚子,他知道李权可不是普通的文官刺史,他是高定周手下的几员虎将之一,在灵州本就有数万大军,在攻陷萧关之后,李权又合并萧关守军,把灵州的地盘扩大到萧关,手中可以调动的军队不下于五万,他出现在这里绝对不会是来见见高定周这么简单。

    高定周有点想笑,他忍着笑瞟了拓跋燕一眼道:“拓跋将军是否觉得我进退两难,怕是必败之局里?”…拓跋燕无话可说,李权笑了笑,向高定周拱手道:“王爷,末将先回坊州了。”“恩,”高定周明白这是李权有意透露给拓跋燕的,果然拓跋燕闻言眉飞色舞。

    坊州在哪里?在西京京畿之北,距西京不过两百余里而已,而最为重要的是,坊州好巧不巧就在西京留守军布置的梁山防线身后!

    李权走了,高定周瞪了眼有点不好意思的拓跋燕,道:“就你沉不住气!”拓跋燕哈哈一笑,抓抓脑袋道:“王爷,这上阵杀敌可不能少了末将,王爷有什么任务交给俺。”

    高定周没好气的一笑:“倒是有个事你可以去做,只是风险有点大,不知你敢也不敢?”这明摆着是激将法了,不过拓跋燕最吃这种了,虽然知道是激将,仍然拜倒在地昂声道:“末将敢不从命!”

    梁山,西京留守军大营,朝廷一点不敢大意,西京留守吴国公明呈亲自领兵来到梁山,他让军队扼守各个要道,每营分为五千人,每条要道设两处大营,十万大军几乎是把整个梁山各个关隘防守的严严实实。

    只是,明呈依然很是不放心,与高定周他还没有真正的交过手,不过高元却是他一向敬重的人物,这样的文武双全的一国宰相与高定周几个月交战以来,非但没能大获全胜,反而吃了不小的亏,而自己呢?这个吴国公是世袭来的爵位,当然也曾经领兵,不过若论起经验来,与高元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逆势,所以明呈从头到尾就打定主意要防御,好在,他手中还有十多万大军,也好在梁山地势虽不险要,却也是天然屏障,卡在这个关键的节点,高定周的河西军也很难有所作为。

    只是,高定周未免**静了点,明呈接过斥候送来的消息,高定周的二十万大军依然没有什么动作,高定周亲率十万大军驻守汾川,而剩余的十万大军则驻守韩城,与河东赵三的汉王军联系频繁,不过却还没有渡河的打算,明呈皱着眉翻看着情报,他在等,等河西军渡河,然后反戈一击,击之半渡,只是到目前为止,河西军好像并没有打算渡河。他们在等什么?明呈很是疑惑,这不太像是高定周那种果断的风格啊!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下意识的,明呈的脑海中浮现过这八个字来,只是…高定周军队哪里来呢?他不可能调动自己手中的二十万大军,一旦有所动静,怕是立刻就被自己识破,他的视线顺着地图,慢慢向西望去,会原二州是高定周新夺下的关中二州,此二州战略地位极为重要,萧关在手,未来河西军与关中战和的决定权就掌握在手中,而从会原二州向西则是陇右,那里地跨千里,更是难得的根基之地,明呈摇了摇头,据他所知,此二州高定周的军队并不多,不过两万人,两万人过来,既不能改变攻守,也不能扭转战局,同时反而会令会原二州空虚,一旦被自己所夺,那么河西军的退路也就断了,高定周绝对不会从此处撤军。

    那么,只有三边了,明呈的视线慢慢看向北方,灵州!他的脸色陡然一变道:“参军,这几天可有灵州河西军动向?”参军明远,正是明呈的族侄,不过明呈有名的铁面无私,因此在军中还是只论公事,不以叔侄身份处之,明远翻了翻这些天来的军情,过了小半个时辰,回道:“禀国公,没有灵州叛军的军情送来。”

    这一句回答,惊得明呈脸色大变,冷汗顺着惨白的额头缓缓落下,他的双目渐渐变得无神,明远大惊,顾不得军中上下尊卑,上前扶住明呈道:“国公!国公!叔父!叔父!你怎么了?”明呈颤颤巍巍的哆嗦着,任由着侄儿扶到主座上,瘫在了榻上,双目没有一丝一毫的聚焦。

    明远脸色已然变了,明呈,他的这个叔父,在他们明家有多重要的地位,他是清楚的,没有这位国公叔父,他们明家必然没落,咬着牙,狠狠的摇晃着明呈,只求能唤醒这位似乎撞了邪的国公爷…

    或许是摇晃和呼喊有了作用,又或者强烈的责任感唤醒了神志,明呈双目渐渐恢复了清明,看到在自己身边,跪倒在地泪流满面的侄儿,虽然知道他更多的是心痛家族,明呈还是有了一丝温暖,推了推明远,道:“九郎,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灵州叛军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身后,里刻让全军戒备,不得有误啊!”

    明远在明家晚辈中行九,寻常人谓之明九郎,只是明呈却很少这样称呼,军中更是一直以明参军直呼,这一声九郎,既熟悉,又陌生,明远止住泪,抬眼看向自己的叔父,明呈眉眼含笑,略带鼓励的向他点点头,明远愣了愣,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叔父如此和善的一面,只是,习惯性的令行禁止,他还是按照他的叔父,如今的全军主帅吩咐出了军帐,安排警戒了…

第三十七章 双城双谋

    “温兄,你能否和我解释一番你们的河西王为何迟迟不渡河?”赵三把手中的长刀狠狠的抽出,一刀插入地上,入地半尺,他的眼神凶神恶煞,似乎要择人而噬,温友泉向后退了两步,丝毫不见一丝惧意,拱拱手道:“赵将军,我只是我家主公身边的一死士而已,安知我家主公的心思?”一丝淡然的笑意在他的唇边若隐若现,这个长相普通的中年人竟然在指挥千军万马的一方枭雄面前面不改色,就连赵三心里都不禁跳了一跳。

    这些世家大族果然非常人所能揣度,他赵三与温友泉相处也有一个多月了,这温友泉是真正的能征善战,他的杀招不同于那些江湖人士,招式繁多,温友泉的出手向来简练,每一刀每一掌都在人的要害,放在汉王军军中,即使是寻常猛将都不能相提并论,而几次出谋划策,此人也是眼光极为狠毒,诈降、偷城、换阵可谓得心应手,以此人的能力,若是有心辅佐明君,未尝不能高官厚禄取之甚易?然而,这样出色的一个人物,在广陵高氏的面前,却只是一个死士,一个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而已!

    赵三这些年地盘扩大之后并非没有与世家豪门打交道,只是…像五姓七望十三家这样的豪门大家依然不会看得上他们,但即使如此,从这些豪门大族里面叛出的一些不孝子弟却也是极为出色,这样的底蕴怎能不让他心惊?赵三深深的意识到了必须士族的力量。

    他喘息了片刻,喘匀了气息,赵三其实心中有了几分数,河西军的援助是不用想了,高定周可能至始至终只是想利用自己来牵制高元,让高元不得不北返,从而解决三边之危!只是…若是他们汉王军在河东的力量一旦崩溃,带来的将会是连锁反应,高元绝对不会给代北的郑少廷半点机会,郑少廷一平,则河东无事,河东无事,则只剩下二分之一力量的汉王刘轨又怎能与倾国之力而来的朝廷大军相战呢?

    赵三不再看温友泉一眼,他惜英雄,重英雄,但他更是人中豪杰,杀温友泉无济于事,那还不如留着,留着他就留着与高定周将来不撕破脸皮的一线友谊,从地上拔出佩刀,插回腰间的刀鞘,他走到庞大的沙盘之前,这沙盘本是朝廷连夜送往河东重镇太原府供高元使用的,赵三得到这个情报之后,就发动了大军抢夺,虽然为此损失了上千弟兄,但赵三知道,有这沙盘,将来可以救回无数弟兄…

    沙盘长宽各丈余,乃是朝廷少府监与将作监合力所作,河东、关中、河南、河北州郡大部尽入版图,以沙石为山,以绿草为林,而河谷只要引了水,就成了河川,当这巧夺天工的沙盘展现在赵三与一众将领的面前之时,本来对赵三动用大军抢夺“无用之物”的将领们出奇的赞不绝口,这样的沙盘,简直就是活的中原郡县图啊!

    赵三的目光落在了韩城与汾川两座县城,此两地与他目前所在的晋州不过隔河相望,只要渡河之后,二百余里地,三四日可至,然而,赵三却知道,河西军已经在这两座县城盘桓了半个多月了,这两座县城可是有整整十万精锐河西军啊!一旦进入河东,与他的二十万大军会合,在高元未到太原之前,赵三完全有把握拿下整个河东,只是,为何河西军停步不前了呢?

    赵三目光扫向梁山,那里有西京留守部的十万大军虎视眈眈,只是这十万大军能阻止河西军渡河吗?他微微摇头,赵三心里明白,明呈根本不是高定周的对手,固守梁山其实只是为了防备河西军反戈一击,偷袭西京长安府,那么,坐山观虎斗?赵三更不相信,若是坐看他汉王军灭亡,那将来势单力孤的河西军同样也会走向一样的灭亡!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赵三的目光突然扫向了关中,眉心微微一跳,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但赵三总感觉高定周的目标还是关中!

    只有拿下关中,河西军才会立于不败之地!握关中拥三边,西可吞河西陇右,南可入巴蜀,由巴蜀顺江而下,以江南州郡的防御,几可传檄而定,赵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然不知道高定周目前的野心有多大,但万一到了那个时候,就是身不由己了,赵三可没有忘记本朝太祖皇帝郭威同样也是黄袍加身啊!

    只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赵三盯着淮南东路,他知道,他的大哥刘轨已经在淮南杀出一条血路了,连克淮南七州二十余县,天下丰饶之地半入汉王掌中,而最新传来的消息是,汉王军已经渡江南下,而自己呢?他的汉王军右翼同样在河东杀出了一片天地,淮南西路的淮南郡王全山也变得暧昧不明,所以说,如今汉王军的命运还在他赵三的手中!

    赵三不再看向关中,那里怕已是高定周的猎物,他现在只关心河东!

    同一个夜晚,在距离赵三所在的闻喜两百余里之外的一个县城,与河东隔河相望的河西韩城,高定周也在不断的打量着高悬的地图,时而蹙眉,时而微笑,身边的拓跋燕有点摸不着头脑,郁闷的饶着双鬓。

    高定周在地图前看了近一个时辰,手中的油灯渐渐也油尽灯枯,火光昏暗,他才慢慢的走回自己的桌案前,桌案上一灯如豆,他坐下之后一言不发,双目微微合着,拓跋燕不敢打扰王爷沉思,坐在一边大眼瞪小眼的盯着跳跃的烛光,整整等了小半个时辰,感觉臀部都有些发麻,再看看依然闭着双目,似乎已经睡着的王爷,终于忍不住跳起身子道:“王爷,十万火急了啊!李将军如今就在明呈背后,咱们里外合击,完全可以给他个措手不及啊!”

    “哈哈哈哈…”高定周双目猛的一睁,一道寒光从瞳孔中射出,那双目的光芒如此夺目,竟令拓跋燕忍不住身子一个激灵,高定周仰天大笑片刻,才止住笑容,神色带着笑意的道:“拓跋将军,我还以为你能忍多久的,没想到还是沉不住气啊!”

    “我在韩城,你说明呈他会知道吗?”高定周突然口音一变,问了个问题,拓跋燕一怔,微微摇头,高定周突然前往韩城,连拓跋燕都没想到,明呈又怎么会知道?高定周可以说是孤身入韩城,身边就他拓跋燕与几个亲兵而已,又是寻常客商打扮,纵然明呈斥候再多,又怎会知道堂堂河西军之主会孤身犯险,来到韩城?

    “呵呵,”高定周又是一笑:“既然他明呈不知道我在韩城,你又如何知道李权在梁山之后呢?”

第三十八章 骊山之谋

    从来战阵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此次高定周意在关中,若只是击败明呈所部,很难完成全歼,而明呈只需逃出重围,就能躲入长安城中,到时候即使高定周一举平定关中全境,但只要长安还在朝廷的手中,高定周就根本无法在关中立足,只待河东一旦平定,大军回返,高定周腹背受敌,必然只能选择放弃关中,返回三边,那时候所有州郡必然得而复失,所以在李权到来之前,高定周就已经打定主意必夺长安了!

    李权的主力根本就不在坊州,也根本没有打算与高定周里应外合一战而取明呈部,一出了汾川,他毫不犹豫的绕过梁山,一路南下,连续行了一天一夜的快马,才到了长安城外的骊山。没错,就是骊山,骊山本是皇家园林,前朝之时更是皇帝的避暑之地,只是前唐覆亡之后,历代定都洛阳,长安渐渐荒废,而骊山更已是乱木丛生,早已是人迹罕至。

    然而,骊山南北纵横数十里,埋伏个十万兵马绝对不是问题,更何况此处虽然杂草丛生,却也是风景秀丽,河川环绕,也不缺水,所以李权当日接到高定周的命令出兵之后,选择的就是骊山作为落脚之地,他带来的可不只是仅仅灵州的数万人,如今三边已定,有府州作为屏障,三边大量精锐调往关中之地,而三边之地则迅速征兵练兵,所以此番李权带来的是整整十万大军!就连长孙云相、朱邪高川、张田这样的名将都亲自领兵来助阵。这番攻取关中可以说事关河西军兴亡,他们没有保留太多家底,从始至终就打算好好赌上这一次,成则为王为将,败则为贼为寇!

    李权一回骊山,就进了帅帐,帅帐中主位所坐之人竟是汪平,李权先是向一众将领拱拱手,又走到汪平面前道:“长史,王爷让我们便宜从事,只要拿下长安,万事皆可!”微微合着双目的汪平闻言,双目迅速睁开,一丝精光从眼睛肿射出,道:“如此甚好!”

    长安城中如今有守军五万,长安城高墙厚,若是强攻,十万大军根本不够看,前朝唐高祖李渊取长安之战之时,长安城已然残破,城中兵马不过三万余,而**多达二十余万,然而,即使如此,攻取长安之战,**依然损失惨重,花了近三个月才最终攻陷长安,而今的长安更不同于隋末的长安,经过前朝扩建,再加上本朝定为西京之后,不断加固,可谓是固若金汤,十万人迅速攻取长安?无异于自掘坟墓。

    汪平微微一笑,点点头道:“我的那些徒子徒孙们可曾布置好了?”他这次是问下自己身边的人,那人一身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精光闪闪,眼角有些皱纹,看起来岁数不小,黑衣人微微躬身道:“长史放心,一切已安排妥当。”“那好,”汪平看向不远处的长安城道:“给长安的那些大小官吏们好好演一场戏吧!”

    这一场戏是打戏,午夜之时,长安城外西边,越过骊山可见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远在数十里之外的长安城楼之上依然隐约可闻。

    如今,负责西京城防和西京道调兵遣将的国公爷明呈就在梁山防御河西叛军,整个西京的最高长官就剩下了京兆尹胡桓,胡桓今已年近古稀,快到了至仕的年龄,本想好好的在京兆尹这个肥差上再混个几年就上表至仕,只是,这关中说乱就乱了起来,先是前西京留守全山支持梁王夺位,反戈一击,胡桓不敢得罪他,所以也只能卖个好,两不得罪,没想到那梁王倒真的是真命天子,几个月间就坐上了九五之尊,本以为这次投资之后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当个几年京兆尹,没想到那三边的河西军又起了事,更没想到的是,那河西军竟能攻克萧关,杀入关中!而今,战事漫延几个月了,非但不见小,反而是河西军越打越多,就连关中都处处起火。

    胡桓很是烦躁的爬上城楼,他的身子骨倒是还好,虽然年近七旬,不过保养甚佳,看起来不过花甲之龄,眯着一对老花眼,他看向西边,隐隐约约的又听到了喊杀声,老头子向身边的官员问道:“你可知那是什么方向?”长安尉且莫上前道:“老大人,那里是骊山。”

    “骊山,哦,”老人的头脑明显有点糊涂了,痴怔了半晌,胡桓才一惊道:“什么?你说的可是骊山?”“老大人,下官不敢欺瞒,确然是骊山。”且莫就是长安人,对长安四周很是熟悉,只是大概观察了一会,就差不多知道了,在骊山西面不超过二三十里必有两军交战。

    “老大人,”且莫迟疑了半晌,看到脸色阴晴不定的胡桓,强着脑袋道:“听那响动,怕是有不下十万人啊!”胡桓闻言更是一惊,身子一时站不稳,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身后的师爷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才总算没让这位老大人当众出了大丑,“怎么办?怎么办?”胡桓焦躁难安,且莫连忙道:“老大人无须忧心,且不说国公爷一代名将,战无不胜,就长安城城高墙厚,可谓天险,城中更有数万精锐,何惧叛逆?”

    “也对…”胡桓想了想,觉得且莫说的很是在理,点点头向左右吩咐道:“给我眼神放仔细点,绝不能放一个叛贼入城!”说完,他就抚了抚袖子下了城楼,毕竟已经是快七十的高龄了,他可撑不住身体,年轻人吗,岁数小,就多做点事好了,他这样一把老骨头,还是好好的颐养天年的好,胡桓一边走,一边心中嘀咕道:此番战事一了,他必会上表至仕,这个京兆尹,再肥的差事他也不干了,谁爱干谁去干去,有钱赚也要有命花不是?

    胡桓没有注意到,在他下城楼的时候,且莫的双目一直都似有似无的落在他的身上,直到那衰老的身体转入京兆府中,且莫的唇边才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同样的若有若无!

第三十九章 谋明呈

    “没想到,高元给我的第一个名字就用在了长安城了!”高定周望向西京的方向,轻声叹息道,当日在高元即将下诏狱,而自己将要远赴三边安抚流民整训东宫六率之时,高元给了他一张纸条,上面有十个名字,这些人官位尊卑各不相同,唯一相同之处就在于他们都是广陵高氏安插的亲信官吏,高元把这份名单给他的同时,也代表这十个人从此就是高定周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这份名单中,恰好有一个人在西京长安任职,长安尉且莫,虽然长安尉不是什么大官,然而却掌握着相当大的实权,长安城中最高的官员莫过于西京留守,而这位西京留守吴国公明呈率领十万大军正与自己在梁山对峙,其次就是长安尹了,高定周了解长安尹胡桓此人,年近七旬,根本就是混吃等死了,这样一来,放眼长安,除了挂职的长安县令以外,掌握实权的也就剩下且莫一人了,早在高定周军进河东之时,高定周就已经联系过且莫了。

    且莫毕竟是朝廷命官,还不想完全倒向河西军,高定周向他保证半个月之内必有行动,且莫思索了很久才最终决定搏一把。

    “王爷…”拓拔燕有些担心的看着高定周,轻声道:“长安城高墙厚,怕是没那么容易吧?”拓拔燕内心里并不赞成这种几乎是赌博的战术,他更希望李权大军从后方攻击梁山大营,以有备算无备,两面夹击,他们的胜势还是很大的,之后再平定周边各郡县,如同李唐取关中一样,先下霍邑,全歼隋军主力,之后围城,高定周摆了摆手,他自然明白拓拔燕的想法,此战他也是在冒险,只是:“我们必须行险,否则…”

    “拓拔将军,你立刻返回汾川,连夜帅大军向韩城,”高定周转话道:“长安一旦变故,两三日之内,梁山大营必然回返,我等破贼就待此时!”拓跋燕此时正是百无聊赖之际,特别是听说李权千里奔袭西京长安之时,他非但没有太多害怕,反而热血澎湃,恨不得代李权取长安。

    只是,拓跋燕也知道,论起骑兵突袭,大军分割,李权不如他,论起谨慎行事,冒险冷静,他却是远远不及李权的,因此当听说要他亲自率军剿灭明呈十万大军之时,立马就兴奋起来,重重一抱拳昂声道:“是!”高定周深深的看了拓跋燕一眼,眼神非常凝重,又道:“我让你向韩城靠拢,却并非入韩城,”拓跋燕有点摸不着头脑,高定周深吸一口气道:“绕过梁山,断明呈退路,马踏联营,才能发挥骑兵最大的作用!”“是!敢不从命!”这一席话更让拓跋燕喜出望外,他是草原男儿,最擅长的莫过于骑兵作战,而骑兵作战在山区却很难发挥作用,高定周这个决定,无疑是让他如虎添翼!

    当出了韩城,在几个亲卫陪伴下,一阵冷风袭来,拓跋燕骑在战马上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突然发现,可能一切战事的进行都早在高定周的预料之中了!汾川与韩城,高定周河西军兵分两路,恰好卡在了梁山东西两个关隘,看似无意间所为,却让明呈大军不得不四处防御,大大分散了军力,同时又难以遇变迅速反应过来集结大军,而几乎是让人难以琢磨的是,高定周把绝大部分骑兵都留在了汾川,之前拓跋燕一直以为是河西王怕河东战事一旦不利,骑兵迅速突入三边,留一条退路,只是,今日一看,却远非如此啊,长途奔袭,极大的发挥骑兵的作用,这可不正是项羽当年大破汉王各路诸侯大军的计策吗?

    读书人,果然厉害,拓跋燕摇了摇脑袋,不敢再往深处琢磨了。

    长安今夜守军增加了一倍以上,就在长安以西,大军厮杀的声响声震数十里,火光更是映红了半边天,长安尉且莫抚了抚长须,很是忧心的看着数十里之外的火光,身边的捕头杨四给他披了件薄衫,虽然如今还是盛夏,不过已然是七月末了,深夜的西北还是很凉的,一个禁军队正走了过来,向且莫抱拳道:“少府先行休息吧,末将观战事我军获利,敌军势虽大,不过只要我军稳扎稳打,击破贼军应该只是一夜的功夫。”

    “哦?何以见得?”且莫有些尴尬的道:“本官不懂军事,看不出区别来,只觉得乱糟糟的一团,很是壮观。”那队正露齿一笑,道:“少府不是咱行伍中人,自然不懂,其实我朝军伍所用武器各不相同,禁军、亲军、东宫、卫所所用器械各不相同,国公爷所率领的乃是天子亲军,最为精锐,气势最盛,而河西军军中虽有些亲军,不过数量很少,而且大部分在三边等地,在关中的很多都是收降的散兵,”他指着西方的骊山,面向且莫道:“少府细细辨别,这声响中,弓弩之声极为整齐,末将也是禁军中人,自然听出乃是我禁军常用的伏牛弩、长臂弓的声响,而且极为整齐划一,非散兵游勇一年半载所能训练出来的。”

    且莫张大了耳朵听了半晌,才无奈的摇头,叹声道:“果然隔行如隔山,本官着实听不出区别来。”那队正笑了笑道:“少府掌一县事宜,岂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少府只管放心,末将若所料不错的话,国公爷很快就会派人来,邀我们共灭贼寇!”

    且莫闻言打了个寒战,连忙拉着队正铠甲道:“小将军莫不是开玩笑?城中只有区区五万人,贼寇可是二十万大军啊!一旦不慎,长安危矣!而且,古人说穷寇莫追,哀兵必胜啊!”队正不着痕迹的扯开了且莫的双手,他很有些厌恶这些胆小如鼠的文官,不过还是客气的笑道:“少府多虑了,被国公爷打败的河西军最多也就是溃兵,何来哀兵?”

    且莫一时有些尴尬,他也感觉出这个队正对自己的不屑,虽然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有刀的就是大爷,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百无一用的书生敢说些什么呢?

    那队正心里暗骂了一声晦气,本来是想巴结下长安城中还算有点地位的县尉大人,没想到却是个胆小如鼠的,看样子这且县尉这辈子也就是小官小吏混混了,功名但在马上取,没有点雄心的官员,纵然如今有点权势,他这堂堂天子亲军的队正还是看不上眼的,想到这里,他也不再想与这个县尉打交道了,暗暗吐了口唾沫,远远的走向了城墙的另一侧。

第四十章 明参军

    且莫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小的队正计较,微微叹息一身,一步三晃的走下了城头,脚步虚浮,那队正见得这个文官这般弱不禁风,更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转过头不再看一眼了。

    只是,小小的队正自然不会知道且莫的经历,他是文官,却坐到了掌管长安县治安的县尉,且莫虽然说是读书人,但走的根本不是科举的正途,他出身寒门,却自小习得文武艺,不喜欢看那些科举的四书五经,却最爱兵家之说,当年高定周之父内阁大学士高卞镇守西京的时候,曾在民间广寻能人,当时还是一介白衣的且莫自荐入高卞幕府,高卞得之如鱼得水,在高元镇压三边之乱的时候,且莫逐渐成为他的首席幕僚。

    后来,高卞奉诏北上征剿辽东契丹,且莫也与他同往,在辽东三年,拓地千里,建立了完备的辽东防线,直到后来感了流疾,才返回故乡,高卞也与故交打点,才混得了西京长安县的县尉,或许也是命运的巧合,他竟然躲过了那次翻天覆地的大变!

    且莫打了个寒战,夏末的夜并不是很冷,只是这一刻他却感觉到了通身刺骨的寒意,且莫仰头望向半弯残月,心头咯噔一声,他想起了一件事来,那件事…他是否应该说出来?怔愣了半晌,且莫摇了摇头,又慢慢的向城下走来。

    子时刚过,一队骑兵从远处骊山的方向驰来,西京左武卫中郎将沐全忠如今就是负责长安城防的最高长官,他双目一凝,脸色严肃,只是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来,摆摆手道:“全军戒备!”朝廷禁军自然不同于普通卫所军队,一声令下,皆弯弓搭箭,冷森森的箭锋直指城下,一旦城下的骑士有所异动,立刻就能射个人仰马翻。

    “沐中郎,有国公爷急令!”城下的骑士自然也知道规矩,停在距城百步之外,大声呼道,沐全忠双眉一蹙,随后舒展开来,他抓起手中的佩剑,下令半开城门,与自己的亲兵百余人一起迎了上去,来的其实不过三十人左右,沐全忠的亲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自然不会有什么凶险。

    “沐将军!”那些骑士都下了马,其中一个明显是首领的迎了上来,抱拳道,沐全忠打量了一眼就认出了此人,他就是明呈的侄儿明远,国公爷最为看重的子侄辈,也是军中的参军,他自然也不敢怠慢,立刻拱手道:“原来是明参军,不知国公爷有何急令?”

    明远点了点头,笑了笑,从怀中抽出一份军令来,缓缓的念道:“今河西之贼寇已为我王师困于骊山,覆灭只在朝夕,着左武卫等部全军出动,长安交于地方卫所驻守,全歼此獠,只在今日!”沐全忠闻言心里大喜过望,剿灭乱贼,平叛的功劳唾手可得,他如今在这个中郎将的位置已经坐了快十年了,一旦此番剿贼大功得立,怕是升为亲军一卫将军也大有可能,只是…

    沐全忠毕竟没有被喜悦冲晕头脑,他缓缓的道:“长安乃西京,此城之重要不必多言,末将实不敢轻易离开啊!”明远笑了笑道:“沐将军多虑了,其实河西军如今已是强弩之末,这战功就是大帅送给你们的,此外,”他顿了顿又道:“国公爷让前线的将士部分回来换防,有同样精锐的西京留守军,沐将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些话的意思,透露了几个重要信息,国公爷是要排挤一部分不被信任的地方士卒,重要自己的亲信,他沐全忠可是明呈的铁杆,他手中的左武卫更是明家引以为凭仗的兵权所在,此番让他们去摘果子,明显是想给自己的亲信弟兄们更多好处,此外,更重要的是,河西军此时一定是分外困难,应该说是覆灭已是必然,否则,再重用亲信,明呈也万万不敢轻易调换部队,“换防”轮休。

    沐全忠坐不住了,向前几步,望向骊山方向,果然有黑压压的军队向长安开进,他顿时大喜过望,返回城内,布置左武卫全军及其他亲信卫所军准备出城杀向骊山取军功来…

    梁山大营的帅帐里,明呈只是稍稍歇息了片刻,就醒了过来,自三日前想起河西军灵州部不知所踪以来,他夜不能寐,连日让自己的侄儿明远亲自搜集附近军情,一旦有不正常的异动立刻禀报,每天闭眼的时间尚不足两个时辰。他睁开有些发花的双目,努力眨去眼中的酸涩,重重的按了按太阳穴,又喝了口浓茶,苦涩的茶水顿时让他清醒了很多。

    亲兵过来帮明呈穿上战甲,系着腰带的明呈问道:“参军可曾回来?”“未曾。”递过头盔的士卒低声道,“未曾?”明呈明显一愣,三日来,他让明远半日回来汇报一次军情,今日怎么?“我睡了多久?”明呈想了想又问道,“五个时辰,”那亲兵回答道:“参军说大帅这些日子受累了,怕是要好好安歇一番,命我等不得打扰,”他顿了顿又道:“参军走后大帅不到一个时辰就安歇了,加起来已经是快一天了。”

    “一天?”明呈心中一跳,一丝不祥从心中升起,他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间,闻了闻烛台,并无异样,又看了看檀香,也没什么奇怪之处,但明呈还是觉得不对劲,猛然间,他看向了自己案头的那碗参茶!

    对,就是中午用过午膳之后,明远端了一碗参茶过来,劝自己好好保重身体,自己还很是感动的喝了下去,毕竟血溶于水,作为自己的亲侄儿,他虽然一向严厉,却还是非常欣赏与喜欢的…只是…明呈拾起茶盏嗅了嗅,一丝淡淡的清香,并不浓烈,若有若无,混着参茶的香味根本发觉不了,只有喝完之后,放在桌上许久,散去参的香味,才会察觉出来:这正是他们明家独有的安神香啊!虽非**,然而连日疲累之下,这一碗带着安神香的参茶却足以让自己毫无察觉的酣睡一场!

    额头的汗水瞬间就渗了出来,明呈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亲兵见得主帅如此模样,大惊失色,上前扶住明呈,道:“国公爷,国公爷,您这是怎么了?您莫要吓着小的啊!”

第四十一章 关中(1)

    眼神有点怔忡的明呈被亲兵晃回了神,他睁着一对无神的双目,颤颤巍巍的道:“你告诉我,明远什么时候离开大营的?去往哪个方向?”亲兵不敢放松扶着明呈的双手,这位国公爷明显有点神志不清了,扶着他道:“明参军午时用了午膳之后离开大营,他是向西方去的,说是要探明灵州方向的来敌。”

    西方?西方!明呈突然明白过来,高定周的目标从来不是河东,而是关中!

    虽然明呈现在没法证明,但明远故意给他下**,离开大营半天未归,很明显是与河西军的动向息息相关,而以明远的身份,诈开长安城也未必不可能!长安一失,不管之后如何,他们这十万大军就会成为孤军,到时候才是真正的举步维艰!明呈不再多想,镇定了精神,道:“击鼓聚将!”

    轰鸣的战鼓声在梁山大营中响起,如今正是夜深人静之时,鼓声声震数十里不息,就连远在梁山背后埋伏的拓跋燕亲率的三万骑兵都听的真真切切,拓跋燕嚼了嚼早已嚼烂的狗尾巴草,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众将士听令,明呈部一旦离开梁山,立刻发起攻击,不得大肆杀伤,以战马冲破敌阵,逼他们回梁山即可!”

    准备传话的亲兵怔了一怔,有些懵然的道:“将军?不杀敌吗?”拓跋燕摸了摸脑袋,有些气恼的道:“废什么话?咱们三万骑兵去屠十万步兵光彩吗?王爷说…”他有些懊恼的道:“什么来着?对,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诺。”小兵不敢多言,立刻下去传话了。

    明呈脸色阴沉的看着军帐中的将官道:“明远叛国附逆,意在偷袭长安,全军回救长安,不得有误。”他已经没有时间布置详细阵型了,早一刻赶到长安,就早一刻破局,只是…他很是不安,虽然与高定周交手并不多,不过明呈也曾研究过高定周作战的策略,往往都是奇兵突出,同时又极为谨慎,虽然目前并没有任何证据,但明呈心中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一旦离开梁山大营,他的这支十万人大军将会面临极为困难的局面!

    他可没忘了,河西军有近五万骑兵!但知道又如何呢?高定周此计极为毒辣,明呈即使看穿了,也只能自投罗网,长安必须保,关中不能丢!高定周看中的就是这点,用灵州大军偷袭长安,而以自己明着向着河东,实则西顾关中的二十万大军虎视眈眈,一旦他们离开梁山,失去天险,碰到的必然是河西军的全面包围,只是知道又如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就是他明呈的悲哀…

    士卒们抱怨着被将校们从睡梦中拉醒,迷迷糊糊的套上皮甲,冰冷的井水一激,就是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很多,看到一个个如临大敌的将军,平时少见的中郎将、郎将们也亲自来到士卒的中间,披坚执锐,同仇敌忾,就更加清醒了,这是有大战啊!

    韩城中,夜深了,高定周依然满身甲胄,微微闭着双目,虽不言语,只是眼皮下滚动的眼珠明显显示他还是很清醒,手轻轻的拍着桌子,高定周突然猛的睁开双目,看向自己的亲兵问道:“现在几时了?”亲兵答道:“已是子时中。”“好,”高定周站起身来,从桌案上取过佩剑挂在腰间,道:“出发吧!”

    亲兵明显明白高定周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多说,点点头,从另一侧取过头盔递给了高定周,高定周抚摸着头盔,又看看这一身战甲,正是当年先帝亲赐的明光铠,他心中默默的念着先皇保佑,缓缓的戴好头盔,走到烛台旁,轻轻吹灭了烛火。

    正是七月末,月只是一弯弯月,月色凄冷,寒寒的月光照在已经二十六岁的高定周身上,给他的银色的明光铠镀上了一层月辉,身材修长的他如同话本里说的儒将们一样,有周瑜的翩翩风姿,有陈庆之的魏晋风流,高定周不自然的摸了摸鼻翼下刚刚留下的胡子,微微一笑,他知道这一战对他的意义有多大!

    其实之前高定周一直想好好睡一觉,然而谈何容易?他自谓自己没有古时大将的临危不乱,虽然这一战他有七成的把握拿下关中,但他依然很不安心…

    只是,当高定周走到军营门口之时,看到一群衣冠显赫的中年人之时,他瞬间就安心了很多。

    他知道,有这些人在,关中必取之!

    就在十五日之前,在他的河西军抵达韩城数日之后,高定周效仿汉高祖约法三章,为了安抚士族的心思,他让军中斥候向关中各大族宣布自己的一系列条件,其一,承认士族特权,不没收土地,其二,不管士族曾经是支持先帝还是投靠新帝,一律前事不追究,其三,退回新帝登基之后削减的士族土地,其四,今日归附若他日他退出关中,绝不清算。

    这些规定几乎是与新帝的罪己诏同时颁布,新帝的罪己诏在大江南北效果明显,各地士族纷纷归顺新帝,但在三边和关中,却效果并不大,只因为无论是三边还是关中,大部分土地都已被河西军占有,而一些企图反抗的士族,高定周迅速血腥镇压,所以新帝的罪己诏除了让士族对新帝多了依恋,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

    然而高定周的约法三章效果却是大大不同,毕竟如今关中除了一些大州大府未克,大部分小县乡村都在河西军的手中,可以说士族赖以为生的土地大部分都在高定周的手中,而高定周自愿放回土地,又承认这些士族的地位,很快的时间内,为他大大的争取了人心,当然其中必然良莠不齐,必然有心存鬼胎之人,然而高定周如今只打算迅速拿下整个关中,把三边关中连为一体,至于心怀鬼胎之人,到时候再一一去除就好,所以他也没有打算彻底的排查一遍,只要愿意与他合作,他都一体接纳。

    “王爷!”一众衣冠士族向高定周行礼,高定周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道:“孤奉先帝遗诏,讨伐叛逆,军中规矩没那么大,尔等无须多礼。”他本就出身广陵高氏,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威严中透着文雅,很是对这些衣冠楚楚的文人的胃口。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400/ 第一时间欣赏民贼最新章节! 作者:扬州刺史所写的《民贼》为转载作品,民贼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民贼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民贼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民贼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民贼介绍:
北有契丹,中原流贼,周之将倾 高绍全本内阁宰辅之遗孤,江浙之解元,生逢乱世,命不由己,父兄之死,夺嫡之争,本想为一世能臣的他,走上一条不同于寻常簪缨公子之路,为贼 然而,到底谁是贼?是那些官逼民反的流民,还是朝堂的高官显爵?乱世来临,生不由己,随波逐流,还是开创新的盛世? 天下皆为贼,吾本书生,奈何亦从贼!民贼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民贼,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民贼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