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对手
示警声响起便被中断,宅院内王贤、罗国相等人持刀枪冲出,也就在这个时候,滚滚声浪冲开雾色落了下来。
“大乘教王教主么?高世勋拜见”
中气十足,声音威势惊人。
宅院内持剑的王贤皱眉。
对方自亮身份表明目的,显然非莫胭一方,但名字却也陌生。
“高世勋?”罗国相靠近了过来也是一头雾水。
“在下交好范岩,和王教主有一面之缘”声音继续传入。
如此提醒,王贤记忆中一个人物逐渐清晰了起来。
高世勋,习过少林技艺,但不清楚和少林的具体渊源,数年前产生在豫州的数起大案传言都同高世勋有关联,大乘教发展壮大时经范岩提及曾有拉拢之心,派人寻找未果,最终不了了之。
“胖头陀高世勋?”王贤问。
“正是”
不明对方目的,但至少没有明显敌意,王贤目光扫视向罗国相,传递出会见的眼神。
取消戒备的指令下达,宅院四周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大乘教高手退入宅院角落当中,王贤一马当先,罗国相、杨瑜等人随在身后。
雾气中还浮动着些许的不安,宅院外围双方接触,罗国相又警觉了起来。
容貌、体形各异十多人聚在一起,个个气度不凡,等视线落在对方人群中央区域是眼睛眯成一道危险而狭长的缝隙。
高世勋不带面罩,但罗国相凭借对身形的判断那里辨析不出眼前男子就是客栈出手之人。
“在下高世勋,县城偶然预见王教主等人,面熟却不敢断定,适才有夜间一探之举,冒犯之处,多多海涵”高世勋拱手。
“好说!”王贤还礼。
“可否借内说话”
“请”
褚库、殷遥始终没有开口,王贤领路,高世勋等人众星捧月般拥簇着两人进入宅院。
宅院的时候随从飞虎营高手各居其位并不进入房间,褚库、殷遥、高世勋三人进入,王贤也挥手,大乘教高手分散开来,带有监视意味。
落座,高世勋说道:“大乘教居于山东,交河县遇教主等人令人诧异,不知何故?”
笑了笑,高世勋又说道:“在下出身教主是知道的,大乘教行事也略有耳闻,之前抵近宅院,看到外围人员戒备,莫非大乘教遭遇棘手之事,如有需求,是可以给一臂之力”
看到罗国相皱眉,高世勋又说道:“发生了冲突,但贵教好人都安然无恙,大可放心”
罗国相、王贤视线交汇,内心震撼。
对方竟然无声无息的摆平了大乘教外围戒备。
高世勋没有隐瞒,却也打消了王贤疑虑,加之王贤对高世勋生平了解,顾忌渐消;
“大乘教北上,实则为追踪而到达交河县县城”
“愿闻其详”
言简意赅,王贤大致的叙说了北上的目的,却没有太多提及大乘教山东巨变一幕。
高世勋点头:“交河县的时候听闻大乘教发生事故,王教主沿途追踪莫胭北上是否同此事件有关联”
高世勋直接解开真相,王贤和罗国相都有尴尬之色,长叹口气,王贤原原本本道出事件细枝末节。
房间内气氛微妙,王贤、罗国相咬牙切齿,高世勋却是内心大喜。
大乘教总坛被摧毁,拉拢王贤等人便有十足把握。
报以同仇敌忾的神色,高世勋颇为遗憾:“原本想着确定王教主身份,予以交好,想不到却是破坏了教主大事,教主后续如何计划?”
罗国相问:“不知大师口中交好大乘教又意欲何为?”
大乘教慧王发问,高世勋便知到了摊牌的时候。
视线求证的扫视向褚库。
罗国相、王贤目光也落在飞虎营右梅勒额真身上。
众人进入房间,褚库始终没有开口,主导话题的都是高世勋,但屋内王贤察言观色知道这个身体消瘦,气度沉稳之人才是主事决定大局之人。
内心早就好奇,能让凶悍如高世勋的猛人马首是瞻,对方定然有不凡来历。
如此猜测,却也没有将褚库同大金关联在一起,内心猜测对方最大的可能是类似善友会的河间府地带势力。
褚库完全没有拐弯抹角的想法,对于王贤等人,飞虎营势在必得,意志违背便刀枪相见。高世勋眼神求询,褚库不疾不徐的开口:“大金,大师及其进入宅院和外围所有人员都自大金而来”
“女真”
罗国相身体猛窜起,高世勋身体也略微前倾,保持了突发状态下出手的预备,王贤、褚库、殷遥三人纹丝不动。
“大乘教被朝廷背后力量所歼,大金同大明对立,是友非敌”高世勋开口。
罗国相皱眉,落座。
褚库开口:“大乘教根基算是被摧毁在朝廷力量当中,朝廷没有官文缉拿,但谁知道有多少势力对王教主及其麾下人员虎视眈眈,虎落平阳被犬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王教主身手出众但面对各方力量群起而攻,双拳难敌四手,况且王教主也指出对手当中有莫胭等好手。大明腐朽,灭亡乃天地定数,大金的崛起也符合世道轮回。假设王教主寻仇成功,之后呢?全面遭遇朝廷力量的绞杀,最终还是要葬身在朝廷之手,寻找一个好的靠山,衣食无忧,大权在手,不担心大明朝廷缉追,何乐而不为。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王教主甘心如若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看看大师,如今背有大金撑腰,谁敢寻仇滋事。我大金重才惜才,以王教主如此贤能定当会被重用。”
王贤面色阴晴不定,褚库继续:“王教主此行,两个可能,第一,不低对方一众好手,冤仇难报,死不瞑目;再次就是重创或者格杀对手一两人,之后呢,大乘教仅存的一点香火就会在对手的疯狂的反扑中飞灰湮灭。大乘教对手不是普通绿林人物或者是世家门阀,而是以朝廷为后盾的势力,这种势力面前没有可比肩的力量为后盾,一切的对立都无济于事。能从这个层面帮助到大乘教的只有大金。不管大金和大明对峙停止兵戈还是刀枪相见,大明朝廷都奈何不了大乘教。”
“意思是要解散大乘教让我效名于你”王贤问。
褚库摇头:“不是要解散大乘教,是我协助王教主重塑大乘教辉煌,王教主选择站队的是大金而非我个人,你我一样都依靠大金,他日一旦我大金挥师南下,王教主举起呼应。大金得大明江山,王教主可封王拜相,麾下人员各个都是开国重臣。”
巨大诱惑轰然一声在王贤耳际炸开。
封王拜相,名垂千古。
罗国相提防的神色也松懈了下来。
王贤神情复杂,诸多遥远的,距近的一幕交叠在意识中出现。
烈帝举兵,兵败遭受绞杀,大乘宫血火,宫内一战对手体现出来的训练有素和令人畏惧的攻击力、侵略性。
随后王贤又想到了没有丝毫视力的左眼,莫胭的一刀给了自己终生耻辱,洗刷这个耻辱,是需要更强力量协助出手。
意识所涉及的各方面权衡中王贤嘴角抽动了下。
察言观色的褚库笑了笑。
如同已经将王贤捏在了手心。
弥漫了清晨的雾色开始消散,房间内具体的商议声也在穿透云缝的光线落在地面时响了起来。
运河河面,搭载文无忌等人的货船航速提升,越来越距近向已经抵达的朱由检等人。
一场原本可能爆发在交河县的对冲却在这个晨雾散尽的秋日因为大金飞虎营的出现阴差阳错被化解。
河间府县城,朱由检、墨言等人已经低调抵达。
朱由检视察京郊外临时仓库之后低调南下,进入河间县县城并没有惊动地方治署和翘首等待的沿途世家门阀。
先于文无忌等人提前一日抵达,夜间的时候朱由检便接收到琮记发送而来信息,受大雨影响,文无忌等人在交河县滞留一夜。
暗中活动的琮记人员串联,初步有效的联络系统早就建立。
京城的时候朝廷确定赈灾区域,朱由检和秦歌就有了详尽的商议。
参与赈灾的不仅仅是地方治暑还有世家门阀地主大户和随同的官宦子弟、文人才士,信息的联络至关重要。
呼应赈灾的顺天府官宦子弟都有护院随从,信王府更是人多势众,这就给了宋秦歌合理利用琮记的机会。
加入秦园的官宦子弟无一例外加入到赈灾行列当中,这些人员接触不到琮记机密,宋秦歌以信王府、官宦力量为主编制入琮记成员分散向山东到豫州赈灾区域含运河、官道在内的交通水路交通干线。
所以琮记传送的信息在朱由检眼中则是由这张脱离地方官府的临时网络高效完成,这也让朱由检一度的惊讶宋秦歌高效。
墨言老道,但却也看不出宋秦歌妙笔,想到秦歌为赈灾奔走已久,所随从参与赈灾官宦子弟的护院之类以往都是绿林人物,串联信息发送各个拿手,秦歌不过是整合资源而已。
等待文无忌的期间朱由检并没有将时间消耗在酒楼或者郊外赏秋,因为私行,行踪保密更没有人打扰,朱由检在墨言等人护卫下走商市、观码头,询问粮价及其地方治署廉政与否、土地状况。
皇太极已经施展雄才大略东征高丽、西伐蒙古诸部顺带将兵锋对准向四门寨,未来相当时间内同皇太极互为对手的朱由检则在瑟瑟秋风中体验着民情。
第六十章 风雨燕归来
皇太极已经布局落子,未来相当时间内同皇太极互为对手的朱由检则还在磨砺着。
初春宋秦歌、文无忌同朱由检深谈,在这种影响下至少朱由检勤勉的性格被不断的催化出来。
朱由检比较文无忌另外空间历史所记载,虽不至于脱胎换骨,带至少已经胸可藏兵甲。
县城码头,货船靠停,下货上货,伙计犹若蝼蚁般忙忙碌碌,墨言等四人护卫随行,朱由检一袭白衫,长身立于码头。
码头龙蛇混杂,呈现在朱由检、墨言等人视线中的是截然不同的画面,繁华、污秽、衣着光鲜、 服饰褴褛各种和谐、不和谐的交织。
人间百态悉数呈现在这个秋日的暖阳下。
因为赈灾,北上的粮船剧增,因为灾情和消停不久的战事,大量民众南下,其中亦有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孤寡人员、沦落的乞丐。
货船靠停时上岸汇合向京郊仓库的大户人家子高谈阔论着赈灾,相互比较着身后家族捐献或者采购的粮食,码头区域饥饿民众红着眼睛盯着运载有粮食的商船。
偶尔有人想乞讨,咒骂声自码头响起,人员被粗暴的驱赶,哭喊声亦从码头响起。
朱由检皱眉。
“赈灾人群大概是分成两类,一类确实心怀民生,积极参与;一类不过是因为王府的原因加入,捐献几百上千石的粮食对这些世家而言九牛一毛,但这些群体真正的动机却是接触王府获得利益”
墨言说道。
“都记下来”朱由检说道。
略微的思考,朱由检问:“文无忌如若是本王,会如何处理?”
墨言想了想,笑道:“按照路程,黄昏时分文公子便可抵达,王爷同文公子秉烛夜谈,属下是猜测不出文公子如何出手。”
想到初春之时同文无忌香山郊游所谈所闻,朱由检点头;“文无忌是能想得出办法来,当初文无忌言语涉及赋税、土地、农业,半年时间,走访考察,适才知道文无忌微言大意,世事洞明”
“京城期间文无忌不知本王身份,如今确自秦歌之手知本王,文无忌是否还会如若当初畅所欲言”朱由检患得患失。
“文公子人如秦姑娘,理应不会”墨言猜测着。
点头,感叹一声,朱由检说道:“当初文无忌走的匆忙,此等人才纵然不能招揽到信王府也应该推荐向朝堂。女真嚣张,林丹汗势力向西发展又威胁宣化,天灾兵祸,朝廷恰逢用人之际,文无忌可以尽情施展才华”
墨言深有同感。!
文无忌不能报效朝廷,确实浪费才华,还有身手不凡的陆仟、莫不问等人。
对于即将来临的会面,墨言充满了期待,时隔久远,不知道陆仟技艺提升如何,但墨言却相信文无忌就眼前的赈灾绝对会有一针见血分析。
墨言所预料不到的是不久之后会见到文无忌等人,庞大蜂拥而来的信息却几乎令人窒息。
黄昏时分,文无忌所乘货船出现在码头。
堆积在苍穹的云层午后时分便已经消退的干干净净,天空如洗,黄叶飘零,或许是地面落叶的过渡,光线在朱由检、墨言视线内晕黄而散淡。
文无忌、陆仟、风四娘长身而立,码头上朱由检、墨言遥相翘望。
宋秦歌还在秦园调度,蓝燕子和莫胭提前一步上岸部署、戒备,秋日的黄昏下算是熟人相见。
宋秦歌向朱由检传递出的信息是文无忌参与赈灾,所以文无忌也做足了文章,四艘满载粮食的大船,看到打出赈灾特有标志的货船,还算是少年的朱由检鼻端发酸。
船头那个算是机缘巧合遭遇的男子将救世济民不仅仅说在嘴上,而且付诸行动当中,四艘大船装粮,信王府也拿不出这种手笔来。
货船甲板;
风四娘收起望远镜,咂嘴,彪呼呼的说道:“是信王亲自迎接,看那表情就像小媳妇盼望到了自家出征凯旋的夫君”
陆仟瞪了一眼风四娘,嘴角却带有笑意。
“很好奇信王看到寨主第一句话会是什么?”陆仟说道。
“文公子好久不见”风四娘推测。
“本王甚念”三人身后支棱耳朵的晏蒙插话。
“信王会如何开口?”陆仟没有猜测,内心却也颇有兴趣的琢磨着。
货船靠停,文无忌纵身上岸,信王已经快步而来。
京城期间,信王本性也好,藏拙也罢,确实给人的感官是少言辞,情绪内敛,或许是香山郊游文无忌深文大义结合了信王大半年当中的切身体会后产生了太大的内心震撼,也或许信王在不断琢磨推敲之后有太多的问题需要向文无忌求寻问道。
朱由检浑然不顾身份,至少在短暂时刻,信王身上流露出的只有和年纪相符,在久盼到一名可以促膝交谈,亦能深交友人时的情绪。
两人靠近;
风四娘口中朱由检小媳妇一样的情绪已经堆积的五官。
随在文无忌身后的陆仟、风四娘、晏蒙都目不转睛,看着猜测了无数此,即将上演的一刻。
“情绪酝酿的已经火候,就看信王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出来”察言观色的风四娘低声对陆仟说道。
朱由检确实情绪饱满,迎上文无忌的时刻也没有去思考自己身份,墨言原本是要提醒朱由检,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
墨言、风四娘等人的各种心思中文无忌对上了朱由检。
“好……”
“好久不见,公子,给你带好东西了”
朱由检开口就被文无忌抢了话题,所有堆积在五官的情绪还没有通过言语表达出来就被文无忌带入其中。
“好东西?”朱由检一脸疑惑。
“燧发枪,西班牙人的”文无忌笑着开口。
“西班牙人!”朱由检多惊讶。
间隔的距离,风四娘撇嘴。
陆仟耸肩,向朱由检身后的墨言遥相招呼,墨言还礼。
码头四处早就布满了琮记眼线,但文无忌也不过多逗留,墨言配合的更恰到好处,提醒朱由检,众人直奔客栈。
入客栈,墨言、陆仟等人聚在一楼,朱由检领文无忌到房间。
燧发枪成功的引起了朱由检兴趣,拉着文无忌;
“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无忌盯着朱由检,笑了笑。
“拜见信王!”
朱由检一愣,遂即哈哈大笑。
“从秦歌口中知道你已经获晓我身份,当时什么感觉!”
文无忌认真的思索了下。
“遇到贵人了,指不定会飞黄腾达,鸡犬升天”
朱由检又笑:“本王倒是希望你能进入王府,香山之后不辞而别,颇为遗憾,诸多交谈微言大义,理解浅薄,查阅典籍,走访民间,拜会四方大儒解惑,但还是不得要领。”
朱由检如此开口,文无忌正色:“赈灾是有时间的,诸多事情或许还需要借助您信王府声威严协调。”
“但说无妨”朱由检拉文无忌入座。
吩咐客房摆茶点,落日秋光穿透进入房间投射在文无忌和朱由检身上,房间内温度提升时文无忌从京城的不辞而别开始详细讲述南下之行及其后来的石垣岛、鸡笼之战、同葡萄牙、西班牙的合作。
做了必要的更改,也没有全盘托出。
和朱由检初次接触,文无忌便提及自己曾走南闯北,话题的铺设以文无忌在京城遭遇相熟的龙英风开始,得知倭患新生,自己随同陆仟等人南下,随后联合田州、龙家、土司力量对战恶石岛,整编海盗,夺取西班牙战船及其鏖战摩萨藩。
朱由检往日那能接触到这种信息,宁远方向战事进入信王府也是层层被过滤。文无忌巨细无遗,情节跌宕时朱由检面露紧张之色,双拳紧握,战事告捷时手臂又在空中有利的挥舞。
光线渐暗,烛光摇曳,等结束石垣岛战事的讲解,已至深夜。
兴奋充斥着朱由检,信王全无倦意,文无忌言落,朱由检依旧沉浸在波澜起伏的局势当中。
半响之后感叹:“原本以为宁远战事足够惊心动魄,想不到南方还有如此波谲云诡之事”
文无忌斟茶,正色开口:“事发突然,身无职务,都是权宜决策,此番还是触及到诸多朝廷禁忌,诸如出海,接触西班牙人、葡萄牙人”
朱由检端视文无忌,开口:“你是在考究我么?”
言落却自问自答:“京城期间文公子谈及荷兰人、葡萄牙人还有高卢鸡,之后我是刻意了解过南方局势,很多事情也是知道的”
朱由检所言自然是指朝廷海禁之下福建区域屡禁不止的走私。
遂即朱由检一脸推心置腹的神情:“说说如今福建沿海的格局”
文无忌也不在走私这个颇为忌讳的话题纠缠,还是带入为主:“王爷觉得福建沿海倭患及其葡萄牙人、西班牙人控制鸡笼、濠镜澳是否会影响到我朝对女真战事”
文无忌这是真的在考究朱由检。
话题中断,朱由检权衡利益,思索了起来,长久之后谨慎的回答:“如若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贪得无厌,双方再起兵戈,是能牵制我朝水师,而且朝廷也要调拨战争饷银,这会加剧我朝对女真战事的负担,这个角度,影响是有的”
文无忌点头,拿出随手准备的一张地图;
第六十一章 国策
第六十一章 国策
烛火摇曳,文无忌铺开手绘的地图。
顺着的手指的走向开口:“王爷高瞻,但影响不仅仅于此,地图是福建沿海及其恶石岛时根据所搜集信息汇总而成,有误差,但大致却能定位我朝海岸线及其摩萨藩、高丽以及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兰人如今在沿海一线的势力范围。我朝海禁,出发点固然是为了疆域安全但却也丢失了对外交流的机会,而这期间恰好处于西方世界制造业发展,国力快速提升的阶段。”
“龙家兵力及其整编海盗同摩萨藩作战,对手装备有大量火绳枪的火器,这个比例从我了解的信息对照,已经远远超出摩萨藩入侵高丽,我朝出兵对战之时,何以短短期间内摩萨藩火器研发、装备能突飞猛进,因为对方同葡萄牙人展开了贸易在内的全方位合作,也就是这个期间,摩萨藩不断的利用海外贸易向马尼拉一线输送移居人口,继而威胁到荷兰人把控的马尼拉航线,这是摩萨藩实力提升的表现,如今的摩萨藩更在尝试同荷兰人争夺马尼拉航线,也因为实力提升,摩萨藩屡屡挑衅葡萄牙人。摩萨藩及其背后的倭国,这是一个可以仰人鼻息但随时随地又能反咬一口露出獠牙的国家。荷兰人、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国内资源不足,制造业的发展需要仰仗大量资源输入,三国的贸易形式建立在武力为基础非对等交易模式之上,大量生丝、瓷器、茶叶输送向西方换取巨额利益,以武力付诸的贸易推动国内制造业发展,所以荷兰、葡萄牙、西班牙不会居于现状,在鸡笼、濠镜澳站稳脚跟,足够壮大时又会向我朝提出得寸进尺的条件,我朝水师疲于应对。”
“再看看当下对我朝威胁最大的女真,女真缺乏的是什么?水师!宁远战事结束,女真暂收锋芒,是就此化干戈为玉帛还是别有居心,答案是后者,以往我朝廷同女真战事多发生在关内一隅,如今关内大片区域被女真控制,战事再起,女真必定是全力以赴。攘外必先安内,这是儒道之传,女真亦不例外,女真没内患却有侧忧,侧忧形同内患,这个侧忧就是高丽及其西边蒙古诸部,努尔哈赤击败林丹汗但并没有臣服所有内云州以北及西蒙古诸部,所以女真在同我朝全面战事之前首先要东征西伐解决这两个侧患,这是女真宁远战事停息的最大动机。”
“女真东征、西伐一旦获得成功产生的连锁是反应,高丽或许会倒向女真,我朝联手高丽针对女真的包围圈会被瓦解,女真能源源不断得到高丽物资、兵力,最严重的后果是女真组建水师,从海岸线西南而下自天津卫或者沿线其他区域登陆直接危险向京城,置山海关天堑于无用武之地,这不无可能。西伐成功,蒙古诸部兵力不仅仅会收入女真军队,而且女真可以沿蒙古察哈尔部方向直取宣化,林丹汗侵边,走的就是这条线路,当女真替代林丹汗,祸患就会放大,宣化还有大同以及京城都在对方兵锋之下,还可以绕过京城长驱直入我朝腹地”
“天子守国门,如若局势发展到此种程度,我朝局势就不仅仅是天子守国门如此简单而是面临两肋**刀的危险之境。”
“反之如若我朝水师没有被桎梏在福建沿海或者势力强大到能两线作战,应对南北局势,联合高丽,女真南下之时水师船只可以运载精锐部队从海湾登陆,攻击向女真重点屯兵的辽西走廊一线,攻,可以截断后勤,退,只要水师船只接引进入海岸便安全无忧。更可以调动装备火器的军队联手高丽沿海岸线东北前行登陆直取女真腹地。”
星光坠落下来,客栈一楼隐约还有陆仟、风四娘、墨言等人的笑谈声传开,房间内朱由检脊背发凉,目瞪口呆。
文无忌运筹,朱由检视线死死的落在铺设了地图的桌面,手绘的草图当中,对于文无忌所提及的大明水师出击攻略,朱由检没有想念的太多,震撼到信王的是有关女真东征、西伐的分析。
草图线条绵延,从另外空间的渤海湾勾勒到山东半岛,朱由检视线中曲折的笔线却似乎随时随地可以化成女真水师直入天津卫。地图上标注有宣化的方向亦如同看到女真骑兵掀起的萧杀之气。
文无忌并没有夸大其词,女真水师出击,这只是文无忌基于首里战略的一种假设,但另外空间,图尔格随同皇太极数次讨伐大明,崇祯六年,图尔格领大军攻克雁门、石门两关,铁骑绕过大明京城直入山东境内兖州,攻克三府、十三道、六十七县,三十九战无一败绩,俘虏
明军近四十万,掳掠牲畜、黄金、白银无数。
而图尔格的攻击线路就同文无忌的分析不谋而合,而当前空间,图尔格则领皇太极之命为西征准备。
至于文无忌所假设的女真从海路南下,大明朝廷其实也有戒备。
这是文无忌在另外空间所知道的诸多线索中模糊的一条细则。
天启元年,大明朝廷为预防女真从海路南下自山东巡抚分离出登莱巡抚,就是在防患未然,文无忌不知道此类大明军事层面的细碎部署,但朱由检却清楚,文无忌假设性的两则分析一则发生在另外空间朱由检继位之后,另外一则大明却早就做了部署,只不过毛文龙谋略有限且同袁崇焕不和,最终在皇太极的东征中没有发挥出设立军镇的皮岛作用,但也是这种前因后果让文无忌如此分析时朱由检非但不认为是危言耸听反而感觉到寒意袭身。
“女真要东征高丽,西伐蒙古诸部夺取内云州”足够时间的消化文无忌信息,朱由检心悸的说道。
“只要女真不改取大明江山之心,定然出兵高丽和蒙古诸部”文无忌肯定。
“如何应对?”朱由检问。
文无忌专注的看着朱由检;
大半年时光,朱由检变化了很多,没有身居王府养尊处优的飞扬跋扈,比较初春时节相会之时反而许微的消瘦,还或许是因为赈灾东奔西走,肤色也粗糙暗淡了不少。
涉及问题的时候眉宇会习惯性紧锁,这是一种时常处于思考状态形成的惯性。
文无忌有自己的算筹。
只要时间线不出现所料不及的偏差,朱由校驾崩,信王登基,眼前的朱由检就是另外空间的崇祯皇帝。
文无忌不仅仅要在崇祯登基之前落实迁民的工作还要就自己了解大明如今所面临的内忧外患及其女真可能存在的战术谋略分析于朱由检。
如若朱由检登基之后励精图治,有四门寨的牵制,能够给朱由检争取到时间,如若出现其他层面的变数,四门寨也要相对应的调整策略。
这是基于现状最妥善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案,目前阶段,单纯依靠四门寨抵御不了女真也非林丹汗对手。
顶在女真正面的还需要是大明军队。
某个层面,文无忌这是真正的在考究朱由检。
朱由检神情庄重,眼内有尽是期待。
文无忌正色开口:“非朝堂之力不能解决,个人浅见或许只能供于参考,宁远战事暂息,这对我朝也是难得的喘息之机,第一,整军练兵,这是对抗女真的前提,庙堂之上,亲贤臣远小人,提拔良臣能将,高丽臣服我朝,向高丽提供信息,战事戒备。联手葡萄牙共同研发火炮,提升火器在军队装备的比例,葡萄牙方面我是可以斡旋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第二,逐步取消海禁,鼓励对外贸易。建议并不是不敬太祖皇帝,而是基于现实分析,太祖皇帝一统江山,永乐、嘉靖两代也是废除海禁,然两朝都是朝贡贸易政策,厚往薄来,非但没有产生利益反而加重了朝廷负担,最终开放的海外贸易又被禁止,鼓励民间贸易发展,改制税制,利用对外贸易增加国库收入。”
朱由检聆听专注,稍微的控制节奏,文无忌说道:“王爷可曾记得初春京城之时在下提及的彼得大帝改制”
“不曾忘记!”
点头,文无忌继续:“效仿彼得大帝改制,生产、生产关系及其赋税、军制、民生、土地等领域的改制细则京城之时就已经同王爷交流过,朝廷只需要在此框架基础上雷厉风行。”
震撼如潮,反复撞击;
窗外月冷清辉,繁星满天,房间内朱由检情绪波动,冷汗袭身,空气也在这种越来越沉重的话题中近乎被凝滞。
文无忌偏头,视线落向窗外夜空,思维清晰,言语果断而惊心。
“当下时局不稳,内,灾疫不断,外,女真虎视眈眈,蒙古随时可东山再起,福建沿海区域荷兰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不断制造事端,所以不改则已,一旦改革,切记不可优柔寡断,要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必要之时可利用锦衣卫、东厂果断杀伐。”
文无忌提供的信息量太过于庞大,而且此时朱由检也仅仅是站在信王的立场去分析参考,朱由检觉得呼吸窒闷,压抑的难受,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似乎要抓住什么,遂即又颓废的放下手臂。
远的不论,仅仅是海禁便让朱由检感觉到不可逾越。
文无忌自然不需要此时的信王表态什么。
斟茶,文无忌说道;“整军、改制在于朝堂,王爷即便能胸怀兵甲,可握江山眼下却也无能为力,但有些事情却可以未雨绸缪的尝试。”
第六十二章 天低吴楚,眼空有物
透窗进入的月光将房间分割成明和暗的两半,光线的前后文无忌、朱由检对向而坐。
文无忌柳暗花明的一句让之前面色苍白的信王恢复了些许的红润。
“如何个说法?”朱由检问。
“赈灾”文无忌简短两个字。
朱由检跟不上文无忌的思路,大金东征西伐、地图、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人及其摩萨藩同赈灾有何种的关联。
房间油灯的光芒中文无忌轻轻的闭上眼睛又慢慢张开;
“赈灾看似和这些因素是没有关联,其实不然.,关于赈灾,信王府、秦歌筹备已久,实事求是,王爷认为赈灾是否能达到无一人因饥饿而殒命”
“不能”
“对,是不能,因为赈灾粮会不断被私扣,王爷领皇命奉旨赈灾,充其量能做到的也仅仅是少死人,有没有办法将赈灾中这部分原本可能会丢掉性命的民众绝境重生。”
灯光在月色中摇晃着,院落内还有自一楼传出的说笑声,朱由检沉默了下来,思索着!
“不能!”朱由检给出了文无忌预料之中的答案。
“以前是不能,现在可以”文无忌说道。
朱由检的诧异中文无忌手指点向地图恶石岛、石垣岛方向:“这些岛屿都是自海盗、摩萨藩手中夺取获得,岛屿宽阔,雨水充沛,气候湿润,极度适宜种植,生存条件不亚于鸡笼,但因为同福建沿海间隔遥远朝廷又禁止民众出海,最终导致人口稀少被海盗、摩萨藩占据。类似鸡笼则被西班牙、荷兰人、郑枝龙三方力量控制,以岛屿为据点,摩萨藩在将触角延伸向沿海区域劫持船只的同时西班牙人、荷兰人亦在鸡笼站稳脚跟,垄断海上贸易。有朝一日如若朝廷解除海禁却发现自身被摩萨藩、西班牙、葡萄牙、荷兰人自海上构建的利益链所包围,朝廷想恢复贸易对外交流举步维艰。”
“一举两得的办法,将灾区部分民众迁移向海岛农耕生产,定居生活,一侧可以挽救民众于水火当中,二来能组织乡民护卫岛屿权益。沿海海盗十九**都是生活陷入绝境的民众为活命而不惜放火,有片瓦之地,遮雨之棚,又有谁会以身试法杀人越货,这叫堵不如疏。迁民工程浩大却势在必行,摩萨藩通过朱印船迁民,濠镜澳已经有为数不少的葡萄牙人居住,他日之后鸡笼也是迁移而来的西班牙人、荷兰人,鸡笼及其沿海岛屿虽然偏安一隅却是大明土地,岂容外族衍息生活占为己有,所以要迁民。不仅仅能拯救千千万万因灾情而可能殒命的民众,还能巩固我朝疆域完整,更能解放出水师北上预防女真自海上南下或者我朝自海上发动对女真的骚袭突击,也能威慑、牵制女真”
言语中断的时候文无忌站立在窗前,月色将身体溶了进去,码头方向灯火通明,因为赈灾及其运河交通的便利,县城蜂拥进入的人口增加,街巷内依旧人声嘈杂。
文无忌长身而来,目光炯炯;
朱由检端坐在木桌前,消化文无忌信息时视线的落点却还依旧停留在地图上。
手臂扬起,文无忌指向县城郊外。
“货船靠近到码头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郊外汇聚的民众,这些人自何而来,都是因为灾疫丢失了家园,无法存活,天气渐冷,衣不御寒,求生的本能让这些民众开始自发的向南走动,听闻到赈灾的信息汇聚到县城郊外。这只是开始,气温会不断降低,南下的民众规模也会越来越大,最终形成一支大军,地方治署如何安顿?以州府、县地的财政能力能安顿多少人?有没有分析,有没有规划!没有,难民、流民对地方官府而言都是棘手问题,不稳定因素,一场风雪,会有多少人在严寒中丢失性命。”
“这是今年的光景,来年呢,如若还有更加规模的灾害,又会产生多少流民,局势严峻,其实诸多的遗症已经在产生,今年灾害,大量民众流离失所,变卖土地拖家带口逃难的比比皆是,来年灾区即便风调雨顺,耕地呢?民众能? 早就成为无烟之地,风调雨顺又能养活多少人。”
“抗旱救灾,抗洪救灾,地方治署仅仅是赈灾而非抗灾救灾,更谈不上灾后重建,所以一年灾疫两年光,不管来年气象如何,受灾的范围还是会扩大,如果来年还有灾情,局势严重到不可想象,与其难民、流民毫无计划性的流动,不如针对性的计划安排。如果灾民不断扩大而朝廷又无法及时疏导安排,饿殍遍野之外还会发生什么?暴乱,会有不计其数的灾民因为求活而暴乱,如果这股力量被利用就是兵祸,历朝历代因为民众无法生存产生的兵乱举不胜举,非战乱之时这种内祸还可以平息,但眼下女真虎视眈眈,一旦内祸产生,朝廷如何应对?”
被信息充斥的朱由检思维中各种意识在强烈的碰撞着。
京城时和秦歌有深入的交谈,朱由检认为就赈灾层面,自己已经具备有表及内的认知,然而在这个洒落着星辉的秋夜,信王朱由检还是发现自己理解肤浅。
赈灾重建,秦歌没有提及,自己更没有思考过。
是呀,即便大量的灾民能熬过秋冬,来年呢?
土地早就被地方地主兼并或者大量的区域成为荒无人烟之地,即便地方治署在自己的强压之下尽心尽力,又能安排多少流民,如果来年灾情再一次产生呢?
滚雪球一样!
房间内文无忌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福建沿海时搜集到信息,泉州巡海道也曾提出向鸡笼等岛屿迁民的方案,但成本太大,沿海区域手工制造业、冶铁业高度发展,一年四季皆可种植,民众迁移的前提是地方治署能出资,最终方案无疾而终,利用赈灾机会安排民众迁移不仅仅节省这部分的开支还能挽救无数熬不过秋冬的民众,也能治标治本的解除大量流民、难民聚集可能产生的治安不利,朝廷需要的仅仅是地方巡检司配合开具路引,中原之地大量难民无法安置,还会有一部分群体落草为寇,疏导向沿海岛屿则不然,少壮的男人训练武装成乡勇。上,能自力更生,下,可以有效的防御海盗、倭患的产生。有朝一日如若朝廷废除海禁,所有岛屿还能城外海外贸易的转乘点”
文无忌层层推进式的分析,朱由检眼睛亮了起来。
以大明朝廷当前的现状和朱由检身份角度,信王不会去分析大量民众迁移进入海岛产生的管理问题及其文无忌口中的乡勇背后实质意义。
大明之地,不管是西南边陲还是面对大金、蒙古威胁的山西、陕西一线,有的是世家门阀组织适用于抵抗土匪的乡兵、团练力量。
以信王目前的眼界,更考虑不到文无忌可以将普通层面团练提升到何种的实力程度。
朱由检看到的只是实情。
沿海组织本地民众迁移,生存环境优越,民众不愿搬迁,地方治署是需要以出牛、钱财代价换取民众迁移,但利用赈灾则不然。
不计其数的民众流离失所,朝廷赈灾只是集中在少数受灾严重区域,无法安顿的民众不计其数,与其让区域内难民、流民殒命或者落草为寇,倒不如疏导向文无忌所提及的海岛。更深层面,对于文无忌口中灾民可能产生的动乱、举兵,朱由检更加的忌惮。
朱由检的算筹当中文无忌继续:“不能快速疏导,会有大量民众饥饿殒命在秋冬季节,尸体无法及时处理产生的便是瘟疫,冬季严寒,瘟疫或许不会蔓延,但开春气温回升,这个隐患便会放大,所以迁民不仅仅行之有效而且要快速。方法很简单,所有灾民集中施粥点安排宣传人员,不强制,采取自愿原则。 报名迁移的民众就近组织向运河沿线码头,从货船登陆,沿运河南下抵达长江再到松江府。恶石岛、石垣岛船只接引,沿途即不扰民也不滋事,只需要一张朝廷许可的手引。解决运送的船只更不是问题,王爷赈灾,运河沿线甚至是应天府方向响应的大户世家如过江之鲫,运河沿线货运发达,根据迁移民众数量分摊任务,大户、世家租赁船只,比较捐粮、捐钱,这些群体是更愿意租船承运,货船携带物资,南下输送人员。一举两得。”
月如霜,文无忌言语停下来的时候朱由检紧锁的眉宇也逐渐舒展。
客栈稍远距离,银色的光从地面洒落下来。
蓝燕子、莫胭处在房舍之上,月色中县城高地起伏的建筑自脚下蔓延开来铺设向月色之外。蓝燕子轻身功夫四门寨第一,莫胭不算是四门寨人员,但轻身功夫仅在蓝燕子之下,同一阵营,两个人负责的是外围预警。
“看来是要熬夜了”视线眺望着客栈房间透出的灯火,莫胭开口。
手中拿着一个精巧的酒壶,里面是烧刀子,琮记提供。
身体在月色下呈现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莫胭仰头。
莫胭喝酒不是蓝燕子那般浅尝小酌,是一口灌满喉咙,倾泻直下,任由烧刀子在腹中烧火。
蓝燕子有点羡慕,在秦园的**下蓝燕子做不到如若莫胭的豪爽,估计也只有风四娘能。
第六十三章 待你如手足
蓝燕子有点羡慕莫胭。
“目空心空一碗酒,飘飘悠悠不回头,想不到文寨主诗文也是这样惊艳。”
“秦园的时候秦姑娘同文寨主商讨过诗文,河流大野犹嫌束,山入潼关解不平。也是文寨主的”
接过酒壶,蓝燕子小酌。
“有此等事情。”
“嗯”蓝燕子点头。
歪着头,看着蓝燕子饮酒时扬起的颈脖,莫胭问:“喜欢文寨主”
“咳……”呛酒,蓝燕子诧异的看着莫胭。
胭脂刀不解释;
“喜欢了胆子大一点,不要被别人抢了先”
“你是说秦歌”蓝燕子笑了起来,意识中便想到了秦园时自己同秦歌的说辞。
莫胭笑笑,不语,空气中有烧刀子弥散出来的香气。
令人嘴馋的香气也从客栈房间内飘散着。
夜已至深,抵达码头和朱由检长谈的文无忌只是糕点果腹,子夜的时候晏蒙送上酒菜和烤红薯。
“尝试一下”文无忌拿起一个红薯。
红薯已经在四门寨和米脂县的局部区域丰收,自培育以来秦歌也在利用秦园力量推广,但朱由检确实首次看到这种食物。
谈不上美观,但烧烤恰到好处的红薯所散发出来香味及其和文无忌交谈浑然忘记时间产生的饥饿感还是让朱由检悄悄的吞着口水。
效仿文无忌姿势剥皮,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香滑味在舌尖炸开。
“味道还可以?”文无忌问。
“不错”舌尖滚着香味和烫烧感,朱由检连番点头。
“外来品种,福建沿海民众出海走私时携带进入陆地,抗旱能力强,对土壤条件需求简单,而且产量高,可以大范围播种。如果以朝廷之力推广播种红薯,干旱区域至少可以少死很多人,按照朝廷律法,走私是罪,但红薯广泛播种救的确实人命,你说那个当初冒着生命危险将红薯带入我朝的人一旦被缉拿,如何定罪,是不是很矛盾!”
朱由检嘴里面含着红薯,文无忌言落的时候人愣了起来,舌尖的灼烧感加重时又火烧火燎的吞了下去。
“当初是尝试了红薯味道又确定栽培难易度适才将红薯推荐到你的面前,这也需要利用信王府去推广,没有难度,能救人,明年此时,中原之地无数民众以红薯充饥熬过秋冬时都会惦记着您”
“这个不难,是可以推广,如果真能达到这种功效,大明会感激你”朱由检开口
“我也是大明百姓”文无忌笑了笑,又给朱由检挑了一个红薯。
“以前是,从今日起,你我如手足”朱由检接过红薯开口,眼睛注视着文无忌。
没有特别的惊喜,文无忌笑道:“旁人眼中信王府高不可攀,信王更是深居简出无法接近,想不到我竟然能受如此恩宠,我是要感谢红薯”
朱由检也笑。
是真心的宽慰也高兴,身居信王府,得皇帝宠爱,本身寡言少语,王府朝堂之中谁能同朱由检如此无拘无束可促膝交谈。
滚烫的红薯也似乎将先前房间内略微压抑的气氛融开,朱由检说道:“迁民是将灾情危害降低到最小程度的良策,与其日后朝廷消耗银资迁民,不如借助赈灾直接引导,落实赈灾细则,本王先行入京劝谏皇上,估计十之**可以落实下来,红薯推广不需要有顾忌,可以直接落实,数日之后秦歌会出京汇合于你,秦歌能联系到参与赈灾的运河沿线世家门阀,方式都按照你建议开展,王府协调。女真可能存在的东征、西伐本王也会谏言,至于改革层面,本王会不遗余力劝说皇上”
远处房舍上的蓝燕子和胭脂刀还在风格不搭调的喝酒戒备,酒量不小,越喝越清醒也越敢说话,客栈一楼交谈的墨言、陆仟等人热闹也还在继续,落入月光的房间内朱由检对文无忌做了推心置腹的保证。
文无忌已经心满意足。
落实迁民是自己最主要目的,至于沿海的局势及其女真动态乃至海禁和改制,自己也给了朱由检框架、方向。
不久之后朱由检登基,如何重振就要看眼下将自己当手足的信王潜力如何,当然借助赈灾自己和宋秦歌绝对不会错过扩大琮记打击东林党背后官僚集团的机会。
琮记会借机快速发展,为四门寨的壮大铸基,如若朱由检登基实施大刀阔斧的改制,文无忌也绝对会利用秦园、琮记力量暗中出手推动。
组织调度并不是身居信王府的朱由检所擅长,信王也没有思考过在赈灾点宣传,以自愿的方式报名迁移的计划方案是否可行,但在文无忌眼中一切的实施易如反掌。
首先是利用了信王府的威信,有王府出面外加地方治署配合,这就是朝廷层面的方略,能消除民众对诸如拐骗之类直接的担忧。
再次就是琮记。
琮记首先大量建立站点的就是顺天府,随后以顺天府为核心,运河、官道做脉络铺设发展,因为运河水利的便利,河道区域城市琮记的发展尤为迅速,而落难民众南下或者进入其他区域也都是顺着水道、官路流动,自然聚集在便于运输的各地码头。再次就是琮记在发展中依靠河运大肆收购新建手工作坊,安排民众的同时又不断资助区域内家境贫寒有抱负人员,也向区域内的世家门阀打入人员,这种策略下琮记在黄河以南多数地方州府都有深入人心的民众基础。
以地方站点琮记成员为主外加地方治署和信王府人员号召,文无忌不担心灾民的响应,必要之时琮记成员甚至可以配合,有人带头,从众效应自然而然会产生。
琮记早就打下了民众迁移的基础,文无忌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一颗棋子悄然落下。
给吹着红薯热气的朱由检斟茶,文无忌给信王送礼。
“濠镜澳是可以收回来”
朱由检吃惊文无忌思维的跳跃。
文无忌分析:“之前谈及朝廷可以同葡萄牙携手研发火器,这个建议同收回濠镜澳不存在冲突,葡萄牙人在濠镜澳修建有生产火炮的工厂但没有技术娴熟的铁匠,而我朝则具备这个条件,这是双方合作的一个前提。葡萄牙人想要同我朝经商,建立贸易港口就能协商解决,领地不是街巷之争,我让你一寸,你理退一尺,寸土寸地不能丢失,葡萄牙人于数年前向濠镜澳调遣官员任命为总督,总督意味着什么?是要将濠镜澳完全的囊入葡萄牙海外领地,要分割我朝领土,绝不容忍。占据濠镜澳,葡萄牙人付出的仅仅是年不到千两的租银但通过濠镜澳建立起来的贸易据点自身年获利在百万银两之上,孰轻孰重。”
“葡萄牙人和我朝水师曾爆发屯门之役、新会西草湾、双屿港战事,如若收回再起战事呢?”朱由检问。
文无忌笑笑:“水军摆出强势的姿态,居中的斡旋我是可以去做,不需要以朝廷的立场去洽谈,葡萄牙人会乖巧的坐在桌面洽谈如何开战贸易并更进一步的加深合作。”
想了想,朱由检点头,却没有说谏言之类的话词。
房间内交谈还在继续,晏蒙再次进入的时候端着锦盒。
锦盒开启,一支做工精巧撞击式燧发枪出现在朱由检视线当中。
信王许微的惊讶了一声,适才想起码头会面时文无忌谈及要送自己火枪。
文无忌娴熟的介绍结构设计及其使用原理,之后信王兴趣莹然的拿燧发枪比划着,回头的时候便看到文无忌似乎走神琢磨着什么。
“定然是在想同葡萄牙合作研发、生产火器之事”朱由检颇为感动的想着。
间隔着距离,文无忌在想:“如果另外空间的历史重演,京城被攻克的时候朱由检手中拿的会不会是自己赠送的燧发枪,有关当时的历史记载,当时崇祯是手持一把火铳突围未果遂即折回宫内下诏书后自缢身亡”
“尘世如潮人如水”心念所至,文无忌内心感叹一声。
月色落了下来,京城的一处宅院房间内刀光亮起,,落下的时候古朴案几居中成为两半。
萨哈急促的呼吸着,面红耳赤,神情狰狞,全无往日的温文尔雅。
这一时刻,“鬼刀”韩离眼中的萨哈令人陌生而恐怖。
但想到前一刻得知的信息,更大的恐怖和不可置信潮水一样吞噬向韩离。
四门寨出击女真大营几乎全歼喀喇沁部的信息最终传送到了出关的萨哈之手。
接收到信息的萨哈也肩负了新的使命,调查了解四门寨。
盛京皇太极和达起、切尔格议事确定西伐,这是战略层面的调度,让萨哈调查则是处于战术层面。
剽悍的战斗力,数量不少的火器、重骑兵,撇开人数,大明最为精锐的关宁铁骑也不过如此。
作为大明最为直接的对手且对战无数,知己知彼,皇太极、切尔格都不相信四门寨简单到仅仅是一支山匪势力。
从喀喇沁部方向渗透侦查无法下手,至少不能作为主要的突击反向,卓布泰领军的兵马算不得是精锐,但进入努鲁儿虎山被格杀的三十六名斥候却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好手。
内外关联,身在盛京的切尔格想到了萨哈,想到了从关外渗透侦查。
关外是四门寨商道的主方向,从大明腹地各区域而来商客汇聚在田家庵,而关内兽皮、人参名贵物品也流通向田家庵。
这是侦查的机会!
第六十四章 梦想和野心
李颜廷接触四门寨之前自关内调动的人员进入田家庵侦查无果,皇太极又下达有掌握四门寨火器秘密的指令,先前人员不堪重用,直接决定了切尔格、达启动用萨哈势力的想法。
人在京城的萨哈知道四门寨却没有料及到四门寨主动出击造成了喀喇沁部和卓布泰骑兵近乎全军覆没。
自己收复诸如燕山魏子杰这样的绿林草莽,查询到大明信王赈灾,联络和大金有关联的大明中原之地世家门阀,制定出针对大明朝廷赈灾的破坏方案,但一切的努力同四门寨的出击比较,成果苍白。
萨哈咬牙切齿。
韩离等人退出,房间中仅剩萨哈一人,不断的发泄之后萨哈渐渐的冷静了下来。
萨哈的重心还是在大明腹地,四门寨方向只是调动出人手侦查为主。
萨哈有这个资源。
夜深时分,萨哈召集鬼刀韩离、追命枪钱峰进屋。
韩离、钱峰都不是‘九幽刀’魏子杰一样头脑简单到只把人分成活人和死人的那种,能在大金飞虎营担任一官半职,都是领过兵,九死一生之人。
胆识、谋略兼备!
房间内灯光明亮,萨哈又恢复到之前的风度翩翩模样。
都知道事情原委,萨哈开门见山。
“说说看怎么渗透进入到四门寨,李颜廷派出去的人手在田家庵侦查未果,以斥候被歼灭的情况分析,早就暴露身份也是有可能的。”
两个人早就合议过这个问题,韩离说道:“如果四门寨出击的时间更早一点,问题确实棘手,但如今不难,商道!褚大人已经同我大金有生意来往的中原区域世家门阀取得联系,而四门寨又开通了商路,四门寨千防万防,又如何能料想到大明中原区域享有声望的世家会同我大金交好又充当了侦查四门寨的角色,大明望族,人又是汉人,不相信四门寨能手眼通天到这等程度。
还有就是从兵士下手,四门寨出击喀喇沁部定然也有损失,面对我大金随时而来的攻势更要扩充人手,如果四门寨真和大明朝廷没有瓜葛,兵源只能来自努鲁尔虎山范围内民众及难民,当然也不排除四门寨整编其他区域土匪力量,从飞虎营挑选精干人员,不要求技艺有多突出,守愚唯藏拙最好,打入到难民及其努鲁尔虎山周边土匪以及蒙古诸部,利用四门寨势力扩充的机会渗透进入,双管齐下。”
萨哈清秀的面孔之上有诡异的神情浮出。
方案在萨哈意识中早就成形,询问韩离,不过是一种考究。
被皇太极极度重视的萨哈京城内外的活动期间内感受到很多,诸如京城郊外的临时仓库看似无序实则层层戒备,在京城拜访宋秦歌未果之后被跟踪背后的玄机。
萨哈还不能将视界所观察事物同四门寨关联在一起,但却早没有出关之时的倨傲。
想到即将同大明信王朱由检的博弈和可能同四门寨产生的交锋,萨哈眼神火热了起来,利用已经取得的中原世家门阀力量渗透向四门寨,对手接不下这一招。
萨哈要亲眼看到四门寨如何被血洗,如果不是皇太极有令,萨哈还想着将向大金挑战的成子龙、周瑾之挂在旗杆上看看大金铁骑如何南下。
出关至今,势实力始终在扩充,补充的人手都是亡命之徒,就用这些人员去对抗大明皇帝直属力量的锦衣卫、东厂。
也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信息中喀喇沁之战四门寨有一支兵士皆使用长刀,战斗力彪悍的军队从侧翼冲出切断了喀喇沁部步骑之间衔接,对于这支部队,不管是残存活来的大金骑兵还是蒙古骑兵都给予了中肯评价。
萨哈叹息,不管信息是否有夸大成分,四门寨这股力量理应让飞虎营出手,用更加强横的实力将对手踩踏在脚下。
河间县客栈内朱由检和文无忌秉烛夜谈,京城方向秋凉一夜,萨哈也详细的制定出计划方案来。
天明时分,萨哈领韩离等人出京城汇合向褚库。
晨雾渺渺,河间县县城内朱由检也在墨言等人护卫下直奔京城。
信王目的是说服朱由校准许流民的南迁,随后朱由检再次折返汇合文无忌,朱由检分析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自己都会同文无忌、秦歌等人因赈灾在处在一起。
诸多还需要解惑的问题有足够的时间交流剖析。
秋凉如水,但朱由检内心却温暖如火。
这种火焰即来自对文无忌的信任,也喜悦于寻觅到可以促膝交谈良师益友的收获,许微的朱由检还在期待,诸如朝廷可以强硬收回濠镜澳,同葡萄牙人的火器合作,红薯大面积种植之后对来年灾情的缓解,更希望有朝一日朝廷能通过改制如若文无忌口中的彼得大帝一样重塑大明辉煌。
朱由检踏上回京城之途,文无忌遂即忙碌了起来。
只要朱由检出面,文无忌判断中大明皇帝支持民众迁移十拿九稳。
朝廷解决不了不计其数难民存活问题,没有行之有效的疏导,被陷入绝境的民众被生活被迫暴动几乎是唯一的出路。
另外空间闯军以燎原之势的发展壮大不就有这个层面的原因,当今现世,或许农民起义军还会存在,但不会出现那个振臂一呼的闯王。
眼下是没有农民军产生的系列影响,但朱由校不会忘记大明王朝是如何组建的,所以与其产生匪患民祸,不如将灾民安顿出去。
基于这种判断,文无忌开始发送出信息,由琮记成员为主组织宣传队伍,考察物色宣传点。
信息还将通过站点发送到运河沿线所有琮记打入人员及其加入秦园以及同琮记有合作关系的宦官子弟、世家门阀当中,输送民众需要大量货船而琮记通过收购等模式已经发展起了造船业务,运河沿线所有漕帮势力都被整合,琮记通过船只出售、租赁,直接性质的会壮大河运业务,也能催化造船作坊的发展。
赈灾之后极度发展的琮记甚至会在未来一年内具备垄断运河、长江沿线河道航运的能力。
诸多细枝末节的事情一件件被文无忌传达出去,在给朱由检打造出一个框架、蓝图的同时文无忌也在亲身亲为的完善着四门寨布局。
赈灾是希望,对于灾民而言是,对于四门寨同样是。
飘散着晨雾的清晨,一县之隔的交河县县城内大金飞虎营褚库也交织着各种心情,兴奋、叹息还有踌躇满志。
王贤等人的加入直接增加了资源的调度,罗国相、杨瑜、骆师蓉等皆为实力不逊色胖头陀高世勋的高手,关键是大乘教在山东根基虽然已毁但在豫州依旧有为数不少的教徒。
同信王府或者大明锦衣卫、东厂交手,这些教徒不堪大用,但就信息的搜集和局部区域内制造破坏,大乘教教徒却又是极佳的人选。
得知大乘教事变真相和王贤北上目的的褚库也遗憾,因为县城内胖头陀的夜探以及双方接触对时间的耽搁,王贤追踪的莫胭和背后势力却自县城消失,不过这种遗憾没有持久,从现有情报分析,对方是有粮船北上,也说明和赈灾脱离不了关系。
既然如此,便首先完成对豫州区域及其北上的大乘教教徒一次整合,信王赈灾还没有正式开始,不急于出招。
对于王贤,技艺层面褚库欣赏,除此之外内心报以冷笑。
黄土会埋藏尸骨和野心,王贤就是属于这种会被掩埋的人,心计层面,王贤是远不如大乘教慧王罗国相。
想到罗国相,褚库笑了起来。
郊外远远近近的房舍没入晨雾当中忽隐忽现,有风来袭,视线尽头的雾色翻滚开来,忽散忽聚,褚库宛若看到了飞虎营在大明腹地翻江倒海,犁庭扫穴。
选择之后的王贤则只有兴奋。
这是王贤的第二次选择,第一次是同善友会分道扬镳自己组建大乘教,如今是另外一次。
褚库在王贤眼中就是跳板,直通人生巅峰封王拜相的跳板。
大乘宫内的厮杀和死亡的教徒及其范岩等人已经成为过去,晨雾当中,王贤像是看到了一个海阔天空。
天下大同,如潮的尘世中相同的时间里萨哈、文无忌、褚库、朱由检、王贤都因为不同的事件在筹划亦展望着。
而如罗国相、莫胭也在不同的角度思索、考究着。
莫胭需要更深一步的了解四门寨,四门寨的活力、友善,可以充当知交的蓝燕子、风四娘,还有微言大义的文无忌以及四门寨的未来和能达到的高度,一切因素都吸引着走南闯北漂泊了数年的胭脂刀。
罗国相想着褚库身后的萨哈,也思索着大乘教和大金站在一起时自己的所得所失。
对于褚库,罗国相不全然相信,但罗国相愿意冒一次险,因为大乘教已经无路可退,罗国相不甘于平凡。
这个秋晨,无处不在的是梦想和野心。
这个秋晨,诸多即将发生的事情在文无忌预料分析当中,许多潜伏但随着格局的发展而露出痕迹的事情却也在文无忌的判断之外。
诸如萨哈,诸如罗国相,文无忌不知道另外空间中崇祯八年大明境内七十二营起义军在荥阳召开大会,参与大会人员还有十三反王,李自成开始崭露头角,其中一名反王叫罗国相。
第六十五章 归雁入胡天
一个蕴育着梦想和野心的秋晨,对冲在不断的被积累。
对于琮记甚至是信王府,最大的威胁并不是诸如燕山魏子杰等女真群体当中的凶悍之徒,这种人的破坏力有限。而是萨哈、褚库甚至是罗国相类型的人员,有自己的思考方式,清晰逻辑链条和扭曲的价值观念。
萨哈、罗国相都属于这个群体,前者逻辑清晰,思维方式独特,罗国相则有扭曲的价值观点。
这些人聚合在一起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和毁灭性。
风吹过深秋的清晨向北吹蔓延向努鲁儿虎山西北方位的大青山,依然是深秋季节,前套平原
却已经是北风吹雁雪纷纷。
秋的温度随着持续阴云弥漫的天气而骤然降了下来,枝叶早就在呼啸的劲风中零落到地面,
满目可见的萧瑟,远方的山岭之间秋日壮丽的外衣被荒芜萧条全部的替代。
细碎的雪花就在苍茫天地间纷纷扬扬的落下。
寒风萧萧!
李富贵在田家庵生活已久。
一年时间,李富贵见证了田家庵沧海桑田般的巨变,从一个污水横流,人命贱如蝼蚁的脏乱之地变成如今欣欣向荣的繁华集市。
见证了天启六年暴雨中发生在田家庵的那场厮杀,见证了田家庵开通了连接南北,直通关内、关外的商道,也见证了四门寨的崛起。
李富贵是乞丐,天启六年的那场厮杀产生时李富贵就在如瀑的暴雨中亲眼目睹了文无忌冲向街巷救人,风四娘巨刀砍下蒙古骑兵头部的一幕。
随后田家庵不仅仅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还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再往后,田家庵商市繁荣了起来,李富贵寻求到糊口的生活,在集市屠宰场。
屠宰场的背后是四门寨,李富贵觉得四门寨给了自己活着的机会也给了尊严,后来还给了家庭。
一名叫黄秀云的妇女从关内逃难向关外,途中丧失了丈夫,进入田家庵时黄秀云带儿女乞讨,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
田家庵的那场厮杀,是四门寨的人营救了黄秀云,确切的说是文无忌救了黄秀云。命运的走向中黄秀云又同李富贵组建出了新的家庭。
长长的队列穿行在莽莽荒野当中,民众、骡马、车辆。
视线内一座废弃土城轮廓逐渐清晰时李富贵停止前行,呵气,搓着双手。
“阿爹,还要多久呀!”牛车中的毡毯中响起孩童脆生生的询问声。
回头看了看同样在田家庵之战中保存了性命,如今叫李四门的孩子,李富贵脸上有笑意。’
“快了,前方就是”
冷冷寒风,李四门仰望,风雪当中一处城廓逐渐并放大起来。
只有八岁的李四门不知道远方破败的土城意味着什么,和田家庵相比,这里听不到喧哗,看不见玩伴,更没有满地黄叶和热闹的人群,也没有教过自己拳法的那些士兵。
索然无趣,李四门撅着嘴缩进毡毯当中。
眼神从李四门身上挪开,身后的队列中,黄秀云驱赶着另外一辆牛车,上面是全部的家当。
黄秀云目光和李富贵交汇,柔和的一笑,李富贵眼中天地顿暖。
李富贵、黄秀云一家是隶属四门寨民众当中呼应西迁的普普通通一员。
石垣岛成子龙北上之前同文无忌促膝长谈,文无忌给出了四门寨以驻兵训练为主,民众分批向云内州、包头一线迁移的方略。
和策划的南迁一样,西扩是文无忌布局中战略性的一环,能增加四门寨战略空间,可以利用包头区域丰富钢铁资源,还能得到前套平原、河套区域的耕地。
成子龙抵达四门寨会晤赞章、周瑾之,遂即赞章、雪慕领龙骑兵为主的兵力西扩。
赞章龙骑兵以蒙古大营投诚重骑兵为主,原本就实力彪悍,近一年时间的苛刻科学化训练,不动则以,动如雷霆。
赞章西扩,在没有遭遇林丹汗和土默特部之前,横在面前的只有活动在区域内的马匪、流寇。
以秋风卷落叶之势赞章将兵锋推进向游牧在包头一线的土默特部。
兵锋绵延,被清扫了区域内所有匪患力量的控制地便成了迁居之所,民众的迁移也开始付诸于行动。
几乎不需要宣传和额外的动员,先于西扩迁民,之前早就大批民众南下。田家庵和周边民众都将自身利益牢牢的捆绑在四门寨身上。
李富贵是第一批迁移人员,主动报名!
命是四门寨给的,李富贵相信四门寨,李富贵的目的地是已经出现在视线内的振武古城。
古城北接土默特左旗,横插在阴山山脉中段大青山的核心南部方向,境内河流交织,富含石棉、煤、黄金、石灰石、石墨等矿产,自唐以来便是重要的军政据点,振武古城以南浑河沿岸皆可耕种,元朝北迁,振武城沦为废墟到眼下已苍凉数百年。
李富贵所在自田家庵周边迁移而来千余人就是已经成为荒芜之地的振武古城第一批开荒者。
准备充分,护卫两千多人抵达古城的是四门寨数十名预备役士兵,驱赶牛羊,携带有墨社生产的各种农耕器械还有墨社人员随行,粮食、煤炭以及其他各类生活物资一应俱全。
经过浑河时李富贵已经意识这片可以大量开垦耕种的土地养育能力,眼下的条件是无法比较田家庵,但未来前景光明。
午后时分,李富贵一行千余人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进入荒废已久的古城。
风雪淹没了岁月变迁的沧桑,自城廓依旧可见辽元时期古城的繁华,李富贵将毡帐安扎在了古城西北方向。
比较田家庵,振武古城的飞雪来的早了一些,李四门已经同迁移而来同样扎下毡帐的家庭儿童打起了雪仗。
看着玩耍的孩童,李富贵憧憬了起来。
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自己将为修建一座可与抵御风雪严寒的房舍而努力,随后开垦、放牧,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切都会步入正规。
有自己的农田,有牛羊,生活也会好起来,然后再生个娃娃,家就是这样,心安便是归处,乱世之地能有这样一片世外桃源,已经是足够幸运。
有些事情李富贵看在眼里,诸如浑河沿线辽阔的耕种区,振武古城北方的牧场,有些事情李富贵想象不到,例如大金图尔格的西伐。有些事情李富贵也没有想过,比如作为辽元时期军事重镇的古城是否有朝一日也会成为四门寨同大金、林丹汗的血战场所。
李富贵想的只是一个家。
风雪自振武古城蔓延向西北,荒凉的旷野上雪花被驰骋的战马卷扬而起,龙骑兵聚集。
赞章领龙骑兵、铁血旗两营兵力及其烈火旗一连、黑翎卫一个中队出击,兵力规模两千左右,途中不断的整编区域内俘虏的山匪、流寇力量,靠近土默特部东南方向时人员已经发展到4000多人。
包头西南,赞章遭遇到了真正对手,土默特部门台吉巴尔阿弼。
巴尔阿弼以强硬姿态面对了赞章。
文无忌分析的没有错,土默特部夹在林丹汗和大金势力范围之间,如果四门寨不出手,土默特部迟早会被林丹汗和大金两股势力之一吞并。
龙骑兵抵达时土默特部就处在两难的抉择当中,是向林丹汗表忠心还是对大金示好。
赞章首先接触了土默特部。
得到的是强势拒绝。
原因不难,巴尔阿弼是处在两难选择,从宗脉关系出发,应该择取林丹汗,从实力角度,理性考究是大金皇太极。
格局混乱,天下是猎场,这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土默特部有骑步兵9000余人,是前套平原的王。
四门寨的商路并没有辐射到前套平原土默特部活动区域,所以巴尔阿弼眼中赞章就是一支被大金军队击败的林丹汗手下残兵组成的流寇。
王又如何沉会臣服在一支流浪而来的狼脚下。
拒绝赞章的同时巴尔阿弼想的是如何收服赞章。
赞章藏匿了龙骑兵,收编的马匪流寇当中编制入铁血旗士兵,组成2000多的骑步兵接触土默特部。
对于赞章的表现出来的实力,巴尔阿弼不屑一顾,流寇当中算是超强力量,对战土默特部,面临的只有被碾压。
巴尔阿弼眼中赞章所部装备的战马、盔甲、角弓、刀枪的价值甚至大于两千多名士兵。
但对赞章,巴尔阿弼欣赏有加,虎背熊腰,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一看就是能征善战悍将,基于这种收服心理,巴尔阿弼给了赞章思考的时间,逾期不回,大军围剿。
雪花覆落的山谷被龙骑兵震动之后彻底的平静了下来,赞章出现在龙骑兵大营中。
龙骑兵和被整编混淆视线的骑步军大营间隔了十多里距离,区域内活动着带有守山犬的黑翎卫,天晴的时候苍穹还有盘旋的鹰隼,不担心大营暴露
大氅被甩向了出去,亲卫送上酒囊,装的是烧刀子,仰头痛饮,火烧似的感觉自腹部炸开时赞章罢饮。
“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四门寨酒量第一的雪慕反而没有饮酒,神情冷漠的就像阴山主峰上的积雪。
“好,太玄骑出击干净利索的吃掉了喀喇沁部和近千人的女真骑兵,龙骑兵便要横扫前套平原”
赞章手臂在空中有力的一个挥舞。
冰一样神情坚硬的雪幕笑了起来,这一时刻,自己等待了太久。
有一年时间没有在战场出过手。
第六十六章 烟花灿烂
何为将?
三国诸葛亮将刚当中书写,‘其刚不能折,其柔不能卷,刚柔并济”
赞章就是这样的人。
对于努鲁儿虎山四门寨所面临的局势及其未来发展空间,长久生活、征战在北方的赞章比成子龙更熟悉。
文无忌提出的西扩是四门寨再一次突破瓶颈的基础,所以赞章知道自己西进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赞章对文无忌有不同于成子龙、陆仟等人的情感,是将文无忌放在一个精神信仰的角度去忠心拥护,这个结果的形成有当初文无忌唱出的宗教密语使然,也有加入四门寨期间内文无忌对昔日蒙古帝国诸多内幕了解的巩固。
文无忌另外空间所了解就宗教、蒙古帝国的诸多常识在这个时代当中对于赞章、雪慕、沉白等人而言,那就是神。
神无所不知,事实而言赞章眼中文无忌也确实如此,从民生发展到水利规划再到士兵训练以及火器。
成子龙、陆仟将文无忌的这些异常理解为文化和阅历的积累,赞章、雪慕内心中则是天赐。
赞章,这个甚至比成子龙、周瑾之更为优秀的将帅之才从另外角度定位了自己和文无忌的关系。
所以文无忌决定在赞章眼中都是正确无误,倘若有朝一日文无忌和天下为敌,赞章就要怒目天下,雪慕、沉白、龙骑兵都是。
和土默特部接触,赞章一开始就没有抱有对方会臣服四门寨的期望。
赞章比谁都清楚蒙古诸部之间的生存法则,实力为上。
在没有展示自己实力之前,巴尔阿弼会对自己不屑一顾。
在整编的土匪流寇当中加入铁血旗士兵之后组成两千余人的骑步兵,这是赞章的第一步,赞章示敌以弱,接触巴尔阿弼控制的土默特部,了解对手,麻痹对手,而雪慕指挥的龙骑兵则始终在等待机会。
时机就是巴尔阿弼下达赞章思考的最后一天。
风雪之中西边的天际留下少许的白色,无垠的雪地在微光中反射着凄冷的银灰色,营帐当中燃烧着炭火,蓝幽幽的火苗下赞章不怒自威。
“巴尔阿弼手下南楚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力,这个人我要,交给你”
“明白”雪慕点头。
战术层面赞章没有任何的细推,雪慕已经演练过无数次。
夜色彻底的降下,赞章出龙骑兵大营,策马前行直达另外整编兵力驻扎的营地,稍后时间,赞章领军直奔土默特部。
赞章出军,夜色中烈火旗,黑翎卫、龙骑兵缀了上去。
苍茫的雪地间,自四门寨而出的物资部队和烈火旗一连兵力还在行军当中。
喀喇沁部女真大营之战结束,折返的成子龙和周瑾之商议,调动出烈火旗一连兵力的同时补充向赞章大量缴获的角弓、盔甲、器械,赞章也早就接收到信息。
赞章并没有等待,首先是巴尔阿弼规定的时间已经到期,其次是赞章对龙骑兵和自己计划有绝对的自信。
赞章带领整编的2000军士抵达土默特部大营。
深夜的时候,篝火在土默特部大营亮了起来,喧闹声沸腾了这个飘落有飞雪的秋夜。
巴尔阿弼盛情款待赞章。
赞章没有直接表达臣服的意愿,但领军前往,所有兵士刀不出鞘,马不挂甲,巴尔阿弼判断中这就是赞章愿意投顺的意思表达。
没有直接开口,或许是颜面,或许是开出条件的一种暗示。
大帐中炭烧着炭火,温暖如春,看着虎目大碗喝酒的赞章,巴尔阿弼越来越欣喜。
巴尔阿弼不知道进入大营没有战马没有挂甲的2000兵力并不擅长骑兵作战,编制入铁血旗的士兵真正杀伤力在于地面步军冲锋。
营帐中气氛热闹,有女人舞蹈助兴,赞章居于巴尔阿弼侧下方席位,对面是巴尔阿弼麾下第一勇士南楚。
大营东南方向,雪夜中黑翎卫、龙骑兵依次靠近。
大营区域内赞章2000的兵士已经同土默特部的汉子热闹在一起,喝酒、吃肉、跳舞、摔跤。
酒酣耳热时南楚出营帐。
南楚总觉得不安,赞章进入大营时就对巴尔阿弼提出建议但被急于得到赞章的巴尔阿弼呵斥。
飞雪消停,清扫了雪层的地面燃着篝火,赞章士兵和大营军士互动在一起。
摔跤的场地一名赞章手下被蒙古汉子摔出的时候南楚停住脚步,披着大氅,南楚观察了起来。
大营外围;
十多人的巡逻小队沿着雪地前行,间或时带队的蒙古斥候会望向篝火点点的大营,那里是一场不眠夜的狂欢,有喝、有肉、有女人。
连日阴沉的天气在洒下纷纷扬扬的飞雪之后放晴,苍穹星空低坠,反射着星光的雪原视线可以远望。
但斥候却没有观察到雪地中多个许微的凸起。
马蹄声靠近向地面的凸起物,有风来袭,地面雪花被卷扬而起,下一时刻,十多个人影自地地窜起,附着在身上的雪花伴随身体猛烈的运动炸开。
“嗤嗤嗤”弩箭射击声呼啸在空中,猝不及防产生的攻击,弩箭洞穿入喉部、面部,人员落地沉闷的撞击声接二连三从地面响起。
一名面骨被弩箭洞穿的斥候落地遂即翻身跃起,扑上的黑翎卫长刀从肩膀劈砍入胸口,魁梧的身体在雪地中晃了晃,木桩一样栽倒在地面。
冲天的血光不断掀起,不久之后地面平寂了下来,孤寂之后又再一次的震动,龙骑兵顺着蒙古斥候的巡逻线路靠近向大营。
大营;
“为什么赞章军士当中有如此众多的汉人”南楚皱眉。
巨细无遗的观察,场地中双方上场的士兵摔跤时基本都保持了旗鼓相当的水准,但对方摔跤的手法显然糅合了一种搏击套路,并非蒙古人所有。
营帐内;
陪同巴尔阿弼招待赞章的都是手下心腹,赞章独自一人,双方又在土默特部大营,巴尔阿弼自然没有将太多的人员安排在主帐当中。
南楚之外只有三人,但都是勇士。
南楚外出,赞章同另外三人喝酒,此时三人已经有醉意而赞章依旧清醒。
巴尔阿弼也清醒,始终含笑看着自己手下一个个败阵下来。
赞章臣服,南楚和赞章成为左膀右臂,大营兵力也会增加,整军训练,不管同大金谈判还是面对林丹汗,自己都有底气。
赞章拿碗倒酒;
“承蒙台吉赏识并盛情款待,赞章敬您”
两人一饮而尽,巴尔阿弼开口:“草原是猎场,天下也是猎场,最好的猎手应该到最好的猎场”
赞章再一次倒酒;
“昔日对战女真,大营兵败,我如若丧家之犬东奔西躲,食不果腹也是有的,今日这顿酒喝的痛快,赞章感谢台吉,再次敬你”
巴尔阿弼豪饮。
酒碗重重的砸在桌面,手臂在空中有力的挥舞一下,巴尔阿弼说道:“你和南楚都是最好的猎手,大营得你赞章如虎添翼,南下侵边,有的是取之不尽的钱财和女人”
赞章再一次斟酒;
“当初赞章心大,是想着如何将台吉力量囊入其中,然后知道台吉麾下有南楚,知道王爷有近万骑步军兵力,有不计其数牛羊,控制着前平原,台吉确实是这片土地上的王,赞章还记得台吉当初所言,或战或降,或死或生”
想到当初同赞章接触时自己因有收服赞章之心而给予的回复,巴尔阿弼面有笑意,对赞章这样的人,就要强势以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势力,低下头的赞章便会死心塌地。
巴尔阿弼主动敬赞章,两人酒干碗空。
赞章没有斟酒,眼神明澈的盯着巴尔阿弼开口:“在努鲁儿虎山求生的时候遭遇了一个汉人,叫文无忌,赞章成了他的手下败将,他说太阳驱逐黑暗,智者区分智愚,赐予世人明目,正途必须皈返。”
赞章言语继续时巴尔阿弼皱眉思索,赞章所说的言语有点熟悉,似乎的萨满教秘语,一个汉人如何知道萨满教神圣的密语。
赞章浑厚的声音还在响起,营帐中半醉的另外三人也认真聆听了着。
“醐醍灌顶,从那一时刻起,赞章就认定文无忌是王,台吉接待我,说或战或降,或死或生。
战即死,降可生。赞章不相信战即为死,所以我想试试”
震惊的言语还在冲击着意识,赞章已经出手。
迅雷不及掩耳,衣衫振响,破风如虎吼,拳头砸中侧翼一名土默特部勇士胸口,排山倒海的力量将巴尔阿弼心腹的发声硬生生逼退到腹部。
拳头砸在对方胸口,整个人胸腔顿时瘪软内陷了进去。
脚步交错,右手从另外一名已经出招的巴尔阿弼手下攻势中突了进去砸在对方面部三角区。
拳法是文无忌格斗术的精髓。
鼻梁塌陷,肌肉扭曲,颌面部筋脉、动脉破坏产生的剧痛来不及传散向身体,对方就在一声闷哼中委顿在地面。
连续格杀两人,赞章势如猛虎跃起,手肘砸落向仅剩的一人。
已经做了招架,但泰山压顶的力道破开了所有的防御,手肘连带对方砸断的手臂撞击在头部。
遭受重击的巴尔阿弼心腹脑袋轰然一声巨响,鲜血从口鼻耳朵内涌出,人塌了下去。
“赞章!”巴尔阿弼惊呼一声夺路而逃,空中飞来的木桌砸在巴尔阿弼背部遂即四分五裂,
巴尔阿弼天旋地转失去意识栽倒在地面。
拖着巴尔阿弼,赞章出营长,一枚传讯信息的烟花自营帐口打向苍穹。
左手拖着巴尔阿弼,右手拿刀,赞章头顶烟花灿烂!
第六十七章 单挑
大营;
赞章手下和巴尔阿弼所部士兵互动并没有因为夜色的不断深沉而减缓,气氛越来越炙热。
一名土默特部勇士和编制入骑步军的铁血旗兵士摔跤对峙在一起。
双方看似旗鼓相当,两人手臂交缠,弓身,土默特部汉子头顶在铁血旗士兵胸口,双腿紧绷着在地面,攻击的主动权不在铁血旗兵士手中。
擅长摔跤的好手都能看的出来,土默特部勇士只要将对方顶起,拦腰便能将对手狠狠的摔在地面。
烟花就在这个时刻炸开的低垂的苍穹!
“”璀璨异常!
观战的土默特兵士都将视线望向从主帐方向升起的烟花,地面对峙的铁血旗兵士却在烟花炸响的瞬间吐息纳气,人向后跃出。
身体腾空,向后跃出的牵引力将土默特部勇士带起在空中,两人一上一下砸向地面。
原本土默特部勇士头部顶在铁血旗士兵胸口,如今成了头部首先砸落向地面。
“咔嚓”头部和地面完成猛烈的撞击,颈椎骨折,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嚎声凄厉的响起。
大营各区域同时间攻击产生。
篝火猛然被踢开,火星溅射向土默特部士兵,一名铁血旗士兵拔刀干净利索的劈砍向就近的蒙古士兵,看似凶悍三十多岁的兵士双手连同胸口被劈开,人摔落入火堆。
两千名赞章整编的士兵在同时一时间以不同的方式攻击向就近的土默特部蒙古军士。
大营瞬间混乱了起来,人群中一道人影惊若蛟龙扑向营帐方向。
刀光从侧翼亮起,南楚侧身,挥拳将一名赞章手下兵士砸飞出去,一把长刀劈砍落下,南楚欺进,扣住对方手腕夺刀,顺势将士兵砍翻在地面。
疾进,从左右交错而来刀光中穿了进去,唰唰两刀,又有攻击到身前的赞章手下士兵被劈飞。
整个大营如若沸腾的锅烫一样搅动着,烈焰开始从遍地的营帐卷入空中,下一刻,南楚脚下的地面震动了起来。
“骑兵,骑兵”大营望台方向有士兵发出预警。
极短的时间内南楚便做出了选择。
巡查期间自己间隔营帐已远,烟花从营帐方向升起,巴尔阿弼要不被赞章控制要不就被格杀,或者双方陷入到打斗当中。
被格杀,于事无补,双方对战,大营内部赞章兵力并不具有优势,但夜间一旦被对方骑兵杀入,整个局势就会发生颠覆性扭转,当务之急是挡住对方骑兵。
南楚的抉择中雪慕带领的龙骑兵已经掀起如雷的声浪逼近到大营。
外围巡逻的斥候被黑翎卫格杀,大营内部因为先前的互动戒备已经降到最低程度,赞章诈降时也早就清楚大营的物资囤积,战马饲养区域,进入大营地兵力攻击主要便集中在中军帐、马场、物资区域。
精心的算计没有给土默特部大营士兵任何组织防御的时间。
平整的地面上龙骑兵推进掀起的积雪像一面塌落的墙面压向大营。
重骑兵裹着地面卷起的飞雪而来,首当其冲将大营地外围百余名土默特部士兵吞噬了进去,
尸体瞬间就像铺开的血毯,刀枪飞入空中,人体残骸、器官内血浆、内脏顺着重骑兵的推进方向触目惊心的蔓延向大营寨门。
距离迅速的拉近,龙骑兵中重骑兵和轻骑兵分离,重骑兵直接攻击向寨门,轻骑兵沿着寨墙拉出一道雪线突近向土默特大营马场区域。
雪地游龙一样奔突的轻骑兵在运动中不断的抛射,距近的距离让飞向天空的箭矢准确的将一名名出现在寨墙的兵士射落在地面。
另外方向,催赶着大营外溃兵的重骑兵已经冲突入内部并掀起来滔天血浪。
大营内清醒过来不断汇聚的土默特部兵士兵看着巨浪一样推过来的重骑兵面色惨败如雪。
擅长骑战,谁都知道闯入大营的对方重骑兵将会带来如何的杀伤。
血浪推进,所向披靡,不断的响起士兵被重骑兵撞飞时骨折碎裂的声音。
“巴尔阿弼被格杀,降者生,拒者死”雪慕一马当先。
有聚集的土默特部士兵冲了上来,“杀”的一声炸雷般声响,雪慕突了过去迎战向一名手持狼牙棒的对手。
沉重的狼牙棒被挑飞抛入空中,长矛刺入对方胸口,虬结的肌肉里像是有火焰在炸开,魁梧的土默特部勇士被雪慕挑入空中挥了出去。
“轰”失去生命特征的尸体在撞翻多名兵士之后砸在地面激起一片飞雪。
主帐方向;
清醒的巴尔阿弼咬牙切齿,营帐燃烧着烈焰,周边喊杀声如织,不断有手下冒死营救,随后扑上靠近的兵士要不被赞章手下拦截,要不被赞章劈砍在地面。
“降者生,命令兵士放下刀枪”赞章周身染血。
“畜生,我……”
唰,刀光一闪,头颅飞向天空。
一刀砍飞巴尔阿弼头颅,赞章单手将尸体举在空中。
“巴尔阿弼被格杀,不服来战”
鲜血的腥味在寒冷的夜色中蔓延开来,进入大营的四门寨士兵自各个方向纵火的同时目标明确的厮杀向马场、中军、辎重区域。
厮杀被拔高的一瞬间,双方人数优劣本应该产生的格局走向完全的颠倒了过来,互动中四门寨士兵都是有目的灌酒,烟花打向天空的时候又是第一时间拔刀,第一波砍杀产生的时候土默特部巨大的伤亡已经呈现了出来。
铁血旗士兵单兵对战能力完全不逊色彪悍的蒙古士兵,被整编的土匪流寇同样凶悍,前套平原土匪、流寇生存条件不比努鲁儿虎山,土匪、流寇相互火拼,在蒙古诸部夹缝中生存,恶劣环境磨砺下的土匪、流寇都是将脑袋绑在腰带可以玩命的人,也就是遭遇到了赞章龙骑兵被打的没有脾气的收编,火光冲天,厮杀声震耳,脾性里面的凶悍彻底被激发而出,各个血灌瞳仁,狠辣出手。
大营土默特部士兵先是被赞章步军杀的手忙脚乱死伤惨重,随后又遭受重骑兵掩杀,里外不能兼顾。
以中帐,兵马场、物资区域为主形成大大小小的交锋点,失去有效调度的蒙古兵士顺着喊杀声汇聚,顾此失彼,沿外围寨墙运动的轻骑先是攻入马场,彻底瓦解土默特部组织骑兵反击的可能,随后轻骑主力自西北寨门攻入大营。
轻骑数量超出重骑兵,面对失去战马形同步兵的土默特骑兵,席卷而来的龙骑兵犹如绞肉的机器般高效的吞噬着。
攻入大营的重骑兵横扫靠近向主帐方向,一名铁塔一样的土默特部猛士狼牙棒砸飞两名四门寨兵士,呐喊一声,狼牙棒横扫向对冲而来的重骑兵,战马嘶鸣,四蹄翻飞轰然倒在地面,鲜血和雪花迸溅而起,下一刻,左右而来重骑兵两把长枪突刺进入铁塔般威猛的土默特部猛士胸口。
枪锋从后背穿透而出,将人高高的挑起,勇士在空中怒吼着,重骑推着人奔出一段距离,哗啦一声被撕碎。
内脏、鲜血洒落在地面触目惊心。
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对抗冲入大营的重骑,来不及奔跑的人员全部被踩踏在地面,鬼哭狼嚎。
南楚只来及抢一匹战马,龙骑兵重骑掀起的血浪便推进了过来。
土默特部第一勇士南楚只能逃,普天之下,没有单人力量能对抗重骑兵的冲锋,南楚相貌被雪慕牢牢的印刻在意识中,南楚骑马本来就醒目,体形和赞章描述的人物信息完全一致,雪慕大吼一声:“南楚,巴尔阿弼被格杀,土默特部要完蛋了,过来与我一战”
拉开扇面奔驰的重骑兵两翼交叉便将南楚所在整片区域包围了起来,中路凿穿而过将区域内蒙古兵士踩踏在地面遂即又向两翼分散出去。
像穿花蝴蝶一样完成一次行云流水的变阵,中军掩杀向两侧,两侧数十骑则围困住南楚,雪慕拍马上前。
“都看到了,大营已突破,马场被占领,没有骑兵,任何对抗只能遭受到更为猛烈的屠杀,你我一战,如若你胜,你可带土默特部残兵离开,我不阻拦。如若你败,率众投降,这是你营救土默特部的唯一机会。”
言落雪慕镔铁长矛刺向空中,数十重骑拉开冲刺的架势。
雪慕绝不拖泥带水,南楚拒绝,自己也无需同对方缠斗,直接利用重骑将南楚踩踏成肉泥。
火光投射拉长身影,南楚举目,对手重骑兵主力已经推进向主营方向,兵马场、物资区域火光冲天,厮杀声快速推进。
从节奏当中南楚轻而易举判断是对手另外一支骑兵,兵马场被对手控制也意味无法骑兵对战,没有骑兵针锋相对,这种混乱的局势下是没有力量可以对抗对手重骑。关键是一旦拒绝,自己会被重骑踩踏,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冰凉的触感死死的攥住南楚。
这已经不是如何思考稳住局势的问题,而是战事将以如何惨烈的结局收场。
“言而有信?”南楚问。
“言而有信!”雪慕开口。
“好”南楚说道。
第六十八章 胜者为王
大营中军;
竭斯底里的狂吼,鲜血迸溅,呐喊、刀枪相击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生命在最为凄厉的厮杀中湮灭。
对冲被拔高到峰值时候却先于其他交战区域猛然降落了下来。
赞章砍杀巴尔阿弼,左手举起尸体的一幕太过于震撼。
士气瞬间低迷,有已经心生怯意的,有红着眼要复仇的。普通的士兵没有知情权,一头雾水,前一刻还在营帐中把酒言欢的赞章为何下一刻取了巴尔阿弼头颅,所以还有犹豫不决的。
四门寨军士则气势如虹。
随后掩杀而来的重骑兵和轻骑攻势直接压垮了土默特部最后一根想要坚持的神经,轻骑兵战马驰骋快速移动利用凶猛的劈砍将步兵军驱赶向重骑方向,重骑以近乎野蛮的方式碾轮一样收割着生命,营帐在燃烧,空气里都是硝烟与鲜血的味道,被撞飞的尸体血迹模糊铺设在地面,呼喊声、惨叫声、奔跑声乃至于哭声都混杂在了一起,大面积的投降开始产生并迅速蔓延。
中军方向的战事停息下来时大营东南双方士兵过千人也紧盯着地面雪慕同南楚的决斗。
贵为土默特部第一勇士,南楚具有相当大的号召力。
绝境之下同意以决斗的方式赌土默特部命运,雪慕先是下令重骑兵自外围冲突隔离出一块战区,随后南楚让区域内蒙古兵士停止对杀。
龙骑兵攻击突然,仓惶夺马作战的南楚身无盔甲,手无逞心如意兵刃,雪慕不占兵刃的便宜,卸甲同南楚各持长刀厮杀。
两人都是最为典型军人,擅长进攻,没有如若绿林高手对战一样先行试探随后四平八稳的出手,没有如若石垣岛陆仟和柳生宗明之战诡异百变的身法和匪夷所思的招式,大开大合,气吞如虎,刀刀带着向死而生的决然直取要害,暴风骤雨般的长刀交击声从起手攻势的产生便以一种诡异的节奏持续了下去。
中军区域,两千多名土默特部兵士被四门寨步军和重骑围困在一起,雪慕对战的信息已经传送了过来,依旧持着武器的蒙古军士忐忑的望着大营东南方向。
确定信息并了解双方约战的细则,赞章安心下来,雪慕定胜。
赞章了解南楚的势力,放在一年之前,南楚能同雪慕打的旗鼓相当,但一年当中,雪慕始终在提升。
练习八极拳,关键是四门寨有太多使刀的高手,两断刀陆仟、巨刀风四娘、血刀莫不问、落秋刀章海龙等。
雪慕嗜武如命,自然不错过同这些高手交流的机会,虽然趁手的兵刃是长矛,但对于刀道的理解,雪慕已堪称高手,所以南楚定然败落。
大营西南;
雪慕和南楚已经厮杀近百招,锋刃曲卷,有血迹晕染在南楚肋部。
狭小的空间内雪慕瞬间来去,倏忽挪移,南楚则穿掠在雪慕锋刃的连串下,空气被刀锋不断的割裂发出刺耳嗤嗤声,地面雪花被带起,顺着两人身形的移动时而飘动在空中,时而冲天旋起。
四周人群鸦雀无声,只有压倒一切的刀击声像戳在心脏一样一阵阵的扯着双方士兵神经。
对于土默特部蒙古士兵而言,眼前的画面惊悚而无法想象,南楚是第一勇士,可同对方交战近百招非但没有取胜反而肋部被对手划了一刀。
外围观战的重骑兵同样被震惊,四门寨高手如云,但马上雪慕可是被公认的第一人,对手竟然毫无投机取的对战了近百招也仅仅是稍微落得下风。
两刀接触,快如闪电的劈砍对击数下,火星迸溅,南楚退后一步,雪慕双腿爆炸般的发出力量,凭借着脚底磅薄的蕴力,雪慕如一很箭矢爆射出去。
短促而刺破耳膜的声音冲撞入南楚及其周边观战兵士耳际。
是脚底和地面摩擦的声响。
有倒抽凉气的,也有双眼放光还有惊叹不已的。
如若文无忌观战在现场,同样被震撼。
八极拳贴山靠。
动作追求刚猛、朴实无华且发力迅猛,技击手法上讲求寸截寸拿、硬打硬开的八极拳早就成为四门寨军士铸基训练的基础,四门寨步军军阵实战越来越呈现出攻击性就是因为淋漓尽致的发挥出了拳法中帮、挤、靠、崩、撼之特点。
天赋有高低,能将贴山靠威力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屈指可数,文无忌是,显然眼前的雪慕也进入了这个境界。
南楚双眼死死的锁住对冲过来的人影,暴呵。
两刀在空中相击,“锵”一声,两把折断的刀身迸溅入空中,南楚左拳砸向雪慕,弃刀的雪慕右手同时搭上南楚右臂,左脚踢出。
“砰”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南楚石破天惊的一拳命中雪慕,气息翻涌。
雪慕声音如雷。
“起”
左脚踢中南楚小腿,右手搭上南楚手臂时有个向前拉拽的力量,同时雪慕又借助了南楚重拳命中自己时的对冲力。
借力打力,南楚人被腾云驾雾的拉起悬在空中,电光火石之间,雪慕欺进一步,右肩靠了上去。
“”
“嗤”
身体碰撞的沉闷声响起的同时南楚服饰像被一股无形的力气撕扯一样碎裂,人倒飞了出去,进入身体的力量如奔涌在山谷的泥流无坚不摧,势不可挡,南楚完全无法在空中扭腰卸力落地。
健硕的身体飞出数丈远重重砸落在地面。
“轰”雪花飞溅。
惊呼声四起!
尖叫之后空气似乎凝滞了一下,南楚摇摇晃晃站起。
“什么拳法?”南楚问,嘴角浸着鲜血。
“劲如崩弓,势如炸雷,贴山靠”雪慕回音。
“好,我败了,言而有信”
“我是南楚,放下刀枪”声音滚滚如雷传遍大营。
“不错,是汉子”雪慕岩石一样冰冷的五官绽开一丝笑意,随后体内揪心的疼痛传散向四肢百骸。
区域内刀枪落地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眩晕已经开始吞噬南楚,只有切身承受了雪慕贴山靠一击的南楚才能感觉到霸道刚猛的力量,挣扎起身后原本还能保持清醒,但吐气纳息的一声下令消耗了南楚强自支撑的最后气力。血腥味一阵阵的冲击上喉咙,胸腔的刺痛让整个人麻木到了极点。
视线内雪慕魁梧的体形逐渐模糊,南楚口喷鲜血仰面栽倒。
投降也随着土默特部军士眼中南楚山一样身影轰然倒下而彻底的蔓延。
寅时,沸腾了近一夜的大营逐渐平息了下来,缴获和伤亡统计呈送到赞章手中。
龙骑兵伤亡轻微,战损主要集中在整编的骑步兵当中,但第一时间对巴尔阿弼的格杀和南楚的投降最大化降低了损失,与之相反的是俘获。
6000多名土默特部兵士及其不计其数的牛羊。
南楚的投降意味着赞章将整个土默特部纳入了四门寨体系当中,自然无法如若女真大营之战一样将俘获的牛羊及其另外物资归入战利品当中。
但赞章毫不在意,赞章看到的是收复土默特部之后唾手可得的包头、前套平原。
夜凉如水,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赞章背负双手,面向西南。星垂平野阔,赞章想到了文无忌。
大营营帐;
似乎周边都在旋转,无尽的悠远的,有形的,无状的,所有一切都在交叠循环,南楚感觉身体透明了起来,有些东西迫近,重压了下来,压进肌肉骨骼,撕裂刺戳着自己,感觉身体的每一根筋络都在抽搐,酸涩而麻滞。
有光在晃动,有影像在晃动,随后声音落了下来。
诸多模糊的画面交叠在一起,大营的厮杀,自己被撞飞……
记忆如青鸟般回到南楚意识当中。
想到部落时南楚挣扎了起来,光线开始强烈,南楚看到了站在光线当中的赞章。
“醒了?”赞章开口。
适应光线之后南楚五内杂陈的看着眼前这个身体健硕却将部落陷入到水深火热当中,如今却成为自己头领的男人。
“土默特部已经安稳了下来,死了不少人,都是对战产生时导致、战事在你昏迷之后彻底的平息,没有滥杀,没有劫持,你能走动的时候都可以了解到。对于战事,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要不我吃掉土默特部,要不巴尔阿弼吞掉我,我只不过是取得了最终胜利而已。土默特部夹杂在林丹汗和女真势力之间,迟早会遭遇比眼前更为惨绝的一幕,眼前的局面已经算是好的,你重承诺,我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刻用言语去强化你的归属感,能走动的时候你可以自行观察”
南楚内心长叹一声。
“他呢?”
“他叫雪慕,是麾下第一勇士,败在雪慕手中,没有什么好惭愧的,雪慕领军出击向包头,等你伤势痊愈便能看到他”
柔和的光线覆落在身上,南楚头部动了动,闭眼,不在言语。
振武古城;
极短的时间内荒废数百年的古城便在千余人的民众努力下爆发出勃勃生机。
安扎在古城各地毡帐少了起来,取而代之的一幢幢木结构房舍,街巷被清理,居高俯瞰时四通八达的巷道就像人的经脉一样延伸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第六十九章 八大家
秋日下的振武古城在四门寨迁移而来民众共建下焕然一新。
李富贵安身期间又有运送物资的马队抵达,李富贵还看到了大量士兵自古城东北方向通过,那种装束李富贵不陌生,是四门寨一支特殊的部队。
小雪初晴之后气温短暂的回升,在兵士协助下利用砍伐的树木,李富贵搭起两间房舍,田家庵期间李富贵早就同四门寨墨社技术人员学会了砌火炉。
领到煤炭和依靠拾捡的木柴,新建的房间温暖了起来,一切都有了家的模样。
随后的时间,李富贵看到为数不少的军士从北方而来进入古城医疗。
协助军士修补城墙的时候李富贵零星的获得消息,军队同北方的土默特部产生交战并大获全胜。
晚间回家,战事的消息李富贵并没有告知黄秀云,但就在这个黄昏,李富贵出现在古城郊外,开始练习田家庵时在军士身上学到的八极拳。
挥汗如雨的时候李富贵想着,如果战事吃紧,自己也是可以投军,杀猪刀能捅死人。
振武古城向北区域,雪慕带领的龙骑兵横扫向包头沿线,战事大捷的信息回传,第二批向西迁移的民众在不断趋于严寒的天气下踏上了行程。
辽河平原,女真人的海东青也飞上了天。
出征准备之后,另外空间曾取雁门关绕过京城杀入山东境内兖州,俘虏明军近四十万,三十九战从无败绩的图尔格大军也挥师拉开了皇太极西征的序幕。
不是女真大营之战卓布泰之辈所能比较,图尔格、韩代、伊尔登、瓜尔佳.穆里马、奥巴,各个都是能征善战之将,论及作战经验,跟随努尔哈赤长期同蒙古诸部、大明军队作战的众人远远超出四门寨成子龙、周瑾之、塔拉。
皇太极毕其功于一役,在全面对抗大明之前东征西伐,尽遣精锐,女真、蒙古骑步兵四万多人,另有装备火炮的重军随行。
不久的将来,四门寨将面对组建以来真正意义的强敌。作战经验的丰富的战将,海东青、守山犬、火炮,大金最为精锐的骑兵之一。
另外方向,高丽义州。
一场对于女真而言开天辟地的战斗已经产生。
火光在寒风中跳跃着吞噬了灰黑的引线后没入钢铁之中,铁制的炮膛向后猛烈的震动,火焰喷薄的巨响之后实心弹在空中拉出一道轨迹砸落向高丽义州城墙。
图尔格大军西伐之时,阿敏、多尔衮、岳托等大金名将指挥的皇太极东征大军对高丽展开猝然而猛烈的全面攻势。
大金军队首次将火炮使用在战争。
对于皇太极而言,这是大明万历年间高丽调动过万兵力联手大明军队对建州攻击的一次报复,也是一劳永逸解决侧患的出击。
炮击声惊天动地,城市浮动焰火当中,高丽军队仅仅支撑了半日时间城防便被大金攻克,兵锋不停,多尔衮、阿敏、岳托、济尔哈朗大军挺近向高丽腹地。
义州被攻克,大金军队出击纵深挺进,兵锋蔓延。相同时间,大明都城顺天府朝堂之上朱由校对于朱由检就有关女真攻击高丽的信息不以为然。
朱由检满怀期待反馈的信息甚至没有被朱由校放置在朝堂辩论,但朱由校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批准了朱由检提出的灾民疏导南迁计划。
至于信王隐晦提出的改革建议,朱由校回复简单,容我思索。
回头朱由校便对太监王体乾叮嘱,看看赈灾期间信王同那些人员来往密切,是不是有人蛊惑朱由检,信王少不更事,莫要听信谗言!
至于朱由检提出的濠镜澳问题,朱由校不予商讨。
对外,朝廷同女真战事停息,自内,境内天灾频繁,不易另外滋事,维持现状就好。
朱由检怅然!
京城的院落内,知道信王入宫后同朱由校谈话内容的魏忠贤沉思了起来。
信王赈灾,魏忠贤原本的计划是利用机会打击东林党背后的利益集团,但朱由检的入宫会谈却让魏忠贤开始考虑另外一个很少思及的问题。
朱由校没有子嗣,一旦发生突遭意外,何人登基?
魏忠贤能猜测到朱由校心思,不管谁登基,魏忠贤都要维持自己被当朝皇帝信任、恩宠的延续。
但按照宫内传送出来的信息,此时此刻信王身边俨然已经聚集了能谋善断之人。
对于革新,魏忠贤并不排斥,赋税改制,魏忠贤更不反对,但魏忠贤需要将这个层面的任何变动掌握在自己手中。
一夜秋叶落,魏忠贤思索了很多。
朱由检喜忧参半,喜的是朱由校答应文无忌灾民南迁计划,忧的是女真出击高丽以及葡萄牙问题和改革的意见被束之高阁。
半忧半喜,朱由检赶赴向河间县再次汇合向文无忌。
半天之后,锦衣卫、东厂大量人员离京。
相同的时间,多支规模庞大的商队从山西及其翼州西北区域浩浩荡荡移动向四门寨方向。
商队中包括依附在翼西门阀范家家族的队伍。
范家祖籍山西,后迁居到翼西,家族长年累月经营连通关内、关外生意并走私粮草铁器,代女真销售劫掠财物,大明和女真对战初期,朝廷对女真实施封锁政策,以范家、田家、王家、黄家为主活跃在山西、翼州等地的八家富商同女真走私经商,致使大明朝廷对女真的经济封锁有名无实以失败告终。
另外空间大清一统,顺治帝在京城设宴邀请把八大家,并封为“皇商”,籍隶内务府,文无忌当前的时代,为渗透侦查四门寨,探明四门寨实力和火器秘密,萨哈开始利用这张牌面。
但谨慎如狐的萨哈并没有直接打出范家、王家,而是启动了依附这些门阀的力量。范家、王家等家族,萨哈要用在刀刃上。
赞章即将掌控云内州的同时过百名含甄选过后大乘教教徒及其大金飞虎营成员在内的队伍被分散后以各种形式渗透向田家庵、四门寨。
天下为棋,无处不在明和暗,冰与火的较量。
运河沿线;
维持了数日的晴朗天气再一次被绵绵阴雨替代,越来越多的灾民蜂拥向运河沿线集市码头。
气温骤降,有欢喜的,有忧虑的,萨哈、褚库希望这种阴冷的雨天能持久,琮记、秦园及其所有参与赈灾的群体则忧虑着气候对赈灾的影响。
阴雨天气没有阻断运河航运,南上北下的货船穿梭其中,不断在各地码头卸货装货,官道上走动的车队也渐变的多了起来。
宋秦歌先于朱由检出京城赶赴向河间县汇合文无忌,一县之隔的交河县也在这种节奏中忙碌着。
交河县俨然成为萨哈大本营。
县城内外大量分布有大乘教、飞虎营精锐力量,有褚库、王贤、罗国相、骆师蓉、高世勋等好手。
宋秦歌出京之时,早就离京的萨哈抵达交河县,随后的数日时间,自县城的不同方向不断有或装饰华丽,或风格古朴的马车在长相彪悍,一看就是高手的人员护卫下抵达县城郊外的一幢大院。
进入大院的人员或长相儒雅,或气质如山,或喜形于色,多半相互间彼此熟悉,等都知道被褚库邀约之后不约而同的意识到一个问题。
女真要有大动作。
假山、池塘、亭台组成的林园内进入宅园的人员等待到了萨哈,萨哈也看到了自获悉到朝廷赈灾信息之后便安排褚库联系布局,进入盛京都会被隆重接待的范家掌舵范永金及其王家王库、靳家靳玉良、梁家、田家、黄家等同大金有千丝万缕关系,瓦解了早年大明对大金贸易封锁的翼州、山西世家门阀。
八大家齐聚交河县。
这是萨哈翻出的一张底牌,用于对抗信王赈灾。
来自另外空间的文无忌熟知涉及军政层面的历史大事件,宋秦歌则是金融工程专业硕士,但两个人都不了解另外空间明末时期关外商贾同大金的贸易来往深度。
另外空间,除了对粉碎大明就女真贸易封锁功居首位的八大家,皇太极曾命人带领百余名内地商贾携带货物到归化贸易。
对于大金在战争中的钱财、物资层面,翼州、山西两地多有商人给予资助,这些细节都是文无忌、宋秦歌所不熟知。
宋秦歌、文无忌所有部署的重心都在如何应对东林党背后的利益集团当中,却不知萨哈的横空出现。
一场信王赈灾将自另外空间穿越而来的宋秦歌、文无忌所组建琮记、秦园摆在了同这个时代最为杰出商人对决的层面。
秋色里,客堂中,因为萨哈,这些虽然相熟但往日也有利益争锋的商业大亨聚集在一起。
褚库派人联络时手持令牌,但范永金同女真贸易时面见过萨哈,公子扮相,温文尔雅的萨哈出现,老成稳重的范永金正色严肃了起来。
范永金庄重,其他不识萨哈但察言观色的人员也肃穆,之前还有少许交谈声的客堂顿然安静了下来。
宅院外,罗国相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惊涛骇浪。
褚库调度及其萨哈抵达期间,罗国相始终在观察,事物的安排到针对格局的落子乃至到资源利用。
随后罗国相清晰的感觉到什么差距。
也是认识到这种显而易见的差距,有些意识在罗国相思维开始清晰了起来,大乘教依附向大金,第一步棋没有走错,第二步更要走好。
第七十章 兴风作浪
雨势绵绵,将县城郊外的房舍山林笼罩在一片朦胧当中,雨水顺着泥泞的地面汇聚到溪流后浑浊起来,带着落叶、枯枝轰隆隆冲撞向运河。
高低的房舍间,稀疏的林木中,人影幢幢。
“鬼脚”杜九龄标枪一样站在大宅门口,阴骘的眼神看着距近距离内同样打量着自己的罗国相。
杜九龄是范永金的贴身护卫,护送范家商队走南闯北,进入过川陕,来往于关内关外,南下亦抵达过扬州、应天府,盗匪劫持、南方世家门阀强势、女真、蒙古人凶悍,诸多表向外的事物都遭遇并处理过,见多识广。
但眼前大宅内商讨或者正在发生的事情却让杜九龄内心震撼不已。
山西、翼州有名望的富商杜九龄都知道,也都来了;
出生入死,阅人无数,杜九龄腿法登峰造极,能从对方行走的身法大致判断出修为,自进入县城郊外区域到眼下大宅,杜九龄判断自己至少遭遇了能力不逊色自己的人员有十多人。
眼前不断打量自己的男子或许还超出自己。
但这些人员无一例外都被安排活动在宅院外预警戒备。
杜九龄知道范家南下抵达交河县是同女真有关联,却没有料想到阵势如此之大,女真出关的高手如此之众。
这是自己看得见的,还有看不见的!
“难道天下要变了”看着距近距离的罗国相和不时惊魂一瞥出现在雨幕中的人影,杜九龄这样想着。
宅院内的客堂,萨哈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大金早年曾受大明朝廷贸易封锁,危难之中是诸位雪中送炭,大金建国,我朝也是以礼相待,战争缴获物资多半交托由诸世家进入商市销售。对于传递文书者,厚给资费,礼遇重视,大金之地享受独特的经商权。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互利互惠,然‘利’字之上,大金同诸世家存在的还有牢不可破信任关系,关外同大金贸易来往富商数不胜数,诸位都清楚,为何偏独邀约各位抵达交河县,还是两个字,信任,大金信任诸位。”
萨哈言语稍微的停顿,客堂内聆听的众人频繁点头,一言一句,并没有夸大其词,但都保持了洗耳聆听,知道萨哈言语不过是暖场。
“累赘的言语三言两句,说说重点,召集诸位,是有事相求,天灾严重,大明朝廷都会发粮救济,这原本不稀奇,问题就出在眼下信王赈灾的非同寻常,因信王亲自负责赈灾的原因,顺天府大量官宦子弟、文人才士及其大户富商积极响应,然后这股影响蔓延到京城之外的州府县地,沿运河走向,甚至涉及到了应天府。闹剧也好,表象也罢,不计其数富商、世家门阀参与这是事实。机会由此产生,我是想要大明朝廷的赈灾变成一场滑稽笑料,而诸位却可以通过赈灾获取厚利甚至是夺取运河沿线及其南方商市。”
都是商业大亨,萨哈言简意赅,不需要细说,诸如范永金等人便已经知道萨哈想要的目的。
包括范永金在内,都长吁口气。
多简单!
即便没有大金力量加入,眼前的这场赈灾诸如翼州商户都不会放弃抬高粮价获取利益的机会,信王赈灾又如何!以往朝廷赈灾还不是安排有官员监督。
至于由此导致的灾民范围是否会扩大,多少人饥饿至死,都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萨哈道出目的便不在深入,商业的运筹,眼前八大家都能在商市呼风唤雨,自己言多反而掉了价值。
“让一场普通层面赈灾失去效能轻而易举,只是不知道这次信王赈灾力度有多大,决心有多厚” 靳家靳玉良开口。
“力度肯定是超出往年朝廷赈灾,信王的身份就是号召,否则也不会掀起如此大的阵势,但又如何?赈灾粮首先会从各地官府被层层私扣,信王所能起到的作用也无非就是将被私口的赈灾粮比例降低一点,杀鸡儆猴,肯定是要做的,抓一批,杀一批,都是县城之地的小官小吏,州府层面,信王能动的了?背后都是利益集团,上至朝廷,下到地方门阀,牵一发就是群起而攻。群臣谏言,信王还不是要灰头灰脸被召返回京。赈灾由上到下的环节信王都无法堵漏,何况是商市” 王家王库开口。
范永金原本是要保持缄默,这种事情,运行部署便可,但萨哈点到为止,老练的范永金稍微的思索便意识到萨哈有更深层面的考究。
范永金说道:“王掌柜言之有理,信王赈灾,不管堵还是疏,都更改不了县城到州府官员盘更错节的利益链,这个层面,是不需要有太多顾忌。扩大灾情产生的影响,直接有效的方法无非就是收购流通进入商市的粮食,抬高粮价,但凡有利,各地大户莫不追逐,这已经是群体行为,谨慎一点,要做的也无非就是背后操作,莫要成为众矢之的,诸位掌柜都深谙此道。
抬高粮价,轻而易举,既然我等被召集一处,以我之见不如合议如何更大范围的获取利益”
范永金言出,细微的商讨声响起,萨哈点头。
察言观色,范永金知道自己对症下了药。
范永金知道萨哈身份,如若只是单纯的抬高粮价,萨哈又如何会亲自召见自己及其其他七家商市巨富,小题大做,众人抵达交河县,显然萨哈是有更高层面的目的。
遂即范永金便想到了萨哈的开场白;
信王赈灾,因为朱由检身份,大量中原及其南方世家门阀参与,以赈灾区域商市为主,会不断形成放粮和收购粮食的一场角逐,按照以往赈灾期间大户哄抬价格的规模,此次信王赈灾十有**会压制住粮食价格,由此可能会产生一个后果,如若以往出手想要通过赈灾获取利益的大户被猛然间回降的粮价所打击损失惨重。
所以萨哈的目的是要八大家联手,对抗呼应信王赈灾而参与的中原、南方一线世家门阀。击败这股力量,信王赈灾自然会一败涂地。
萨哈这是在抛砖引玉,也是在考究。
察言观色的大有人在;
能称为八大家,走南闯北的家主门一次次在商市运筹帷幄翻江倒海,家族财富的积累无一不是以成百上千小户的破产为基础,至于雇佣绿林人物暗中威胁铲除对手的手法,或多或少都有沾染过,私下还同女真有超出贸易来往范畴的合作,传送文书泄漏朝廷军情,所以利益及其家族的未来层面,八大家早就将自己同大金捆绑在一起。
直接或者间接死在八大家任何一家族手中的人命也不逊色大金一名厮杀在战场的将官,丰富的阅历让每一个人都有观风察俗的能力。
范永金隐晦的指出,顺着走向其他七家家主也都意识到了核心。
首先是八大家需要联手,其次是赈灾真正的对手非信王而是支持了信王的中原、南方世家门阀力量。
围绕赈灾,其实就是女真和大明朝廷的一场商市战争。
想到击败中原、南方根深蒂固富商之后唾手可得的商市及其巨大的利润,众人被磨砺犹如古井般的心境开始波澜起来。
“还是范公高瞻远瞩,我是视野短,眼界窄,没有思索到这个层面,信王赈灾,大量中原、南方世家呼应,这部群体不仅仅捐粮捐财也会在商市出手压低粮价,粮价被打压下来,以往地方到州府赈灾粮被私扣的现象也会减缓,因为利薄而且有信王监督,得不偿失。信王赈灾非但能达到目的反而会一箭双雕的打击到哄抬粮价的商户,我等也是会有损失。治标治本,打击赈灾,其实就是对支持信王背后的世家出手。成功抵制了信王背后力量,瓦解的不仅仅是赈灾,还能得到整个商市力量,对手以信王号召聚众,不一定会全心全力,但胜在人众,所以最好的应对之策是诸位能联手共同面对” 王家王库言语停顿,视线先是扫视向范永金,见对方有赞许之色,知道自己把握住了重点。
往日商市逐利,八大家之间也是有冲突,但此时此刻都知道孰轻孰重,络绎不绝的赞同声响了起来。
“啪,啪”单调的鼓掌声突兀的进入到众人耳际。
萨哈鼓掌:“本来是有担忧的,但诸位的高屋建瓴令人欣慰,知道小范围因利益争夺或多或少都有隔阂,如今面对大局,能摒弃前嫌共同面对,可喜可贺。”
雨势不休,宅园内的交谈也在持续,午后时分,脚步的交错声响起,宅院正门打开,参与这场短暂而重大会议的山西、翼州商业大亨相继走出。
萨哈没有任何挽留众人晚膳的想法,也没有单独同谁相处聆听意见或者推心置腹,但参与会议的众人都隐约猜测到一个可能。
谁能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商战中脱颖而出,谁就是大金在山西、翼州两地的商业代表,商市龙头。
王库快步追上前方的范永金。
“范公深的大金盛京方面厚待,见多识广,沙公子?”
范永金放缓脚步,侧视:“皇太极登基,代善功不可没”
王库一愣,琢磨的时候面有震惊之色。
“莫非是?”
“沙公子没有道明身份,我等便无需妄自猜测,知道沙公子代表的是大金便足够”
王库点头:“还是范公深谙大理”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车轮声自雨雾远去,挑开车帘回首宅院,王库感叹;
“天要变了”
第七十一章 君心何时似我心
河间县县城;
晚风里蕴着深秋的寒意,房间内灯火通明;
“秦歌,我……”
“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你”宋秦歌颇为蛮横但却以文无忌绝对熟悉的方式打断说话。
初春时节文无忌携带陆仟等人南下,再见面,已是深秋。
琮记站点的宅院成了朱由检返京之前文无忌临时办公场所,宅院内的蓝燕子看着宋秦歌风风火火的将文无忌拉入房间长久不出,撇了撇嘴。
自己很多需要掏心窝子对宋秦歌说的话都还没完结。
“喜欢了主动点,不要让别人占了先”蓝燕子响起莫胭说的那句话。
人又腹诽起来:“怎么主动点嘛?京城的时候就对秦歌说她当大的,我做小的,都是这张乌鸦嘴害的”
房间内灯火摇曳,专注的视线从文无忌身上移开,宋秦歌笑道:“还好,变化不大”
“不到一年而已”
宋秦歌踢出一脚:“嫌短暂,你要多长时间,快撑不住了”
“秦歌……”
“别说这种没有营养的话,我是小女子,小心眼,眼界窄,真要有心便来点实惠的”
和文无忌处在一起,宋秦歌倏然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下来,口中言语便也有了另外空间的无拘无束。
文无忌感叹但也熟悉宋秦歌这种和自己交谈的姿态,慎重其事拿出外饰精美的锦盒。
看似成功的吸引了宋秦歌注意。
“什么东西?”秦歌眼睛发亮
“你猜?”文无忌故作玄虚。
“嗯,燧发枪”宋秦歌开口。
“没意思,不要这么聪明,给点面子好不好”文无忌无奈的开口。
文无忌不惊讶,自己送燧发枪给朱由检,宋秦歌到县城,叽叽喳喳的蓝燕子便缠了上去,从莫胭、卡提尔及其西班牙战船说的巨细无遗。燧发枪也应该是蓝燕子告知了宋秦歌。
秋夜里,烛光中,宋秦歌大笑。
文无忌也笑,内心酸楚。
宋秦歌容貌对于文无忌而言依旧没有熟悉感,初春在京城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随后天南地北的间隔近一年之久,期间文无忌想及宋秦歌时映射出来的还是另外空间的模样,县城再相逢,恍惚间想到的还是京城时期宋秦歌又哭又笑的那一幕。
诸多对历史的认知,文无忌了解都源自于另外空间的知识资料,但实际当中因为穿越处在这个空间,文无忌适才感受到方方面面的差异。
四门寨时候都是同一帮不拘小节的绿林人物和可以称之为强盗土匪的人员生活在一起,很多世俗礼仪是被过滤掉的,出四门寨自接触到朱由检乃至是后来的成子龙以及卡提尔、莫胭等人,文无忌适才强烈的感受到文化俗礼间的差距。
自己如此,更何况是宋秦歌,宋秦歌可是顶着京城第一才女的身份同慕名而来的文人才子、官宦子弟交往,而且掌管着琮记和秦园。
这个空间,女人要有怎样的处世仪态,女人介入商业会有如何的评价,都需要宋秦歌在一个恰到好处的尺寸去拿捏。
所以文无忌知道宋秦歌的压力,也知道宋秦歌口中那句‘快撑不住了”的言语虽然有说笑的成份,但代表的也是宋秦歌同这个世道儒理抗衡所承受的压力。
精致的五官上还挂着笑意,宋秦歌说道:“没看到你之前,总会做一些假设,想肆无忌惮的发泄一番,但就像现在般真正处在一起,却发现所谓的发泄也不过是悲春伤秋,更或许是自己小心翼翼的挂着这个身躯,习惯了在人前伪善,很多东西回不来了。”
文无忌心酸;
脸上却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秦歌是谁,金融专业硕士生,那个理性思维和感性情绪较量中永远占有上风的人”
宋秦歌双手环在胸前:“拍马屁的功夫还是过于形式化,不过很受用,也能迷惑这个时代的大家闺秀,蓝燕子就是这样被你迷惑的神魂颠倒”
“蓝燕子?”文无忌多惊讶。
“或许不止是蓝燕子,估计还要加上那个叫卡提尔的大洋马”宋秦歌再次语出惊人。
“怎么可能?”极力的回忆同蓝燕子、卡提尔相处的片段之后文无忌否认。
宋秦歌一脸的促狭神态:“有些时候需要承认,你文无忌很不擅长泡妞。算了,同你这个可以利用不同大小弹孔口径分辨出枪械种类的特种兵谈论风花雪月的事情,简直就是浪费时间,先说说首里及其摩萨藩状况和水军”
“我不擅长泡妞吗?”文无忌反问一声,看着宋秦歌又有开始话题的表情,文无忌点到为止,迅速将话题深入到南下的重重经历当中。
大致的信息宋秦歌都通过福州琮记站点传送到京城的信息有所了解,但细枝末节的事情却全然不知,文无忌娓娓道来,宋秦歌也顿时陷入到故事走向的情节当中,时而惊叹,时而大笑,时而紧张。
自窗户漏出的灯光投射到院落雨雾当中,雨势不弱反强,敲打在房檐上发出哔哔啪啪的声响,夜已至深。
等文无忌说道自己同朱由检会面的诸多事宜时宋秦歌聆听的认真了起来。
文无忌言落,宋秦歌问:“你怎么看?”
房间只有两个人,各自保持了另外空间相处时最为放松的姿态,宋秦歌双臂怀抱跨坐在桌面,丝毫没有秦园时的矩步方行。文无忌则将自己窝在座椅当中,翘着双腿。
“民众南迁不会有障碍,大明江山怎么来的,朱由校、朱由检都清楚,灾民不断聚集又得不到有效的疏导,绝境之下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出来,包括造反。联想到这个隐患又有安顿之法,而且通过运河直接输送到松江府,不会滋事惹非,朱由校会支持,朝堂之上群臣更不会反对。至于其他层面,多半是不会有结果。”
言落文无忌正色:“本来就没有指望,之所以灌输改革及其南方局势的信息,是希望信王登基之后能够有所作为,从方向指引到框架搭建都给了明确层次化的导向。按照另外空间大致时间线,朱由校应该已经落水成疾,如今朱由校依旧安然无恙,但未雨绸缪,这些信息都要灌输给朱由校,否则一旦意外发生信王被召唤入宫便又将错失机会,就看到时信王魄力如何,通过信王府力量大规模推广红薯种植,以山西、陕西为重点,如果四门寨在包头、河套一线站稳脚跟,按照另外空间的历史事件走向,至少能为朱由检争取一个好的执政开端和变革的时间。”
稍微的思索,文无忌说道:“就怕大明朝廷在变,女真也会变。”
宋秦歌点头:“是存在这种可能,你也说过了,朱由校本应该产生意外才对,但如今已经发生了变化。”
文无忌果断:“无法证实的,只能防患未然的去猜想,真正要去落实执行的还是当下工作,
首里被控制,同葡萄牙达成火器生产合作,民众迁移安顿落实,生产、经济、科研各个层面都会不断提升。赈灾不仅仅是琮记、秦园同阻挠的官僚集团一次交锋,也是和大明体制下同整个阶层的一次对垒,到时你我便能知道这股力量的深厚及其朱由检改制的阻力和可能获得的成果。”
烛火细微,房间内安静了片刻。
夜风从窗户灌入,火光摇曳,“啪”的细微声响,灯芯炸出一团火花,灯光猛然亮了起来。
宋秦歌说道:“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朱由检抵达县城,赈灾便算是真正的拉开了帷幕,这场商战的难度不比四门寨面对蒙古大营和石垣岛之战容易,因为触及到方方面面利益,初始或许感觉不到,但赈灾深入的时候商贩、东林党背后利益集团、普通地主大户都会视我们眼中钉。”
“那就来呀”文无忌笑了笑。
灯影中,宋秦歌也笑了起来。
大雨笼罩着县城,宅院是琮记站点为应对赈灾时的调度需求额外购买,面积宽敞,古树成荫,深夜的时候大量宋秦歌出京城时整理携带的资料被搬运到后院单独装饰起来的小楼中。
宋秦歌知道赈灾居中调度的事物都需要自己亲身亲为,但和文无忌处在一起时又有那种卸下了所有压力的轻松感。
半夜时间,睡眠极好。
倾泻着大雨的夜间,文无忌间或思考了一个问题,自己真的不擅长泡妞?随着这种颇为荒诞的意识就被替宋秦歌部署房间的忙碌替代,蓝燕子、风四娘、莫胭都参与帮手,文无忌也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蓝燕子,美艳无双的蓝燕子一切行为正常,文无忌对宋秦歌带有戏耍色彩的判断大表怀疑。
另外空间安全防务公司时,宋秦歌没少这样捉弄过自己。
想到这些的时候文无忌又笑笑,好像宋秦歌也不怎么擅长这种事情。
后院阁楼布置妥当时文无忌出神的想了想,要不要挂一个牌子,书写“赈灾办公室”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清晨时分,温度完全的降了下来,天地一片严寒。
自豫州出发的一支粮队也在这个萧瑟的秋晨长途跋涉之后进入山东曹县区域。
持续的阴雨天气滞缓了粮队的前行速度,负重的车轮在泥泞的地面吱呀吱呀的声响中卷起大片泥水艰难的滚动着。
风雨声、车轮声、抱怨声,声声入耳,不断的落入到公子李岩耳际。
第七十二章 灾情如火
风雨声、车轮声、抱怨声,声声入耳。
家境富裕又喜好结交,组建粮队并没有遭受太大困难,半月时间筹备,李岩一行人护送所购买、筹集的一千石粮食赶赴向兖州区域。
山东境内的雨势没有河间府区域的猛烈,但抽丝般的细雨所带来的寒意丝毫不减,持续数日的雨势也终于将灾害产生的影响和诸多李岩不曾预料的矛盾放大了起来。
确切一点,李岩低估了人心。
一千石的粮食不少,一半是李岩购买,一半是李岩光交结友期间所相识志同道合者捐赠,粮队出发之时人员个个兴致勃勃,但当得知粮队出发向兖州而非京城时少许的争论声便开始出现。
初始这种争议并没有扩散,阴雨的天气诱发了一切。
有人抱怨如若上京,粮船沿运河前行便少了跋涉之苦,有人大声咒骂着天气,粮队呈现的不和谐之外,因灾害产生的萧条、破败带着强烈的冲击力也进入到李岩视线当中。
进入曹县地界,沿路荒芜断壁残垣的村落多了起来,顺着官道的延伸,衣衫褴褛瘦弱不堪拖儿带女的流民也开始增加。
经过一处名为河曲的村舍时李岩嘴角抽搐着。
数年前李岩路过河曲时村落人丁兴旺,鸡犬相闻,如今入目的则是倒塌的房舍中大量拥挤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灾民。
小孩子的哭声,大人无力的安慰声交叠在一起。
但凡粮车经过,灾民红着眼睛死死盯着车辆,那种眼神,一度让李岩震撼也头皮发麻。
就在河曲,一个从来没有思索过的问题出现在李岩意识中,灾情持续,灾民不断增加,赈灾如若解决不善,是要出问题的,关键是朝廷能妥善的解决灾民么?
那一刻,李岩感觉天地如炉。
河间县;
天地一片蓑雨,县城大宅后院阁楼中文无忌、宋秦歌及其随后赶到的琮记商业负责人陆文定聚集在一起。
早年掌管陆庄财务、镖行业务的陆文定自负责琮记以来历经一年磨砺,已经彻底成为宋秦歌的左膀右臂。
年近五旬,相貌清瘦,颇有仙风道骨的韵态,琮记商业在宋秦歌秦园的推动下一年之时连接南北商路,以河道及其随后发展起来的沿海海路为网络,琮记站点遍布福州、首里、田州、泉州等区域,北方更是建立以黄河河道和驿站官道为主,顺天府、风陵渡承接直通四门寨的商路。
琮记商业的扩充中不乏伴随了业务向造船领域的发展及其运河沿线漕帮整顿等大手笔,单纯以规模和经营能力比较,在宋秦歌运筹,陆文定亲身亲为下的琮记实力已非诸如翼州范家等世代经营的门阀所能比较。
宅院首先完善的是预警系统,京城期间宋秦歌察觉了锦衣卫对秦园的关注,虽然确定锦衣卫目标为朱由检而非针对秦园,但赈灾又势必让秦园和朱由检走在一起,而且赈灾触及的是大明体制下的官僚集团利益,赈灾深入,方方面面利益背后的角逐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文无忌、宋秦歌都要预防。
宅院四周街巷都部署了琮记人员,从码头到集市人口聚集区域无一例外,宅园内部的预警防卫则由四门寨最早训练后安排到秦园以丫鬟杂役为身份的12人负责。
外围则是活动在暗处的二十四名霸刀营兵士。
这种安排并非是无的放矢,除了对锦衣卫、东厂的提防,文无忌还考虑了期间内始终没有动作如若消失的大乘教。
当然更有涉秘保护的原因。
房间内有琮记在商市开发中勘探绘制的地图及标准有赈灾时文无忌需要下手的所有地主大户在内县地方位。
房间文案中还有半年时间内琮记未雨绸缪开始收购囤储的粮食记录、赈灾发起时秦园动员官宦子弟、文人才士捐献的粮食、财务账目。
阁楼其实就是一个信息数据库。
半年时间的筹备,相对详尽的资料已经自陆文定手中汇总到这间外观平常,里面却有两位已经影响到大明王朝诸多走向之人的房间中。
看着陆文定提供的一组数据,文无忌、宋秦歌面色凝重了起来。
数据涉及了陆文定利用琮记、秦园力量搜集和信王府提供信息汇总后得到的受灾人口数量、波及区域。
赈灾所涉及的豫州、山东、翼州合计人口近四千万,赈灾主要集中在豫州、山东、翼州中南部黄河南北区域。
人口数量因为是信王府所提供朝廷机构统计数据,信息相对准确,按照各站点琮记从受灾区域入秋以来所能收集到的信息、灾民进入状况预估,区域内灾民、流民数量已经超过200万,而且数字始终处在增长当中。
200万是底数,灾区夏季颗粒无收,有近一半的家庭如今在利用存粮和变卖家产所得苦苦支撑,除了大户人家,普通民众存粮有限,从发展趋势判断,进入隆冬时节,灾民数量将直接超出三百万并依旧会不断的增加。
文无忌和宋秦歌情绪的沉重不仅仅在于眼前的数字,还有远虑,另外空间记载当中大规模的天灾起始于崇祯元年,不管崇祯登基的时间推迟多久,天气不会有反常的变数。另外空间能了解的信息中崇祯期间河南人口减少五分之二、山东锐减1000多万,都是受损在灾疫及其后来战事当中。
雪球将自这个泛着寒意的秋冬交替时段快速的滚动起来。
文无忌、宋秦歌沉思,陆文定安安静静的等候在一旁,眼中却是对两人推崇到极致的尊敬。
成子龙、陆仟等人直观感受到的是四门寨军事层面的壮大,昔日陆家掌柜陆文定则能从方方面面了解到四门寨的脱胎换骨及其琮记日星月异的壮大。
陆文定掌管陆庄事物,知道开辟一处商市的难度,关中有的是大户走南闯北数载却一无所获的例子。
但琮记创造出了不可思议的成绩,这其中固然有秦园的人脉关系以及四门寨在战事中不断积累起来的财富原因让琮记因为人手、资金的充沛可以同时设立站点,多领域经营,但就是这种模式才体现出文无忌、宋秦歌天赋秉异和常人无法企及的魄力以及经营运筹的果断。
真正让陆文定鞠躬尽瘁不是文无忌、宋秦歌的这种运筹,而是琮记在取得如今辉煌成果之后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意识。
细眼观世,陆文定适才体会到那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内涵。
所以陆文定殚精竭虑的运作着琮记,而站在文无忌、宋秦歌面前的陆文定也忽视了三人之间的年龄差距。
陆文定眼中,文无忌不再是那个指挥着四门寨军士厮杀的寨主,宋秦歌也非名动京城的才女,
两个人是道,代表着一种截然不同于时下的道。
思维从数据中脱离出来,两个人视线交汇又不约而同扫视向陆文定。
安静等待已久的陆文定开口:“截至到目前,响应赈灾而加入的大户、官宦、世家门阀和文人才士捐献、购买粮食统计为五万石,自入秋以来琮记各站点收购账面储粮数目为五十万石,朝廷自各地调集的赈灾粮七十万石,参照以往朝廷赈灾粮发放途中的私扣截留,能分发到灾民手中不足二十万石,信王赈灾,一定程度会震慑私扣现象,折算一半比例,当前能投入赈灾的粮食数额为九十万石。”
宋秦歌快速计算,以眼下最小数值的200万灾民为基数,90万石的粮食均摊到灾民手中,按斤折算,约为54斤,熬不到春耕,考虑到灾民数量的持续增加,隆冬时段便会出现大量因为严寒和饥饿而死亡的现象。
文无忌、宋秦歌核对数字,思索之后宋秦歌说道:“90万石粮食数目看似可以在赈灾的初期稳住局势,但这是理论层面。赈灾开始,粮食价格提升这是必然之事,将五十万石粮食全部救济到民众手中,能让相当数量已经流离失所的民众熬过冬季,但因为粮食价格几倍甚至数十倍的增加,会有更多原本可以熬过冬季的民众破产加入到流民群体,倒时需要救济的民众基数也会成倍数提升,所以琮记囤储的粮食并不是直接发放到灾民手中或者熬粥救济,是用于打压粮价,只有将粮价控制,才能治标治本的实施大范围赈灾,因此琮记粮食不能动,而且要借助粮价还没有升高的机会需要从南方持续购买囤积粮食,大乘教、喀喇沁部女真大营之战缴获的银两都要投入进去。”
“赈灾的阻力、粮价最终能提升到那个数值,目前也是未知,细化一点,两步走,琮记站点存储粮为进入粮市而准备,产生的缺口从琮记站点调研时所记录的豫州、翼州、山东区域内存粮超过1000石的地主下手,利用信王府和秦园力量,强迫这部分地主捐献。还有就是迁民,信王落实迁民,力度要放大,双管齐下”
宋秦歌分析,文无忌思索之后开口:“首里及其周边岛屿是可以迁移20万左右民众,三十万是饱和数值,首里有容纳面积但没有足够养活如此众多民众的耕地,在贸易体系没有完全搭建并产生效益之前,超过数量的民众会导致当地土著和迁移民众的矛盾冲突。但向北可以!”
“向北?”宋秦歌看着文无忌。
第七十三章 算你狠
文无忌一语惊人。
宋秦歌若有所思。
“赞章出击云内州,四门寨已经开始向前套平原迁移,拿下整个云内州是不会有任何障碍。贺兰山以东到狼山、大青山以南为域,适合耕种的还有后套平原,土质较好,区域内地势平坦,有黄河灌溉之利。乌鞘岭到玉门关的河西走廊,西北-东南走向是狭长平地,整个走廊区域有冰雪融水,同样适合耕种,能大规模迁移民众”。
文无忌言落,聆听仔细的陆文定说道:“向北迁移是可以解决相当数量灾民问题,但也有现实的困难,冬季南方温润,首先是灾民都在向南方移动,南迁吻合心理期望值。再次是通过运河输送人员,省时省力,不需要承受长途跋涉之苦,向北迁移则恰恰相反,关键是关中澄城县区域亦有旱灾产生的受灾民众,不少进入豫州的灾民就是从澄城县沿黄河河道南下而来,北方本就受灾如今又组织民众北上而且是入冬严寒季节,灾民会抵触。”
很现实的问题。
四门寨组建初期,文无忌便切身感受过努鲁儿虎山冬季的严寒。
点头,文无忌说道:“很现实的思考,隆冬季节黄河河道会被冰封,天气严寒,灾民长途跋涉确实是考验,一旦遭受暴风雪天气便是致命的威胁,善念导致的可能是成千上万灾民饥寒交迫中死亡,但这又是解决民生问题的大计,而且军事层面大量民众的涌入也会提升四门寨的战争能力,前套平原、后套平原以及河西走廊全部被开发出来,如若山西、陕西旱灾持续,还会后继影响的带动更多数量民众涌入,不管从经济角度还是军事层面都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可以将北迁纳入规划性运营当中,之前计划是以运河及其连接运河的河道为重点设置赈灾点,可以将多个赈灾点安置在卫辉府一线,风陵渡琮记站点区域内商贸网络已成规模,也可以设置赈灾点,将灾民引导向榆林卫区域暂时安顿,随后逐步向后套平原迁移。民众意愿度层面反倒不需要担心,只要南迁能落实下来,北移也不会有太大障碍,女真、蒙古不断侵边,固疆就能说服朱由检。至于进入的民众落脚榆林沿线还是后套平原,操作层面已经没有难度,四门寨在区域内相当具有民众口碑,只要放出四门寨在向后套平原迁移民众的风声,聚集的灾民自然而然会跟随。”
陆文定点头:“倒是忽略了四门寨对榆林一线的影响,一年当中山西、陕西多有民众络绎不绝迁移向四门寨,放出四门寨民众向后套平原及其河西走廊迁移的风声,肯定存在对饥民的一个引导”
宋秦歌补充:“琮记的宣传引导也要针对性开展,南迁是没有多少顾忌心理,以山东、豫州东南区域汇聚的灾民为主,后套平原则主要针对翼州和豫州北部灾民还有陕西境内,可以适当将情感因素的加入宣传当中,从地域分析,区域相接,民众的陌生感不高,这是可以利用的导入点。还有,琮记各站点人员都要分散出去,粮市要盯紧,朝廷赈灾粮进入,粮价就会提升,大面积购买囤积也会相继而来,要揪出对粮市有大动作的世家门阀”
“是否需要我们出手?”陆文定问。
文无忌接过话题:“琮记的主要职能要放在信息的搜集和赈灾点工作当中,对粮市下手的大户、门阀则由秦园和信王府出面”
“明白”陆文定点头。
雨一直下,文无忌和宋秦歌也针对具体的灾民信息补充了北迁计划并完善所有的细节,午间时分,匆匆而来逗留半日时间的陆文定出宅院消失在满城风雨当中。
再次进入后院阁楼当中,看着房价内悬挂的地图和案几堆积文书,文无忌说道:“朱由检抵达,三人会晤一下,顺带将北迁的计划落实下去,随后朱由检就要负责朝廷层面的监督和运筹,同信王府的联络全部由加入秦园的官宦子弟为主,赈灾顺天府青楼也是有参与,必要的时候你可以随同青楼人员到赈灾点走走,熬粥放粥,其他时间安心在阁楼,粮市方向的工作全部交托给你,非特殊必要,中断和信王府的联系,太过于频繁会引人怀疑。信王赈灾,朝堂到地方官员都在盯着朱由检。另外空间历史记载朱由检勤俭,京城初会朱由检,习性层面和历史记载没有太大出入,原本性格如此,京城及其河间县县城时又灌输心灵鸡汤,估计朱由检此番赈灾更加会严于律己。”
想了想秦园时数次接触朱由检,论及赈灾层面话题时的一本正经,宋秦歌点头:“有道理,确实如此”
文无忌笑:“赈灾不是改制革新,要施之雷霆,有信王府招牌和同朱由校的血缘关系,朱由检那需要凛若冰霜,还需要让朱由检配合去演一场戏”
“什么戏”宋秦歌兴奋起来。
“借粮?”
“信王借粮?”宋秦歌多惊讶。
“数字都过目了,赈灾粮和琮记所囤积粮食远远不够,捐助的只是杯水车薪,山东、翼州、有大明乐陵王、阳信王、东原王、安丘王、滋阳王等五郡郡王,洛阳还有富甲天下的福王朱常洵,不借一点出来岂不是‘暴殄天物’,区域内存粮数千石乃至上万石的大户也比比皆是,挑选出一批,让信王出面。”
歪着脑袋,直勾勾的盯着文无忌,半响之后宋秦歌说道:“泡妞你不行,这种歪点子倒是层出不穷,找五郡郡王、福王是好主意,拿大户下手会不会被朝廷弹劾,信王虽然被朱由检恩宠,但朱由校没有遭受意外之前,受封为王,身份过于特殊”
文无忌撇嘴,对宋秦歌的奚落不以为然:“考虑了这个层面的因素,解决之法很简单,在所挑选大户区域建立赈灾点,熬粥救济,信王多走动走动在赈灾点亮相,适当的表达出赈灾粮缺口的口风,你说会如何?”
精致的五官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宋秦歌举拇指:“算你狠”
秋色在绵延了数日的阴雨天气中彻底降了下来,枯草、落叶通过汇聚的雨水被冲涮向运河,河道船只如梭,水面也浑浊起来,大船航行通过时翻出的浪花中不时能看到各种杂物,甚至是尸体。
出京城再一次汇合向文无忌,意味着赈灾的正式打响,朱由检努力不让自己去思维被朱由校拒绝的改革、女真出兵、南方隐患等各种问题影响,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赈灾上。
但从京城到河间县县城途中,视线所见的画面让朱由检心沉了下来。
来回不到半月时间,灾情加重了!
折返时已经有灾民涌向各地码头,但和项背相望差之深远,虽拖儿带女,可灾民眼中的神色还是充满对生存的渴望。
半月时间,数日雨天,犹如淬炼一年。
码头、集市外围到处都是蜂拥而来饥民,除此之外,看到的还有枯朽株的死气,大船在航道前行时朱由检还看到了数具灾民的尸体。
其中有母女紧紧抱在一起的。
或许是走投无路,或许是遭遇了抢劫,尸体被打捞时四五岁的女孩将头部紧紧的贴在妇女胸口上,妇女亦死死的抱着女儿。
一大一小被河水侵泡高度浮肿的身体似乎要溶在一起。那一刻,即便看管生死的墨言嘴角也抽搐着。
大船靠泊,朱由检上岸,天地沉浸在一片雨雾形成的灰暗当中,侍卫撑伞,前行的时候码头传来一声惊呼声。
“有人落水了”
朱由检折返走了两步却被墨言制止,朱由检愤怒以对,墨言挥手指令,有侍卫跑向落水点,嘴唇动了动,朱由检转身走向县城客栈,雨伞遮在上方,挡住了雨势,也让信王感觉到分外的压抑和灰沉。
“王爷!”等待在码头的陆仟走了上来。
看到陆仟的时刻,朱由检眼神终于亮了起来。
文无忌、宋秦歌并没有将会面的地点安排的琮记站点购买的大宅当中,还是先前的客栈,途中,朱由检莫名其妙的想到了红薯。
不是红薯味道和能充饥的作用,而是握在手中时候掌心的灼烫感。
接近客栈,灰蒙蒙的天空下,绵绵的雨势中,较远的距离朱由检便看到等候在客栈外撑着雨伞的宋秦歌和文无忌。
用力的呼吸,那一刻,朱由检感觉文无忌、宋秦歌撑的不是雨伞,而是一种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似乎夹杂了依靠。
“文公子、宋姑娘……”
“外面风寒,王爷日理万机,里面请”文无忌接过话题。
朱由检点头!
客栈房间特意放置了火盆,进入房间,温度陡然升高。
文无忌没有问,朱由检已经开口:“灾民迁移计划皇上已经恩准,同葡萄牙合作以及革新事宜暂时性可能要耽搁下来,至于女真出兵,因为没有确切信息资料,朝堂也是抱以怀疑姿态’
宋秦歌先是斟茶,随后退在朱由检身后,安安静静的保持了聆听姿态,此时的秦歌一切言行都恢复到京城才女惯有的姿态当中。
完全吻合判断,但文无忌眼神所流露出来的是欣喜而非失望。
“当务之急是赈灾,能落实下灾民迁移,已经算是载而归,改制非一朝一夕,皇上胸有天下,或许自己早有定论和想法’
朱由检点头时文无忌继续说道:“灾民迁移是赈灾的重中之重,刻不容缓,王爷折返京城期间秦姑娘整理的相关数据资料逐一被汇总,情况可能比当初预想的还要严重。”
想到途中所见一幕,朱由检紧张了起来。
“如何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