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心意渐明
宛俪宁一怔,不明所以,但又想到前些日子以来,宁妃确实帮她出了许多主意,因而也坚信宁妃必定是帮着她的,顿了一顿,便依她之意,默默地退回了一步,垂手而立,默然不语。
宁妃看着她,浅浅一笑,又抬眸对苏皇后道:“皇后娘娘见到琅华公主,心内欢喜,这大伙儿都知道,只是,今日的宫宴究竟如何安排,还要请娘娘示下才是。”
苏皇后闻言一怔,低眸看了看垂首而立的宛俪宁,笑着道:“原是本宫疏忽了,见到湘儿一时高兴,竟忘了今日是俪儿的好日子,”她顿了一顿,又道:“今儿的宫宴就设在御花园中,本宫已命芳若带着坤月宫的宫人安排妥当了,你们可还有甚么异议吗?”
众人皆起身,躬身应道:“皇后英明,臣妾并无异议。”
后宫妃嫔皆是七窍玲珑心,也知苏皇后想通宛湘宁说几句体己话,便纷纷行礼告退,各自回宫去为今晚的宫宴做准备了。
待众人皆退,苏皇后引着宛湘宁走进了东暖阁中。已在东暖阁内用茶的宛桢宁见了,忙起身恭迎。苏皇后微微摆了摆手,笑道:“这里只有咱们三个,便不必多礼了。”
宛桢宁听了,躬身应了声“是”,待苏皇后同宛湘宁在明窗下的锦榻上落座之后,方陪着坐在了地下的椅子上。
苏皇后侧眸看了看宛湘宁,接过芳苓奉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开言问道:“老实说罢,这几日你们躲在哪里了?”
宛湘宁轻轻一咬下唇,旋即笑着应道:“就在二弟宫外的府中啊,方才不是说了吗?”
苏皇后轻轻一笑,自然知晓宛湘宁并非实言相告,但女儿既然不愿说,她便也不再追问了,话锋一转,又问道:“那日随你一同入宫的郁姑娘呢?她去哪里了?”
宛湘宁微微一笑,应道:“她……又旁的事情要做,先不来母后宫里请安了。”
苏皇后一怔,顿了一顿,眸中一喜,道:“难道她又去……”
“嘘……”宛湘宁用手比了个噤言的动作,又道:“这几日来,我一直记挂着母后同兄长……”
宛攸宁面上含笑,眸中满是温柔地看着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郁青青。
不同的是,今日的郁青青换了一身小太监的装扮,将一头乌黑的秀发束起,隐在冠帽之中,身姿窈窕,看上去极为娇俏可爱。
郁青青被他看得面上微微发烫,垂眸转过身去,小嘴一翘,道:“殿下若再如此看我,我便要走了。”
宛攸宁轻笑,道:“是我的不是,唐突了你,请你不要见怪。”
郁青青抿嘴一笑,转过身来,又佯装成不悦的样子,道:“既如此,我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谅殿下了。”
宛攸宁又笑,边笑边垂下眸去,闷声道:“如今,我也只有再见到你的时候,还能如此欢喜地笑一笑了。”
郁青青听了,心内一酸,凝眸看着宛攸宁,见他面容有些苍白消瘦,便问道:“我见殿下清减了些,可是饮食不合口味?还是宫人伺候的不好?”
宛攸宁抬眸看着她,浅浅一笑,应道:“都好,你且放心。”
侍立在一旁的竹音听了,大着胆子微微上前一步,对郁青青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几日太子殿下似有心事一般,茶饭不思,也不大同奴婢们讲话,只有在见到姑娘时,才能多笑一笑、多说几句话。”
宛攸宁侧眸看了她一眼,无奈地道:“竹音你莫要乱说,我在这里无愁无忧,哪里会有心事?”
郁青青在一旁笑道:“有还是没有倒也不打紧,如今有我来了,至少会让殿下每日多用些水食罢。”
宛攸宁听了,心内蓦地一喜,却又有些不敢相信,凝眸看着郁青青,迟疑问道:“你…你此话是何意?”
郁青青轻轻一笑,应道:“意思就是,我会留在太**里,伴着殿下一同熬过这段日子,虽然我不过是个女子,且势单力薄,也帮不到殿下许多,但好歹,能让殿下多笑一笑,茶饭也可用的入味一些,不是吗?”
宛攸宁听了,不由大喜,不可置信地问道:“青青,你此话可当真?”说罢,他微微垂眸,语调也不由得低了许多,闷声道:“自从上次听你说了你的身世之后,我心里便有些不安,生怕你会恨父皇,连我一起恨了……”
郁青青一怔,轻咬下唇,忖了一忖,方道:“殿下,我如今不想再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我只想让此次风波快些过去,早些将我义父、义母救出,再安安稳稳地过我的日子。此生,我便别无所求了。”
宛攸宁一听,心内一热,立起身来,一把握住她的纤手,笑道:“青青,你能这样想,我实在说不出我如今有多欢喜!”
郁青青只觉手上一热,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温暖,心内一颤,面上不由得一热,心内又是没来由的一慌,忙挣脱了他的手,一言不发,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宛攸宁立在原地,有些茫然,顿了一顿,侧眸看着竹音,问道:“她…可是生气了吗?”
竹音听了,掩嘴一笑,应道:“殿下放心,姑娘没有生气。”
宛湘宁回宫的消息,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传进了乾德帝耳中,纵使对沈建勋一家心有芥蒂,但宛湘宁终究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他独自坐在龙椅上忖了片刻,再加高荣在一旁好言想劝了几句,另还有心里对宛湘宁的些许担忧,他便起了身,摆架往坤月宫里去了。
听见高荣在门外的高声唱喝,苏皇后又惊又喜地带着宛湘宁、宛桢宁起身恭迎。这段日子,因宛攸宁与沈家之事,乾德帝待苏皇后也冷淡了一些,每次到坤月宫里来,也不复往日的亲密,不过端正着衣冠,坐在锦榻上稍稍说上几句话便走。如今宛湘宁回宫,苏皇后知晓乾德帝心内余怒未消,没料到他竟来的如此之快,也不知他此次前来,对她们母女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
正在忐忑间,乾德帝已带着高荣大步迈了进来,众人行大礼参拜。
乾德帝环视了一周,轻轻颔首,让他们免礼起身,径直走到锦榻前坐了,抬眸看着立在面前已明显消瘦的宛湘宁,轻轻叹了口气,对她招了招手,道:“来,让父皇看看。”
宛湘宁低垂着眸子,走到乾德帝面前,将手伸到他的手中,微微抬眸,眸中隐隐有泪,唤了声:“父皇……”
苏皇后在一旁看着,心内稍稍安稳了一些。
乾德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轻轻一笑,道:“回来了便好,以后便好好地在宫里住着罢。”
宛湘宁垂眸,含泪而笑,应道:“多谢父皇。”
乾德帝看着她又笑了笑,道:“好了,别眼泪汪汪的,今日可是你妹妹的好日子,瞧你穿的如此素净,让你母后好好为你打扮打扮,到了宫宴上,可不能辱了琅华公主的名声。”
宛湘宁应道:“是,女儿知道。”
乾德帝又坐了一会儿,同她们说了几句话,便回正德殿去处理政事去了,刚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宛湘宁道:“你既回来了,便安安生生地住在宫里,至于沈君琰,朕自会将他抓回来,到时要他写一封和离书还你自由身便是。”
宛湘宁一怔,心内一酸,默默地叹了口气,只得应了一声:“是。”
太**的小厨房中,郁青青心不在焉地看着小火炉上炖着的汤,氤氲的白烟缭缭,让她心内也如一团乱麻一般。
原本,她与宛湘宁商议好,一同回宫里来,找机会去天牢中探望沈建勋夫妇,看有无线索能为他们洗刷冤屈。若是同宛湘宁一同住在毓秀宫里,彼此间也有个照应,行事也更为方便一些,可她也不知为何,竟执意要到太**里来,竟似是太**里有何物一直将她往这边吸引着一般,宛如当日她不假思索便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秘密讲给宛攸宁听一般,心内似乎有种不受她自己控制的驱力一般。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在脑袋上拍了一拍,实在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郁青青正在心烦意乱之时,突然耳边传来“”的声音,低眸一看,不由大惊,方才还在火上炖的好好的汤大片大片的溢了出来,她忙伸手将那小砂锅端了起来,不想手上被狠狠地烫了一下,忙又将那小沙锅迅速放在桌上,将手伸到嘴边轻轻地吹着。
竹音推门走了进来,见她正在吹手指,忙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姑娘可是烫着了?”边说着,边舀了一小盆冷水端了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郁青青的纤手放在水中,边道:“姑娘,这样的粗活,就交给奴婢来做便好了。您若是伤到了,只怕太子殿下要怪罪奴婢了。”
郁青青笑着应道:“不妨事的,这点小伤算得了甚么。”
竹音凝眸看着她,笑道:“奴婢也听太子殿下提过,说姑娘是女中豪杰,武艺高强,如今看来,倒是果真如此,”边说着,她麻利地将砂锅中已炖好的汤盛好,在托盘中摆好了。
郁青青看着,笑道:“你真是麻利,不像我,笨手笨脚的,有你们伺候着,殿下想来定是委屈不到的。”
竹音浅浅一笑,应道:“我们伺候的再好,也不及姑娘来陪殿下说几句话能让殿下欢喜。”
十四章 绝不背负叛国通敌之罪名!
郁青青听了,面颊一热,心内却有一丝欢喜,面上也被炉火染上了几分红晕,微微垂着眸子,并不做声。竹音在一旁见了,心下便明了了几分,掩嘴轻轻一笑,将那刚盛好的汤羹端着给宛攸宁送去了。
日已偏西,晚霞渐染,宫城之中,华灯初上,来来往往的华妇贵女们,身着彩衣,倩影翩跹,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低声说笑,一片琳琅富贵之景。
宛湘宁身着鹅黄色绣兰花滚边云烟罗衫,月白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逶迤拖地,碧霞罗牡丹薄雾纱松松地挽在双臂之间,娇颜如月,云髻峨峨,明眸似水,顾盼生辉,抿着双唇,在众人之间穿行,见到来请安之人,便笑着应付两句,若不被人注意之时,便只安安静静的看着来来往往的倩影。
杜夫人被邓宜人扶着,远远地便见宛湘宁独自徘徊,顿了一顿,便走上前来,躬身行礼请安,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宛湘宁笑道:“前些日子还有些担心,如今见公主依旧光彩照人,这才放心了些。”
宛湘宁低眸一笑,应道:“多谢夫人挂念。我在宫里一切都好,只是放心不下宫外的事情。”
杜夫人笑意一敛,轻轻往宛湘宁身边一凑,低声道:“方才,二皇子出宫后本欲往竹苑去探望一下驸马,尚在途中时便察觉被人尾随,不知是否是陛下起了疑心,派人一路跟着他从宫里出来的。二殿下便知不能再去竹苑中了,便假装在街上闲逛,遇见意罗时让他捎了个口信儿回来,让老身晚上入宫时告知公主一声。不过,也请公主放心,意罗会时常去竹苑探望的,只是二皇子、三皇子如今是不便去了。”
宛湘宁秀眉微蹙,点头应道:“夫人说的是,不可再将他们两人牵扯进来了。”
杜夫人微微颔首,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又道:“方才老身入宫时,那位朗清大师扮作车夫,随老身一同进了西华门。老身并不知他意欲何为,也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只是告知公主一声。”
宛湘宁眸子一黯,应道:“我晓得了,”又安慰杜夫人,道:“夫人放心,朗清大师武功高强,且心思缜密,定是有他自己的用意的。”
杜夫人应道:“是,若是公主见到他,烦请转告他一声,待宫宴结束后,老身会在西华门相候。否则,若他独自出宫,定时会惹人生疑的。”
宛湘宁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看杜夫人,道:“多谢夫人。”
杜夫人微微一笑,还未来得及应声,便被宛湘宁身后传来的一声“大姐姐”给打断了。
宛湘宁闻声,回眸看了过去。只见宛瑶宁着淡粉色绣彩蝶戏花滚边雪缎宫装,外披一层白色轻纱,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随意的飘散在腰间,身材纤细,蛮腰赢弱,随微风轻拂,更显楚楚动人之姿。宛湘宁微微一笑,应道:“瑶儿,你来了?”
宛瑶宁映着月光展颜而笑,玉容无瑕,较之从前的羞怯,更添了几分娇媚与大方,想来也是因年岁渐长的缘故,走上前来挽着宛湘宁的手臂,轻轻摇了摇,一如从前地撒娇,道:“姐姐回宫,也不让瑾兰通知我一声,我还是方才才知姐姐也在的。许久未见,姐姐竟不想我吗?”
宛湘宁轻笑着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道:“原是我疏忽了,刚回宫来,有许多琐事,本想着宫宴上肯定能见到你,便没有让人去萃灵宫同你讲一声。”
宛瑶宁听了,凝眸看着她,眸中满是抑制不住的不安,道:“我晓得姐姐有许多烦心之事,只恨我没用,无妨为姐姐分担一些。”
宛湘宁轻轻摇头,道:“你好好的,姐姐便安心了。”
宛瑶宁一怔,复又笑着点了点头,抬眸道:“我晓得,姐姐是最疼我的。”
杜夫人在一旁见了,并不知晓从前之事,只当她们姐妹情深,心内对宛瑶宁更是喜欢,又同宛湘宁说了几句话,便携了宛瑶宁的手,一同去御花园中的凉亭内说话去了。
看着宛瑶宁似乎有些僵硬的背影,宛湘宁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宛瑶宁是何时站在她身后的,也不知她方才有没有听见她们所说的朗清入宫之事。朗清入宫,所为的不过只有两桩事情,一是担心随她回宫的郁青青,想来看看她是否安好;二来嘛,想是心内依旧放不下宛瑶宁罢。
太**距御花园不远,鼓乐欢笑之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宛攸宁正在落子的右手微微一顿,旋即又自如地落下一子,面上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竹音见了,默默地走到窗边,将窗户阖上,也让传进室内的声音少了许多。
宛攸宁侧眸看了她一样,轻轻一笑,道:“开着便罢,不妨事的。”
竹音凝眸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问道:“殿下当真不担心您自己的处境吗?”
宛攸宁微微垂眸,应道:“父皇只是暂时被小人蒙蔽罢了,我又有何担心的。事态再坏,他总不会将我处死的,”边说着,他抬眸看着竹音笑了笑,又道:“因此,我不担心,”看见竹音眸中的担忧,他也知他身边的这些亲信是真心为他担忧,便将话题转移开,问道:“怎么没见青青?她的住处可安排好了?”
竹音垂首应道:“奴婢已将东配殿收拾好了,郁姑娘可在那里安歇,只是用过晚膳后,便没有见过郁姑娘,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宛攸宁眸中一黯,忖了一忖,轻轻叹了口气,轻轻笑道:“罢了,想是去湘儿那里玩了罢。”
竹音轻咬下唇,欲言又止,踟蹰许久,还是未曾开言,只低低应了声:“是,殿下说的是。”
天牢之外,郁青青一袭黑衣,茫然地立在门外,只见原本守在门前的侍卫皆七横八竖地躺在地上,已然失去了意识。郁青青低眸暗忖,难道有人在她之前已经来过了?忖了一会儿,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下一横,便小心翼翼地绕开侍卫们的身体,缓步走了进去。
郁青青一路往天牢内去,沿途之上,皆见有侍卫人事不知地躺在地上,不知是被谁打晕的。这个疑问,直到她见到正在关押沈建勋的牢房之中与沈建勋说话的朗清时,才知晓了答案。她乍一见朗清,心内大喜,忙快步跑上去了,唤了声:“哥哥。”
朗清回过身来,满面笑意地看着她,道:“本想过会子想法子去看看你,不想你竟也来了。”
郁青青点头应道:“宫中有宫宴,我便想着这是个好机会,便悄悄过来了。”
沈建勋在一旁,听见她唤朗清为“哥哥”,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们终究是兄妹团聚了。”
郁青青缓缓走到他面前,道:“义父,你…可还好吗?他们可有为难你?”
沈建勋抬眸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笑着应道:“我安好,他们也不曾为难于我。”
郁青青笑道:“那便好了,既如此,你同义母,快些随我们一起出去罢。”
沈建勋闻言,面色一凛,应道:“若是此刻走了,岂不坐实了通敌叛国之罪?”
朗清亦在一旁道:“我方才已经劝了许久,沈将军还是不肯随我一起走。”
郁青青急道:“义父,你还是先随我们出去,再找机会翻案罢。若是再拖下去,我怕……”
沈建勋凝眸看着她,问道:“青青,你可知当年你父亲为何只将你送走,而不是举家一起逃走吗?”
郁青青一怔,应道:“您与我父亲都是忠君爱国的忠良之臣,这点我自然知晓,只是,”她心内一急,不由低下泪来,“我怕……怕您……”
沈建勋凝眸看着她,坚定道:“我与你父之心如一,哪怕真的落得那步田地,也绝不背负叛国通敌之罪名。”
郁青青垂眸拭泪,又问道:“那…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该如何帮义父洗刷冤屈?”
朗清垂眸忖了一忖,轻声道:“解铃还需系铃人。”
郁青青一怔,抬眸问道:“裴满出云在哪里?我要好好儿去问问她!”
沈建勋应道:“我们都是被分开关押的,我也不知她如今在何处,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郁青青与朗清对视了一眼,又问道:“那我们该从何处下手呢?如今,公主也已回宫了,我们会一起想办法,为沈家洗刷冤屈的。”
沈建勋忖了一忖,又道:“就在我们被抓之前,她倒是对我说过几句奇奇怪怪的话,不过当时心烦意乱,我也未曾听明白,只记得她的意思是宫内的北辽细作并未完全铲除,似是仍有余孽还在。”
郁青青秀眉一蹙,道:“沈贵妃因二公主大婚之喜已被放出来了,只是如今空有一个虚位罢了,像是陛下对她仍有情意,因而未曾将她废黜罢。”
沈建勋垂眸应道:“那我便不知了,”忖了一会儿,他忽又道:“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若是过会儿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天牢的异常,只怕就会冲进来了,到时你们想走也不好走了。”
郁青青见沈建勋执意不肯随他们一起出去,便也不再多劝,又嘱咐了几句,再去关押齐夫人的牢房中看了看,便随朗清一同出了天牢。
兄妹两人一路快行,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才停下脚步来。
朗清看着郁青青,问道:“你回去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平日里也要多留神,知道吗?”
郁青青点头应道:“我晓得的,哥哥放心,你也要多加小心。”面对朗清,郁青青自己也不知为何,竟将如今留在太**里照顾宛攸宁之事刻意隐瞒住了。顿了一顿,郁青青又道:“不如,我送你到宫门,不然只怕你要迷路。”
朗清微微一怔,低眸避开了郁青青的目光,低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倒是你,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公主担心。”
郁青青不疑有他,对朗清的身手极为相信,便应道:“也好,那你千万小心一些。”
十五章 谁让你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呢?
郁青青点了点头,便转身借着夜色一路回太**去了。
见郁青青的背影渐行渐远,朗清孤身立于夜色之中,低眸忖了好一会儿,御花园中的欢笑之声似乎也传进了他的耳中,他微微眯着双眸,也不知她今夜可会在那群锦衣丽人当中,不知她今夜会是什么模样。只要一想起宛瑶宁,朗清便觉得心内涌起一股针扎一般的刺痛,明知不该,心内却终究是放不下的。
轻轻叹了口气,他还是下定了决心,足尖轻轻一点,往那热闹之处去了。
而此时的宛瑶宁,辞了杜夫人之后,拖着垂曳于地的裙摆,独自在溪边漫步。抬眸望去,只见清流一带,势如游龙,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宛瑶宁眸中惆怅不减,微微垂眸,于她而言,再多的美景繁华,终是不及万佛寺中的那一盏孤灯。
“如今这般情形,方才娘娘也已见到了,虽然骠骑将军并非是从前的大将军了,但宛湘宁依旧是从前的宛湘宁,想要扳倒她们,只怕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容易的。”
宛瑶宁边思边行,忽听见旁边传出宛俪宁的声音,不由得大吃一惊,在原地立定安静地听着。
“贵妃娘娘有何高见吗?”
这声音,她也听得出来,正是宁妃娘娘的声音。
只听宛俪宁轻哼了一声,似乎甚是不屑,应道:“我母妃似乎是被吓破了胆,如今也不过只敢呈口舌之快罢了,一旦同她提及扳倒皇后母子三人之事,她也只会摇头说不可罢了。想来,依着她,是成不了甚么气候了。”
宛瑶宁唯一低眸,原本对她们的悄悄话并无兴趣,只因其中牵涉到了宛湘宁,她才默然又往前凑了几步,想听的更清楚一些。
只听得宁妃轻笑了一声,又道:“既如此,那公主何需如此执着呢?”
宛俪宁应道:“她胆子小,我却不怕。宛湘宁从小便压我一头,这口闷气我已忍了十几年,如今眼看着太子快完了,她夫家的气数也已尽了,不是正好出我这口恶气的时候吗?”
宁妃又道:“此事甚难。公主想想,就算沈建勋通敌叛国之事坐实了,也不会被诛九族,无论怎样都牵扯不到大公主头上的。再者,崔大人弹劾太子,所用的明目是圈地敛财、陷害忠良,此事也是扯不到大公主头上的,就算有一天陛下将太子废黜,那他总还是皇长子,陛下既不会将他处死,也不会迁怒于大公主的。这一点,今日你也该看明白了,不是吗?”
宛俪宁轻轻叹了口气,问道:“那依娘娘之见,该当如何是好?”
宁妃轻笑一声,反问道:“公主如此相问,又是何意?大公主从未开罪于我,我为何要害她?”
宛俪宁安静了片刻,又道:“从我自请下嫁崔锦荣,到指使崔浩在朝堂弹劾太子,皆是娘娘出的主意,难道娘娘以为,大公主会放过你吗?”
宁妃又笑,道:“你大可去对大公主说,这些都是我的主意,看她是否会相信。”
宛俪宁又是一怔,顿了片刻,又道:“娘娘不妨直说,您要如何才会帮我?”
宛瑶宁在原地等了片刻,却听不到宁妃开言,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忽听见宛俪宁惊呼了一声,颤抖着道:“你……你……难道……你…………”
宛瑶宁微微蹙眉,面前齐人高的花木遮住了她的视线,因而她也不知那边究竟发生了甚么,再侧耳细听,两人似乎在窃窃低语,只能听见似乎有说话的声音,却听不清她们所说的内容。宛瑶宁心内一急,往前走了几步,想听的更清楚一些,不想一脚踩到了地上的花枝,发出了一声“咔哒”之声。
宛瑶宁心内一紧,忙蹲下了身子,耳边听见宛俪宁扬声问了句:“谁在那儿?”她忙摒住呼吸,紧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又发出甚么声响而被她发现。
少顷,宁妃轻轻道:“罢了,想来是风吹枝叶的声音罢。”
宛俪宁亦应声了“是”,便与宁妃匆匆离去了,不过一会儿的工夫,溪边便只留下了宛瑶宁一人。
宛瑶宁抬眸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放松地舒了口气,心内却还在想着方才听见的对话,心内不由一片清冷,原来宛俪宁正一门心思地想着要害长姐,本该是骨肉至亲,如今竟是要刀戈相向吗?
宛瑶宁边想着,便缓步往溪边去了,看着那映在清溪之中的琉璃灯火,只觉得心内纷乱一片。
忽然,宛瑶宁被身后伸出的一只手狠狠向前一推,身子一歪,支撑不住,竟整个人重重地跌落在溪水之中。宛瑶宁自小柔弱,并不会凫水,一进水中,自是慌乱无比,正要开口呼救,不想又被人按着头压到了水里,溪水自口鼻之中涌入,她更是心慌,手脚在水中不停地扑腾,不过一会儿,便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缓缓地沉入了水中。
宛俪宁见她已沉入了水中,方站起身来,轻哼了一声,道:“瑶儿,你可莫要怪我,谁让你多事,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呢?”说罢,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快步离去了。
清溪另一侧,宫宴仍在继续,锦衣女子们巧笑嫣然,全然不知已经落水的宛瑶宁。
宛俪宁匆匆回到宴中,带着满脸温婉的笑意,接受着众人的贺喜,并一一道谢,俨然一副皇家公主的气度。
宛湘宁不想去凑她的热闹,只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着,带着一脸似有若无的笑意,看着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她伸手取了面前小几上的梅子酒,还未送到唇边,便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宛湘宁一惊,想不到宫内还有如此胆大之人,回眸一看,心中更惊,忙站起身,将他推到一个黝黑的角落,责问道:“你疯了?!怎么能到这里来?!你来做甚么?!”
朗清双唇抿得紧紧的,身上的水迹未干,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
宛湘宁又问道:“你怎么了?掉到水里了?”
朗清只轻轻道了声:“瑶宁出事了!”
宛湘宁一惊,还未来得及问发生了甚么,便被他拉着一路往溪边跑了过去。
当宛湘宁看见躺在石凳上,浑身亦是湿漉漉的,早已昏迷不醒的宛瑶宁时,惊得几乎要晕过去,忙跑过去晃着她唤道:“瑶儿!瑶儿!你醒醒啊!”
朗清在一旁道:“我已查看过了,只是吃了几口水,又惊又吓才晕过去的。”
宛湘宁回身,对他怒目而视,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放下朗清已到了溪边,只因怕被宛瑶宁察觉,因而不敢靠的太近,只远远地看着她,在她被宛俪宁推到溪中时,方才不顾一切地过来将她捞了起来。
宛湘宁听着,心内对宛俪宁更是恼怒,但还是稳了稳心神,抬眸看着朗清,匆匆道:“你先走罢,杜夫人在西华门等你。”
朗清迟疑地看着面色苍白毫无生气的宛瑶宁,喃喃道:“可她……”
宛湘宁冷冷道:“你想被所有人看见你在这里吗?你想害得她名誉扫地吗?”
朗清垂眸,重重叹了口气,对宛湘宁道:“那她,就托付给公主了。”
宛湘宁应道:“放心,我不会让宛俪宁再对她不利的。”
朗清点了点头,垂眸深深地看着宛瑶宁,紧咬下唇,眉尖一蹙,转过身去,足尖一点,便飞快地离去了。
见朗清已走得不见人影了,宛湘宁方抱着宛瑶宁,高声呼救,喊道:“来人!快来人啊!三公主落水了!!!”
侍卫们听见呼救声,迅速赶了过来,一见此情景,皆吓了一跳,忙按照宛湘宁的吩咐去太医院请秦太医过来,余下的七手八脚地将宛瑶宁抬到软轿上,匆匆忙忙地送到了毓秀宫里。
苏皇后得到消息后,带着芳苓、芳若漏夜而至,见到宛湘宁后满面焦急地问道:“怎么了?这是出了甚么事情?”
宛湘宁忖了一忖,应道:“想是瑶儿不小心滑倒了,便摔在溪中了,幸好被人发现救了上来,不然后果定是不堪设想的。”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乾德帝、安嫔、宁妃、宛俪宁皆到了毓秀宫来,细细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宛湘宁冷冷地瞥了宛俪宁一眼,又将方才对苏皇后所说的话对众人说了一遍。
宛俪宁听了,同宁妃对视了一眼,轻轻地舒了口气。
众人正议论纷纷之时,秦若离被瑾兰陪着,从寝殿里走了出来,见乾德帝、苏皇后都在,忙跪地请安,被恩准起身之后,方道:“三公主受惊过度,且又呛了几口水,因而才会昏迷不醒,如今情形尚不明确,还是暂时不要移动为佳。”
乾德帝轻轻颔首,侧眸看着宛湘宁,道:“既如此,先让瑶儿留在毓秀宫里罢。”
宛湘宁低眸应道:“是,儿臣会好好照顾瑶儿的。”
十六章 那便让她醒不过来罢
安嫔在一旁听着,既然乾德帝已做出了决定,她自然不可有任何异议,只是心内一想到宛瑶宁如今生死未卜,还是硬生生的疼着,边想着,忍不住垂首啜泣起来。
乾德帝见了,虽然对安嫔并没有太多的情意,却还是生了怜悯之意,柔声安慰道:“你也别太过担心了,湘儿会好好照顾瑶儿的,你若不放心,大可每日过来看一看她。”
安嫔已有好些时日不曾听过乾德帝的温言温语了,心内不由得更是悲喜交加,忙点了点头应道:“是,臣妾遵旨,”边说着,便用帕子拭着眼泪,又问道:“臣妾实在放心不下,不知可否进去看瑶儿一眼?”
乾德帝凝眸看着她,顿了一顿,颔首应道:“一起进去看看罢。”说罢,他负手缓步走进了寝殿。苏皇后、宛湘宁和安嫔随在他的身后跟了进去。宛俪宁同宁妃对视了一眼,顿了一顿,轻轻点了点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已换成淡蓝色绣淡梅花丝缎寝衣的宛瑶宁安静地躺在榻上,双眸紧闭,面色苍白,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血色。
安嫔见了,心内一痛,当下也顾不得乾德帝、苏皇后在此,直至扑上前去伏在宛瑶宁身上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道:“瑶儿!瑶儿!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边哭着,双手边抓紧宛瑶宁的肩膀用力摇晃着,似乎摇一摇就能将她摇醒了一般。
宛湘宁留心看着,见宛瑶宁的睫毛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些,心内不由得一惊,再转眸往宛俪宁身上看去,见她正满脸阴翳地看着榻上不省人事的宛瑶宁,秀眉紧蹙,忖了一忖,快步上前,将安嫔扶着往旁边一靠,而她自己则在榻上坐着,双手按着宛瑶宁的肩膀,轻声道:“瑶儿,你看大家都在这里盼着你早日醒来,父皇、母后都来了,姐姐们也都在这里,你可千万要撑住啊!”说罢,她再抬眸看向宛瑶宁,见她的睫毛一动不动地垂在面上,呼吸均匀,似在做着香甜的美梦一般。
苏皇后见了,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泪,轻轻叹了口气,道:“湘儿,你也莫要心急,相信过段时间,瑶儿定是能醒过来的。”
宛湘宁抬眸看了看安静的宛瑶宁,又侧眸看着苏皇后轻轻点了点头,应道:“母后说的是。”
折腾了许久,夜已深了,众人也都觉得很是疲累,便各自回宫去歇息去了。
看着宛俪宁缓缓离去的背影,宛湘宁微眯着双眸,轻轻叹了口气,道:“好歹是姐妹一场,她怎可如何狠心?”话音刚落,她便决定宛瑶宁在被子中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低眸一看,见宛瑶宁果然缓缓睁开了双眸,对她虚弱地笑了一笑。
宛湘宁侧眸看了看瑾兰,瑾兰会意,走到门边将房门紧紧地阖上了。
宛湘宁垂眸看着宛瑶宁,柔声问道:“可还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
宛瑶宁缓缓摇头,只轻声道:“姐姐,二姐姐要害你……”她轻轻就着宛湘宁的手坐起身来,斜斜地倚在枕上,低声将今晚在溪边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对宛湘宁说了,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急,颤抖着问道:“姐姐,这该如何是好?”
宛湘宁低低垂着眸子,一字一顿地道:“宁妃!她终究还是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宛瑶宁奇道:“难道姐姐早就知道了?”
宛湘宁一怔,抬眸看着她,笑着应道:“那倒没有,今日方知,”边说着,边将话题岔开,又对宛瑶宁道:“不过,若是宛俪宁知晓你已经清醒过来,定然还要想法子加害于你,所以你还需装作未醒的样子才是。”
宛瑶宁轻轻点了点头,应道:“我晓得,方才姐姐的提醒,我也听明白了。”
宛湘宁微笑着点了点头,侧眸看了一眼仍立在不远处的秦若离。
秦若离会意,躬身道:“公主放心,微臣知晓该如何来做。”
宛湘宁轻轻点头,秦若离一向是苏皇后的亲信,自然是信得过的。
又安抚了宛瑶宁一会儿,看着她拥着锦被沉沉地睡了过去,宛湘宁方才起身离开,拖着酸软的身子,在瑾兰、瑾芯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刚开门走了进去,却见灯影下又坐了个窈窕的身影,定眼一看,正是郁青青,便又笑着走了过去,在她对面坐了,道:“有点事情耽搁了,让你久等了罢?”
郁青青轻笑着应道:“不妨事,我方才来的时候见宫人们来来往往的,是发生甚么事情了吗?”
宛湘宁垂眸,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地讲给她听了。
郁青青听了,不由咋舌,道:“这二公主还真的会对三公主下手?一点骨肉亲情都不念了吗?”
宛瑶宁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看着郁青青问道:“我兄长可还好吗?”
郁青青点头应道:“你且放心,太子殿下很好,”说罢,又将她夜探天牢并遇到朗清之事对宛湘宁讲了,“我都不晓得哥哥竟有这样的本事,能混进宫里来。”
宛湘宁微微一笑,道:“他是乔装打扮之后,随宣威将军府的杜夫人一起进来的。”
郁青青点了点头,又看着宛湘宁,问道:“如今既已知晓二公主与宁妃娘娘要对你不利,是否要尽快告知陛下和皇后娘娘呢?”
宛湘宁摇头,应道:“虽然看上去父皇对我的疼爱与从前是一样的,但是我感觉的出来,他对我已不像从前那般信任了,可能对兄长和沈将军的猜疑让我们父女之间也生出了嫌隙。因此,就算我去对他说俪宁要害我,只怕他也是不会相信的,我们手里也是半点证据都没有啊。”
郁青青秀眉微蹙,问道:“那我们该当如何是好?”
宛湘宁看着她,应道:“宛俪宁不是要害我吗?那就让她来吧,我倒想看看她有甚么法子。”
郁青青看上去有些担忧,道:“那你可千万要小心一些。”
宛湘宁点了点头,应道:“放心,我是不会有事的。”
翌日清晨,宛俪宁刚用过早膳就去了照竹宫,见宁妃同宛钟宁正在小花厅中用早膳,便径直走了进去,笑道:“娘娘真是好兴致,这小花厅布置的倒真是别致雅观。”
宛钟宁见了她,站起身来,躬身行礼:“见过二姐姐。”
宛俪宁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多礼,又笑道:“原也该恭喜四弟弟,有宁妃娘娘的筹谋,想必离四弟弟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宛钟宁一怔,垂首应道:“姐姐说笑了。”
宁妃在一旁轻笑,问道:“公主不是该随驸马回府了吗?”
宛俪宁嗤笑一声,应道:“我想在哪儿便在哪儿,他哪里管得着我?”
宁妃听她的言辞之间,似乎对驸马很是不满,只微微一笑,并不接话,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放下来,看着宛俪宁问道:“三公主可还好吗?”
宛俪宁微一蹙眉,闷声应道:“我派人去太医院问过了,太医说她尚未清醒过来,也不知何时会醒,就算有一天她醒过来了,我那个生性怯懦的妹妹,也是不敢随便乱说话的。”
宁妃凝眸看着她,问道:“若是她敢呢?”
宛俪宁又道:“无凭无据的,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相信的,”说罢,她紧紧盯着宁妃,问道:“难道娘娘一定要我对瑶宁下毒手吗?”
宁妃似笑非笑地道:“难道昨晚下毒手的那个是旁人吗?”
宛俪宁听了,心内一急,忙道:“我是一时糊涂罢了,瑶宁总是我的亲妹妹。虽然我素日里不喜欢她,但总不至于要杀了她罢。”
宁妃并不回答,只道:“如今,三公主还在毓秀宫里,若是有一日醒了,便会将昨晚之事说给琅华公主听,”她抬眸看着宛俪宁,一字一句地道:“那琅华公主,可不像是三公主那般怯懦的女子,难道她,还能放过公主吗?”
宛俪宁听了,眸中一暗,不由得又想起从小在宛湘宁面前受过的委屈,狠了狠心肠,应道:“既如此,那便让瑶宁醒不过来罢!”说罢,也不想再同宁妃说话,转过身去,径直离开了照竹宫。
待宛俪宁走远后,宛钟宁侧眸看着宁妃,问道:“母亲,您真的放心与她合作吗?”
宁妃应道:“这宫里恨透了宛湘宁的人,恐怕就是她了,只有那母子三人都被压得不得翻身之时,你才能高枕无忧地坐上那个位子。”
宛钟宁又道:“只怕,二姐性子未必是能成事的。”
宁妃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她不必能成事,只需助我们除掉挡路之人便可以了。”
宛钟宁又道:“大姐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可小觑,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能动摇的。”
宁妃笑道:“只要是君王,皆有他们最为忌惮之事,只要牵涉到此,不用说女儿,就算是生身父母,只怕该除也是要除了的。”
宛钟宁垂眸一想,又笑道:“母亲说的极是。”
十七章 当真没了气息?
郁青青端着雕花红木托盘从回廊拐了过来,在宛攸宁寝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在得到准许之后,方缓缓地将房门推开,轻步走了进去,将雕花红木托盘放在桌上,将里面的白玉碟一一取出,置于桌上。
宫女卷起了明黄色的幔帘,宛攸宁自里面走了出来,见郁青青正立在桌前,面上一喜,走过来笑道:“这些杂事何劳你费心?让宫女们去做就好了。”
郁青青笑着应道:“不妨事,我一向习惯早起,见她们忙忙碌碌的,便去搭把手了。”
竹音捧着两份玫瑰糖蒸琼酪走了进来,将玉碗置于桌上,对宛攸宁道:“奴婢本也说让郁姑娘歇着,不必操劳,若太子知晓了,指不定要怎么责怪奴婢呢。”
郁青青看着她,轻轻一笑,并未应声,而是转眸看着宛攸宁,笑道:“太子殿下,请用早膳罢。”
宛攸宁欣然入座,见桂花糖蒸栗粉糕、松鹅油卷、螃蟹馅炸饺子及瓜仁油松穰月饼放在白玉小碟中,显得煞是好看,侧眸看了郁青青一眼,示意她一同坐下,方拿起玉箸,用起了桌上的点心。
竹音见了,垂眸一笑,带着宫女们轻步走了出去,又将房门轻轻掩上了。
宛攸宁问道:“昨晚,可是去毓秀宫了?”
郁青青一怔,轻轻一笑,应道:“不仅是毓秀宫,还去了天牢。”
宛攸宁轻笑,看了她一眼,又道:“你胆子真是不小。见到沈将军了?”
郁青青点了点头,将昨日在天牢中沈建勋所说之言一一说与了宛攸宁听,然后又将在毓秀宫所见之事也对他说了。
宛攸宁听着,眉间紧蹙,轻轻叹道:“这俪宁是越发过分了,”又侧眸看着郁青青,问道:“湘儿可有何对策?”
郁青青应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也不晓得二公主会从何处下手,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正德殿内,乾德帝独坐龙椅之上,烦躁地翻阅着面前的奏折,看了约麽有半个时辰,实在觉得心烦意乱,将手中的奏折重重的砸在案几之上,对底下之人喝道:“这都多少时日了!就一个沈君琰!你们便迟迟搜捕不到!你说朕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众臣一听,纷纷跪地请罪,叩头不止。
乾德帝见了,不由得更加烦躁,站起身来,衣袖一甩,又道:“请罪请罪!每天都是请罪!除了请罪你们还不会说点别的?!”
众臣听了,更是不敢再言,只低眉顺眼地跪在原地。
高荣见了,在一旁温言劝道:“陛下息怒,可莫要气坏了身子。如今琅华公主已然回宫,诸位大人们便再无忌讳,抓到驸马,那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乾德帝听他依旧唤沈君琰为“驸马”,侧眸看了他一眼。
高荣会意,轻笑着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拍了一掌,又道:“您瞧奴才这嘴,又乱说话了,该是沈家那乱臣贼子才是。”
乾德帝方轻哼了一声,转开了头去。
众臣一听,皆表了忠心,誓要将那乱臣贼子尽快抓获,以安乾德帝之心。
乾德帝听了,面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些,微一抬手,让他们平身了。
众人皆谢恩,缓缓起了身,面色恭谨地垂首而立。唯有一人,似是失魂落魄一般,目中无神,表情呆滞地仍跪在原地,似是并未听见乾德帝之言一般。
乾德帝见了,定睛一看,正是刑部侍郎崔浩,不由得心生一疑。
高荣见了,轻咳了一声,看着崔浩,轻声唤道:“崔大人?崔大人?……”
崔浩仍是没有反应,直到他身侧的礼部侍郎察觉异样之后,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方回过神来,竟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自己身上,心下一惊,忙叩首道:“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乾德帝狐疑地看着他,问道:“你今儿是怎么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崔浩抬眸看着乾德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忖了好一会儿,方道:“回陛下,臣只是昨夜没有睡好,因而精神差了一些,并未有何特殊之事发生。”
乾德帝眉间紧蹙,又道:“朕看你可不像是没睡好的样子,倒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他侧眸看了看高荣,又道:“方才朕也没怎么发火,怎么就把他吓成了这样?”
高荣赔笑道:“那是陛下龙威惊人,将诸位大臣威慑到了。”
乾德帝干笑了两声,又转眸看着崔浩,又道:“说吧,发生了甚么?”他双眸微眯,语气中多了一丝冷冽,又道:“朕这句话,不想再问第二次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对朕说实话!”
崔浩一惊,叩首下去,有些颤抖地道:“陛下,臣…臣……实在是不敢说……”
乾德帝不由得更是心疑,又道:“你有甚么不敢说的?!是朕让你说!你若敢不说便是抗旨!”说罢,他又低眸忖了一会儿,道:“罢了,朕先许你一句,不管等会儿你说了甚么,朕都会保你周全的。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崔浩一听,也知不可不说,只得垂首应了声“是”,便抬起头来看着乾德帝,微微颤抖着道:“回陛下的话,臣今日上朝的路上,坐在车中国无聊,便想看看京城百姓安居乐业的样子,因此便掀着帘子一路看着窗外。然后,臣突然……突然看见……”他有些迟疑,紧紧蹙着眉头,似乎不知该说不该说,直到他看见乾德帝的眉头微蹙,方继续道:“臣在集市中看见了一个人,看上去似乎有些面熟,因而臣才有此失礼之态。”
乾德帝听了,不由得“扑哧”一笑,看着崔浩道:“你见到个熟人,就如此失魂落魄,你是欠他的钱吗?”
高荣亦在一旁陪笑。
崔浩又道:“回…回陛下,臣倒不是欠他的钱。只是,那人应当已经故去十几年了,突然出现在臣的面前,因而让臣惊惧不已。”
乾德帝听了,面色一凛,问道:“究竟是谁?!”
崔浩道:“回陛下,您可能不认得他,但是林将军见了,却应该是认得的。那人正是十几年前效力于安北将军杨谨知麾下的一名副将,微臣曾在西北军营中见到过他,因而是认得的。”
众臣一听,面上皆是大惊,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自十几年前杨谨知全家被诛以来,他的名字便已成了朝堂之重的禁忌,从来不曾被人提及过,而今听崔浩这样一说,不由得都是诧异万分的。
乾德帝听了,面色已如寒冰一般,双眸紧紧地盯着崔浩,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说,那十几年前本该死掉的乱臣贼子又活过来了?”
崔浩叩首下去,应道:“依臣之见,可能是当年的漏网之鱼罢。”
十几年前,安北将军杨谨知背负了通敌叛国之罪名,全家上下更是在一夜之间被诛,追随他的将士若有还未战死的皆被擒回了京城,以通敌叛国之名被一一处死了。按理说来,应当是不会有甚么漏网之鱼的。想到这里,乾德帝又看着崔浩,又问道:“除此之外,你还看见了甚么?”
崔浩瑟瑟发抖,忖了好一会儿,才应道:“回陛下,臣实在诧异,便让随从跟在他们身后,只是他们十分警觉,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将臣的随从们甩开了。只是,随从后来来报,虽是将他们跟丢了,却偷听到了他们的几句对话,而他们的对话之中,却提到了……”他抬眸看着乾德帝,顿了一顿,又清清楚楚地说道“提到了‘公子’……”
乾德帝一听,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问道:“当真是‘公子’?!”
崔浩叩首,应道:“微臣不敢妄言。”
乾德帝面色早已汉透,双眸泛了血色,下令道:“传朕旨意,全城戒严,定要将他抓住!”
众臣纷纷跪地,叩首应道:“是!微臣遵旨!”
待众臣皆散之后,乾德帝无力地靠在石青金钱蟒靠枕上,眸子低垂,暗自思忖,半晌不曾开言。
高荣默然立于他的身侧,对他的心思自然是了如指掌,因而也不曾开言。
少顷,乾德帝闷声问道:“高荣,你说,朕当年所做的决定,究竟是对还是错?”
高荣一怔,低眸看去,见他并未看向自己,仍是眼眸低垂,顿了一顿,微笑应道:“陛下做的决定,自然是对的……”后面还有一句话,自然是未曾说出口的:就算是错,那也是对的。
乾德帝轻叹了口气,又问道:“那时去西北的侍卫,回京后可曾提过杨谨知的幼子?”
高荣应道:“陛下当时也曾问过,奴才记得,当时的领队说,小公子满身是血地伏在杨夫人身下,已然没了气息。”
乾德帝抬眸看着他,又问道:“当真没了气息?”
高荣一怔,应道:“当时正是三九严寒,天降暴雪,就算当时尚有气息,一个不过六岁的幼孩,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今日之事,依奴才之见,多半是崔大人听错了。”
十八章 我会想法子保全她的
“听错了?”乾德帝垂眸低语,忽而面色又是一凛,冷冷道:“那崔浩所见的杨府余孽难道会是眼花看错了吗?”
高荣面色一怔,低低垂着眸子,并未接话。
林正合面色凝重地回到府上,一言不发地去了杜夫人院中,蹙着眉头负手走进了小花厅,见林意罗正坐在椅子上陪着杜夫人说话,轻轻叹了口气,径直走到锦榻上坐了。
杜夫人见他面色不好,便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面色看上这么差,可是朝上出了什么事情吗?”
林正合见小花厅内并无外人,便将方才朝中之事讲给他们听了。
林意罗听了,面色一变,惶急道:“难道是李大哥行事不慎被发现了?不会啊,我按祖父的吩咐千叮咛万嘱咐过,让他不要进城来的,难道他未听我的话吗?”边说着,他匆匆站起身来,躬身对林正合行了一礼,道:“祖父,以孙儿看,还是再去城外一趟,嘱咐他们几句,让他们好生小心才是,”说罢,便转身欲往外走。
“等一下!”林正合见他快要踏出门去,忙开言唤住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又看着他道:“崔浩他们都知晓我与杨将军是故交,定也能猜到若是真的尚有杨府故人,我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只怕如今已将咱们府上盯上了。你这样冒然出去,岂不是将他们引到了君琰他们的藏身之所吗?”
林意罗一听,面露难色,道:“祖父所言极是,那如今该当如何是好?该如何提醒他们一下?”
林正合低眸忖了一会儿,抬眸看着他,应道:“以不变应万变罢。这几天,你先别去郊外那间竹苑里了。那里怎么说都是二皇子的院子,就算崔浩有一天真的搜查到了那里,只怕也是不敢擅入的,我们先静观其变罢。”
林意罗低眸忖了忖,似乎也已经想不出旁的法子了,只好躬身应道:“是,孙儿遵命。”
这几日,毓秀宫的日子过得倒是安宁,除了秦若离每日来为宛瑶宁诊治之外,也就是安嫔日日到此探望。宛瑶宁按照宛湘宁的吩咐,日日躺在寝殿里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就算是安嫔来了,也不曾睁开眼睛说过一句话,只有在安嫔在榻边哭上一场然后被宛湘宁劝走了之后,才面露不忍之色地坐起来,垂着眸子黯然神伤。
纵使如此,宛湘宁心内却不安宁,听闻归宁宴后宛俪宁便留在宫里住下了,总觉得她似乎在酝酿着甚么阴谋,可却又不见她行动,实在心烦意乱,再加上对沈君琰又是思念得紧,也不知他们在城外是甚么情形,日日如在针毡,坐立不安。
一日午后,午睡刚醒,宛湘宁正屏退了左右,与宛瑶宁对坐着饮茶,忽然见瑾兰匆匆走进了,道:“公主,二公主到了。”
宛湘宁面色一凛,侧眸看了宛瑶宁一眼。
宛瑶宁会意,起身回了榻上,盖着被子躺了下来,双目紧闭,俨然一副昏迷未醒的模样。
见宛瑶宁躺好,瑾兰才将宛俪宁引着进了寝殿。
宛俪宁进来后,见宛瑶宁躺着,而宛湘宁面带忧虑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微微一笑,上前道:“姐姐不要担心,瑶儿好人有好报,定会安然无恙的。”
宛湘宁唇角一扬,侧眸看着她,应道:“是,妹妹说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定会保好人平安的,”边说着,一双明眸直直地看着宛俪宁,目光并不凌厉,却有种让人畏惧的感觉。
宛俪宁有些不自然地笑笑,又道:“听闻,这几日秦若离每日都来为瑶儿诊病,而瑶儿却始终不见好转,我便想是不是那秦若离年事已高,医术反而减退了,便带着孙太医过来看看,看看瑶儿究竟是为何醒不过来。”
跟在宛俪宁身后的孙太医听了,上前躬身行礼,道:“微臣参见公主。”
宛湘宁挑眉看了他一眼,而口中之语问的却是宛俪宁:“二妹妹如此,是信不过秦太医呢,还是信不过我这个姐姐呀?”
宛俪宁轻轻一笑,道:“姐姐言重了,我也是担心瑶儿的身子罢了。”
宛湘宁转身,将床幔放了下来,将宛瑶宁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而后又转过身来看着宛俪宁,道:“不必了,秦太医已来看过诊了,说瑶儿是落水之时撞到了岸边的石块上,因而才会一直昏迷不醒的,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宛俪宁又笑,道:“若真是那秦太医医术不精,耽误了瑶儿的病情,只怕姐姐在父皇面前也是不好交代的,反而不如允孙太医看一眼罢。”
宛湘宁垂眸,心内暗忖,太医院中的太医,个个都是神医圣手,只消把一把脉,便能知晓宛瑶宁如今不过是在装晕罢了,边想着,她又道:“不必了,秦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中是数一数二的,他日父皇面前,我自会交代,就不劳妹妹过问了。”
宛俪宁面色一黯,但见她说得如此不留情面,便也不再勉强,冷冷哼了一声,便带着孙太医甩袖而去,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不见了人影。
宛湘宁双眸微眯,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毓秀宫的大门之外,扬眉轻轻一笑,唤了声:“瑾芯?”
已候在门外的瑾芯应声而入,福身一礼,看着宛湘宁道:“公主料事如神,在二公主进了毓秀宫时,奴婢便将小厨房里的宫人们支走了,果然见二公主身边的红蔓偷偷摸摸地过去了,在小厨房里磨蹭了好一会儿,奴婢在窗边悄悄看着,见她将一包不知是什么的药粉倒在了三公主的药锅之中。”
宛湘宁哼笑了一声,道:“这宛俪宁还真是不见长进,不是推人入水,就是在药里投毒,就想不出旁的法子来了罢,”侧眸又对瑾芯道:“将那药锅里的东西倒出来,在将秦太医请过来,让他看看这究竟是甚么。”
瑾芯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去了。
宛湘宁这才转过身来,将床幔挽了起来,与宛瑶宁相对而视,轻轻笑了一笑。
秦若离被瑾芯引着,匆匆而来,见到宛湘宁后,还未来得及行礼,便从她手里结果了一碗药汤,耳边听见她道:“还请太医帮我查一查,这药里被投了什么毒。”秦若离大惊,抬眸看着宛湘宁,缓了一缓,忽而明白了,问道:“可是二公主来过了?”
宛湘宁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秦若离看着那碗中的药汤,先是闻了一闻,后又以指尖轻轻一点,放在口中尝了一尝,然后将那药碗置于桌上,抬眸看着宛湘宁,问道:“公主可还记得当初四公主曾患过一次怪疾吗?”
宛湘宁一怔,点了点头,又问道:“莫非又是一样的毒?”
秦若离垂首应道:“当时,微臣并不知公主病因,而公主所请来的大师却说四公主乃身中奇毒,因而微臣便将当日四公主所用的乳酪留了一些研究了一下,确实在里面查出了药物,而那味道,就跟这药汤里所用之毒的味道有些相似。只是,这药味太浓,因而微臣也不敢断言究竟是不是。”
宛湘宁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只让他将那碗药汤带着走了。
瑾兰在一旁低声问道:“莫非又是沈贵妃?”
宛湘宁摇了摇头,应道:“我也不晓得。”
入了夜,宛湘宁却并无睡意,在前院中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将今日之事又想了一遍之后,便又想起了仍在郊外竹苑中的沈君琰,也不知他如今是否安好,是否也在担忧着在这深宫之中的她。
正想着,宛湘宁听见一阵脚步声传到了耳边,抬眸一看,见瑾兰正引着一位宫女装扮的女子匆匆而来,走到她的跟前后,垂眸道:“公主,这位姑姑说,她知晓公主想知晓之事,奴婢便将她带进来了。”
宛湘宁微蹙着眉头,上下打量了那宫女一会儿,见她一直低垂着眼帘,在这深夜之中,竟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便问道:“你怎知我想知道甚么?”
那宫女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公主想在院里说,还是请本宫去寝殿坐坐?”
宛湘宁一看之下,心内一惊,只见立在她面前的不是旁人,正是迎霞宫的沈贵妃,恍了一会儿,方道:“既如此,那娘娘请屋里坐罢。”
沈贵妃微微一笑,随宛湘宁走进了寝殿,待宛湘宁屏退了左右,方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自己斟了盏茶,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又放在了桌上。
宛湘宁在她对面坐下,满是狐疑地看着她,问道:“方才娘娘说,您知晓我想知晓之事。不知,此话是何意?”
沈贵妃侧眸看了她一眼,应道:“就是字面之意。公主想知晓之事,本宫大多都知晓,事到如今,也不妨都跟公主说了。”
宛湘宁心内一疑,问道:“事到如今?”
沈贵妃轻轻点了点头,道:“关键看公主究竟想不想听本宫讲了。”
宛湘宁看着她,问道:“那娘娘不妨说来听听。”
沈贵妃垂眸沉吟,少顷,又道:“俪儿,可是又做错事了?”
宛湘宁眉间微蹙,看着她问道:“娘娘究竟是何意?”忖了一会儿,她忽然明白了,抬眸看着沈贵妃,问道:“难道娘娘想……”
沈贵妃颔首,道:“没错,在我将实情说出来之前,想先要公主一个承诺。”
宛湘宁应道:“好,请娘娘放心,日后不管发展到何地步,我与俪宁总是姐妹,我可以既往不咎,定会想法子保全她的!”
十九章 一一道来
沈贵妃闻言,紧蹙的眉间方舒展开来,垂眸浅笑,轻轻道:“如此,便多谢公主了。”
宛湘宁凝眸看着她,感觉她似乎比从前所见的憔悴苍白了一些,可能是自冷宫出来后便未得圣眷的缘故,形容消瘦了许多,与从前那个张扬明艳的沈贵妃却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想到这里,语气也不由得和缓了一些,道:“娘娘有话,不妨直说罢。”
沈贵妃轻轻颔首,思忖良久,方开言问道:“今日,俪儿可是欲加害三公主?”
宛湘宁一怔,不想她竟将此事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也不接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沈贵妃又道:“她所用之毒,同上次四公主所中之毒是一样的,此乃北辽之物,名唤百日醉。”
宛湘宁抬眸看着她,问道:“娘娘可知此毒来历?”
沈贵妃轻笑,道:“此毒并非自我处而来,我手中有的,早在从前,便用在四公主身上了。”
宛湘宁面色一凛,紧紧地盯着她,少顷,又道:“我晓得,当日之事,针对的无非是将军府和我罢了。我一直以为,那毒是出自裴漫出云之手。”
沈贵妃又笑,眸中满是轻蔑,应道:“裴满出云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只是被安插在你身边的细作无意中发现将军府中竟有蓝眸之人,因而我们便借力打力,用来陷害沈将军罢了。”
“你们?”宛湘宁满面狐疑,又问道:“可是娘娘同耶律清?”
沈贵妃凝眸看着她,应道:“不仅如此。耶律清是被耶律楚良送进宫里的,这点公主应该很清楚,说起这耶律楚良,倒也是个深谋远虑之人,被他送进宫里的细作,可不只是耶律清和公主身边的瑾蕙罢了。”
宛湘宁看着她,问道:“还有谁?”
沈贵妃扬眉,笑着问道:“难道公主不觉得是本宫吗?”
宛湘宁应道:“在今晚之前,我觉得是娘娘,可今夜娘娘既然来见我了,想来这细作应当是另有他人了。”
沈贵妃垂眸轻笑,正色道:“说到此事,要从耶律清入宫开始讲起。当日耶律清入宫后,用了几日的辰光,同后宫妃嫔交好,也曾一一拜访她们的寝宫,其目的便是要在其中找出她兄长安插在宫里的细作。不过倒也是巧,真的让她找出来了,于是她便从细作口中得知了公主的许多事情。当时,她们的目的是想将公主擒至北辽,用以在战场上牵制太子殿下及启国的大军。不想,在耶律清随公主去了万佛寺之后,得知了公主同沈君琰有婚姻之约后,又见三公主温柔和善,便打起了别的主意。最后,被擒至北辽的是三公主,且在她的谋划之下,沈君琰也一同从万佛寺中离开了,其中的目的是为了离间两位公主,趁机将其中一位拉入她自己的阵营……”
宛湘宁双眸微眯,倒是未曾想到,从那时起,便已在她的阴谋之下了。
沈贵妃继续道:“后来的事情,公主也知晓,并未如她所愿。因此,她只得再回宫中,继续与那细作一同谋划。待公主同沈君琰完婚之后,瑾蕙在将军府中见到了裴满出云,她虽然不知裴满出云的身份,但却知蓝眸之人在北辽的地位,于是将此事告知了宫里的细作。待你们将裴满出云送至万佛寺之时,寻了个机会与她会面,便有了后面四公主中毒及沈将军被冤之事。”
听到此处,宛湘宁冷冷笑了一声,道:“只可惜,最终没能将沈将军扳倒。”
沈贵妃颔首,应道:“是啊,于是,她们便只能另寻他法了……”
宛湘宁凝眸看着沈贵妃,道:“当日,事情败露之后,她们便将此事尽数推到了娘娘身上,作为她们的替罪羊被打入了冷宫?”
沈贵妃颔首,眸中又是满满的怨愤,恨恨道:“也是我不慎,竟着了她们的道。”边说着,她凝眸看着宛湘宁,又道:“公主有所不知,我当时对皇后和你确实怀恨在心,只因素日里总是被皇后压着一头,而你又处处压制着俪儿,因而当时她们找到我,只说要想法子重创将军府和你,事发之时又能牵扯到皇后头上,对我同俪儿有利无害,因而我便与她们一起筹谋了。她们也当真是小心得紧,所有的事情,皆经由我的手,而她们却并未经手半分,因而事情败露之后,便可将过错完完全全地推到我的身上了。也是我当时求胜心切,才会如此任由她们摆布。”
宛湘宁点了点头,道:“我晓得,娘娘也受了许多委屈。”
沈贵妃稳了稳心神,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后来,我进了冷宫,她们所为之事,便不太清楚了。后来,我被放出时,便是俪儿成婚之时。我真是做梦都没有想到,俪儿竟求着陛下将她嫁给了那个崔锦荣。那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哪里是我女儿的良配,于是我便趁着俪儿归宁之时,让她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我听了。”边说着,她看着宛湘宁,道:“公主,我也不妨跟你直说,杨将军尚有遗孤在世之事,她们早已知晓了,而且她们也知那一双儿女正是朗清大师和将军府的郁姑娘。而且,如今她们也已在用此事在朝堂上大做文章了。若此事被陛下得知,且细细追究下来的话,只怕沈将军和林将军是脱不了干系的。而且,从沈将军身上,还能牵涉到你和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已被定了几项大罪,再被牵扯至此事中来,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宛湘宁垂眸,低声道:“我知道此事是犯了父皇的忌讳。”
沈贵妃问道:“那你可知她们的真正目的吗?”
宛湘宁一怔,抬眸问道:“甚么目的?”边问着,她便将此事从头至尾又想了一遍,忽似被冰水从头浇下一般,心内隐隐升起一股惧意,抬眸看着沈贵妃,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她们是想……”
沈贵妃见她的表情,便知她已经明白了,轻笑道:“公主果然是冰雪聪明。”
宛湘宁喃喃道:“安北将军已逝,而此举,可一举扳倒宣威将军与骠骑将军。如此一来,启国将无良将可用,若是北辽一举攻打启国,那些年轻的将帅根本无法应战,只怕启国便危险了,”边说着,整件事情在她的心里似乎也渐渐明朗起来,却又让她愈发不寒而栗,抬眸看着沈贵妃,又道:“若此一举将我兄长扳倒,二弟、三弟又一向不近朝政,宛钟宁便可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若他们里应外合,那北辽攻进启国都城,变成了指日可待之事,”边说着,她心里又是一紧,喃喃道:“或许,她们还有野心,或许她们还想要将父皇害死,让宛钟宁提前登基罢……”
沈贵妃轻轻颔首,轻笑着道:“如此,公主算是明白了,细作是谁,也不用我说了吧?”
宛湘宁微眯双眸,恨恨道:“宁妃!”
前世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宛湘宁眼眶一热,前世的她对乾德帝心怀怨恨,因而出嫁之后便不再理会朝中之事,结果似乎在一夜之间,太子受难,乾德帝病入了膏肓,宛钟宁在众人的拥立下登上了大宝。如此看来,前世之事,十有**也是宁妃和宛钟宁一同操纵的。边想着,宛湘宁双拳在袖间紧握起来,气极反笑,心内暗忖,何等有幸,能重来一世,这一次定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
沈贵妃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想来,我也不必多说了,公主也该都明白了。”
宛湘宁方回过神来,看着她道:“多谢娘娘,只是,娘娘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沈贵妃应道:“我心里对你们母女确实有所怨愤,但这些怨愤不过都是女人家斤斤计较的小心思罢了,较之国家存亡而言,都是不值得一提的。自从得知她们的阴谋之后,我便不曾有过一个宁日,总想着该如何让你们知道此事才好。”
宛湘宁轻轻叹了口气,倒是未曾想过,沈贵妃如此深明大义,可宛俪宁却为何还与她们厮混在一起?
沈贵妃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亦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也曾劝过俪儿,可她被荼毒至深,总觉得我是在冷宫里被关怕了,因而变的胆小慎微。我每每劝她之时,她总会说待她们心愿实现之日,便是我们母女扬眉吐气之时,久而久之,我也不知该如何劝她了。”
宛湘宁垂眸低忖,忽又抬眸看着沈贵妃,问道:“娘娘今日乔装漏夜而来,可是因为她们在您身边安插了眼线?”
沈贵妃轻轻颔首,应道:“自我失势之后,迎霞宫里的宫人几乎都走了,仅剩的红蔓与绿萝,如今也随俪儿一起与她们沆瀣一气。在我被放出来的第二日,宁妃便送了几个宫女过来,说是请了陛下的圣旨,从她宫里拨了几个宫女来伺候我。当真是好深的心机,如此一来,可以让宫女们监视着我,而且陛下还念着她的好,觉得她心思纯良呢。”
宛湘宁秀眉一蹙,又问道:“那,若娘娘今日来我宫里之事被她们知晓了,可会对娘娘不利吗?”
二十章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沈贵妃一怔,凝眸看着宛湘宁,恍了良久,方道:“我自己的命,我自己晓得。”
宛湘宁秀眉微蹙,看着她问道:“娘娘此话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沈贵妃浅浅一笑,应道:“其实,在我被陛下打入冷宫之时,都从前所盼之事,便已经不报任何希望了。如今得以重获自由,虽不比从前的盛宠,但也足以让我衣食无忧地过完此生,我又何须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只是后来见到俪宁,见她执念已深,实在不想在见她如此,只好来求公主了。至于宁妃她们会不会加害于我,我也不在意了,如今我的心愿以达成,就是明日被害死了,也是没有遗憾的了。”
宛湘宁听了,心内一酸,忙劝道:“娘娘莫说这些丧气话了。”
沈贵妃轻轻一笑,点了点头,又道:“如今,崔浩他们在朝堂上以杨将军遗孤大做文章,虽陛下并未派兵搜查,但崔浩的家丁已将宣威将军府严密监控了起来,只是碍着林将军与舒妃娘娘,因而不敢擅动,公主还需提点他们一下才是。”
宛湘宁面色稍稍凝重了些,点头应道:“我晓得了,多谢娘娘,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量那个崔浩是不敢硬闯的。”
沈贵妃颔首,低眸思忖了片刻,又道:“那耶律清被送回宫里后,陛下亦知此事与她脱不开干系,可念着她好歹还是北辽公主,因而不便将她关押起来,只好将她留在了宫里,如今已被宁妃接到照竹宫里去了,倒也方便了她们沆瀣一气。”
宛湘宁点了点头,脑中只在想着下一步该当如何是好。
沈贵妃凝眸看着她,在侧眸看看窗外,见天色已经渐明,便知不便在此逗留,便起身告了辞,只说先回映霞宫去,若再想起了甚么,再来同宛湘宁细说。
宛湘宁听了,起身相送,本想让瑾兰将沈贵妃送回映霞宫,沈贵妃却推说不必,以免惹人注意,便也只能送她到毓秀宫门口,然后看着她披上斗篷,缓缓地往映霞宫的方向去了。
待沈贵妃走得远了,瑾兰扶着宛湘宁缓步往寝殿里走,边走边问道:“公主,您看贵妃娘娘所言,可信否?”
宛湘宁应道:“她没有理由骗我,看她说得情深意切,想是真的为宛俪宁担心,怕她泥足深陷罢。”
瑾兰又问道:“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
宛湘宁凝眸暗忖,少顷,应道:“宛俪宁这次下毒失败,说不准还会再来一次。她倒是不足为惧,只是宁妃心计颇深,让我有些担心,就怕她们真的将瑶儿害了,”边说着,她们已经走进了寝殿,宛湘宁侧眸看着烛影摇曳,良久,又道:“不如先将瑶儿送出宫去罢。”
瑾兰道:“只怕陛下不准。”
宛湘宁垂眸,道:“若是外出求医,父皇怎会不准?”
翌日,二皇子宛桢宁入宫面见乾德帝,言道在江南游历时曾巧遇一位神医,得知宛瑶宁昏迷不醒之后,便将那神医请来了京城,如今正在他的府上候着,想接宛瑶宁出宫求医。
乾德帝眉间紧蹙,道:“为何一定要让瑶儿出宫?何不将那神医请进宫里?”
宛桢宁躬身笑道:“父皇有所不知,那神医乃是世外高人,不惯宫闱之事,且言谈举止毫无规矩可言,万一将他召进宫里,犯了宫里的忌讳倒还是小事,若是耽误了三妹妹的病情,只怕便得不偿失了。”
乾德帝垂眸忖了一会儿,又道:“那你可要好生照看你妹妹。”
宛桢宁含笑应道:“是,儿臣遵旨,定会将三妹妹照看好的。”
待宛桢宁欲告辞去毓秀宫接宛瑶宁出宫时,乾德帝忽又发问道:“桢儿,若朕欲封你为王,你想要何处为封地呀?”
宛桢宁一怔,垂眸暗忖,启国的皇子,除太子之外,一般是在弱冠之年封王,被赐予封地后便去自己的封地了,而今他还未及弱冠之年,离封王还远得很,不知乾德帝因何有此一问。
乾德帝见他沉吟不语,知他心内所想,便又道:“你无需心疑,朕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你年岁也不小了,这件事情也该考虑考虑了。”
宛桢宁抬眸看着乾德帝,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儿臣想去哪儿,将来便能被分封到哪儿吗?”
乾德帝含笑应道:“朕会尊重你的心意的。”
宛桢宁笑着一拱到地,笑嘻嘻地道:“回父皇的话,儿臣的性子,父皇也是知晓的。何处风景最美、美食最香、美人最多,儿臣便想去何处!”
乾德帝气结,没好气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下了。
待宛桢宁走后,乾德帝回眸看了一眼已忍笑忍得脸都变形的高荣,没声好气地道:“你说,朕怎么会有如此不争气的儿子呢?不想为朕分忧,只想去那最舒服的地方!”
高荣满面笑意,躬身应道:“二皇子不争权势,也是陛下的福分。”
乾德帝摇头道:“罢了罢了,那以后,就让他去江南罢。”
到了毓秀宫,宛桢宁先将方才乾德帝的问话同宛湘宁讲了。
宛湘宁听了,眉间紧蹙,道:“父皇前几日也问过三弟弟这个问题。”
宛桢宁听了,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三弟是如何回应的?”
宛湘宁挑眉看着他,笑着应道:“他可不像你那般贪图清闲,说是想去西北边疆,为父皇永保边疆的安宁。”
宛桢宁笑道:“这确实像是三弟的性子,”说罢,他又看着宛湘宁,问道:“那父皇肯定也问过四弟了,他是如何应的?”
宛湘宁面色一冷,淡淡应道:“宛钟宁啊,他说想去蜀地。”
宛桢宁嘴角一撇,干笑了两声,又道:“这个四弟从小脑子就不灵光,启国这么大的地方,他要去蜀地做甚么?那里山高路远,地方官甚难管束,且穷山恶水中又有大片的树林,不但有瘴气黑烟,还有强盗土匪,是个最差的去处了!”边说着,他又干笑了几声,又道:“罢了罢了,我才不管他,可能几年之后我就要去江南过我如神仙一般快活的日子了,”边说着,又对宛湘宁笑道:“姐姐,我会带江南美人儿回来给姐姐唱曲儿听的。”
宛湘宁“扑哧”一笑,道:“真到那时候,你还能记得我这个姐姐?只怕早都被那些江南美人儿连魂儿都勾走了!”
宛桢宁讪讪笑着,并不反驳,又与宛湘宁说笑了几句,便让宫人们将宛瑶宁抬上了马车,一路往宫外他自己的宅子中去了。
听闻宛瑶宁被宛桢宁带出宫去了,宛俪宁气急,却又无可奈何,跑到照竹宫里,当着宁妃和宛钟宁的面大发了一阵脾气,摔了不少花瓶、杯盏,直到没了力气,才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嘟着嘴不说话了。
宁妃在一旁见了,也不让宫女进来清扫,只在一旁道:“公主发了脾气,三公主还是出了宫,根本于事无补,又何须浪费自己的力气呢?”
宛俪宁闷声道:“若是那宛桢宁请来的神医真的那么厉害,将宛瑶宁治好了,那我可就完了!她回宫之后,定会对父皇说当时是我推她入水的!那我该如何是好?!”边说着,她心内十分惧怕,声音微微颤抖,眼泪都快要滴落下来了。
宁妃又在一旁道:“公主若是担心,便不让三公主回宫便是了。”
宛俪宁回眸看着她,心烦意乱,问道:“如何能让她不再回宫?”说罢她忽如想起了什么一般,站起身来,看着宁妃,难道:“难道……”话还未出口,她便转身向外去了,边走边对一旁的红蔓、绿萝道:“回映霞宫去收拾收拾,我要出宫回崔家去!”
宛钟宁冷冷看着她的背影,道:“我早说过,她是不能成事的!如此沉不住气,还能指望她做点儿甚么!?”
宁妃侧眸看着他,轻轻笑道:“母亲知道,你讨厌她,因为她伤害了瑶宁。”
宛钟宁侧眸看着宁妃,问道:“母亲既然知道,还默许她去伤害瑶儿?”
宁妃道:“母亲知道,你自小与瑶宁感情亲厚,但事已至此,我们别无他法。那日瑶宁已将我们与宛俪宁的谈话偷听了去,她若不死,只怕死的便是我们了!”宁妃起身,轻轻拍了拍宛钟宁的肩膀,柔声道:“成大事者,不可拘于小节。不过一个宛瑶宁罢了,有何不可割舍的?”
宛钟宁薄唇紧抿,半晌不曾给予她任何回应,只低眸看着地面,心内默默唤了声:“瑶妹妹……”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郁青青便乔装溜出太**,到毓秀宫来同宛湘宁见面,一来告知她宛攸宁的近况;二来,也可商议一下下一步该如何来做。
得知宛瑶宁被宛桢宁接出宫去之后,郁青青回到太**后便对宛攸宁讲了。
宛攸宁听了,倒似是放下心来一般,轻轻笑着道:“如此甚好,起码,瑶儿的安全可以保障了。去二弟府上,总好过留在这虎狼之地。”
二十一章 江南名医
郁青青听了,亦轻轻一笑,道:“公主也是这样说的。”
宛攸宁侧眸看着她,又道:“辛苦你了,一直这样来回奔波。”
郁青青抿嘴一笑,应道:“殿下言重了。”
被接至宛桢宁府上之后,宛瑶宁便不必再佯装昏迷不醒的样子,刚一睁开双眸,便拉着宛桢宁问道沈君琰和朗清的现状。
宛桢宁并不晓得她心心念念的其实是朗清,只以为是宛湘宁挂念着沈君琰,她才如此急着要问,便将沈君琰如今在竹苑之事同她讲了,对于朗清,不过略带过一笔罢了。
宛瑶宁秀眉微蹙,抿着双唇忖了片刻,方抬眸又问了一句:“那……朗清…大师呢?”
宛桢宁又道:“他前些日子一直在竹苑与沈君琰作伴,我这些天也没去看过他们,不过听说他自己又回了万佛寺,我假借上香的名义去见了见他,他言道若是一直避着旁人,反倒让人生疑,还不如光明正大地回万佛寺去,好歹那也是启国国寺,他们定也是不敢乱来的,可暂避些时日。”
宛瑶宁轻轻点了点头,又问道:“我能去二哥所说的竹苑见一见姐夫吗?”
宛桢宁应道:“还是算了罢。我这府邸,定已被他们严密监视起来,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更何况你还在装晕,更是不可现于人前的。”
宛瑶宁垂下眸子,满是失望,忖了片刻,忽又抬眸看着宛桢宁,又道:“既如此,我倒是有个主意。二哥不妨对外宣称,请朗清大师入府为我诊治,便可光明正大地请他过府了。”
宛桢宁听了,摇头轻笑,道:“你自小胆怯懦弱,怎的如今竟有了这些鬼点子,定是跟你那位好姐姐学的罢。”
宛瑶宁面颊微红,垂下头去,亦不应声,双手轻轻捏揉着锦被。
后来,宛桢宁细想了想她的话,倒也有些道理,反正如今本就见不得面,与其这样干耗着,倒不如试试宛瑶宁说的法子,未准真的管用呢。然后,他便让府中的家丁放话出去,言道二皇子兄妹情深,请了江南名医为三公主诊治怪疾,而万佛寺住持朗清大师亦是医术精湛,因而也被二皇子请来府中,为三公主会诊。
当宛桢宁派家丁去万佛寺请朗清过府时,他已听见了外界的传言纷纷,亦知此一去定是要与宛瑶宁碰面,倒也是有些纠结,立在经室不知该如何是好,反倒是他的师叔玄寂大师,在一旁念叨着“我佛以慈悲为怀”,催着他随宛桢宁派来的家丁一同下山为宛瑶宁诊治。
朗清无奈,若一再坚持不愿下山,又会引人生疑,故还是去了。
到了宛桢宁的府邸,刚进大门,宛桢宁便笑着迎了出来,躬身施礼,道:“有劳大师为舍妹操劳,一路辛苦,请入内奉茶。”
朗清见他说得煞有其事,便浅浅一笑,合十行礼,应道:“谢二皇子殿下。”说罢,便被宛桢宁引着,一路往后院来了。
宛桢宁还未封王娶亲,府邸是他自己在宫外买的,小巧玲珑,后花园规整的倒也是极好看的。
朗清见宛桢宁屏退左右,引着他进了花园,倒也不再如方才那般拘谨,笑着道:“殿下这院子,收拾的倒是十分雅致。”
宛桢宁侧眸看着他,笑着应道:“你就莫要取笑我了,万佛山钟灵毓秀,这院子哪里及得上万分之一?不过随便住一住罢了。”
朗清还未应声,便听见旁边有人笑着接话:“二皇子一向雅致脱俗,随便住一住的院子,也够我在这里观赏半个时辰了。”那声音听上去极为耳熟,朗清侧眸看了过去,见不远处立着一位身着青色长衫的男子,乌发漆须,面如冠玉,虽看上去有些眼熟,却也觉得好像并不认得,不由得有些诧异,方要发问,又听那人问道:“怎么?不过几日不见,朗清竟不识得我了?”
又听了这一句,再见他眉目间依稀可见故人之姿,朗清不由击掌大笑,指着他道:“沈君琰,几日不见,又多了胡须,我还真是未能认得出你。”
沈君琰躬身一礼,笑道:“大师此言差矣,我乃二皇子请来的江南名医,大师本就不认得我。”
朗清一怔,侧眸看了宛桢宁一眼,笑道:“殿下竟想了这样的法子?”
宛桢宁笑着应道:“这可不是我想出来的,多亏我那位好妹妹的指点。”
朗清一怔,敛了笑意,知他所言的便是宛瑶宁,一时之间竟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便低眉敛目,不再作声。
宛桢宁见了,并不知晓他的心思,只以为他与宛瑶宁并不相熟,便也不再多言,引着他们径直往左侧的小花厅里去了。
宛瑶宁正在小花厅里候着,见他们进来,起身相迎。
朗清见了她,一时无言,只低眉敛目地立在原地,听着她与沈君琰寒暄了几句。
宛瑶宁问罢沈君琰的现状,便转身过来,微一福身,柔声问道:“大师,别来无恙?”
朗清敛着眉眼,合十一礼,应道:“劳公主挂怀,贫僧一切安好。”
宛瑶宁又笑,道:“那我便放心了。”
宛桢宁在一旁见了,笑着问道:“看这样子,你们似乎很熟呀?”
宛瑶宁一怔,低低垂眸,并不应声。
朗清更是侧过身去,不做任何回应。
倒是沈君琰,知晓他们的尴尬,在一旁轻笑着道:“殿下怎么忘了,三公主本是月女,去年还在万佛寺中住过好些时日,自然与朗清大师认得了。”
宛桢宁方扶额笑道:“正是,我竟忘了。”说罢,便招呼着他们坐了,因不便让丫鬟过来服侍,便亲自端着茶盏一一为他们上茶。
宛瑶宁见了,过来接过,笑道:“让我来吧,哥哥请坐。”
宛桢宁也不勉强,笑意吟吟地在一旁坐了。
朗清正垂眸暗忖,忽见一双玉手,奉了一盏清茶在面前,抬眸一看,正巧对上宛瑶宁的一双美目,心内不由得又有些纷乱,忙伸手将茶盏接了过来,道:“多谢公主,”便又垂下了眸子,不再同她多言。
宛瑶宁见了,轻轻抿一抿双唇,叹了口气,转身回宛桢宁身边坐了。
沈君琰记挂着宛湘宁,刚抿了一口茶水,便问她的近况。
宛瑶宁一一将宫内发生的事情对他讲了。
沈君琰边听着,眉间紧蹙,也能料想到该是如何的惊险,便也再也等不及,只想早些见到她,便侧眸看着宛桢宁,道:“殿下可有法子能让我进宫去看看湘宁吗?”
宛桢宁睨了他一眼,没声好气地道:“你以为宫门是我管的?我想让谁进去就让谁进去?如今是甚么时节,我姐姐巴不得你找个深山老林里躲着,最好谁都别见,你还自个儿想往宫里进?万一不小心被抓住,你们将军府可就全军覆没了!”
沈君琰垂眸,低声道:“殿下说的,我都省的。只是,我怎能忍心看着湘宁独自奋战,而我却偏安一隅,在她的掩护下过我的安稳日子呢?”
宛桢宁见了,语调不由得一软,又道:“你放心罢,姐姐从小最得父皇宠爱的,父皇再生气,总会念着从前的情分,不会舍得追究她的罪责。只要父皇不追究,母后护着她,任何旁人都是奈何不了她的,她在宫里不会有任何危险的。”
沈君琰轻叹了口气,道:“我晓得,只是……”
宛桢宁又道:“你安心在我这里住下,姐姐也是不放心你的,如今瑶儿既已到了我这里,姐姐定会假借出宫探视瑶儿的名义,来我这里坐坐的。到时候,有你们夫妻见面的机会。”
沈君琰听了,这才展颜而笑,拱手道:“如此,便多谢殿下了。”说罢,他又看着宛瑶宁,问道:“公主的身子可大安了?”
宛瑶宁正凝神看着朗清,忽听见沈君琰的问话,心内一惊,侧眸看着他,勉强笑笑,应道:“已经无碍了,多谢姐夫关心,”说罢,又转过眸去,目不转睛地看着朗清。
自始至终,朗清未曾开言,亦不曾抬眸看上她一眼,这也让宛瑶宁不由得黯然神伤。
宛桢宁请朗清过府之事,不过一两日的工夫,便传到了宛湘宁耳中。她也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心道也就他的鬼点子最多,竟想了这样的法子,光明正大地将朗清接进了府内。不过有一想到,朗清入府,定会同宛瑶宁见面,心内又是一阵不安,不知他们两个如今究竟是何情形,便也一刻都不想耽搁,直接去坤月宫见了苏皇后,借口担心瑶儿的身子,且在宫内住的十分烦闷,想出宫去宛桢宁府中探视一下宛瑶宁。
苏皇后不疑有他,又交代了几句,便让她去了。
宛湘宁乘车出了宫,不久便行至了闹市中,听着车外的喧哗人声,竟不再觉得厌烦,反而喜爱这样的感觉,较之宫内的冷清孤寂,多了许多的人情味。她正坐在车里暗自思忖,忽听见车外传来一阵吵闹,并还有妇人尖叫之声,不由得有些奇怪,让瑾兰探出头去看了看究竟。
瑾兰往外看了看,再回过身来时,面色有些惊慌,急急道:“公主,外面有几个男子,正在被侍卫们追赶。”
宛湘宁淡淡应道:“是在捉甚么流寇吗?”
瑾兰看了她一眼,咬了咬下唇,又道:“被追赶之人,当先的一个,与奴婢打了个照面,是…是李强……”
二十二章 公主被掳
宛湘宁听了,很是诧异,又问了一句:“你说,那是谁?”
瑾兰回过身来,眉间紧蹙,道:“李强啊,公主不记得了?就是前些日子随朗清大师一起回来的那位李强大哥呀!”
宛湘宁心情立刻便沉了下来,不是说过让他们好生在竹苑呆着吗?怎么又跑进京城里来了?想到这里,一阵追赶喧哗之声有传到耳中,还夹杂着侍卫们的喝喊之声,宛湘宁秀眉紧蹙,看着瑾兰问道:“方才,他可看到你了?”
瑾兰应道:“我们打了个照面,应当是看得到了,”边说着,她也有些慌乱,又急急道:“公主,快想个法子帮帮他们罢。若是他们被侍卫抓起来,只怕郊外的藏身之地就会被发现了!”
宛湘宁耳听见喧哗之声越来越近,便知晓他们很快就会经过马车周围,垂眸忖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神,起身掀了帘子走了出去,立在车上喝了一声:“吵吵闹闹地做甚么?!”
驾车的内侍见了,不曾想到她竟走了出来,忙道:“公主请回车内安坐,此处吵闹,若是扰了公主,便是奴才们的罪过了……”内侍的话音未落,李强便已如没头苍蝇一般地冲了过来,集市拥挤,难免撞翻了小贩茶摊,亦惊了宛湘宁的马。马受了惊,车子自然也稳当不了,内侍们起身,扶着已被撞的动摇西晃的宛湘宁,急急道:“公主请先回车中坐着罢……”话音未落,只见宛湘宁猛地一靠,竟直直从车上栽了下去,不偏不倚,正巧撞在了李强的身上。
李强一惊,还未来得及反应,只用手一挡,手上便被宛湘宁发间的金钗划出了一道血痕,刚一抬眸,便见宛湘宁用嘴型对他道:“擒住我!擒住我!”
李强一怔,认出她来,当下也来不及细想,反手将她制住,挡在身前,长剑一挥,已架到了她雪白的颈上,一言不发,只凝眸瞪着追赶而来的侍卫们。
服侍宛湘宁出宫的内侍见了,早已吓破了胆子,也知道若是公主在外出了意外,他们回宫后定也是不能活的,只得跳下车来拦住侍卫,急急道:“不得造次,那可是琅华公主!万一公主有个闪失,你们就是死一万次也是难辞其咎的!”说罢,又走到李强面前,好声央道:“求壮士开恩,莫要为难奴才了,请先将公主放了罢!”
李强冷哼了一声,长剑离宛湘宁的玉颈又近了些,似笑非笑地看着围在他们身边的侍卫们,并不做声。
那些侍卫亦知兹事体大,丝毫不敢造次,又往后退了几步,只道:“你们莫要伤了公主!”
李强对一旁的徐寒及其手下使了个眼色,揽着宛湘宁一起往后退去。
侍卫们不敢妄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逐渐消失不见了。
待退至郊外的竹苑之后,李强往外望了一望,小心翼翼地将竹门紧紧阖上,才带着一众兄弟对着宛湘宁行了大礼,道:“李强无礼,冒犯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宛湘宁将他们一一扶起,只道:“不妨事,只要你们没有被抓住便好,”说罢,又细细问道他们因何进城的缘由。
李强垂眸道:“是我们大意了。公主想必也知晓,公子回了万佛寺,沈公子又被介入了二皇子府中,林公子也不便过来,我们的水食便没了补给,旁的倒也好说,我这几位兄弟皆是西凉人氏,后长居北辽,饮食习惯与我们不同,如此终日不见荤腥,也是受不了的。我们便想这些日子平静的很,不见侍卫出城搜捕,便以为已经安全了,才想悄悄混进城去买些吃食,不想竟来了一队侍卫,二话不说追着我们就跑,也不知是如何得知我们的身份的!”
宛湘宁听着,轻轻叹了口气,道:“也是难为你们了。”
徐寒在一旁问道:“公主,难道杨家公子与姑娘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为何会有侍卫在街上围堵我们?”
宛湘宁一怔,应道:“他们的身份倒是没有暴露。只是,此事牵扯众多,且有人早已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只是一直隐着未说罢了,”说罢,便将宫内宁妃与宫外宛俪宁的阴谋一一对他们讲了,亦是想让他们知晓一下如今宫内宫外的形势。
李强听了,不由咋舌,想不到此事从头到尾皆是旁人的阴谋,便知如今众人的处境是极为艰难的。不过,事隔多年,他对于自身的生死早已看淡,心中所记挂的,无非就是先主的一双儿女罢了,便凝眸看着宛湘宁,道:“小人的生死不打紧,求公主千万要保住公子与姑娘,小人就是立即死了,也感念公主的大恩大德,”说罢,便在宛湘宁面前噗通一跪,直直磕下头去。
宛湘宁见了,轻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扯了起来,道:“还没怎么样,你先说起了丧气话!你且放心,我会想法子护着你们的,不仅仅是为了以慰杨将军的在天之灵,亦是为了我的母后与兄长,我们都是不能有事的。”
听宛湘宁如此一说,李强等人才似是安下心来,微微舒了口气。
再说见到宛湘宁被贼人掳走之后,内侍们早已吓破了胆子,哭天抢地地扯着侍卫们让他们给个说法。侍卫们无奈,也知闯下了大祸,个个面如死灰,不知该如何是好。
唯有瑾兰与瑾芯,对李强的人品心知肚明,却依旧佯装惊慌地对侍卫们道:“公主被贼人掳走了,若是如此回宫,只怕咱们是一个都活不成的。诸位大人,可想好该如何向陛下回禀了吗?”
侍卫们被她如此一说,更是心慌意乱,只能道:“求姐姐搭救。”
瑾兰以衣袖轻试着眼角,闷声道:“我们如今都是自身难保了,哪儿还有余力搭救你们?”
侍卫们面面相觑,出宫擒贼本就不是乾德帝的旨意,他们只不过是立功心切,才奉了二公主之命出宫捉拿逆贼,如今却让那逆贼将陛下更宠爱的大公主掳走了,不仅得不偿失,只怕连性命也要搭进去了。
瑾兰、瑾芯对视了一眼,暗地一笑,又开言道:“事到如今,我想出了一个法子,也不知管不管用。”
侍卫们听了,便将她当作了救命的稻草,纷纷躬身道:“请姐姐明示。”
瑾兰让了一下,便开言道:“不若这样,我们本就是要去二皇子府上的,此处离二皇子府邸也不远,我们倒不如先去那里,求二皇子相助,若是能将公主找回来,那自然是极好不过的,若实在找不回来,也好求二皇子入宫为咱们求一求情,未准尚可保住性命。”
众人一听,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旁的法子,便依她之言,一同往宛桢宁的府中去了。
侍卫们听了,便将她当作了救命的稻草,纷纷躬身道:“请姐姐明示。”
瑾兰让了一下,便开言道:“不若这样,我们本就是要去二皇子府上的,此处离二皇子府邸也不远,我们倒不如先去那里,求二皇子相助,若是能将公主找回来,那自然是极好不过的,若实在找不回来,也好求二皇子入宫为咱们求一求情,未准尚可保住性命。”
众人一听,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旁的法子,便依她之言,一同往宛桢宁的府中去了。
宛桢宁早已得到了消息,虽然心知李强定是不会伤害宛湘宁的,但还是要将戏份做足,待他们到了之后,好好儿地将他们骂了一番,然后立马又将他们派出去搜查宛湘宁的下落去了。
那些侍卫们自己觉得已将脑袋别在了腰带上,搜查时自然是出了几倍的力气,不过半日的工夫,便在京城外的溪边发现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宛湘宁,感觉脑袋似乎又长回了脖子上,欢天喜地地将她送到了宛桢宁府中。
宛湘宁悠悠转醒之时,刚一睁开双眸,便看见了坐在榻边满眼关切的沈君琰,心内一颤,恍若梦中,双唇轻蠕,还未开言,眸中便已模糊了一片。
沈君琰垂眸看着她,眸中满是温存,在她额边轻轻印下一吻,柔声道:“你可醒了,我正担心着呢。”
宛湘宁浅浅一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在他面颊轻吻了一下,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没事的。”
宛桢宁在一旁轻咳一声,带着笑意道:“我说姐姐,你演场戏便演场戏罢,也不必真的让李强将你打晕罢。侍卫们抬着你进来时,我还在想你装的还挺那么回事儿的,结果进了卧房之后,怎么唤都唤不醒,可是将姐夫给吓坏了!”
宛湘宁忽听见他的声音,面上一红,想起方才的亲昵皆被他看了去,不由得又羞又气,猛地坐起身子,还未来得及开言,便又被后颈的一阵闷痛惹得皱起了眉头。
宛桢宁见了,又是“扑哧”一笑,在她发脾气之前,先行跑了出去,只将他们夫妻两个留在了房中。
二十三章 我要你的宫女
宛桢宁走出卧房之后,细心地将房门掩上,低眸一忖,也不知他们要如何软语温存,轻轻一笑,抬步去前院去见那几个将宛湘宁抬回来的侍卫去了。
他刚走到前院门前,还未入内,便听见瑾兰、瑾芯正一唱一和地教训着那些侍卫,刚听几句,亦觉得好玩,便止住了脚步,在外面安静地听着。
只听得瑾兰温言道:“你们在这里耽搁了许久,想必宫里的主子早已得到了消息,若你们现在回去,将公主被贼人击晕的事情禀报陛下,想来也是没有甚么好果子吃的。”
当先的侍卫面色苍白,躬身道:“姐姐说的是,我们也不知竟会落得如此下场,本来只是想将逆贼捉住好去请功,不想如今,这功没有就罢了,只怕连性命也要搭进去了。”
瑾芯在一旁问道:“他们是甚么逆贼呀?我看也没有几个人嘛。”
当先那位侍卫似乎有难言之隐,犹豫了一下,并未开言。
另一位却在旁边道:“事已至此了,我们也不怕将实话对你们说了。他们究竟是何逆贼,我们也不大清楚,只是奉了主子的命令来擒他们便来了。”
瑾芯的心思转的极快,一听此言,又问道:“主子?照此看来,让你们出宫的,想必不是陛下罢?”
那侍卫一怔,垂眸一笑,应道:“姐姐好生聪慧,看来是甚么都瞒不住姐姐了。”
瑾芯侧眸,与瑾兰对视了一眼,又问道:“那会是谁?”
那侍卫有些迟疑,并不开言,只用余光瞄了一眼方才说话的那位,看上去那位才是他们的领队。那领队侧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瑾兰与瑾芯,重重地叹了口气,方点了点头。那侍卫方才如得到许可一般,对她们道:“两位姐姐有所不知,将我们派出宫来的是四皇子,是他告知我们京城中有逆贼出没的。他让我们出宫之后,先去刑部侍郎崔大人处,由他来告知我们逆贼的相貌体征,以及他们可能出现的地方。我们在那些地方徘徊了许久,方才见到他们的踪迹。本以为有望立功,不想竟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那领队听着,又看着瑾兰、瑾芯,道:“两位是公主的近身侍婢,就算会被责罚,想来公主定会为姑娘美言几句。不像是我们,只怕回宫之后,性命便没有了。”
瑾兰听了,掩嘴一笑,道:“几位怎会连性命都没有了呢?方才不是你们将公主救回来的吗?”
那侍卫听着,不由怔了。
宛桢宁在一旁听着,心内一笑,心道这两个丫头当真是聪明得紧,便抬步迈进了前院,边走边道:“瑾兰所言极是,你们将公主救起,并送到了我的府上,此事我定会奏明父皇,为你们请赏的。”
几个侍卫一听,不由大喜过望,纷纷躬身行礼,皆道:“多谢二皇子殿下!”
如此一来,那几个侍卫算是安抚下来了,为了宛桢宁的一句请赏,他们便恭恭敬敬地留在了他的府上。
让他们都去歇息之后,宛桢宁回身看着瑾兰、瑾蕙,笑道:“跟在姐姐身边许久,你们两个倒是越来越机灵了。”
瑾兰笑着福身,应道:“殿下说笑了,奴婢只是怕他们回宫后对他们的主子乱说话,况且他们发现公主之处,距您的竹苑不远,奴婢担心他们再派人过去搜查,万一将李大哥他们搜出来,怕是会连累殿下您的。因而,如此将他们先行安抚下来,留在公主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再者说,出了此事,他们定是胆战心惊,亦会好好儿保护公主,一举二得,也是对我们有好处的。”
宛桢宁颔首,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原来你还关心我,倒是多谢你了。”
瑾兰一听,面颊涨的通红,慌忙摆了摆手,道:“殿下…殿下言重了。公……公主常说,此事与殿下本不相干,殿下却冒险相助,足…足见殿下是位有情有义的好人,因…因此,是…是决计不能连累殿下的……”
宛桢宁“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笑着道:“原来如此。”
瑾兰的脸颊更红,匆匆福身行了一礼,说了句:“奴婢先行告退,”便拉着瑾芯的手匆匆走了。
照竹宫内,宛钟宁忧心忡忡地对宁妃道:“派出去追捕李强他们的侍卫全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去了哪里,这可如何是好?”
宁妃应道:“不碍的,我方才派人去二公主那里问过了,说是前日在集市上有过一出闹剧,那贼人将琅华公主掳走了,他们便不敢轻举妄动,将那贼人给放走了。想是要抓之人没有抓到,因而不敢回宫复命,在另侯时机再行抓捕罢。”
宛钟宁双眸一眯,问道:“琅华公主被掳走了?”
宁妃应道:“确实如此。”
宛钟宁眉间紧蹙,又道:“可他们都是一伙儿的!”
宁妃应道:“侍卫们又不知情,只怕一见公主被掳,便方寸大乱了罢。”
宛钟宁低眸一忖,轻轻一笑,道:“那如今,我们是否可以光明正大地派兵出去解救公主了呢?这挟持公主,可是抄家灭门之罪!这一次,便不怕他们死不了了!”
宁妃轻笑,道:“确是如此,只不过这兵,不该由我们来派。”
宛钟宁问道:“母亲此话何意?”
宁妃应道:“你父皇一向偏疼琅华公主,若此事被他所知,难道他不会派兵去将他的宝贝女儿救回来吗?”
宛钟宁听了,又笑道:“母亲深谋远虑,儿臣佩服。如此一来,此事不必由我们沾手,又可名正言顺地将他们除掉。”
宁妃亦笑,忖了一会儿,又道:“前几日,莹儿送了书信回来,说是六王子已在边境准备就绪,待我们将这些挡路人皆铲除之时,便是他率兵南下,助你夺得龙椅之时。”
宁妃所说的莹儿,便是被许配于耶律楚良为妃的义女宛琼莹。
宛钟宁听了,笑道:“母亲深谋远虑,远胜于儿臣。”
宁妃亦笑道:“有母亲为你保驾护航,吾儿何愁大业不成?”
乾德帝得知宛湘宁被撸之后,大为恼火,再加宁妃在一旁煽风点火,更是怒从中来,直接欲将御林军派出宫去,将京城及周边彻查,擒住贼人,将宛湘宁好端端地送回宫来。
御林军统帅领了君命,还未起行,便听见一个清丽的女声自殿外传了进来:“父皇勿恼,儿臣好端端地回来了,就不劳烦御林军了。”
伴着声音,宛湘宁缓缓而入,身后随着瑾兰与瑾芯,再往后便是那几位侍卫。进了大殿,宛湘宁抬眸看着乾德帝,缓缓施礼下去,道:“儿臣参见父皇,让父皇担心,皆是儿臣的罪过,还请父皇恕罪。”
乾德帝一看,见宛湘宁正好端端地立在他的面前,不由大喜,忙让她起身,招了招手唤她上前,柔声道:“可是吓坏了?那些贼人可以伤到你?”
宛湘宁笑着应道:“回父皇,儿臣一切安好,并未受伤。”
乾德帝这才放下心来,问道:“那跟父皇说说,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宛湘宁抿嘴一笑,伸手往殿下的几个侍卫身上一指,道:“回父皇,是他们几位冒险将儿臣救出,然后送到二哥府上休养的,也算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还想为他们请赏呢。”
乾德帝往殿下扫了一眼,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赏赏赏,统统有赏。老二也有,说罢,想要美人儿还是甚么?朕通通都准!”
殿下众人一听,这才安下心来,叩头谢了隆恩。
宛桢宁听到乾德帝所言,起身后并未回应,只悄悄往后退了一步,侧眸直直地看着瑾兰。
乾德帝会意,侧眸问道宛湘宁:“那个丫头,跟了你许多年了吧?”
宛湘宁一怔,不曾想宛桢宁竟看上了瑾兰,秀眉微蹙,指着宛桢宁道:“你胆子还真不小,主意打到我的人身上来了。瑾兰自小便跟在我身边伺候,你若将她要走了,谁来伺候我?”
宛桢宁陪笑,道:“姐姐莫恼,赶明儿我再送几个丫鬟去毓秀宫伺候姐姐,我府里的丫鬟,有会唱曲儿的,有会跳舞的,还有通诗文的,姐姐肯定满意。”
宛湘宁睨了他一眼,起身啐了一口,道:“谁要你的丫鬟!”
乾德帝在一旁见了,笑道:“你们两个好有出息,为了一个丫鬟竟要在正德殿上打起来吗?”说罢,他侧眸看着宛湘宁,道:“不过一个丫鬟,就给了他罢,朕的话已经说出口了,所谓君无戏言,你总不能让父皇食言罢。”
宛湘宁听了,纵然心中万般不愿,也只好应了,闷闷不乐道:“既如此,儿臣也想要几个人。”
乾德帝道:“你说。”
宛湘宁伸手往下一指,道:“这几个侍卫武艺颇精,且对儿臣又有救命之恩,儿臣刚回毓秀宫,那儿新换的侍卫儿臣一个都不认得,还不如换成他们来的好一些。”
乾德帝一听,不过是要换几个侍卫,痛痛快快地便应允了。
二十四章 容貌很是相像
几个侍卫见状,亦不知是福是祸,忙跪地表了忠心,皆道会忠心侍奉守护公主。
宛湘宁往下瞥了一眼,微微一笑,侧眸看着乾德帝,道:“多谢父皇。”
离了正德殿,宛湘宁自然要赶到坤月宫去先向苏皇后报个平安,以免她忧心。
宛桢宁摇着折扇昂首出了正德殿,瑾兰低垂着眼帘,亦步亦趋地随在他的身后。
两人经过宛湘宁身侧时,她凝眸看了一眼,与宛桢宁交换了带着笑意的眼神,便转身离去了。
到了坤月宫,苏皇后拉着宛湘宁的手,自是好一通责备,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几番,确定她并未受伤之后,方才安下心来,让芳苓上了茶点,携着她的手靠在锦榻之上,笑着问道:“今儿可是驳了宁妃的面子?”
宛湘宁抿了一口茶水,轻轻一笑,应道:“母后的消息也是灵通。只是那宁妃欲借刀杀人,且又可在父皇面前好生表现一番她的善良温婉,如今一来,可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苏皇后轻轻颔首,又凑到宛湘宁耳边,轻声问道:“杨将军的遗孤,果真在世吗?”
宛湘宁侧眸看了她一眼,并未做声。
苏皇后急了,道:“有甚么话是不能对母亲说的?”
宛湘宁轻轻笑着应道:“母后莫急,儿臣不过是不想将您牵扯其中罢了。”
苏皇后轻哼了一声,道:“如今受困的,是我的儿子,而在这里不知在谋划些甚么的,是我的女儿。就算我一无所知,难道真的能脱得了干系吗?”
宛湘宁垂眸思忖,少顷,又抬起眸来,看着苏皇后,应道:“他们确实在世,”眼见苏皇后面色一变,宛湘宁又忙道:“不过,儿臣已同他们谈过了,他们并未有为杨将军报仇之意,唯今之愿,不过是为了将沈将军一家救出,且履杨将军的未尽之责,守我启国国土平安罢了。母后无需担忧。”
苏皇后方才舒了口气,颔首道:“如此,我便安心了。”
宛湘宁又道:“此事,你我同宁妃母子皆知晓,不过中间隔了一层窗户纸罢了,也不知谁会先行将这窗户纸捅破,捅到父皇面前去。”
苏皇后凝眸看着宛湘宁,忖了一会儿,似有深意道:“湘儿,莫要小瞧你的父皇。”
宛湘宁不解,凝眸看着苏皇后,却又见她并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秀眉微蹙,却也不再多问,只点了点头应了声:“是,儿臣知道。”
宛桢宁将瑾兰带回府中,并未现行安置,直接将她带去了自己的卧房中。
看着宛桢宁小心翼翼地将卧房的门紧紧阖上,瑾兰显得有些胆怯,双手不停揉搓着腰带上的彩线,双眸低垂,只觉得双腿有些发软,亦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宛桢宁回眸见了,展颜一笑,道:“瑾兰,你不必如此紧张,我也没有那么危险,”边说着,他指了指椅子,示意瑾兰坐下。瑾兰哪里敢与他同座,忙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站着便好。宛桢宁见了,亦不勉强,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她笑道:“我为何要你来,你应该清楚罢。”
瑾兰垂眸,缓缓点了点头。
宛桢宁继续道:“我们与宫里,不能断了联系,你到了我的府上,我自然会挑两个得力的丫鬟送到宫里去给姐姐。如此一来,我们双方的信息便可时常交换,便不会误了大事。因此,我会在府中宣称你是陛下赐给我的姬妾,这样你行动间也可自由一些,”边说着,他又笑笑,继续道:“不过你也放宽心,我不会真的碰你的。”
瑾兰垂眸,福身应是,眸中却有一丝失落,只是她掩藏的甚好,并未被宛桢宁看见。
是夜,乾德帝孤坐龙椅之上,借着正德殿中的烛光,批阅着奏折,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觉得有些疲累,便将朱笔搁下,以手抚额,靠在案桌上小憩片刻。
高荣见了,知他的劳累,默默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为他披了件衣裳,便在一旁安静地候着。
少顷,宁妃亲手端着一盅煨好的汤羹缓步而入,缓缓地往乾德帝面前过来。
高荣见了,心里一惊,忙小跑着过去将那汤羹从宁妃手中接过,边轻声道:“娘娘漏夜而来,可是有何要事?”
宁妃侧眸看了看他,笑道:“要事便是给陛下送汤羹,”边说着,她抬眸看了看正在小憩的乾德帝,又轻声问道:“陛下睡了多久了?”
高荣轻声应道:“一刻钟了。”
宁妃轻轻颔首,又道:“这几日陛下甚是劳累,能歇便歇一会儿,莫要惊扰到他。”
高荣点头称是,小心翼翼地将宁妃送来的汤羹放在了乾德帝的面前。
乾德帝却似乎睡的并不安稳,眉头紧蹙,双唇微颤,双手亦在不自觉地颤抖,似乎梦魇一般。
宁妃一见,有些着急,忙走到他的身侧,轻轻唤道:“陛下,陛下……”
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宁妃的呼唤,乾德帝猛地睁开双眸,呼吸急促,直勾勾地看着案桌,半晌说不出话,又被宁妃和高荣唤了许久,方好似回过神来一般,看着他们勉强笑笑,道:“不妨事的,只是梦魇。”
宁妃松了口气,道:“陛下无事便好,可吓死臣妾了,”忖了片刻,又道:“陛下梦见了甚么?竟会吓成这样?”
乾德帝侧眸看了她一眼,应道:“梦到了一位故人。”
宁妃一怔,扭过身去,假作吃味,闷声道:“不知与陛下梦中相会的是哪位姐姐?”
乾德帝见了,不由失笑,板着她的身子转过来,道:“甚么哪位姐姐?怎么会是女子呢?”
宁妃回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他,并未开言。
乾德帝苦笑了一下,喃喃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音容笑貌在朕的梦中还是如此清晰。如今醒了,朕都仿佛还能看见他的容貌在朕的眼前。”
宁妃垂眸,忖了一会儿,道:“若陛下想念那位故人,不妨将他招到宫中来一见?”
乾德帝叹气,道:“他已来不了了,十几年前便已经故去了。”
宁妃一惊,有些诧异,思忖良久,迟疑道:“陛下,臣妾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乾德帝看了她一眼,道:“讲罢。”
宁妃仍有些迟疑,忖了片刻,方道:“也罢,若臣妾讲的不对,就请陛下当个玩笑听听便是,”边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乾德帝,缓缓而道:“臣妾曾听说过,在梦中若能见到已经离世之人,皆是看不清楚容貌的,但见陛下方才的反应,臣妾觉得有些怪异。”
乾德帝奇道:“还有这种说法?”
宁妃颔首,又问道:“那陛下梦中所见之人,容貌与从前可是相似?”
高荣一怔,细想了想,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问道:“陛下之意是……”
乾德帝双眸微眯,又在脑中将朗清的容貌细想了一番,确是与方才梦中出现的杨谨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头发罢了,心内不由得冷了一片。
高荣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依奴才之见,不过是巧合罢了。世间之人如此众多,有个一个两个容貌相似的,想来也不是甚么稀奇之事。”
乾德帝眉间紧蹙,不知有没有将高荣的话听入耳中,细忖了一会儿,又问道:“已故的玄逸大师可有提起过这朗清的来历吗?”
高荣垂眸,应道:“那倒是没有,只说过朗清大师自小便是跟在玄逸大师身边长大的。”
宁妃在一旁低声道:“臣妾倒是听说过,那朗清大师似乎是玄逸大师在西北所救的孤儿。”
乾德帝一惊,抬眸看着宁妃,不可置信地问道:“西北?”
宁妃应道:“正是。”
乾德帝颓然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些甚么。
高荣在一旁轻轻一笑,道:“娘娘的消息,倒甚是灵通,连这些事情也知道?”
宁妃笑了笑,应道:“不过是后宫众人闲聊的时候提起过罢了,毕竟那么年轻便接任主持之位,大家也都有些好奇。”
乾德帝忽又抬眸看着高荣,问道:“万佛寺中,上一辈的僧人,有谁如今还在世的?”
高荣想了想,应道:“听说有位玄寂大师,是朗清大师的师叔。”
乾德帝颔首,又道:“赶明儿将他传进宫里来一趟,朕有几句话想要问问他。”
高荣垂首应道:“是。”
宁妃在一旁听着,低敛着眉眼,唇角却微微漾起一丝笑意。
翌日清晨,宛桢宁便依言带着两个宫女打扮的姑娘到了毓秀宫,见到宛湘宁后,摇着折扇轻轻一笑,道:“依照昨日所言,特地给姐姐送了两个宫女过来服侍姐姐。”
宛湘宁端着茶盏,轻飘飘地扫了一眼道:“你还真舍得将两个宫女送来我这里?我只当你是开玩笑的。”
宛桢宁笑道:“姐姐说的哪里话,只要姐姐需要,不过两个宫女罢了,哪里就舍不得了?”
宛湘宁听了,冷哼了一声,并未开言。
两个丫鬟倒也很是乖巧,不等宛桢宁示意,便缓步走上前来,行大礼参拜,道:“奴婢参见公主!”
宛湘宁听着声音很是熟悉,便定睛看了一眼,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只见那两位正含笑看着她的宫女,正是昔日在将军府中服侍齐夫人的采苓与采薇。
二十五章 郎清被捕
采薇与采苓盈盈含笑,俯身行礼,道:“奴婢参见公主!”
宛湘宁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们起身,然后抬眸看着宛桢宁,问道:“我记得将军府中的丫鬟、小厮皆被看押起来,由侍卫们监管着,你甚么时候竟有了这通天的本事,竟能将沈家主母的近身侍婢救出来?”
宛桢宁笑着应道:“其实,是这两个丫鬟命好。当日侍卫前去抄家之时,她们正在厨房中为夫人炖汤,因而侍卫们并不知道她们其实是主母的近身侍婢,只当作是普通的丫鬟看管了起来,”边说着,他又扬眉一笑,邀功似的看着宛湘宁,继续道:“姐姐的二弟,虽然没有通天的本事,但好在人缘不错,虽然无法将沈家家眷救出,但捞出两个普通的丫鬟还是没有甚么难度的。”
宛湘宁含笑看着他,应道:“是是是,知道我的二弟有本事,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大不了,下次你府中的姬妾争宠吵闹惹得母后生气之时,我帮你求情便是了。”
宛桢宁听了,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有些不自在,似笑非笑地拱了拱手,道:“如此,先谢过姐姐了。”说罢,他又似是想起了甚么一般,又道:“对了,姐姐,方才忘记同你讲,我带着采薇、采苓入宫之时,在路上见到高公公拿着圣旨往万佛寺的方向去了,只怕是为了朗清去的。”
宛湘宁一怔,秀眉微蹙,道:“朗清如今在你的府上,父皇让高公公去万佛寺做甚么?”见宛桢宁并未应声,她又垂眸思忖片刻,又抬眸道:“是让他去找朗清的那位师叔去的!”
宛桢宁点了点头,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宛湘宁又道:“如此说来,父皇对朗清的身世已经起疑,”边说着,抬眸看着宛桢宁,问道:“你可都安排好了?”
宛桢宁浅浅一笑,应道:“姐姐莫要当我是神仙,这我哪里能预料到父皇竟如此迅速地查到了朗清的身上?不过我已让亲信回府报信去了,让他安排一下,让朗清先去江南避上一避。待父皇父皇问起来,便说朗清去江南为瑶宁寻药去了。”
宛湘宁点了点头,应道:“如此也好,真是难为你了。”
宛桢宁不欲在此逗留太久,心内仍记挂着府中的朗清,也不知亲信能让将他安排妥当,又想了想,总是自己亲眼见着放心一些,便辞了宛湘宁,赶着出宫回府去了。
待宛桢宁走了,宛湘宁凝眸看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双唇,喃喃道:“窗户纸捅破了?”
不过多思无益,她便也不再苦思冥想了,乍一见到采薇、采苓,甚是欣喜,便问了她们一些将军府中人的情况,得知众人只是被关押起来,并未受过多的苦楚,便也安心了一些。然后宛湘宁便让瑾芯进来,带着采薇、采苓去寝殿的耳房歇息。瑾芯在将军府中呆了许久,对采薇、采苓也很是熟悉,见到她们自然也很欢喜,便带着她们亲亲热热地去了。
安排妥当,宛湘宁为自己斟了盏茶,刚端起来,还未送至唇边,便见门外有一人扑了进来,连声道:“姐姐姐姐,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宛湘宁定睛一看,那人正是去而复返的宛桢宁,心下一疑,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妙?”
宛桢宁站定了身子,急急道:“姐姐,朗清已被绑着进了宫了。”
宛湘宁一听,不由大惊,站起身来,问道:“怎么回事?”
宛桢宁尚未应声,又有一人走进来立在他的身侧,正是瑾兰,对宛湘宁道:“公主,方才我们本想安排朗清大师去江南暂避,可他执意不走,还说甚么‘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在院子里等着,待宫里的人到了之后,便直接跟着他们走了。管家知此事非同小可,便说欲跟着朗清大师一同入宫,也好将他在府中的情况交代一番,便带着奴婢一起来了。进了宫门后,奴婢寻了个机会便跑开了,本想先来告知公主,不想路上竟遇到了二殿下,便同他一起过来了。”
宛桢宁在一旁道:“姐姐,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宛湘宁不应,只看着瑾兰问道:“如今府中可大乱了?”
瑾兰应道:“三公主本无论如何要同朗清大师一起来,奴婢们拦都拦不住,最后被驸马爷强拉住锁了起来,如今还在房间里哭。其他的倒是没怎么乱,他们也根本不知发生了甚么。”
宛湘宁点了点头,对瑾兰道:“你速回府中,先将瑶宁安抚住,告诉她宫里有我,让她安心装病,不要胡闹,不然只会害了朗清。”
瑾兰福身,应了声是,便匆匆忙忙地去了。
见瑾兰走了,宛湘宁又凝眸看着宛桢宁,道:“你快些去趟竹苑,侍卫大张旗鼓地拿人,李强他们可能也听到了风声,只怕如今也是心神大乱,指不定还要硬闯禁宫呢。你一定要让他们稍安勿躁,千万不能乱来,知道吗?”
宛桢宁点了点头,应道:“我知道了。”说罢,亦转身去了。
见他们都去了,宛湘宁缓缓坐下,轻轻叹了口气。
正德殿中,乾德帝立在玉阶之上,面色铁青地看着朗清,目光咄咄逼人,似要将他看穿一般。
朗清抬眸看了他一眼,浅浅含笑,轻声问道:“贫僧的师叔玄寂大师,可安然归寺了吗?”
乾德帝冷哼一声,应道:“朕已将他送回万佛寺了。”
朗清浅浅一笑,双手合十,躬身一礼,道:“多谢陛下。”
乾德帝凝眸看着他,良久,问道:“你可知朕将你传进宫中所为何事?”
朗清垂眸浅笑,应道:“可猜得一二。”
乾德帝又冷冷哼了一声,没声好气道:“朕还记得,当初玄逸大师带你入宫觐见之时,朕便说你看着面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曾见到过。当时玄逸大师说你是最有佛缘的,朕见你面熟,便是与佛有缘。朕当初听了,甚是欢喜,可如今再回头想想,当真是讽刺。”
朗清垂眸,忖了片刻,应道:“师父抬举,那是贫僧的荣幸。”
乾德帝冷冷道:“看来,你自己对你的身世已经很清楚了,为何不逃,反而要入宫受死呢?”
朗清淡淡应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贫僧想逃,便能逃得掉吗?”
乾德帝冷笑着道:“算你识时务,不曾连累万佛寺。”
朗清垂首,道:“贫僧相求陛下一事,不知陛下能否应允?”
乾德帝挑眉看着他,道:“你想让朕饶了沈建勋全家?”
朗清合十,应道:“正是。”
乾德帝冷冷道:“沈建勋欺君罔上,勾结敌军,通敌叛国,岂可饶恕?”
朗清淡淡一笑,道:“陛下心中应当明白,方才那些罪名,皆是莫须有的。沈将军同我父亲一样,忠心为国,岂会做那通敌叛国之事?”
乾德帝一怔,狠狠地看着朗清,道:“如此说来,你是承认了?”
朗清浅笑颔首,应道:“生身父母,岂会不认?只是贫僧自小长于万佛寺中,从不知晓此事,寺中僧人亦无人知晓,还请陛下不要牵连到他们才好。”
乾德帝颔首,又问道:“那你妹妹呢?她在哪里?”
朗清应道:“已经故去了。”
乾德帝拍案怒道:“岂有此理,到了如今,你还在欺君罔上。你父亲当初明明将你妹妹送出,以他的聪慧,自然会安排一个妥当的去处,哪里会让她轻易地死去?”
朗清应道:“贫僧一蹭追查过她的下落,只是一无所获,想来已经不在这世上。”
乾德帝当然不信,却也问不出其他,只得让人先将朗清关押起来,好生看守,待来日再审。
听闻朗清被关押起来,宛湘宁不好明目张胆地前去打探消息,只好偷偷将高荣请过来,塞了许多金叶子给他,只希望他能将朗清此时的境地透露一二。
高荣不动声色地将金叶子退回到瑾芯手中,躬身一礼,对宛湘宁道:“公主太高看奴才了,当时陛下屏退了左右,连奴才也一同回避了,因而并不知晓当时他们谈话的内容,”说罢,他沉吟片刻,又道:“公主无需太过担心,如今朗清大师不过是被看管起来,并无大碍。”
宛湘宁知他一向心思缜密,只怕再问也问不出甚么,便也不再多问了。
只是,高荣临走前,思忖良久,又回过身来,轻声道:“今儿一早,宣威将军林正合上了奏折,请求辞去一切官职,并告老还乡。陛下已准。”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宛湘宁一怔,想不到林正合竟决绝到此地步,不过也难怪他,想是这种事情看得多了,心中只剩了保住自家老小这一个念头,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这样…也好……”边想着,宛湘宁喃喃道。如此一来,启国三将,杨谨知被害,沈建勋入狱,仅剩的林正合也告老还乡了,只怕是真的如了宁妃所愿了。
二十六章 启国无将
瑾芯在一旁见了,十分不解,秀眉微蹙,问道:“公主为何说这样也好?如此一来,启国三将无一在朝,万一边境起了事端,年轻的将军只怕无法独当一面,那时启国可就危险了!”
宛湘宁侧眸看着她,应道:“你方才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的。”
“那……”瑾芯仍是不解,但见宛湘宁并无解释之意,因而也不敢再多问了。
林正合告老还乡之前,杜夫人递牌子入宫觐见舒妃,母女二人不由相拥而泣,待林正合回了扬州老家之后,便无法再时时入宫探望,只怕一家人见面的时日已不多了。但舒妃并非一般的娇贵千金,这些日**中发生的事情她尽数看在眼里,自然也明白林正合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便不多劝,只依依不舍地叮嘱二老好生保重身体,将来自有再见之期。
苏皇后明白事理,亦知林正合一向清廉,想来家业不多,便让宫人送了许多赏赐去了玉润宫,并专门嘱咐他们不必亲至坤月宫谢恩,且让一家人在一起多聚些辰光。
虽是如此,杜夫人仍然亲自去了坤月宫给苏皇后请安谢恩,事事循规蹈矩,不让人寻到一丝疏漏。
宛湘宁亦知杜夫人携家眷入宫觐见,但也如苏皇后那般,希望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好生团聚,并未前往相见,只命人备了好些礼物,候在西华门外,待她们出宫之时,让她们一并带回府去。
只是,从坤月宫里请安谢恩出来的杜夫人,并未带着家眷直接回府,而是径直到了毓秀宫,求见宛湘宁。听见宫女的通传,宛湘宁大吃一惊,忙让瑾芯去将杜夫人迎进了东暖阁中。
对于此次告老还乡之事,杜夫人感到很是愧疚,刚抿了一口茶水,便道:“如斯境况,我们实不该走,只是……”
宛湘宁微微摆手,止住了她的话语,轻轻一笑,道:“夫人不必挂怀,林家家大业大,若真的有一天落至沈家的境地,不知多少人要遭殃。林将军是聪明人,自然知晓如何才能保护林府众人。”
杜夫人笑道:“多谢公主体恤。”如此,便不再多言,杜夫人又与她说了些旁的体己话,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出宫的时辰便到了。临行前,杜夫人要来了纸币,将扬州林府的所在工工整整地写了下来,又道:“若有用的上林家的地方,公主请随意吩咐,林府上下,定是竭尽所能相助。”
宛湘宁将那字条结果,微笑着道谢:“如此,多谢将军和夫人了。”
是夜,当再次悄悄潜入天牢的郁青青将那字条交给沈建勋过目时,沈建勋却轻轻叹了口气,接过字条后,径直扔到了火中,眼看着它缓缓地化为灰烬。
郁青青惊道:“义父……”
沈建勋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火中燃烧的字条,双目有些湿润,喃喃道:“走了便好,再也不要回来了……”
而当宛攸宁从郁青青口中得知所有的事情之后,眸中确是满满的绝望,呆坐在锦榻之上,目中无神,喃喃道:“父皇…真的让林将军…走了?”
郁青青有些担心,同竹音对视了一眼,点头应道:“是,听说入宫见了舒妃,未作片刻停留,立刻便举家南下了。”
宛攸宁垂眸,隐隐含泪,低声道:“父皇…父皇真的是…真的是糊涂啊!他怎么那么糊涂!”
郁青青垂眸,轻声道:“是啊,如此一来,若北辽有异心,只怕朝中便已无可用之人了。”
竹音在一旁宽慰道:“殿下与姑娘不必如此忧心,不是还有三殿下吗?”
宛攸宁抬眸看着郁青青,问道:“三弟境遇如何?”
郁青青应道:“听公主说,三殿下如今也不算好。前些日子,陛下曾有为三位皇子封王封地的意思,三殿下自请去北境驻守。原本旨意都快下了,宁妃却又买通了许多朝臣联名反对,说是几位皇子年纪尚轻,尚未成家,此时便封地封王似乎过早了些,若留在京城历练历练,才是最好的。”
宛攸宁眉间紧蹙,问道:“那父皇准了?”
郁青青缓缓点了点头,继续道:“既是要留在京城历练,便要为他们安排合适的位子才好。二殿下向来自在惯了,只说哪里清闲便要去哪里。三殿下本想去兵部,结果不知怎的,后来竟给安排去了户部做了个闲职,日日被人捧着奉承着,却不肯真心实意地教他一些为官之道,想来日子过得也是极为苦闷的。”
宛攸宁咬牙问道:“那四弟呢?”
郁青青应道:“四殿下去了吏部,看上去是如鱼得水。”
宛攸宁眉间紧蹙,亦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只重重叹着气,道:“父皇竟不曾疑心过宁妃母子吗?”
郁青青道:“若非自公主处得知了这些,难道殿下曾经疑心过他们母子吗?”
宛攸宁一怔,颓然摇了摇头。
郁青青又道:“他们母子一向老实本分,从未做过任何越矩之事,自然不会引起怀疑。况且,在上次裴满出云的指证下,这黑锅已经被沈贵妃背上了,他们自然就更安全了。”
宛攸宁又道:“若他们是北辽细作,一心亡我,那也罢了。只是,俪宁,她为何如此糊涂,要去助纣为虐呢?”
郁青青垂眸低忖,又道:“殿下,依我看,二公主未必知晓全部,想是宁妃对她说可助她扳倒琅华公主,且救回母妃,因而才会与她们为伍的。”
宛攸宁思忖片刻,忽又抬眸看着郁青青,见她眼眶微微泛红,心下恻然,柔声道:“我知道你担心朗清,却还要帮我去打探这些消息,真是难为你了。”
郁青青浅浅一笑,道:“不妨事,这些都是公主同我说的,我只是回来转述给你罢了。”
宛攸宁轻轻颔首,又问道:“那朗清……”
郁青青道:“公主对我说,哥哥对陛下讲,说当年的妹妹已经不在人世了。虽然陛下未必信服,但却也可多保我些时日。况且,侍卫们搜寻的地点在京城内外,谁也不会想到我竟会在这里,因此也算安全,殿下不必为我操心。”
宛攸宁垂眸,轻道:“是我父皇对不住你们……”
郁青青应道:“我们命该如此,殿下不必介怀。”
宛攸宁抬眸看则她,轻轻叹了口气。
耶律楚良在北辽早已谋划许久,养兵蓄锐,只待今朝了,再加上宛琼莹与宁妃母子的里应外合,才有了启国如今的局势,便也不再多等,兴兵直逼启国的北境而来。
消息传至都城,乾德帝指派调兵之时,才发觉已无将可用,而一些年轻的将领,空有一身武艺,却从未曾亲临过疆场,听说北辽来势汹汹,便已泄了气,纷纷告病免朝了。
如斯境地,早已在宛湘宁的预料之中,只是未曾想竟来的如此之快。
宛维宁见状,主动请缨赴北疆御敌,此举正合乾德帝之意,当下便准了,给他三日的时间休整兵马,而后便启程北上。
只是,不曾想,就在宛维宁启程之前,凤栖宫的皇太后竟又离奇病重,昏迷之中仍心心念念着宛维宁这个孙儿,拉着他的手死活不让他带兵出征。北境的凶险,老太后自是有所耳闻,只当朝中尚有能人,因而不愿让自己的孙儿涉险。乾德帝从来都是孝子,见状,虽是无奈,却也无法勉强,只好先让宛维宁的副将带着兵马先行北上了。
宛维宁心系战场,却又不忍违逆老祖母之意,两难之中,也只有先留在宫中了。
身陷囹圄的沈建勋从狱卒的闲谈中得知此事,心急难耐,当下便写下血书,奏请出战北境,待到得胜归来之日,再行入狱领罪。写完后,他便托狱卒将此书呈给乾德帝。
狱卒本就对他很是敬仰,如今也知形势艰难,便也不说二话,接过血书便往外去了。
刚走出天牢大门,便被一个人影拦住了去路,狱卒抬眸一看,匆匆下拜,道:“奴才参见四皇子。不知殿下到此,有何贵干?”
宛钟宁挑眉而笑,道:“我是没有甚么贵干。倒是你,匆匆忙忙地,要往何处去呀?”
狱卒不疑有他,便应道:“回殿下的话,是沈将军有封血书要送往正德殿,奴才正要去为他呈递血书。”
宛钟宁“哦”了一声,又问道:“是甚么血书呀?”
狱卒应道:“沈将军担心北境安危,求陛下准他戴罪出征。”
宛钟宁轻轻颔首,道:“这沈将军倒真是忠君爱国呀。”
狱卒应道:“是,殿下所言极是。”
宛钟宁浅浅一笑,又道:“不过,你若就这样走了,此地少了一位看守,若有异动,该如何应对呀?”
狱卒一怔,而后应道:“回殿下。奴才去去就回。”
宛钟宁轻笑着道:“不若这样,我刚好要去正德殿见父皇,这封血书便由我代你呈上去。你看,这样可好?”
狱卒哪里敢说不好,便躬身将那血书呈给了他,垂首应道:“多谢殿下。”
二十七章 护他安全
宛钟宁伸手将血书接下,示意那狱卒回牢中看守,然后自己才持血书向外走去。
刚转过拐角,宛钟宁回身看了一眼,见那狱卒已经回到了天牢之中,唇边漾起一抹冷笑,走到水池边,将血书浸湿,继而撕成碎片,塞入袖间,两手空空地往正德殿里去了。
正德殿中,乾德帝眉间紧蹙,以手抚额,想着应敌之策,只可惜朝中无可用之将,因而始终是一个不可解的死局。
正想着,门外内侍来报:“陛下,四皇子求见。”
乾德帝微一扬眉,近些日子以来,宛钟宁是越发能干了,也不知他会不会有甚么好主意,便应道:“让他进来罢。”
宛钟宁缓缓而入,行礼参拜后,起身看着乾德帝,道:“父皇看上去清减了许多,可是在为北疆的战事所扰?”
乾德帝默然颔首,并不应声。
宛钟宁又道:“儿臣近来,亦在忧父皇所忧,亦是寝食难安,忽而想到尚在囹圄之中的沈将军,心里想着,若能劝他将功赎罪,带兵御敌,一来可解启国之危,二来也不算父皇委屈贤才。因而,儿臣便去天牢中探望沈将军去了……”
乾德帝凝眸看着他,问道:“然后呢?”
宛钟宁略有些迟疑,不肯开言,被乾德帝又催问了一句,方应道:“沈…沈将军说,陛下既狠心将他关进天牢中,他便也要狠下心来,不会带兵出征的。若想让他出征,除非…除非……”
乾德帝紧紧盯着他,问道:“除非什么?”
宛钟宁应道:“除非…除非父皇亲自去天牢赔罪,将他请出,然后再为当年的杨将军昭雪才可。”
乾德帝听了,不由大怒,狠狠地“哼”了一声,冷冷道:“既如此,让他在牢里呆着吧!”
高荣在一旁看着,眉间微蹙,心里却明白,沈建勋是决计说不出这种话的,也不知宛钟宁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宛钟宁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乾德帝一眼,又轻声道:“儿臣是想着,先前沈将军曾带兵与耶律楚良对阵过,因而对他很是熟悉,想来应有御敌之策。谁曾想,他竟说出这等言语。”
乾德帝眉间紧蹙,又“哼”了一声。
宛钟宁抬眸看了看他的脸色,忽跪下道:“如今,三哥无法出征,儿臣不才,愿为父皇分忧,还请父皇恩准儿臣带兵出征,去北疆抵御北辽军队,还我启国安宁。”
乾德帝垂眸看着他,面色稍缓和了些,道:“你年纪尚小,且从未离开过京城,让你出征,父皇如何放心得下?”
宛钟宁眼圈一红,叩首道:“谢父皇关怀。只是,如今形势逼人,需要有人出来主持战局,沈将军与三哥皆无法出征,儿臣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辱了启国的尊严的!”
乾德帝轻叹了口气,低眸思忖片刻,忽又轻声道:“不过,你方才所言也有道理,只是,曾与耶律楚良对阵过的,除了沈建勋与维宁之外,还有……”
众人皆知,他说的正是太子宛攸宁。
高荣在一旁急急道:“陛下,此事可要三思啊!”
宛钟宁再次叩首,惶急道:“父皇,此事万万不可,儿臣之命不足惜,但太子哥哥乃储君之尊,万不可有半点闪失,还请父皇三思!”
乾德帝默然忖了片刻,叹了口气,道:“罢了,就让他去将功折罪罢。”
宛钟宁重重叩首下去,面色虽是急切,眸中却隐隐露出了一丝笑意。
圣旨传至太**后,宛攸宁颓然坐在锦榻之上,半晌没有作声。
高荣担忧地看着他,劝道:“殿下不必焦急,尚有几位年轻的将军为副将,定会护得殿下平安归来的。待殿下凯旋而归,定不会是如今的处境,还请殿下千万珍重。”
宛攸宁抬眸看着他,淡淡一笑,应道:“多谢高公公。”
宣完圣旨,高荣亦不急着离去,立在原地踌躇不语。
宛攸宁见了,又问道:“公公可是有话想对我说?”
高荣低眸忖了一会儿,将方才宛钟宁面见乾德帝时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宛攸宁。
宛攸宁听着,眉间紧蹙,早知宛钟宁狼子野心,却不想他竟会以国家的安危为儿戏,想到这里,又抬眸看着高荣,道:“我也不好多说甚么。只是,要小心他。”
高荣一怔,垂眸思忖,应了声“是”,便告退回正德殿复命去了。
待高荣走远了,郁青青气冲冲地进来,立在宛攸宁面前道:“我义父是决计不会说出这种话来的,肯定是四皇子无中生有!”
宛攸宁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柔声道:“我知道,要说沈将军主动请缨出征,我倒相信,至于这种话,定不会是自他口中说出的。”
郁青青小嘴一瘪,问道:“那这样,陛下岂不是看我义父更不顺眼?会不会对他不利?”
宛攸宁眉间微蹙,心里亦有此等担忧,却还是温言道:“你且安心,让我想想法子。”
郁青青点了点头,又侧眸看着宛攸宁,道:“殿下从前虽是去过北疆,但那时有我义父同三皇子坐阵,殿下不曾接触过战场上的事情。如今,陛下却让殿下领兵出征,岂不是为难你吗?”
宛攸宁浅浅一笑,道:“不妨事,我会平安回来的。方才高公公不是也说了,会指派几个年轻的副将,虽不及沈将军神勇,但好在启国兵强马壮,总不会吃了亏去的。”
郁青青秀眉微蹙,又道:“只怕那些年轻的将军,都未必见过战场是什么样子的,派不上多大的用场,”边说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又侧眸看着宛攸宁,又道:“不然,我随你一同前去。好歹,我也曾随在义父身边多年,也上过战场,或许可助你一二。”
宛攸宁一怔,抿嘴看着她,犹豫一会儿,方柔声道:“你是个姑娘,战场本就不是你该去的地方,还是安心留在宫里等我回来罢。”
郁青青听了,低眸思忖,又狡黠一笑,问道:“若我一定要去,殿下可挡得住我?”
宛攸宁一怔,不由失笑,凝眸看着她道:“多谢你了,青青。”
郁青青一怔,忽然一阵心慌,一种突如其来的感觉自心底生出,一路往上,竟将她的小脸染红了,垂眸思忖片刻,她忽然起身向外去了,边走边道:“殿下休息罢,我去公主那里坐坐。”
毓秀宫里,当郁青青见到宛湘宁时,她已得知乾德帝命宛攸宁出征之事,已是心急如焚。但当她听说郁青青也要一同前往北疆时,心内方才安稳了一些,感激道:“如此,多谢你了,青青,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你。”
郁青青抿嘴一笑,道:“不必感谢,是我自己愿意的。”
宛湘宁看着她,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只道:“沈将军那里,你不必担心,我在宫里,定会拼死护着他们的。”
郁青青重重点头,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有你这句话,我也能安心一些。”
宛湘宁垂眸思忖片刻,忽又抬眸看着她,道:“青青,我求你件事情。”
郁青青见她面色凝重,亦知不是小事,应道:“你说。”
宛湘宁轻轻叹了口气,道:“请你,在去北疆的路上,千万保护好我兄长的安危。可以吗?”
郁青青不解,问道:“在去北辽的路上,那会有什么危险?”
宛湘宁凝眸看着她,道:“你应当知道,在宫里还有一位……”
郁青青一惊,以手掩口,睁大双眸看着她,颤抖道:“不…不会吧……他…他有那么大的胆子吗?”
宛湘宁微微颔首,道:“他确实有。”
郁青青又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宛湘宁眸子一黯,轻轻叹了口气,前世时便是如此,宛攸宁还未到北疆,便被宛钟宁的手下伏击,因事出突然,众人皆无戒备,因而宛攸宁被重伤。宛攸宁受了重伤,自然打不赢耶律楚良,而乾德帝又被宛钟宁挑唆,以为皆是宛攸宁的过失,便在他回京之后,数罪加身,将他废黜,也最终导致宛攸宁含恨而终。此事,是她心内极大的隐痛。出征之事,她是改变不了的,只好托郁青青将他保护好了。
郁青青见她垂眸不语,便也不再多问,只好好地应了下来,再三保证会保护好宛攸宁的安危。
宛湘宁这才放下心来。
从圣旨下了,到宛攸宁正式出征,不过仅有数日辰光。
这几日,乾德帝也不再让宛攸宁禁足,而是还他自由,让他去同苏皇后、宛湘宁道别。
苏皇后自然是万般不舍,眼泪汪汪地叮嘱了他许久,从饮食起居到战场安危,一一细细地嘱咐,又再三叮嘱让他早日平安归来。
而宛湘宁,则是不停地叮嘱他注意安全,万万不要掉以轻心。
宛攸宁知道她们的担心,少不得一一好好地应了下来。
距宛攸宁出征不过两日时,宛湘宁正独坐在凤光殿凝神思忖,忽见瑾芯走了进来,道:“公主,二殿下让瑾兰姐姐为公主送了些点心过来。”
宛湘宁一怔,宫里甚么样的点心都有,宛桢宁何苦从宫外送进来,想了想,边对瑾芯道:“让她进来罢。”
瑾芯应是而去,不久便引着瑾兰走了进来。
宛湘宁留神看着,瑾兰走在前首,手捧食盒。而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侍卫装扮的年轻男子,身材瘦长,帽子戴得低低的,看不清面目。她心内一疑,伸手一指,道:“那个侍卫,走近一些让我看看。”
那侍卫并不应声,低首走了过来,走到宛湘宁身边时,方抬起头来,对她温然而笑。
宛湘宁一怔,喃喃道:“君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