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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寸心兰     凤驾鸾归txt下载     凤驾鸾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四十八章 为了她好

    杜夫人闻言,含笑应道:“妾身也是如此的想法。”

    宛湘宁微一颔首,对杜夫人是满怀的感激之情,轻声道:“如此,便多谢夫人了。”

    杜夫人将手中的茶盏置于桌上,起身看着宛湘宁,笑道:“公主客气了,能得三公主在寒舍盘桓一完,亦是宣威将军府的福分,”她又低眸一笑,继续道:“况且,妾身对三公主喜欢的紧,刚好也可借此机会同她多亲近亲近。”说罢,她见天色已晚,不欲扰了沈家人歇息,便重新将斗篷披在身上,起身告了辞。

    沈建勋见天色晚了,便也不再多留,让秦管家派了几个得力的丫鬟、小厮好端端地将她送回了宣威将军府。

    得知宛瑶宁如今安好,且有栖身之所,宛湘宁这才放下心来,方觉得身上很是疲累,便同沈君琰一同回锦绣苑去歇息去了。

    郁青青见了,亦辞了沈建勋和齐夫人,欲带着烟萝回倚兰馆去歇息了。

    沈建勋见了,忽又想起前几日宛攸宁前来求亲之事,垂眸忖了一忖,开言将郁青青唤住,道:“如今天色已晚,恐怕路上不好走,我送送你罢。”

    郁青青一怔,想沈建勋应该晓得自己从不怕黑,不知他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但见他的面色有些凝重,便也明白他是有话要讲,便笑着应了,只道:“多谢义父。”

    沈建勋淡淡一笑,让秦管家取了琉璃绣球等,自己用手拿着,并未带其他小厮,便同郁青青一起出了门。

    烟萝是个极其聪慧的小丫头,见此情景,便知沈建勋定是不喜下人随在身后,便只远远的跟在后面,并不上前。

    郁青青边走着,默不作声,静待着沈建勋开言。

    父女两人渐渐远离了碧坤堂,沈建勋方才叹了口气,将前几日宛攸宁过府之事尽数讲给郁青青听了,而后又道:“未经你的同意,我便擅自回绝了公主,且让她不要去将此事告知于你。你……可会怨我?”

    郁青青摇了摇头,笑道:“我对太子殿下,本就没有那样的情意,又怎么会因此怨恨义父?”

    沈建勋方才松了口气,道:“那便好了。其实,就算你对太子有情意,我也会尽我之力阻止此事的。”

    郁青青侧眸看着他,问道:“为何?”

    沈建勋微微垂眸,并未应声。

    郁青青细细一想,亦垂眸笑了,道:“是啊,以我的家世,如何能配得上储君之尊呢?”

    沈建勋听了,微抬双眸看着她,正色道:“在我眼中,何曾有过此等门户差别?若论人品性格,你与太子殿下,本是相当的,我的反对,并非是基于门户差别的。”

    郁青青不解,又问道:“那是为何?”

    沈建勋垂眸思忖,晃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对郁青青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问道:“青青,你可还记得你爹吗?”

    郁青青一怔,想不到他竟会主动提起她的生父。在郁超夫妇双双离世之后,沈建勋将郁青青接进府中,严令下人们将她以小姐待之,为恐郁青青伤怀,素日里也很少提及郁超的名字,今日竟会主动提起,也让郁青青深感意外。

    沈建勋侧眸看着她,又道:“我在祠堂中隔了一个隔间,为你父母都设了灵位,此事你是知晓的罢?”郁青青缓缓点了点头,此事她自然是知晓的,还经常趁众人不注意时进去上上几株香,在父母的灵位前说上几句体己话。沈建勋轻轻笑了笑,又柔声道:“以后若想要前去拜祭,也不必避着旁人,只管大大方方地去便是。”

    郁青青面上一红,喃喃应道:“是,我晓得了。”边说着,她侧眸看着沈建勋,眸中满满的尽是感激,又道:“义父一向待我很好,待我爹娘也很好,我一个苦命的孤女能有今日,也多亏义父、义母的养育之恩。”

    沈建勋轻轻一笑,道:“傻孩子,说这些做甚么?只是,从前君琰之事,我和你义母都觉得对你有愧疚之意,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郁青青听了,淡淡一笑,应道:“大可不必,如今这样甚好,我看兄长与公主伉俪情深,心里也是为他欢喜的。”说罢,她又侧眸看着沈建勋,又道:“虽是女子,可我一直向往同您和我爹一样策马疆场,因此,我从未将儿女之情看得有多重要,只盼着下次义父或者三皇子出征时,能将我带上,便已经是极好的了。”

    沈建勋摇头轻笑,道:“你是个女儿家,哪能总是混在男人堆里?还是要寻个如意郎君,安安稳稳过日子才是。我已经让你义母留了心,定要在京城里为你寻得一个如意郎君才好。”

    郁青青听罢,低眸轻笑,不以为然,倒也未再出言逆着他的意思,只轻轻笑着道:“那便多谢义父、义母了。”

    又行了约麽一刻钟的辰光,沈建勋同郁青青便已到了倚兰馆门前,他抬眸见月已西移,便看着郁青青笑道:“天色晚了,你且回去早点歇息罢。”

    郁青青应道:“是,义父请回罢。”待烟萝走到跟前之后,她便同烟萝一起开门走了进去。

    沈建勋默然立在倚兰馆门前,垂眸思忖了良久,方才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将军府的祠堂立于府邸的大院之中,是整个府中最大的院落,虽然平日少有人迹,却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门前院中连半点尘土都不曾有。这祠堂的正堂,供奉的自然是沈氏的先祖,而在侧堂之中,亦有许多灵位,供奉的却是曾在沈家人麾下,于国有功却战死疆场的英雄。

    沈建勋先走进正堂,在沈氏先祖灵前上了三炷香,拜了三拜,然后便起身进了侧堂。在侧堂之中,又有一道小门,沈建勋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亦是一个隔间,里面有张小小的供桌,上面供着两个灵位,上面只有“郁超之灵位”及“郁府刘氏之灵位”寥寥数字。而在这两个灵牌之后,不易被人发觉的地方,亦有两个灵牌立在后面,只是那两个灵牌上皆亦黑布覆着,因而不知那是何人之灵位。

    沈建勋又对着这四个灵牌深深地行了一礼,眸中满满的尽是哀伤,行礼之后却不起身,直接在供桌前的蒲团上坐了,看着灵牌,缓缓而道:“我不应允太子殿下同青青的婚事,是为了她,亦是为了你们。幸好那孩子对太子殿下并无情意,否则事情可就让我为难了。那一个孩子已经离开这个地方了,我也不知道他会去哪里,不知道他会不会回去看看你们。不过,他走了也好,离开这个刀光血影的地方,我这心里也能安稳一些……”

    他坐在蒲团上,对着灵牌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说了许多他甚少对旁人提起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方又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伸手将窗子推开,抬头看去,一轮明月挂在夜空之中,皎洁澄澈,映入人心。

    同一片月色下,在百里之外,朗清留宿于途径的寺庙之中,用过晚膳,随寺中的僧人一起上过晚课,便回到厢房中,倚在窗边,安静地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

    不知为何,临行前耶律清的那番话至今仍在他脑中徘徊,那些他以为全部忘记的往事,竟又如此鲜明的回到了他的脑海之中,当时的心酸痛苦也在那一瞬间全部都记了起来。这也使得他,放弃了从前定好的行程,一路往西北方向行了过来。若问他此行的目的是何,他自己也说不出来,只是觉得应该再回到那个地方去看看,去看一看可还能找到从前的一丝丝痕迹。

    若是在从前,这样的月色下,他一定不会像如今这样孤身一人。若是爹娘还活着,在这样的夜色中,一家人用过晚膳,定会聚在一起高高兴兴地逗着妹妹一起玩。朗清一怔,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当年的妹妹还是个婴孩,若是妹妹还活着,如今定也长成大姑娘了,说不定如今正张罗着议亲了。

    只是,这样的幸福,都在那个雪夜里被毁的一干二净了。

    朗清紧紧阖上双眸,强忍着心内的悲痛,只是双目,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翌日,晨起之后,宛湘宁心系依旧留在宣威将军府中的宛瑶宁,略微用了一点早膳之后,便让秦管家备好马车,同齐夫人一起出门上了车,往宣威将军府去了。

    沈建勋同林正合是多年的交情,感情深厚,因而府第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宛湘宁同齐夫人不过行了接近一刻钟便已经到了宣威将军府门口。

    早已侯在门外的杜夫人见她们下了车,便笑着迎了上来,道:“公主果然思妹心切,竟来的这样早。”

    宛湘宁亦笑,见她早早便侯在了这里,心内亦是感激,挽着她的手道:“蒙夫人费心了,湘宁真真儿是感激不尽。”

    杜夫人听了,心内自是欢喜,应道:“公主客气了,能为公主分忧,本就是妾身的福分。”

    宛湘宁垂眸轻笑,又问道:“瑶儿可还在府中?”

    杜夫人应道:“刚刚命丫鬟送了早膳过去,也不知三公主起了没有。”

四十九章 去将瑶儿接回来罢

    宛湘宁边往府内走着,边侧眸看着杜夫人笑道:“劳夫人如此费心,真是多谢夫人了。”

    杜夫人笑道:“公主客气了。”

    虽只留宿一夜,因宛瑶宁为公主之尊,自然不可同府中的姑娘们同居一个院落,杜夫人特意让丫鬟们收拾出了一个静谧的院落让她安歇,又指派了几个丫鬟、婆子在院中伺候着。因事先对丫鬟、婆子们有过交代,在宛湘宁还未到达院落之时,在此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已立在院门外候着了,见宛湘宁同两位夫人一同过来,便低敛了眉目,齐齐跪地行礼。

    宛湘宁见了,也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句宣威将军府的好规矩,和颜悦色地让她们起了身。

    杜夫人在一旁问道:“公主可起了?”

    立在头首的一个嬷嬷,衣着素净,大方得体,看起来像是管事嬷嬷的样子,恭谨垂首回道:“回太太的话,方才丫头们去送早膳,在门口唤了几声,公主并未应声,想是还未起身罢。”

    宛湘宁听了,倒是一笑,道:“这孩子,倒是越发倦怠了,这时辰了竟还未起身。”边说着,她侧眸看着杜夫人,又道:“也是我素日管教不严,让夫人见笑了。”

    杜夫人笑着应道:“想是昨日在京城游玩,因而倦了,多歇息一会儿也是应当的。”

    宛湘宁轻轻颔首,抬步往院内去了,边走边道:“那我去看一看她。”

    杜夫人见了,忙同齐夫人一起带着丫鬟、婆子们随在后面跟了进去。

    在丫鬟的指引下,宛湘宁到了宛瑶宁宿处的门外,抬起手轻轻在门上扣了三下,扬声道:“瑶儿,姐姐来了,接你去将军府住几日可好?”

    房内静悄悄的,半丝声响都不曾传出来,宛湘宁秀眉一蹙,心内不禁有些迷惑,又在门上扣了几下,却仍未听见里面传出一丝声响。她心内一急,用力一推将房门推开,抬步迈了进去,环顾四周,不禁更是一惊,只见房中空空荡荡的,并无半个人影,且桌椅衾褥皆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似乎从未有人在这房中住过一般。

    杜夫人和齐夫人跟在后面走了进来,见此情景,不由得大吃一惊,转身看着立在门外的婆子、丫鬟,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公主去哪里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

    婆子、丫鬟们自然更是在震惊,又慌又惧,忙跪倒在地哭着求饶,纷纷道:“奴婢不知公主去了哪里。昨夜公主明明已经进房间歇息了,不知何时离去,求公主和夫人饶命啊!……”

    原本满怀着希望,又一次落空了,宛湘宁心内一空,只觉得身子沉重至极,扶着桌子缓缓地坐在椅子上,低垂着眉眼,默然不语,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杜夫人与齐夫人对视了一眼,心内亦有些忐忑,不知宛湘宁是否会责怪,踌躇良久,方上前一步,满怀歉意地道:“公主,是妾身没有看好三公主,还请公主责罚。”

    宛湘宁听了,抬眸看着她,无力地挥了挥手,强笑着道:“夫人言重了,此事哪里能怪的着夫人?都是,”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微微一沉,继续道:“都是瑶儿那孩子不懂事……”

    杜夫人又与齐夫人对视了一眼,亦不知该如何相劝,只轻声道了一声:“谢公主宽宏,”然后便噤了声,默然立在原地,静静在一旁立着。

    就在众人鸦雀无声之时,将军府的秦管家快步跑了过来,见此情景,虽有些诧异,却还是惶急对齐夫人道:“夫人,皇后娘娘和二公主到了府上,说是来看看琅华公主和三公主的,小的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跑过来请夫人和公主尽快回府罢!”

    宛湘宁听了,心内更是一沉,早该想到,宛俪宁得知宛瑶宁私自离去,必不相信她会安安分分留在将军府,不知用了甚么法子竟将苏皇后哄到了将军府里。如此一来,只怕事情难以收场了。

    齐夫人听了,更是惶急,忙走上前来问道:“公主,这……”

    宛湘宁重重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对齐夫人道:“母亲不必心急,我这就同母亲一起回府去,”边说着,她侧眸看着秦管家,又问道:“我母后如今已经在府里了?”

    秦管家躬身应道:“是,小的只说公主同夫人正在宣威将军府中,请皇后娘娘先去花厅用茶。如今,将军和公子正在花厅里陪着说话呢。”

    宛湘宁轻轻颔首,又道:“既如此,我们也快些回府罢。”

    杜夫人见事已至此,亦不知该如何收场,只能满怀忧虑地将宛湘宁和齐夫人送到府门之外,看着她们的马车快速地离去,又在门外立了许久,方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府中。

    宛湘宁和齐夫人回到将军府后,尚未歇息,便又匆匆忙忙地走进大花厅里,果然见苏皇后一袭常服,正端坐在上座饮茶。在苏皇后下首,宛俪宁满面恭敬地陪坐着,并未开言讲话,只是瞥见宛湘宁匆匆忙忙走进来时,唇边露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而在苏皇后的右手边,沈建勋和沈君琰亦恭谨地陪坐着,时不时地同她说上几句闲话,见宛湘宁和齐夫人走进花厅,宛瑶宁并未同她们一起进来,眸中不禁有些迷惑。

    苏皇后见宛湘宁进来,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满面含笑地看着她。

    宛湘宁走进来站定,先对苏皇后行了一礼,抬起头来含笑问道:“母后今儿怎么得空到将军府里来了?”

    苏皇后笑着应道:“今日俪宁来我宫里说说话,忽又想起,自你出嫁以来,我还从未来将军府中看看,亦不知晓你在这里过的如今,刚好又闲来无事,便跟你父皇请了旨出来瞧瞧你。”

    宛湘宁听了,笑道:“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母后难道还放心不下吗?”

    苏皇后还未应声,在一旁的宛俪宁笑道:“母后自然是放心的,只是听闻三妹妹在将军府里住的惯了,竟不想回宫了,便也想过来瞧瞧这里究竟有多好,难道还能比宫里还好吗?”

    此言一出,沈建勋先唬了一跳,忙起身躬身道:“二公主说笑了,寒舍简薄,哪里敢与宫里相提并论?不过是公主们不嫌弃罢了。”

    齐夫人和沈君琰亦在一旁轻声附和着道:“是啊。”

    苏皇后轻轻一笑,看着他们道:“你们不必如此谨慎,今日本宫不过是来看看女儿的,同你们是姻亲,自然也算是自家人了,不过说笑几句,大可不必如此认真。”

    沈建勋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稍稍放了心,同齐夫人和沈君琰一同躬身道了谢,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苏皇后环视了一下花厅中的人,又看着宛湘宁问道:“瑶儿呢?怎么不见她?她不是同你在一起吗?”

    齐夫人一听,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双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沈建勋见了,在一旁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对着自己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虽不知发生了甚么,心里却也是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宛湘宁浅浅一笑,上前应道:“方才我们去宣威将军府找杜夫人说话,她一向喜欢瑶儿,因而见了她十分欢喜,定是要留瑶儿在府中住上几日,再同她好好儿地说会儿话才可。我想着,反正瑶儿近来无事,便将她留在了宣威将军府中。”

    苏皇后听了,轻轻颔首,倒也并未多问,只道:“看来,瑶儿同宣威将军府倒是有缘分。”

    宛湘宁垂眸轻笑,应了声“是”。

    芳苓在一旁,看着苏皇后,笑着道:“依奴婢看,杜夫人单单留下三公主,想来是有用意的。咱们三公主温婉可人,也难怪杜夫人喜欢。”

    苏皇后看着她,掩嘴一笑,指着她道:“你这丫头懂的倒是很多,我看你自己也是迫不及待要被放出宫去了罢?宫外可是有另一位喜欢你的夫人在等着吗?”

    芳苓一听,面色嫣红,扭过身子,扭捏道:“娘娘又拿奴婢取笑,奴婢可不想出宫,还想一辈子陪着娘娘、伺候娘娘呢。”

    宛湘宁听了,亦在一旁笑道:“我们芳苓姐姐温柔聪慧,若是一朝放出宫去,还不知有多少公子等着求姐姐一顾呢。”

    芳苓一怔,看着宛湘宁又道:“公主怎么也开始取笑奴婢了。”

    齐夫人见了,便也笑着附和了几句,花厅内的气氛倒是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倒是宛俪宁,在一旁听着,面上满是阴翳,顿了一顿,又道:“母后,儿臣以为,三妹妹留在宣威将军府此事不妥。先不说杜夫人心里有没有旁的思量,毕竟三妹妹还是个未嫁的姑娘,若是被旁人晓得了,就算日后父皇为她指了婚,也难保旁人不会说三道四,不仅有损三妹妹的清誉,更是有损皇室的清誉。再者,三妹妹明知母后在此,却不回府参拜,而是坚持留在宣威将军府中,此举亦是对母后的不敬,依儿臣之见,该将三妹妹带回宫去好生教训一番才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噤了声,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苏皇后听了,面色微微一暗,虽未开言,却也能看出心内是极为不喜的。

    宛湘宁微微上前一步,轻唤了声:“母后……”

    苏皇后应声看着她,微微一笑,道:“派人去将瑶儿接过来罢。许久未见,我也很是想见她。”

    宛湘宁在一旁踌躇,轻声道:“只是,杜夫人方才将瑶儿留在府中,我们便要去要人来,只怕会让杜夫人心内不舒服。”

    宛俪宁在一旁冷冷道:“长姐此言差矣,那宣威将军再位高权重,也是个臣子,君臣终究有别,总不能让为君的去迁就做臣子的罢。姐姐是公主之尊,不过是将三妹妹接回来,就算那杜夫人心有怨言,难道还敢扣着三妹妹不让走吗?”

    苏皇后在一旁又道:“罢了,湘儿命下人去将瑶儿接回来罢。”

    宛湘宁不敢不应,垂着眸子,低低应了声“是”,心内已如乱麻一般了。

    沈建勋偷偷同齐夫人交换了个眼神,心知宛瑶宁并不在宣威将军府中,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地担心,也不知宛湘宁此次该如何收场。

    宛俪宁斜眼睨了宛湘宁一眼,唇角微微泛起一抹浅笑,见她紧紧蹙着眉间,心里竟有种报复的快感。而那厢的宛湘宁则是恨得牙痒痒,她自然明白宛俪宁是故意的,却又实在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只得在原地磨磨蹭蹭,踌躇不前。

    沈君琰在一旁看着,将妻子的不安尽收眼底,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一些,缓缓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秦管家在外面,我陪你出去安排一下,将三公主接过来。”

    沈君琰的手温暖轻柔,让宛湘宁心内也不由得安稳了一些,虽然知道这是无路可解的死局,但一抬眸看见他明亮的眸子,心里却又柔软安定了几分,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应道:“好。”

    说罢,两人转身,双手相携,正欲走出大花厅之时,忽听见厅外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不必劳烦姐姐和姐夫了,我已经回来了。”

    宛湘宁听见声音,眼眶一热,几乎要滴下泪来,喃喃唤了声:“瑶儿……”

    一身浅青色衣裙的宛瑶宁缓缓走了进来,先至苏皇后座下,请安行了大礼,道:“儿臣参见母后,姐姐体恤,让儿臣留在宣威将军府中,可儿臣想着,若是不来给母后行个大礼,心内亦是惶恐不安,便自行来了。不过,看来儿臣还是来的有些迟了,还请母后息怒恕罪。”

    苏皇后见她如此谦恭,哪里还有半分怒意,抬手免了她的礼,笑着道:“瑶儿这孩子一向是最懂规矩的,我又哪里会责怪于你,快些起来罢。”

    宛瑶宁应道:“谢母后。”说罢,她便起了身,侧眸看着宛湘宁,又对她屈膝深深施了一礼,又道:“瑶儿不懂事,险些累得姐姐又跑一趟,还请姐姐恕罪。”

    宛湘宁勉强一笑,微一抬手,示意她免礼,却未开言。

    “瑶儿就不必一一请罪了,你湘姐姐一向偏疼你,哪里舍得怪罪你呀?”

    伴随着清亮的声音,一个青年男子缓步走了进来,只见他着一袭蓝色滚边绣竹叶锦袍,头戴玉冠,手持折扇,俨然一副富贵风流之像,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

第五十章 他去西北做甚么?

    苏皇后微微一怔,待看清楚来人的容貌之后,又展颜而笑,指着他笑着道:“他向来神出鬼没的,我在宫里想找他过来说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找不到他,而不想见他的时候,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也不知道辰妃是怎么养的他,竟将他养成了这副样子。”

    来人正是宛桢宁,听见苏皇后的话后,他扬眉乐呵呵地一笑,躬身行礼,笑嘻嘻地道:“瞧母后这话说的,儿臣如今这副模样,还不是被母后惯出来的嘛。若母后如今不想见到儿臣,那儿臣走就是了,也省得杵在这里碍了母后的眼。”说罢,他缓缓转过身去,佯装要走,眼角却还在偷偷地看着苏皇后。

    苏皇后一看他的模样便乐了,又道:“罢了,你还是站在这里罢,好容易来了,再让你走了算甚么,还不如留在这里给我逗逗乐子。”

    宛桢宁这才笑着转过身来,深深一礼,道:“是,儿臣遵命。”

    耶律清和林意罗跟在宛桢宁的身后走了进来,双双给苏皇后请了安,便安静地立在一旁,并不做声。苏皇后见到他们,略有些诧异,却并为开言相问,只淡淡地免了他们的礼,让他们在一旁坐了。

    见林意罗同宛瑶宁一起来了,宛俪宁面上并不好看,却又碍着这些日子以来塑造的贤淑温婉的形象,不好发作,只得笑着看着宛瑶宁,道:“三妹妹来了便好了,几日不见,母后可是很想念的妹妹的,刚来便想让长姐派人将妹妹接过来呢。”

    宛瑶宁看着她,浅浅一笑,应道:“谢二姐姐提点,”又转眸看着苏皇后,继续道:“谢母后挂念。”

    宛湘宁见此情景,倒是稍稍放下了心,只是心内难免有些疑惑,不知道宛桢宁又为何同宛瑶宁在一起,而耶律清和林意罗亦与她们同行,确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宛桢宁倒是个天生的开心果,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永远不会冷场,不过三言两语,就将苏皇后逗得乐呵呵的,直指着宛桢宁对齐夫人笑着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同维宁不过只差两个月,就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明明都是放在一起养的呀。”

    齐夫人在一旁陪笑着道:“这龙生九子,终究不同,两位殿下性子不同,也是陛下和娘娘的福气呀。”

    苏皇后听了,满意地笑了,又同宛瑶宁说了几句闲话,眼看着快用午膳了,便带着宛俪宁回宫去了,临行前问宛瑶宁要不要随她一同回宫。

    宛瑶宁微微笑着,得体应道:“母后,儿臣同大姐姐也有好些日子不见了,心内实在是想念的紧,还请母后恩准儿臣在将军府中多留些日子,让儿臣得以同大姐姐好好叙一叙姐妹之情。”

    苏皇后侧眸看了看林意罗,俨然一副已经明了的样子,不过笑了笑便应允了,然后便带着宛俪宁一同离府回宫去了。

    眼看着苏皇后所乘的马车渐行渐远,宛湘宁一行人才转身回府,又回到方才的大花厅之中。宛湘宁的眸光在宛瑶宁和宛桢宁身上来来回回地扫了几次,方开言问道:“说罢,这是怎么回事?”

    宛瑶宁垂眸不语,并没有想要开口讲话的意思。

    宛桢宁侧眸看了她一眼,而后又转眸看着宛湘宁,嬉皮笑脸地道:“湘姐姐息息怒,待小弟给姐姐讲一讲。”

    宛湘宁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可不是母后,被你几句花言巧语便逗乐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我如实招来,别想着耍什么花样。”

    宛桢宁含笑应道:“是,是,那是自然。就是给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在湘姐姐面前耍花样啊。”

    宛湘宁轻轻颔首,道:“既如此,照实说吧。”

    宛桢宁低眸想了想,道:“湘姐姐应该知晓,我素日不在宫里住,在宫外有套自己的宅子。今儿个说来也巧了,府中的管家进来禀报,说是看见三妹妹自府门前经过。我一想,这不对呀,这一大清早的,三妹妹自己在京城里瞎逛甚么,便追出来想问问她。结果,出来以后,一看之下,我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原来三妹妹不是一个人在外面,旁边还有这位清公主和那位林公子相伴,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

    宛湘宁听了,侧眸看了看耶律清,问道:“你不在宫里好好呆着,一大清早的怎么会跟瑶儿在一起?”

    耶律清笑笑,应道:“在宫里有些烦闷,听闻三公主留在了宫外,左右无事,我也出来逛逛。你也知道,侍卫们不怎么管我,我若要出宫,他们也不拦我,只由着我去了。”

    宛湘宁轻轻颔首,又看着宛瑶宁,问道:“瑶儿不在宣威将军府好生歇着,怎么又跑出来了?”

    宛瑶宁垂眸,并未开言。

    倒是那林意罗听了,上前一步,深深一揖,恭谨道:“请大公主恕罪,是微臣见三公主很是烦闷,便说服她随微臣一同出来散散心的。臣也知此举让大公主担心了,请公主责罚微臣,可此事同三公主绝无干系,还请公主千万不要责罚于她。”

    宛湘宁听着,侧眸看着宛瑶宁,见她眉目间闪过一丝不安,心里便已明白了。想来是宛瑶宁欲走之心不死,便悄悄溜出了宣威将军府,只是被一直关注她的林意罗发现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将他甩开,才与他同行的。想到这里,宛湘宁轻轻叹了口气,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声,这林意罗倒是真心关心宛瑶宁,只是可惜,宛瑶宁的心思却并不在他身上,想一想确实让人觉得很是遗憾。

    林意罗见宛湘宁只低眸思忖,并不做声,心内不由得有些紧张,一双明眸紧紧地盯着她看着。

    宛湘宁抬眸见了,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我也管不了你们了。只是,瑶儿,你有何打算?”

    宛瑶宁低垂着眸子,一时也说不上来。

    宛湘宁见她一双清眸滴溜溜地打着转,便知她仍未放弃,叹了口气,道:“若是不想回宫,便在将军府里住些日子罢,在锦绣苑里同我做做伴也好。”

    宛瑶宁垂眸应道:“是。”

    在一旁的耶律清笑呵呵地道:“不知清能否厚着脸皮在公主这里叨扰几日?在宫里实在是闷死人了,两位公主都不在宫里,更没人陪我说话了,我才一直向往宫外跑的。”

    宛湘宁轻轻一笑,道:“若你不嫌府中简薄,便一同留下来罢。”

    耶律清笑着应道:“多谢公主。”

    宛湘宁转眸看着林意罗,道:“还请林公子回府后转告令堂一声,舍妹如今已平安回了将军府,多谢令堂昨夜费心了。”

    林意罗听了,躬身应道:“是,微臣遵旨。”

    眼看着时辰不早,林意罗便同宛桢宁一起告了辞,各自回府去了。

    眼看着事情解决了。宛湘宁才松了口气,在一旁看着齐夫人忙前忙后地让丫鬟、婆子们将锦绣苑的客房收拾出来,好让两位公主歇息,在一转眸看见宛瑶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又是微微一沉,只觉得身上极是乏累,连午膳也不想用了,便同沈君琰说了一声,留下瑾兰帮宛瑶宁和耶律清安顿地好好的,便想回锦绣苑去歇息去了。

    沈君琰见宛湘宁面色有些苍白,心内自然放心不下,便同她一起回去了。

    用过午膳,宛瑶宁同耶律清一起进了丫鬟们已收拾妥当的客房,将房门紧紧阖上,道:“如今这情形,该当如何是好?”

    耶律清在桌边坐下,自己倒了盏茶轻轻抿了一口,看着宛瑶宁,应道:“依我看,大公主是真的担心公主,公主还是安分地在这里住下罢,若是再惹出甚么事端,只怕大公主就不好收场了。”

    宛瑶宁紧紧咬着下唇,心内暗忖,方才宛湘宁的惶急她是看在眼中,心里自然是心疼的长姐的,但又实在按耐不住对朗清的思念,顿了一顿,又问道:“你说朗清是往西北方向走的,你是如何知晓的?”

    耶律清听了,便知她并未放弃,笑了笑应道:“我自然是知晓的,如若公主不信,我也没有法子。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公主不信,想来也不会随我离开宣威将军府的罢。”

    宛瑶宁低眸思忖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他去西北做甚么?”

    耶律清忖了一会儿,应道:“他是出家之人,哪里有甚么特定的目的,自然是云游四海,不过恰好往西北去了罢了。”

    宛瑶宁轻轻点了点头,道:“也是。”

    耶律清凝眸看着她,又想起她已知晓的朗清的身世,对宛瑶宁也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怜悯,顿了一顿,又道:“不过,我也劝公主一句,此事不妥,还是趁早放弃罢。就算有朝一日你能找到朗清,只怕也免不了要伤心。依我看,那位林公子倒是对你情有独钟,论家世论人品都是极好的,应该是你的良配,还是将朗清忘了罢。”

    宛瑶宁听了,面色一黯,心内一痛,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倔强,喃喃道了声:“除了他,我谁都不想要。”

    耶律清无奈,却也不知该如何相劝,只得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便不再开言了。

第一章 将军往事

    地处西北的密州城,常年遭受风沙的侵蚀,如今这个时节,在京城自然是春暖花开,一片盛世之景,而在这里,却是风沙肆虐的季节,原本是风和日丽,却不知何时便会卷起一阵狂风,惹得街上的行人纷纷收摊躲进街边的茶楼避难。

    茶楼本是敞开门做生意,老板自然讲究以和为善,这样的情景在城中并不少见,因而早早地便在茶楼里备好了热茶和点心,留路人在楼内避难。这些茶点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长案之上,供路人自行取用,并未言明价格,只说若人们感觉过意不去,便随意留下几文钱便可,若是囊中羞涩,也可免费享用,毕竟无论是过路的还是在附近摆小摊做生意的,既然都进了这间茶楼便是缘分,大可不必为了那零星的小钱而失了这难得的缘分。不过路人们也并非不懂事的,通常都会在了临走前留下几文钱在案上,偶尔有过往的客商进来歇脚,喝茶喝得高兴了,留下几个银锭子的也大有人在。

    朗清已在密州城里逛了几日,不为别的,只为这一份能找出些许十几年前同家人一起在这里生活的痕迹的期许。只是,他太小瞧了岁月的残忍,十几年的漫长岁月,哪里还能留给他一星点的旧日痕迹,自然是一无所获的。原本,他想着再过一日便离开这里,无论旧日有何冤仇,都不值得再为它而大动干戈,相信爹娘在天有灵,自然希望他能摆脱仇恨好好儿地生活下去的。

    不料今日,他方在街上转了几个来回,还未到晌午,便见西北放下刮来一阵狂风,卷着黄沙,浩浩荡荡地似乎要迎面扑来,街边的小贩和路人纷纷收摊避风,离家近些的拔腿就往家里跑,而离家远的,则又如从前一般跑进了敞开大门的茶楼之中。

    朗清正立在街上,不知该往何处去,忽听见不远处茶楼的老板立在门前,对他扬声道:“大师,风大沙狂,不妨先进来避一避,待风沙停了再赶路也不迟啊!”

    朗清垂眸思忖了片刻,也知只有这一个法子,便点头应道:“如此也好,多谢了。”

    那老板面慈心善,乐呵呵地将朗清迎进了大堂,又引着他在一处安静地位子上坐了,让小二端了热茶和点心过来,亲手摆在桌上,又道:“大师是出家之人,想来不惯茶楼的热闹,这里虽偏僻些,却是十分安静的,请大师在这里安心用茶歇息。”

    朗清浅浅笑着,双手合十,起身道谢:“多谢施主。”

    那老板笑吟吟地,又嘱咐小二好生照料着,便又去招呼旁的客人了。

    茶楼的大堂里已聚了不少客人,留心看看,身份不一,有的是在街边做点营生糊口的小贩,有的像是过往的路人,还有一些则是过往的客商,衣着略华贵一些。在距离朗清不远处,坐了一桌硬朗的汉子,看上去倒不像是经商之人,反而像是习武之人。不过密州地处边疆,西北人想来勇武好斗,也有许多镖局与武馆,见到一些习武之人倒也算是平常之事,因此朗清也不过多看了他们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西北向来寒冷干燥,并不适合种茶,因而这茶叶算不得上乘,不过可清清心肺解解渴罢了。

    前面两桌上坐的,像是南边来的客商,不过浅尝了一口茶水,便将茶盏放了下来,操着一口南方口音,道:“这茶水真是不中喝。”

    声音不大,却传进来邻桌人的耳中,那人往旁边瞪了一眼,道:“不中喝就别喝!老板好端端的招待你,好茶好点心地伺候着,你还在这里挑三拣四!不想喝就滚出去!”

    南方客商被唬了一跳,从前便知西北汉子脾气暴躁,如今见了才知当真是厉害,一时之间便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再往窗外瞥了一眼,风沙正狂,自然不能出去,便只好起身笑着赔了个不是,道:“是,是我说错了话,还请这位爷莫要见怪才是。”

    邻桌的汉子见了,爽朗一笑,道:“你这南方人倒也知书达理,我自然不与你计较。”

    商人南来北往的,自然通晓人情练达。而西北汉子爽朗大方,从不记仇,虽与他生了两句口角,但见他老实道了歉,心里的气便消了,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围在一起说笑了起来。

    南方客商夹了块点心,尝了一口,又放下了,扭头问那西北的汉子,道:“这密州城地处边疆,按理说该是极为动荡不安的。我也曾去过西南、东北的边疆,那里天天有人烧杀抢掠的,让人路过都忍不住胆战心惊。而这里,却是安安稳稳的,连个小偷都没见过,真是让人有些奇怪啊。”

    那汉子听了,倒没有再发火,只指着他笑道:“你这南方人,就见不得我们有一点好处,这是天天盼着我们被烧杀抢掠呢?”

    南方客商讪讪笑道:“哪能呀,哪能呀……”

    那汉子并未再纠结此事,反而似是陷入了沉思,道:“说到这密州城,那是沾了当年杨将军的光啊……”

    南方客商不解,问道:“杨将军?那是何人?”

    那汉子笑道:“你连他都不知道,他可是我们密州城的大恩人。”他边说着,扬起眸子,似在思忖一般,缓了片刻,又继续道:“说起来,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安北将军杨谨知,他的名字已经有十几年未曾被人提起过了。若再不找个机会将他的事情讲一讲,只怕许多人早已经不记得他了……”

    朗清默然坐在角落,留心听着,双手不自觉地在袖间紧紧握了起来。

    那汉子继续道:“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只记得杨将军是这密州城的守护神,只要有他在,我们都能安安心心地做我们自己的营生。密州城的百姓,甭管老的少的、富的穷的,都像是相信菩萨一样相信他。说起来,那杨将军也是个极为厉害之人,传说他外能御敌,内能安民,不仅可以将西凉军队一举打败,还能同密州城的父母官一道儿为百姓谋福利,让我们这个原本鸟不拉屎的地方,变成了这样一个热闹的地方,百姓们吃得饱穿得暖,又有安生日子过,哪里会不将他当做菩萨一样敬着呢?”

    南方客商听了,心内也不由得肃然起敬,连声道:“若真如此,真是良将也。我对这位将军倒是十分敬仰,不知在何地能一睹将军的尊容呢?”

    那汉子听了,面色一沉,嘴唇抿得紧紧的,默然不语。

    朗清已猜到他即将说出来的话语,心内亦是一沉,有些惶乱地将茶盏端在手里,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

    南方客商见这大堂中蓦地安静下来,并不知晓是何缘故,又开言问了那汉子几句。

    汉子方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声音低沉地应道:“将军已然故去,如今在哪儿都见不到他了。”

    南方客商一惊,算了一下杨谨知的年纪,道:“杨将军如今应是壮年,怎么就会故去了?”

    那汉子垂眸,应道:“具体情况,我们怎能知晓?只是,有一天,下了好大的雪,一夜之间,整个将军府空无一人,杨将军不知所踪。咱们老百姓也曾自发去寻找,只是雪天难行,几天下来都一无所获,直到几日之后,才有人在郊外的雪地里发现了杨将军夫妇的尸身,已经被冻僵了。后来,朝廷来了一封告示,说杨将军同地叛国,再被押解回京的路上为歹人所害。”边说着,他仰头笑了一声,眸中泛了红,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继续道:“你说可笑不可笑?杨将军一生为国,守得这密州城二十年的安宁,临了倒换了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你说,若是他在天有灵,会不会对当今圣上有一丝怨恨呢?”

    南方客商乍一听见如此惨烈的事情,看上去有些难以置信,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说将军府……空…空无一人……难…难道府内所有人……都…都已经……”

    那汉子垂眸应道:“这我们不知道,也不敢乱说。我们只知道,当时,杨将军有个五、六岁的儿子,还有个刚出生不足半年的小女儿。当时出去搜寻的人并未找到这两个孩子的尸体,但想一想也知道,冰天雪地里,大人尚且熬不过去,更何况两个孩子呢?”

    周围的客人听了,也都重重地叹了口气,低低地垂下头去。

    朗清双眸微眯,将茶盏紧紧地握住手中,脑中似有些混沌,一时之间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距离朗清不远处,那几个习武的汉子,听了这些话后,亦垂眸沉思,过了片刻,忽又抬起头道:“若是那两个孩子侥幸保住了性命,只怕拼得一死,也要去为父母报仇的!”

    那茶楼的老板一听,忙走上前去,低声道:“客官切勿妄言。君为臣纲,不可违逆,此仇是万万报不得的。你们是异域的客人,可能并不知晓启国的规矩,还是勿要妄言的好。”

第二章 误闯祠堂

    茶楼老板的声音虽然轻缓,但此时茶楼中寂静无声,因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朗清亦听得明明白白,抬眸往那几个客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那几个汉子身材健硕结实,生的极为高大,并不似是寻常的客商,再细看看他们的面容,肤色偏白,深目高鼻,头发微鬈,且略呈一丝暗黄,与中原人士大不相同。朗清凝神一想,这密州城地处边境,时常会有邻国的客人来往,在街上见到北辽或者西凉的客人也是经常有的事情,倒也并未过多在意。

    那几个异国的汉子笑着道:“老板不需如此谨慎,我等不过是久仰林将军的大名,为他抱不平罢了。”

    茶楼老板方安下心来,又问道:“敢问几位客人是从何处而来?依我看诸位的外貌,可是从西凉而来的?”

    异国汉子笑着应道:“老板倒是好眼力,我们的确是西凉人氏,只是后来辗转到了北辽。”

    茶楼老板点了点头,便不再作声了,做了许久的生意,自然知晓不该多问的便不多问了。

    被晾在一旁的南方客商听了,又再开言问道:“林将军在西凉所向披靡,将西凉的军队打得溃不成军。按理说,你们应该视他为敌才是,为何会为他抱不平呢?”

    西凉汉子笑着应道:“你也小瞧我们了。林将军忠君为国,自然当敬,且他虽打败我国的军队,但并未为难他们,更未为难普通的百姓,甚至对待战俘都是极好的。如此良将,我们对他都敬佩的很。听说他罹难之时,我国大王还曾派兵来救,只可惜为时已晚,将军和夫人已经遇难。后来,曾有一位将军的旧部逃过一劫,但又不敢再回启国京城,亦不敢露面,便悄悄越过国境到了西凉境内,刚巧被我遇到了,便收留了他,因此又听他讲了许多将军的往事,对将军自然是更为敬佩了。”

    南方客商听了,问道:“不知那位旧部如今正在何处?”

    西凉汉子应道:“他并不想以此身份示人,只想安稳度日,客人就不要多问了。”

    南方客商听了,缓缓点了点头,道了声“那样也好”,便不再多言了。

    锦绣苑内,宛湘宁始终放心不下宛瑶宁,生怕她再趁旁人不注意便溜出府去,对瑾兰、瑾芯等宫女千叮咛万嘱咐,定要留至少一人在她门前守着,万万不得再由有一点闪失。沈君琰见她如此劳心劳力,自然是心疼的紧,为了让她安心,又让侯英调了一队亲兵进府,守在锦绣苑外,才使得宛湘宁安安心心地回卧房去歇息了。

    这几日宛湘宁的惶急揪心,瑾兰、瑾芯自是看在眼里的,心内对宛瑶宁亦多多少少生了一丝嫌隙,不过碍着宛湘宁的嘱托,她们还是依言牢牢地守在宛瑶宁门前。听雨、倚云见了,心内对她们自然是万分地感激,更加不愿让她们劳心劳力,便一起走过来柔声道:“这里有我们守着便可,两位姐姐请去歇息罢,若是累坏了,岂不是又是我们的罪过?”

    瑾兰年纪大些,行事一直是滴水不漏,如今见她们如此,对她们的心思也明了几分,柔声宽慰道:“你们日日夜夜在此守着,想来也是累得很,先去歇息罢。如今大公主正在歇息,有驸马爷陪着,自然是不需要我们在跟前的。过会儿待公主醒了,我们要回去伺候的时候,你们再过来便是了。”

    听雨、倚云听了,自然是千恩万谢地走了。

    瑾芯年纪小些,不像瑾兰那样能将心思尽数藏在心里,睨着她们她们的背影,愤愤道:“姐姐为何还要宽慰她们?若不是她们的主子,咱们何苦落得如此地步,没日没夜地给人家守着门呢?”

    瑾兰听了,伸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伸手对着房门一指,压低声音道:“你这小蹄子说话怎的没大没小的?教你的规矩都混忘了吗?她们的主子是谁?那是三公主,咱们公主的亲妹妹,自然也是我们的主子。”

    瑾芯听着,翻了个白眼,看上去似乎并不服气。

    瑾兰伸手点了一点她的额头,没声好气地道:“看来都是平日里公主太宠着你了,才让你这般的没规矩,待此事了结,该好好教教你规矩了。”说罢,她又重重叹了口气,又道:“你呀,若是真的心疼咱们公主,便将这道房门守好了,若是三公主再走丢了,只怕公主便要急死了。”

    瑾芯垂眸,又想到前些日子宛湘宁的焦急慌乱,心内不由一紧,又抬眸看着瑾兰,点了点头,应道:“我晓得了,姐姐。”

    卧房之内,宛瑶宁无力地伏在门边,方才外面两个宫女的话自然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她的耳中,她亦心疼长姐,却又实在放不下朗清,心内着急,亦无路可走,只能默然流泪,只盼能找到一个两全之法,让所有人都不受伤害。

    瑾兰、瑾芯正悄声说着体己话,忽听旁边卧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侧眸一看,见是耶律清轻快地走了出来,便立在原地轻轻福身一礼:“见过公主。”

    耶律清微微抬手,示意她们免礼,侧眸看了看宛瑶宁紧闭的房门,已然明了她们在此的用意,轻轻笑着问道:“我在房里呆的闷了,想去花园走一走,应该是可以的吧?”

    瑾兰一听,忙笑着应道:“那是自然,公主请去罢,可需要奴婢找几个得力的宫女跟着伺候?”

    耶律清笑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去,也自在些。”

    瑾兰福身应道:“是。”

    耶律清又侧眸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去了。

    碧瓦楼头绣幕遮,赤栏桥外绿溪斜。无风杨柳漫天絮,不雨棠梨满地花。

    暮春时节,正是花园中景致最好的时候,只是耶律清有些行色匆匆,似乎并无心思欣赏园中的美景,只一味在花园中穿行,边行边往四周张望着,似乎在寻找甚么东西一般。她走了好一会儿,方才看见隐在几株梧桐之后的祠堂,双眸微微一眯,便往祠堂门前走去。

    只是,耶律清还未走到祠堂门前,便被刚从里面出来的齐夫人和郁青青阻住了去路。

    齐夫人见耶律清立在不远处,心里不由有些讶异,但还是按着规矩,带着郁青青上前行礼:“臣妾参见公主。”

    耶律清心里一惊,忙稳了稳心神,抬手轻轻道:“夫人和郁姑娘不必多礼。”

    齐夫人起身,笑着问道:“公主因何在此?竟没有丫鬟跟着伺候?待妾身去好好儿教训教训那些没有眼力见儿的小丫鬟去!”

    耶律清笑着应道:“不必了,谢夫人关怀,是我自己不想她们跟着,想自己出来走走的。”

    郁青青挑眉看了她一眼,脆声道:“公主若想独自走走,为何不去花园,反而到了这祠堂门前呢?”

    耶律清看了郁青青一眼,佯装讶异,惊道:“这里是将军府的祠堂?那真是失礼了。”她侧眸看着齐夫人,又道:“我见着建筑浩大威严,还以为是将军与夫人在此建的庙宇,本想过来拜拜佛祖的,没想到险些误闯将军府的祠堂,还请夫人切莫见怪,都是清的过失。”

    齐夫人见她言辞恳切,自然不好见怪,只得道:“不碍的,公主不必在意。”

    郁青青睨了耶律清一眼,又问道:“公主欲寻庙宇,不知所为何事?”

    耶律清倒也不在意她言语中的失礼,又笑着应道:“前日,刚得到北辽送来的书信,兄长自从迎娶了琼莹公主后,竟是事事顺遂,又立了几个战功,被父王封为了永王。我心里想着,这都是琼莹公主带去的好运,自然是借了启国的光,便想寻个庙宇,一来拜谢一下佛祖的保佑,二来为启国祈福,也算是还个愿罢。”

    此话倒是严丝合缝,让人挑不出错来,齐夫人笑道:“那真是该恭喜公主了。其实,公主若有这份心思,便已经足够了,佛祖万事通晓,自然亦能感受到公主的真心。”

    耶律清笑着附和了几声,又与她们说了几句闲话,便告辞想回房中歇着去了。临行前,她又侧着头,深深地看了郁青青一眼,眸中似有深意,道:“我很是欣赏郁姑娘的性子,若姑娘得闲暇时,不妨来同我说说话罢。”

    郁青青不知她言中之意,只觉得她的眼神似乎另有深意,便应道:“是,待有闲暇,定去公主房中叨扰一番。”

    耶律清点头笑笑,便转身离去了。

    密州城里的风沙,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消半日,便又是风和日丽了。路人们在茶馆已经吃饱喝足了,按着规矩留了些银钱,便同老板告了别,又各自去往各自的路上了。距离朗清不远处的那几位西凉汉子亦是如此,又同旁边的南方客商说笑了几句,便拿着兵器阔步走出了茶楼。

    朗清见了,思忖片刻,便也起身随在他们身后去了。

    那些汉子本就是习武之人,被人尾随,怎么不知,却一直不动声色,待走到一处寂静无人之处,方停住了脚步,立在原地,沉声问了一句:“大师尾随我们良久,不知所为何事呀?若是想要化缘,何不去找那些阔绰的富商,反而跟着我们这几个穷哥们儿呢?”

    朗清亦停住了脚步,被问的一愣,双手合十,躬身一礼,垂眸应道:“贫僧有几句话想问问几位壮士。”

    西凉汉子看着他,仰头想了想,又道:“你方才亦在那茶楼之中罢。如今跟着我们一起出来,想问的可是杨将军之事?”

第四章 不随沈将军姓沈

    宛湘宁本以为,是宛俪宁又惹出了甚么幺蛾子,惹得苏皇后烦心,这才让芳苓来接她入宫商议,却没想到芳苓竟带来了如此让她心惊的消息,一时间直惊得目瞪口呆,只喃喃道:“甚么?怎…怎么会这样?……”

    芳苓垂眸,面上满是惶急之色,又道:“娘娘以为,那裴满出云若真的逃出了天牢,想是会回将军府来探望二公子的,因此让奴婢速来告知公主,也好想个应对之策。”

    宛湘宁颔首,应道:“是啊,纵使她再痛恨沈将军,骨肉连心的母子之情总是割舍不掉的,”边说着,她侧眸看着瑾兰,问道:“君宜如今在何处?”

    瑾兰抬眸想了一想,应道:“小公子随夫人而居,想是在碧坤堂呢。”

    宛湘宁垂眸忖了一会儿,又道:“如今事情还未得证实,若嚷的人尽皆知,怕也不好,不如想个法子,先将君宜带到锦绣苑里来罢,”说罢,她又对瑾兰吩咐道:“瑾兰,你去一趟碧坤堂,就说我许久未见君宜了,心里挂念的很,便让你将他带来锦绣苑里顽。”

    瑾兰福身一礼,应是而去。

    芳苓见了,亦知别无他法,便也行礼道:“既如此,那奴婢先回宫里去了。那女人心思狠毒,还请公主多加小心才是。”

    宛湘宁轻轻颔首,柔声宽慰道:“我晓得了,你回去同我母后讲,说我安好无恙,不需担心。倒是她,也该多小心些才是。”

    芳苓应是,便转身离去了。

    秦管家见了,忙随在她身后出了门,好好儿地将她送出了大门,方又回到锦绣苑中,看着宛湘宁问道:“公主,此事可需要禀告将军和夫人?”

    宛湘宁应道:“暂时不要,待宫里有了准信儿再说。”

    秦管家垂手应是,又出去忙他自己的活计去了。

    宛湘宁侧眸看着宛瑶宁和耶律清,沉默不语。

    耶律清见了,笑着道:“公主莫要看我,此事我也不知,况我素来同她不曾有过交往,虽都是北辽人氏,却是从未曾说过话的。怎么算,此事也不能算在我身上罢?”

    宛湘宁低眸一笑,道:“确是如此。我也从未说过与你有关呀。”

    不过一会儿的工夫,瑾兰便牵着沈君宜的手将他带了进来,边道:“公主,二公子来了。”

    沈君宜在宛湘宁座前躬身行礼,道:“见过嫂嫂。”

    瑾兰在他身后掩嘴一笑,道:“好些日子不见,二公子也懂规矩了些,不再像从前那样,见了公主就扑过来抱着了。”

    沈君宜听了,面色一红,羞赧道:“年岁长了,自然不再像从前那般顽皮了。”

    宛湘宁听了,亦笑道:“懂规矩了是好事,只是不要同嫂嫂生分了才好。”

    沈君宜笑着应道:“哪里会同嫂嫂生分了?除了我娘之外,嫂嫂便是这府里最疼我的人了。”

    宛湘宁听他提起裴满出云,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心里竟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又快些稳了下心神,笑着嗔怪道:“则可如此说话呢?你父亲、母亲并比兄长都是极疼爱你的呀。”

    沈君宜一怔,笑着应道:“是,嫂嫂说的是。”

    宛湘宁将沈君宜唤来,原也没有多少话讲,只留他坐在这里闲聊罢了。从前,沈君宜每次到锦绣苑来,总爱腻着宛湘宁玩耍嬉闹,如今的他却变的沉稳了许多,不再吵闹嬉笑,反而让宛湘宁有些不习惯了。

    只是,无论宛湘宁愿不愿意相信,沈君宜的言谈举止之间,确实同她生分了许多。

    西北边疆,朗清一行人,买了许多马匹,日夜兼程地往京城的方向去了。自上次从李强口中知晓了妹妹可能尚在人世的消息之后,朗清心内满满的尽是想将妹妹找回的念头,毫不顾忌前几日还曾纠结过的出家人不该再有红尘之念的想法。

    见他态度如此坚决,李强自是要同他一起去的。

    朗清却有些迟疑,对他道:“我扰了你平静的生活,实在过意不去,你就在这里守着家好好过日子罢。待我找到了妹妹,自会带着她来这里探望你的。”

    李强却是死也不肯,只道:“公子不知,将军对属下有大恩。况且,若非在将军军中练出的力气与坚韧,属下如何能在这里过上相对富足的日子?这一切皆是拜将军所赐。属下本以为公子已经命丧黄泉,因而才万念俱灰,隐居在此度日。如今竟有福分得见公子安好,属下实在是欣喜若狂,哪里舍得舍了公子而去?”他心一横,往朗清面前一跪,坚决道:“公子,要不就让属下随您同去,要不,您就直接了结了属下的性命,也免得属下在此等的焦心!”

    朗清无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安顿好了妻子儿女,简单地收拾了行装,带着他一同上了路。

    先前遇到的那几个西凉汉子见此情景,亦要随他们一同回京去,朗清见李强对他们很是信任,便也知道他们不会是敌人,便与他们同行了。先前被李强的妻子唤作“徐大哥”的那位,大号唤作徐寒,原本是西凉人氏,后又到了北辽,在北辽六王子麾下效力,这也让朗清觉得有些讶异,便在茶摊歇脚时随口问了一句:“徐大哥既在耶律楚良麾下效力,又因何会到启国来?”

    徐寒听他直呼耶律楚良的大名,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我知道如今启国同北辽的关系颇为微妙,只是,你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是北辽的细作的。”

    李强在一旁问道:“如何颇为微妙?”

    徐寒看着他笑道:“你这老弟不问世事已久,自然不晓得。这两年,启国同北辽打的大大小小的仗,少说也得要有百八十场了,到最后甚至还出动了启国的太子爷亲征。可是后来,又不知怎的,忽又退了病,六王子去了一趟启国,娶了个启国公主回来,竟不打仗了。”

    李强在一旁笑道:“那不是甚好?”

    徐寒又道:“好个屁!这两国的矛盾已深,岂是一个公主就能缓和的?上次两军对峙之时,六王子还捉了启国的小公主和一个将军千金回营,如此奇耻大辱,启国的那位骠骑大将军怎会善罢甘休啊?”

    李强问道:“骠骑大将军?”

    徐寒应道:“是啊,名叫沈建勋,你应当不晓得,当年你在杨将军麾下时,那位沈将军尚年轻,还未闯出如此大的名头,”边说着,他轻轻摸了下鼻子,纳闷道:“不过说来也奇怪,那位沈将军的千金,竟然不随他姓沈,反而不知随谁姓郁,也不知这家人在搞甚么鬼。”

    李强一听,眉头一皱,问道:“郁?”

    徐寒道:“是啊,怎么了?”

    李强紧紧抿着嘴唇,并不应声,只低眸思忖,不知在想甚么。

    徐寒见了,便不去管他,只看着朗清,又道:“大师方才问我,为何会的启国来的,其实是因觉得六王子有些异常。自从他被封为永王以来,性子便越发古怪了,一日到晚只知练兵,将士们都苦不堪言。我想在,他可能对启国仍有侵略之心,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然后我又寻思着,我本就是西凉人,西凉同启国早无战事,我也只想过安稳的日子,犯不着为了北辽同启国的争斗而搭上性命,便直接对六王子说身子有病要回家养病便走了,想带着兄弟找个不打仗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多好。”

    朗清听了,心内一动,不由叹道:“徐大哥看得通透,倒也是难得。”

    徐寒爽朗笑道:“大师过奖了。”

    行路时,除了李强执意要唤朗清为“公子”之外,徐寒及他的兄弟皆唤朗清为“大师”。

    朗清垂眸笑笑,又侧眸看着李强,见他仍是神思恍惚,不知在想些甚么。

    日头偏西,晚霞已将天际染红,从礼部回来的沈君琰同郁青青一同走进了锦绣苑,见沈君宜在此,不由得有些诧异。宛湘宁见了,便笑道:“我在这里闲的有些烦闷,想着好久未见到君宜了,便让瑾兰将他接过来同我说说话,”边说着,她抬眸看了看沈君琰和郁青青,又问道:“不过,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回来了?”

    郁青青一怔,生怕她又误会,忙道:“嫂嫂可不要多心,我与沈大哥不过是在门口遇到罢了。”

    宛湘宁掩嘴一笑,道:“我可没有多心,不过问一句罢了。”时至今日,她对郁青青,早已没了初时的轻微敌意,倒是很喜欢她敢爱敢恨的性子。

    沈君琰在一旁笑道:“青青放心罢,你嫂嫂可不是小心眼儿的人。”

    郁青青方笑着道:“如此看来,倒是我小心眼儿了?”

    沈君琰一怔,忙道:“不不不,是我说错了,”话音未落,却见宛湘宁同郁青青一起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宛湘宁侧眸问郁青青,道:“你怎么得了空,来我这里坐坐?”

    郁青青一怔,不想隐瞒,便将前几日在祠堂门前巧遇耶律清之事对她说了,又道:“我觉得她那日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又再三强调让我去她屋里坐坐,也不知有甚么事情,我觉得好奇,便想过来看看她有甚么想对我说的。”

    宛湘宁与沈君琰对视了一眼,亦不知那耶律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宛湘宁垂眸暗忖,只觉得那耶律清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便对她道:“不如,你先别去她那里了,待过几日我得了闲,再同你一起去罢。”

    郁青青低眸想了想,便应允了,又笑道:“不过,反正我也来了一趟,不如就让我将君宜送回碧坤堂去罢,刚好顺便去义母那里看看。”

    宛湘宁思忖片刻,便应允了,只是寻了个沈君宜不注意的时机,将裴满出云可能已逃出天牢之事对她说了,嘱咐她千万要多加小心。

    郁青青一惊,亦知此事关系重大,点了点头,便牵着沈君宜的手,带着他离开了锦绣苑。

    又到了歇脚的时候,李强才好像回过了神来,抿了一口茶水后,凑到朗清身边,低声道:“公子,那位将姑娘带走的副将,属下虽记不清他的名字了,却隐隐约约记得,他好像就是姓郁。方才,徐大哥说到那位将军千金姓郁时,属下才突然想到的。”

第五章 怎么会是我呢?

    朗清听了,心神一动,又不由得想到临行前耶律清所言,既然沈建勋可与杨谨知同为“启国三将”之一,想来私下的交情应当是不错的,况且当时的沈建勋不过是效力于林正合麾下的副将罢了,并无如今这般声望,亦不会太过引人注意,若将**托付于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如若则一切都是真的,当年将妹妹送走的亲信果真姓郁,那极有可能被送去了沈建勋府中,如今也已长大成人了,朗清心内一热,便是他曾经见过的郁青青。

    李强侧眸看着他,见他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甚么,又问道:“公子,您在想甚么?”

    朗清微微一笑,应道:“没甚么。”如今事情未经证实,不过是他的猜测罢了,还是不要讲的人尽皆知,待回到京城后,去找沈建勋问个明白便是了。想到这里,朗清不由有些心急,起身看着其他人,道:“此去京城,尚有千里之遥,不如我们快些赶路可好?”

    李强和徐寒自然知晓他心中所念,皆道:“好。”

    几人略微收拾一下,便又上了马,风驰电掣一般地往京城去了。

    郁青青一路牵着沈君宜的手,走到了碧坤堂门前,本想看着沈君宜进了侧院之后,便去找齐夫人说会儿话的,不想,沈君宜竟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她垂眸看去,见沈君宜正抬眸看着她,轻声道:“青青姐姐,你进来陪我说会儿话罢。”

    郁青青看着他,眸中泪光点点,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叹了口气,只道他是因没了亲娘,偏生齐夫人有因府内的事务而终日忙碌,因而平日里也无暇陪伴他,因此也是寂寞孤单,才想让自己进去陪着他一起说说话的。想到这里,郁青青心内一软,便应允了,应道:“好呀,那姐姐陪你一会儿。”说罢,便随他一同进了侧院中。

    沈君宜牵着郁青青的手,一路引着她往卧房里去了。郁青青感觉有些奇怪,而后又释然了,不过还是个孩子,哪里会晓得待客要去正堂,自然想让她去平日里待得时间最久的地方去陪着他,便一路跟着他去了。

    进了卧房,沈君宜示意郁青青在桌边坐下,而他却小心翼翼地将房门紧紧地阖上了。

    郁青青见了,有些奇怪,笑着问道:“你这孩子,在搞什么鬼呀?”

    沈君宜回身看着她,并不开言,只抬头笑着看着她的身后。郁青青被看的有些不自在,便顺着他的目光回身看了一眼。只见一个丫鬟垂首立在她的身后,见她坐着,既不端茶上水,亦不言语,不知在卖着什么关子。那丫鬟似乎感觉到郁青青正在看着她,便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抿嘴一笑。

    郁青青一见她的容貌,不由大惊,忍不住要呼出声来。只是她的动作更快一些,似乎早有准备一般,迅速上前一步,一把将郁青青的小嘴捂住,将那还未出口的惊呼声堵回了腹中,待郁青青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之后,方才放开了手。

    她一双蓝眸澄澈剔透,含者笑意看着郁青青,单手扶肩,行了一礼,道:“许久未见,姑娘别来无恙?”

    郁青青轻轻咬着下唇,恍了一会儿,方喃喃道:“裴……裴满出云……怎么会是你?”

    一身丫鬟装扮的裴满出云轻轻一笑,道:“若姑娘不惯,还可唤我杜姨娘。”

    郁青青冷哼了一声,冷笑着道:“算了,若再以姨娘相称,岂不有损浚宜郡主的身份吗?”

    裴满出云轻轻一笑,并未开言。

    郁青青恍然大悟,竟是沈君宜故意将她引进卧房来见裴满出云的。想到这里,她垂眸看着沈君宜。面上满是不可思议,不知他为何如此。

    沈君宜被她看得有些心慌,一张小脸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喃喃道:“她…她是我娘。我娘说…她从前做错了事情,想请姐姐帮我们劝劝父亲,我娘好歹也在府里伺候了这么些年,请父亲准许她回府罢。”边说着,他伸手扯住郁青青的衣袖,轻轻晃着,软语绵软地道:“求姐姐帮我们劝劝父亲罢。”

    郁青青见了,心里不由得一酸,沈君宜到底年幼,并不知裴满出云所犯的是不可饶恕之罪,只是一心为了他的亲娘,盼着能借她之力让他们母子团圆。念及此处,郁青青实在不忍心直接开言拒绝,便只有看着他微微一笑,道:“好,我晓得了。不过,姐姐尚有些话想同你娘说,你先去旁的房间歇着可好?”

    沈君宜抬眸看着裴满出云,见裴满出云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便也笑了,道:“好,谢谢姐姐。”说罢,他便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又如孩童一般,蹦蹦跳跳地开门去了。

    待沈君宜走远了,裴满出云又将房门紧紧合上,回过身来看着郁青青,道:“多谢你们没有将我的事情对君宜讲,让他到如今还以为他的亲娘是个好人。”

    郁青青听了,并未作声,只是侧眸凝视着她,满面皆是询问之意。

    裴满出云又道:“今日,是我让君宜将你带过来的,是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郁青青听了,有些诧异,问道:“你有话对我说?”

    裴满出云颔首,应道:“是。这件事情,原本清公主是想亲自告诉你的,但又担心你忌惮她的身份而不愿信相信,因而才由我来告诉你。”

    郁青青听了,睨了她一眼,扬眉问道:“耶律清?是她把你从天牢里救出来的?”

    裴满出云轻轻一笑,应道:“此事是小事,日后再同姑娘讲,姑娘难道不想知道我想说的是甚么吗?”

    郁青青冷冷一笑,道:“耶律清怕我不相信她,为何会觉得我一定会相信你呢?”

    裴满出云一怔,有些赧然,道:“咱们…咱们总是旧相识,曾是一家人的呀。”

    郁青青冷哼了一声,道:“你何曾将我们当做一家人过?!”

    裴满出云听了,面上很是不自在,刻意地忽略了这句话,直接看着郁青青,问道:“姑娘常去将军府的祠堂里拜祭郁将军,可曾注意过郁将军同夫人的牌位之后那两个被黑色绒布盖住的牌位吗?”

    郁青青听了,面上一怔,眸中满是戒备,问道:“你问这个是甚么意思?”

    裴满出云微微一笑,道:“看姑娘的反应,应是注意到了,姑娘可知那是何人的牌位?”

    郁青青睨了她一眼,却应道:“不知,我也曾问过父亲,可他不告诉我,又不许我多问,我便当它们不存在了,”边说着,她抬眸看着裴满出云,秀眉微蹙,又问道:“怎么?难道你私自去过祠堂,因而才知道这件事?”

    裴满出云并不狡辩,点头应道:“是,我曾偷偷去看过。”

    郁青青见她承认的如此爽快,对她翻了个白眼,并未再开言。

    裴满出云垂眸浅笑,继续道:“姑娘可知,沈将军将那两尊牌位放在郁将军夫妇牌位之后,便是想让姑娘在拜祭郁将军时,亦能同时拜祭那两尊牌位吗?”

    郁青青心内一奇,应道:“这我倒不知。”虽然心知这个女人的话不能信,却终究拗不过长期以来压在心底的额好奇心,她又问道:“那两尊牌位是何人的?”

    裴满出云应道:“一尊上面写的是安北将军杨谨知之灵位,另一尊则是杨将军的夫人的灵位。”

    郁青青一疑,扬眸想了片刻,竟是从未听过这位安北将军的名号,又问道:“那位安北将军是何人?为何我从未听义父提过?”

    裴满出云轻笑,应道:“沈将军受杨将军的重托,自然不会对姑娘提及这些事情。”

    郁青青又冷冽道:“你若有话,不妨直说好了,如此拖沓,只会耗尽我的耐心,到时我可要让侯英带人进来抓你了。”

    裴满出云听了,依旧好脾气地笑笑,娓娓道来,将当年杨谨知全家的惨案尽数告诉了她。

    郁青青听着,亦觉得有些心惊,好好的一位忠臣良将,竟会落得如此下场,便轻轻叹了一声,道:“若你说的都是真的,义父想让我拜祭他,那便拜祭罢,他当得起我一拜的。”

    裴满出云轻轻一笑,道:“姑娘莫急,我还未讲完,”抬眸看了看她,继续道:“杨家遭难之前,杨将军其实早有察觉,想保住他刚出生不到半年的小女儿,便命他身边一位郁姓的亲信带着他的小女儿连夜离开了安北将军府,到京城来投奔一位杨将军的故交,盼着能借此法就小女儿一条性命。”

    郁青青抿着双唇,问道:“那…保住了吗?”

    裴满出云凝视着她,应道:“保住了,那位姑娘被送到了当时正在宣威将军麾下效力的沈将军府中,被那位亲信以父女之名保护着,慢慢地长大了。只是,好景不长,那位副将虽知道杨将军全家已然遭难,却仍不死报国之心,继续在沈将军麾下效力,不幸战死沙场,夫人亦随他而去了。杨将军见那孤女可怜,又是故人之女,不忍她流落街头,便将她收为义女带在了身边,到如今也有十个年头了。”

    郁青青听着,面色已越来越难看,她怎会听不出裴满出云口中的孤女正是她自己,只是难以接受,喃喃道:“你…你在胡说……你是在胡说是吧?!怎么会是我呢?!”

    裴满出云凝视着她,眸中满是同情,柔声应道:“我知道,你一时之间很难接受。其实,若你不信,大可再去祠堂看看,看看那后面两尊牌位究竟是不是杨将军夫妇便是了。”

    郁青青紧紧咬着下唇,眸中满是不可置信,听了裴满出云的话之后,猛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一把将房门拉开,抬眸一看,不由得又是一怔,看着默不作声立在门外的人,颤抖着唤了一声:“义父……”

第六章 我真的还有个哥哥吗?

    立在门前的沈建勋凝眸看着郁青青,微微颔首,心内却默默地叹了口气。

    郁青青见了他,实在忍耐不住,眼泪如珠滴落下来,声音不住地颤抖着,道:“义父……她…她说……说我……”

    沈建勋颔首,伸手扶住她的肩膀,示意自己已知晓她要说些甚么,上前一步,将她往旁边轻轻一推,而他却一步迈进房内,看着裴满出云,冷淡而道:“我本以为,自上次之后,你会收敛一些,不曾想如今的你,是更变本加厉了。”他的目光带了一丝冷冽犀利,在沙场征战多年之人,不过简单的寥寥数语,依然让裴满出云隐约感到了一丝寒意,耳边又听见他道:“此事在将军府中,除了我与夫人,并无第二人知晓,你是从何而知的?”

    裴满出云紧紧抿着双唇,本不想回答,可却从沈建勋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忖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了,应道:“数年前,我就曾在深夜之时偷偷潜进祠堂看过,但当时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并不知这其中的故事。”

    沈建勋冷冷问道:“然后呢?那杨将军之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裴满出云低眸应道:“后来这些,是自清公主口中得知的。”

    沈建勋侧眸看了看郁青青,继续问道:“那如今,你将此事告知青青,意欲何为?只是为了扰乱我们平静的生活吗?”

    裴满出云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沈建勋,原本澄澈干净的一双蓝眸,不知从何时起竟笼上了一层神秘阴翳之感,对着他展颜一笑,声音也冷冽了几分,道:“我也很是好奇,当年杨将军一家遭此大难,作为他的故交,难道将军全然不想为他报酬吗?就算是将军不想为他报仇,可怎知这侥幸活下来的两个孩子也不想为他们的父亲、母亲报仇呢?”

    郁青青在一旁惊呼:“两个孩子?!难道……”

    沈建勋侧眸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又转眸看着裴满出云,应道:“若是杨兄死于贼人之手,我定当拼尽全力为他报仇。只可惜,他的仇,是我们所有人都报不了的。”他缓缓垂下眸子,提及这些往事,他的心内亦不好受,不知不觉间就红了眼眶,缓了一会儿,又道:“至于另一个孩子,如今已然失散了,还是莫要扰了他平静的生活了罢。”

    裴满出云冷冷一笑,又道:“其实将军心里很清楚,害死杨将军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罪名也不过就是功高盖了主罢了。圣上的猜忌之心,将军应当很清楚,不然的话,从前他不会凭我的一面之词就要定将军之罪,也不会让公子屈居礼部一个闲职。这样的一个皇上,值得将军如此为他尽忠吗?”

    沈建勋唇角微颤,紧紧咬住下唇,低呼了一声:“你莫要胡说!君为臣纲,做臣子的,自然是要为他尽忠的,”他一甩手,回过身去,又道:“你不必在此挑拨离间,这一招对我是没有用的!”

    裴满出云在他身后吃吃笑着,又道:“方才将军说莫要去扰了另一个孩子平静的生活,你又如何得知,那个孩子如今的生活是平静的?”她掩嘴一笑,侧眸看了看郁青青,又道:“其实,将军已知他在何处了罢。将军如此狠心,让他们兄妹近在咫尺,却是无法相认,若非今日此事由我提了出来,将军只怕是要瞒到他们老死,让他们含恨而终罢?”

    沈建勋听了,猛地回过身来,道:“你不要胡说……”忽又恍悟,又道:“你……都知道了?!”

    裴满出云笑着应道:“自然是知道的。不止如此,我还知道,那个孩子前几日去过密州了,还找到了一个杨将军当年的旧部,将事情的原委皆知道的一清二楚了,如今正在往京城来的路上,”边说着,她又看了看郁青青,“要来同郁姑娘兄妹相认呢。”

    郁青青有些不知所措,眼泪汪汪地看着沈建勋,面上尽是无助之感。

    沈建勋见了,心内一酸,对她安慰地点了点头,又看着裴满出云,冷然问道:“你究竟想如何?”

    裴满出云微微一皱眉头,笑着应道:“我想如何,刚刚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将军睿智,怎么会听不出我的言中之意呢?”

    沈建勋眉间紧蹙,并未应声。

    裴满出云又道:“那我再说的明白些好了。既然启国皇帝嫉贤妒才,将军和公子在启国亦是得不到重用的,杨将军的遭遇可能就是将军日后的下场也是说不准的。倒不如,趁如今将军正是壮年,同我们北辽一起共谋大计可好?”

    郁青青大惊,想不到她竟存了这样的念头,倒也忘了方才的震惊,一双清眸直直地盯着沈建勋。

    沈建勋侧眸看着郁青青,和蔼一笑,问道:“青青跟在义父身边也十几年了,可认为义父是会背主求荣之人?”

    郁青青忙不迭地摇头,连连道:“不会不会,义父是忠臣良将,自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的。”她眸中泪光盈盈,喃喃道:“我是义父的义女,此事绝不会变,得不到重用便罢了,我们全家安安生生地过我们的日子便是了。”

    沈建勋展颜一笑,走过去轻轻扶着她的肩膀,道:“你能有如此的想法,义父是真的很高兴,”说罢,便扶着郁青青的肩膀一起走出房间,唤了侯英过来,吩咐道:“将夫人和青青的衣物全都送到照竹阁去,然后调几队亲兵过来,将这个房间轮流看守起来,包括君宜在内,不许任何人外出。不得有任何疏漏!”

    侯英见他面色严肃,也不敢追问原因,只得躬身应是,照他的话去安排了。

    沈建勋看着郁青青道:“你先随你义母去照竹阁住些日子,待此事解决了再搬回倚兰馆罢。”

    郁青青垂眸,应了声:“是。”沈建勋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听见郁青青在他身后唤了声“义父”,又回过身去看着她,见她咬着下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方开言问道:“义父,我当真还有个哥哥吗?”

    沈建勋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青青,你先歇息一会儿,此事我会找合适的时机让你知道的,好吗?”

    郁青青点了点头,看着他微微一笑,便不再做声了。

    用过晚膳,宛湘宁同沈君琰见天色还早,便让下人在院中点起了几盏宫灯,倚在廊上看着院中盛放的荷包牡丹,锦萼檀心,如璎珞链珠一般,国色天香,美得让人心醉。

    瑾兰、瑾芯悄然立于他们身后,见他们如此安逸静谧的样子,也安心了许多。

    就在此时,只听见大门一开,细碎却整整齐齐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宛湘宁一惊,自沈君琰怀中直起身子,问道:“怎么了?谁来了?”

    瑾兰听见声音时便往大门那边去了,看了一眼,又快步跑进里院,回道:“公主,是沈将军带着兵过来了。”

    宛湘宁与沈君琰对视了一眼,两人面上皆是震惊与不解,齐齐站起身来,一起往外院去了。

    待宛湘宁同沈君琰见到沈建勋时,他已让亲兵将耶律清所居的侧院团团围了起来,而他自己正同立在房门口的耶律清两两对视,并未开言说一句话。

    宛湘宁见了,很是诧异,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建勋还未应声,耶律清抢先道:“我倒不知道,将军府的待客之道竟是如此吗?”

    宛湘宁秀眉一蹙,看着沈建勋,问道:“父亲,这是……”

    沈建勋对宛湘宁躬身一礼,应道:“公主,臣有苦衷,只有暂时委屈清公主一下了。还请公主莫要过问此事,待事情了结之后,臣定会亲自向两位公主请罪的。”

    宛湘宁同沈君琰对视了一眼,她也知晓沈建勋定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耶律清,却又实在不知他究竟因何如此,又道:“既如此,让我不过问也可。只是……”

    宛湘宁的话还未说完,沈建勋便已应道:“臣自然不会伤害清公主的,只是想请她在房中暂时不要出门罢了。”

    宛湘宁这才放下心来,侧眸看了耶律清一眼,便挽着沈君琰的手回了卧房之中。

    耶律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既不喊住她,又不在房中大呼小叫,只满面阴郁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背影完全看不见了,才微微扬眉,唇角露出一丝隐隐的笑意,又盯着沈建勋看了一会儿,方阖上房门,当做外面的亲兵并不存在一般的安歇了。

    翌日,宛湘宁还未来得及深究昨夜沈建勋那古怪的行动,却又被宫里传来的消息惊了一跳。

    乾德帝今日在朝上正式宣了圣旨,将二公主宛俪宁封为重华公主,并许配给了刑部侍郎的嫡长子崔锦荣,令其于六月初六的良辰吉日迎娶重华公主。

    宛湘宁秀眉紧蹙,心内暗忖,这崔锦荣在前世娶的是宛瑶宁,而现在被指婚给他的却是宛俪宁,也不知这究竟是福还是祸。不过总算是有一点好处,宛瑶宁终于摆脱了前世那段让她痛苦的姻缘。只是,这指婚似乎有些仓促,按芳苓的说法,竟还是宛俪宁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甚么药。

第三章 我妹妹还活着?

    朗清闻言,垂眸不语,如今的他,实在是没有询问杨将军之事的资格了。

    西凉汉子倒也没有敌意,只看着他笑道:“难道因将军之事太过惨烈,惹得你一个出家人也耿耿于怀吗?”

    朗清心内明白,自己不该再过问这些凡俗之事,只是心底深处,却隐隐有声音在呼唤着他。他并不晓得那声音是何人之声,亦听不清他所喊的是甚么,只感觉到那声音驱使他如此一路追随过来。

    西凉汉子见他并不言语,自然不知他心内的想法,相互对视了一眼,便转身欲走。

    朗清抬眸,在身后将他们唤住,下了好大的决心,方开言问道:“贫僧想请问诸位,你们方才所说的那位逃命至西凉的杨将军的旧部如今身在何处?可是在西凉境内?”

    西凉汉子闻言,微微一怔,不知他此问何意,但出于一向对佛家的尊重,还是直言相告,道:“他本是逃入西凉的,但因思念故土,便也没有在西凉久居,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便悄悄回了启国,如今就在这密州城郊的一处村落隐居。我等此次前来启国,亦想前去探望他,若大师有兴趣,可与我们同行。只是,他一向对从前之事讳莫如深,还请大师不要提及,只说是在化缘路上遇见了我们,一起去他家里讨碗水喝便是。”

    朗清一怔,颔首应道:“贫僧省的,多谢施主。”

    西凉汉子看着他,又问道:“只是,我也有些好奇,大师为何会问及他呢?”

    朗清垂眸暗忖,想这几个汉子虽是异族人,却是难得的直率,不过问了一句,便将那旧部的下落说得清清楚楚,便应道:“实不相瞒,贫僧虽是出家之人,年幼时却也在密州城生活过,也曾受过杨将军的大恩,因而对他的旧部格外的挂牵。”

    西凉汉子爽朗一笑,道:“原来大师亦是知恩图报之人,既如此,那便与我们同行罢。”说罢,他们便招呼着朗清与他们同行,一起往密州城郊的村落里去了。

    看着耶律清离开祠堂之后,齐夫人便让郁青青先行回了倚兰馆,而她自己并未回碧坤堂去,而是径直去了沈建勋的书房。沈建勋难得有片刻闲暇,便将沈君宜唤来书房中,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见齐夫人推门走了进来,沈君宜笑着站起身来行礼,道:“母亲来了。”

    齐夫人见了,亦微微一笑,应道:“可是扰了你们父子的兴致?”

    沈君宜笑着应道:“自然不曾扰,父亲有空才找孩儿过来问一问功课。”边说着,他看了看齐夫人,又侧眸看了看沈建勋,又道:“母亲过来,想是有事同父亲说,那孩儿先告退了。”说罢,他躬身行了一礼,便自己离开了书房。

    齐夫人看着沈君宜的背影,又对沈建勋笑道:“君宜这孩子又长了个子,看着像个大孩子样了。”

    沈建勋浅浅一笑,扶着她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坐了,道:“那都是你的功劳呀,将这孩子照料的如此之好,如今他也不再念着从前的事情了。”

    齐夫人垂眸浅笑,应道:“那也是我应当做的。”

    沈建勋笑笑,又道:“如今,府上住了两位公主,这里里外外的事务,还需你亲自打点,想想也是劳累的紧,好不容易得了闲,怎么不会碧坤堂去歇息一会儿?”

    齐夫人听了,抬眸看了看他,苦笑了一下,应道:“从前,听闻琅华公主刁蛮骄纵,君琰成婚之时,我还有些惴惴不安。如今再看看,琅华公主是极知礼识大体的。倒是那两位公主,从前看着,一位温婉可人,一位爽朗可爱,可如今再看看,竟没有一位是让人省心的。”

    沈建勋面上一怔,问道:“怎么?三公主和清公主可是为难你了?”

    齐夫人应道:“那倒没有,只是……”她垂眸思忖了片刻,便将方才在祠堂门前遇见耶律清尽数对沈建勋说了。

    沈建勋听了,眉间微蹙,思虑良久,缓缓开言道:“那公主是不是如她所言那般只是误闯罢了?毕竟,她也不知我们祠堂内供奉的是谁,一般人只知里面是我沈家的先祖,想来她对这些应是不感兴趣的罢?”

    齐夫人缓缓摇了摇头,应道:“希望如此罢。”说罢,她抬眸看着沈建勋,顿了一顿,又轻声问道:“你不觉得,那些牌位留着,迟早是个祸患吗?”

    沈建勋一听,面色一冷,扭头往旁边走了几步,并未回身,只冷冷道:“那你觉得应当如何?”齐夫人忙起身,柔声道:“我并非是想让你将牌位移走,只是希望你行事时小心一些罢了。”沈建勋方转过身来,凝眸看着齐夫人,并未开言。齐夫人缓缓走过去,抬眸看着他,又柔声道:“你的心思,我怎会不知?只是,”微微垂眸,“只是我有些担心罢了。”

    沈建勋微微一笑,伸手握住齐夫人的双手,轻轻拍了一下,轻声道:“莫怕,有我在。”

    朗清随着那些西凉汉子行了许久,方才步入片破败不堪的村落,那里当真是荒凉的紧,房屋大多为茅草屋,看上去并不牢固,也不知是如何在西北的风沙中屹立不倒的。村民们扛着种地所用的行色匆匆,无暇顾及他们这几个外来人,亦无人停下脚步问问他们来此何事,他们几个人便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一座小院之前。

    那小院在这村里已算是不错的屋子了,是以泥土所建,比那些茅草屋看上去要稳固许多,且外围以篱笆围起,里面亦养了些鸡鸭,看上去这家人的日子过得应当是不错的。朗清正晃神,忽听见“吱呀”一声,屋门开了,一个中年妇人端着鸡食鸭食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想去给鸡鸭喂食的,见他们立在篱笆之外,粲然一笑,像是与这几个西凉汉子甚是熟稔,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在围裙上将手擦了一擦,便迎了出来,笑道:“徐大哥,你们来了?”还未等西凉汉子们应声,便又回身对着屋内喊了一声:“当家的,徐大哥他们来了!”

    只听有人在屋内应了一声,便走了出来,朗清留心看着,那汉子已是是而立之年,身上穿的虽是粗布衣裳,一双眸子却是精光闪烁,身材亦是极为健硕,行动间虎虎生风,全然不像普通的山间农夫,想来便是西凉汉子所说的杨将军从前的旧部了罢。

    为首的那个西凉汉子笑着喊了声:“李强兄弟,数月不见,你还是一点儿都没变呀。”

    那被唤李强的旧部,朗声笑着走了过来,应道:“自然还是老样子。”

    西凉汉子又笑,忽然想起带了生人过来,怕吓到李强,便先道:“我今日带了位化缘的大师过来,想在你家里讨碗水喝,不知有没有呀?”

    李强哈哈笑了一声,应道:“不过一碗水,哪里会没有?”说罢,便侧眸招呼妻子去背些茶饭,留几位客人好好吃上一顿,又回过身来,笑着问道:“大师在哪儿呢?怎么也得让我拜见一下罢?”

    西凉汉子朗声一笑,便往旁边让了一下,让立在他身后的朗清正面面对着李强。

    朗清一怔,缓缓地抬起眸子看着李强,还未开言,便见立在他面前的李强已然呆若木鸡,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他的面容,心内有些讶异,直觉有些不对头,又微微地垂下了眸子。

    那西凉汉子见了,有些吃惊,在一旁推了李强一把,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李强并不搭理他,又盯着朗清看了许久,忽又像是想起了甚么一样,猛地双膝跪地,“砰砰砰”地扣了几个响头,又抬起头看着他,泪如雨下,面上却笑着,问道:“是公子吧?是公子吧?是公子吗?……”顿了一顿,跪行到他面前,放声哭道:“公子,你怎么做了和尚了?……”

    朗清一怔,不知该如何应对,但见他一个壮年男子跪在面前哭的像个孩子一样,心内也止不住的一阵心酸,忙躬身将他扶了起来,亦是无言,只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稍稍宽慰他一下。

    那西凉汉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叫他……公子?”

    李强看着朗清,又哭又笑的,又道:“属下自然认得出来,公子的面容,同将军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说罢,忽又跪下叩首,又道:“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属下从未曾想到,竟还有见到公子的这一天!若是将军同夫人在天有灵,得知公子无恙,定也会感到欣慰的!”

    西凉汉子不由咋舌,喃喃道:“这真是想不到,世上还有如此巧事啊。”

    李强看上去是极高兴的,站起身来,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便将朗清等人请进了屋内,又道:“村舍简薄,还请公子多担待些。”

    朗清轻轻一笑,应道:“我已出家,这些年清苦的日子过了不少,已经惯了。”

    此言一出,便是默认了他是安北将军杨谨知之子的身份。

    李强又问道:“公子怎会出家为僧了?”

    朗清定了定神,便将当日于雪地之中被玄逸大师救起之事同他讲了,听得他又是一阵唏嘘,连连道:“多谢大师,多谢佛祖,才为将军留住了这一点血脉。”

    李强顿了一顿,又问道:“公子在京城中居住了十几年,可曾见过二姑娘?”

    朗清一怔,问道:“妹妹?”

    李强点头应道:“是。”

    朗清一怔,心内顿时生出一阵狂喜,却又有些不可置信,颤抖着问道:“她…她……如今还活着?”他心内念头一转,又想起当年那个雪夜,在他的记忆中,确实只见父亲、母亲,并未见过当时出生尚不足半年的妹妹。只是他从前想着,妹妹如此年幼,就算不被那些士兵杀死,也会因饥冷而死,因而从未曾想过,她竟还有可能活在这世上。想到这里,他凝视着李强,问道:“父亲当初,对她可是另有安排?”

    李强垂眸思忖片刻,应道:“属下记得,事发前几日,将军已有所察觉,但并未料到陛下竟如此狠心要赶尽杀绝,只以为回京将事情解释清楚了便可,但又担心二姑娘太过年幼,难耐路上的风雪,因而让他手下的亲信连夜带着二姑娘出了府,说是要先送至京城一位故交府上,先避一避风头。”

    朗清问道:“送至何人府上?”

    李强摇头道:“这属下不知,此事只有将军的几位亲信知晓,属下位卑,自然不知。”

    朗清眸中一黯,又问道:“那你可知,带走我妹妹的亲信姓甚名谁?”

    李强细想了想,年岁已久,有些细节早已记不清楚了,便道:“公子莫急,待属下想一想。”

    宛湘宁安稳了心神,好好儿地歇了几日。沈君琰有闲暇时,便陪在她身边,同她如新婚之时一般,打打棋谱说说话,日子过得倒是极为舒畅。只是,她心内仍放不下宛瑶宁,隔上半日就要去宛瑶宁房门外看看,见她一直安安分分地留在房中才放心。宛瑶宁和耶律清住在将军府中,从不提回宫之事,她也不好开言赶她们走,只得让丫鬟们好好儿照料她们的饮食起居便是了。

    又过了几日,宛瑶宁同耶律清一起过来,与宛湘宁在一起饮茶闲话,倒也是十分惬意。

    就在此时,秦管家在锦绣苑外求见。因宛湘宁对秦管家很是敬重,瑾兰、瑾芯自然也不敢怠慢,得了宛湘宁准许之后,便引着他进来往暖阁中来了。

    进来后,秦管家先请了几位公主的安,然后又看着宛湘宁,道:“公主,宫里来人了,说是有急事要求见公主。”

    宛湘宁听了,秀眉一蹙,不知宫里又发生了甚么,便道:“那快些让他进来罢。”

    秦管家应了声是,便出去将候在门外的人引了进来。

    宛湘宁凝眸一看,见来人正是苏皇后身边的芳苓,不由一惊,能劳动苏皇后贴身大宫女的事,应当不会是小事,便直接免了芳苓的礼,问道:“姐姐突然到访,不知有何要事?”

    芳苓向四周环顾一圈,见周围坐的是宛瑶宁和耶律清,顿了一顿,还是开言道:“公主,您可还记得裴满出云吗?”

    宛湘宁应道:“记得,她怎么了?”

    芳苓应道:“今日一早,天牢的守卫来报,那裴满出云从天牢中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第七章 皇后娘娘请公主进宫见见

    宛俪宁葫芦里卖的究竟是甚么药,不过两三天的工夫,宛湘宁便知晓了。

    今日早朝时,先有刑部侍郎崔浩弹劾太子宛攸宁在协管刑部之时任人唯亲、陷害忠良,说得是言之凿凿,有凭有据;后又有工部侍郎陈风弹劾太子宛攸宁放任下人在京城之郊圈地敛财,以满足他的钱财之欲,直害得百姓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皆叹太子无德。乾德帝本并不相信,但见他们言之凿凿,既有人证又有物证,再加这段时日太子亦无出色的政绩,心内也是又急又气,当着诸臣之面将太子严辞斥责一番,并撤销其协理六部之责。

    消息传到将军府,宛湘宁甚感诧异,不过才几日的光景,宛攸宁竟已从百姓心中德才兼备的储君一举跌落到无德无才残害百姓之辈了。但又一想,领头弹劾之人乃是刑部侍郎崔浩,而他的嫡长子,便是宛俪宁未来的驸马,她心里也暗暗有了底。在前世,崔浩与宛钟宁沆瀣一气,最终助他夺得帝位,如今看来,宛俪宁亦加入了宛钟宁的阵营。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宛湘宁心内默默地盘算着,应当是居于深宫之中的宛钟宁罢。

    宛湘宁边想着,边望窗外看了看,只见前两日守在耶律清门前的亲兵还未撤离,依旧握着剑直挺挺地立在那里。耶律清这两日从未出过房门,只是定时让兴哥、淑哥出来取些水食给她。宛瑶宁并不晓得发生了甚么,只是突然见院内多了好些亲兵,而宛湘宁似乎并无想要阻止的意思,也吓得躲在房中不敢出门了。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瑾兰和瑾芯手捧着红木雕花托盘缓步走了进来,将托盘中的茶点一一取下放在桌上,两人又对视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走到了宛湘宁身边。瑾兰轻轻咬了一下下唇,轻声道:“公主,沈将军和驸马回府了。”

    宛湘宁听了,一下子回过神来,顿了一顿,道:“既然回来了,那你们去为驸马备些热水罢。”

    瑾兰侧眸与瑾芯对视了一眼,又应道:“公主,驸马如今还在照竹阁中,似乎在与沈将军议事,怕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的。”

    宛湘宁轻轻点了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也不知兄长被弹劾之事有没有牵涉到君琰。”

    瑾芯听了,亦知宛湘宁心内不好受,气鼓鼓地道:“那些大臣是疯了吗?就这样明目张胆地陷害太子殿下,也不怕有朝一日太子冤情得以昭雪,那时再回来收拾他们吗?”

    宛湘宁微微垂眸,轻轻道:“听高荣说,他们手中有刑部官员画押的供状,又有城郊百姓的进言书,里面字字句句直指当朝太子。若非坚信兄长的人品,只怕我也不敢如此坚定地认为他是被冤枉的。”

    瑾芯一听便急了,又问道:“难道皇后娘娘的父亲苏丞相不曾出面为太子殿下说几句公道话吗?”

    宛湘宁应道:“自然是说了,不止是外祖父说了,只怕母后也已在父皇面前将好话说尽了。可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说再多的好话,只怕都会让他觉得他们都在偏袒兄长。自古以来,外戚都是被皇帝忌惮的,因而外祖父也不敢多言,如今只是在勉力保住兄长的太子之位罢了。”

    瑾芯紧紧皱着眉头,问道:“那,公主,我们该做些什么帮帮太子殿下呢?”

    宛湘宁垂眸暗忖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道:“罢了,我们去照竹阁,看看他们在商议甚么。”

    瑾兰、瑾芯对视一眼,知道此时阻止不了她,便跟在她的身后一起去了。

    宛湘宁走进照竹阁时,刚好碰见秦管家匆匆忙忙地自里面出来,见到她后,匆匆行了一礼,便转身要进暖阁中去通报。宛湘宁在他身后将他唤住,笑着道:“我自个儿进去便是,管家且去忙罢。”

    秦管家看上去确实有事要忙,听宛湘宁这样说,便点着头应了声是,又匆匆地走了出去。

    宛湘宁看着他的背影,恍了一会儿,便带着瑾兰和瑾芯走进了东暖阁。

    沈建勋、齐夫人和沈君琰正围坐在小桌旁说这话,见她走了进来,忙起身相迎。

    宛湘宁微微笑着,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然后径直在沈君琰身边坐了,道:“冒然至此,原是我失礼了。只是,我…我很是担心我兄长,所以想来问问,今日上朝时可有别的事情发生?”

    沈建勋微微一笑,应道:“今日倒也没有甚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不过是崔浩那几个小人旧事重提罢了。不过,公主也请放心,有苏相爷、林将军和我在朝中周旋,就算暂时无法为太子爷洗刷冤屈,但好歹也能保住他的。”

    宛湘宁轻轻舒了口气,道:“多谢几位了。”说罢,她又微微抬眸看了沈建勋一眼,顿了一顿,又问道:“那,宛钟宁可有何怪异的举动?”

    沈建勋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宛湘宁会问及宛钟宁,顿了一顿,又应道:“倒也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只是出来为太子殿下说了几句话罢了,不过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害的他自己也被陛下斥责了几句。”

    宛湘宁听了,在心内冷冷地哼了一声,不过是想在群臣之中树立他自己友爱兄长的形象罢了,忖了一会儿,又问道:“那父亲可知如今我兄长处于何等境地?”

    沈建勋与齐夫人对视了一眼,并未开言。

    倒是齐夫人过来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在她手上拍了拍,柔声道:“昨日,宣威将军府的杜夫人递牌子进宫去探望舒妃娘娘,顺口问了一句太子殿下的情形。舒妃娘娘说,太子如今安好,只是被陛下责令在太**内反省,若无旨意不得擅自离开罢了。皇后娘娘并未受到太多的影响,既未禁足也未被责,想来是苏丞相为她求了陛下。如今看来,情形并不算太坏,公主可不要自己乱了阵脚,一切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宛湘宁听了,方才安心了许多,侧眸看着齐夫人感激地笑了笑,应道:“我晓得了。”

    一家人在一起用过了午膳,沈君琰同宛湘宁刚想回锦绣苑去歇息一会儿,忽见秦管家一路小跑地进来,对宛湘宁道:“公主,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想召公主回宫去见见。”

    宛湘宁听了,点头应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母后也该找我回去商议一下了。”说罢,她便回过身去同沈建勋和齐夫人交代了几句,便与沈君琰一同回锦绣苑去更衣去了。

    更衣梳妆完毕,宛湘宁站起身来,看着立在她身后默不作声的沈君琰,微微一笑,道:“怎么?你可是不放心我独自回宫?”

    沈君琰点了点头,应道:“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心里总有些不安,实在是不想让你回宫去。”

    宛湘宁笑着宽慰道:“你不必太过担心了,我母后召见,总不会是要害我的。”

    沈君琰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下,终是没有开口。

    “哥哥若是放心不下嫂嫂独自回宫,不妨来求求我呀!”郁青青清脆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沈君琰与宛湘宁对视了一眼,走过去将房门敞开,将郁青青迎了进来,道:“怎么?你想随湘宁一同进宫吗?”

    郁青青笑着点了点头,应道:“有我相伴,哥哥也能放心一些罢,”边说着,她微微垂眸,又道:“况且,太子殿下一向待我不薄,待我进宫之后,还可偷偷溜进太**去看看他是否安好,这样,大家都可以放心一些。”

    宛湘宁低眸思忖了一会儿,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提议,抬眸看着郁青青笑着道:“既如此,那劳烦青青了。”

    郁青青脆声笑道:“好说好说。”

    待宛湘宁带着已换作宫女装扮的郁青青和瑾兰一同走出将军府的大门时,见立在马车旁等着的,竟然是乾德帝身边的宦官高荣,便笑着过去同他说了几句话。可高荣却好似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勉强笑着同宛湘宁说了几句话,便恭敬地请她上了车,毫不停留地网购宫城的方向去了。

    沈君琰立在将军府门外,有些纳闷,侧眸对沈建勋道:“从前,皇后娘娘召湘宁入宫时,不是芳苓、芳若来请,便是坤月宫的掌事宦官过来。怎么今日,竟是高公公过来的?”

    沈建勋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头,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轻轻摇头应道:“不知,不知啊……”

    进宫之后,高荣引着宛湘宁一路往坤月宫的方向去了,一路之上,过往的宫女、太监看见宛湘宁,避让行礼时,总会偷偷抬起眸子,略带些好奇地打量着她。宛湘宁见了,也视而不见,这些拜高踩低的奴才们,定是以为太子失势,连她这个平日最受宠的公主也许久未得乾德帝召见,亦是受到了牵连,等着看她的好戏。既如此,宛湘宁在心里冷冷淡淡地笑了笑,又何必在意他们的注视呢?

    不一会儿的工夫,高荣引着宛湘宁进了坤月宫,又径直进了苏皇后素日起居的东暖阁中。

    苏皇后正斜靠在锦榻上出神,见宛湘宁走进来,便坐起身来,有些诧异地问道:“湘儿,你怎么来了?”

    宛湘宁一惊,侧眸看着高荣,问道:“高公公,不是母后要召我入宫的吗?这是怎么回事?”

    高荣躬身对苏皇后行了一礼,凝视着她,笑着道:“娘娘怎么忘了?明明是您对皇上说,许久未见到琅华公主了,想召公主回宫来见见,偏巧坤月宫的宫人们无暇出宫去请,皇上才让奴才代劳的。”

    苏皇后听了,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是,是我忘了,”边说着,又看着宛湘宁,笑道:“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如从前了,刚刚说过的事情,竟是转眼就忘了。”

第八章 快些回将军府去!

    宛湘宁在一旁听着,看一看高荣,又侧过头来看一看苏皇后,心内隐隐有一丝不安,

    听苏皇后如此说法,高荣似乎很是满意,躬身行了一礼,只说要回正德殿去复命,便缓缓地走出了坤月宫。苏皇后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宛湘宁见了,迟疑地问道:“母后,这…这是怎么回事呀?”

    苏皇后微微一怔,低眸看着她,勉强地笑了笑,应道:“不过是母后想你了,便将你接进宫里来见见罢了。”

    宛湘宁听了,心内的不安并未消失,但却又无法再多问,便走上前去,靠在她身边坐下,然后问道:“母后,兄长如今是甚么情形?”

    苏皇后面色又是一黯,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应道:“如今尚被囚禁在太**内,我也有许久未见到他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安好。”

    宛湘宁一听,心内一沉,强笑着宽慰她道:“母后不必过于担心,虽然被父皇禁了足,但太子终究还是太子,任谁也不敢慢待他的。”说罢,她侧眸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郁青青,眸中带了一丝感激之意。

    郁青青见了,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上前几步道:“娘娘不需担心,待臣女进去看一看太子殿下,娘娘便知他如今是否安好了。”

    苏皇后一怔,凝视着她,看了一会儿,方认出她是郁青青,听她的言中之意竟是要去太**探望宛攸宁,心内不由得又惊又喜,同时还有一丝担忧,道:“姑娘的好意,我们母女都很感激,只是如今太**被侍卫围得严严实实的,怕是连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的。”

    郁青青笑道:“娘娘放心,臣女自幼在军营中习武,要想瞒着侍卫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太**,臣女还是有把握的。只是,还需娘娘派您宫里的宫女为臣女指一下路,不然若是臣女在宫内像无头苍蝇一般地乱找,怕是还未到太**就已经被抓起来了。”

    苏皇后低眸暗忖,亦知她武艺精湛,不同于寻常女子,且心内对宛攸宁又是极为挂念的,便对她轻轻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便多谢姑娘了,”说罢,她又抬起头来,扬声道:“芳苓,公主带了些吃食来,你带着瑾兰去太**走一趟,若能送进去给殿下便是最好的,如若不能,也要让他知晓一下妹妹的一番心意!”

    芳苓侍立在一旁,自然知晓苏皇后的意思,扬声应了声:“是,奴婢遵命!”

    郁青青在来时已换了同瑾兰一样的宫女服饰,如今便随在手捧着红木雕花食盒的瑾兰身边,同芳苓一起走出了坤月宫的大门。芳苓一边引着她们往太**的方向去,一边简简单单地给郁青青介绍了一下路线。宫里的路确是有些复杂,不过好在郁青青冰雪聪明,竟也将来回的路记了个大概。就这样边走边记,等到她们一行人接近太**门外时,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眼看着太**就在面前,芳苓低声对郁青青道:“奴婢同瑾兰一起去跟守门的侍卫说话,姑娘可自己找个机会偷偷地溜进去。娘娘方才说了,若能进去,自然是最好的;若是不能,姑娘也不必勉强,还是保住自身更重要一些。”

    郁青青轻轻一笑,应道:“我晓得。”

    芳苓带着瑾兰大摇大摆地走到太**门前,见守门的侍卫走过来挡在她们面前,便笑着道:“大人们辛苦了,是皇后娘娘派奴婢过来的,”边说着,她侧眸看了看手捧食盒的瑾兰,又笑着道:“今儿琅华公主回宫来,带了些吃食,说是要送些来给太子殿下尝尝,奴婢便过来了。不知几位,可否行个方便呀?”边说着,她悄悄地从袖间掏了几块碎银子出来,往那领头的侍卫手中轻轻一推。

    那侍卫低眸瞥见了,不着痕迹地又将碎银子推回了芳苓手中,往后轻轻退了一步,垂首应道:“请姑娘回坤月宫禀告皇后娘娘一声,说恕奴才难以从命。陛下曾再三叮嘱过,任何人不得进入太**,不得与太子殿下有任何接触,所以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奴才,还是请回去罢。”

    芳苓轻咬下唇,又抬眸看着他,继续道:“可怜琅华公主的一片孝心,大人真的忍心将我们拒之门外吗?”

    瑾兰亦在一旁道:“是啊,还请大人行个方便罢,若是今日这点心送不进去,只怕奴婢回去便会被公主责罚,还请大人可怜可怜奴婢罢!”

    那些侍卫均未同宛湘宁打过交道,却也曾听说过她的骄横跋扈之名,如今又见这小宫女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一时之间也犯了难。旁边的侍卫见她们围在门前吵吵闹闹地说了半天,也都围过来看看究竟出了甚么事情。

    芳苓边说着,边斜眼瞥见郁青青已趁侍卫们围过来的间隙闪身溜进了太**的大门,心内一喜,耳边又听见那些侍卫的拒绝阻止之声,便收敛了眉眼间的笑意,佯怒地拉着瑾兰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扬声道:“既然几位大人如此不通人情,那奴婢也没有法子了,只好回坤月宫去领罚了!”说罢,便也不再理睬那些侍卫,拉着瑾兰的手快步地走远了。

    待她们已走出去了好远,已经看不见那些侍卫的时候,瑾兰方笑着拍拍芳苓的手,道:“我方才看见青青姑娘溜进去了。”

    芳苓亦笑,应道:“是啊,希望姑娘一切顺利,千万不要被他们发现了才好。”

    太**东暖阁内,宛攸宁独坐在明窗下的锦榻上,手里捧着茶盏,蹙着眉尖,打着棋谱,看上去倒是悠闲的很,完全没有被禁足之人当有的落寞与痛苦。郁青青躲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自己都觉得无聊的很,便缓步走进来,脆生生地道:“太子殿下好雅兴啊,都已落得如此田地,还有心情在这里饮茶打棋谱呀?”

    宛攸宁乍一听见郁青青的声音,心里一惊,随即又是一喜,抬起眸子看着她,笑若灿阳,问道:“青青,你怎么来了?你是如何进来的?”他边说着,便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对侍立在一旁的宫女道:“竹音,再送一盏茶过来,再去小厨房里取些点心,要蟹粉酥、绿豆饼、油酥饼和花生酥,郁姑娘不爱吃甜的。”

    被唤作竹音的侍女福身应是,深深地看了郁青青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郁青青听了,心内一暖,走上前来道:“多谢殿下。”

    宛攸宁笑着,伸手一指对面,示意郁青青坐下,又道:“如今我已遭禁足,咱们也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你好好儿地坐着,陪我说会儿话罢。这段日子,可闷死我了,一天到晚也没人跟我说句话,我便只好在这里打棋谱了。”

    郁青青听了,心里对他亦有些同情,便依着他的话在对面坐下,掩嘴一笑,道:“有那么伶俐的宫女相伴,殿下还会寂寞吗?”

    宛攸宁一听,明白她是在说方才出去的竹音,连忙摆摆手道:“她不过是伺候些茶水吃食罢了,能同我说什么话?”

    郁青青听了,低眸一笑,并未再开言。

    竹音带了几个小宫女打了帘子进来,将手中端着的茶盏、点心一一置于桌上。

    郁青青留心看了看,果然如宛攸宁吩咐的一样,尽是些咸味的点心,不由得又是一笑,问道:“殿下平日里爱用甚么点心?可别光迁就我了。”

    宛攸宁浅浅一笑,应道:“甚么都行,你喜欢便行。”

    郁青青一听,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烫,匆匆低下头去,端起桌上的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水。

    竹音见了,低眸一笑,便带着小宫女们一同走了出去,又将房门轻轻掩上了。

    宛攸宁又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没被门外的侍卫看见吧?”

    郁青青抬眸应道:“自然没有,”便将如何趁着芳苓和瑾兰跟侍卫们说话的工夫悄悄地从门外溜进来之事尽数对他讲了,而后又道:“皇后娘娘和公主对殿下惦念的很,如今都是十分着急的。不过殿下也请放宽心,朝堂之中,还有苏相爷、林将军和我义父顶着,崔浩他们是翻不了天的。难就难在,如今陛下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

    宛攸宁淡淡一笑,道:“他们有凭有据,人证物证俱在,自然可以取信于人。”

    郁青青秀眉紧蹙,问道:“那殿下就不想想办法,洗刷冤屈,还自己清白吗?”

    宛攸宁又轻轻笑道:“我如今被困在这里,还能想甚么办法?”

    郁青青看着他,道:“殿下若有甚么想法,不如说给我听听,待我出宫之后,定同义父他们一起,还殿下一个公道!”

    宛攸宁凝视着她,绽然一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郁青青面上一热,垂下眸去,想了一想,又抬起眸子,看着宛攸宁,面上多了一丝惶急,又道:“殿下不可心满意足,伴君如伴虎,一旦陛下在心里为殿下定了罪,只怕事情便不好了。从前我不知晓,如今却也知晓了,功高盖主便是最大的罪名。这几年,殿下的声望如日中天,更有不少趋炎附势之辈在朝堂之上鼓吹太子的贤德,更有甚者提出陛下如今政绩平平,还不如请殿下提前登基的说辞,这些被陛下听在耳中,难保不会在心里留下疙瘩,若是疑心殿下有夺位之心,怕就是最坏的局面了……”

    宛攸宁安静地听着,凝眸看着她,问道“青青,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边说着,他的眉间微微一蹙,又柔声道:“我怎么看着,你好像清减了许多?难道在将军府里过得不如意吗?可是湘儿她欺负你?”

    郁青青一听,还未出口的话尽数被咽回了腹中,被他如此一问,不知怎的,鼻翼一酸,眼泪几乎快要滴落下来。她竭力忍着,转开头去,缓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见宛攸宁仍满面关切地看着她,便低声应道:“公主待我很好,殿下放心。只是,前几天知道了一些陈年旧事,心里不大好受罢了。”

    然后,郁青青便将前几日从裴满出云口中得知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宛攸宁听,她本想讲这些事情烂在肚子里的,而今日,却在宛攸宁这里生出了一种想让他知晓自己心事的冲动。

    宛攸宁在对面安静地听着,面色却越发凝重起来,看着郁青青的眸光中慢慢的尽是心疼。

    后来,听郁青青讲到裴满出云和耶律清如今尚在将军府中时,宛攸宁的眉间紧紧蹙着,忽然问道:“今日你们进宫,可是母后的懿旨?”

    郁青青一怔,忽又想到刚进宫时苏皇后的异样,又一五一十地对宛攸宁说了。

    不料,宛攸宁一听便急了,猛地站起身来,惶急道:“青青,你赶紧回坤月宫,带着湘儿一起回将军府去。如果可以的话,带上维宁一起回去。一定要快!知道吗?!”

第九章 郊外竹苑

    郁青青见他面色惶急,虽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激动,也知晓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当下便也不及多问,只点头应了声“是”,便掉头跑出了东暖阁。她还如来时那般,趁着守卫的侍卫们不备之时,悄悄地自旁边的小门中溜了出去,一路狂奔至御花园中,忽又想起了方才宛攸宁的话,她隐隐约约记得,宛维宁是舒妃之子,随舒妃居于玉润宫之中。

    郁青青在御花园中停住了脚步,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然后发现自己并不知晓玉润宫在甚么位置,便只好抓住一位从她身边匆匆而过的宫女,急乎乎地问道:“玉润宫在哪里?”

    那宫女并不认得郁青青,见她面色着急,亦不知发生了何事,畏首畏尾地摇了摇头,道了一声“我不晓得”,便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郁青青立在原地,正急得不知所措时,忽听见身边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姐姐要去玉润宫做甚么?”她低眸一看,原来正是宛佳宁,眉眼弯弯地立在她的身后,旁边跟着的也是一位华服少女,正是和妃的义女宛素馨。郁青青一回身,宛佳宁方看清楚她的容貌,她曾在将军府中见过郁青青的,不由一喜,脆声问道:“姐姐怎么会在宫里?我大姐姐也回宫了吗?”

    郁青青一见宛佳宁,心内一喜,但心内焦急,便也来不及同她多说,半蹲下身子,对她道:“琅华公主也来了,但如今,我们有急事想找三皇子,我不晓得玉润宫在哪里,公主能跟我说一下吗?”

    宛佳宁听了,灿然而笑,应道:“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此去玉润宫有些远,既然有急事,姐姐还是不要自己过去了,我让小太监跑过去把三哥哥请过来好了。”

    郁青青一听,低眸暗忖,心内一喜,又道:“谢公主,不过,还是别请三皇子来这里了,让他直接去坤月宫罢,我与琅华公主在那里候着。”

    宛佳宁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好的。”然后,她便转身对跟在身边伺候的小太监交代了几句。那小太监得了令,便飞也似的跑远了。

    郁青青见了,对宛佳宁道了谢,便依太子之言去坤月宫告知宛湘宁了。

    宛佳宁本想随她同去找宛湘宁玩耍,但郁青青知晓此时并非玩耍的时候,便好言相劝了几句,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待宛湘宁同郁青青从坤月宫里出来时,刚好看见宛维宁满脸不解地走过来,看到她们,便上前来问道:“怎么了?刚刚佳儿身边的小太监说你们又要事找我?发生甚么事了?”

    宛湘宁凝眸看着他,道:“来不及在此细说,先上车去,路上再跟你说。”

    宛维宁见她面色凝重,便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便同她们一起去了。

    一行人赶至将军府门前,匆匆忙忙地下了马车,却见将军府门前聚了许多围观的百姓,不由得心内一惊,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后,便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大门。

    进了大门后,宛湘宁定眼一看,不由得更是大惊,此时距离她进宫,也不过半日的光景,将军府中的景象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个府中空空荡荡的,府中的丫鬟、仆役、亲兵、婆子皆不知去了甚么地方。宛湘宁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有些站立不稳,扶着身边的宛维宁才勉强站住。

    而那厢的郁青青则早已跑进后院看了一圈,又跑出来对宛湘宁道:“里面一个人都没有了。”

    宛维宁一听,不由咋舌,脱口而道:“怎么会这样?府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瑾兰自外面跑进来,对宛湘宁道:“公主,奴婢方才在门外问了一下围观的百姓,说是两个时辰前,有许多宫里的侍卫过来,将沈将军他们都带走了,也不知带去了哪里。”

    宛湘宁听了,紧紧咬住下唇,顿了一顿,喃喃道:“难道,今日让我进宫,只是为了让侍卫们好来府中拿人吗?”

    郁青青眸子一黯,紧紧抿住双唇,若非随宛湘宁一起进了宫,只怕如今的她也已被投入大牢了罢。

    宛维宁轻声道:“是啊,有你在府里,侍卫们顾及你,想必不会硬闯抓人。而你不在,他们无所顾忌,行事也方便一些。”

    宛湘宁心内一酸,眼眶一红,微微颤抖着道:“母后…母后怎能如此待我?”

    “姐姐想岔了,此事只怕并非是母后的意思。”一个清亮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传了过来。

    宛湘宁回身一看,只见身着深蓝色锦缎长衫的宛桢宁缓步走了过来,面上微微带笑,仍是潇洒风流的模样。宛湘宁秀眉一蹙,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宛桢宁低眸浅笑,应道:“姐姐想在这里逗留多久?不如先随小弟去到一个安稳的地方,在听小弟细讲,如何?”说罢,他转身便走,边又道:“跟我走吧,我保证你们不会失望的。”

    宛湘宁、宛维宁和郁青青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心道虽然宛桢宁素日里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从未与他们有过一丝的为难,如今将军府的这副情景,他们也都看在眼里,为今之计,也只有随他去看看他是怎样的说法罢。想到这里,几个人便随在宛桢宁的身后一起走了出去。

    宛桢宁带着他们自将军府的小侧门出来,门外已备好了车马,待他们上了车马,又引着他们一路往城郊的方向去了。走了好一会儿,宛桢宁才在一座小小的院落门前勒住了马,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笑着道:“姐姐,我们到了,请下车罢。”

    宛湘宁扶着瑾兰的手下了马车,定睛看了看,只见那院落以绿竹围隔,映着不远处的溪流,倒是脱俗雅致,方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忽然见院内小屋的房门开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她心内猛然一喜,只见那当先一人,正是面含浅笑的沈君琰。而随在他身后的,另有几个并不认识的人,而其中一个,身着深灰色僧衣,正是许久未见的朗清。

    沈君琰走出来,上前握住宛湘宁的手,柔声问道:“你回过将军府了?可是被吓到了?”

    宛湘宁乍一见他,心内一松,眼泪不知不觉地快要滴落下来,连连点头,却不开言。

    沈君琰见她这副模样,心内一疼,也顾不得许多人在场,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安慰她。

    郁青青在一旁见了,心内竟没了从前那股生疼的感觉,却浅浅的笑着为他们并未分离而欢喜,一转眸间,又见朗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心内一怔,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

    宛桢宁在一旁,重重地叹了口气,戏谑道:“诸位,诸位,咱们先进去再说好吗?不然过会儿侍卫们找过来,我可没法子帮你们应付他们哦。”

    沈君琰一听,便扶着宛湘宁站直身子,柔声道:“我们先进去再说吧。”

    宛湘宁抬眸看着他,笑着应道:“好。”

    一行人将车马安顿妥当,便一起走进了那小院。宛湘宁留心看着,那小屋竟也为绿竹所制,虽不及沈君琰的竹舍精致,却也是个既清静雅致的所在,掩嘴一笑,道:“二弟弟是从哪儿找了个如此清雅之地?”

    宛桢宁在一旁笑道:“在大姐姐心里,除了姐夫,这世上就再无第二个清雅之人了罢。”

    宛湘宁面色一红,看着他扬眉道:“你若再胡说,仔细我跟辰妃娘娘告状,让她撕了你的嘴!”

    宛桢宁躬身一礼,忙告饶道:“姐姐饶了我罢。自从宫里多了个妹妹之后,我母妃看我可是越来越不顺眼了,若姐姐再去添油加醋一番,只怕她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宛湘宁一乐,方才满是抑郁的心情竟好了许多。

    正说着,众人一起进了正屋,郁青青方问了一句:“将军府发生了甚么?义父他们都去哪儿了?”

    沈君琰看了她一眼,应道:“今日,你们刚走不过半个时辰,便有许多侍卫闯进了府里,说我们府中私藏钦犯,还说父亲通敌叛国,简直是无稽之谈。可后来不知怎的,他们竟在后院里搜出来裴满出云,也不知她是甚么时候藏在府里的……”

    郁青青听着,面色微微一变,嘴唇轻轻一动,终究还是未开言。

    沈君琰继续道:“就这样,父亲通敌之罪竟似坐实了一般,连母亲一起都被押了起来。父亲让我快些走,然后再从长计议。我想着,若是阖府都被抓了,待你们从宫里出来,岂不是要吓坏了,便想独自先杀出来再说,只可惜他们人数太多,若非朗清和二皇子带着这几位兄弟及时出现,只怕我也要被一起抓走了。”

    宛湘宁听着,不由得暗暗心惊,道:“前几日,听说裴满出云逃出了天牢,不想她竟躲进了府中,还真是神通广大。”

    郁青青低垂下眸子,紧紧咬着下唇,犹豫着要不要将裴满出云所说之事告诉他们。正在想着,她忽然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抬起头来,循着那目光看了过去,只见坐在她对面的朗清正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见郁青青抬起头看了过来,朗清心内竟有一丝的慌乱,低眸忖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郁青青,迟疑地问道:“你…还好吗?”

    郁青青一怔,不知为何朗清竟格外关心自己,但转念又一想,好歹自幼便跟在沈君琰身边与他相识,略关心一些,倒也是人之常情,便对他灿然一笑,应道:“我很好,多谢大师关怀。”

    朗清听了,眸子一黯,勉强一笑,便垂下眸去。

    宛桢宁在一旁见了,戏谑笑道:“大师如此关心郁姑娘,莫非是动了凡心吗?”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不想朗清一听,竟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来,对宛桢宁怒目而视,道:“少胡说!她是我的……”余下的话,还是未能说出口,又被他生生地咽回了喉中。

    宛桢宁被唬了一跳,也不知这出家人哪来的如此大的火气,不过方才已经见识了他的身手,自知若惹怒了他自己是没有甚么好果子吃的,便站起身来躬身笑道:“大师息怒,我不过说了句玩笑话罢了。”

    朗清稳了一下心神,见沈君琰在一旁面露诧异,也知方才的反应有些过激,又见宛桢宁不顾皇子的身份对他行礼道歉,面上不由得有些赧然,心内有万千思绪,却全都说不出口,只道了一句“罢了,罢了”,便又坐了下来,不再说话了。

    李强、徐寒听宛桢宁唤郁青青为“郁姑娘”,再见朗清如此激烈的反应,心里便明白了几分,但见朗清似乎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的意思,便也安静立在一旁,并不开言,只是眼神却悄悄地停留在了郁青青的身上。

    宛湘宁却将方才的话听进了心里,侧眸看着朗清,问道:“你方才说,她是你的甚么?”

    朗清一怔,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对。

    倒是郁青青,在一旁笑道:“我与大师从小相识,他一直将我当做妹妹一样的。”

    朗清听了,侧眸看着她,心内百感交集。

    宛湘宁点了点头,并未在此过多的纠缠,但见到朗清,忽又想起了宛瑶宁,便问道:“瑶儿呢?你们没将她带出来吗?”

    立在她身旁的一个青年男子听了,忽然凑过来道:“公主,三公主被带回宫里去了,不知她会不会被责罚?”

    宛湘宁被唬了一跳,定眼一看,那人竟是林意罗,又是一奇,问道:“林公子?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意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应道:“祖父让我多关注一下将军府的情况,有空时我便去附近看看,今日刚好赶上侍卫们去拿人,便随他们一起来了。”

    宛湘宁点头,又道:“烦请待我们多谢林将军的一番好意。”

    林意罗道:“是,臣晓得。只是,我本想去看看三公主的,却见她被侍卫请着上了马车回了宫,也不知如今是甚么状况。”

    宛湘宁笑着应道:“你且放心,瑶儿回宫,那是回家了,父皇定不会难为她的。”

    林意罗这才展颜而笑,道:“那便好,三公主平安,臣便放心了。”

    宛湘宁看着他微微一笑,又侧眸看了看朗清,却见朗清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面色怪异地看了林意罗一眼,便又垂下头去,一言不发。

第十章 哥哥?

    宛湘宁凝眸看着朗清,轻轻一笑,问道:“大师不是外出游历修行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朗清淡淡一笑,应道:“离开的时间久了,总是有些放心不下,便回京城来看看。”

    宛湘宁听了,微微低眸,也不知他放不下的有没有宛瑶宁,心内不由得又是一沉,却并未开言。

    倒是郁青青,侧着头看了看立在朗清身边的李强、徐寒他们,问道:“大师,这几位大哥是谁呀?我怎么好像从未见过的样子?”

    朗清一怔,应道:“是我在路上认识的几位朋友,这一路走来,多亏有他们照拂,方能走的一路顺当,”说罢,便将李强、徐寒一一介绍给了众人。当然,朗清只介绍他们是西北普通的习武之人,对他们与当年杨谨知的过往只字未提。

    李强、徐寒带着弟兄们上前同众人见了礼,因杨谨知的旧事,他们对这些皇子、公主便带了一丝的疏远与冷淡,不过微微一躬身子行了个礼便罢了。众人见了,只当他们生性豪爽、不拘小节,且又不因他们的身份而趋炎附势,心内对他们亦多了一丝敬重,便都微微笑着还了礼。

    宛湘宁低眸暗忖,如今心神已稳,忽又想起方才在将军府时宛桢宁所说之言,便又侧眸看着他,问道:“方才你说,诱我入宫之事并非是母后所为,那是怎么回事呢?”

    宛桢宁轻轻摇着手里的折扇,笑着应道:“湘姐姐一向聪慧,怎的今日竟看不出来呢?我方才问了姐夫,来请姐姐入宫的并非是坤月宫的芳苓、芳若,而是父皇身边的高公公。姐姐就不觉得有些奇怪?”

    宛湘宁眉间微蹙,应道:“却是有些奇怪,但高公公说得似乎甚是有理,说是母后宫里的宫人们不得闲,所以才奏明父皇,让高公公来接我的。”

    宛桢宁轻轻一笑,道:“这话听着有些牵强,坤月宫里的宫人何时会忙到连出宫接你的时间都没有了?若是从前,倒也有可能,只是如今,太子失势,皇后娘娘自然也受到了牵连,后宫诸事皆由和妃、舒妃、宁妃和我母妃协同打理,皇后娘娘的日子过得可是轻松自在的很。”

    宛湘宁一听,秀眉紧蹙,叹道:“原来母后的处境已经如此艰难了。”

    宛桢宁宽慰道:“不过好在,和妃娘娘、舒妃娘娘与皇后娘娘一向亲近,我母后也是亲厚良善之人,宁妃娘娘就更不用说了,那是后宫中最温柔可人的娘娘,想来她们定然不会存有非分的念头,待太子被冤之事告一段落,皇后娘娘依旧可以大权在握,这点姐姐不需担心。”

    宛湘宁听着,当他说到宁妃之时,眸中陡然冷了下来,冷冷问道:“最近,宛钟宁在做甚么?”

    宛桢宁一怔,不想她竟如此关心宛钟宁,应道:“姐姐知晓,我从来不愿过问朝堂之事,此事还是问问三弟罢。”

    宛维宁听了,低眸思忖了一会儿,复又抬起眸子,应道:“太子殿下被禁足之后,父皇便将原本由他协管的刑部、户部还有吏部都交到了四弟的手中,听说这也是这几部的官员联名上折子请求的。依我看着,他倒是管的极为得心应手,让父皇满意的很。”

    宛湘宁秀眉紧蹙,侧眸看着宛维宁,问道:“你比他年长,就算要协理朝政,你也应当排在他的前面,父皇怎就偏偏给了他?”

    宛维宁朗声一笑,道:“姐姐应该知道,我自小习武打仗,一直在战场戍边杀敌,从未参与过朝政,与那些高官权贵从来未曾有过任何交往,因而并非是协理朝政的上佳人选。况且,就我自己而言,我也不愿理那些让人心烦之事,反倒不如待在军营里,我才觉得轻松自在一些。”

    宛湘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些,宛钟宁自然也是知晓的,宛桢宁钟情山水游乐,宛维宁心在军营,他们均无夺位之心。因而,只要想法子出掉了宛攸宁,皇位自然而然地便到了他的手中。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重重叹了口气。

    沈君琰在一旁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宽慰道:“不必担心,我们再想想法子,定会将太子殿下救出来的。”

    宛湘宁凝眸看着他,如今他的父母家人皆被收押,本该是他崩溃难受的时候,却还在强忍着悲痛安慰自己,心里又是一暖,连连点头,应道:“好。”

    李强在一旁看着他们,关于宛攸宁之事,倒也曾听朗清提起过,此事又让他想到了当年杨谨知的欲加之罪,不由得轻轻叹了声:“为太子脱罪,哪里有那么容易啊……”朗清一怔,晓得他心中所想,回眸看了他一眼。李强方意识到言语中的不妥,忙地敛了眉目、阖上了嘴。

    宛湘宁对他之言并未在意,只在一旁同两个弟弟和沈君琰、郁青青一同商量着后面应当如何是好。

    不过事情的发展,甚是出乎他们的预料。不过过了两三天,林意罗便带来了消息,由于从将军府中搜查出了由天牢中逃脱的裴满出云,沈建勋又被扣上了通敌叛国的帽子。而这一次,不仅有裴满出云的亲口指证,而裴满出云本身出现在将军府这件事情,又成了这个罪名最好的佐证。再加上宛湘宁是沈建勋的儿媳,宛钟宁又在朝堂上挑拨了几句,不知怎的,乾德帝竟又将此事牵扯到了宛攸宁的头上,在朝堂上暴怒了一番,若非有林正合、苏丞相等人劝阻,只怕当场便要废了宛攸宁的太子之位。

    众人听着,不由得暗暗心惊,尤其是宛湘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又给宛攸宁多添了一项罪名,不由得对宛钟宁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林意罗亦在一旁道:“我祖父说,从前看着四皇子,如此温良恭顺,近些日子以来,竟不知怎的,如此锋芒毕露,矛头直指太子殿下,并且在朝堂上以如此的速度有了他自己的势力,当真是不容小觑。”

    宛湘宁冷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宛钟宁!终于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沈君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了几句,又起身对林意罗道谢:“多谢你了,来来回回地为我们传递消息,也请你代我们多谢林将军的一番好意。”

    林意罗笑着应道:“不妨事,你我两家向来是世交,只是到了我们这一辈,倒显得有些生疏了,如今能这样做些事情,我也觉得很是欢喜。待事情了结之时,咱们可不要再如从前那般生疏了。”

    沈君琰一怔,低眸浅笑,应道:“那是自然。”

    林意罗又道:“倒是你,如今,大街上尽是你的通缉令,凡事都要小心一些,若无要事便不要出门了。”

    沈君琰点了点头,应道:“我晓得了。”

    入了夜,众人皆回自己的卧房中去歇息了,郁青青独自立在院中,这几日发生之事,一遍遍地在她脑中回荡,无论她如何想忘,终究是忘不掉的。

    朗清缓步走了出来,立在她的身后,安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郁青青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回身一看,见是朗清,便笑了笑,问道:“大师还未歇息?”

    朗清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你在想甚么?”

    郁青青一怔,应道:“在想如今太子殿下的处境,应是我们想象不到的艰难罢。”

    朗清微微蹙眉,迟疑道:“你……你该不会……”

    郁青青疑惑地看着他,问道:“不会甚么?”

    朗清凝眸看着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道:“罢了,没甚么。”

    郁青青总觉得这几天朗清似乎有甚么心事,总是时不时地看着自己在发呆,心里有许多疑惑,却又不知该如何相问,便立在原地有些迟疑地看着他。

    朗清忽又问道:“那裴满出云在将军府时,可有同你说过甚么?”

    郁青青一惊,心似乎漏跳了一拍,呼吸一顿,忙垂下眸子,喃喃应道:“没,没有啊,她要同我说甚么?”

    朗清见它如此反应,便知裴满出云已对她提起过杨谨知之事了,便又道:“前段日子,我曾去过一趟密州城,倒了听说了一些事情。”

    先前,沈建勋已同郁青青讲给一些杨谨知的旧事,因而她知晓从前杨谨知便是住在密州城的,便亟亟问道:“甚么事情?”

    朗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顿了一顿,便将在密州城发生之事一一告知于她。

    郁青青自得知自己尚有一位兄长在世之后,心内便一直存了一份期待,如今听朗清讲明了所有的真相,心内不由得一震,眼泪不知不觉间便流了下来。她凝眸看着朗清,嘴角微颤,缓了许久,迟疑多次,方如下定决心一般,轻轻开口唤了声:“哥…哥哥?”

    朗清一怔,企盼已久的这一刻终于到了,也不禁热泪盈眶,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一直在想着,该怎样将实情告知于你。如今听你唤了一声哥哥,当真是让我欢喜的都不知该说些甚么好了。”

十一章 你们想报仇吗?

    郁青青展颜而笑,眼角却有泪珠滑落,抬眸看着朗清,轻轻道:“你我兄妹今日得以重逢,本就是大喜之事,甚么都不必说了。”

    朗清轻轻点头,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柔声应道:“你说的极是。”

    郁青青又道:“自我知晓我还有位兄长尚在人世之后,便一直在想着,与你相见时会是何种情景,你又会生成什么模样,如今终于知晓了。”

    朗清微微垂首,伸手一抚自己的光头,笑得有些赧然,问道:“是不是有些失望。”

    郁青青摇头,应道:“不,不是。我知道,这些年你也不容易的。”她眸中泪光盈盈,看着甚是惹人生怜,凝眸看着朗清,又道:“我活在这世上十几年,直到今日,才见到一个与我同根同源的亲人。哥哥,我好想抱抱你。”

    朗清看着她,心内一痛,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只是朗清自小从未与女子有过如此接触,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也只能轻轻在她背上拍着安慰着她。

    瑾兰奉宛湘宁之命,来为郁青青送些夜宵,刚好看见了她与朗清相拥的这副场景,直惊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也忘了要送夜宵之事,匆匆忙忙地转身便跑,一心只想快些回去将此事告知宛湘宁。

    朗清虽然如今正处在喜悦又感伤之时,这细碎且凌乱的脚步亦并未逃得了他的耳朵,他轻轻将郁青青扶着站直身子,转身往身后看了过去。郁青青顺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认出了那是瑾兰的背影,便侧眸看着朗清,道:“是公主身边的宫女。此事,只怕瞒不住她们了。”

    朗清淡淡一笑,应道:“无妨,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瞒着他们了。”

    瑾兰惶乱地跑回沈君琰和宛湘宁的卧房,推开门冲进去,转身将门又阖上,然后便立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内乱的已如一团乱麻一般了,还未想好该如何跟宛湘宁禀报此事,便听见她在后面问道:“瑾兰,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郁姑娘没留你说说话?”

    瑾兰一怔,回过身来,看着她应道:“没…没有……”

    宛湘宁凝眸一看,见那盛着夜宵的食盒好好儿地被捧在瑾兰手中,秀眉微蹙,问道:“怎么了?夜宵没有送过去吗?”

    瑾兰低眸看看手中的食盒,仍未回过神来,怔怔地点了点头。

    宛湘宁见她面色苍白,似是受到了惊吓一般,侧眸看了沈君琰一眼,又问道:“瑾兰,你怎么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拉着瑾兰的手让她在桌边坐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呀?”

    瑾兰缓了一会儿,方回过神来,抬眸看着宛湘宁,匆匆忙忙地将方才在院中见到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宛湘宁和沈君琰。

    宛湘宁听了,满面不可置信,侧眸看了沈君琰一眼,却见沈君琰亦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又是一疑,问道:“君琰,你可是有事瞒着我吗?”

    沈君琰轻咬下唇,忖了一会儿,应道:“我想,此事还是该找朗清问问,看他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们罢,”边说着,他侧眸看着房门,扬声又道:“既已经来了,便进来吧。”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朗清与郁青青双双走了进来,看着沈君琰,笑道:“耳力倒是越发的好了。”

    沈君琰并未应声。

    宛湘宁依旧满脸不可置信,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朗清同郁青青对视了一眼,便将实情一一如实讲给他们听了。

    宛湘宁听了,不由咋舌,这不过才几日的工夫,她竟觉得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君琰在一旁轻轻握住她的手,抬眸看着朗清和郁青青,问道:“那你们如今是甚么想法,可是想要报仇吗?”

    宛湘宁一听,心内一紧,她虽不理朝政,是非黑白却是分得清楚,若他们所言属实,那归根到底总是乾德帝的不是,若是他们兄妹想要报仇,那岂不是要与乾德帝为敌吗?

    郁青青低眸看着宛湘宁,忽笑着问道:“嫂嫂可是觉得我们冤枉了陛下?”

    宛湘宁眸中一黯,闷声应道:“若是从前,听你们如此说法,我定会为父皇辩解几句。只是如今,眼见着他对我兄长如此狠绝,我实在是不知他究竟是怎样的想法了。”

    朗清淡淡一笑,道:“为人君者,想法自然与我们不同。”

    宛湘宁抬眸看着他们,又问道:“你们……可是想报仇吗?”

    朗清侧眸看着郁青青,道:“不瞒你们说,在师父身边诵经念佛了这么些年,我心内的仇恨早已磨灭了许多,如今从密州赶回京城,不过是想与青青兄妹相认罢了。至于报仇,我们兄妹两人自然是难敌陛下手下的百万铁骑的。况且,我父亲一生忠君为国,就算知晓陛下已有杀意,最终也未曾与他为敌,我自然也不会违了他的意愿。再说,就算如今,我手刃了陛下,我的父母、我的家难道就能回来吗?”

    郁青青抬眸看着他,微微一笑,又道:“从小义父便教我忠君爱国之道,虽然知晓那是灭门之大仇,却也始终做不出那乱臣贼子之事。”

    宛湘宁这才放下心来,微微舒了口气,轻轻叹道:“真是难为你们了。”

    朗清垂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应声。

    沈君琰抬眸看着他,又问道:“那此事,要瞒着其他人吗?”

    这其他人,指的自然是宛维宁、宛桢宁和林意罗他们,朗清垂眸忖了一会儿,应道:“倒也不必可以隐瞒,就算实情相告,我们也是问心无愧的,只是怕唬着他们罢了。”

    宛湘宁低垂着眼帘,轻轻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皆如同巨石一般,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郊外的春意煞是好看,若是没有那些让人烦心的事情,单单守着这景致过日子,也是极为畅心顺意的。这些日子,沈君琰不便外出,唯有依靠林意罗和一向逍遥自在的宛桢宁在京城内打探一下消息,件件消息传进他们耳中,总是有坏无好,也让众人的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就在这般沉重的心情中,六月初六如期而至,正是宛俪宁与崔锦荣大婚的日子,排场虽不及宛湘宁大婚时那般,但终归是公主出嫁,其华美瑰丽又让京城的百姓大饱了眼福。如今,太子宛攸宁正在禁足之中,宛桢宁与宛维宁又少在宫里,且不愿理会这些琐事。为宛俪宁送亲之事,便落在了四皇子宛钟宁的身上。

    瑾兰乔装打扮了一番,隐身于百姓之中,看了看这公主出嫁的盛况,回来之后,对宛湘宁道:“公主,旁的奴婢倒也没看出甚么,只是那四皇子,似乎与从前不同了。”宛湘宁冷冷一笑,他自然不会再是从前那个任她欺凌的幼弟了,如今的他长出了利爪獠牙,恨不得将他们这些人连皮带肉的吞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宛桢宁慢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对宛湘宁道:“湘姐姐,我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宛湘宁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弟弟总是学不会成熟稳重一些,便应道:“那还是坏消息罢。”

    宛桢宁看着她,道:“今日,父皇将沈贵妃从冷宫中放了出来,听说是二妹妹临行前苦苦哀求的结果。”

    宛湘宁秀眉紧蹙,又问道:“那好消息呢?”

    宛桢宁又道:“好消息是,父皇又将统管后宫之权还给了皇后娘娘。”

    宛湘宁淡淡一笑,道:“那也难怪,沈贵妃尊位未废,若不归还母后管理后宫之权,和妃、辰妃、宁妃、舒妃位不如她,自然要听命于她,这后宫大权,迟早是要落在她的手中的。相对而言,父皇定还是希望后宫之权掌握在我母后手中的罢。”

    宛桢宁轻轻点了点头,又道:“方才我出宫前,瑶妹妹来找我,说是想来看看你,没得到你的准许,我便没有答应。”

    宛湘宁一怔,秀眉微蹙,道:“还是别让她来了,让她安安分分地呆在宫里罢。就算她来了,也帮不到我们,只会添乱罢了。”

    宛桢宁凝眸看着她,似乎想说些甚么,又自己忍住了,只应了声:“我晓得了。”

    前几日,林意罗得知了朗清同郁青青的身世之后,回府后便将此事对林正合讲了。林正合与当年的杨谨知亦是旧交,因而对他们兄妹两个也是极为重视的,想来探望一下他们,却终究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今日,趁着众人皆忙着二公主的婚事,一身便装的林正合便与林意罗一同来到了这郊外的竹苑之内。

    林正合先过来同宛湘宁和宛桢宁见了礼,问了几句安。

    沈君琰知晓他此来的目的,便也并未留他在此盘桓,便唤来郁青青和朗清,让他们带着林正合一同去里院里叙话去了。

    林正合这一去,便是小半天的工夫,再出来时,双眸已然微微泛了红。

十二章 大姐姐可会回宫赴宴?

    沈君琰同宛湘宁默然静立在原地,凝眸看着他,并未开言,也不知该说些甚么好。

    林正合倒是微微扯着嘴角笑了笑,走过来对沈君琰道:“前几日,我去天牢里看了建勋,他一切安好,你无需牵挂于他。”

    沈君琰唇角微微一颤,一股愧疚之感油然而生,微微低眸,道:“多谢将军,只要想到父母还在囹圄之中,让我如何能心安呐。”

    林正合浅浅一笑,道:“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只是如今,还需得稍安勿躁才是,”他顿了一顿,又道:“你且安心,你父亲,成不了第二个杨谨知。”

    重华公主宛俪宁大婚后回宫归宁,与驸马崔锦荣一同在正德殿拜见了乾德帝之后,便双双到了坤月宫来为苏皇后行大礼请安。

    正值后宫众人在坤月宫晨昏定省之时,苏皇后头戴双凤翊龙冠,着明黄五枚素缎镶边大袖衫,披织金云霞龙纹丝罗霞帔,正位端坐,雍容华贵,端的是一副母仪天下的风华。在她的左下首,刚被从冷宫放出的沈贵妃似乎一夜之间便恢复了往日的美貌与张扬,只见她着缕金百蝶穿花橘红羽纱对襟长衣,下着翡翠烟纱散花裙,烟眉秋目,凝脂猩唇,如同未曾受过冷宫凄苦一般的明丽动人。而在沈贵妃的下首,左右两侧,依次坐着舒妃、辰妃、宁妃与和妃四位,她们都只着了素日常穿的衣裙,既不失体面,又不会太过惹眼,也让苏皇后在上面看着心里舒服了许多。

    “重华公主与驸马到!”

    伴随着殿外宦官的一声唱喝,殿门大开,缓步而入的宛俪宁着浅金云纹褂子,外罩洋缎泥金五彩牡丹凤凰纹宽袖长衫,下着玫红烟罗撒花百褶裙,头戴丹砂点翠朝阳挂珠钗,较之从前的张扬跋扈,更添了一份娇羞妩媚,倒也是一派富贵风流之相。

    宛俪宁同崔锦荣缓步走到苏皇后座下,跪地叩首,行大礼请安。

    苏皇后面上带笑,微一抬手,示意他们免礼起身。

    然后,宛俪宁侧眸看了崔锦荣一眼,崔锦荣会意一笑,两人双双走到沈贵妃面前,齐齐拜倒,如方才拜见皇后那般的行了大礼。

    沈贵妃一怔,眼眶微红,一时间说不出是激动或是心酸,不由得泪意盈盈。

    苏皇后见了,面色一凛,似有些不喜。

    辰妃见了,微微蹙眉,再抬眸往苏皇后面上看了一眼,缓缓开言道:“公主如此,恐是不合规矩罢。”

    宛俪宁听了,立起身来,回眸看着辰妃,笑着应道:“娘娘说的是,只是许久未见母亲,有些激动罢了,”又回身看着苏皇后,福身一礼,又道:“还请母后恕儿臣不敬之罪。”

    她已经这样说了,苏皇后纵使再不喜,也无法再表现出来,只淡淡一笑,应道:“无妨。”

    辰妃见了,也不好再说甚么,只得在自己位子上坐了,不再开言。

    苏皇后低眸看了看宛俪宁,微微笑道:“如今俪儿成了婚,也算是了了我们的一桩心事。今夜,你父皇专门下令,在坤月宫内为你举办家宴,宴请京城内的高官贵女、宗室之女,以贺你大婚之喜。”

    宛俪宁眸子一沉,心内暗忖,当日宛湘宁大婚时,乾德帝曾在她归宁之日大宴群臣与后宫众人,朝前后宫共贺她新婚之喜,如今到了自己大婚之时,却只得了个小小的家宴,孰轻孰重,当真是看得她心内凄冷一片了。纵使如此,她还是展颜而笑,微微福身,应道:“儿臣谢父皇、母后疼爱,”忖了一忖,又道:“儿臣也有许久未见过大姐姐了,此次宫宴,不知大姐姐可会入宫赴宴?”

    苏皇后听了,面色又是一沉,众人皆知,如今沈建勋已被抄家,阖府皆被关押在天牢之中,唯有沈君琰与宛湘宁不知所踪,苏皇后亦为此心烦意乱,因而这些日子以来,无人敢在她面前提及宛湘宁同沈君琰的名字,而如今听宛俪宁如此一说,倒是让她又气又怒,且又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沈贵妃唇角漾起一抹轻笑,微微抬着眸子,看着苏皇后不悦却又不得不强忍着无法发作的模样,心里倒是没来由的添了几分欢喜。

    众妃听着,各自低垂着臻首,默不作声。

    “二妹妹大喜,我自然要回宫道喜的,哪里能错过二妹妹的好日子呢?”

    一个清丽的声音自殿外传来,那是宛湘宁的声音,苏皇后欣喜地抬眸看了过去。

    宛湘宁一身素衣,缓步踏入殿中,面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进来后微微环顾一下四周,后又凝眸看着苏皇后,眼圈微微一红,垂首行了大礼:“儿臣参见母后。”

    苏皇后看着明显消瘦的女儿,心内一酸,忙抬手道:“快,快些起来。”

    宛湘宁起身,抬眸看着苏皇后笑了笑,又侧眸看着宛俪宁,扬眉道:“二妹妹大喜之日,姐姐未曾入宫贺喜,想来妹妹是记在心里了,不知是否在怪罪姐姐呢?”

    宛俪宁讪讪一笑,表情有些不自在,轻声应道:“姐姐说笑了,妹妹怎敢怪罪姐姐。”

    宛湘宁微微一笑,又道:“不怪罪便好。只是妹妹刚一进门,就问姐姐是否会回宫赴宴,我还当妹妹是拿了姐姐的怪,生怕姐姐这次再缺席呢。”

    宛俪宁垂眸,连连道:“不敢,不敢。”

    崔锦荣在一旁见了,上前躬身请了安,道:“微臣崔锦荣,见过琅华公主。”

    宛湘宁侧眸看了看他,淡淡一笑,道:“不必多礼。”

    崔锦荣应了声“是”便立直了身子,顿了一顿,又问道:“公主回宫赴宴,怎么不见驸马同行?”

    苏皇后听着,神色一凛,她倒是生怕沈君琰同宛湘宁一起入宫赴宴,只怕还未开宴,便已被抓进天牢中去了。

    宛湘宁倒是面色如常,只是收敛了笑意,看着崔锦荣,道:“我都不知驸马如今身在何处,如何请他一同赴宴?若是二驸马知晓他如今身在何处,可要来通知长姐一声呀。”

    苏皇后轻轻舒了口气。

    崔锦荣一怔,讪讪笑道:“公主都不知驸马人在何处,微臣哪里会知晓?”

    苏皇后问道:“湘儿,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母后日日都在挂念着你呢。”

    宛湘宁上前几步,应道:“回母后,我那日回到将军府后,见府中早已人去楼空,也不知发生了甚么,便在府中徘徊,刚巧二弟弟路过,见我孤身一人,便将我带至他的府中稍住了些时日。这几日我也听说了,驸马全家惹得父皇大发雷霆,生怕入宫会被父皇责怪,我也不敢回来探望母后,今日听说二妹妹归宁,实在忍耐不住,便借着这个由头回了宫,只是想来看看父皇、母后罢了。”

    苏皇后听了,心内更是一酸,险些滴下泪来,伸手将她招至座前,拥着她轻声道:“你这傻孩子,怎么会不敢回宫呢?就算是沈将军惹你父皇生气,你还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怎么会责怪你呢?”

    宛湘宁抬眸看着苏皇后,欣喜问道:“真的吗?”

    苏皇后点了点头,还未应声,舒妃便道:“确是如此,前几日在坤月宫里陪娘娘说话之时,刚巧陛下过来,我还听见陛下说想念公主呢。”

    宛湘宁轻轻一笑,转眸看着舒妃,道:“多谢娘娘告知,那我就放心了。”

    宛湘宁留心看着,殿中的四妃,面色各异。

    舒妃自不必说,因有林正合这层关系在,她自然是偏帮宛湘宁与沈君琰的;和妃一向待人亲善,再加之前宛佳宁之事,对宛湘宁自然也是格外关心,只是她一向不善言谈,只在下面面带微笑地看着宛湘宁;辰妃同宛湘宁并未有过多的交往,因而只在宛湘宁提及“二弟弟”时,面色稍稍一变,而后便又是一副波澜无惊的模样,俨然一副想要置身事外的样子;唯有宁妃,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她的心思。

    苏皇后侧眸看着宛湘宁,道:“既如此,你就再回宫里住着罢,你的毓秀宫,母后命人日日清扫,就等着你回来了。”

    宛湘宁笑着应道:“是,多谢母后。”说罢,她抿嘴一笑,又道:“对了,母后,光说话了,竟都忘了,还有个人在殿外等着跟母后请赏呢。”

    苏皇后奇道:“谁呀?”说罢,微微侧眸看了看立在一旁的芳苓。

    芳苓会意,微微福身,便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将立在廊下候了多时的宛桢宁带了进来。

    苏皇后一见他便乐了,掩嘴笑道:“怎么?你来我这里请甚么赏?莫不是收留了你姐姐几日,还要我付你衣食用度的费用吗?我可看着你姐姐瘦了,所以没有甚么赏,指不定还要罚你呢!”

    宛桢宁一听,眉头瞬间拧了起来,抬眸看着宛湘宁,满脸不甘地道:“姐姐你骗我,明明说好送你回宫,母后至少能赏杯茶水喝的,如今看来,却是要领罚的呀!”

    宛湘宁微微一笑,道:“母后这是逗你玩呢。”

    苏皇后见了,抿嘴一笑,便让芳苓带他去暖阁中用些茶点,只说过会儿再去同他说话。

    宛俪宁满脸落寞地立在一旁,明明是她的归宁之日,而如今这殿中的主角却又变成了宛湘宁,本以为这次她的气数已尽,不想竟还是如从前那般压自己一头,当真是恨得牙痒痒。想到这里,宛俪宁微微上前一步,方要开言,不想却感觉衣袖被人轻轻拉住了,垂眸一看,正是坐在她身边的宁妃,以袖掩手,轻轻扯住她的衣袖,侧眸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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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驾鸾归介绍:
前世,她身为皇后所出的嫡公主,自幼娇惯跋扈,却被逼嫁与木讷多病的将军之子。 可在她心里,他根本不会是她的良人,纵使成婚三年,也不过是同床异梦、相见相厌的一对怨侣罢了。 直到,家国危难之际,他用自己的性命护她平安、还她自由之时,她才明白那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痴情。 只可惜,天人永隔,死生不复相见。 那一刻,她悔不当初,这才明白,原来心痛,便是无可奈何。 彻悟之后,她笑饮鸩毒。 一朝重生,她魂归未嫁之时,满怀欣喜,一心一意地想要弥补前世对他的亏欠。 无奈,她的驸马却还如从前那般,木讷到不解风情。 无妨,这一世,她自会耐下性子慢慢调教于他。 还有前世那看似谦卑却暗藏祸心的庶弟,她也会一并给他些颜色瞧瞧。凤驾鸾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凤驾鸾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凤驾鸾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