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途中遇刺
沈君琰缓步走上前来,看着宛湘宁,展颜而笑,微微点了点头,并未作声。
宛湘宁心内大喜,忙拉着他的手一起在锦榻上坐了,凝眸看着他,问道:“你近来可好?”
沈君琰颔首,应道:“在二殿下那里,自然不会亏待我。”
宛湘宁轻笑,道:“那便好,否则,我可是饶不了他的。”
沈君琰低眸浅笑,眸中似有一丝迟疑,双唇紧抿,默不作声。
宛湘宁侧眸看着他,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有何烦心之事?”
沈君琰忖了片刻,方抬眸看着她,应道:“我今日混进宫来,是想同你道别的。”
宛湘宁一惊,心内不由一慌,拉着他的手,急急问道:“怎么?你要去哪里?”
沈君琰抿唇一笑,应道:“我想随太子殿下一同出征。”
宛湘宁问道:“为何?”
沈君琰应道:“一来这是父亲之命,他想让我代他御敌,保家卫国;二来,我担心父亲被害,便同殿下商量,这次出征有我随同,待到了北疆之后,他会放出风声,说我随军同行,这样一来,陛下顾忌我在太子殿下身边,定不会做出加害我父亲的事情。”
宛湘宁听着,垂眸思忖,心知他方才所言都有道理,可一想到他要出征,心内还是惴惴不安。
沈君琰留神看着她的神色,知晓她心内担忧,便强笑着宽慰她,道:“你安心在宫里等我回来,这样我也放心许多。你也千万放宽心,虽然我看似文弱,却也总算是出身将门,自小耳濡目染,知道的并不会比旁人少,定能平定贼寇,平安归来的。”
宛湘宁低垂着眸子,总觉得有种不安在心里漫延,可如今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且内中缘由又是合情合理的,实在让人不好拒绝,便只好闷声对他道:“那你可要好生照顾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回来。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沈君琰浅笑颔首,轻轻应了声:“好。”
宛湘宁抬眸看着他,总觉得他的浅笑让人看了心安,心里的惧意便少了许多。
沈君琰临行前,还未踏出房门时,又回过身来,看着她浅浅一笑,道:“你放心,就算拼尽全力,我也会护启国平安,也会护你平安的,”说罢,他又轻轻一笑,转身离去。
宛湘宁孤坐在原处,心内瑟瑟发抖,脑中总想到前世的沈君琰离去的那一幕,与现在竟有一丝相似。眼看着沈君琰的背影渐行渐远,宛湘宁心内的恐惧竟渐渐多了起来,低垂下眸子,不自觉地便流下了泪珠,心里只能默默祈祷,让他得以平安归来。
宛攸宁出征之日,如同上次出征时一样的排场,许久未曾见过他的乾德帝亦像上次一样,亲自出城为他送行。而宛攸宁则不见半分被禁足的颓废模样,着行龙五彩云纹曳撒,外罩升龙戏珠饰鱼鳞甲片对襟罩甲,两袖肩有黄金甲片,以红丝连缀,头戴饰天鹅翎铁盔,腰悬长刀,意气风发,倒是让围观的百姓对于平定战乱,多添了几分信心。
郁青青与沈君琰着寻常士兵的服侍,隐于众人之间,心内虽不恐惧,却也有一丝的担忧。
郁青青侧眸看了沈君琰一眼,含笑问道:“兄长可是放心不下公主?”
沈君琰淡淡一笑,应道:“她在宫里,锦衣玉食,我有甚么可放心不下的?”
郁青青一笑,应道:“有没有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君琰侧眸看着她,问道:“那你这次硬要随军出征,却是为何?”
郁青青正色,应道:“我本出身将门,为国平乱自然是应当的,若我父亲在世,定也是希望我会这样做的。”
沈君琰垂眸浅笑,自然知晓她的心思并非这样,却也不说破,只轻轻颔首,道:“你说的是。”
饮过御赐的上马酒,宛攸宁拜别了乾德帝,翻身上马,伸手一挥,大吼一声:“出发!”
众将士齐声响应,一时之间,旌旗摇曳,气势十足,围观的百姓也齐声呼道:“愿太子殿下凯旋!愿太子殿下凯旋!”
看着宛攸宁率兵逐渐远去,乾德帝也上了御辇,准备起驾回宫。
侍奉在一旁的高荣怔怔地看着宛攸宁的背影,忽又笑着对乾德帝道:“陛下,您看,太子殿下的声望如日中天,此乃启国之福啊!”
乾德帝听了,垂眸不语,暗自沉吟,过了一会儿,方抬眸应了一声:“你说的是。”
照竹宫内,宁妃默然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抬眸看着宛钟宁,问道:“之前,不是让你派人在宫外宣传,说太子不仁不义,因而被陛下禁足许久,此次出征不过是想将功赎罪罢了。可是,为何还有如此多的百姓拥戴他呢?”
宛钟宁低垂着眸子,闷声应道:“不知道是谁,也找了许多人,在京城中四处宣扬太子的仁德,说他友爱幼弟,不忍我们几个弟弟带兵出征,便主动请缨去的北疆。”
宁妃秀眉紧蹙,轻轻叹了口气。
宛钟宁继续道:“老百姓们懂什么,不过是别人说着他们听着罢了,听见了就以为是真的。我们的人再去宣扬时,他们已经不信了。”
宁妃蹙眉,喃喃道:“是谁在同我们作对呢?”
宛钟宁应道:“宛湘宁呗,除了她还有谁?”
宁妃摇了摇头,应道:“那应当不会,她这段时间一直呆在宫里,哪里能集结起如此多的人为她宣扬太子仁德呢?应当不会是她的。”
宛钟宁眉尖一蹙,问道:“那依母妃之见,该是何人呢?”
宁妃摇了摇头,低眸思忖,并不做声。
宛钟宁又问道:“会不会是二哥?他常在宫外,行事应该方便许多。”
宁妃应道:“二皇子一向不谙国事,一心吃喝享乐,从来不会插手朝中之事。况且,他与宛攸宁、宛湘宁的关心,虽不算差,但也并未好到会帮他们做这些。应当也不会是他。”
宛钟宁又道:“既如此,便难猜了,大哥在太子之位上坐了太久,朝中或多或少总有支持他的人,究竟是何人,只怕是查不出了。”
宁妃重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微微一笑,道:“既如此,那便不查了,反正也不重要。”
宛钟宁凝眸看着她,双眸微微一眯,含笑看着宁妃,问道:“母妃可是另有安排?”
宁妃笑着应道:“那是自然,他既出了京城,那便也不用再回来了。”
随军出了京城,一路向北,行进的倒也算是平稳顺当,周围的士兵们都有一丝松懈与疲惫,唯有郁青青,心里想着临行前宛湘宁的嘱托,边警觉地向四周打量着,边策马上前,缓慢地往宛攸宁身边去了。
宛攸宁回眸见她,温然一笑,问道:“行了许久,可疲累了?”
郁青青摇了摇头,应道:“不妨事,殿下不要顾念我,餐风露宿,我早已习惯了。”
宛攸宁听着,心内一酸,却还是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又行了数百里,大军已渐进荒凉之地,郁青青边行,边侧着头与宛攸宁说着话,倒也算是轻松。
谁知,就在此时,数个黑衣男子自两旁的灌木丛中飞跃出来,手持长刀,直逼宛攸宁面门。
宛攸宁自是大惊,忙向后退去。
而一旁的郁青青却是早有防备,飞身下马,与那几个人缠斗在了一起。
而随在后面的沈君琰与士兵们这才缓过神来,忙拔出长剑,上前助阵。
黑衣人人数并不多,想来只是想趁兵困马乏之际,趁所有人不备,飞身跃出,取了宛攸宁的性命便走,不想竟被一旁的郁青青挡住了。军中将士甚多,他们自然应付不来,又虚晃了几招,见此次伤不了宛攸宁的性命,便齐齐吹了声口哨,又飞身一跃,进到灌木丛中,立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随行的副将见了,忙命左右速去搜寻,却终究一无所获。
宛攸宁缓过神来,凝眸看着郁青青,道:“青青,此次多亏了你,真是多谢你了。”
郁青青面色一红,忙垂首应道:“殿下不必客气。我是受琅华公主之托,保护殿下平安的。”
宛攸宁眼帘低垂,忖了片刻,又笑道:“救命之恩,那也是当谢的。”
郁青青依旧垂着眸子,心思紊乱,只得默不作声。
原地休整了片刻,被派去搜寻黑衣人的士兵们接二连三地回来了,皆报并未发现那几人的行踪。那几个黑衣人,如鬼魅一般,竟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副将听了,虽然觉得不妥当,但还是过来如实禀报了宛攸宁。
宛攸宁听了,眉间微蹙,对于这几个人是何人所派,心里也有几分明白,但还是不露声色,只垂眸忖了一忖,沉声道:“既如此,便不必多管他们了,我们休整的也差不多了,尽快启程北上罢。”
副将躬身领命,传令下去,重新启程了。
行进路上,沈君琰在后面追了上来,闷声问了句:“你们觉得,他们这次并未得手,会不会卷土重来?”
二十九章 主动出击
宛攸宁淡淡一笑,应道:“此次未能得逞,自然还是会再来的。我想,应是有人安排好了,想让我离了京城便不要再回去了罢。”
郁青青在一旁嘟着小嘴,恨恨道:“他们当真是好狠毒的心肠。”
宛攸宁倒很是淡然自若,道:“皇室之中,权力之争是亘古不变的话题。我本以为,我的兄弟们都是极好的,各位娘娘们也都是亲切和善的,如传说那般兄弟相残之事定是不会出现在我身上的。谁曾想,我竟也会有今日这般的境地。”
沈君琰在一旁宽慰道:“殿下不必揪心,四皇子年纪幼一些,容易被旁人挑唆罢了。而二皇子、三皇子心里,其实还是向着殿下的。这几日,二皇子一直安排手下在京城中四处宣扬,说殿下友爱幼弟、心系社稷,主动请缨出征北疆,实乃仁心仁德,因而出征时百姓如此拥戴殿下。”
宛攸宁听了,心内一暖,唇角轻笑,应道:“听你如此一说,我心里确实舒畅了许多。二弟看上去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心思却还是很细腻的。有他留在京城,想来也是会护着湘儿的,我也能安心许多。三弟就更不必说了,他一向深明大义,我甚是放心。”
郁青青在一旁又道:“殿下仁心仁德,定得上天护佑,也定能护佑我们启国。”
宛攸宁侧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都是如此良善之人,想我父皇如此对待你们的家人,可你们却都是以德报怨,为国出征,真是让我汗颜。”
郁青青眸中一黯,轻轻抿嘴一笑,并未应声。
沈君琰在一旁道:“我父亲心系启国安危,自然放心不下,我代父出征,也是应当的。”
宛攸宁凝眸看着他,微微一笑,道:“若我们果真凯旋而归,我定拼尽全力,为沈将军洗刷冤屈,”又侧眸看着郁青青,又道:“为杨将军昭雪沉冤,还你们一个公道。”
郁青青轻轻一笑,道:“多谢殿下。”
沈君琰亦在一旁道:“多谢殿下。”
随后的行军途中,方才失手的黑衣人又在沿途出现过几次,不过好在众将士经过上次之事,早已有所防备,故而仍是无法得手,甚至还被郁青青生擒住一个。无奈,郁青青刚扯着他的衣领丢在宛攸宁面前,刚想问他是受谁指使,不想竟发现他早已咬舌自尽了,搜遍其全身上下,也搜不出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事物,倒也着实令人有些失望。
毓秀宫内,宛湘宁与宛桢宁相对而坐,黄花梨木小圆桌上,澄清碧绿的茶叶在茶盏中舒展开来,散发出沁人心脾的清香。宛桢宁缓缓将茶盏端起来,轻嗅了一下,抬眸看着宛湘宁,笑道:“姐姐这里的茶,果然都是极好的,父皇果然是最疼姐姐的。”
宛湘宁抿嘴一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语气中泛着酸呐?你若喜欢,过会儿临走前带着些便是,也顺便带给瑶儿,她一向爱喝我这里的茶。”
宛桢宁一乐,拱手道:“如此,便多谢姐姐了。”
宛湘宁笑着问道:“瑶儿近来怎样?”
宛桢宁眸中一黯,摇了摇头,应道:“自从朗清被抓进宫来之后,瑶妹妹便一直是闷闷不乐的,一直闭门不出。我刚开始以为她是害怕被人识破装病的事情,因而不敢出门,害怕她烦闷,时不时地便去同她说说话,只是她也总是对我爱答不理的,我开始甚是不解,后来想了想,未准儿是因为朗清的缘故呐。”
宛湘宁听了,紧紧抿住下唇,默不作声。
宛桢宁抬眸看着她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姐姐莫非…早已知晓了吗?”
宛湘宁铁青着脸,缓缓点了点头,并未应声。
宛桢宁重重叹了口气,道:“那可是不好办了,那朗清人道是很好,也不说他是不是罪臣之后,他总是个和尚啊!瑶妹妹也当真是胡闹,怎么能对他……唉!”
宛湘宁抬眸看着他,问道:“朗清的身世,可同她讲过了?”
宛桢宁摇了摇头,应道:“并没有。先前,姐夫担心她接受不了,便一直未曾同她说过。”
宛湘宁低眸忖了片刻,道:“那还是莫要让她知道了,不然,平添她的心事。”
宛桢宁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宛湘宁又问道:“近几日,宛俪宁在宫外可有何动作?”
宛桢宁低眸忖了忖,抬眸应对:“她数次来我府上,说是要探望瑶妹妹。我想着姐姐的嘱咐,硬是挡着没让她见,只说瑶妹妹如今仍在昏迷之中,大夫不让她接触外人。”边说着,他垂眸轻声笑了笑,又道:“二姐姐还是同从前一样蛮横,每次去我府中,便要摔我几套茶具,成了婚,脾气也不见好。”
宛湘宁“扑哧”一笑,道:“想让她脾气秉性好一些,只怕要等下下辈子了。”
宛桢宁亦摇头轻笑,又道:“不过,姐姐,就这样让瑶妹妹一直装作昏迷不醒的样子,也不是长久之计,总不能让她装一辈子吧?”
宛湘宁点了点头,道:“这样,你出宫后,便放出风去,说江南神医医术超群,瑶妹妹已有清醒的迹象了,再过个三两日,只怕便能清醒过来了。”
宛桢宁凝眸看着她,迟疑问道:“姐姐是想……”
宛湘宁点头应道:“我们不能一直见招拆招,总得主动出击才好。”
宛桢宁点了点头,应道:“姐姐说的是。”
宛湘宁轻轻一笑,又问道:“兄长那里可有任何消息吗?”
宛桢宁应道:“方才我去过父皇那里,听说兄长已率兵到了北疆安顿下来了,只怕不日便要开战了。另外,有人来报,说姐夫暗中跟随兄长,也一同去了北疆,兄长礼贤下士,对他以礼相待,共谋抗击北辽的大计。”
宛湘宁秀眉微蹙,问道:“朝中可有异议?”
宛桢宁笑道:“自然是有的,许多大臣奏请父皇立刻将姐夫抓捕回京,同沈将军一起定罪。”
宛湘宁又问道:“那父皇的意思呢?”
宛桢宁应道:“有几位老臣出面,说姐夫曾经随沈将军去过战场,应当了解北辽军队的情况,有他在太子身边随行护驾,想来太子更平安几分,就算是要将他定罪,也等他们凯旋归来再定罢。”
宛湘宁问道:“父皇同意了?”
宛桢宁应道:“倒是没有当场点头,但也不曾派人前去抓捕,想来仍在考虑此事。”
宛湘宁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问,只心道他们一路平安地到了北疆,便是极好的事情了。
离宫之后,宛桢宁便按着宛湘宁的吩咐,在外放出风去,说是自江南请来的神医果然医术超群,宛瑶宁的身子已见起色,再过几日便可清醒过来,复原如初了。
又过了几日,有人在宛桢宁府邸门前见到他千恩万谢地将一位长衫医士送上了马车,又满面笑意地回了府中。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有府中的下人传出消息,说三公主已然清醒过来,只是神志还有些模糊,想来再过几日,便能记起从前的事情了。
宛桢宁怜惜小妹遭此大难,又见她昏迷了如此之久,许久未曾见过天日了,便决定寻一个晴朗的天气,带宛瑶宁去城郊看看风景散散心。
宫里的宛湘宁听见消息后,当下便去了坤月宫,刚巧舒妃、辰妃亦在,见了礼后,便道:“母后,儿臣方才得到消息,瑶儿的身子已大好了。二弟弟怕她在府里呆的烦闷,想带她去城郊散散心呢。”
苏皇后自然明白女儿的心思,伸手在她额角一点,问道:“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宛湘宁笑道:“儿臣想着,咱们在这宫里呆了许久,未曾出去逛逛了,不如一同随二弟弟出去看看郊外的风景?”
苏皇后听了,心里一动,却又有些迟疑。
宛湘宁抬眸看着她的脸色,又侧眸看了看陪坐在下首的舒妃与辰妃,又道:“舒妃娘娘出身将门,也是受不得约束的,出去走走该多好;辰妃娘娘就更不必说了,与二弟弟也有好些日子未见了,心里肯定惦记着。况且,两位娘娘膝下还有两位新来的妹妹,她们可不比我们从小就是在宫里长的,这段日子想也是烦闷的紧……”
舒妃、宁妃听了,对视一眼,掩嘴而笑,并不开言。
苏皇后笑道:“你这孩子,自己想去就去罢,何必扯上旁人。”
宛湘宁又笑着央了好一会儿,说了许多好话,方才使得苏皇后松口,在晚膳时同乾德帝说了许多好话,让乾德帝点头应允了。
到了那日,宛湘宁一早便拉着苏皇后出了宫,与早已候在西华门前的舒妃、辰妃及她们的义女宛惠然、宛柔嘉一同上了马车,往宛桢宁的府邸去了。
在宛桢宁府前,停着他早已备好的马车,帘子低低地垂着,宛瑶宁斜斜倚在软枕上,眉目间依旧是抹不开的愁绪。
第三十章 刺杀瑶宁
待宛湘宁她们的马车到了,宛桢宁先上车同诸位娘娘、公主见了礼,便回到了宛瑶宁的车上,在前引路,两辆马车一路往城郊去了。
如今正是初夏,天气并不算很热,且城郊绿意处处、清溪淙淙,令人看了,倍感心旷神怡。
宛桢宁将宛瑶宁从马车上扶了下来,坐在溪边的草地上,双手抱膝,看着风景。一阵清风拂过,掠过她的面颊,带起她浅青色的罗衫,远远看去,憔悴忧伤,让人心疼。
苏皇后她们知晓宛瑶宁身子不适,且神志尚未恢复,因而也不介意她的失礼,纷纷过去拉着她的手,好言好语地劝说了几句,但见她神情恍惚,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并未作出任何反应。
宛湘宁在一旁看着,心知宛瑶宁的病其实在心里,却也不好多言,只与一旁的宛桢宁对视了一眼,便一起走到了旁边,让她们在一起说着话看看风景。
原本倒也其乐融融,宛瑶宁的面上也隐约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是,好景不长,几个黑衣蒙面人突然自溪边的草丛中跃出,手持长剑,直直向宛瑶宁的方向刺去。宛瑶宁一向柔弱,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忍不住高声尖叫一声,本能地向旁边一躲,恰好躲过了一剑。
众人大惊,纷纷躲闪到了一旁。
宛桢宁伸手一挥,早已安排好的护卫们蜂拥而至,与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舒妃出身将门,自幼便随林正合习武,虽入宫时日已久,难免有些生疏,却还是抢了一把长剑,护着苏皇后、辰妃同那两位已惊得说不出话的小公主。
黑衣人寡不敌众,不过一会儿的工夫便被捉到了苏皇后她们面前。
苏皇后本是大家闺秀出身,这种事情见得太少,如今更是心慌意乱,说不出几句话来。因此,审讯之事,便尽数交给了舒妃、宛湘宁同宛桢宁。
舒妃先命随行的侍卫们除了黑衣人的面巾,凝神看了看,都是些生面孔,根本不认得是谁,秀眉微蹙,开言问道:“你们来此的目的是甚么?”
那黑衣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并未应声。
宛桢宁在一旁轻笑,道:“我劝你们还是实话交代了罢,免得被关进天牢中受些皮肉之苦。”
为首的黑衣人低眸忖了忖,终于开了口:“不敢说,只怕连累全家老小的性命。”
舒妃一疑,问道:“你是何人?”
黑衣人应道:“江湖人,不过拿钱做事罢了。”
宛湘宁问道:“做何事?”
黑衣人噤声,低垂下眸子,并不回应。
宛桢宁眉间微蹙,与宛湘宁对视一眼,又问道:“你可知我们的身份?”
黑衣人抬眸环视了一圈,见他们的衣着虽是寻常百姓的样子,但每人的眉宇间都隐含着一股傲气,且贵气逼人,一看便非寻常百姓,心里便是一沉,不知招惹了何方贵人,再见宛桢宁蹙眉紧盯着自己,却也不敢再不应声,便摇了摇头,道:“不知,不知诸位是何方贵人?”
宛桢宁轻轻一笑,道:“还不知我们是谁,便来杀人?你倒是说说,是谁让你们来的?来此的目的是甚么?”
黑衣人眉目一垂,踟蹰不语。
宛桢宁见了,蹙眉道:“我也不妨实话告诉你,我乃二皇子宛桢宁,这几位,”他侧眸扫视了一下苏皇后她们,又道:“便不必我再多说了,都比我尊贵许多。我们问你们甚么,你们最好实言相告,或许你全家老小的性命还能保得住。但你若再执意不说,那也是灭门抄家的大罪,只会如了旁人的愿。你明白吗?”
黑衣人低眸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由于身后的同伴们对视了一眼,便齐齐叩首下去,应道:“皇子殿下饶命,我们是为生计所迫,才做这些伤天害理的勾当的。”
宛桢宁见了,抿嘴一笑,道:“那你们据实以告,我会为你们酌情减刑的。”
黑衣人垂首应道:“是。”
宛桢宁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垂眸忖了忖,应道:“是位年轻的夫人,我们并不晓得她的身份。”
宛桢宁又问道:“那她让你们来的目的是甚么?”
黑衣人抬眸环顾四周,又将目光定在了宛瑶宁身上,应道:“取一位病弱的姑娘的性命。”
宛瑶宁听了,不自觉地有些颤抖,眸中泛了红,勉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辰妃在一旁见了,轻轻揽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她。
宛柔嘉、宛惠然也围坐在她的身边,紧紧握住她的小手,希望能给她一点安全感。
宛湘宁蹙着眉尖,问道:“为何要取她性命?”
黑衣人垂眸思忖,又道:“这我们哪里会知道?只隐隐约约听那位夫人说,似乎是那位姑娘知晓了她的甚么秘密罢。”
宛瑶宁听着,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低低垂着眸子,不敢作声。
舒妃在一旁问道:“那位夫人,生得是何模样?”
黑衣人应道:“我们哪里敢仔细看?只是隐约记得她生的是极美的,衣饰也很华丽,像是名门闺秀的样子。容貌确实完全记不得了,只记得她的腕上带了个翡翠银鎏金多宝镯子。”
苏皇后听了,面色一沉,与舒妃、辰妃对视了一眼,满眼不敢置信。
宛湘宁见了,问道:“母后,怎么了?您可是知道这翡翠银鎏金多宝镯子?”
苏皇后秀眉紧蹙,颔首应道:“说到这个,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在俪宁出嫁之前,你父皇赏赐给她许多珠宝,其中就有这个翡翠银鎏金多宝镯子。”
宛湘宁一惊,轻抿下唇,忖了一忖,又道:“这样的镯子,肯定不止一个,说不准别人也有呢?”
舒妃在一旁道:“公主有所不知,这镯子并非是启国之物,而是南楚皇帝宇文钦前来致谢时所献的。整个启国,应当是只有这一对罢了。”
辰妃在一旁道:“是啊,当时,陛下本想将那镯子赏给大公主,只是二公主见了,异常喜爱,再加之她快要出嫁,陛下便将镯子给了她。”
宛桢宁眸中一沉,道:“可这也说不通啊,二妹妹为何会派人来杀三妹妹?就算姐妹之间绊了几句嘴,也不至于到了要取她性命的地步罢?”
苏皇后侧眸看着宛瑶宁,问道:“瑶儿,你实话对母后讲,你是不是知道了你二姐姐的甚么秘密?”
宛瑶宁低垂着眸子,双唇微启,却终究不曾做声,眸中满满的皆是惧意。
苏皇后见了,又柔声道:“瑶儿,有母后在此,你只管实话实说,也不必担心甚么。你若实在担心,回宫后先去坤月宫里住些时日,母后会让侍卫们好生的护你周全的。”
宛瑶宁听了,面色方缓和了许多,喃喃道:“多谢母后。”说罢,她便整理了一下思绪,将当日在御花园中偷听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对她们讲了,一直讲到被人从身后狠狠一把推进湖中的事情。
苏皇后听着,面色愈发阴沉,秀眉紧蹙,忖了片刻,忽又抬眸看着宛桢宁,问道:“这段日子,宛俪宁可曾去过你的府上?”
宛桢宁点了点头,应道:“隔个两三日便去一次,每次都要面见瑶儿。我还以为她们姐妹情深,只是瑶儿当时尚未清醒,便没有让她见到。如今想一想,倒是幸亏没让她独自进去见瑶儿。”
苏皇后冷冷“哼”了一声,低声道:“竟有如此狠毒的心肠!”说罢,她便径直起身,道:“既如此,我们先回宫罢,此事确实需要禀告陛下。”
众人垂首,应是。
那黑衣人见了,欲言又止地看着宛桢宁,踟蹰不语。
宛桢宁见了,蹙眉问道:“怎么?你还有话说?”
黑衣人应道:“其实我们不止这些人,另外还有几个兄弟,被派去北边了,是去取另外一人的性命的。只是他们至今不曾回来,也不知得手了没有。”
苏皇后一听“往北边去了”,心里更是一紧,忙问道:“取谁的性命?”
黑衣人摇头应道:“这我们真委实不知。”
宛桢宁垂眸上前,对苏皇后道:“请母后恕罪,前几日,儿臣曾收到过太子大哥的书信,说是曾在途中遇袭。他生怕母后担心,因而让儿臣万万不可让母后知晓此事。”
苏皇后面色大变,忙问道:“那他可曾受伤?”
宛桢宁应道:“母后放心,大哥平安,并未受过半点儿伤害。”
苏皇后这才松了口气,面色更是阴沉,对宛俪宁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转身被芳苓、芳若扶着上了马车,坐安稳之后,方吩咐道:“传我懿旨,命宛俪宁速速入宫觐见。另外,让宁妃去坤月宫候着,我又话要问她。”
宛桢宁与宛湘宁对视一眼,稍稍落在了后面。
宛湘宁侧眸看了那些黑衣人一眼,问道:“他们也要一同回宫吗?”
宛桢宁轻轻点了点头,应道:“总是需要人证的。”
三十一章 莫让皇室蒙羞
待众人回宫之后,宁妃同宛俪宁已按照苏皇后的吩咐,在坤月宫内候着了。苏皇后铁青着脸,面无表情地走进了东暖阁中,随在她身后的辰妃、舒妃、宛湘宁、宛桢宁、宛惠然同宛柔嘉也不敢多言,只低垂着眉眼立在一旁候着。苏皇后侧眸看了她们一眼,吩咐宫人们给她们赐了座,而单单没有理睬立在面前的宁妃与宛俪宁。
宛俪宁是最受不了冷遇的,福身一礼请了安,道:“不知母后急着招儿臣回宫,有何要事?”
苏皇后轻轻“哼”了一声,睨了她一眼,冷冷问道:“看到我们平安回宫,你是不是很失望呐?”
宛俪宁一怔,侧眸看了宁妃一眼,又看着苏皇后,道:“母后此话何意?儿臣不解,请母后明示。”
苏皇后又“哼”了一声,也不多言,招了招手,让人将方才所捉的那几个黑衣人押了进来,看着他们,道:“你们抬头看看,方才你们口中的那位夫人,可是眼前的这位?”
为首的黑衣人迟疑地抬眸看了一眼,见宛俪宁衣着华丽,艳丽张扬,一时之间竟不敢认,目光一移,看到她腕上的翡翠银鎏金多宝镯子,方重重地点了点头,应道:“是的,正是这位夫人。”
苏皇后板着脸,默然点了点头,并未应声。
立在一旁的宁妃察觉不对,上前一步,福身问道:“娘娘,这…究竟是怎么了?”
苏皇后睨了她一眼,道:“宁妃,你先莫多事,待会儿还要问问你。”
宁妃听了,秀眉一蹙,却还是应了声:“是。”
纵使宛俪宁再愚钝,也感觉的出来今日的气氛与往常不同,心里不由得起了一丝惧意,立在一旁并不做声,只低眸瞄着跪在地上的那几个黑衣人。
苏皇后垂眸看着黑衣人,道:“将你方才所言,再一字不差地讲给她听听,”边说着,她向宛俪宁的方向一努嘴,那个“她”明显指的便是宛俪宁。
为首的黑衣人应了声“是”,便又将方才所言一字不差地又讲了一遍。
宛俪宁在一旁听着,脸色逐渐阴沉下来,双手紧握成拳。看得出来,她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当她听到最后时,实在忍耐不住,直直向那黑衣人冲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用力摇晃着,扬声问道:“你是何人?竟敢来污蔑我!?你可知这是死罪吗?!”
那为首的黑衣人看着她,哭笑不得地应道:“夫人让我们做的,本就是死罪呀!”
宛俪宁吼道:“我让你们去做甚么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从未曾见过你们!”
黑衣人道:“夫人,您可不能因为我们任务没有完成就对我们不管不顾啊!”
宛俪宁的情绪看上去已经失控了,吼道:“你再胡说一句行不行我杀了你!?”
黑衣人又道:“夫人,您可不能过河拆桥,被您派去北疆的我们的几个弟兄还没回来呢!”
宛俪宁表情狰狞,又吼道:“胡说!他们明明早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宛俪宁便似察觉到甚么一般,瞬间安静下来,抓住黑衣人衣襟的双手也慢慢松开了,侧眸看了一眼,对上苏皇后铁青的脸色,又慌忙将目光移开,东暖阁内蓦然安静了下来。少顷,苏皇后又看着宛俪宁,吩咐道:“将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宛俪宁浑身颤抖,紧紧抿着双唇,并不应声。
苏皇后大怒,猛地一拍案桌,将语调抬高,又道:“将你方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宛俪宁本就不是个冷静的人,方才是被吓懵了,如今被苏皇后吼了两声,又回过神来,猛地跑到苏皇后面前,双膝跪地,连连叩头,急急道:“母后饶命!母后饶命!”
苏皇后重重地“哼”了一声,道:“饶不饶你的命,本宫说的不算,要去问问你的父皇!”说罢,便不再理会不住口头求饶的宛俪宁,侧眸看了宁妃一眼,问道:“这次,本宫想听你说说,瑶宁究竟听见了甚么不得了的话,你们竟要将她推进水中溺死!?”
宁妃一怔,垂眸应道:“娘娘此言,臣妾听不懂。”
苏皇后道:“哼,是吗?瑶儿其实已经清醒了,也将那晚之事如实对本宫说了。本宫见她身子虚弱,便让她先回萃灵宫歇息去了。你既然不想说,那便算了。本宫只想问问你,费尽心思要将本宫母子三人扳倒的目的是甚么?”
事已至此,宁妃却依旧十分镇定,淡淡一笑,应道:“后宫争斗,不过是为了陛下的恩宠罢了。”
苏皇后扬眉,又问道:“难道不是为了让攸宁给宛钟宁让位吗?”
宁妃垂眸应道:“太子殿下德才兼备,娘娘多虑了。”
苏皇后冷笑一声,不置可否,只抬眸轻轻瞄了她一眼,又垂下眸子,思忖了片刻,又看着芳苓问道:“禀告陛下了吗?”
芳苓应道:“回娘娘的话,陛下正在议政,说过会儿便来。”
苏皇后轻轻颔首,便不再作声了。
过了约麽半个时辰,乾德帝负手而入,见了东暖阁的情景,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苏皇后率众人起身请了安,请乾德帝安坐之后,又让那几个黑衣人将事情讲了一遍。
乾德帝听着,面色有些阴沉,抬眸看着宛俪宁,沉声道:“朕本以为,待你嫁人之后,能够安分一些,不想如今竟是变本加厉了。从前在宫里恃强凌弱欺负欺负人倒也罢了,现在竟然敢加害兄长和小妹。你可知,该当何罪!?”
宛俪宁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哀声哭着,哽咽道:“父皇饶命,是儿臣一时鬼迷心窍。”
乾德帝又看了宁妃一眼,又道:“朕本以为,你是个温柔和善的,真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堪。”
宁妃一怔,双膝跪地,道:“臣妾有罪,请陛下恕罪。但臣妾也不过是逞口头之快,并未曾想到公主竟会派杀手去诛杀他们呀!”
乾德帝冷冷“哼”了一声,并不开言,只是面色阴沉的可怕。
宛俪宁一听,心内更急,忙拉着宁妃的衣袖,哭着道:“娘娘怎可如此说话,难道竟是要将我推出去挡罪吗?”
宁妃不露痕迹地将衣袖从她手中抽走,柔声安慰道:“公主,我知道你是一时糊涂,生怕三公主辱了皇室的名声,因而才出此下策的。”
乾德帝一疑,问道:“你说甚么?又跟瑶宁有何相干?”
宛湘宁在一旁听着,心内不由得微微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来。
宁妃自知失言,掩嘴不语,缓了一会儿,方抬眸看着乾德帝,应道:“臣妾失言,请陛下权当臣妾未曾说过便是。千错万错皆是臣妾之错,还请陛下责罚臣妾,莫要牵连无辜了。”
乾德帝并不理会,又道:“你方才所言,跟朕细细道来,此事与瑶宁有何相干?”
宁妃垂着眉眼,后退了几步,应道:“不不,并无想干,还请陛下不要再问了……”
宛俪宁听了,似寻到了一线生机一般,猛地抬眸看着乾德帝,道:“父皇,儿臣无意中得知宛瑶宁在万佛寺中司月女之职时,与那万佛寺中那个名唤朗清的住持暗中媾和,不清不白。儿臣得知后,生怕此事传扬开来,辱了我皇室的名声,也堕了万佛寺的威名,因而便想办法将此事了结。实在是想不出旁的法子,才出此下策的,请父皇明察!”
众人听了,皆大吃一惊,不想她竟有说出了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这番话。
宛湘宁在一旁听着,心急如焚,生怕乾德帝相信,忖了一忖,走上前去喝道:“你少胡说!瑶儿的脾气秉性,在座的都知道,她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宛俪宁抬眸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大姐姐,瑶儿的心事,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罢?!”
乾德帝侧眸看了宛湘宁一眼,问道:“湘儿,此事,你可知晓?”
宛湘宁看着他,应道:“回父皇的话,此事根本就是无中生有。瑶儿确是在万佛寺中住过些时日,可那时有儿臣相伴,瑶儿时时刻刻都未曾离开儿臣身边。而且,当时沈君琰亦在寺中,负责教授瑶儿琴艺,与瑶儿相处时间长的,应当是沈君琰,而并非朗清大师。父皇,此事绝不可信,不仅是对皇室名声的侮辱,也是对瑶儿极大的侮辱,请父皇一定要为瑶儿做主!”
乾德帝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似有一丝触动。
宛俪宁又在一旁道:“大姐姐一向巧言善辩,儿臣自是说不过她。不过父皇,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此事既能传进儿臣耳中,想来是有不少人在传的,还请父皇千万要查清楚,莫让皇室蒙羞!”
宁妃在一旁道:“是啊,陛下,臣妾与二公主有几个胆子,哪里敢如此污蔑皇室公主?”
乾德帝侧眸看了看苏皇后,微微蹙着眉头,模样有些为难。
三十二章 你骗我!
宛湘宁在一旁见了,不由得有些心急,上前一步,正欲开言,不想却被身侧的宛桢宁一把拉住了。她回眸看去,见宛桢宁轻轻笑着对她摇了摇头,微一蹙眉,却还是依着他的意思退了回来,一双秀目却还是满是担忧的看着乾德帝,生怕他真的相信了宁妃和宛俪宁的话。
宛桢宁知晓她心内所想,轻轻上前一步,躬身道:“父皇,前几日瑶妹妹正是住在儿臣府中,而且儿臣也请了朗清大师来为瑶妹妹诊疗。儿臣在一旁日日守着,看他们并不像是有私情的样子,此事关乎皇室尊严,还请父皇明察,千万莫要冤枉了瑶妹妹。”
乾德帝听着,似有所动,轻轻颔首,并未应声。
苏皇后在一旁道:“你们各执一词,却都没有证据,如何可信?”
宛湘宁在一旁问道:“难道母后也不相信瑶儿?”
苏皇后侧眸看着她,应道:“瑶儿自是可信的,只是此事有些蹊跷,还是查明才好。”
宛湘宁垂眸,轻抿下唇,忖了片刻,又道:“父皇、母后,儿臣相信瑶儿的人品,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情的。这分明是宛俪宁为了脱罪而编造出来的。再说,您再细想想,按理说,若此事当真,解决之策也该是想法子将朗清杀了罢,怎么也不能对自己的亲妹妹下手!况且,她还有胆子派人去暗杀兄长,实在是太过分了!”
宛俪宁闻言,回身抬眸恶狠狠地剜了宛湘宁一眼,并未作声。
乾德帝垂眸忖了一会儿,问道:“瑶儿呢?”
苏皇后应道:“她大病初愈,身子虚弱,臣妾便做主让她回萃灵宫歇息去了。”
乾德帝轻轻颔首,轻道:“既如此,那就别去唤她了,待她身子好一些,再将此事查明罢。”
众人垂首,应道:“是。”
乾德帝低眸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宛俪宁和依旧镇定的宁妃,轻轻叹了口气,吩咐道:“先将她们看押起来,也不必去天牢,就在照竹宫里罢,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接近,也不许将她们放出来。”
众人垂首,又应道:“是。”
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从坤月宫里出来之后,宛桢宁并未立刻出宫,而是随宛湘宁一同回了毓秀宫,端着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问道:“姐姐,今日这局,对她们而言,也是重击了罢。”
宛湘宁轻轻颔首,看着他问道:“李强那边,可安排好了?可莫要让父皇将气撒在了他们身上。”
宛桢宁应道:“我晓得,方才父皇命人将他们押入了天牢,应当不会将他们处死的。”
宛湘宁点了点头,同李强及他的兄弟们步了个局,让他们在苏皇后面前假装刺杀宛瑶宁,转而诬陷给宛俪宁,进而让她在心烦意乱之际,将派人刺杀宛攸宁之事和盘托出,目前来看也算是顺利,只是不曾想到,宛俪宁竟知晓了宛瑶宁的心事,还在乾德帝面前说了出来,这也让她有些心慌,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了。
宛桢宁凝眸看着她,知晓她心内所想,轻轻叹了口气,问道:“姐姐,瑶妹妹之事,不知该如何是好。依我看来,父皇定是要将此事查明,万一……”
宛湘宁接话:“不会的,此事查不明的。你不说我不说,旁人也不知道,瑶儿总不会自己去找父皇说罢。”
宛桢宁又道:“我只怕,万一父皇放出风来,说要将朗清处死,瑶儿便会哭哭啼啼地去找父皇求情,或是做出旁的傻事,那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宛湘宁心内暗忖,他这话说得倒也是对的,宛瑶宁毕竟年幼,万一真的如此,岂不是不打自招了?她又忖了一会儿,侧眸问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宛桢宁微一垂眸,应道:“若要将此事彻底了解,便要让瑶儿彻底死了这条心才是。”
宛湘宁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我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你看她的样子,像是死心了吗?”
宛桢宁问道:“那朗清的身世,瑶妹妹可知晓了?”
宛湘宁摇了摇头,应道:“我担心她接受不了,并未将实话同她讲。”
宛桢宁凝眸看着她,问道:“那依姐姐之见,是让瑶妹妹伤心一时好,还是让她同朗清一起去地府做对苦命鸳鸯好?”
宛湘宁一怔,抬眸看着他,并未应声,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夜,月已西移,庭院之中,树影斑驳,四周寂寥无声,仅有两名侍卫,腰悬长刀,静立门边,守着那间小小的囚室。
朗清孤身坐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默念着经文,心底一片沉静。
宛湘宁带着两名宫女,身披斗篷,漏夜而来,缓步走到那侍卫面前。
侍卫们见了,不由一惊,忙躬身请安:“奴才参见公主。不知公主漏夜前来,有何旨意?”
宛湘宁轻轻一笑,应道:“我从前与朗清大师相熟,听闻他暂居此处,便想过来探望一下。”
侍卫的面色有些迟疑,乾德帝严令任何人不得接近朗清,但宛湘宁又是乾德帝最宠爱的公主,也是他们这小小的侍卫得罪不起的,便不禁有些犹豫。
宛湘宁看出他们的犹豫,又道:“我已请了父皇的恩旨,是他允我来此的,”说罢,便从袖间去处一个小小的令牌,拿到侍卫的面前给他们看了看。
侍卫认得,那的确是御赐的金牌,便对视了一眼,向两边一让,躬身请她走了进去。
朗清在室内,早已听见了外面的声音,见宛湘宁推门进来,便起身相迎,道:“见过公主。”
宛湘宁笑道:“大师不必多礼,许久未见,大师别来无恙?”
朗清浅笑,应道:“谢公主记挂,贫僧一切都好。”
宛湘宁轻轻一笑,让身后的宫女将手中的红漆木食盒放到了朗清面前的小几之上,道:“想来这里也没甚么爽口的吃食,便让小厨房为你备了些素点心,你请尝一尝罢。”
朗清垂眸,应道:“多谢公主。”
“哎呀你别谢了,快用些点心罢,看你这几日清减了许多,可是他们不好好待你?”
一个清丽的声音传了过去,朗清不由一怔,这声音,他自然知道,只是如今他不敢抬头罢了。
一身宫女装扮的宛瑶宁快步走上前去,抬眸看着朗清,眸中盈盈含泪,一语不发地看着他。
朗清垂眸,道:“三公主也在,贫僧见过公主。”
宛瑶宁带着哭腔,道:“如今这里没有旁人,你难道就不能对我不那么见外吗?”
朗清依旧低垂着眸子,并不应声。
宛湘宁在一旁看着,轻轻叹了口气,道:“你们说说话吧,”说罢,便垂眸走进了一旁的侧室中,之将宛瑶宁和朗清两人留在了原地。
宛瑶宁抬眸看着朗清,朗清却垂眸不应。
少顷,宛瑶宁方柔声问道:“你在这里,可受过苦?”
朗清依旧垂着眸子,应道:“不曾受苦。”
宛瑶宁方浅浅笑道:“那便好了,我还一直担心着你。”
朗清垂眸不语。
少顷,宛瑶宁见他不愿多言,又开言道:“你知道,我一直惦记着你吗?”此言一出,她的小脸上已是嫣红一片,微微发着烫。
朗清不知该做何回应,忖了一忖,只得摇摇头,应道:“不劳公主惦记。”
宛瑶宁一听此言,心内早已冷了一片,一双清眸直勾勾地看着他,却不做声。
朗清见了,亦知别无他法,只好道:“公主可知陛下为何将贫僧囚禁在此吗?”
宛瑶宁轻轻摇头,应道:“不知,我问过姐姐,可她不肯告诉我,”说到这里,她忽又跟想起了什么一般,睁大眼睛看着朗清,又问道:“莫不是因为我吗?”
朗清轻轻摇头,应道:“并非是因为公主,而是因为贫僧的身世。”
宛瑶宁不解,问道:“身世?你不是孤儿吗?”
朗清终于抬起眸来看着她,稳了稳心神,又道:“贫僧的生父,乃是安北大将军杨谨知,在十几年前,因通敌叛国的罪名,被陛下下旨,满门抄斩!”
宛瑶宁大惊,使劲摇着头,急急道:“不会的!你是孤儿!姐夫说过,你本出自西北商人之家,全家是被劫匪所害!你不要骗我了!”
朗清低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怎会骗你。从前的说辞,皆是师父为了保护贫僧而编造出来的。事实上,他是在冰天雪地中,从死人堆里将贫僧救出来的。而其他人,皆被陛下派去的侍卫诛杀尽了。”
宛瑶宁依旧不相信,睁大一双明眸看着朗清,又道:“我曾听旁人说起过杨将军,是位忠君爱国的大英雄,又怎么会通敌叛国呢?你莫要唬我!”
朗清淡淡一笑,应道:“君要臣死,臣怎能不死?”
宛瑶宁缓缓后退,摇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遍一遍地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是为了不让我再缠着你,才编出这样的瞎话来骗我的吗?”
三十三章 沈公子打了胜仗
朗清凝眸看着宛瑶宁,唇边的笑意渐渐变的苦涩,对于宛瑶宁如今的心痛,他是可以感同身受的,只是为了了却这一段不该产生的“孽缘”,他也别无他法,只得让她知难而退。
宛瑶宁垂眸,泪如雨下,双肩微微颤抖,却并未哭出声来,缓了许久,她方又抬起头来,泪眼盈盈地看着朗清,颤抖着问道:“那你……可是恨极了我父皇?”
朗清凝视着她,面容平静,轻轻道:“贫僧已是出家之人,心中无恨,”轻轻抿着下唇,顿了一顿,又道:“亦无爱……”
宛瑶宁凝眸看着他,眸中一黯,喃喃道:“无爱……你当真是无爱的……”边说着,边缓缓后退,轻轻摇着头,喃喃道:“无爱……”说罢,她已退到门边,顿了一顿,转身推开屋门跑了出去。
朗清一惊,方要起身去追,忖了一忖,站在原地不动了。
宛湘宁自一旁走出,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歇着吧,我去追她。”
朗清侧眸看了看她,轻轻颔首,应道:“劳烦公主了。”
宛湘宁淡淡一笑,便转身离开了,沿着宛瑶宁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宛瑶宁一路不停地狂奔,一路跑到了先前御花园的湖边,见眼前已经没了去路,方才停下脚步,蹲坐在湖边,双臂抱膝,将面埋在裙上,哀声哭了起来。
宛湘宁赶了过来,立在她的身后,轻轻叹了口气。
宛瑶宁知晓她在身后,微微抬头,轻声问了句:“姐姐早就知道了是吗?”
宛湘宁应道:“是。”
宛瑶宁又问道:“那为何到今日才告诉我?”
宛湘宁应道:“本是不想让你伤心的。”
宛瑶宁心头一酸,又滴下泪来,哽咽道:“难道这样瞒着我,我就不伤心了吗?”
宛湘宁一怔,微微垂眸,应道:“是啊,瑶儿,是姐姐的不是。”
宛瑶宁摇头,道:“不怪姐姐,是我命苦罢了,”说到这里,她忽又抬眸看着宛湘宁,急急问道:“姐姐,你说,父皇会不会杀了他?”
宛湘宁迟疑道:“暂时……不会。”
宛瑶宁一疑,问道:“暂时?那还是会的是吗?”
宛湘宁应道:“如今,父皇不想杀他。可若是你对他的心思被父皇知晓了,他是必死无疑的。瑶儿,你懂吗?”
宛瑶宁一怔,抬眸看着她,忖了一忖,眼眶又是一红,点头应道:“我懂了,姐姐。”
北疆的战事有些吃紧,宛攸宁在沈君琰与郁青青的协助下,竟也带着将士们打了几个胜仗。
捷报传至京城,君臣皆喜,一时之间,太子的风头又将宛钟宁盖了过去。
散朝之后,乾德帝独坐在正德殿看着折子,想到宛攸宁如今的风光,不由得又笑出声来。
高荣在一旁见了,亦十分欣慰,知晓他心情甚好,便在一旁笑道:“太子殿下总算未曾辱没陛下的名声,也为我们启国扬眉吐气了。”
乾德帝回眸看了他一眼,嗔怪道:“启国什么时候不扬眉吐气了?”
高荣一怔,见他眼眸含笑,便知他并未生气,忙赔笑道:“是,是,老奴说错话了。”说罢,他侧眸打量着乾德帝的脸色,迟疑道:“听闻,这几场胜仗…多数是…沈…公子……打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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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精神不大好,今天病了,睡了一天,只能更这点了,请大家见谅。
明天我尽量多更一点。
三十四章 沈贵妃薨了
乾德帝眉尖一蹙,侧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应声。
高荣心内一紧,也不知此话该讲还是不该讲,生怕因他如此一讲而惹得乾德帝震怒。
不过好在,乾德帝并未发怒,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又垂下眸子,淡淡道了声:“出身将门,自然精于此道,没有甚么值得嘉奖的。”
高荣方才松了口气,躬身应了声:“是,陛下圣明。”
乾德帝垂着眸子,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的局势,倒真是让他眼花缭乱,也不知何人为亲、何人是敌,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再从长计议了。
虽然战局让人心乱,但乾德帝并未忘记前几日宛俪宁所说的关于宛瑶宁与朗清有私情的话。因而隔了几日,待宛瑶宁的身子逐渐康复之后,他便将宛瑶宁独自传进了正德殿中。
宛瑶宁一向幽居内宫,除了宫宴之外,并无机会站在正德殿中,就算是在宫宴上,也是战战兢兢、低眉顺眼,生怕出一点差错。她本以为,被乾德帝单独传召,当她站在玉阶下时,应当会恐惧不安,只是不料,当她真的独自立在乾德帝面前时,心内竟是一片沉静,并无任何波澜。
“瑶儿参见父皇,给父皇请安!”宛瑶宁稳稳地福身一礼,面上稍稍带着一丝浅笑。
乾德帝凝神看着她,一向怯懦的小女儿,如今竟也换了模样,落落大方,倒也有公主风度。
“平身罢。身子,可大好了?”
宛瑶宁谢恩,而后起身,应道:“谢父皇关心,儿臣已无大碍了。”
乾德帝颔首,低眸忖了一会儿,复又抬眸看着她,轻轻一笑,应道:“如此甚好,”顿了一顿,又看着她,道:“明年中秋祭礼,月女之职怕还是要由你来做。”
宛瑶宁浅浅一笑,应道:“是,儿臣遵旨。”
乾德帝又道:“朗清住持已不在寺中,到时新任住持会好生配合你的。”
宛瑶宁应道:“是,”忽又如方才反应过来一般,抬眸看着乾德帝,面上有些诧异,问道:“朗清大师去何处了?”
乾德帝亦看着她,问道:“你不晓得?”
宛瑶宁秀眉微蹙,应道:“前些日子,住在二哥哥府上时,朗清大师还曾过府为我医治,只是后来他便走了,我以为是寺中事务繁多,因而无暇顾我,不想他竟是离开了吗?”
乾德帝沉吟片刻,应道:“是的,他离开了。”
宛瑶宁面色沉静,微微含笑,并未有任何波澜。
乾德帝又问道:“你觉得,朗清大师此人如何?”
宛瑶宁应道:“回父皇,儿臣居于万佛寺时,曾得大师悉心指点,一直心怀感激。大师慈悲为怀,待人是极好的,若日后有缘再见,儿臣定要谢过大师的指点之恩。”
乾德帝轻轻颔首,目光却不曾从宛瑶宁面上移开,少顷,方又开言问道:“瑶儿,如今俪儿已然成婚,下一个可就要轮到你了。朕与你母后商议过,为你寻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夫君,不知你喜不喜欢。”
宛瑶宁垂眸浅笑,面上微微有些泛红,轻声道:“此事,全凭父皇、母后做主便是。”
乾德帝轻笑着道:“总是要问过你的意思的。这位公子你也是认得的,正是宣威将军林正合之孙,舒妃的亲侄子,论家世、论人品都是拔尖儿的。虽说如今林正合已然告老还乡,但他仍在翰林院就职,以后你们便在京城安家,离我们和你姐姐也近一些。你意下如何?”
宛瑶宁垂眸一笑,乖巧应道:“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乾德帝凝神看着她,片刻过后,方轻轻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从正德殿中出来后,听见殿门在她身后缓缓阖上,宛瑶宁方放松了一下,一股子疼痛在心底蔓延开来,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感觉生疼生疼的,鼻翼止不住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她不敢有片刻停留,匆匆离开了正德殿,往毓秀宫的方向去了。
到了毓秀宫,见到了宛湘宁,阖上房门后,宛瑶宁方敢放声大哭。
宛湘宁在一旁看着,知晓她心内苦楚,便也不再相劝,只在一旁轻轻抚着她的后背,轻声呢喃道:“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
过了好一会儿,宛湘宁方将宛瑶宁安抚好了,也能同她说笑几句了,方要留她用午膳,忽见瑾芯推门进来,面色凝重,欲言又止,立在原地踟蹰不前,便问道:“怎么了,瑾芯?”
瑾芯蹙着眉头,应道:“回公主的话,方才映霞宫的人来报,说沈贵妃娘娘…薨了……”
宛湘宁一怔,竟僵在了原处,似乎并未明白瑾芯所言的是甚么意思,又问道:“你说甚么?”
瑾芯又垂眸道:“公主,沈贵妃娘娘薨了……”
宛湘宁一惊,道:“怎么会呢?好端端的怎么会薨了?是不是误传?”
瑾芯应道:“公主,谁敢误传贵妃娘娘薨了?映霞宫里已经在哭了。”
宛湘宁又问道:“怎么薨的?”
瑾芯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回眸看了看门外,方小心翼翼地道:“听说,是被毒死的……”
宛瑶宁一惊,轻呼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宛湘宁起身,道:“那我去映霞宫里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瑾芯忙上前,将她拦住,劝道:“公主请三思,您与贵妃娘娘一向不合,若是急着去看,被人见了趴会生疑。前些日子,贵妃娘娘漏夜来访之事,怕是不便被旁人知晓罢。”
宛湘宁眸子一垂,叹了口气,道:“你说的是,是我情急了。”
瑾芯扶着宛湘宁的手臂,让她安坐在椅子上,又道:“公主,依奴婢之见,还是静观其变罢。”
宛湘宁轻轻颔首,又见宛瑶宁吓得不轻,好生安抚了一下,便让采薇、采苓将她送回萃灵宫里去了。而她自己,则一直坐在原处,无心饮食,脑中更是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要做甚么,只坐在那里等着,总觉得等着等着便能等到她想要的答案。
直等到入了夜,喧嚣已散,万籁俱静之时,瑾芯方引着一位身着黑色斗篷的姑娘匆匆走了进来,宛湘宁一怔,忙抬眸看过去,见那姑娘将斗篷褪下,露出一张满是愁容的俏脸,正是沈贵妃身边的宫女红蔓。
红蔓先跟着沈贵妃,后又随在宛俪宁身边,对宛湘宁自然是没有甚么好印象,也根本不愿到毓秀宫里来,但因着沈贵妃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定要来见宛湘宁,她放在忙完一天的事宜之后,匆匆而来,见到宛湘宁也不可不拜,只好跪地行礼:“奴婢参见琅华公主,给公主请安。”
宛湘宁微一抬手,道:“起来罢。”
红蔓听了,也不愿多跪,径直起身,微微躬身,对宛湘宁道:“公主,贵妃主子临终前,让奴婢务必前来见一见公主,有几句话要带给公主。”
宛湘宁一怔,应道:“你且说来。”
红蔓低眸忖了一忖,应道:“娘娘说,以她之命,换二公主之命,还请公主相助。”
宛湘宁一怔,喉中一疼,鼻翼一酸,却仍极力忍住,稳了稳心神,声音却仍微微有些颤抖,道:“我曾答应过她,会保全宛俪宁的性命,我如今也不曾忘,定会设法周旋的。但娘娘她…也太心急了,若再给我些时日,她们母女定是可以重聚的……”
红蔓一怔,不曾想宛湘宁竟与沈贵妃有如此默契,喃喃问道:“莫非…公主…是想帮娘娘的?”
宛湘宁抬眸看了她一眼,并不回答,只问道:“娘娘可是饮鸩自尽?”
红蔓凝神看着她,应道:“回公主,娘娘说,她是被四皇子所害……”
宛湘宁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省得了。”
红蔓见话已带到,便也不欲久留,福身行了礼便告退了。
沈贵妃薨逝,事发突然,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苏皇后忙得脚不沾地,不停地在映霞宫进进出出,处理所有的后事。好不容易,待事情告一段落,她得以回坤月宫中好生休息一会子,刚端起茶盏还未放到嘴边,便见芳苓匆匆走了进来,面色惶急,秀眉一蹙,又将茶盏放下,问道:“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么着急?”
芳苓应道:“回娘娘,有人在四皇子寝宫内搜出了剧毒之物,经太医查验,同沈贵妃娘娘所中之毒完全一样。”
苏皇后一听,不由大惊,起身便欲往照竹宫去,又忖了一忖,心知兹事体大,又回身看着芳苓,吩咐道:“你去趟正德殿,将此事告知陛下,请他速来。”
芳苓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了。
待乾德帝赶到照竹宫时,苏皇后、舒妃、辰妃、和妃同宛桢宁、宛湘宁已然候在正殿中了。面色苍白的宛钟宁颓然立于众人之间,面无表情,无喜无悲,只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苏皇后见他到了,忙起身迎他上坐,又将事情简要讲了一遍。
乾德帝紧紧蹙着眉头,凝眸看着宛钟宁,问道:“你可有话想说?”
三十五章 为沈贵妃讨回公道!
宛钟宁抬眸看着乾德帝,忖了一忖,深深一躬,应道:“回父皇的话,儿臣无愧于心,此事乃是小人栽赃诬陷,儿臣从未做过。无罪可认,想说的唯此而已。”
乾德帝微一蹙眉,看着他问道:“你既说是小人栽赃诬陷,那小人是何人?”
宛钟宁低眸一忖,目光轻飘飘地往宛湘宁身上一飘,又应道:“回父皇,儿臣不知。”
乾德帝微一垂眸,在大殿之上环视一圈,又问道:“那又为何偏偏诬陷于你?”
宛钟宁一怔,又应道:“回父皇,儿臣怎会知晓那贼人的想法?”
乾德帝侧眸看着苏皇后问道:“那些毒物是谁搜出来的?”
苏皇后应道:“是原先伺候沈贵妃的宫女红蔓,”说罢,她挥了挥手,让芳若将红蔓带了出来。
红蔓到了大殿中央,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叩首泣道:“求陛下为娘娘做主啊!”
乾德帝凝眸看着她,问道:“红蔓,你为何会到照竹宫来搜查?以下犯上可是大罪,你最好老老实实地给朕交代出来。”
红蔓应道:“是,奴婢遵旨。”说罢,她抬起头来,侧眸看了宛湘宁一眼,忖了片刻,又道:“陛下有所不知,娘娘临终之时,曾对奴婢说过几句体己话,谈及了几桩从前的旧事。只是…此事涉及许多为主子,奴婢身份低贱,因而不敢明言。”
乾德帝微一蹙眉,道:“朕特赦你无罪,你只管道来。”
红蔓叩首应道:“是。”
宛桢宁侧眸看了宛湘宁一眼,眸中满是不解。宛湘宁知晓沈贵妃与红蔓意图,因而并未作声,只看着宛桢宁轻轻点了点头。宛桢宁会意,便安静坐于原处,静观其变。
红蔓缓缓道:“启禀陛下,贵妃娘娘临终前,曾对奴婢说过先前沈建勋将军被冤之事,当日有人将全部罪责尽数扣在娘娘头上,娘娘申诉无门,最终被打入冷宫,原本以为此生再无见天日之时,不想竟又重获了自由,才得以将此事尽数说出,以洗刷这多日的冤屈。”
辰妃在一旁问道:“怎么?难道当日的说辞有何不对?贵妃娘娘难道不是北辽细作吗?”
红蔓叩首应道:“娘娘出身相府,自小不受宠,连相府的大门都未曾出过,更是从未去过北辽,也从未接触过北辽人士,如何会是北辽细作?我们娘娘当日也是被人蒙蔽,以致助纣为虐,做了不少错事。但这细作之名,却是万万不能扣在娘娘头上的。”
苏皇后微一蹙眉,道:“既如此,你就将沈贵妃对你所言的实情再对我们讲一遍吧。”
红蔓颔首,又道:“是。那段日子,宁妃娘娘时常来映霞宫看望贵妃娘娘,两人经常阖上门在屋里窃窃私语,只因两位娘娘当时屏退了左右,奴婢并不晓得她们谈了些什么。但到了后来,便有了沈将军被冤之事。而在此事中,虽然裴满出云的出现确是娘娘刻意所为,但那不过是为了打压琅华公主所设之计,这主意也是宁妃娘娘所出。陛下应当知晓,贵妃娘娘一向要强,看不惯琅华公主永远压着二公主一头,因而便想借此机会给她一击,也好让二公主更得陛下的恩宠。此事虽不光彩,却也是娘娘的一片慈母之心,绝对没有祸国殃民之意。而那北辽的细作,便是出此主意的宁妃娘娘,她心思缜密,想借贵妃娘娘之手行事,而一旦事发,却又将全部责任推到了贵妃娘娘身上,她自己却落得一身干净,”边说着,她抬眸看着乾德帝,重重叩首下去,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明察!”
宛钟宁在一旁冷哼了一声,道:“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诬陷我的母妃?”
红蔓抬眸看着他,冷笑道:“是不是诬陷,四皇子心中有数。若非四皇子见贵妃娘娘重获自由,生怕她将实情说出,至于那么急着要置娘娘于死地吗?”
宛钟宁重重甩袖,又冷哼一声,道:“我何时想置贵妃娘娘于死地了?我又怎知不是你们在诬陷于我呢?”
红蔓又道:“依四皇子之意,莫非是贵妃娘娘以自己的性命来诬陷皇子?若非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娘娘何需如此决绝?况且,二公主如今尚在囹圄之中,娘娘如何能放心得下?在此情况之下,娘娘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寻死的!”
苏皇后轻轻颔首,又看着红蔓,道:“你可是口说无凭,我们总不能凭你三言两语,便定了一位娘娘与一位皇子的罪呀。”
红蔓叩首,又道:“回娘娘的话,贵妃娘娘在冷宫时,曾将实情尽数写下,想着若真的老死冷宫之中,也好歹留下点证据,以免受万代之冤。后来娘娘出冷宫之时,亦将那密信带出,一直贴身带着,直到临终之时,才交到了奴婢手中。如今,奴婢将此密信敬呈陛下、娘娘,只盼着陛下与娘娘能为贵妃娘娘做主,可莫要让她死不瞑目啊!”说罢,她便撕开衣袖,将事先缝在衣袖中的密信取出,双手高举,敬呈乾德帝与苏皇后。
高荣亲自走上前来,将那密信接过,又转身回去,呈给了乾德帝。
乾德帝接过,将信封撕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面色阴沉,又转手递给了苏皇后。
苏皇后看了看,秀眉紧蹙,凝眸看着立在殿中的宛钟宁,并未做声。
宛钟宁上前一步,方要开言,不想却被一旁的宛湘宁抢了先:“父皇,儿臣在这里听着,这丫头说的虽有些道理,也有物证呈上,但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奇怪。您说,若真的宁妃娘娘是北辽细作的话,危害我启国的安宁,于她而言,似乎并无好处。”
宛桢宁亦在一旁道:“是啊,父皇,据儿臣所知,宁妃娘娘的父亲在京为官,官居二品,母亲还是诰命夫人,似乎与北辽并无干系,又如何会是北辽的细作呢?”
乾德帝缓缓颔首,凝眸看着红蔓,问道:“你又作何解释?”
红蔓又应道:“关于宁妃娘娘的目的,其实很简单。请陛下仔细回想一下,沈将军入狱之后,不过几天,便有人在朝中弹劾太子殿下结党营私、谋取私利,是否太过巧合?陛下不妨将先前弹劾太子殿下之人抓起来一一审讯,问问他们指使他们如此行径之人可是宁妃娘娘?此一举,将太子殿下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世人皆知,二皇子、三皇子殿下皆无心朝政,至此,有机会继承大宝的,不就只剩下四皇子一人了吗?……”
宛钟宁一听,大惊,忙跪地叩头,道:“请父皇明察,儿臣从未有过如此大逆不道之心!”
乾德帝轻轻颔首,应道:“有没有,朕自然会明察,”说罢,又看着红蔓,又道:“你继续讲下去。”
红蔓应了声是,继续道:“请陛下再细想想,琼莹公主下嫁北辽六王子,是否是宁妃娘娘所提议的?有琼莹公主在北辽做内应,与六王子里应外合,可让北辽军队顺利打入启国,待国之将乱之时,便可强制陛下退位,将皇位让给四皇子,如此一来,便是皆大欢喜了。只是,她未曾想到,太子竟会出征,身边还有沈公子相助,北辽六王子竟迟迟打不进来,想来也是十分心急的。”
宛钟宁听着,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由得急上心头,直直向红蔓冲了过去:“我母亲敦厚可亲,岂是你这贱婢能随意诬陷的?!……”
一旁的宛桢宁一看形势不对,忙冲向前去,一把将宛钟宁抱住往后拖着,边道:“四弟莫恼,父皇明察秋毫,定是不会冤枉任何人的。四弟还是稍安勿躁,等待父皇决断罢。”
乾德帝看了宛钟宁一眼,又看着红蔓问道:“那宁妃为何要帮那耶律楚良打江山?如此,江山落入北辽人手中,于她,可是绝无好处的。”
红蔓应道:“回陛下的话,宁妃娘娘本就是北辽人士。”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皆感难以置信。
舒妃在一旁道:“你这丫头可不好胡乱说话,方才二皇子也说了,宁妃的父亲是京官,官居二品,上数几代都是启国人士,又怎么会是北辽人氏呢?”
红蔓应道:“回娘娘的话,先前宁妃娘娘的父亲刘大人在北疆为官时,曾与一名北辽女子有染,那女子便诞下了一个女儿。刘大人怕事情败露后影响自己的仕途,便匆匆与那女子脱了干系,只将女儿带走,养在了夫人膝下。而那个女儿,便是如今的宁妃娘娘。那北辽女子在悲痛中,嫁给了北辽一位高官为妾,却不想正妻过世之后,便被扶正了。事隔多年之后,她知晓宁妃娘娘已入宫为妃,便与自己的夫君商议,想了法子与宁妃娘娘相认。此后,娘娘便在宫里为北辽提供一些消息了。”
苏皇后微微蹙眉,侧眸看了看乾德帝,轻声道:“此事,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三十六章 何人可信?
乾德帝凝眸看着红蔓,半晌,方又厉声问道:“红蔓,你可知晓,恶意诬陷宁妃娘娘,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红蔓面上满是坚定,重重地叩首下去,应道:“回陛下的话,奴婢之言,句句属实,若有一句戏言,甘愿全家被诛,绝无一句怨言!”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这是将全家的性命皆放入誓言之中,倒真是让人不敢再生疑了。
宛钟宁重重哼了一声,冷道:“不过是个贱婢罢了,全家性命何足挂齿?你方才所言,皆是你的一面之辞,半点证据全无,无人会相信你的!”
红蔓抬眸看着乾德帝,又道:“启禀陛下,奴婢有证据。”
乾德帝一怔,垂眸问道:“是何证据?”
红蔓叩首,应道:“回陛下的话,奴婢手中有沈贵妃娘娘临终前亲笔遗书一份,事情原委皆在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罢,她又将另一侧的衣袖撕开,从里面取出另一封书信,高举过头,呈给乾德帝。
高荣走下殿来,将信取走,双手奉给乾德帝。
乾德帝将信拆开,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沈贵妃的笔迹,他自然是认得出来的,信中所写确实与红蔓方才所言一模一样,只是后面又将宛俪宁暗害宛瑶宁之事尽数揽到了她自己的身上。此事,虽明知她是为了维护女儿,却又与乾德帝的心思相合,他本就念着骨肉之情,不想对宛俪宁赶尽杀绝,如今都推到沈贵妃身上,倒也不失为良策。
宛钟宁在殿下,阴沉着脸,沉声道:“谁知道你有没有同沈贵妃勾结,妄图陷害我们母子?”
红蔓又道:“启禀陛下,奴婢手中,还有一件物证。”
乾德帝将手中的信纸放下,应道:“是何物证?”
红蔓自袖间缓缓掏出一方锦帕,呈给乾德帝。
乾德帝接过那锦帕,低眸看了看,那帕子为天蓝之色,丝罗所制,上面绣着的花样因年岁久远而有些磨损,但隐隐还能看出那是一只怒目圆睁的苍狼。乾德帝心内一沉,抬眸看着红蔓,问道:“这帕子,算是什么物证?”
红蔓应道:“回陛下的话,苍狼乃是北辽的图腾。这帕子,本是宁妃娘娘所赠,用于沈贵妃娘娘与北辽清公主相识相认、共同谋划的。据奴婢所知,裴满出云手中,也有一方同样的丝帕,只因她与宁妃娘娘,本是同出一族的。”
乾德帝一怔,并未应声。
宛湘宁听了,起身道:“父皇,这丝帕,可否给儿臣过目?”
乾德帝轻轻颔首,转手将丝帕递给高荣,由他送到了宛湘宁手中。
宛湘宁蹙着秀眉,将那丝帕仔仔细细地看了片刻,又道:“回父皇的话,这样的丝帕,裴满出云的确是有的。当日,裴满出云被捕之后,沈君琰曾仔仔细细地检查过她的衣物,的确搜出了这样的丝帕。那方丝帕,如今正在儿臣宫里,待儿臣让瑾芯去取来给父皇看个清楚。”说罢,她回眸看了瑾芯一眼。瑾芯会意,轻一福身,便径直离开往毓秀宫里去了。
少顷,瑾芯便带着锦帕匆匆而回,对宛湘宁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将那丝帕呈给了乾德帝。
乾德帝比较了一下手中的两方丝帕,的确是一模一样的,面色也逐渐阴沉了下来。
宛钟宁见了,自知不妙,又道:“那也不能证明这丝帕正是我母妃所赠!未准是沈贵妃自个儿的呢?”
乾德帝听了,又拿起方才的书信翻看了几眼,又拿着那丝帕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忽而盯着那丝帕的一角怔怔地看了,半晌,方将那丝帕递给了苏皇后,沉声道:“你看看,这里写着甚么?”
苏皇后接过,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不由一惊,应道:“陛下,这是个‘碧’字。”
宛桢宁不解,问道:“儿臣不解,‘碧’字又如何?”
苏皇后凝眸看着他,应道:“宁妃闺名碧漪。”
此言一出,众人皆明其意。
而后,乾德帝又在另一方丝帕上发现了一个“云”字,刚好暗合了裴满出云的名字。
如此一来,宁妃的细作之罪,算是定下来了。
宛钟宁面如死灰,怔怔立在原地,少了宁妃为她出谋划策,他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至此,事情似乎已成定局,殿中一片沉静,众人皆不知该说些甚么才好。
忖了片刻,宛湘宁起身,对乾德帝道:“父皇,依儿臣之见,此事沈贵妃固然有错,但终究是被人利用了,且她已以死谢罪,便莫要再追究了。”
乾德帝轻轻颔首,应道:“湘儿所言极是,沈贵妃的丧仪,皆以贵妃之礼操办,不得有一丝懈怠。”
众人应道:“是。”
宛湘宁又道:“儿臣以为,二妹妹在此事中,想必也是受人蛊惑、被人利用了,还请父皇从轻处置,稍事惩戒,便饶了她吧。”
乾德帝轻轻叹了口气,道:“沈贵妃亦在信中有言,俪宁不过是替她顶罪罢了。既如此,俪宁已被禁足了多日,想来也反思的够了,便择日将她放出来罢。”
宛湘宁轻笑着道:“多谢父皇。”
而后,乾德帝便径直回了正德殿,将先前弹劾宛攸宁的大臣一一传来,好生询问了一番。事实果真如红蔓所言,大臣们皆是受了宁妃与宛桢宁的蛊惑。而宁妃所给的条件便是,待宛钟宁顺利登基之后,许他们飞黄腾达、前程似锦。
乾德帝听罢,屏退了左右,猛地一把将案上的奏折扫落在地,颓然坐于龙椅之上,重重地叹着气。
高荣安静立在一旁,知晓他心内烦闷,不敢相劝,只在一旁安静地陪着他。
过了半晌,乾德帝方缓过神来,知晓高荣就在身旁,也不抬头,闷声问道:“高荣,你说,朕最和善的嫔妃与最老实的儿子,竟是如此包藏祸心。在这宫里,朕还能相信谁?朕还敢相信谁??”
高荣轻声应道:“陛下何必如此悲观,您还有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琅华公主他们,他们可都是一心一意为了陛下好。还有那些朝臣们,纵然又被奸人蛊惑的,但大都是对陛下忠心耿耿的,一心为国为民啊!”
乾德帝喃喃道:“忠心耿耿……朕不是在十几年前,就不相信忠心耿耿了吗?”
高荣心知他说的正是杨谨知的冤案,心内虽然也想为杨谨知翻案,却终究不敢触乾德帝的霉头,只在一旁踟蹰不语。
乾德帝知晓他的心思,便道:“想说什么便说罢,今儿个,朕恕你无罪。”
高荣一怔,应道:“是,谢陛下恩典,”稳了稳心神,又道:“陛下,依老奴之见,事情已成定局,多思无益,不如想想后面该如何安忠臣之心啊。”
乾德帝面色稍稍一动,凝心听着。
高荣继续道:“如今,启国三将中,安北将军已故、沈将军身陷囹圄、而林将军则已告老还乡,朝中大人们见了,未必不为他们感到心寒呐。如此一来,只怕臣心难安,于国于君,皆非幸事,还请陛下千万要三思啊。”
乾德帝垂眸思忖,并不言语。
高荣又道:“陛下与几位将军,都是多年的交清,对他们的忠心,难道还不知晓吗?”
乾德帝一怔,侧眸看着他,问道:“那依你之见,如今该如何补救呢?”
高荣浅浅一笑,躬身应道:“陛下圣明,自然早已心知肚明,何必来问老奴呢?”
翌日,乾德帝传下圣旨,将骠骑大将军沈建勋全家自天牢中放出,即刻官复原职,归还旧府,一应礼遇,皆如从前一样。
沈建勋感激涕零,当即便上正德殿请旨,愿带兵出征北辽,以平贼寇。
乾德帝恩准,并又传一封圣旨,让他携同前往,圣旨中封驸马沈君琰为护国大将军,为骠骑大将军副将,待凯旋而归之时,再行封赏。
已携家眷定居扬州的宣威大将军林正合问询,特派长子长孙亲率林家兵马,在半路之上与沈建勋的大军汇合,一同前往北疆平寇。
消息传入京城,百姓振奋,皆知安宁有望,无不感叹乾德帝的仁德。
宛桢宁摇着折扇缓步走进毓秀宫,躬身对宛湘宁施礼,戏谑道:“恭喜姐姐,贺喜姐姐,如今姐姐可是护国大将军夫人了,小弟这厢给姐姐道喜了!”
宛湘宁挑眉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并未应声。先前沈君琰被封护国大将军的消息传入毓秀宫时,她的确欣喜若狂,不为别的,只因前世这护国大将军的名号是在新帝登基之后才得的,如今便得到了,只能说明她已然将前世的命运扭转。
前世的悲剧,便不会再发生了。
宛桢宁见宛湘宁还未开言,已然泪眼盈盈,不解问道:“姐姐怎么了?封个将军罢了,何需如此?”
宛湘宁侧眸看了看他,不着痕迹地将眼角的泪拭去,轻轻道:“只是高兴罢了。”
宛桢宁颔首而笑,忽又问道:“对了,姐姐,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情。”
宛湘宁问道:“何事?”
宛桢宁看着她,道:“从前,宛俪宁如此待你,又险些将瑶妹妹害死,姐姐为何要在父皇面前为她求情?”
最终章 大结局
宛湘宁听了,垂眸浅笑,轻声应道:“我曾答应过沈贵妃,会保宛俪宁的性命。不过,我倒是没有想到,她竟会牺牲自己的性命相助我们。因此,于情于理,我都该为宛俪宁说几句话。再者,”她侧眸看着宛桢宁,轻笑着道:“她总是我的亲妹妹,有一半的血脉相连,总不能见死不救罢。”
宛桢宁轻轻颔首,忖了片刻,又道:“那你不担心她以后再与你为敌?”
宛湘宁笑道:“她没了沈贵妃做靠山,哪里还有与我为敌的资本?再者,她虽嫁给了崔锦荣为妻,但崔家终究无法与皇家作对。当初崔家待她甚好,也是因为她是公主的缘故,如今一朝失势,定不会再容她作威作福了。不过,就算失势,公主的名号未废,崔家也不干明目张胆地欺辱于她,衣食用度自然不会短了,足可保她一声富足,那便是极好的了。”
宛桢宁轻轻一笑,道:“姐姐说的是。希望她经此一事,也该成熟一些,莫要再做这糊涂之事了。”
宛湘宁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轻轻点了点头,又侧眸看着他,问道:“那些北辽人是如何处置的?”
宛桢宁应道:“耶律清贵为公主,自然不能将她处死,已着人送回北辽去了。宁妃同宛钟宁犯下如此大罪,即使父皇心软,不忍将他们处死,只怕也要在冷宫里了此一生了。裴满出云乃是从犯,亦是受人蛊惑,再加她身世凄惨,沈将军也曾为她求过请,因而只是将她贬为庶人,任她带着小公子回北辽去了。”
宛湘宁秀眉一蹙,问道:“她要回北辽去?”
宛桢宁应道:“是,她自己要求的,说那儿才是她的归宿。”
宛湘宁低眸,浅浅一笑,道:“那也好,她能自由一些。只是君宜走了,佳儿怕是要伤心了。”
宛桢宁笑道:“听说,佳儿已在畅安宫哭了几日了,后来父皇应允,许她长大后去北辽探望君宜,方将她安抚住了。”
宛湘宁低眸忖了片刻,并未开言,浅浅而笑。
有了沈建勋与林家将的协助,宛攸宁所率大军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不出半年,便将耶律楚良的大军打的不敢再入启国半步。消息传入启国之后,乾德帝大喜,下令封赏全军将士,并在大军凯旋而归之日,亲自出城相迎。
正德殿中,宛攸宁放弃了一切赏赐,跪请乾德帝为杨谨知全家平反翻案。
乾德帝重重叹了口气,再见众臣皆复议,便只得点头应下了,当场下了圣旨,恢复杨谨知全家安北大将军的殊荣,许朗清与郁青青回杨家认祖归宗。只是朗清早已出家,且并无还俗之愿,只道愿为杨家与启国安康终身祈福,乾德帝便只好许他重回万佛寺掌住持之位。而郁青青位巾帼英雄,且于国有功,便被破格封为青冉郡主,暂居骠骑大将军府中。
宛攸宁拿了圣旨,马不停蹄地去了将军府中,见到郁青青后便拱手笑道:“恭喜恭喜,总算沉冤得雪,也算给了杨将军一丝安慰。”
郁青青挑眉轻笑,将圣旨随意掷于桌上,脆声道:“甚么郡主,我才不稀罕,陛下为何不封我为女将军?”
宛攸宁一口茶水还未咽下,便已卡在了喉间,忙问道:“你还想出征打仗?”
郁青青回身看着他笑道:“自然,将门之女,自然要为国征战的。”
宛攸宁一怔,笑道:“罢了,你还是安分一些吧。”
郁青青小嘴一翘,并不情愿,却也浅笑着并未开言。
宛湘宁同沈君琰相携而来,刚好听见他们的谈话,便在门前笑着道:“你还是安分一些罢,都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了,日日打打杀杀的,成何体统啊?”
郁青青面上一红,扭开头去,问道:“甚么太子妃?我可不晓得!”
宛湘宁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戏谑笑道:“你没见父皇的圣旨上说的是‘暂居骠骑大将军府’吗?那便是对你另有安排的意思,我兄长为了求娶你,都快把正德殿的地板跪烂了,父皇哪儿敢不点头?不然,我们启国可要出有史以来第一位断腿的皇上了。”
郁青青低垂臻首,面色通红,并不开言,眸间却隐有一丝笑意。
宛攸宁亦有些赧然,在一旁干笑了几声,眸光又轻轻飘到了郁青青的身上。
少顷,郁青青低声问道:“若是,我以后还想出征打仗,不知可会被应允?”
宛攸宁一怔,旋即笑道:“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会应允,哪怕世人不解,我也会支持你的。”
郁青青听了,低垂着眸子笑了。
宛湘宁同沈君琰对视一眼,亦相顾而笑。
宛攸宁侧眸看着宛湘宁,又道:“父皇下旨为你建的公主府已修缮完毕,你们择日便搬过去罢。总是住在将军府中,也不成体统。”
宛湘宁侧眸看了沈君琰一眼,又对宛攸宁道:“烦劳兄长对父皇说一声,我们在这里住的甚是自在。这公主府,我便不要了。”
沈君琰侧眸看着她,眸中满是爱意,将手隐在袖间,紧紧握住她的纤手,一切情意尽在不言之中。
宛攸宁一怔,问道:“建都建好了,你怎的就不要了?”
宛湘宁笑道:“瑶儿快成婚了,林将军早已携全家定居扬州,宣威将军府也已陈旧不堪。不如,这公主府便当作是我的贺礼,赠给瑶儿与林意罗罢。”
十月十八,良辰吉日,正是宛瑶宁大婚的日子。
宛湘宁与宛桢宁、宛维宁同在送嫁的人群之中,看着身着华丽礼服的宛瑶宁,轻轻叹了口气。
宛桢宁在一旁见了,轻声道:“瑶儿的好日子,姐姐可莫要叹气。”边说着,他抬眸看了看气宇轩昂的林意罗,又道:“驸马俊朗不凡,且对瑶儿倾心已久,定会好好待她的。”
宛湘宁轻轻笑道:“是啊,瑶儿会幸福的。”说罢,她又侧眸看着两个弟弟,问道:“你们有何打算?”
宛桢宁轻摇折扇,满眼笑意:“我自然是要回江南去的,那儿的美景、美食、美酒、美人儿可是让我日日魂牵梦绕的。待瑶儿回门之后,我便要走了。”他侧眸看了看宛湘宁与宛维宁,拱手笑道:“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宛维宁笑道:“你就只知吃喝玩乐。”
宛桢宁应道:“是是是,我才不像你,主动要去那北疆苦寒之地,自寻苦吃。”
宛维宁正色道:“虽如今北辽已定,但难保他们将来不会再生异心。我便过去守着,守着启国的江山,也守着一方百姓的安稳。于我,于愿足矣。”
鼓乐声声,传扬百里,亦传至万佛山上,朗清着一身素白僧衣,负手立于山巅,向北望着。
今日何人成婚,朗清心知肚明,心内总是有种无法言语的感觉。
不知今日的她,穿着嫁衣,是何种模样,应当也是美得惊人罢。
原本,作为万佛寺住持,他该去为宛瑶宁祈福。只是最终,他还是拒绝了,由玄寂师叔代他去了。乾德帝应当不知内情,却也并未强求,只道道行高深一些的玄寂大师,似乎更能护佑宛瑶宁一声平顺安稳。
念及此处,朗清低眸而笑,是啊,愿她一生平顺安稳,于愿足矣。
朗清转过身去,抬眸看着万佛寺中的香烛缭缭,双手合十,轻念佛号,抬步迈入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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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终
写到这里,还是给了它一个结局,也算了了一段心事。
自开文以来,我知道自己的更新很慢,且会时不时的断更,所以感谢每一位至今仍在看本文的小伙伴儿,是你们给了我一路写下去的动力。
追本文的小伙伴应该也知道,在此过程中,我经历了学车、失恋等各种变故,至于此,实在是酸甜苦辣百味杂陈,也不知该再写点什么了。
只能说,谢谢大家!
其实我还想写个番外,是沈君宜和宛佳宁长大之后的故事,不知有没有人想看?
不过就算要写,估计要等几日,我再过几天便要开学了,刚到新学校估计有许多事情要忙。等我忙过了这几日,再来写这个番外和新文吧。
谢谢每一位捧场、留言的小伙伴,我虽未一一道谢,但心里确实感激。能得到你们的支持,我是真的很开心。
谢谢大家,咱们下文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