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孤身边不留无用之人,只消铲除了宫中所有对孤有威胁的人,孤自不会亏待了你,如今你不过是良人,若是大事得成,便是娥容华也不在话下,只不过你膝下若无子嗣,即便得了陛下宠爱,也是无法长久的。”
杨丽仪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哀伤,低着头抿着唇,道:“殿下也是知道的,这后宫之中,陛下宠爱的人有那样多,可最疼惜的还是姜夫人,那些得陛下宠爱的人,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即便有子嗣,也未见得陛下流连多久。”
霍成君靠着凭几,敛去了笑意,道:“你这般小模样儿,倒是我见犹怜,只是你不觉得你这般模样在陛下面前更好些吗,陛下是多情之人,在他身边伴久了,总会有些情意,你若是得力些,你家小妹在齐国公府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在杨丽仪的心中,杨丽姝这个母家的小妹,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若是得用自然对她上心些,若是起不了作用,那么她的死活又有什么要紧。
“殿下提点的是,妾身省得。”
姜子砚离宫之时,杨丽姝便随姜子砚一同离去,姜子墨送二人至永巷外,便看着姜子砚与杨丽姝一道离去,只觉得心中有些哀戚。
齐国公府外,姜子砚下了马,将杨丽姝从小撵上扶了下来,门房何伯来牵马,便留心到了姜子砚身边的杨丽姝,虽也有差异,却不曾在姜子砚面前多说一个字。
**中,齐国公正手执鱼竿垂钓,姜芸台回府省亲,陪在了齐国公身边,即便一言不发,倒也是静谧安好,倒也怡然自得。
姜子砚将杨丽姝带到了齐国公面前,却不想姜芸台亦在此处。
姜芸台起身一礼,又见姜子砚身后女子,道:“兄长奉召入宫,怎就带着一个姑娘回府来了,莫不是这才是召兄长入宫的原由?”
杨丽姝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伸手扯了扯姜子砚的衣袖,只不过姜子砚的手轻轻一摆,就将衣袖扯了出来,但这会子姜子砚的脸色也算不得太好。
“看来芸台在周国公府中过得十分随性,如今看来是愈发光彩照人了,只不过说的话,可真是让人无所适从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又怎是旁人可以随意置喙的,往后芸台还是慎言的好,免得传扬出去又是一场祸事。”
齐国公依旧安静地坐着,只是姜子砚出言教导姜芸台的时候,才抬头看了眼姜芸台:“你难得回府一趟,先好好歇一会儿,晚膳想用点什么,就让人去膳房传话,再者你嫂嫂才小产不久,府里本就处处愁云惨雾的,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去歇着吧。”
姜芸台瞧了杨丽姝一眼,转身便去了自己的院子。
“这女子,便是你入宫的缘由吧。”
姜子砚点了点头:“陛下恩典,儿感怀圣恩,自当领杨姑娘入府,且杨姑娘乃是宫中杨夫人之妹,说来许予儿为偏房,着实是可惜了。”
齐国公收起了鱼竿,道:“如此也好,现下阿娅尚在养身子,你身边自是不能少了人伺候,杨姑娘既然已是你的偏房,也不能轻易怠慢了,清苑应当好好收拾一下,且,你当为齐国公府多绵延子嗣才是,阿娅再好,你也当有所收敛,免得她成了你的软肋。”
姜子砚不敢反驳,只能应下来,便让人先行带着杨丽姝去后院。
这几日天气炎热依旧,外面也很是热闹,近来军中并无要事,姜子砚除却陪伴刘娅之外,也是愈加勤练功夫,也不知是不是以此宣泄心中的不快。
清苑的书案上,放着一册史记秦始皇传,这一卷姜子砚看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看完,这一篇总有太多惊心动魄的地方,让人不忍看下去。
“夫君,妾身入府已有几日,却不曾给二老敬过茶,也不曾拜见过刘姐姐,不知夫君何日有闲暇……”
姜子砚不喜看书之时有人打扰,况这还是姜子墨入宫后不曾带入宫中的书册,但此番杨丽姝身在此处,姜子砚只好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看着身侧这个连说话都会脸红的女子。
“既然你这样说了,若是不带你去,倒真是显得我太过小气,没有顾忌你的想法。”
杨丽姝张了嘴本想辩解几句,只是见姜子砚已经起身,便不再询问,只是尾随着姜子砚去了一处很是幽静居所。
“这里是家母所居之地,母亲是个喜爱清净之人,平日里你无须望这边来,若是母亲不曾让你来,万万要记住,不然依着你的性子,怕是会觉得受了惊吓。”
后堂之中,檀香弥漫,味道不浓不淡,只是对这味道并不怎么习惯,姜子砚刚进门时,免不了皱了皱眉,母亲日日与书册为伴,也不许人在身边伺候着,除了偶有仆人进来打扫之外,会来这里的,也只有自己和此刻已在宫中的小妹姜子墨。
姜子砚跪坐在母亲身边,轻轻倚靠在母亲的肩膀,犹如现下如同道:“母亲,这位是宫中杨夫人之妹,得陛下恩赐,留在齐国公府为儿的偏房。”
如夫人起身看着眼前行礼的杨丽姝,道:“如此也好,身边多些能够照顾你的女子,这才是好的,且儿媳早日诞下孩子才是最要紧的,况齐国公府几代单传,若无子嗣,岂不是让如此大的家业落入她人手中。”
“母亲所言甚是,儿自有分寸,自是不会负了母亲期望。”
这下子,如夫人才松了一口气:“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虽也老了些,却是知晓你素来过目不忘,知晓你与阿娅感情深厚,可是你要多考虑些,子墨在宫中也不知如何了,昔日子墨最喜欢莲子糕了。”
姜子砚撇了撇嘴,站起身来,端过了一碗酸梅汤到母亲的面前:"“这样热的天气,着实让母亲遭罪了,这酸梅亦是汤极为可口的。”
如夫人似乎很享受在经堂中消磨时光的感觉,时光慢慢滑过,留下了岁月的痕迹,也带走了为人母亲之时。眼神中的光彩.
“好了,你就不必在这儿陪着我了,真真让人觉得不自在,阿娅念叨了你几回了,就早些回去瞧她吧,免得她心中总是挂念着。”
临近傍晚,阳光已经不那么刺目,姜子砚走在荷花池旁,这已经是这一夏最后一拨荷花了,一个个莲蓬已然初露头角,淡淡的清香,随着风的方向,吹了过来。
往常姜子砚最喜欢在这里练拳脚,可自从有了练功房之后,姜子砚就再也没有在这里练拳脚了,水榭这里边只有姜子墨一人住着,如今姜子墨身在宫中,便显得此处愈发冷清了。
姜子砚绕过了荷花池,再往前,就是姜芸台的听梧苑,只是嫡母逝去以来,姜芸台甚少踏出听梧苑,站在听梧苑外,稍显踯躅,轻叹一声,转身回了荷香水榭,而此时,齐国公府已然站在了房中,只是面上倒没什么表情,可眼中的笑意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齐国公不喜欢刘娅,姜子砚心中子安是知晓的,怎的对近日入府的杨丽姝颇为看好。
“儿见过父亲,父亲安好,”
齐国公指了指书案,道:“这一套是战国策,一直都是子墨在读,如今她怕也是读不到家中的了,子墨只在府中作短暂逗留,未必看完,变过几日父亲想着你惦记了这么久,怕是早已心痒难耐,就给你送过来。”
“父亲如今这般关怀子墨,当初不入宫岂不是没事了吗。”
齐国公无奈一摇头:“罢了,你自己随意吧,我真真觉得垂钓也比你有意思些。”
姜子砚知道齐国公的国公虽是虚衔,只享富贵不问政事,但到底是朝中权贵,府中婢仆成群,又何须齐国公亲自将战国策送来,想是有什么话要交代吧。
“劳动父亲亲自送来,儿子内心实属不安,想父亲此番过来,是有话要交代儿吧,还请父亲明言,”
齐国公方才便想离去,哪知姜子砚这一说,齐国公倒是停下了脚步,道:“已无他事,罢了,若我要是再多话,只怕你也会觉得头疼。”
因着杨丽姝新近入府,齐国公府上下自然也就多着紧了些,但刘娅却是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如今倒是愈发意气风发了,入了宫一趟,出宫之时便领回了一个美娇娘回来,陛下对你可真是太好了。”
姜子砚知晓这是刘娅心中不快,道:“雷霆雨露乃是天恩,我总不能告诉陛下,我与阿娅鹣鲽情深,实在不愿再另纳新人,再者即便她入了府,我最疼惜的人还是你,又何须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让你我之间生了嫌隙。”
刘娅多少还是有些不快,只是听姜子砚这般讲,心里才舒服了些:“你这般说,我也就放心了,听下人说,那是宫中杨夫人的母家小妹?”
“的确是她,瞧着很是温婉可人,子墨也道,若是我并不在意她,只需在荣华富贵中好生养着便是。”
第七十七章
刘娅咬着下唇,心里虽然是万般不甘愿,却也是无可奈何:“是吗,连夫人都这样说,莫不是连夫人都不喜欢这位陛下新赐给你的新夫人吗,只是陛下那儿,可交代的过去?”
姜子砚也感受到了刘娅的慌乱,道:“暂且由着她去吧,也不过是寻常女子罢了,如今你尚需养身子,就莫要再费神思量这些小事了,无论如何,你是齐国公府的少夫人,而她也不过是个如夫人而已,终究是敌不过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罢了罢了,你说了这样多,便是想让我知晓,她在你心中不过如同寻常侍婢一般,只是占着你侧夫人的名分罢了,你的心意我又怎会丝毫不知,若是这般我还要吃心,岂不是太过小气了吗,只是她既然已经入了府,也总不好太过冷落了她。”
姜子砚有一瞬间的诧异,而后不过一丝浅笑:“如今你是最要紧的,一切遂了你的意便是,只是无论如何,你保重自己才最要紧些。”
出了院子,姜子砚见杨丽姝一人在水榭周围流连,那神情颇有些艳羡的意思。
“你怎在此处,管事未曾为你指了居所?”
杨丽姝见是姜子砚在此,忙敛衽行礼:“管事的已然替妾身指了居所,也指派了侍奉的人,妾身只觉得房中烦闷,这才出来走走,只觉得此处景色怡人,便在此处流连,却不想扰了公子。”
“无妨,只是府中后院占地甚广,你初来乍到,免不了回迷失道路,往后若要出来散心,还是让人陪着你更好些,只是这水榭处,你就不要过来了。”
杨丽姝目光总在水榭处流连,听姜子砚这样说,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神色中颇有些不情愿:“这样好的景致,若是无人欣赏,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姜子砚目光一冷:“府中自有府中的规矩,何时有你置喙的余地,虽说陛下将你赐予我,可你身在齐国公府,就当谨遵齐国公的规矩,你若觉得齐国公府辱没了你,大可三日后去宫中告诉杨夫人,再为你指一门让你满意的婚事。”
杨丽姝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一个怎样的人,若非如今自己还有点利用价值,早就被埋没在荒芜之中了,即便只是一颗棋子,现下能在齐国公府中锦衣玉食,也已经是极好的了。
“妾身知错了,还请公子原宥。”
姜子砚对杨丽姝本就没有丝毫好感,若非不能逆了陛下的意思,是绝对不会让杨丽姝入府的。
“罢了,你回去吧,往后得了闲,我自会去看你。”
沁园中,凉风习习,金华湖边的风显得更加凉一些,令玉手中拿了一件披风跟随在姜子墨身边,现下离未时还有一段时间,而入宫以来,姜子墨也不曾好好地游览过一番,今日倒是成全了自己。
“姜夫人的身子一向不大好,自产下皇子之后,似乎总是有些虚,沁园景色虽好,风却不小,夫人身子弱,在这儿吹这么久的风,可是很容易受寒的,醉芳亭就在前面,不若过去坐坐吧。”
姜子墨应言跟随,醉芳亭建在背风的假山之后,没有了凉风的吹拂,果然不会觉得很冷。
“妾身的身子不过是小事罢了,虽也偶有小恙,也不过数日便可痊愈,陆良人这般下问,让妾身很是感念。”
陆良人打量了姜子墨许久,道:“姜夫人虽然祖籍齐地,可毕竟是在长安长大,是否也会觉得,突然离开已经习惯的一切,也会觉得不适应,且宫里什么都好,就是少了点温情,或许姜夫人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想着回去齐地?”
姜氏在齐地发扬光大,却也早已与齐地失之交臂,历代先人无时无刻不想回到齐地,可是时至今日,倒似也想安稳下来,再没有听闻期待金戈铁马夺回齐地的言语。
“夫人玩笑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身在何处又有何差别,于妾身而言,身在宫中衣食无忧,且又自小在长安长大,过往种种早已如过眼云烟一般。”
即便是在背风的地方,坐的久了还是会觉得有些冷,姜子墨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陆良人一双眸子看向金华胡,道:“往日虽也知晓姜夫人通晓琴艺,只是不知姜夫人琴艺到底如何,宫里的人琴艺上乘的实在太少了,乐师虽然技艺高超,可始终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姜子墨虽然自小在琴艺上有所钻研,但从没有和乐师切磋过,也就没有了高下立判的机会,只怕如今进了宫之后,也会和乐师一般无二,总会缺少一些东西。
陆良人这般问,姜子墨也不好闭口不谈,稍显无奈地笑了笑,道:“妾身自小是有研习过琴艺,只是不过泛泛而已,怕是会污了良人的清听,况且,妾身也有些日子没有碰过琴了,怕是已经生疏了不少。”
“姜夫人不必这般自谦,可莫要辜负了这一身的好技艺才好,况,姜夫人似乎也有一架好琴。”
姜子墨微微一愣,想那一架琴伴随自己也不过五年而已,自得到了这琴,爱的如宝一般,那时也不过在父亲面前略略提了一句,午后琴就被送到了水榭中,这些年来也一直是视若瑰宝,轻易不让旁人碰的,可如今那把琴如同宝玉蒙尘一般,姜子墨已然甚少再动那把琴了。
一把琴,倒让彼此多了些许话题,只是更显得闲适中带着几分距离和疏远。
“想必良人在琴艺上的造诣,定必妾身更高,说来妾身也很是技痒,不知哪日良人得空,愿指点妾身一番,若能如此,妾身必会得益匪浅。”
陆夫人略略一笑,却没有应承,只是言道:“起风了,原来就算是在避风的地方,也还是会吹得到风,原也是没有可以一直躲避冷风的地方。”她眼风一扫,道,“你身边的侍女倒真是乖巧,为你带了御寒的披风,早些回去吧,别染了风寒。”
风渐渐呼啸了起来,日头西移,这时候的风吹着就愈发觉得冷了。
回去的一路走得并不快,姜子墨似乎也只是为了欣赏周围的景色,秋风起,满园秋色,叶黄飘下如蝶落,景色怡人得很。
漪兰殿中,依旧是空空荡荡的,平日里出入的除了姜子墨,也只有素日里服侍的宫人,偌大的殿堂安安静静,静得让人觉得那样孤寂和寂寞。
夜幕渐渐降临,宫人们慢慢地将殿中的蜡烛一支一支点亮,看着殿中慢慢地亮堂起来,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烛火一夜未灭,姜子墨再醒来的时候,烛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烛泪,披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拿了一把剪子,一下一下地清理那些烛泪。
“令华,明日你出宫一次,去齐国公府看看杨少夫人在齐国公府中过得可好,再者,她嫁入齐国公府也有些日子了,却未曾回门省亲,说来总是不妥的,吩咐下去,让府中好好准备一番,让杨少夫人入宫与杨夫人小聚一番。”
令华现下对齐国公府,也不知怎的,总是有些抵触,只是有差事在身,不得不壮着胆子入内。
清苑中,姜子砚正陪着刘娅说话,当刘娅见着令华之时,脸色一下子变了,倒是杨丽姝倒似见着了亲人一般,对令华嘘寒问暖。
“今日你怎过来了,可是夫人在宫中觉得闷了,想寻人叙叙话,便遣了你出宫来了?”
令华从小就在姜子砚身边侍奉,感情之好怕也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姜子砚的这一句调侃,让刘娅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你也是的,人家令华姑娘都还未开口说话呢,你便抢先说了这许多,晓得的,自是知道令华是自小侍奉你的,若是不晓得,还以为你又瞧上了夫人身边的贴身侍女,想要将人家收房呢。”
姜子砚只是淡淡一笑,握着刘娅的手,道:“你又何必这般说,没来的让人觉得我是个贪得无厌的。”
“夫人的意思是,杨少夫人入府多时了,却一直未曾省亲,夫人便着了婢子来府中传话,邀杨少夫人入宫与杨夫人小聚。”
听令华提起杨丽仪,杨丽姝的神色就变了变,对杨丽仪的害怕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只要一提起,便觉得心里发寒。
“说来倒是府中疏忽了,三日回门之礼真给忘了,还真是对不住丽姝妹妹了,还是姜夫人思虑周全,不若介时我们一同陪丽姝妹妹一同入宫吧,也显得齐国公府对丽姝妹妹的重视。”
翌日,姜子砚与刘娅陪着杨丽姝一同入宫。
杨丽姝似乎是有些胆怯,坐在姜子砚的身侧,显得甚是怯生生的,这般小模样,果真是极为惹人怜的。
“原本觉得,朕贸然将杨氏赐予你兄长为偏房,会让府中有些波折,可今日看来,他三人在一处,瞧着让人觉得如此倒也不错,若是能早日为你兄长诞下子嗣,那才是真真让人感到欣慰呢。”
姜子墨掩唇浅笑:“陛下怎就这般着急,况来日方长,静观其变便好。”
第七十八章
姜子砚一心系在刘娅身上,深怕有什么波折会让刘娅觉得不自在,连带的,自然也对杨丽姝冷落了不少,只是杨丽姝在齐国公府多时,十分晓得姜子砚对刘娅的用心,虽难免有些吃心,可在外人面前,也一直谨遵着自己身为侧室的本分。
“说来你家阿嫂的身子可是养好了?瞧着子砚对刘娅这般上心,连朕瞧着都羡慕他二人如此鹣鲽情深了,只不过冷落了杨氏,反倒有些不美了。”
姜子墨的目光落在了姜子砚与刘娅身上,道:“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嫂嫂本就是兄长中意之人,若是现下兄长撇下了嫂嫂,转而与新人厮守,这才让妾身瞧不上她呢。”
陛下的目光落在了姜子墨的身上,目光有些飘忽:“伉俪情深自然是好,若以妾室乱了夫妻纲常便是不值得,今日你便在此处招待子砚夫妇,朕尚需去看看皇后。”
忽然,有那么一瞬间,姜子墨的心咯噔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如失了血色一般,眼睁睁看着陛下往椒房殿而去。
这下子姜子墨便落了单,杨丽姝眼见姜子墨脸色并不是太好,便提着提壶到了姜子墨身边,斟上了一盏浆水,顺着姜子墨的目光看向陛下消失的方向。
“从来都听闻陛下与夫人从来感情甚笃,以往妾身只觉得不过是外间夸大其词罢了,如今看来,妾身方知此言不虚,只是怎的陛下在此时撇下了夫人,莫不是有何要紧的朝事急需陛下处置吗?”
姜子墨的眼中本还蕴着些泪意,也知方才何处惹了陛下心中不痛快,这些年来,与陛下之间也算得上以诚相待,许平君逝去之后,即便陛下册立了霍成君为皇后,也从不曾因此而怠慢过一丝一毫,可姜子墨身为妾妃,却从不劝谏陛下多与皇后亲近,想来便是那一句话让陛下心中很是不快。
“朝事繁忙,陛下又怎会总是流连在后廷之中,若是兄长整日无所事事,只知在府中游手好闲,与房中女子厮混,想来你心中也会很是不快吧。”
杨丽姝浅笑着,道:“夫人说的话自是有礼的,只是妾身瞧着陛下方才的脸色并不太好……”
姜子墨抬眸,凉凉地看着杨丽姝,道:“是吗,我倒不觉得,现下你最要紧的,不该是笼络我兄长吗,怎就对陛下如此关心,亦或是……”姜子墨的眸子转向了杨丽仪,似笑非笑的模样让杨丽姝不由得心中一颤。
“夫人说笑了,说来妾身能够嫁入齐国公府,便是夫人对妾身的恩德,妾身只希望夫人安康喜乐,且妾身若能替夫人分忧,才能令公子对妾身另眼相待。”
此番,姜子墨叹了一口气,道:“你果真思虑周全,知晓我与兄长之间感情甚好。”
“夫人,阿娅忽然觉得很不舒服,可现下回府再请了大夫来,只怕已是来不及,不知可否劳烦夫人……”
姜子砚如此急切,姜子墨自是感同身受:“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兄长也不必如此焦心,漪兰殿离此处不远,快些将嫂嫂送去漪兰殿吧,我自会遣了人去寻了御医来”
御医诊治之后,只道是刘娅并无大碍,只是小产之后,身子亏虚还未调理过来,只需小心谨慎些好好调理便可。
本来姜子墨还想着安排漪兰殿中得力的人暂且在刘娅身边照顾,只不过刘娅却是百般推脱,只道是漪兰殿中的人是侍奉姜子墨的人,又怎可服侍她一个外命妇,权衡之下,最终只能让杨丽姝在刘娅身边照应着。
因着刘娅暂且不可轻易挪动,便就留在了漪兰殿将养身体。
“你和杨夫人是亲姐妹,只是怎的我却觉得你们姐妹俩一点儿都不像呢,无论是气质还是容貌。”
杨丽姝绞了帕子替刘娅擦拭,道:“杨夫人与妾身虽是姐妹,可杨夫人是嫡母所出,妾身的母亲不过是寻常婢子,在杨府之中,妾身虽名为小姐,不过比那些个伺候人的婢子好一点儿罢了。”
“原是如此,倒真是委屈你了,往后在齐国公府,只要有我一日,便会有你一日的好日子可过,不过有些事儿,倒需要与你商议。”
在宫中养了三五日之后,刘娅的身子才算是缓了过来。
刘娅身为外命妇,着实不便在宫中逗留太久,因着身子已然好转,就向姜子墨辞行。
“这几日在漪兰殿中,若非夫人悉心照料,只怕妾身的身子尚不能恢复得这样快,但妾身在宫中已叨扰许久,今日特来向夫人辞行。”
姜子墨打量了刘娅一眼,笑道:“嫂嫂的气色果真好了许多,只望嫂嫂能够早日把身子将养好,这样才能早日为姜家绵延子嗣,往后若是兄长惹你生气了,嫂嫂只管来告诉我,我必然会替嫂嫂出气。”
姑嫂二人叙了半日的话,姜子墨这才让人将刘娅送了出去。
“这些日子,陛下都是宿在未央宫中?”
茵子讪讪地点了点头,脸上微微一红:“是,石舍人让小寺人来递过话,这些日子陛下不曾召幸过一位夫人,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想来是……”
霍成君冷笑一声,道:“还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姜子墨!他就这样重视姜子墨,即便并不与姜子墨在一处,也不愿召幸旁人!”
茵子见霍成君这般,自然知晓此事在霍成君心里是多么大的打击。
姜子墨摆弄着放在卧榻旁的绣样,却依旧是心不在焉,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来,懒懒地躺了下来,只觉得迷迷糊糊的。
正在睡意朦胧的时候,姜子墨听到耳边有轻微的说话声音,这才醒过神来,瞧见两个孩子正坐在卧榻边,轻声说着什么。
姜子墨抱起了刘钰,现下刘钰年岁不大,小小的身子软软的,姜子墨生怕一用力就会弄疼了她,这孩子看起来稍显瘦弱,但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却是煞是可爱的。
“夫人,长乐宫来人了,说是太皇太后想瞧一瞧公主与皇子。”
素来太皇太后对姜子墨也算是颇为照顾,且两个孩子在姜子墨身边养着已有许久,如今太皇太后想见一见,姜子墨若是不肯,也着实是不识抬举了,唤来了保姆,吩咐了几句之后,便让保姆抱着孩子,随长乐宫的人前往太皇太后那里,孩子被抱走,便觉得空落落的,本还有些睡意,这会子,也全然消散了。
深秋,黄叶遍布,竟是如此萧索的景象,姜子墨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入夜之后,孩子才被抱了回来,脖颈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更衬得孩子肌肤娇嫩似雪,似乎这孩子也很是喜欢这个长命锁似的,总是咯咯笑着。
太皇太后依旧给了不少赏赐,给孩子的,给姜子墨的,从衣料首饰到精致小点,不一而足,连乳母和保姆也都有赏赐,倒真是让人觉得意外和诧异。
“夫人,太皇太后派了人来专门伺候小皇子的饮食起居,要不要见一见他们?”
这样细致的安排倒是姜子墨没有想到的,只是并没有精力去见这些人,道:“让令华看着他们也就是了,一一见过也过于繁琐了。”
姜子墨只觉得很是奇怪,自己诞下刘钰已有年余,怎的太皇太后时至今日才安排了保姆过来,这样的安排让姜子墨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可念着太皇太后不至于对自己不利,便不再多想。
暮色四合,群星璀璨,洒下一地的星辉,冬日里的风,干燥而又寒冷,不过才开了一会儿的窗户,姜子墨便觉得周身寒津津的。
这样好的夜色,姜子墨立在窗前好一会儿,这才阖上了窗户,拿起了针线一针一线地绣着绣样。
“这肚兜啊,不管是公主还是小皇子,穿着都一定好看,夫人花了这样多的心思,真想现在就看看公主和皇子穿上之后是什么样子。”
令玉从来藏不住心思,但凡有什么就说什么,只不过姜子墨只淡淡一笑:“这不是为玉兰和钰儿准备的,待我绣好之后,着人送去齐国公府吧。”
此话一出,令玉自然是明白了这肚兜是为谁而做的了。
入夜之后,点起了宫灯,四处看着亮堂的很,透着红色的灯纱,红色的光透出来,让人觉得心里暖暖的,姜子墨只觉得心中憋闷,就撇开了身边服侍的人。
姜子墨独自提着一盏宫灯,漫步在沁园之中,远远瞧着前头有一个人,一身素白中衣,瞧着让人心里头慌乱得很。
“是谁在前头!”
那人猛地回头,脸色苍白的模样,衬着那双眸子愈发通红。
细看之下,姜子墨认出了此人乃是韩倾容,姜子墨快走了几步,将自己的罩衣披在了韩倾容的身上。
“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即便糟践自己,也不能这般做,你入宫后都是深居简出,本就少见你,近来可过得还好?”
韩倾容扯了一抹笑:“无事,只觉得想出来走走,可又不想与那些满腹心思的人多接触,便只能在这个时辰出来了。”
第七十九章
夜里风凉,韩倾容也不知道在此处站了多久,周身都是冰凉的。
“罢了,你总是这般,早些回去吧,都吹了这样久的风,着实也足够了,瞧你这张脸,都已经被吹得青紫了,瞧着怪渗人的。”
韩倾容此番才轻笑出声,只是往前走了不多久,韩倾容又止了脚步:“说来,前些日子有云,你家嫂嫂失了孩子,不过几日陛下又赐了杨夫人之妹为尔兄的偏房,陛下对齐国公府上下,总是这般上心。”
姜子墨不过扯了扯唇,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陛下厚待,莫不是连你也要吃心了?”
“瞧你这模样,也知陛下虽是看重,却也让你心焦了吧,虽说刘少夫人乃是陛下赐婚的,明媒正娶的正夫人,可说到底还是出身低了些,现下又有了一位陛下赐予的偏房,想必个中滋味,也是足以令人心焦了。”
姜子墨无奈道:“府中会如何,我身在宫中也是丝毫不知,只消不闹出笑话来便可,旁的,又有什么要紧,只是会委屈了嫂嫂,父亲本就不怎么喜爱她,现下,便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夜,无法入睡,姜子墨仰望着星空,却不知陛下他现下是否也是这般难以入睡,也这般仰望着星空。
一夜无眠,姜子墨的气色自然算不是上佳,双眸还带着几分朦胧,随意以一枚长簪挽起了长发。
“夫人,杨夫人与小杨夫人来问安了,可要请她们入内?”
姜子墨在妆台前挑挑拣拣,好一会儿才道:“她们既然是来问安的,自是不可怠慢了,请去偏殿,着稳妥之人照应着,我片刻之后便会过去。”
半柱香之后,精心妆点了一番之后,姜子墨才到了偏殿之中。
“几日不见夫人,今日一见,真真是愈发光彩照人,着实令妾身艳羡不已。”
姜子墨浅浅一笑:“杨夫人可真是会说话,只是怎么瞧,都觉得新嫂嫂更显美貌些,想来兄长对新嫂嫂也是颇为看重,说来现下漪兰殿中并无什么贵重的物事,不过想来但凡女子都喜焚香,我在制香一道还算有几分造诣,若是两位不嫌弃,便取一些自己喜欢的可好?”
杨丽仪与杨丽姝姐妹相视一眼,杨丽仪道:“宫中谁人不知,夫人所制的香料最是与众不同,又怎会不是贵重之物,只是妾身姐妹小家出身甚是粗鄙,却不知何种香料才最是得宜,妾身斗胆,恳请夫人下赐。”
姜子墨便着人取了几口小匣子来,赠予了杨氏姐妹,也因杨丽姝在宫中逗留了数日,当早些回齐国公府,便出了宫,倒是杨丽仪反倒无事人一般,还留在漪兰殿中与姜子墨说笑。
“如今妾身小妹入了齐国公府,如此算来,妾身与夫人倒也算是姻亲,又同是出自齐地,妾身粗鄙,还望夫人若有闲暇,便多多指点。”
姜子墨不过斜睨了杨丽仪一眼,只是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就此作罢。
闲庭花落,景致何其美好,风吹过,都是满满的清新的花香,周遭花香正浓,只是姜子墨自身形单影只,和这样美好的景色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姜夫人好兴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方才遣人到漪兰殿,想请姜夫人一道品琴论道的,不曾想却扑了一个空,在这里遇到倒也省了些繁琐,只是不知姜夫人是否愿意弹奏一曲尽兴呢?”
此番姜子墨出来也只为散心,身边没有带侍奉的人,无琴又如何抚琴一曲,可又无法驳了陆良人的颜面,稍有踯躅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姜子墨亦步亦趋地跟随在陆良人身后,不远处,是阵阵欢声笑语,在座的人还为数不少,只是这样的嬉闹在宫中真是少见得紧。
细看之下,在座的大多都是选入宫中的家人子,而未曾料想到卞夫人竟也在席间,却只是一直闷声不语。
姜子墨在卞玉菁身边落座,看着一众家人子言笑晏晏,好不热闹。
不多时,一架琴被放在了琴架上,阳光照耀下,那琴弦很是晶莹,一看便知并非俗物。
“以姜弗恩的琴艺,相比宫中能出其右者,想必是不会多的,今日偶遇,也该是姜夫人一展所长的时候了,老身擅作主张,还请姜夫人不会见怪才好。”
姜子墨在琴前坐下,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道:“良人言重了,难得今日天气晴好,又有诸多姐妹在此,能以一曲尽兴,也是我的荣幸。”
姜子墨伸手轻轻抚过琴弦,触手生凉,拨弄着琴弦,如行云流水一般,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求而不得,却又舍而不能。
一曲毕,姜子墨半晌都未曾回神,心生黯然,久久不能散去,良久才起了身,退到了一旁,案上的浆水已经凉了。
“姜夫人一曲凤求凰真真是与众不同,只怕琴音绕梁三日都不会散去呢,只是为何姜夫人不弹别的曲子,偏偏选了这一首曲子呢?”
姜子墨抬眼看了看那发问的女子,那声音确有些熟悉,一看之下,便浅笑道:“没想到公孙夫人对琴曲也这般了解,不过是一曲凤求凰而已,凤求凰兮和鸣铿锵,倒是我奏不出这样的气势,让众位姐妹见笑了。”
陆良人娥眉微蹙,似有不悦之意,将一份精致的奶糕放在了公孙静的面前,而姜子墨也心知这一曲凤求凰显得鲁莽了一些,孝武皇帝驾鹤西归多年,陆良人心中也必不会好受。
“姜夫人的琴艺自是不错的,又何必这般自谦呢,倒是公孙夫人你说的话,就太失分寸了,你位在姜夫人之下,这般说话冲撞姜夫人,又是何居心!”
陆良人的话,让公孙静稍有一愣,虽面有不喜之色,却也不敢再多有言论,但怨怼之心已生,便不会再那样容易消除,且算来姜子墨与公孙静也早已心有嫌隙。
只是姜子墨也不曾想过陆良人会出言维护,又见公孙静轻蔑地看了姜子墨一眼,姜子墨自也明白是自己的出身着实尴尬了些。
卞玉菁一直沉默不语,她在及笄前就声名在外,书画一绝,更善袖舞,却能够如此沉静只是见她眉眼之间,总有淡淡的倦色,对周围的喧闹也充耳不闻,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陆良人,妾身略感疲惫,想先回偏殿休息,还请良人允准。”
陆良人对卞玉菁倒是很客气,道:“既是如此,那你就先回去吧,你出来也有些时辰了,怕是太皇太后也挂念着。”
少了沉闷的卞玉菁,这小聚倒是更显热闹,在座之人对卞玉菁颇有些忌惮,想也是为着卞玉菁侍奉在太皇太后身旁之故。
此时已是临近申时,喧闹了许久,想是众人都有些饥饿,案上的点心被动了不少,看起来倒真是其乐融融的样子。
“方才朕远远的听到一曲精妙的凤求凰,闻琴寻人到了这里,朕没有打扰了陆良人的雅兴吧。”
陛下的驾临,众人都是意想不到,也都有些惶然失措,只是眼中的欣喜之色,是怎样都抹不去的。
“陛下好耳力,姜夫人的一曲凤求凰,倒真是把陛下求来了,看来姜夫人的这一曲真真是精妙得很,况这样好的琴音,也要陛下欣赏才不算辜负,又怎么会打扰呢。”
陛下站在姜子墨的面前,伸手,简单的一个动作,却让人不胜唏嘘,身旁期盼着他伸手的人,是这样多,却偏偏落在了姜子墨的面前。
姜子墨本只想应应景,顺势起身也就罢了,可刚抬手时,手就被陛下紧紧握着,当着众人的面,姜子墨也不敢有所挣扎。
“弹得一手好琴的人,宫中委实不多,难得陆良人有如此雅兴,也让朕一饱耳福。”陛下看了眼跪着的一干人等,淡淡道,“都起吧。”
“陛下一路到了这里,想必有些干渴了,这是刚送来的新酒,请陛下品尝。”
黑陶的杯盏,承托得她公孙静的一双纤纤玉手更加白净细腻,陛下只是看了一眼,接过杯盏,却不曾饮用,只是随手搁在了案上。
“陆良人,朕带走你的座上客,你不会介意吧。”
陆良人的目光在陛下与姜子墨之间打了个转,笑道:“陛下何出此言,陛下想带走谁,也不必过问于我,况期盼陛下垂青的人不少,无论带走哪一位,都是她的福气。”
姜子墨随着陛下,一路走到了天璇湖边。
“朕冷落着你,你便也这般冷落着朕,说来你这气性也不知是随了谁的,若不是此番朕将你带至此处,怕是你就会这般一直下去?”
姜子墨撇了撇嘴,道:“陛下忙于朝政,又何来闲暇流连后廷,妾身不过是从善如流,不敢叨扰陛下罢了。”
忽然,姜子墨的腰身被强有力的手臂扣住,带到了陛下的身前,两人靠得这样近,让姜子墨一瞬间就脸颊飞红。
“说到底,不过是个嘴硬的小女子罢了,可朕偏偏喜欢你这样的性子。”
第八十章
姜子墨愕然地看着陛下,似乎也没有想到陛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陛下的手轻轻抚过姜子墨的脸颊:“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这些日子都不曾瞧见朕,乍见之下,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陛下说笑了,妾身与陛下相知多年,又怎会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妾身替与宴的那些家人子们觉得可惜罢了,她们难得有机会能够面见陛下,哪知陛下不过匆匆而去匆匆而回,真不知要伤透多少佳人的心。”
陛下缓步往前走着,笑道:“那又何妨,宫中之人从来众多,朕只有一个人一颗心,又怎能顾念到每一个人,况有你在身边,朕怎还有闲暇去理会她们。”
姜子墨笑得有些无奈:“陛下若是这般说,倒真是让妾身无地自容了,掖庭之中有众多的如花美眷,红颜空老岂不可惜,且陛下之言,倒是要让众人以妾身为敌了,往后的日子,妾身要如何过。”
霍成君下了坐撵,此时日头正好,而杨丽仪却斜靠在门边,一脸的落寞。
“殿下怎去了这样久,蜜羹已经备下多时了,这会子怕是凉了,妾身拿去热一热。”
霍成君并没有理会杨丽仪的异样表现,只觉得这一路回来,腰酸得紧,茵子在躺椅上放了一个靠枕,才让霍成君觉得好了一些。
蜜羹的甜香气息倒是诱人,只是热过之后的滋味终究是差了一些,霍成君也就只是简单地动了一些,放在了一边。
“你这么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是不是谁给你气受了,还是你想回你自己殿中去?”
杨丽仪摇了摇头,道:“回殿下的话,妾身并不敢做此想,能服侍殿下是妾身的福气,而且又有谁会给妾身气受呢,只是妾身觉得自己愚笨,不能够随侍在殿下身边,因而……”
霍成君想不到杨丽仪倒是坦率,想跟在自己身边出入各处,这样的心思可真是盘算的好,笑道:“你到底是陛下的夫人,并非孤身边的宫女,若是带着你,也实在是于礼不合,你来椒房殿如茵子版服侍孤,本就是有违规制的,孤又怎么好使唤你如同寻常宫女呢。”
说来杨丽仪先前因着姜子墨之故,这才得了良人之位,却始终不得陛下青睐,霍成君看她颇有沮丧之态,又道:“你是无需这般模样,宫中何人不是你这般心思,只是孤与你说过数次,这般自怨自艾是无用的,你的这份心思,怎就不多用在陛下身上,再者你与姜夫人好歹还有几分情意在,陛下尚不至于与你生分得连一丝情意也无。”
霍成君并不想自己身边有一个心思太过的人,杨丽仪太过聪明,留在身边久了,必定会是个祸害,若非现下杨丽仪还有些用处,霍成君自是不愿意还与她这般和颜悦色。
杨丽仪呆愣了半晌,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继而脸色一白,道:“殿下,是不是妾身做错了什么,所以殿下不需要妾身随身服侍了?殿下,不要让妾身回去,妾身一定会尽心竭力服侍殿下的,也再不提随侍殿下身边的事了,请夫人收回成命!”
霍成君未曾料到方才一番话,竟令她语带哭腔,像是饱受了惊吓一般,霍成君皱了皱眉头,看着杨丽仪时,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好不过了,你侍奉孤也有些时日了,行事一向稳妥的很,说来,前些日子,姜夫人赠了你一些香料?”
霍成君才从长乐宫回来,这会子又与杨丽仪对坐,说了许久话,早已觉得疲累,杨丽仪尚算识趣,并没有逗留太久,只是她临走之时,似有一丝怨恨。
素日午睡一直都睡得很好,而今日也不知怎的,霍成君总是容易醒来,反复几次之后,便半点睡意全无。
“殿下,拿热帕子敷敷脸吧,会舒服些的。”
若有所思着,霍成君接过了帕子,也只是擦了擦手,也忘了把帕子递给茵子。
“殿下,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午后小睡不安稳,才这般神情恍惚啊,往常午后殿下都是能睡上一个时辰的,今儿个却连半个时辰都没歇到。”
愣着半晌之后,霍成君才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情而已,午后睡不着也好,免得入夜之后翻来覆去的没有睡意。”
茵子在霍成君身后梳着及腰的长发,道:“殿下心里必定是有心事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呢,杨夫人的话让殿下上了心了吧,她其实除了有些傲气之外,也没什么不好,是不是殿下对她有什么疑虑?”
对杨丽仪,霍成君也说不上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如今觉得她的心思太过深沉,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疑虑倒也算不上,只是单纯地觉得,她与寻常的夫人们有些不同罢了,虽说她替我办事倒是勤谨,却也让我想起了华若仪,同样是后廷的夫人,谁又会愿意服侍旁人,与寻常宫女无异呢,罢了,便不提她了,如若她也无用了,弃了便是。”
夜晚,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夹杂着隐隐的雷声,着实令人觉得发怵。
天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殿外的路径上都是湿漉漉的一片,一夜的雨洗净了满路上的尘土。
霍成君推开了窗,路上还有些湿滑,昨夜雨声雷声不断,想必很多人都没有睡好。
杨丽仪平日里常常是不施脂粉,可这一日却打扮得很是华丽得体,脸色红润气色极佳,如此容光焕发,真真是让人艳羡得很。
“今日吹的是什么风,竟能把杨夫人吹到宣室殿来了,只是陛下现下尚在商讨国事,只怕一时半刻是无法召见夫人的。”
杨丽仪浅笑嫣然,道:“原是妾身到的早了些,石舍人提点,是对妾身的恩德,况陛下国事繁忙,妾身便是等上一等也是应当的。”
石显只不过笑了笑:“夫人说笑了,老奴做的便是这伺候陛下与众位夫人的事。”
不过都是寻常的客套话而已,也无甚新意可言,石显倒是有些好奇杨丽仪此番前来的目的。
“你我能够一同侍奉陛下,虽然名分有别,可也是一心为了陛下,再者,在陛下时间最久,也最为得力的便是石舍人了,宫中谁不知晓石舍人是陛下身边最得力的人。”
石显正欲回话,可巧,这时候宣室殿内出来一个小寺人,在石显耳边低语了几句。
“宣室殿内这会子已经散了朝会,夫人若想入内宣室殿面见陛下,便随这个小寺人往偏厢入内吧。”
杨丽仪谢过了石显,便随着小寺人去了偏厢。
案牍劳形,陛下自是有些劳累的,搁下了手中的朱笔,此时杨丽仪将红枣茶放在了陛下的手侧,这一碗红枣茶,杨丽仪可算是用心良苦了,红枣茶中也添了许多药材。
一股子甜香的味道窜入鼻中,陛下抬起头来,看到殷切的杨丽仪,道:“朕本不喜甜腻的食物汤饮,这倒是要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了。”
只见杨丽仪面上微微一讪,继而又笑道:“当真是妾身太过粗心了,竟不知陛下不喜这甜食,原本想与夫人一同品尝的,如今倒真是可惜了呢。”
杨丽仪这般好似很遗憾的样子,也真是装得炉火纯青,陛下端过红枣汤,道:“虽朕不喜,但也不能辜负了你的这一番心意。”
陛下将这一盏红枣汤悉数饮下,杨丽仪见陛下饮了红枣汤,心里顿时如同大石落地了一般。
陛下眉角一挑,笑道:“以往知晓你的手艺不错,却一直不曾尝过,今日方知你竟有这般好手艺,以往倒真是有些埋没你了。”
“只要陛下喜欢,妾身愿日日为陛下侍奉膳食……”
“罢了,你是朕的夫人,却不是侍奉膳食的仆从,你大可不必如此委屈了自己。”
陛下虽并未让杨丽仪侍奉膳食,却也在这一夜留幸了她。
琴音袅袅,弹不尽的相思牵念,诉不完的酸涩苦楚,却也不知是为了旁人,还是为了自己,忽然,姜子墨抚琴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心中早已被不知名的酸楚填满,只觉得如此心力不足。
“琴音是精妙得很,只是这琴曲之中却不是愉悦之感,怎么,子墨你有满腹的心事吗?”
姜子墨冲着陛下行了礼之后,笑道:“妾身在宫中养尊处优,又怎会有满腹心事呢,只是见陛下满面愁容,看起来倒像是比妾身更是满怀愁绪,莫不是为了前朝后宫之事烦心不已?”
陛下轻抚琴弦,神色之中看不出是喜是忧,淡然如一池静水,沉默的时候,总是让人有些坐立不安,而他也似乎并没有多说什么的打算。
良久之后,陛下笑着缓缓而道:“朝堂之事再繁琐,也有解决的时候,朕只是许久不曾见你,心中挂念的很。”
“陛下这般言语,难道就不觉得亏心吗。杨夫人必然侍奉得极好,让陛下忘却了许多烦忧,现下陛下却拿这样的话来搪塞陛下。”
第八十一章
陛下忽然讪笑着道:“莫不是你因着这个吃味儿了吧,若是你不喜她,往后朕不理会她便是了。”
“陛下说的是哪里话,后廷之中的夫人们这样多,若是妾身都觉得心中不舒服,莫不是陛下便不再理会她们了?”
“不曾想你倒是如此局促,若朕真的弃她们于不顾,怕只怕便是她们的怨气都能令你消受不了,若是因此使得伊人徒消瘦,那才真是不值当了。”
姜子墨低头浅笑:“陛下说笑了,便是妾身有这样的心思,又怎敢轻易表露,怕介时各位夫人不厌弃妾身,陛下都会觉得索然无味,还不若让陛下多去别的夫人处,也好过相看两厌。”
陛下也不知是怎了,眸中忽然闪过一丝倦色,许久都不曾说话,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姜子墨,忽然就伸手搂住了姜子墨。
云锦在漪兰殿侍奉久了,也不似令玉令华那般谨守规矩,贸贸然进了姜子墨的寝殿,却见陛下正与姜子墨相拥,脸猛地一红,正欲退出去的时候,陛下已然松开了姜子墨,看向云锦之时,目光微微一沉。
姜子墨知道这是陛下发怒前的征兆,道:“你这妮子,平日里我素来疼你,怎的今日就这般毫无分寸,若是惊扰了圣驾该如何是好。”
即便再愚笨,云锦也知道姜子墨正在为她开脱,道:“还请陛下恕罪,婢子无心冒犯,只是杨夫人那儿遣了人过来,说是杨夫人有喜了,只是害喜得十分厉害,杨夫人遣来的人想向夫人要些安神香。”
现下便是姜子墨也有些呆愣了:“孕中从来都要避讳焚香,杨夫人怎就想起了想取些香料去。”
陛下一摆手,云锦如获大赦一般,很快就退了出去,陛下道:“她时常来漪兰殿寻你取香料吗?”
姜子墨摇了摇头:“本也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妾身闲暇无事之时,也会制些香料赠予宫中姐妹,杨夫人既然喜欢,便是多来取几次也是寻常,若是不予她,岂不是也显得妾身太过小气了吗。”
“你总是有这样多的说辞,让朕连反驳都难,她有了身孕,也当有御医在她身旁服侍着,莫要出事才好。”
杨丽仪身怀有孕,面上是满溢的笑容,本着霍成君也希望即便自己不能有孕,也希望有个被自己控制的人诞下皇嗣,现下杨丽仪有孕,霍成君很是高兴,虽也想夺得这个孩子,只是现下杨丽仪不过初初有孕,霍成君便也不好操之过切。
陛下亲往探视杨丽仪,这让杨丽仪十分感动,而霍成君虽也在一旁,却显得更懒散些,更是没有一丝笑意,且见着杨丽仪这般开心,陛下又如此重视,心里早已泛酸。
“皇后乃是后宫之主,这般关怀有孕之人,让朕很是欣慰,只是皇后从未有所诞育,怕也是有许多并不知晓,介时可不要胡来,让太医替丽仪诊了脉后,就让那些宫人仔细侍奉着也就是了,皇后总要保重自身才好。”
这一番话才让霍成君心里好受了许多,起身便是一拜。
“说来杨氏心心念念都惦记着姜夫人所制的香,怎就不见有人送来,莫不是姜夫人吃心,连一点寻常香料都不愿了吗?”
陛下撇了撇嘴角,道:“皇后未曾有过生育,又素来性喜焚香,自然是觉得如殿中不曾焚香,便十分的难受,却不知有孕之人,是万万用不得香料的,若是被有心之人动了手脚,岂不是让各人之间生了嫌隙,到那时,皇后又打算如何处置。”
“陛下赎罪,妾身不知就里,肆意妄言,还请陛下原宥。”
陛下见杨丽仪在霍成君面前,只会一言不发,眸中虽也是满满的喜悦之色,却也有一丝慌乱,想来也是对霍成君颇为戒惧。
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黑沉沉,很是压抑,入秋了,天气也一天凉过一天,夜晚的风早已透了几许凉意。
无眠的夜,总是这样的漫长,早先没有看完的书,齐国公都让人送进了宫,桌案上依旧是那一册秦始皇传,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适合读书的,可这一刻,姜子墨没有半点读书的意思。
姜子墨摊开一块丝帛,手中的狼毫笔舔满了墨,落笔时,却有了犹豫,一滴墨溅在了丝帛上,想要抹去却也不可能了。
随手搁置了手中的笔,姜子墨不由得一叹,如今下笔就已经有所犹豫了,若是再过一年半载,是不是连他的音容笑貌都要忘却了,只是才想到这一层,姜子墨心中猛地一抽,也心知事到如今仍忘不了他,不由得心生一股寒意与担忧。
就这样,姜子墨在桌案前坐了一夜,令华来服侍梳洗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姜子墨在那水中倒影的自己,双目通红,脸色憔悴不堪,活脱脱一脸的病容,看着这样子的自己,不由得一声苦笑。
“令华,如果有人来,就说我偶感风寒,不宜见客,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没什么事的话,你和令玉几个也不必在跟前伺候了。”
姜子墨称病避客近一个月,算得上是两耳不闻外间事,方打算出去散散,令华却站在了面前,神色有些凝重,隐隐的还有一丝不屑。
“夫人,入秋久矣,秋深风冷,夫人出去怕是易染风寒,还是留在殿中休息更好些。”
“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宫中又有了什么有趣的是?”
令华稍有踯躅,道:“倒也无甚大事,只是近来杨夫人倒真真是愈发骄纵,陛下日日都去探望还不知满足,几次三番向陛下讨要封赏,如今便已是美人了,只怕待诞下皇子,予她容华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姜子墨瞧着令华许久,道:“若非你这般模样,我真真要以为眼前之人便是令玉了,不曾想你也有背后嚼舌根的时候,罢了,杨氏就由着她去吧。”
令玉见姜子墨并不在意,自是不会再多说,转眸又想到了些什么:“夫人,在闭门谢客的这些日子里,倒是有几位夫人前来探视,只是碍着夫人不见客,不过略坐了坐便走了,不知夫人是否与几位夫人聚一聚?”
“如此也好,这许久不曾见宫中之人,倒也有些挂念,偶有小聚倒也不错,只是杨夫人有孕,当将养身子,介时便不必邀她一道了。”
转身,入座,而令华却没有离开,倒难得的显露出几分踯躅,姜子墨便笑道:“既然还有话没说完,就接着说吧,何必要埋在心里。”
“陆良人曾来探望过夫人,夫人是不是要有所表示才好?”
姜子墨心想着,自己虽也与陆良人有过几分情谊,自是说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她前来探病,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晚些时候,我亲自前往拜谢陆夫人的情谊,只是万不可有少许怠慢,我的琴可要好好拾掇拾掇,莫要让我失礼人前。”
晨起,寒意侵体,姜子墨遂多加了一件衣裳,昭阳殿并不太远,让令华端着托盘,一路走到昭阳殿外,只是人迹寥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殿外,只有一两个小宫人在做着扫撒的杂务,正要打发了人去通报的时候,刚好有一个人从昭阳殿内出来,看起来有些愁眉苦脸的。
“婢子景然向姜夫人问安,夫人长乐无极。”
姜子墨站立许久,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起吧,如今昭阳殿萧索,我却总觉得故人仍在,只需徒步前来,便能瞧见,终归是我太过痴心妄想了。”
“夫人如此惦念殿下,殿下泉下有知,必然会觉得欣慰,只是夫人大病初愈,着实不便在此多逗留,只是婢子念着太子殿下,若是夫人得法,还请夫人带来,婢子见到太子殿下安好,这才心中更安稳些。”
姜子墨自是应下,转眼瞧了一眼景然,如今昭阳殿冷清至此,姜子墨心中很是难过,本想令陈岫颜回昭阳殿,奈何陛下却不愿将陈岫颜迁回昭阳殿,便就此在漪兰殿长住了下来。
窗外,黄叶飘落,落满了一地,天一亮,这些落叶就会被清扫干净,这样的景色就再也看不到了。
入秋久了,冬日也就快到了,没想到冬日未到,就下了一场雪,白茫茫的一片。
“前些日子,你去了昭阳殿?虽说你与她情谊深厚,可说到底,人都已经走了,你再是缅怀,都不能让你心心念念的人再出现了,倒是杨丽仪那儿,你可要多上心,这个小女子很是有趣,且又有孩子,陛下似乎也格外看重,只盼着她赶紧诞下孩儿。”
姜子墨点了点头:“妾身省得,陆良人提点的是,往昭阳殿,妾身只是一时恍惚罢了。”
两人一同往天璇湖边走,湖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陆良人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儿,扔进湖中,有轻微的冰裂的声音。
“两位夫人,还是早些回去殿中吧,刚下过雪,正化雪,天冷得很,殿里升了炭炉,会比较暖和些。”
第八十二章
陆良人未曾多逗留,离去之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姜子墨一眼。
杨丽仪处,免不了人声鼎沸,连霍成君都在闲暇之时流连杨丽仪处,仿佛她这般精心地照料着,杨丽仪必定没有丝毫以外一般。
“夫人,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如今海内升平,除夕家宴自当隆重些,且此番家宴由皇后殿下主持办理,方才殿下传话过来,让夫人和卞夫人一道去椒房殿,商议家宴的事宜。”
既然是太皇太后的意思,霍少使大可不必邀约姜子墨与卞玉菁一道前往商议了,本就对此不甚在意,不过是宫中相聚的由头罢了,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意思,也不知道霍称呼到底在盘算着什么,只怕是没有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
姜子墨瞧了眼令华,看她一脸郁郁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不过是为了这件事情,你也不必这般愁眉深锁的,家宴的事,自然有皇后殿下一力操持,我与卞夫人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去或不去都不重要,只是去了,于自身更有益些。”
椒房殿原本是很是简谱的宫室,只是自从霍成君入住之后,才显得特别富丽堂皇,令人无法直视,虽时常有人感慨蕙草殿的华丽,却也不少人非议霍少使的奢靡和挥霍,可始终没有人敢当面指摘。
现下椒房殿中只有霍成君一人在此,悠哉悠哉地喝着浆水,好似是在等什么人,又好像只是在享受着这闲暇的午后时光而已,而姜子墨的到来,她也并没有多加理会,只是又多倒了一杯浆水,伸了伸手指了指她对面的座位。
“姜夫人来得倒快,孤本以为姜夫人会来的迟一些,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陪孤喝一杯茶。”
这浆水香气浓郁得很,道:“殿下这样好的兴致,倒真是难得,不过妾身倒是好奇得很,这样的浆水,霍夫人怎就不早些拿出来分享呢?”
只见霍成君抿了抿,似笑非笑,道:“再好的东西,自然要找懂得品尝的人来一道品味其中的滋味,不然就是再多的人一起,那也只是枉费了这样的好茶而已,所以我才只请了姜夫人一个人过来。”霍成君忽然话头一转,道,“不过数日后便是除夕了,这样的大日子,又有杨氏身怀有孕,便是双喜临门,此番家宴便当好好操办才是。”
姜子墨看霍成君这般模样,颇有些哭笑不得的味道,后宫早在霍成君执掌之下,她此番言语倒让人觉得有些捉摸不透,但霍成君不过召了人来随意嘱咐了几句,说来就像是下马威似的,几句话就打发了人出来。
雪还在下着,外间早已是雪白一片,而此刻姜子墨的内心,也犹如外间的冰天雪地一般,冷得让人觉得麻木。
离开椒房殿的时候,姜子墨已经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觉得心里乱的很,却又不知该如何理顺这样的杂乱无章。
除夕夜如期而至,众人都穿着得很艳丽,虽只是家宴,却依旧奢华不已,细致处的布置也是精心准备过的,哪怕只是一点简单的摆设,都是上等精品,可见霍成君为了今日的家宴,花了多少心思。
卞玉菁跟在太皇太后身边,一起到了上林苑中,热闹的场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对太皇太后始终都存着几分忌惮。
此为家宴,刘也被带了过来,霍成君本欲让刘坐在她的身侧,只是刘一见着姜子墨,执意要坐在姜子墨的身侧,霍成君无可奈何,只好由着他。
姜子墨看着刘,这般小小的年纪,却没有孩童该有的欢心笑语,只是一味的沉默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四周,很是警惕的样子,只是坐着十分端正,颇有气度,只是他拽着姜子墨的衣袖,泄露了他内心的害怕和慌乱。
“姜夫人果真是颇有孩子缘,瞧太子殿下与姜夫人多亲近,且陛下又素来喜爱姜夫人,虽说也陛下甚少召姜夫人陪伴,即便姜夫人为人自持,也是颇为恪守宫规的,可毕竟也是枕畔尤虚,好在膝下有一双儿女,尚不觉得闺中寂寞。”
太皇太后在座,这公孙静竟也这般肆无忌惮,当真是太目无尊长了,姜子墨正当想开口辩驳之时,太皇太后递了一个眼神,便再没有开口。
“你们几个,倒真是不把老身放在了眼里,虽说家宴不需太过恪守礼数,但你们这般如市井民妇一般夸夸其谈,难道不觉得羞辱吗?且,也请你记住你自己的身份,说话行事要恪守本分,莫要太过逾矩了,免得惹了流言四起。”
陛下来时,行色匆匆,眉目之间尽是倦怠之色,此番家宴也只是强打了精神才来的,这般容色,也着实让人揪了心,但陛下走过姜子墨身边的时候,淡淡一笑,却让人莫名地安心了下来,在座的众人都神情喜悦。
“不曾想今日是朕来的最迟,看来要向太皇太后与众位赔不是了,朕先自罚一杯。”
话音刚落,陛下已然饮尽了一杯,宴席上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方才的不愉快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忽然,一架琴被端到了姜子墨的面前,抬头诧异地看着那个内监,忽然有一种无所适从甚至是莫名其妙的感觉。
“素闻姜夫人琴艺非一般人所能比拟,进宫至今,也甚少见到姜夫人抚琴,只是不知是传闻有误呢,还是姜夫人进了宫,便不屑再抚琴了,趁着今日除夕家宴,不若请姜夫人勉为其难,弹奏一曲供众人品味可好?”
若只是寻常抚琴,博众人一乐,姜子墨自是觉得倒也无妨,但霍成君的话一出口,倒是变了味道,让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但呆愣了一会儿,姜子墨还是站起身来,而这个时候,卞玉菁也站了起来,虽素有听闻卞玉菁有袖底桃花之称,可还是愣了一愣.
“姜夫人虽然琴音精妙,可又怎么能少了歌舞相伴,妾身不才,愿舞一曲,为姜夫人抚琴增色,也为在座的姐妹们助兴。”
琴音起,卞玉菁翩翩起舞,举手投足之间,尽是风情,让人丝毫挪不开眼,一时间连抚琴的动作都缓了下来,待缓过神来,姜子墨才发现自己早已停下了抚琴的动作,在专心地看着卞玉菁起舞,却不曾想到,她的舞步会如此精妙。
一曲舞罢,卞玉菁娇喘吟吟,看了姜子墨一眼之后,噙着笑回到了她的座位,在座的人都不禁为此赞叹。
只有霍成君脸色不郁,只是太皇太后与陛下在座,她不好随意发作而已,随后便言道:“素来以为姜夫人琴艺出众,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倒真是让人觉得失望得紧,只是没想到卞夫人的舞艺竟这样高超,真是让人叹为观止,看来卞夫人还真是深藏不露。”
坐回座位的卞玉菁,看了一眼说话的霍成君,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了头抿了抿浆水润喉,仿佛霍成君说的并不是她一般。
陛下一直都是一言不发,此处的喧嚣,他仿若置身事外,陛下心不在此,只是无人在意这些罢了。
姜子墨低头看着那把琴,与自己素日所习惯弹奏的那一把有些许不同,只不过音色尚能有所比拟,细看之下,琴身的用料是难得的百年梧桐木,雕以凤凰图案,倒是相得益彰得很,这般心思真是玲珑。
拨弄着琴弦,姜子墨总能想起往日府中也常常丝竹之声不断,自小对琴音情有独钟,时常与琴师一起研习琴艺,父亲素来迁就自己,便也遍邀天下乐家高手齐聚齐国公府,可算是当初京师的一大奇观了,只是如今却失了往日的那一份心境。
琴音从指尖下缓缓流出,似乎姜子墨也是不自觉一般,凤求凰的曲音就这样流洒出来,不带一点特别的技巧,全凭自己的心境,似乎也更能够表达曲中之意吧。
“好似姜夫人很不满方才孤对姜夫人的评价啊,不过姜少使此时弹奏这一曲凤求凰,似乎是别有深意啊,虽然都知道姜夫人素来是风雅之人,但有些话直说不是更好些吗,如此婉转,倒也失了些兴味。”
姜子墨将琴交给了身后的内监,俯身下拜,道:“皇后殿下言重了,妾身只是一时兴起,却令殿下心中不快,还请殿下恕罪。”
霍成君不过笑了笑,道:“今日可是好日子,怎好动不动请罪恕罪的,岂不是怀了众人的兴致,姜夫人还是快些入座吧。”
陛下的目光从霍成君脸上扫过,带着一丝寒意,却很快就消散了,看向姜子墨时,那一份笑意也渐渐加深,道:“子墨总是这般拘谨,说来倒也不错,只是今日这般时候,倒是有些不合时宜,你这般可是会吓着儿的。”
刘虽怯懦些,却极为聪慧,听陛下这般说,便依偎在姜子墨身边,扯着姜子墨的衣袖,那害怕的神色,让姜子墨也觉得心疼不已。
第八十三章
姜子墨看着身边扯着自己袖子的刘,一颗心到底是柔软的,抬手轻抚刘的脸颊:“无事了,儿不怕了,今日这汤极是不错,儿饮一盏可好?”
虽说姜子墨正哄着刘,可目光却忍不住往陛下处瞥去,只见陛下噙着一丝笑意,似乎想就此将方才之事揭过去,姜子墨这才低了头,悉心照料着刘。
“母亲总是这般疼惜太子哥哥,连带的便冷落了女儿与钰弟弟了,难道母亲不担心女儿与弟弟吃味儿吗?”
姜子墨一怔,抬头便见着玉兰牵着刘钰的手站在自己的面前,这让姜子墨很是无奈,道:“怎会,母亲疼爱太子殿下,却也很是挂念你们,莫不是……”
“莫不是姜夫人今日对太子殷勤了些,便让长公主心中不舒服了呢,说来,这可不是好事儿,公主现下便吃味儿姜夫人待旁人好,那日后又当如何,再者,如今好在是家宴,不过是当公主是孩子气,不然岂不是显得公主很是不成大器?”
原本姜子墨也不过是觉得孩子撒娇,哄一哄也就罢了,怎就有人在此时如此挑衅,抬眸之时,便见着霍成君笑得讥讽,倒像是十分乐见这般场景。
“不过是孩童与母亲撒娇罢了,又何须如此郑重,莫不是在你眼中,这般孩童的纯真,便是难成大器了?”
太皇太后今日本就无甚表情,众人虽也晓得多有避讳,不敢太过造次,怎知今日竟有这般不会看脸色的人。
开口说话的戎茵这才惊觉,长公主玉兰自小便是养在太皇太后膝下,近两年才回到姜子墨的身边,此番贬损长公主的言语,自然也是触了太皇太后的逆鳞。
太皇太后并不喜这般吵闹,便早早地离席。
陛下也觉得兴致缺缺,着人将刘与玉兰刘钰送回各自寝殿之中,便牵了姜子墨的手一道离去。
“陛下这般宠爱姜夫人也就罢了,连太皇太后都这般护着她,也真不知是着了她什么魔!”
皇后抿了抿浆水,道:“戎夫人又何必这般气闷,要知道言多必失,所幸这会子陛下不在,不然便是谁也救不了你了。”
陈岫颜在偏殿中备下了些吃食,也不知姜子墨何时回到漪兰殿中,约莫半个时辰后,姜子墨才折回了漪兰殿。
“方才席上见夫人早早便出来了想来是夫人觉得席上闷得慌,且妾身也未见夫人用了多少,便让人备下了浆水与小点,在此等候姜夫人许久了,只是姜夫人怎么不在殿中休憩,却独自外出了呢?”
姜子墨不过浅笑了一下,道:“今日之宴着实是闷得慌,便出去散了散,你倒不必如此担心,这会子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些,倒是今日宴上倒也有趣,即便太皇太后与陛下当面,竟也会如此不知分寸。”
陈岫颜浅笑道:“旁人如何有什么要紧,只要陛下心里有夫人就好,只是近来陛下难免会多关怀杨夫人一些,如此自然会有人说些酸话,夫人依旧如同以往一般,便由着她们说嘴便可,说来她们也夺不去夫人的恩宠。”
“你这般说倒也不错,如今的你果真与以往不同了,只不过杨夫人有孕,倒真是让许多人红了眼,且皇后殿下对这个孩子寄以厚望,若是出了什么事,怕又会是一桩人心惶惶的大事了。”
随意用了些点心后,姜子墨便回到了自己殿中,哪知天才一擦黑,陛下便已然到了姜子墨的寝室之中。
这一日奔波下来,姜子墨本就疲累不堪,陛下也是尽显疲态,道:“今日奔波劳顿,陛下想必也劳累得很,若是陛下不嫌弃,便在妾身这儿安寝吧,妾身这儿点了帐中香,能让陛下安睡。”
姜子墨正想起身再在博山炉中再添一些帐中香时,被陛下拦了下来,他只是靠在自己的肩上,静静的,一言不发,似也是很享受这样静谧的相处。
忽然,门外有人叩门,只说是杨夫人突然觉得不适,连御医都无法很快让杨夫人觉得好些,想来便是如此才斗胆来请陛下去看一看夫人。
姜子墨听来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倒像是有什么技巧没什,只是杨丽仪若真的觉得不舒服,连御医都束手无策,便从漪兰殿之中取了些安神香去。
接连的几日,陛下都陪在杨丽仪身边,好容易才哄得杨丽仪安心睡去。
“云锦,去把给杨夫人安胎的御医请到漪兰殿来,就说我有点儿头疼,让他来给我瞧瞧。”
过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哪知一见之下倒未曾想到会是相熟之人。
“我只觉得有些头疼脑热,许是婢子没有说清楚,让御医这一路急于奔走,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御医请坐吧,云锦,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当知晓了。”
一方绢帕盖在姜子墨手腕处,御医手颤颤巍巍地搭在手腕上,微蹙着眉,在考虑着什么,良久,他撤回了手。
“夫人玉体并无大碍,只是风邪入体引起的头疼,下官开一剂方子,夫人只消按时服用汤剂便可,虽在春日里,但早晚的风还是偏凉,夫人体寒,还是要避免早晚出外。”
姜子墨将方子拟定之后,遂欲告退,瞧了眼令华,道:“有劳御医了,就让夷华随医正去御药房抓药吧。”
王御医正要走,又被姜子砚拦了下来:“只是不知,若是女子身怀六甲之时,可能焚香?”
“回夫人的话,女子在孕中,若是如帐中香一般倒也无妨,只是旁的香料便要多慎重些。”
姜子墨点了点头,便由着服侍的人随王御医前去取药。
“夫人,御医所开的药已经让云锦去煎了,很快就会送过来的。”
姜子墨取下了挂在殿中墙上的风筝,道:“我想知道的,可不是这药怎么样了,你跟着医正去取药,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
现下四下无人,姜子觉得正好能说些想知道又不太好为外人知的事情,半躺在卧榻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御药房那儿口风很紧,也不见他们谈论什么,只是在前往御药房的路上,王御医倒是念叨过几句,好似问题是出在了汤药上,原本宫中所用的汤药方子和药渣都会有保留,以便查看,而杨夫人的药,只有方子,却没有留下药渣。”
姜子墨只觉得这倒是奇事一桩,徒有药方根本不能说明什么,连药渣都这样快被清理干净,这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的,不过是发热的症状而已,怎就会拖了半月有余。
且如此急于销毁药渣,必定是心中有鬼,道:“既然是这样,倒是可以留心一下,好端端的,怎么会不留药渣呢,你就注意一下,这必定是件有趣的事儿。”
令华端着药,站在了门口,心里不由得一沉,却依旧保持着淡然的样子。
姜子墨这药煎好的倒是快,道:“令华,药既然已经煎好了,就端过来吧,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听到你叩门的声音。”
令华只是半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姜子墨接过药碗,令华才道:“婢子只是在外头站了片刻罢了,好在夫人的药还是温着的,此时入口便是最好的了。”
姜子墨将准备了许多吃不过简单的一句问话而已,竟也能够怕成这样,淡淡一笑,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只是这药苦得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若是夫人觉得枯涩难以入口,这药可真够苦的。”好似是我故意欺负了你一般,去给我拿些蜜饯过来吧,去去口中的苦味也是好的。
令华如获大赦似的,端了腌渍好的山楂过来,尝了一些,倒是酸甜可口,念着许长使近来也是药不离口,许是她也会喜欢这个。
“好了,待喝药的时辰到了,你再把煎好的药送过来,这里就不需要你伺候着了,你退下吧。”
这会子姜子墨只觉得那山楂清甜,忍不住又多吃了一些。
夷华拿过那碟子山楂,道:“这山楂虽然好吃,可毕竟是腌渍之物,又太甜了些,尝过也就是了,怎还吃这样多,也不怕吃多了牙疼。”
姜子墨只是笑了笑漱了漱口,调笑道:“如今是觉得你和你姐姐越来越像了,连我多吃一点儿都要管着,往日那样多的糕点,我可从来不曾少吃,怎就不见你那时也管着呢,看来真要早早把你嫁出去才好,免得在我耳边聒噪。”
不过几日的风平浪静,宫中安静得如同无人居住一般,只是那些香料似乎惹出了祸来。
杨丽仪泪眼婆娑的样子,美则美矣,却透着一丝算计的精光,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陛下,您可要为妾身做主,现下这孩子是保住了,可她一心算计着想要妾身没了这孩子,心中总是这样多的弯弯绕绕,妾身着实招架不住,况且妾身本就不知了,她如今什么都有了,为何还要来夺取妾身所需要的,且妾身本就不得宠,还请陛下惩治那个居心叵测!”
第八十四章
有孕的妃嫔出了事,霍成君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且她让杨丽仪这般精心地养着,自然不会允许杨丽仪出现一丝半点的差池。
霍成君赶到的时候,只见杨丽仪泪眼婆娑的样子,又见在杨丽仪身边服侍的人虽都跪着,却都并无惧色,想来杨丽仪并无大碍,想到此处霍成君顿时松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多心了,杨丽仪又怎会真的让自己腹中之子有事。
“瞧着杨夫人的气色并不算好,莫不是受了惊吓?”霍成君转向陛下,言辞恳切道:“杨夫人有孕,本就容易孕中多思,此事若不能好好安抚杨夫人,只怕是这日后人心惶惶的,陛下即便只为杨夫人腹中之子,也要如此冷漠吗。”
不想陛下冷冷的模样,霍成君不由得退了一步。
“杨夫人受了惊,自然不能轻易揭了过去,只不过可有什么说辞可以取信朕。”
杨丽仪很快开始抽噎着,道:“妾身腹中之子向来活泼好动,时常扰得妾身无法安睡,便一心向姜夫人讨些香料以作安神之用,哪知姜夫人这般歹毒,在香料中搁了些见不得天日的东西!”
这杨丽仪的省省垂泪控诉,旁人瞧着自然是心疼不已,只是陛下似乎无动于衷一般,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仿佛不过是在看一场无甚好看的杂技。
“陛下,此事虽然不一定与姜夫人有关,只是杨夫人这般声泪俱下,若不请姜夫人来对峙一番,只怕也无法将此事弄清楚,不若请姜夫人来,也好还姜夫人一个清白,更能给杨夫人一个交代。”
陛下打量了霍成君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朕之所以册立皇后,便是为朕好好地治理后宫,若是出了事,也能一力承担彻查,而非如现在这般,未能替朕分忧,还令朕为此伤神,你可知罪!”
霍成君闻言一愣,立时跪了下来:“请陛下息怒,后宫之事妾身从不敢擅专,从来都与姜夫人一起商讨,只是此番涉及姜夫人,妾身便不敢轻举妄动,这才请陛下的出面,且杨夫人怀有身孕,事关皇嗣,妾身更不敢肆意,况皇嗣事关朝事,唯有陛下亲断才最为合适。”
“好,既然皇后这样说,那就请姜夫人过来一趟吧。”
见陛下松了口,霍成君很开让人去请了姜子墨过来。
姜子墨本在庭院中拾掇花草,见有人来道是陛下传召,姜子墨皱了皱眉,想着若真是陛下传召,即便不是石显亲至,也当不会是个从未见过的小宫人,且来人又一直在催促着,姜子墨只好洗漱之后,换了干净的衣裳,这才与那小宫人一路前行。
杨丽仪见姜子墨到来,便挣扎着下了塌,只是脚下还有些踉跄。
“姜夫人,虽然妾身昔日里对夫人有些不恭敬的地方,可妾身腹中之子终究与夫人并无冤仇,夫人膝下有一双儿女,又颇得陛下恩宠,妾身的孩子又怎会威胁得了夫人的孩子,夫人为何要害妾身呢!”
这一番话让姜子墨觉得很是奇怪,道:“杨夫人有孕在身,不可如此大悲大喜,免得伤了身子,再者,你的孩子好好的,我又为何要害他,若是杨夫人只不过是孕中多思,些许言语倒也无伤大雅,可若是有心的,这样的罪名我担待不起,也不会任人宰割。”
杨丽仪一脸惊恐地看着姜子墨,道:“夫人亲手所制的香料,夫人不会认不出来吧,妾身曾多次想请夫人下赐安神香,可夫人总是百般推脱,前几日才着人送了来,只道是特地为妾身所制,妾身爱不释手,日日都要点上一些,这才能安然入睡。”
姜子墨冷眼看着杨丽仪,好似再瞧一个十分有趣的表演,而后又轻轻地将杨丽仪推开些,言道:“我从未让人给你送去过香料,若是有人假借了我的名义,来给你自己香料添些要不得东西,我就不得而知了。”
这样的事,姜子墨自然不会承认,况本又与自己无关。
陛下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杨丽仪见陛下毫无反应,心中便开始忐忑起来。
“陛下,妾身不敢有丝毫妄言!”
忽然,陛下冷笑道:“本来朕觉得,子墨你是个宅心仁厚又温柔的女子,如今看来,倒真是朕看走了眼,也枉费了朕这些年来对你的宠爱。”
此时霍成君眼中蕴着笑意,眼前的这一切,正室自己所想要见到的,本以为会需要花费些力气,哪知竟会如此顺利。
姜子墨知晓此番陛下已然是生气了,却也不愿在旁人面前失了自己的仪态。
姜子墨摘下了发髻上的发饰,任由长发披散下来,到了殿外,退下足上的鞋子,跪在宫外,也不管这样的天气,长久的跪着是否会对身体有所影响,也许这时候脱簪待罪,才能让陛下消气。
一直跪到了入夜之后,也未曾有人理会过姜子墨,但几个时辰下来,姜子墨已然承受不住跪了这样久,早已经是体力不支,摇摇欲坠了。
不知何时,姜子墨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身在漪兰殿了,身边人影憧憧,好似都在忙活着什么,但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只能扯了扯歪在身边的令华的袖子。
“夫人,你可总算是醒了,可是让我们担心坏了,好端端的,夫人又怎会脱簪待罪呢,明明知道身子骨不好,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此时尚还有些虚弱,姜子墨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
药汤的味道依旧是苦涩的,入口之后,姜子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若是不喝,怕是接下来的日子,都会不得安宁。
昏昏沉沉地睡了几日,姜子墨的精神才有所好转,陛下一脸忧心地坐在榻前,道:“你也真是的,身子从来都弱,何必这么跟自己过不去,脱簪待罪,这是多么重的责罚,你在宫中素来都是安分守己的,何苦这般折腾自己。”
姜子墨使了个眼色,让旁人都退了出去,才开口说道:“陛下动怒,妾身又无法自辩,更不愿平白担下这样的罪责,若是陛下当真认定了那是妾身所为,妾身便是跪在那儿也是无妨的。”
话说完,陛下的神色一变,可又显得很是无奈,道:“朕又怎么会不信你,只是皇后在那儿,朕不得不做个姿态罢了,御医告诉朕,杨氏的孩子好好的,从不见有何事,如此谨慎之人,又怎会让人真的害了她母子。”
不知道怎么了,自姜子墨醒后,陛下来敲过一次,接下来的几日,陛下都不再踏足漪兰殿。
“好了,这几日,朕在安抚着杨氏,好容易才安抚了下来,只不过朕会削了你的主事之权,你安心休养便是。”
后宫理事之权,本就不是姜子墨心之所系的,是否被削权根本不重要:“只要陛下觉得这样做合适,妾身便听从陛下的安排。”
姜子墨在漪兰殿中,倒也显得悠然自得,在令玉的搀扶下,躺在了廊下的藤椅上,感觉也颇为惬意。
“夫人,药已经送来了,是不是现在就喝呢?”
姜子墨本就不喜喝药,如今又是喝了许久的药,如今闻到这浓烈的药味儿,俯身作呕不已,却又呕不出什么东西.
经这一吓,令玉脸色亦是苍白的,替姜子墨顺了气之后,这才端了一碗水,服侍姜子墨喝下。
漱口之后姜子墨才觉得好了些,道:“这药可真够哭苦,晚膳就不需要准备得多繁复了,简单的清粥小菜就好。”
“夫人,你这脸色很是青白,不如婢子去请御医来看看吧,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啊!”
姜子墨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不必这样麻烦了,如今本就事多,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闹得沸沸扬扬。”
难得可以睡得如此香沉,姜子墨悠悠醒转,殿中烛火昏暗,眼前尚有朦胧之感,而殿中似乎并没有人在跟前伺候着。
姜子墨刚想下地的时候,被令华拦了下来,道:“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不过是睡得久了,想走一走而已,哪里有这样娇弱了,连走几步都不成了。”
令玉倒是一脸忧郁,也不说话,只是扶着姜子墨半躺在卧榻上,好像姜子墨下地多走几步便会出事一般,那样子真是让人发笑。
“夫人,你还笑呢,御医这会子正在后头煎药呢,且御医有交代,夫人可不能砸随意了。”
姜子墨见难得见到令玉这般一本正经的样子,真真是有些不太习惯,也不开口打趣于她,不过这一觉醒来,倒真是觉得好了许多,
令华端着这一盏蜜羹,到了姜子墨面前:“夫人趁热尝一些吧,婢子可熬了许久。”
姜子墨这才尝了尝蜜羹,御医便端着药进来,药味儿一股脑儿窜了进来,姜子墨便觉得很不舒服,但只听他说道:“夫人因脾胃失调而至气血两虚,这一剂四君子汤调和脾胃是最好的,只是药毕竟伤胃,臣下煎药之前,吩咐了人准备了银丝面,还请夫人用完之后,再行喝药。”
不想医正倒是心细之人,银丝面冒着热气,不由得食指大动,不过姜子墨也只吃了一些,一碗药如同千斤重,端在手中良久,才一口饮下。
“四君子汤一日三次,臣下会嘱咐夫人身边的令玉姑娘如何煎煮,请夫人日日用膳之后饮下,每隔五日,臣下便会来漪兰殿为夫人把脉改药方。”
第八十五章
“如今夫人真真是可以躲懒了,虽说陛下去了夫人的协理之权,但夫人便可不再理会那些烦人的琐事了,那岂不是可以逍遥自在了?”
姜子墨靠着凭几,手中仍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抬眸看着即便自己被夺权仍旧十分欣喜的令玉,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
令华端了果子进来,恰好听到令玉的话,嗔道:“就你喜欢这般胡吣,在漪兰殿中倒也罢了,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又该如何是好,这些年来你怎就一点长进都没有,岂不知祸从口出,还是这般孩子气,也唯有夫人还愿这般纵着你。”
“罢了罢了,由着她去吧,令华你这又是何苦来哉,再者,不过是说说罢了,即便传将出去也是无妨,左不过由着旁人嘲讽几句,只消我不放在心上,又何必担忧旁人如何说,不过倒是杨夫人的身子如何了?”
令华将果子递到姜子墨面前,道:“能有什么,瞧着杨夫人的身子康健得很,并无任何不适,想来已经无碍了。”
姜子墨浅笑道:“她倒是康复得极快,陛下才撤了我手中之权,她便无病无灾的,倒真是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若是让她这般顺意,便太委屈了我,若不能给她寻些事由,我反倒是觉得太无趣了些。”
这一说,令玉倒是来了兴致,跪伏在姜子墨的膝边,道:“夫人可是心中已有了谋划?”
姜子墨伸手轻轻挂过令玉的鼻子,道:“便是心中有了谋划,又岂会让你事先知晓,难道就不怕你坏了我的计划?”
令玉吐了吐舌头,便只好静默下来。
入夜时分,苏钰匆匆而来,显得有些仓促,只是云锦不识苏钰,便未曾由着苏钰入内。
姜子墨本就不曾睡下,听外头有些动静,便遣了令玉出来瞧瞧,乍见苏钰,那是又惊又喜,与云锦言语了几句之后,苏钰这才得以入内。
“婢子苏钰拜见夫人!”
听着这声音,已然是带着些许哭腔了,姜子墨起身将苏钰扶起:“说来你我也许久不曾见过了,又何苦一见便行如此大礼,自当好好叙旧才是,说来卫夫人待你可好,哈有你这般出来,卫夫人可曾有所怀疑?”
苏钰摇了摇头:“卫夫人天真烂漫,并不十分在意,且她待人宽厚,婢子在卫夫人身边伺候倒也舒心得很。”
姜子墨松开了自己的手,心中多少有些不太舒服,姜子墨虽也晓得卫摇光的秉性如何,可苏钰现下这般,可是已经投向了卫摇光,便不会再对漪兰殿忠心依旧了?
苏钰一愣道:“还请夫人恕罪,对夫人婢子从未有二心,卫夫人待婢子好,婢子却不能知恩而不报。”
“罢了,我也不曾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在她那儿总比在漪兰殿舒心些,此番寻你过来,是想让你在人前露露脸,自你回宫后,便只在卫夫人处侍奉,只怕她们都已经忘了,宫中还有一个你吧。”
显然苏钰对此有些踯躅,神色恍惚之间,姜子墨已然心中有数:“你若有所顾虑,我自是不会逼迫于你。”姜子墨见苏钰还是有些游移不定,道,“早些回去歇着吧,再迟些回去,只怕就会让卫夫人发现了。”
苏钰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行礼后离去。
直至苏钰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后,令华才显身出来:“苏钰姐姐这是变节了吗?”
“她是否真的不再忠心我不知道,但我能肯定的是她如今不愿连累卫摇光,若是不能两全,她必然不会向着漪兰殿,哎,时过境迁,到底是不同了,以后若无必要,便不必再寻她了。”
令华微微一叹,道:“夫人,若没了她,可还能顺遂?”
姜子墨摇了摇头:“我心中也并不确定,此番寻她来也真是打算有她来办,如今看来,只能由着自己动手了,明日你寻了云锦来。”
翌日,姜子墨尚在睡梦中,云锦便已在外候着了。
素来姜子墨起身都是由令华令玉姐妹服侍,今日换做了云锦,姜子墨总觉得有些不习惯,所幸云锦倒也尽心。
云锦是个聪慧的,但凡点拨一句,便十分通透,也不需旁人从旁照应,只是姜子墨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忧心。
午膳之时,令华领着一众侍婢将午膳端到了姜子墨的面前,只是到了云锦之时,手中不稳,将一罐仍十分烫的汤洒在了姜子墨的衣裙之上,很快的,姜子墨白皙的皮肤上便通红起来,令玉情急之下,一记耳光打在云锦的脸上。
“你是怎么当差的!以往见你处事妥当,怎的如今愈发毛躁了呢,莫不是觉得夫人不比从前,你便如此欺主了吗?”
姜子墨忍着痛,娥眉紧蹙,令华沉声道:“如今再是训斥她也是无用,还不快去延请御医过来!”
令玉也不敢有所怠慢,不多时,御医便尾随而来。
一番细致查看之后,御医道:“夫人手臂上的烫伤并不太要紧,只需按时敷药即可,禁食辛辣之物便好。”
御医的一番话,这才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是云锦独自躲在角落中,不敢出现在众人面前。
“罢了,无事便好,就不必如此气急了,我累了,都退下吧。”
令玉临出门时,狠狠瞪了云锦一眼,低声道了一句:“随我出来!”
云锦这两年在漪兰殿因着姜子墨的重视,虽也颇受尊崇,且在令华令玉姐妹面前,也不过尔尔,此番令玉唤她出去,云锦自是不敢有所怠慢。
庭院中,云锦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令玉沉着脸,站在了云锦的面前:“当初你不过是在上林苑修剪花枝的小宫人,根本无缘踏足永巷,是夫人喜欢你,才将你卓拔到漪兰殿伺候,给了你体面,本来这些时候以来,你在夫人身边也是中规中矩,哪知如今不过出了些小变故,你便这般操切起来,莫不是已然有了投新主的心思?”
云锦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令玉姐姐,我真的没有另投他主的意思,今日我真的只是一时失手,只是不曾想到竟会伤了夫人。”
说着话的时候,云锦的眼泪就已经落了下来,只不过令玉却不会理会这些:“瞧瞧你这可怜见儿的模样,任谁瞧见了,只怕都会觉得是我在欺负你吧,只可惜,你这眼泪若是在从前,也许还能怜惜你几分,如今只会觉得令人生厌,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这会子瞧见你都觉得心里憋闷得很,夫人心地仁善,是不会那你怎么样,可我却不是个善茬儿,你现在就到外头去跪着,一直到夫人的伤痊愈,你每日都要在外头跪足两个时辰。”
云锦不敢反驳令玉的话,只得擦擦泪眼,在漪兰殿外跪着。
“不知殿下听闻了没有,这漪兰殿可算是闹翻天了,姜夫人提拔到身边伺候的那个上林苑的小宫人,前几日犯事儿了,竟被姜夫人陪嫁入宫的侍女罚跪,只道是已有好几日了,每日都是两个时辰,瞧着那小脸儿都瘦削了许多,当真是可怜见儿的。”
霍成君半阖着眼眸,嘴角微微一翘,道:“这姜氏素来以仁厚著称,从不会轻易责罚宫人,更不必说是贴身的人了,如今怎就任由身边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怕损了自己的名头。”
茵子轻手锤着霍成君的腿脚:“怕是姜夫人也不知就里吧,不过到底不是自小就在身边一起长大的人,自然是有些不同的,不过那丫头到底在姜夫人身边有些日子了,听说也算是贴身伺候的,说不准还能探听到些什么来。”
此话一出,霍成君睁看眼看着茵子,道:“你这小妮子,如今倒是愈发聪慧了,此话倒也不错,只是孤出面不甚妥当,或许让旁人去撩拨一番会有些好处。”
霍成君着人传话给杨丽仪,不多时,杨丽仪便挺着肚子出现在了漪兰殿外。
这云锦一连数日都归在漪兰殿外,这些日子以来,云锦都跪足了两个时辰,现下瞧着都不成人形了。
“瞧你这般模样,倒真是受苦了,姜夫人不是素来都对你不错吗,怎就无端端地跪在了这里。”
云锦瞧见杨丽仪如此关怀,眼泪又一下了涌了出来:“婢子真的是无心的,那一日给夫人上膳,婢子只是一不小心罢了,就被夫人身边的令玉姑娘扇了一记耳光,还被日日罚跪在漪兰殿外,说是只要夫人的伤一日不好,婢子就要一日跪在这儿。”
杨丽仪眉头微微一皱,道:“也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怎就责罚得这样重,瞧你这可怜见儿的,只怕你家夫人的伤还没有痊愈,你便要倒下了,不如这样吧,你这模样怕也是撑不了几天,不如就随我去吧,总好过一直这般跪着,介时你养好了身子,我再送你回来便是,再向你家夫人求个情也就是了。”
云锦心中一动,自然也是有几分心动的,可也知道令玉是个厉害的,也不比令华沉稳内敛,多少还是有些怯怯的。
“你瞧我如今是怀着身孕的人,莫不是你还想让我扶你起来不成?”
第八十六章
云锦推脱不过,也不敢驳了杨丽仪的颜面,只好站起来,只是那颤颤巍巍的模样,真是任谁见着都不忍心得很。
“瞧瞧,这都把人折磨成什么样了,连我都瞧着觉得心疼,姜夫人怎就这般狠心,看把你这娇滴滴的小美人给折磨的,不过你放心,我虽不及姜夫人那般位高,不过对待下人倒是宽和得很,你若愿意,大可在我那儿多住些日子。”
云锦惶恐道:“婢子卑微,怎敢劳夫人如此惦念!”
杨丽仪的脸颊上浮现一抹凉薄的笑意,道:“这话可就不对了,你我同处后宫,虽说是身份有别,可到底都是活在这一片天空下,指不定来日,你也会被陛下看中,那时我们就是一样的人了,更何况,我与姜夫人也算是有同乡之谊。”
云锦一路尾随杨丽仪,虽是恭恭敬敬,心里却早已有了算计,且杨丽仪也让自己显得很是平易近人,见云锦很是乖巧,倒是满意得很。
方踏入杨丽仪的殿阁,便见着一个宫人打扮的女子迎了过来,且目光一扫,便落在了云锦的身上,云锦瑟缩了一下,只觉得那目光冷得让人无法呼吸。
“罢了,又何必吓唬一个年幼的婢子,若是吓着了她,该如何是好。”
杨丽仪目光一转,那宫人略点了点头,随杨丽仪往旁处一站,道:“夫人怎好端端的把漪兰殿的宫人给带回来了,难道夫人有何打算?”
“不过是瞧着她有些可怜罢了,先带回来养在自己身边,至于打算嘛,现下倒是还没有,不过她到底在姜氏身边侍奉许久,或许也会有帮助,要知道姜氏看着虽温和,却对挑选贴身伺候的人颇为严苛。”
忽然,那婢子多少明白了些杨丽仪的用意:“夫人英明,那么夫人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婢子?”
杨丽仪偏过头看向云锦,略略一笑:“留她在我身边,自有她的用处,你带她去歇息的地方,再请了人来瞧瞧她膝上的伤,照顾得殷勤些,只是不要太落于刻意了。”
云锦愣愣地站着许久,直到那婢子立于身前,云锦立时往后退了几步,脸色也白了几分。
“你不必如此害怕,我还不至于对你不利,不过你的伤势可不轻,若是再不让人来瞧一瞧,只怕就会落下病根,我领你去落脚的地方,你随我来。”
因着杨丽仪怀有身孕,但凡杨丽仪需要延请御医,总能很快请到,哪怕只是杨丽仪身边的寻常宫人都特别优待。
经查验之后,云锦膝上的伤很是严重,若不能好好调理,怕是以后会不良于行,云锦心中一颤,也知这几日跪在漪兰殿外已是伤了根本,自然是难免有些哀戚。
“你心中有些难过,我也是知晓的,不过御医也说了,只要好生调理休养,并不会有大碍,你只需在我这儿安心住下便可,这儿虽不比漪兰殿,但也好在没有那么多规矩和约束,你也能活得舒心些。”
云锦看着杨丽仪,眼角滑过眼泪:“多谢夫人如此关爱,婢子感激不尽。”
杨丽仪笑道:“罢了,瞧你这模样,怎么又落泪了,这时候可不是伤心落泪的时候,你好生养着吧,需要些什么,尽管着人去取便是,只是如今我这身子也重了,没法子时时过问你的事,往后便让绮素照应你。”
这才提到绮素,便见着一个人款步而来,云锦见着的竟是那一日尾随杨丽仪回来时,见到的那一个冷得让人发颤的女子。
“夫人让婢子来照料这新来的婢子?这倒不是难事,只怕她受不住婢子的沉闷,介时若是闷坏了她,婢子可担待不起。”
杨丽仪不过略笑了笑,并不再多言。
入夜后,云锦突然发起高热,来势汹汹,让人措手不及,不过白日里给云锦看诊的御医也是个乖觉的人,现下杨丽仪有孕,不过是在此后殿住下,且照料了杨丽仪的身孕,又能照看云锦的伤势。
“她这般突发高热,可还要紧吗?”
御医并没有理会绮素,只是一心替云锦诊治。
姜子墨回到漪澜殿中,退下了被濡湿的外衣,坐在暖炉边烤火,周遭很是安静,并没有人在身边服侍着,这是难得的静谧。
这会子,没有云锦在身边,姜子墨倒觉得有些寂寞了,也不知道云锦这会子怎么样了。
“夫人,水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去沐浴呢?”
姜子墨看了眼突然出现在身后的令玉,嘴角微微上翘,道:“你倒是越来越机敏了,想到这时候我会想沐浴,看来要好好奖励你一番才是。”
令玉歪了歪头,道:“婢子自小就在夫人身边服侍,怎会丝毫不知晓夫人的心思呢,怕是这会子夫人正惦念着云锦吧,说来那一日婢子下手也重了些,婢子也很是惦念她。”
“她现下怕是在杨丽仪那儿吧,料想着这会子她应当并无大碍,罢了,不提她了,你暂且退下吧。”
水气氤氲,如真似幻,水面上撒着一层花瓣,花香淡雅,姜子墨闭目养着神,脑中却不停地回想那一日的情景,若是真有闪失,只怕自己心里也会不好受的。
水渐渐冷了,姜子墨这才回过了神,换上了干净的中衣,躺在卧榻之上,一双眼睛就这么盯着帐幔,觉得累了,才合上了眼睛。
“夫人,是不是睡不着,不如让婢子陪着夫人说说话吧,兴许能够有些睡意,还能早些入睡呢。”
姜子墨侧过头,看着跪坐在卧榻边的令玉,道:“心里总是惦念着云锦,也不知道她现下如何了,跪了数日,怕是她的伤势有些严重吧,只会不知该不该寻个人暗地里去瞧一瞧她,也能令我心中安稳些。”
令玉没有说话,只是紧皱的眉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思,这是一个并不容易回答的问题。
“夫人,如今云锦在杨夫人那儿,若是以往倒也罢了,可如今不比以往,夫人与杨夫人已有嫌隙,想要打探云锦的消息怕是不那么容易的。”
姜子墨自嘲地笑了笑:“是了,你这话倒也不错,先由着她吧,想来她现下也是无碍。”
一夜无眠,起身的时候,姜子墨的面色略显苍白,倒显得十分憔悴了,细细地匀面梳妆之后,才让气色显得好看了许多,只是依旧觉得累得慌。
简单地用了些清粥小菜,姜子墨便欲往长乐宫探望太皇太后,临出门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只是不过一会儿,又觉得无甚大碍。
这会子天空中还飘着细雨,吹着的风也不小,姜子墨感觉整个人寒津津的,不自觉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所幸长乐宫并不远,只是宫门口的侍者倒真是显得有些懒散,不过这样冷的天,也难怪他们想躲懒了。
长乐宫的暖殿中温暖如春,玉兰正在细细地临摹习字,一笔一划及时认真,这模样瞧着,姜子墨不由得笑了笑。
“子墨,你来得正好,这孩子从前还有些粘人了,老身倒觉得还是小女儿情态,如今看她这般沉迷书册,便像足了你,不过如此也好,女子虽不比学富五车,可也不能毫不知礼,如今你先下也是无事,便好好指点了她吧。”
姜子墨看着玉兰这样子,心里也很是安慰:“妾身知道太皇太后最是疼惜妾身,只是玉兰还是最喜欢来长乐宫陪伴太皇太后了。”
“瞧你这张嘴,不过玉兰喜欢在长乐宫也好,能给老身做个伴。”过了一会子,太皇太后又道,“前些日子,听闻你伤着了,现在可是好些了?”
姜子墨一愣,笑道:“这也是数日前的事了,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伤,还劳太皇太后挂念,现下都已经好全了。”
太皇太后浅笑,拔下发髻上的发簪,轻轻拨弄着博山炉中的香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如此静穆的画面,犹如画中一般,只不过还是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既然是无碍了,老身便也放心了,但为了区区小伤,便责罚一个并无大过的宫婢,着实不太合适。”
没想到太皇太后会过问此事,姜子墨咬着唇,道:“妾身省得,只是小惩大诫,迟些时候自会让她如同以往一般。”
一个时辰之后,太皇太后午睡的时辰到了,玉兰被抱了过来,她本就习字累了,现下睡得很沉很香,只是姜子墨的心里还是有些沉甸甸的。
酒,很快又被送了过来,放在小火炉上暖着,酒香四溢,倒真是诱人的很,姜子墨自斟自饮,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消除心中的烦忧。
也不知怎么的,喝了许久,姜子墨也没有丝毫的醉意,好似也更清醒了些,只不过喝了酒,难免脚下有些虚浮,好在令玉在身边陪着,但不知道怎么了,姜子墨似乎在令玉的脸上倒是带着一丝淡淡的笑,但似有若无,就好像是看错了一般。
忽然令玉松了手,姜子墨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怀抱,却又有些迷糊的不知道此人是谁。
第八十七章
“一有烦心事,你便喜饮酒,也不知你这般脾性何时才能改过来,饮了这许多酒,也不怕宿醉之后的头疼。”
陛下微一摆手,令玉便很是乖觉地退开了去。
虽说姜子墨半醉半醒,却也是娇俏可爱,没了素日里的拘谨持礼,平添了几分娇媚可人,陛下将姜子墨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卧榻之上。
这一夜,陛下倒是一直陪着姜子墨,只是天才刚刚擦亮便已起身了,姜子墨只觉得头疼得很,微微睁开眼,见已有人在伺候陛下更衣。
“现下时辰尚早,你尚可再眠一眠,迟些时候再起,让人备些可口的清粥小菜,这样才对你的身子好些。”
姜子墨这时候还显得有些迟钝,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很快便睡了过去,仿佛方才那一瞬不过是旁人的错觉罢了。
直至巳时,姜子墨才悠悠醒转,姜子墨本想着人备些吃食来,现下腹中空空,着实是难受得很,可就在这时候,进来了几个内侍,一脸地谄笑着,道:“扰了夫人的清净,是小的们的过错,只是小的们奉了张夫人的意思,在各殿找寻一件物事,若是夫人允准,小的们就开始搜寻了。”
姜子墨皱了皱眉,张澜漪自册封得宠以来,虽少与漪兰殿来往,却从来都还算得上井水不犯河水,且也因着姜子墨的出身与地位,张澜漪多少还有些顾忌,而如今她却因一件物事,派人前来搜寻,倒真是奇事一桩。
姜子墨本就不想与张澜漪有所冲突,且张澜漪膝下又有一子,陛下如今虽不比从前那么宠爱她,却也是时常过去看一看她,姜子墨点了点头,笑问道:“若只是要搜寻倒也无妨,我也不是这般不通情达理的人,只是我多嘴问一句,张夫人可是损了什么要紧物事,竟这般着紧?”
“回夫人的话,张夫人进宫时从娘家带进宫的一双玲珑玉璧不见了,那是张夫人的祖母留下来的,因此张夫人为此心急如焚,日日都食不甘味夜不安寝,陛下今日一早知晓此事,可是心疼得不得了,这才允准了张夫人所求,令张夫人着人四处寻找。”
姜子墨下意识地觉得,此番动作绝不会如此简单,若真要搜寻,姜子墨也担心那枚珊瑚凤簪会被搜寻出来,那虽是陛下赏赐,可终究会是一件祸事。
“既然是这样,那你们就去查找一番,只是别惊扰了别人才是,令玉令华自入宫便在漪兰殿任职,由她二人与你们一道吧,这般也好有个佐证。”
见姜子墨并不反对,他们几个倒像是如获至宝一般,千恩万谢都不足以表达满心欢喜似的.
他们想要搜查,这本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可若是被查到了不该查的,姜子墨倒真是觉得得不偿失了,所幸那些寺人并不真的敢仔细搜查姜子墨的寝室,只是略微翻动了一下。
半个时辰之后,那些内监便走了出来,道:“叨扰了夫人,小的们很是过意不去,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夫人多多担待。”
姜子墨看来这些人倒也是识礼之人,道:“倒也无妨,你们也是奉命行事,那对玲珑玉璧可有在漪兰殿找到吗?”
那几人面上略有讪讪,道:“人说笑了,夫人奉圣旨在漪兰殿安胎,又得陛下看重,又怎么会做这般行窃之举,漪兰殿又怎么会有失窃之物,小的们先行告退了.”
本来好好的一个午后,可以安安静静地躺着,竟被这些人给硬生生破坏了,张澜漪倒也有些小性子,陛下倒也愿意纵着她。
“夫人,难道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这都算什么事儿啊,张夫人的东西丢了,不去查偷东西的人,却跑来漪兰殿东搜西找的,也太不把漪兰殿放在眼里了!”
“悄声,你真真是越来越口无遮拦了,这些话是你可以说的吗?况且你方才没有听到那些内监说的话吗,这是陛下允准的,难道你还要和陛下去说理吗?搜了就搜了,忍一时之气吧,况且我们清者自清,何必害怕他们搜查吗?”
张澜漪为了一对玲珑玉璧,便如此大动干戈,只怕为的不是这一对玲珑玉璧,这宫里只怕会有人要遭殃了,只是不知会是谁遭受这无妄之灾。
为了搜查,这三四日的时间,除了长乐宫,几乎每一个地方都被撒查了一遍,使得宫中怨声载道,却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经这几日的搜寻下来,似乎并无进展,后宫也因此安静了不少,本以为事情就这般了结了,却还是传出了玉璧乃被人盗窃,并非不翼而飞,而也有传言,因着杨丽仪怀着身孕,殿中不宜翻动,便拒绝让人入殿搜查。
张澜漪一下子来了气,念着本就是陛下所允准的,杨丽仪这般堂而皇之地拒绝让人入内搜查,让张澜漪气不打一处来,便着人强闯了过去,可是大肆搜索之后,却是一无所获,又见杨丽仪那副神色,更是让张澜漪心中不忿。
因着杨丽仪觉得受了委屈,哭哭啼啼的便去了宣室殿。
“你怀着身孕,本就不该劳神的,可是身边的人服侍的不好,让你觉得委屈了?”
杨丽仪抽噎着,道:“陛下,那张夫人失了东西,陛下允她在宫中搜查便已是天大的恩典了,可她竟然还强闯妾身的殿阁,妾身现下有孕,最忌讳惊动了胎神,如今被这样一闹,妾身真的害怕……”
陛下皱了眉头,道:“你胡说些什么!澜漪此事确是有些疏忽,却也是事出有因,你觉得心里不舒坦,朕让她予你道歉,如此算是将此事揭过去,可莫要总是挂在嘴边,她失了的物事是极要紧的,也不怪她心焦了些。”
此事本瞒着太皇太后,可经张澜漪这样一闹,便更加沸沸扬扬,太皇太后知晓之后,极其震怒,宫中各人也因此人心惶惶。
而张澜漪就如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般,带着皇二子在太皇太后面前哭哭啼啼地诉着苦,连累阖宫妃嫔都在长乐宫中听她的哭诉。
太皇太后宽慰了张澜漪几句,只告诉她必然会给她一个交代。
离了长乐宫,姜子墨看张澜漪的样子,方才的伤心欲绝倒都像是假的,只不过是在太皇太后面前做戏一般。
“姜夫人怎这样看着妾身,是不是觉得妾身有什么做的不好?”
姜子墨只觉得她每一步都做的极好,方才在太皇太后宫中的那一场痛哭的戏码,就足够让人觉得惊心动魄了,以往倒不觉得她是一个这般会做戏的女子,而今才真真觉得嫉恨之心是多么的可怕。
“张夫人多虑了,一对祖传下来的玉璧何其重要,自然是要妥善保管的,此次突然失窃,张夫人必然是心急如焚,想一心找到的,只不过动静大了些,惊动了太皇太后,这件事想要善了怕是不能了。”
只怕这件事一开始,张澜漪就不曾想过要善了,想必她这样做,也就是为了冲着杨丽仪去的,若是杨丽仪本就无过,凭着腹中之子,想来会躲过此次事端。
张澜漪很是不以为意,道:“听说姜夫人的母亲常年茹素,必定是最宅心仁厚的,而姜夫人也必定是受益匪浅,所以心肠也是最软的,但是偷窃之事不容小觑,如若纵容了这一次,只怕就会有人起而效仿,久而久之,又该如何是好呢,你说是不是啊,姜夫人。”
姜子墨看张澜漪倒是胸有成竹,好似太皇太后必定会为了这样一件事,发落了杨丽仪,这如意算盘打的是好,可结果如何,却不是她一句话就可以决定的。
姜子墨把玩着手腕上的白玉镯,笑言:“偷窃之风自然是不能助长的,不过既然太皇太后插手了此事,就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孰是孰非也必定会有定论。”姜子墨看了张澜漪一眼,气色真真是不错,道,“张夫人这样好的气色,真是让人羡慕。”
“姜夫人取笑了,夫人的气色才是极好的,昔日陛下着入宫待选的家人子随身服侍夫人,这才是最令人眼红的呢,谁不知道这是大汉立国以来,开天辟地的第一桩呢,同样都是有孕之人,妾身就没有夫人这样好的福气。”
这本就是惹人非议之事,虽说宫中并没有为此物议如沸,但始终都是姜子墨心里的一个结,
张澜漪与杨丽仪之间闹成如今这般模样,怕也是回不到从前那般模样了,姜子墨与张澜漪一路同行,倒是说了不少,而她满是喜悦的样子,却是刺眼得很,即便再要紧物事,闹出这般大的动静,也实在是不妥。
姜子墨下了坐撵,日头正好,可身上却觉得不怎么自在。
“夫人怎去了这样久,午膳已经备下多时了,这会子怕是凉了,婢子先拿去热一热。”
姜子墨看了眼令玉,并没有理会令玉这般如常的活泼,只觉得这一路回来,腰酸得紧,令华在躺椅上放了一个靠枕,才觉得好了一些。
午膳时的菜色倒是不错,只是热过之后的滋味终究是差了一些,姜子墨也就只是简单地动了一些,放在了一边。
第八十八章
姜子墨不过随意动了些,就放下了手中的玉箸。
“夫人今日可是没了胃口,怎就只动了这些,还是这膳食不合口味,不如让婢子让人再重新准备?”
姜子墨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繁琐了,今日本就无心用膳,只是心里头有些憋闷得慌。”
令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夫人竟也有心里发堵的时候,只不过如今夫人是无事一身轻,应该觉得开心才是,闲暇之时便能陪着公主与皇子,何乐而不为呢。”
“罢了,你的这张嘴是愈发巧了,撤了膳吧。”
原先张澜漪没能在杨丽仪处讨到便宜,自然是不甘心的,这一日便又着人去了杨丽仪处,那般气势当真是令人有些胆怯的。
本来好好的一个午后,杨丽仪倒是可以安安静静地躺着,竟被这些人给硬生生破坏了,张澜漪如今倒也有些跋扈了起来,陛下倒也愿意纵着她。
“张夫人,你带着这许多人来我这儿,不知所谓何事。”
张澜漪冷笑一声,道:“杨夫人又何须这般见外,说来你我一同侍奉陛下,你怎好这般将我拒之门外,何不一同入内,有些话,也着实不好在这些宫人面前说嘴吧。”
杨丽仪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周遭的这些宫人,忽而笑道:“说来也对,若是一个不谨慎,有些话说漏了嘴,怕也是会令张夫人在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吧。”
这话才说罢,杨丽仪侧了身,让张澜漪入内,只是在踏入殿阁之前,张澜漪低眸看着杨丽仪隆起的腹部,目光很有些复杂。
两人坐定之后,张澜漪才率先开口道:“其实今日我为何而来,杨夫人必然心中有数,只是不知道杨夫人可愿行个方便,如若不然,只怕是杨夫人心虚得很,所以这才不愿意让我的人细细搜查。”
此话一出,杨丽仪的脸色一下子就青白了起来:“前几日张夫人不是已经着人来搜查过了吗,怎的今日还要再来搜查,莫不是张夫人觉得我可欺不成?”
张澜漪笑得妩媚,道:“怎会,杨夫人可是想多了呢,前一次是我手下的人太过鲁莽了,才如此莽撞扰了夫人休养,但说到底也不曾细细查过,杨夫人身怀龙裔,又得陛下垂青,自是看不上那些凡俗之物,可难道身边那些伺候的人就一定手脚干净吗?”
杨丽仪现下已十分恼怒,偏生前一次也是百般阻拦不让张澜漪的人搜查,若是此番再多番阻拦,只怕就会落下口实,可又不想任由她这般为所欲为。
百般思量之后,杨丽仪颓然地说道:“你若真想搜查倒也无妨,但也要有我的人在。”
“当然,此处乃是你的殿阁,自然处处都由着你。”
张澜漪着人入内搜查,可谓极为细致,连一个角落都不曾落下。
“说来这都算什么事儿啊,张夫人的东西丢了,不去查偷东西的人,却跑来我们夫人这儿东搜西找的,也太不把我们夫人放在眼里了!”
“悄声,你不过是前几日才来伺候我们夫人的,这些话是你可以说的吗?况且你又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陛下允准的,难道你还要和陛下去说理吗?搜了就搜了,忍一时之气吧,况且我们清者自清,何必害怕他们搜查。”
众人都在搜索着物件儿,又怎会留意两个小宫人的对话。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一众人才在庭院中站定,只是看着有些疲累。
“怎样,今日可算是搜查妥当了?若是此番查不到,往后可莫要再以此事为由,来扰了我休养了。”
张澜漪只是淡淡笑着:“杨夫人又何须这般急切,这不是还没说搜查的结果吗。”
领头搜查的人低着头,道:“婢子已令人细细查过,已然查到了蛛丝马迹,且在宫人的院落中有人对夫人搜查有所怨言,那人的屋子中,有一个极为精致的盒子,但没有钥匙无法打开,怕是玉璧就在那盒子里。”
“哦?既然如此,那真当应该好好查一查才好,不知杨夫人可愿意一同去看看?”
杨丽仪无言以对,只好一同去了,当看到那盒子中的玉璧之时,杨丽仪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下来。
“绮素,这玉璧怎会在你这儿!”
绮素摇着头:“婢子不知道,婢子真的不知道,这是张夫人陪嫁之物,婢子便是再有能耐,又怎能盗得如此贵重之物!”
“你说不是便不是了吗,这物事终究在你处寻得,便是躲赖不得的。”
张澜漪也不曾给杨丽仪辩解的机会,就将人带走了。
姜子墨出去散了散心,刚入殿的时候,才真真是通体舒泰,而蜜羹的味道淡雅悠然,甜丝丝的香味着实令人食指大动。
此时案上正好放着一碗蜜羹,刚好可以入口的温度,道:“令玉,你可真是越来越贴心了,倒是知道出来前,把蜜羹备在了这儿,真是不枉费素日里我这样疼你。”
令玉笑道:“夫人,这蜜羹不是婢子准备的,你可是夸错人了,方才婢子去了外头备些食材,哪还有这个心思弄这些啊,不如夫人问问姐姐吧,或许是她准备的呢。”
这倒是奇了,姜子墨平日里的饮食,从来都是令玉经手的,如今怎么会有旁人准备这些呢,这一下子,姜子墨也没了食欲。
令华端着一盘果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低着头,看不清楚容貌,只是这身形,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夫人,外头可还冷得很,怎么还在外面走动呢,御医嘱咐过,小姐身体弱,是受不了这些的,这些果子倒是在火炉边烤了烤,夫人可要用一些?”
此时姜子墨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瓜果上,只是看着那名跟着令华进来的人,道:“杨夫人,说来你我也已许久不曾来往了,怎的今日杨夫人有闲暇来漪兰殿了,况且夫人不是还有孕在身吗,如此奔波怕是不妥吧。”
姜子墨的话听着有些凉薄,杨丽仪微微一叹,道:“今日妾身冒昧打扰,只因妾身有一事想求夫人,还请夫人看在昔日的情谊,与两家乃是姻亲的份儿上,还请夫人相助一二。”
“既然你这般说了,若是我断然拒绝了你,也显得我很是不近人情,我自然也是不会拒绝的,不过如今你最要紧的便是养好身子,你殿中之时,我自然也有所耳闻,不过一个婢子罢了,又何须你如此委曲求全呢。”
且只不过是一盏蜜羹而已,若真能轻易打动了姜子墨,便真是小看了姜子墨,只是姜子墨还想看看杨丽仪能为一个婢子牺牲到如何程度。
“妾身在自己殿中,只觉得伤心难过,若是夫人不弃,妾身愿在漪兰殿中侍奉夫人饮食,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姜子墨手中的勺子搅动着蜜羹,若有所思,不由得笑了笑:“杨夫人又何须这般委屈自己,你可还身怀有孕呢,若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显得我太过矫情?”
杨丽仪忙摇头道:“怎会,妾身很想与夫人做伴,还请夫人成全!”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吧,令华,你去安排一下,派几个稳妥之人伺候着杨夫人。”
见杨丽仪随令华离开后,道:“夫人,这下可好了,有杨夫人在这里,夫人就不必担心吃不到这好味道的蜜羹了,就是苦了要在她那儿服侍的宫人了,她那么心高气傲,指不定就会颐指气使呢。”
姜子墨斜了令玉一眼,笑道:“你这个只知躲懒的丫头,杨夫人来了,省了你出入庖厨的麻烦,这是你高兴的,只怕你不希望的是,她在漪兰殿住了下来,依照她从前的脾性,对你们也不算很不客气,对不对?”
见令玉点了点头,姜子墨也知道她心中必定是这般想的,不禁摇了摇头.
"夫人,蜜羹还是要趁热吃才好,搁凉了滋味就要差许多呢,杨夫人还备了一些糕点,倒是有一道梅子糕,看着倒是挺不错的,夫人若是觉得一盏蜜羹不够,不如就再拿些梅子糕来,可好?"
这杨丽仪对于饮食上倒是颇有心思,还能变着法儿地出些新鲜的吃食,梅子糕,也不知味道如何,尝尝倒也无妨,道:“那,你就多拿一些来吧,只怕不是你念着我想不想吃,而是你见着那梅子糕,嘴馋得很,却又不敢私下偷尝,才拿我当借口吧。”
令玉吐了吐舌头,那模样煞是可爱.
不多时,一碟子梅子糕放在了姜子墨面前的案上,糕点透着一股梅子的清香,闻着香味儿也让人食指大动,夹了一块轻咬了一口,满口梅子香,清爽的味道也很是独特,也不由得多吃了一块。
“好了,你也别干看着了,我本就吃得也不多,你要是喜欢,那就去吃吧,有我的一份儿,也必定少不了你的那一份,记得,别忘了给你姐姐也送去一些,免得让她觉得我只偏心着你.”
接下来的日子,杨丽仪每日都会亲自将蜜羹送过来,倒真是十分尽心,好似真的想留在漪兰殿与姜子墨作伴似的。
第八十九章
“这位杨夫人可真是奇怪得紧,往日夫人有孕之时,她在漪兰殿侍奉都不及如今这般殷勤,莫不是因着与张夫人置气,心里着实气恼得很,又无处诉说苦楚,便留在咱们殿中侍奉夫人,也好有机会向陛下诉一诉衷肠吗?”
令华手中将糕点放入盒中,笑道:“如今咱们夫人是怎样的境况,宫中之人又怎会不知晓,她便是要躲个清静,也不该是来漪兰殿,谁不知晓漪兰殿可是是非之地,谁不避退三舍。”
令玉馋嘴,拈过一块酥饼就往嘴里送:“姐姐这般说倒也不错,可是这宫里头,除却云林馆那儿,真要论情景,怕也只有咱们漪兰殿了,可我瞧着,那杨夫人总有些怪怪的,仿佛别有心思似的,如今她在漪兰殿,若是有什么不得当的,岂不是咱们夫人的过错了吗?”
说到此处,令华猛地一怔,道:“你这话倒也无错,这杨夫人怕是个心思深沉的,若是动些小心思,还真是让人防不慎防,让服侍杨夫人的人仔细些。我去给夫人送些点心,这些你就顺道送去给杨夫人吧。”
令玉才将酥饼咽下,便简简单单地收拾了一下,将点心收拢在盒中,便急匆匆地到了杨丽仪所居的侧殿,现下杨丽仪在漪兰殿中依旧住着昔日里她所居的地方。
此时,杨丽仪正要去给姜子墨送蜜羹去,不想在门外遇上了令玉。
令玉低头看了一眼杨丽仪手中的托盘,笑道:“杨夫人果真是有心人,只是如今杨夫人尚在孕中,着实无需这般劳累,况杨夫人来漪兰殿小住,也并非是为了伺候夫人,若是要这般劳烦杨夫人,夫人心中不安,也令漪兰殿的宫人们无地自容。”
杨丽仪闻言一愣,这仿佛就是在贬损自己一般,可是身在漪兰殿,却不得不忍受下来:“令玉姑娘言重了,我身在漪兰殿,又怎好无所事事呢,况不过是一碗蜜羹罢了,实在不值得什么。”
令玉巧笑着:“杨夫人对我家夫人有这般心思,婢子着实感佩,且看杨夫人这般辛劳,这里是一些点心,若是杨夫人不嫌弃,就清夫人收下吧。”
杨丽仪现下便是有些数了,想来是眼前这婢子不愿自己多在姜子墨眼前出现,道:“有心了,这一盏蜜羹还有劳令玉姑娘送去给姜夫人。”
姜子墨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寻出了那一枚珊瑚凤簪来,放在手中不停地把玩着。
现下一盏已然没有热气的蜜羹出现在了姜子墨的眼前,姜子墨微微一愣,旋即又释然了:“她倒真是挺有心的,身子都重了,还有心思做这些,不过说来她在漪兰殿也有些日子了,张夫人的玉璧失窃一事,可有了什么结果?”
令玉倒是回想了一下,道:“仿佛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将杨夫人贴身的宫女绮素给带走了,别的倒是不曾有什么了。”
也不知张澜漪处置得如何,只晓得太皇太后下了口谕,张澜漪的玉璧被盗一事,交由张澜漪自行处置,搜查之时查出乃一名宫女所为,如何处置不必太过复杂,如此一来,倒是正中了张澜漪的下怀。
“绮素,我知道你是杨夫人最贴心的侍婢,想来她在宫中必然是离不了你的,你看,你这才被我抓到,她连你的死活都没有理会,如今她可是在漪兰殿逍遥自在呢,说来她也是聪明,知道姜夫人即便失势,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挑衅的,只可惜你就如棋子一般了。”
绮素显得很是惊恐:“不会的!你在骗我,我自小就陪着夫人一起长大,她一定不会舍弃我的,而且,而且偷窃一事,不过是你的栽赃!”
张澜漪笑得张狂:“那又如何,即便是我栽赃的,如今你也是百口莫辩,那一双玉璧虽也算不得什么,可也是我的祖母为我留下的,你可知何为孝道?这便是太皇太后任由我处置此事的缘由。”
漪兰殿外,张澜漪很是本分地候在外头,等待着姜子墨的传召。
“夫人,张夫人在外头候见,可要请她入内?”
姜子墨抬了眸,笑道:“哦?这倒是一桩奇事,似乎她从来不曾来过漪兰殿吧,今日是什么风把她吹来了,去请她进来吧。”
张澜漪一见到姜子墨,便是大礼参拜,姜子墨微微一皱眉,道:“你我是一样的人,着实不必这般大礼,起吧。”
“夫人位在妾身之上,受此大礼也并无不妥,自妾身入宫以来,便甚少来向姜夫人问安,妾身着实有些不安,且前几日因妾身之物被窃,而扰了夫人的清净,妾身今日也是特来请罪的。”
姜子墨不过一笑,道:“无妨,这不过是小事罢了,况张夫人心中焦切,我自也能体会一二,又怎会怪罪张夫人。”
张澜漪似乎还是有些忐忑,道:“夫人虽然并不怪罪,但妾身仍想赔罪,过几日,妾身会邀宴这一次被搜宫的姐妹们,还请夫人赏脸出席。”
姜子墨把玩着手中的陶杯:“既然是张夫人邀约,又怎可不去呢,再者皇二子聪慧敏达,我早想与之亲近,介时我也会让钰儿与玉兰一块儿去,孩子们在一处也总会有意思些。”
张澜漪欲邀宴宫中之人,杨丽仪自然也已知晓,也早已恨得牙痒痒,只是杨丽仪如今也知道不是置气的时候。
不知是怎么的,杨丽仪总觉得张澜漪似乎是想扩大自己在宫中的声势,竟遍邀宫中的宫眷与家人子,午时一起齐聚在月景台,月景台本就是暑天暑气最重的地方,如今尚在春日里,倒也还算宜人。
午时将近,众人已经在月景台齐聚,人头攒动,倒是十分热闹,姜子墨环顾一周,并未见到霍成君的身影,许是对这些事儿并不放在心上吧。
姜子墨步入月景台,一众人等都站在了一旁,唯独张澜漪站在原地,向姜子墨一礼,笑道:“让姜夫人如此辛劳,妾身着实过意不去,这边倒也宜人得很,夫人请入座。”
姜子墨从善如流,便在张澜漪所说之地坐下,便瞧见一个保姆模样打扮的人正在陪着皇二子玩耍,令华与令玉领着钰儿同玉兰一同来的,见姜子墨看着皇二子,便很快意会了过来,便领着两个孩子与皇二子一同玩耍。
不过一会儿之后,一干人等坐定,便见着一名被打得浑身是血的人被拖到了月景台下,那样子着实是惨不忍睹,那浓烈的血腥气经热气升腾,更显得浓烈不堪,受不住这味道的人早已经作呕连连了。
“请众位姐妹一同到此,并不为了其他,台下之人便是偷盗我的玲珑玉璧的贼,这玉璧虽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物事,可好歹也是祖母所赠之物,于我而言意义重大,不曾想这不知好歹的丫头,竟如此大胆盗了去,如今是人赃并获,她却始终不肯招供,无奈之下才动用了大刑,却不想,这丫头嘴硬得很,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见此情形,姜子墨只觉得腹中忍不住阵阵翻搅,欲呕而不能。
在座的人,显然是杨丽仪最是按耐不住,被拷打的是她带进宫的贴身宫女,却被折磨得不成人形,难免会心生怨恨和痛苦。
“杨夫人,我素来重你亦是出身世家,什么好东西不曾见过,虽不比出身王侯之家的千金小姐,可好歹也身世出众,却由得身边的侍女做些不干不净偷鸡摸狗的事情,真不知是你管教无方,还是你杨家家风本就如此?”
如此恶语相加,稍有气性的人,也不甘如此折辱,杨丽仪自也是如此,且杨丽仪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家中早已没落多时,不过只余一个名声罢了。
“张夫人的话,妾身实实不敢苟同,在绮素的房中找到夫人的玲珑玉璧,难道就是绮素偷了的?除了这一样证据之外,夫人似乎也没有别的有利证据,证明绮素就是偷东西的内贼,况且,若论出身,夫人亦是昌邑太守的独生爱女,却行此屈打成招之举,岂不是让人笑话!”
这话说得倒也不错,张澜漪闻言差一点便要拍案而起,所幸身旁还有人提点着,如若不然,今日在这月景台,就会见到两个妃嫔在此大打出手了。
霍成君姗姗来迟,眼见绮素满身血污神志不清的样子,也如同看到的不过是一具死尸一般,只见她含着微笑拾级而上。
“两位妹妹何必为了一个不争气的小丫头,如此纷争不断呢,白白辱没了你们的身份,这样手脚不干净的人,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也就是了,这样宜人的光景,怎就让这样多的姐妹一同拘在这里,况杨夫人还有身孕,可总不能轻易受刺激啊。”
张澜漪难得抓到杨丽仪的把柄,又怎么肯轻易罢休,更何况绮素早已被动了大刑,就算如此轻易了结了绮素的性命,只要杨丽仪安然无恙,往后又诞下皇嗣,重得陛下宠爱,那么坐立不安的便会是自己。
姜子墨喝了一口蜜水压一压胸口的烦闷,继而道:“虽说尚未有更明确的证据证明绮素就是偷盗玉璧的内贼,可玉璧到底是在绮素房中搜出来的,不如先将绮素收押,再行查察真相,况且绮素已经遍体鳞伤,就是想查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让人医治了她的伤势也不迟,杨夫人有孕不宜动气,若是因今日之事而受损,怕也是不妥当。”
如今虽然尚不算热,坐可着久了,身上腻腻的都是汗,在座的人,一个个儿都正襟危坐,深怕会大祸临头一般,张澜漪也像无法下定决心一般,稍显犹疑之态。
好半晌之后,张澜漪才说道:“姜夫人说的没错,倒是妾身考虑不周了,白白让这些乌糟的事情影响了自身,只要她做过这样的事,就不怕抓不到她的罪证,把这个叫悦心的宫女关押起来,择日再审。”
第九十章
这一日的场景,怕是已经把杨丽仪给吓坏了,一张脸煞白煞白的,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若非身旁有人搀扶着,杨丽仪都不知该如何回到下榻之处的,姜子墨沉着脸看着杨丽仪,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请御医来瞧瞧吧,可别让她出了事儿。”
御医不过来瞧了一眼,只道是杨丽仪是心神受损,需要服用几剂安神汤,再好好养几日才行,且不能再受刺激,不然怕是会影响到腹中皇嗣。
“她倒也算有些福气,只不过现下为了身边一个宫人,差点罔顾腹中的孩子,倒真是有些不值得了,若是她松了口,许是那个宫人便也不会这样凄惨,如今才这般神伤,反倒是让人觉得有些虚了。”
这话让令华多了几分惶恐,姜子墨浅浅一笑:“你不必如此,无论何事,我又何曾放弃过你们。”
说来杨丽仪的身孕也不小了,身子愈发重,这几日来,倒都已经不怎么出门了,且绮素又不在杨丽仪身边,也让杨丽仪觉得诸多不便。
“那个叫做绮素的婢子,还是紧闭着嘴,一点口风都不肯漏吗?”
“夫人,诸般刑罚都已经使用过了,可就是不见她松口,婢子至今未见过这般烈性的女子,怕只怕那玉璧真不是……”
张澜漪一记耳光打在冉羽的脸上,霎时间,冉羽的脸上很快就红肿了起来:“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莫不是事到如今你连这点分寸都没有?”
冉羽惶恐地跪了下来:“夫人息怒,是婢子一时口不择言惹怒了夫人,且婢子只是觉得那绮素如此能扛得住刑罚,如若不是那窃拿玉璧的贼人,那便是可以替旁人承担罪责。”
此番张澜漪才浅笑着:“你也是个聪慧的,往后就不要再说方才那些愚钝之言,该做些什么你自当有数,如若她一直不肯吐露半个字,不如就给她一个解脱,也免得你总要费神去料理她。”
冉羽陪伴张澜漪多年,自然知晓张澜漪话中的意思。
此时的绮素早已是奄奄一息,身上斑斑血迹着实可怖得很。
“瞧瞧你这可怜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心疼吧,只可惜,在这里,除却我之外,便无人会瞧见你如斯模样,只是不知道你若是这般模样出现在你家主子面前,她会不会受不住呢。”
绮素吃力地睁开眼睛,声音很是沙哑:“你们如此残忍,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若是我家夫人有一丝闪失,即便我成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冉羽不屑地说道:“莫说成了厉鬼,现下你便逃不出这里,又何谈其他,况你本就有罪在身,若是我家夫人能留你性命倒也罢了,如果夫人心中的恼怒不曾消散,罢了,就不与你多说了,瞧你这般模样,也是无法再用刑,这般可怜,也不好再折腾,前头撤下来的吃食还有不少,便多予你一些。”
冉羽倒也说到做到,让人送了许多吃食,也让人将绮素从刑架上放了下来,这多日来,绮素不过用过些薄粥,不曾吃饱过,现下见了这许多吃的,早已饿得发慌的绮素自是不会拒绝这些,也不顾双手上全是血污,抓起吃的便往嘴里塞。
入夜之后,看守绮素的人便来回禀了冉羽,道:“姑娘,那绮素已经没了,还请姑娘禀告夫人,还请夫人放心。”
“哦?没想到这样快就没了,着实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了。”
不过一句假意的喟叹,倒让人觉得冉羽是真的在感叹绮素的芳华早逝。
这绮素一死,自当可算是畏罪自尽,宫中素来忌讳自戕,这绮素竟自尽了,即便是有百般的冤枉,如今也是说不清道不明了。
绮素没了,张澜漪只点了点头:“那杨丽仪现下可还暂居在漪兰殿中?”
“是,自从绮素受缚之后,杨夫人便一直借住在姜夫人处,姜夫人倒也好性子,由着她一住便是这样多的时日,如若是婢子,便不会有对她这样好的时候。”
张澜漪笑道:“许是这便是姜夫人在陛下心中与众不同的缘故吧,瞧着她似乎淡然无争,也不屑去争,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却是件件都让陛下对她怜惜,不说她也罢,你随我去一次漪兰殿吧,绮素没了,总该让杨夫人知晓才对。”
杨丽仪身子重,漪兰殿上下自然也对杨丽仪多为上心,只是张澜漪突然到来,让杨丽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姜子墨自是不会将张澜漪拒之门外,不多时,张澜漪便已入内,只是神色凝重,瞅着杨丽仪时更是有了几分愧色。
“今日张夫人来,可是玉璧失窃一案已有了眉目?”
张澜漪看了一眼杨丽仪,神色有些讪讪的,道:“原本妾身已然问出了些许线索来,可是哪知那绮素只道是好些时日不曾用过正经的一顿膳食,妾身心想也不好亏待了她,便着人准备了许多,待得宫人去收拾碗盘之时,却见她已然咬舌自尽了,那样子倒像是给幕后之人承担罪责了,虽说是忠心可嘉,可……”
杨丽仪的双眸中已然是蓄满了泪水,脸色苍白如纸,喃喃道:“你说什么,绮素死了,怎么可能,此事并非绮素所为,她根本就是无辜的,又怎么会畏罪自尽呢,前些时候她便是遍体鳞伤,必然是你们狠下杀手,想要借她的死来栽赃陷害!”
张澜漪瞧着便是极为无辜的:“杨夫人怎就这样说,原本杨夫人有孕在身,这些事本不该与夫人说的,但此事并非寻常,即便冒着让杨夫人责骂的风险,妾身还是将此事和盘托出,便是不愿让旁人听了去,还要挑拨离间,况绮素窃拿他人财物,若是她认下了,也不过是断手罢了,可她在人赃并获的情况下,却始终不愿承认,还自尽了,着实是……”
这会子杨丽仪脸色愈发苍白,额上冷汗涔涔,像极了即将临盆的模样,原本杨丽仪的产期还有一月多的日子,瞧着这般模样怎就是今日便要临盆的样子。
“都干瞧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着,杨夫人若有什么闪失,可是你们担当得起的!”
姜子墨的一句呵斥,才让殿中之人有了反应,各自忙活了起来。
杨丽仪突然提前临盆,御医只道是气血逆行所致,便是平日里保养得当,此番想要顺利生产怕也是极难的。
陛下虽也知晓此时,可不知为何,却不曾前来,只是让石显送来了一柄安枕的如意。
杨丽仪此番生产很是困难,三日三夜之后也不见任何动静,只听闻杨丽仪从声嘶力竭的叫喊变成了气若游丝的喃喃,着实是让所有的人都揪着心。
直至第四日的晚上,这个孩子才降生下来,可怜这孩子连哭声都很是柔弱,几乎是听不到的。
总算看到杨丽仪诞下了皇嗣,姜子墨松了一口气,得了御医的回禀,知道是个小皇子,这才让人去回禀了陛下。
杨丽仪如今虚弱得很,自是无暇估计其他,虽说乳母和保姆是早已妥当了的,可孩子却是十分羸弱的,好似一个不小心便会让他殒命一般。
“这个孩子太过羸弱,御医和乳母人等可要多小心仔细些,万不可有任何疏忽,杨夫人尚需多调养几日,若有掉以轻心的时候,我必然不会放过你们,伺候的时候多上心些。”
姜子墨不过吩咐了几句,便抽身离去。
张澜漪这几日也并不曾离去,见姜子墨神色从容却脸色苍白的模样,也着实有些猜不透姜子墨是如何想的。
“杨夫人已无碍了,你也不必守在此处,这几日你身在漪兰殿,只怕皇二子念你念得紧,你早些回去吧。”
也不知昏睡了几日,杨丽仪终于醒转,姜子墨此时正坐在榻边,看她这般模样,也真真是我见犹怜了。
杨丽仪的脸色依旧苍白得很,只是比之前几日还是要好了几分,道:“原本妾身当在自己殿中生产,哪知竟如此劳烦夫人照看,这两日身上总觉得不太好,让身边服侍的人个个都手忙脚乱的,让夫人如此劳心劳力,妾身终究觉得过意不去,如今多少好了些,妾身便回自己殿中休养吧。”
“说的什么糊涂话,如今便是最紧要的时候,又怎可随意挪动,这才刚刚生养的人,便如此不知珍惜自己,往后又该如何是好,你此番生产格外艰难些,御医可交代了,若不好好调养,日后怕是再难有子嗣了,且总有病痛缠身,又是何苦来哉,你自当好好在此休养便可,何日御医说你可以走动了,再搬回去也不迟。”
姜子墨从不曾想到,不过为了一个婢子,杨丽仪竟会如此,想来也是自小感情极好,只可惜杨丽仪诞下皇子,那名唤绮素的宫人却是看不到了,且绮素已然身故,这窃人财物的污名怕也是无法消除了,杨丽仪便是诞下皇子,怕也是再得不到陛下另眼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