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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折芳魂     汉宫月txt下载     汉宫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华若仪精心备下了许多滋补佳品,满怀欣喜地前往合欢殿。

    华若仪才到了合欢殿前头,便见着殿前一棵合欢树开花开得正好,华若仪不由得愣了一下,风过,一片花叶被吹落,华若仪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华夫人怎还在此处,莫不是担心前来合欢殿恭贺的人太多,害怕自己送的礼太轻被人指摘和轻视?”

    华若仪也不过一愣神的工夫,便见着公孙静已立于身侧:“公孙夫人说笑了,不过是一份心意罢了,又何来贵重与轻贱一说,若无一份真心,即便再贵重又如何,存了腌心思,连瞧着旁人也是腌的。”

    “你!”

    公孙静本欲反驳华若仪,但深吸了一口气,笑道:“华夫人又何必这样说,戎夫人得陛下青睐,是后廷夫人们个个都艳羡的,现下又身怀龙裔,自是让许多人上赶着来拜会,华夫人过来倒也不足为奇,若是再迟些入内,戎夫人可就要歇下了,若真是如此,岂不是白费了华夫人这番心思了?”

    与公孙静纠缠许久,使得华若仪差点儿忘了今日前来的目的,华若仪瞪了公孙静一眼,这才举步入内。

    戎茵这儿一连来了好几拨人,真真是让戎茵疲累不堪,这会子见华若仪进来,即便身上再疲累,也还是坐起了身子。

    “你如今尊贵了,陛下如此疼惜你,现下你又怀了身孕,只消平安诞下皇子,你在后宫之中便也地位稳固了。”

    戎茵只是眉目微微一挑,道:“姐姐,若非有你在姜夫人面前美言,又怎会有小妹今日之恩宠,说来,姐姐才是小妹的贵人,他日若有驱使,小妹自不会推脱,只是小妹心中仍不安稳,陛下宠信之人不少,小妹即便有孕,也不过是个列荣之位,又怎比得上旁人。”

    华若仪浅笑道:“那又如何,如今连素日里不屑出身比她低微之人的皇后殿下,都前来合欢殿恭贺你有了身孕又得晋封之喜,连卫夫人都不及你,又何苦急于一时,你暂且隐忍一时吧。”

    说来有这样的喜事,姜子墨循例也当去合欢殿恭贺一番,却也因着不喜戎茵张扬的个性,也不过是走了个过场了事,素来玉便有养人一说,便选了件鸡心佩送予她做安胎之用。

    现下已是阳春三月,杨柳细细迎风飘舞,好一派风和日丽的景象,远处桃花灿灿,桃红柳绿,甚是怡人,姜子墨烦躁的心绪似乎也因此缓和了不少。

    戎茵穿着一身宽松的衣裙,出现在了姜子墨视线之中,看她言笑晏晏谈笑风生,姜子墨的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本能地便想转身离开。

    “姜夫人,既然这样巧遇上了,何不坐下来一起喝盏浆水呢,只是不知姜夫人是否愿意赏这个脸面?”

    戎茵仗着自己有孕在身,也日渐跋扈,引得宫中非议不断,而她却毫不知收敛,依旧我行我素,众人若不是看在她有孕,怕也根本不想与她为伍。

    两人在沁水亭落座,却并无热汤,不过是一盏冷透的浆水,且这浆水亦不是新近煮好,更似存放了多日的。

    “戎夫人有孕在身,怎的还喝这些呢,平日总听旁人提起,有身孕的人更需在饮食上用心,特别是像戎夫人你这样初次有孕之人,而且这样的汤饮,更不应该是出自戎夫人之手的,不然岂不是有**份。”

    姜子墨正说着,便想将茶水倒掉,却被戎茵一手拦下,只见她噙着一抹笑容,那笑容明艳得很,却也透着一丝阴毒和恨意。

    “妾身一直都知道,姜夫人出身名门,自是妾身无法比拟的,对妾身来说,有浆水喝就很好了,也不懂得区分好坏,且这杯浆水,是妾身亲手为姜夫人炖煮的,一直都想请姜夫人品鉴一下,只可惜一直没能找到机会,今日巧遇,自然不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姜子墨手端着茶盏一直未曾动过,酸胀之感很是不适,继而她收回了手,才将茶盏放下。

    姜子墨似笑非笑,道:“没想到戎夫人的待客之道竟如此特别,不过这既然是戎夫人的一片心意,自然是不能够轻易辜负的,只可惜我这个人却不喜欢喝冷透的浆水,要知道冷了伤身,我又怎么会入口。”

    戎茵倒也没有执意而为,浅笑着,桌上的一碟子枣泥馅儿的蒸糕清香扑鼻,她细细品着,倒很是满足的样子:“这枣泥蒸糕口味儿清新,甜而不腻,日日吃着也是不腻的,姜夫人可有兴致一起尝尝?”

    姜子墨平时便甚少吃这些太过甜腻的食物,况她所用的点心,还是少沾染的好,道:“不必了,我素来不喜这些甜点,还是戎夫人自己慢慢享用吧,毕竟腹中胎儿更要紧些。”

    此时,戎茵的脸上晕染了一层薄怒,怒而言道:“姜子墨,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念在你出身国公之家,对你礼敬有加,你却如此不知好歹,请你品浆水,你嫌弃已冷不喝,这也就罢了,这糕点是刚送来的,你又不肯尝,怎么,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的好意,别忘了,我可是有孕在身,如若我有什么好歹,陛下怪罪下来,可不是你承受得起的!”

    未曾料到她变脸竟这般快,暖春里的天气,也不如她变得快,如此凶神恶煞,也真是要贻笑大方了。

    “戎夫人有孕在身,还是善自保重的好,到底还是府中的皇嗣要紧,若真的出了什么事,可真就是损人不利己了,戎夫人是聪明人,何不好好安胎,防备着那些虎视眈眈的人,岂不是更好吗,何苦要与旁人我过不去。”

    姜子墨心中本就觉得不畅快得很,又遇到这一位胡搅蛮缠的主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知收敛如戎茵,也真是够少见的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夭之美好,诗经中描绘得惟妙惟肖,可戎茵这样的人,又何来宜其家室之说,仗势着自己现下身子贵重,便这般颐指气使,不将旁人放在眼中,只怕必定会折损他人之手。

    姜子墨在桃树下站着,看着那开得灿烂的桃花,心生羡慕,身在宫中身不由己,尚不如这小小的桃花,再不济也能花落归土。

    时光如水,湍流而过却悄无声息,戎茵的身子也愈发重了,看她步履沉缓,神色却依旧高傲得很,笑脸盈盈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戎茵有孕在身,自是无法侍奉陛下,倒也让卫摇光占尽了先机,日日在陛下身边服侍,且又丝毫不曾骄纵,也更不曾恃宠而骄,企图独占陛下恩宠,如此一来,陛下流连别处夫人的时候也多了起来。

    桃花谢尽,荷花待放,满池清香,令人流连忘返。

    远处,走来了两个人,玄色的服色从来都是极好辨认的,而他身边的,正是早已显怀的戎茵,看他们这一路言笑晏晏,姜子墨自是知道不该去打扰他们。

    湖边有一不系舟,姜子墨轻轻摇动着舟上摇橹,缓缓往荷花深处而去,荷叶擦过衣袖,发出轻微的声响。

    在湖中摇曳了将近半个时辰之后,姜子墨心想着他们也总已经离开了,才将慢慢地不系舟摇回岸边。

    “陛下,你看,那不系舟不见了,陛下可是答应了妾身,与妾身一同泛舟湖上的,可不知是谁,竟将不系舟弄走了,妾身可不依啊,陛下一定要好好惩治那个偷不系舟的小贼!”

    姜子墨细细一听,那是戎茵的声音,难道他们尚未离去吗,一时慌乱,动静大了些,荷叶的晃动更大了些。

    “快看快看,那边有动静,陛下,定是偷了不系舟的人躲在那儿了,他必定是做贼心虚,自己便露了马脚了。”

    姜子墨自知是已经避不过去了,也只能划着不系舟继而上了岸,戎茵倒是显得有些诧异,转而又嬉笑道:“妾身还道是谁呢,竟会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划着不系舟漫步荷丛之中,没想到竟会是姜夫人,可真是好兴致啊。”

    姜子墨看了眼陛下,他面上虽是阴晴不定,到底野山谷一言不发站在一旁,姜子墨这才开口道:“胆子大或不大,并不是戎夫人一两句话就能够说明白的,戎夫人邀约陛下泛舟湖上,同样是兴致颇好,不过戎夫人身怀六甲,可要为身孕多思量一些。”

    姜子墨本也是为了避开他们,才会划船躲避,而今既然已经碰上,也不必多有躲闪,只怕是戎茵嫌有人在此,破坏了她的好心情,行礼之后,便欲离开。

    “姜夫人,陛下尚未准许你离开,你就像想这样走了吗,你到底有没有把陛下放在眼里?”继而听到她撒娇着说道,“陛下,湖上风光正好,都已经出来了,若不能尽兴畅游一番,岂不是可惜了吗,妾身看姜夫人划船技艺娴熟,不若请姜夫人摇橹可好?”

第六十二章

    戎茵的话一出口,连陛下都愣了一下,旋即脸就沉了下来:“茵儿,不得无礼,朕疼你,可不是成为你以下犯上的仗势。”

    陛下的话让人心里发紧,戎茵好似并无察觉一般:“陛下,妾身又岂会是如此不知好歹之人,只是陛下携妾身游湖,却将姜夫人一人留在此地,妾身着实于心不忍。”

    陛下一愣神,这才看向姜子墨,略笑笑,道:“这小妮子,话倒也不算错,你若闲暇无趣,倒不如一块儿泛舟。”

    “原本陛下邀约,妾身不敢不从,只是不系舟狭小,且戎夫人有孕在身,怕是无法容下三人,妾身斗胆,无法同行,还请陛下原宥。”

    戎茵似乎来了气,道:“夫人可真是托大,连陛下都要违逆了吗?”

    姜子墨娥眉微蹙,心想着对她百般隐忍多番避让,却不曾想到她竟然会这样得寸进尺,不过仗着身孕,就这般为所欲为,倒也想看看她接下来还有什么把戏,便止住了脚步。

    “茵儿,可不要失了分寸,姜夫人岂是你说使唤便能使唤质问的,她与你一样,都是朕的妻妾,你也要为你自己考量一番,朕宠着你,可你也不能太得意忘形了,姜夫人是好性子不会与你计较,你也要好好修身养性了,身子重了,也不便坐船,还是回去好好养着吧。”

    虽有陛下的劝解,戎茵似还是有些不甘心,恶狠狠地剜了姜子墨一眼,又撒着娇,要求陛下能够多去探视她,真可谓是丑态百出。

    好不容易送走了胡搅蛮缠的戎茵,连陛下都仿佛松了一口气。

    “往日倒觉得她生性率直,不比旁人心肠百转,连说几句话都觉得累得很,如今看来便是太无遮拦,仗着朕对她的包容这般无礼。”

    两人也不知并肩走了多久,此时夕阳残红如血,挥洒下最后的色彩,天边晚霞绚烂无比,艳丽如此,却也是稍纵即逝。

    “戎夫人这般也不失可爱,便是这般性子才觉得有意思,况现下戎夫人有孕,妾身自会多让着她一些。”

    陛下牵过姜子墨的手一路同行,道:“在宫里自是不比在自家府中,受些委屈也是有的,朕知晓你并不会生事。”

    姜子墨半低着头浅笑着:“妾身并不在意这些,陛下无需这般挂怀。”

    将行至漪兰殿时,见着双目通红的韩倾容,这令姜子墨很是诧异,韩倾容虽然并非坚强的女子,却也并不会轻易流泪。

    姜子墨上前,握住了韩倾容的双手:“你来漪兰殿寻我?只是你这是怎么了,手臂上有淤痕,脸上亦是泪痕犹在,若是受了委屈,你可定要告诉我。”

    韩倾容眼眸含泪,正想说起之时,见到了站在姜子墨身后三步远的陛下,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陛下含笑离去,只余下姜子墨与韩倾容两人,姜子墨将韩倾容唤进了漪兰殿中。

    “看你这般模样,想来是受了委屈,我虽不知是谁让你这般受不了,但我想劝你放开些也就是了,仗势欺人拜高踩低的事儿,在宫里从来都不缺,如今受了折辱,他日扬眉吐气了,才能让对方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得不俯首帖耳,不是吗?”

    韩倾容沉默不语,虽仍有些戚戚然不能自已,但也不再是一脸的委屈了。

    在韩倾容的叙述之中,姜子墨也可以略略听得出来,这欺凌她的人是谁了,只是一直觉得她在一众家人子中间炫耀也就罢了,竟然还会在后廷夫人面前这般有恃无恐,肆意妄为,但又想到她在陛下面前也并未对自己留情面。

    “我父亲虽已故去,可毕竟也是出征大宛战死沙场的功臣,她仗势自己颇得陛下喜爱,现下又怀有身孕,便这般欺凌旁人,竟丝毫不知顾忌!”

    姜子墨握着韩倾容的手,道:“她如今也不过是列荣,出身又算不得顶好,她若一直这般肆意妄为,即便你咽得下这口气,也会有旁人咽不下的。”忽然姜子墨笑道,“近来公孙夫人似乎已然被解了禁令……”

    韩倾容好似猛地醒过神来,面上浮现一丝淡淡的笑意。

    “留在我这儿用晚膳吧,只是你这般模样,我怕是会食难下咽,还是让令华陪你再整理一下妆容吧。”

    夜半时分,姜子墨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叫喊声,猛地惊坐了起来,再细细听来,又好像如噩梦一般,并非真实所闻,却也因此心悸不已。

    静待了片刻之后,似有不曾听到动静,姜子墨便想要重新躺下的时候,此时令华叩门而入,气喘吁吁地说道:“夫人,不好了,合欢殿的戎夫人小产了!”

    自从戎茵有了身孕之后,一直都精心的养着,怎么会好端端地就小产了呢,况姜子墨前几日见到她的时候,她还面色红润的很,尚有精力胡搅蛮缠,突然之间真当算是风云突变了。

    姜子墨随手拿过一件衣裳披着,就赶到了合欢殿,只见宫女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耳中听到的全是戎茵惨烈的叫声,华若仪被这样的境况吓得面无人色,遇到这样的事,谁必然都会被吓着的。

    陛下闻讯很快便赶来,满面的倦色和惊诧,厉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尹欢,你一直是伺候在戎夫人身边的,难道你一点都没有发现异样吗,你到底是怎么伺候的?”

    那名名叫尹欢的宫女早已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清了,此刻面对陛下的责问,更是语无伦次,道:“婢、婢子也不知道,而且夫人一向、一向都没什么大碍的,吃得下也睡得着,睡、睡前喝了一盏蜜羹便睡下了,哪里、哪里知道,睡下不久,便听到夫人的叫声了。”

    戎茵的小产着实让人捉摸不透,平日这样精心的将养着,太皇太后和陛下又日日关怀,连日常饮食都有人尝膳,十分小心,却落得小产的下场,始终都透着几分怪异。

    此时陛下已然烦躁已极,也不想听旁人过多的解释,众人在殿外候了将近两个时辰之后,众御医和稳婆才从偏殿中走了出来,一个个儿看着都十分的疲累,看来这一次也是极棘手的。

    “说吧,现在戎夫人的情况如何了。”

    御医擦了擦额上的汗,跪在陛下面前,沉痛地说道:“回禀陛下,此番戎夫人滑胎致使玉体受损,又兼有出血过多的状况,需要好好休养,但此番戎夫人虽然是保住了一条命,不过往后陈夫人怕是难以再怀有身孕了,至于陈夫人为何会小产,臣还需与御医们一起查验参详。”

    宫中之人向来视皇嗣为稳固自身地位的强大后盾,如今戎茵小产,日后又难以再生育,即便再得宠爱,也已经无济于事了,对任何人都形成不了任何威胁。

    姜子墨皱了眉头,念着此番戎茵小产之事,只怕定是有人暗中谋害,怪只怪她平日里为人太过嚣张,虽然可怜她小产失子,却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一丝半点。

    此时一名稳婆抱着一个孩子出来,似是颇为可惜的样子,陛下看了眼孩子,深深叹了口气,眼眸中是满满的心疼和懊恼。

    那是一个已经成了型的男婴,若是能够顺利诞下,陛下便能多一个承欢膝下的皇子了,只可惜天不从人愿。

    陛下本欲入内探视戎茵,却被霍成君给拦下了:“陛下,产房不吉,况戎夫人又是小产,血腥气太重,陛下若真是心疼戎夫人,待过些日子再来探望也不迟,且只怕这会子陛下即便真的探望了她,也会勾起小产的伤心事。”

    姜子墨看了一眼霍成君,亦道:“是啊,陛下朝事繁忙,后廷之事有皇后殿下,陛下大可安心,且合欢殿这里还有华夫人照应着。”

    这下陛下才点了点头:“那,就辛苦你们了。”

    经此番一闹,宫中的人也都毫无睡意,更多的是在议论着戎茵小产的原因,她们更有兴趣的便是这个,也不管那个失子的母亲是不是伤心欲绝,身子又有没有因此受损,宫中人心凉薄至此,也真是让人心寒不已。

    偏殿之中,还有极重的血腥气,却因戎茵现下身体还很虚弱,而不能开窗通风,躺在榻上的戎茵脸色苍白如纸,一丝血色都看不到,原本一个姿容出众的女子,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实在是令人扼腕不已。

    接连几日下来,宫中一直处于愁云惨雾之中,戎茵虽然已经醒了,可一直都郁郁寡欢,不说话也不见人,容色也因此凋零了许多。

    只因戎茵小产失子,陛下也多有眷顾,除了常去探望之外,也日日都送去了滋补品,但是对戎茵的宠爱终究还是淡了下来,日子长了之后,陛下也不愿再踏足戎茵所居住的地方了。

    且自从戎茵小产之后,姜子墨日日都有风闻对戎茵的非议和不满,但并没有人敢在陛下面前这般说三道四。

第六十三章

    “本以为戎茵会是个有福气的人,没想到临了了,这孩子还是没法子平安生下来,孤这皇后若没有丝毫表示,倒是显得孤丝毫没有诚意了,茵子,备下些补身子的药材,再叫上太子,随孤去一趟合欢殿。”

    合欢殿外,合欢树依旧开得茂盛,有一枝树枝低垂,霍成君随手采下了一些。

    尹欢刚出合欢殿,便见着霍成君,吓得忙退了一步:“婢子拜见皇后殿下,殿下长乐未央。”

    霍成君不过瞧了她一眼,也不曾说话,径直入内,见戎茵躺在榻上,容色憔悴,霍成君嘴角微微一翘,仿佛对所见到的很是满意。

    茵子清了清嗓子,戎茵见是霍成君到了,立时起身行礼:“未知殿下驾临,妾身未能出迎,还请殿下勿怪。”

    霍成君笑着扶起戎茵,道:“戎夫人又何必这般多礼,这会子正是你养身子的时候,所以孤才未让人通报你,只是不曾想孤的到来,还是惊扰到你了,瞧你这般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只是你终究要养好身子,来日才能替陛下绵延子嗣。”

    这一番话,让戎茵一下子落下泪来:“殿下这般疼惜,让妾身感激不尽,只是妾身的孩子没的蹊跷。”

    戎茵声泪俱下,真真是令人心生怜惜,只不过霍成君并不会在意这些,冷眼旁观,连笑意中都透着冷意。

    “这个孩子既然已经没了,即便戎夫人哭伤了眼睛,也是无法挽回了,与其伤怀失了孩子,还不如振作精神,尽早把身子养好了,这才能再服侍陛下,且只要博得了陛下的恩宠,又有谁还能令你不痛快,介时你想要为你的孩子报仇也不是做不到。”

    此时,霍成君招了招手,刘托着托盘挪着极小的步子到了戎茵的榻前。

    “这些物事虽不值得什么,但也是孤的一片心意,你看着合用便留下,若是不合用,便随手赏了宫人便是。”

    戎茵现下还是泪眼婆娑的模样,瞧见端着托盘立于榻前的刘,眼神微微一暗:“怎敢劳太子殿下,况殿下赏赐,妾身怎敢随意赏给宫人。”

    “罢了,这些物事既然给了你,便由你自己处置了,孤带太子过来,也想让你不至于心里那么难受,孩子嘛,以后还会有的,只要你有法子就好,时辰也不早了,你好好歇着,孤盼你来日飞上枝头。”

    沁园之中,花红柳绿,一派欣欣向荣。

    “说来宫中有福气的人到底不多,如今戎氏失了孩子,若是能再得陛下宠爱,那他日自然会再有皇嗣,膝下有子依傍,总好过孤身一人在宫中苦熬岁月,如今又是这样一派景色,所幸戎氏尚在小月,不然只怕更会刺心。”

    同样的花样年华,却只能在深宫之中黯然凋谢,尚不如这满园的花草,还有人会来欣赏,哪怕只是被攀折,也好过默默无闻,独自神伤。

    姜子墨却是无奈一笑,道:“宫中的孩子本就不多,说来总是夭折的更多些,倒似瞧着多了,心也冷了硬了。”

    卞玉菁微微扯了扯嘴角,眼眸中蕴着落寞与自伤,道:“你的话,倒是也算不得错,可终究是可惜了。”

    “罢了,你身子比我还弱些,这时候天儿多少还有些凉意,你要保重自己。”

    夜风虽有些冷,但那夹杂着花香的风拂过脸颊的时候,还是觉得心旷神怡得很,姜子墨别过了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似有凄凉之意,隐隐的,尽力压抑着,却越来越明显,直到让人喘不过起来,揪着衣襟,隐忍着泪意,不让心中的悲凄宣泄出来。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姜子墨的肩膀上,姜子墨被猛然吓了一跳,快速擦去了眼角即将落下的泪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只是刚要开口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愣愣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怕是一旦开了口,就会无法止住努力隐忍的泪水。

    “如果真的觉得熬得那么辛苦,又何必还要一直隐忍着你的眼泪,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落泪可不是什么好事,后宫本就人心不稳,若是连你都这般情绪失控,只怕会更加乱象丛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若是真的累了,也给你身边的人抚慰你的机会。”

    姜子墨只感觉到他在身后,环抱着自己,任由自己无法自控地抽噎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子墨终于止住了抽噎,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只是如今的自己,只怕是双目通红,太过于惹眼,而身后的那个人,早已经不知去向了,好像方才只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

    姜子墨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离天璇湖并不远,小心翼翼地到了天璇湖边,以冰冷的湖水扑向自己的面部,刺骨的冷意不禁让自己颤了一颤,倒是立时让自己清醒了不少,以随身的绢帕将脸上的水渍擦干。

    太皇太后寿诞,只因太皇太后不喜奢华,且戎茵小产不久,便没有大肆操办。

    席位依照位份高低而安排,此番戎茵倒显得很是安静,虽然来得似乎比旁人早一些,倒也坐在了她的位置上,可神色依旧带着几分倨傲。

    姜子墨落座之时,众人多已落座。

    “姜夫人素来都是很守时的,今日却姗姗来迟,着实让人诧异得很,妾身虽然不才,可还是斗胆问一句,夫人是否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亦或是在心中就对太皇太后的寿诞并不在意?”

    姜子墨半低着头,借以掩饰自己暂时无法掩饰的失落感,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杯子,看着杯中的液体随着手的动作不停地晃动着,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心里是挥散不去的苦涩,只是不知道这样的神情什么时候也开始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倒真是可笑得紧。

    “方才在来赴宴的时候,仿佛看到姜夫人与一个男子卿卿我我,虽然看得并不真切,可始终都是逃不过旁人的眼睛的,姜夫人素来谨言慎行,恪守宫中规范,算得上是宫中的典范了,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只是不知道对于此事,姜夫人是否有话要说呢。”

    姜子墨闻言之后,便脸色一变,对于那个声音的主人,连自己都无法确定那人是谁,可在宫中与男子接近,便是犯了大忌的,也不曾想会如此疏忽大意,正巧被有心人看到利用,手紧紧握着手中的杯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这样的情境之下,公孙静突然发难,着实让人无法招架,姜子墨努力回想着方才与自己说话的那个男子,声音似乎有些似曾相识,却在一时间无法想起这声音在哪里听过,此刻,无论是说还是不说,只怕都是错的,可又不能置之不理。

    忽然,有一个声音适时响起:“阳夫人,你倒是挺关心姜夫人的动向的,她在哪里又做了什么,你竟然比她贴身伺候的侍女都更加清楚,难道你不觉得,你也该将此事解释清楚吗?况且,既然没有看清楚,你又怎么能这般言之凿凿。”

    卞玉菁开口为姜子墨开脱,但本就声音微弱,也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只是公孙静一脸的不忿,对此虽不多置喙,但不满的神色早已溢于言表,而在座的妃嫔也有所窃窃私语,轻蔑之色颇为刺眼,仿佛一切都如她们亲眼所见一般。

    “身为嫔妃,就该为天下女子的表率,行为处事便该守着该有的本分,对于尚未查实的事情,便毫不顾忌自身身份地侃侃而谈,也不怕失了颜面,况且,与姜夫人一起的男子是朕,是否公孙夫人想着人查实一下,朕所说的话是否属实,还是你自行向姜夫人请罪?”

    事态如此峰回路转,的确是让人瞠目结舌,公孙静的样子颇为震惊,她那种哑口无言的神情让姜子墨颇有扳回一局的快感,只是看向陛下之时,也是心存疑虑,那人虽然身量虽与陛下相仿,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并不是陛下。

    公孙静虽是一脸的不甘,却还是站在了姜子墨的面前以大礼参拜,神情肃穆得让人心生寒意,如此庄重真真是让人想不到,只是公孙静抬头之时,那怨毒的眼神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方才妾身任意妄言,令姜夫人受惊了,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姜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妾身年幼无知,日后也万万不敢再有如此行径。”

    姜子墨打量了她许久,也不知她的话是否是发自真心,但也告诫自己,这样的人不得不防,俗话说会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此番她会这样,指证自己不贞,那么他日罗织的罪名,只怕会比这一次的严重许多。

    姜子墨含笑倒了一杯酒,走到了她的身前,道:“你我虽无深交,可好歹都在宫中侍奉陛下,且今日乃是太皇太后寿诞,又怎可为此虚妄之事引来颇多纷争呢,还请公孙夫人饮下这杯酒,方才之事便当作没有发生过。”

    姜子墨的一番话,让公孙静有些莫测高深了,看着姜子墨的神情带着迷惑和犹豫,而姜子墨端着酒的手已经有好些时候了,而公孙静也未见有任何反应,姜子墨歪了歪脑袋,笑着看着她,直到她显现出一丝惊恐之色。

    好半晌,公孙静才颤抖着手接过那杯酒,慢慢地喝了下去,看着那惊慌失措的样子,真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若不是碍着今日非比寻常,出不得半点差错,不然姜子墨真的想就此扔下这些转身离开,噙着一丝笑容回座,而公孙静依旧跪在那里不愿起身,像是要对抗到底一般,那一脸的倔强,真的刺眼得很。

第六十四章

    “公孙夫人,地上凉的很,就不要这样一直跪着了,若是跪伤了身子,那就着实太不值得了,况且,今日是这样喜庆的日子,你若是一直不愿起身,岂不是有意想闹别扭吗,如果心里真的有什么不舒服的,我们回头再谈谈,好吗?”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公孙静的身上,而此刻她似乎也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只是又不想顺着姜子墨的意思站起身来,好像就是在拉锯战似的,姜子墨本还想着看她能够坚持多久,而就在此时,霍成君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公孙静才有所不甘地起了身。

    如此一来,姜子墨也看得出来,公孙静与霍成君之间,绝对不如眼前看到的这样简单,却又察觉不到到底是何处出了差错,才会让这两个人走在了一起,姜子墨皱了皱眉头,也许霍成君给予了公孙静想要的东西,才让她们联手在一起。

    本该是喜庆的日子,却被公孙静这样一闹,就变了味道,热闹的歌舞更反衬了众人那种沉浸在觥筹交错的沉默,也显得愈加的明显,若不是众人都维持着笑容和仪态,只怕今日的宴饮就会成为一场无法避免的闹剧。

    这个时候,霍成君端着酒杯走到了陛下与太皇太后面前,道:“本来早些时候,妾身就该亲自将贺仪送到长乐宫的,只是妾身近来着实抽不开身,这一拖就拖到了今日,还望太皇太后莫怪,现下趁着大家都在,也好让众人瞧一瞧,妾身备的这份礼是否合适。”

    一干小内监抬着几口箱子走了上来,一口口箱子被打开,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若非姜子墨自小长在富贵之家,只怕就会被这些珠宝晃花了眼,此礼虽重却也是俗物,一点都不像是霍成君会拿出手的贺仪,倒更像是随手备下的一份贺仪。

    就在众人以为贺仪不过就是这些的时候,霍成君身边的茵子捧着一个托盘进入了视线,托盘中是一斛光莹的合浦明珠,一串翡翠玉项链,一颗颗珠子珠圆玉润,真真是难得的精品,而更为难得的是那一支点翠凤凰展翅步摇,也算是最应景的礼物了。

    霍成君瞧了眼茵子手中的托盘,笑道:“本还有一柄红木银丝紫玉如意,也是要陷于太皇太后的,但是如今妾身倒是觉得,这一柄如意更适合姜夫人,妾身将如意赠予姜夫人,太皇太后不会不高兴吧。”

    霍成君说着此话之时,已然身在太皇太后身边,那娇俏的模样,饶是女子只怕也会着迷吧,只是这一番话,却犹如将火引到了姜子墨的身上,如意本也是寻常之物,若真要相赠,也不必在这饮宴之时提出来,且这般提出来更是让人多有猜测,姜子墨很是平静地看着霍成君,仿佛她所说的一切都不曾与自己有关一般。

    太皇太后抿了抿杯中酒,道:“如意是皇后之物,皇后想赠予谁便赠予谁,也不必询问老身,况且当时姜夫人晋封之时,老身也未曾备下贺仪,皇后此举倒是提醒了老身,老身在此先谢过皇后了。”

    此话一出,霍成君的脸色顿时一变,刹那间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只能讪讪地退到一旁。

    回到漪兰殿,姜子墨心中疑惑不少,只怕陛下心中与自己一样,都知道那个男子并非陛下,虽说在宴饮之时不能说破,可陛下看起来并没有不同,仿佛那不过只是一句闲话而已,而姜子墨落泪之处,避开了经常有人出入的地方,又怎会这般轻易就让人瞧见,难道是根本没有留意到身后有人跟随吗。

    姜子墨思量着这个问题,竟有些出神了,可只记得并未带任何人前往上林苑,即便是令华令玉姐妹俩,也并未跟随着,又究竟会是谁,会在这样的时候跟在自己身后,难道真的就如此别有用心,想在这样的时候,给自己一记当头棒喝,让自己再无翻身的可能。

    春夜里还带着一丝寒意,如此安静的环境,让窗外的风吹过的声音显得更加清晰,姜子墨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怔怔地看着轻轻晃动的烛光,如今也只有这一点烛光能够带给自己一点微薄的温暖了,熄了几支蜡烛,殿中一下子暗沉了许多,这一刻才觉得心里平静了许多。

    姜子墨蜷缩在卧榻的角落,想法儿躲避着自己内心的恐惧和空虚,此时此刻才知道,原来一切的坚强,也不过是一件外壳而已,包裹着自己从不示人的脆弱,但四周空荡荡的,没来由的觉得害怕,希望在这个时候,能有一个人来陪伴着自己,排解这无尽的寂寞和冷清。

    “既然这么怕黑,又何必一个人躲在这黑漆漆的角落,没的让人笑话了去,春寒未退,你也该多披一件衣裳才是,弄得自己这么狼狈,倒真是不像朕平日里所识的你了,宴饮之时都未见你有一星半点儿的退缩之意,回到了漪兰殿,倒开始觉得害怕了吗?”

    姜子墨一双眸子幽幽地看着他,对于他的调笑,只是报以淡淡一笑,也很是不以为然,直到这一刻,也不曾觉得有值得害怕的地方,只是在这时候,觉得特别的冷,像有一个很大的枷锁,死死地铐住了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只见陛下伸出了手,在姜子墨的面前停了下来,稍稍呆愣了一会儿,看着他点了点头,慢慢地伸出手去,尚未落下的时候,被他握在了手里,这一刻虽然没有太多的言语,却没来由的让人觉得温暖,脑袋轻轻地歪在他的肩膀上,觉得有一瞬间的安稳和幸福。

    “你有没有想过,那个人到底是谁。”

    突然的问话,使姜子墨有些涣散的理智又回笼了起来,也警觉了不少,陛下的话虽然是一个问题,却不带任何一丝疑问的味道,原来在他看来,这也是一个他迫切想知道的问题,可即便是自己,也并不能确定那到底是谁,今日出入上林苑的人,一点都不少。

    “陛下既然已然询问了,妾身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妾身心里很清楚,今日若非陛下开口为妾身解围,只怕妾身也不能安然回到漪兰殿了,但是,那个人到底是谁,妾身自己也不知道,若非这般,也不会被公孙夫人抓住了这一点,而不能立时反驳她的论调了,若是陛下不信,妾身也毫无办法。”

    陛下亦是沉默,松开了握着姜子墨的手,许久后才道:“不知倒也无妨,此人能在宫中来去自如,必然对宫中十分熟悉,近来你在宫中便多小心些,万不要独自流连。”

    姜子墨微微点了点头,只是这一下子,两人相对无言,让姜子墨多少觉得有些不自在。

    清晨,姜子墨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空了,掀开帐幔一看,天还不过是蒙蒙亮而已,没想到陛下这样早便离开了,姜子墨稍稍坐起了身子,微微扯了扯嘴角,困倦尚未散去,看什么都显得有些朦胧,揉了揉眼睛,才觉得好了些。

    姜子墨神情稍带恍惚,随口便唤了一声,正要转身的时候,令玉就探头探脑地出现在了身后,那样子带着几分俏皮和烂漫,姜子墨止了脚步,略带严肃地看着她,好似是在等着她开口一般,令玉倒也不怕,站在姜子墨身边。

    “瞧你这模样,倒像是知晓了什么喜事一般,不若说出来,也让我乐一乐。”

    令玉吐了吐舌头,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令玉将手中的竹简递给了姜子墨,“府里有喜事,便遣人递了消息进来。”

    姜子墨见令玉这般开心的样子,心知齐国公府递进来的消息必然是大戏,低头瞧了一眼竹简上的字迹,知晓乃是出自姜子砚的手笔。

    “嫂嫂有了身孕,自当是大喜,只是令华那儿暂且莫要提起。”

    先前令玉只顾着为这件喜事高兴,却忘了令华为姜子砚钟情许久。

    也不知是怎么了,刘娅有孕之事还是被令华知晓了,呆愣许久的令华虽觉得心痛难忍,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

    “夫人,少夫人有喜,夫人必然会有所赏赐,不知……”

    姜子墨此时正于殿中临帖习字,一听令华这般说,便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道:“赏赐自是必不可少,你来与我说这些,必然是想领了这份差事,但你即便出了宫,就不会觉得刺心?”

    令华闻言一愣,脸上煞白:“婢子知晓自当断了这份念想,只是这份差事,旁人并不比婢子更适合。”

    “罢了,你这般说,我自不会不让你去,但你去去便回,莫要在府中耽搁了时辰。”

    令华欣然应下,欣喜之色令姜子墨不由得一叹。

    姜子墨带着几分慵懒,神色之中也颇有些倦怠,看着令华领着宫人们来来往往地准备着欲赏赐刘娅的物事,姜子墨也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但令华的心里也不知是喜还是悲。

第六十五章

    令华立于齐国公府门外,有一瞬间的恍惚,若非门房瞧见,也不知令华会就这样站到几时。

    “哎呦,令华姑娘,你怎么会站在这儿呢,想来是为夫人出来办差的吧,来来来,赶紧进府吧,老爷和如夫人见着令华姑娘必然是很开心的。”

    门房何伯在齐国公府侍奉多年,连齐国公都对何伯颇为看重。

    “有劳何伯了。”

    花厅之中,齐国公正与周国公一道品评今春新开的花种,见何伯进来,齐国公略皱了皱眉,倒是周国公笑道:“看来府中有事?”

    齐国公略带歉意,道:“何伯是稳重之人,从不会无故往花厅来,倒是让兄取笑了。”

    “无妨,你我两家如今已是儿女亲家,又何须这般客气,贤弟自便即可。”

    周国公如在自家府邸一般,在齐国公府中四处观望流连。

    令华尾随何伯行至花厅,只见周国公在此,也不敢稍有放肆,待周国公离去,令华才经由何伯领出,出现在了齐国公的面前。

    “你怎今日出宫回府了,可是夫人有何吩咐?”

    令华向周国公行礼后,道:“夫人并无吩咐,只是知晓少夫人有孕在身,心中极为欢喜,便命婢子送来一份贺仪。”

    如此,齐国公才松了一口气,面带笑意,道:“原是如此,让夫人为这般小事费心劳力,着实是于心不忍,你回宫之后,便多开解开解夫人,府中一切都安好,夫人只消保重自身即可,若为了府中些末小事伤了神,倒是不值当了,只是不知夫人近来如何。”

    令华应下:“夫人心系府中,便是小事,夫人也十分挂心,况少夫人有孕乃是喜事,夫人心中欣喜。”见齐国公问询姜子墨,“夫人近来甚为安康,陛下与太皇太后待夫人很好。”

    后苑中,姜子砚正陪着刘娅散步。

    令华见他二人这般鹣鲽情深,令华心里咯噔了一下,好像失落了什么一般,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刘娅一转眸,见令华呆愣愣地站在那儿,笑道:“这位小女子,瞧着倒是有几分面熟,好似在何处见过,你说呢。”

    姜子砚此时也已然看了过去,见令华站着,倒也是一愣,旋即言道:“是令华,之前是我身边的侍女,小妹入宫之后,便随小妹入宫侍奉了。”

    “你不提,我倒真是忘了,这丫头如此水灵,又在你身边多年,你怎就这般舍得让她入宫侍奉夫人呢,若是收在身边多好,即便只是侍妾,也是知根知底的,好过那些新人,照顾起你来也得心应手。”

    姜子砚轻笑着道:“你这般说,听这让我觉得心里很是舒坦,只不过她已身在后廷,此番出宫,怕也是替小妹办差,不过一会儿,她就会回宫去的。”

    刘娅眉眼一挑,有说不尽的媚态和风情,道:“便是你这般甜言蜜语,若真是气你,也会被哄得很开心,只是你方才说,她出宫来是替夫人办差的,想来夫人在宫中正候着令华的回音呢。”

    姜子砚招了招手,令华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缓步走了过去:“婢子给少爷少夫人见礼了,夫人知晓少夫人有孕,着实欣喜了许久,特地遣了婢子来送贺仪。”

    刘娅瞧着倒是很开怀,但眸子中总是多少有些傲慢和复杂:“劳夫人如此挂怀,真令我过意不去,近来我有孕在身,倒也不便入宫向夫人谢恩,待姑娘回宫后,替我多谢夫人厚恩。”

    “少夫人客气了,少夫人与夫人本就是一家,一家人又何须这般客气。”

    夜,令华无法入睡,仰望着星空,心念着不知姜子砚是否也是这般难以入睡,也这般仰望着星空。

    一夜无眠,令华的气色自然不是上佳,双眸还带着几分朦胧,只随意以一枚长簪挽起了长发。

    姜子砚一早起身,倒是神清气爽,见令华神色瞧着不好,道:“是否许久不曾回到府中,觉得不习惯了?”

    许久不曾见的人就在眼前,令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一会子,浅笑道:“虽是许久不曾回府,但又怎会不惯呢,况婢子已在府中逗留太久了,夫人交办的差事婢子已然办妥,也当早些回宫了。”

    就在此时,忽然一记耳光扇来,令华因躲闪不及,便狠狠地打在了脸上,脸颊上是火辣辣的疼痛,这一记耳光下手的力道并不轻,只怕也是用尽了她一身的气力,令华伸手触及脸上的伤,令自己倒吸了一口冷气,所幸手是冰凉的,倒不至于令伤口更疼痛。

    令华抬眼看着给了自己一耳光的人,本想笑着,可扯动唇角,也会扯痛脸上的伤,道:“若是少夫人对婢子有何不满,想要教训也无可厚非,但婢子是夫人身边之人,又身在宫中服侍,若是婢子这般回宫,怕也是失了夫人与齐国公府的颜面。”

    此时,刘娅一脸的惊愕,似乎一时间还没能反应过来,道:“你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婢罢了,之前在清苑服侍,若是子砚之前收了你倒也罢了,况你也说了,你身在宫中侍奉夫人,自当自珍自爱些才是,却在此时魅惑我的夫婿,你可还知道什么叫廉耻!”

    刘娅冲着令华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姜子砚扶着刘娅的腰身,道:“何必这般生气,只是今日一早遇上了,便闲谈一二,近来你心性儿不好,你看莫要动气,何苦与她一个寻常婢子一般见识。”

    令华只觉得脸上的伤疼得紧,伤痕很是显眼,再好的脂粉也无法遮去,也只能听之任之了,只怕以后会留下印记吧,也许这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这伤只怕留下瘀血了,以前我也常会有这样的瘀伤,特别是冬日的时候,叔叔总会用冰雪为我敷伤口,而且很快就好了,不如你也试试吧,这样会好得快一些。”姜子砚环顾四周,却竟是并无可敷伤口的,无奈道“可能会疼上些日子,待回宫后,婢子会敷一敷,待瘀血化开了就没事了。”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姜子砚的手中多了一块被冰凉湖水浸透的方巾,敷在了令华的脸上,冰冰凉凉的感觉,倒是挺舒服的,少了火辣辣的疼痛感,也自在了不少,道:“多谢少爷,已经无事了。”

    此刻,刘娅冷着脸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好一会儿,才道:“你二人这般卿卿我我,可有将我放在眼中!”刘娅瞪着姜子砚,狠狠道,“她不过一个寻常婢子罢了,即便是在夫人身边服侍,也只是一个婢子,你这般待她,就不怕惹来非议吗?”

    见刘娅已然动了肝火,令华猛地后退了几步,一脸的惶恐之色。

    “阿娅,你怎会这么想,令华虽是我昔日的贴身侍婢,可如今已在夫人身边服侍,如若她这般红肿着脸回宫,也是失了齐国公府的颜面,岂不也坐实了你没有容人之量吗。”

    此话不说倒也罢了,刘娅一听更是气恼:“是啊,是我没有顾及大局,没有顾忌夫人与齐国公府的颜面,既然你这么放不下她,何不求了夫人将令华赐予你为妾,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了吗?”

    这下子,连姜子砚都已然有了火气,正想呵斥,却被令华拦下:“少夫人有孕在身,总有情绪不稳的时候,少爷不要为了婢子而与少夫人起冲突。”

    “罢了,你早些回宫去吧,莫要耽误了回宫的时辰。”

    姜子墨闲暇无事,韩倾容便喜往漪兰殿去。

    韩倾容抿了浆水,瞧着姜子墨,道:“那位公孙夫人姿色实实出众,真当是一眼望去令人忘俗,仿佛听闻她的兄长与陛下是旧识,早年便听闻陛下的长妹阳庆公主与公孙家定有婚约,只是阳庆公主一直未曾嫁入公孙家,为稳公孙家之人的心,陛下特意将这位公孙夫人选入宫中,这也让她在宫中自视甚高。”

    姜子墨低着头拨弄着新鲜的果子,道:“宫中心比天高的人不少,但如公孙氏这般目中无人的,倒实属难得一见,这样公然与上位者对立,说话又如此讽刺不留余地,真真是令人厌烦。”

    韩倾容的眸子中满是担忧:“你,那一日公孙夫人所指之事,可是属实?此事可大可小,若是那一日她咬着不放,对你而言便是灭顶之灾啊。”

    “无妨,若真是有确凿的证据,她又何须如此虚张声势,况我与陛下之间,又岂是她一句两句便可挑拨了的,你无须这般担心。”

    令华直到回到了漪兰殿中,忍着的眼泪才掉了下来。

    姜子墨与韩倾容从内殿出来,便见着了令华,却见她泪眼婆娑,难免心中一紧。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回府送了一份贺仪,回来之后怎就掉眼泪了,你可不是令玉,轻易不会如此这般,可是在府中受了什么委屈了?”

    令华未曾想到此时姜子墨与韩倾容会出来,现下连擦眼泪都不行了。

第六十六章

    姜子墨乍一见令华,还擦着眼泪,瞧着便是受了委屈似的。

    “好端端的,你怎就是这般模样了,莫不是回府之后受了委屈不成?”

    令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婢子在夫人身边服侍,回府替夫人办差,又怎会受委屈,只是见公子与少夫人那般情意绵绵,婢子有些恍惚罢了。”

    “那好,若真是无事便好,你早些歇着吧。”

    姜子墨与韩倾容渐行渐远,好半晌后,韩倾容才道:“令华方才瞧着落寞的很,脸上还带着伤,怕是在齐国公府中受了不小的委屈吧。”

    “她若不愿说,那么谁也没法子让她开口,不过她自有法子处置好,若非如此,她自然也不会到宫中侍奉我了。”

    韩倾容这才点了点头:“你身边之人自然是得力的,只望她能够看开些。”

    三月阳春,春光甚好,处处鸟语花香,近来宫中诸多烦扰,太皇太后又有意出来散散心,也难得陛下亦愿出宫踏青,后廷一众夫人随行,倒也是热闹得紧,陛下也不知是政务繁忙,抑或心中不快,已甚少踏足后宫,夫人们也就少有机会接近陛下,现下有如此难得的好机会,真真是个个儿都使出了拿手的本事,想引起陛下的注意。

    霍成君的脸色不太好,又带着皇长子一同出宫,看起来更是疲累,现下刘年岁渐长,早已不愿由乳母抱着,喜欢四处跑动,况宫外比之宫中有更大活动范围,且刘本就不喜留在霍成君身边。

    宫中身份最为尊贵的孩子只有刘一个,陛下又对这个孩子非常疼爱,看着他们父慈子孝,羡煞了旁人,却也让霍成君心中更为不快。

    刘似乎还是孩子心性丝毫未减,很喜欢热闹的地方,哪儿人多就往哪儿钻,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立时便哭了起来。

    霍成君一听到刘的啼哭声,便一记耳光搭在了乳母脸上,怒道:“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也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乳母的,椒房殿还要你何用!”

    陛下对霍成君此番发怒却不闻不问,不过只是对乳母稍加训斥,霍成君这会子才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一些,也不曾去理会刘是否摔疼了。

    姜子墨并不喜欢这样的喧闹,只见稍远处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还能看到小鱼在水中嬉戏,心生玩乐之念,退下了鞋袜,踏入溪水之中。

    这个时节的溪水还带着沁凉之感,鱼儿在足边嬉戏,痒痒的感觉很舒服,姜子墨回头一看,鞋上沾染了污渍,索性也就着溪水洗涤鞋面。

    “好在这时候的溪水还不至于冰冷刺骨,不然你这般踏入溪水之中,只怕早没有了嬉闹的心情了,上岸吧,莫要让人笑话了去。”

    姜子墨闻言,不由得脸上一红,抬头看去,竟是张延站在面前,一瞬间的欣喜却很快便被慌乱取代,张望了周遭并没有人注意这边,才稍稍心安了一些。

    张延伸手扶着姜子墨上岸,溪水沁凉,让脚踝以下都已经红红的一片,但一双脚露于人前,姜子墨终究觉得很不自在,推搡着他,道:“你侧过身去,待我穿上了鞋袜再转过来。”

    只见张延轻笑道:“都已经瞧见了,你还讲究这些,还是快穿上鞋袜吧,可别因此着了凉,届时还要赖在别人身上。”

    总觉得溪边太引人注目了些,姜子墨光裸着足部,走到一块大石旁之后,鞠了溪水洗去污渍,才慢条斯理地开始穿鞋袜。

    “既然足上的水未干,就不必这般急着穿鞋袜。”

    只见张延拿出一方绢帕,细细地将姜子墨足上的水擦干,再小心翼翼地为姜子墨穿上了鞋袜,好似这是一件多么紧要的事情一般。

    姜子墨手抚上他的脸颊,看着他消瘦不少的脸庞,满心的酸楚无处宣泄,眼眶微红,道:“仲安,如今瞧着你依然瘦削了许多,可是……”

    张延握着姜子墨的手,吻过每一根手指,最后将姜子墨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姜子墨感受着自己的手掌下,他那不停歇的心跳。

    “那些歉疚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这会子你感觉到了吗,我的心每一刻都在为你跳动,你忘不了的,我也从来不曾忘怀过,一刻都没有,上天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但我依然会一直守候着你,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情况会多么糟糕,我会在你身边,就像你一直在我心里一样。”

    姜子墨依偎在张延的怀里,这一刻才觉得自己是真实的,张延也是真实的,抬头看着张延,踮起了脚尖,吻了吻他的嘴角。

    猛然间,姜子墨松开了环抱着张延的手臂,脸色煞白地转向一边,道:“方才失态了,还请张公子莫要见怪。”

    张延猛地一愣,旋即又笑道:“并非是你失态,而是……”张延自嘲一笑,“罢了,你不宜在此流连太久,早些回去吧。”

    姜子墨正要开口,便听着令玉与令华的声音,姜子墨回眸瞧了张延一眼,这才闪身走了出去。

    “夫人,你好端端的怎么一个人跑来了这里,真是让人家担心坏了,陛下可惦记着夫人呢,我们回去吧。”

    才走出了没几步,令玉疑惑地看了看溪边泥泞的土地,道:“这里不是只有夫人一个人吗,怎么会有这样多而杂乱的脚印?”

    令玉太过眼尖,且这脚印确是如何都掩饰不过去的,姜子墨眸光有些闪烁,道:“你就不要问这么多了,言多必失,你想落人口实不成?”

    忽然令玉轻笑出了声,却也带着几分忧虑,道:“夫人何必这样紧张呢,别人不知道的,难道人家还不知道吗,不过夫人总该多加小心才是,要是有人不经意路过,那可就是要不得的事情。”

    姜子墨脚步微微一滞,心下立时凉了半截,但并没有回答令玉的问题,只是快步往前走去。

    “姜夫人怎的离开了这样久,让人好不担心啊,还好附近都还太平,如若不然,依照姜夫人的美貌,可是太容易引来恶人的歹念了,着实让人无法放心啊。”

    此时姜子墨只觉得手凉的很,温热的浆水端在手中,才稍稍有回暖,瞧了眼说话的公孙静,她倒真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言语之间亦颇有挖苦之意。

    姜子墨抿了抿茶水,才觉得身上稍稍舒服了些,而轻狂如公孙静者,也跟本不欲理会,本以为她会因此稍加收敛,却不想她竟不知何为适可而止。

    公孙静扯着陛下的袖子,撒娇道:“陛下,你看啊,妾身好心关怀姜夫人,她却对妾身不理不睬,如此冷淡,陛下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陛下不过淡淡扫了姜子墨一眼,道:“你这般言辞,论谁都会心中不快,你又何须为了这些微末之事心有不甘,且姜夫人位在你之上,言辞之间怎可如此轻佻。”

    郊外风光正好,景色宜人,一众人嬉闹着,辰光倒也好打发,转眼就到了黄昏时分。

    时辰不早,一路浩浩荡荡回到了宫中,这一路车架颠簸,姜子墨觉得身子就好似要散架了一般,酸疼得很。

    姜子墨刚踏入漪兰殿,就觉得好似有些不同,未见云锦也就罢了,连几个素日负责扫撒的宫人都不见踪迹,无端端不见了这几个人,心中疑惑不已,但转念一想,今日本就是出宫踏春的日子,她们或许也有她们的去处。

    “令玉,替我捏捏,这一路颠簸回来,肩膀酸得很,身上也很不舒服,你告诉你姐姐,备下热水,只怕要好好沐浴一番,才会觉得舒服些。”

    令华在博山炉中放了些帐中香,香气缭绕,很是宜人,退了衣帽鞋袜,没入热水之中,水汽氤氲,倒也闲适.

    身后,一双带着薄茧的手在肩上游走,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姜子墨正沉溺其中的时候,猛然惊觉有所不对,转身时看到陛下含笑站在那儿。

    姜子墨脸上绯红一片,嗔道:“陛下既然来了,怎也不让人说一声,况且妾身尚在沐浴,驾前失仪,实在有违礼数,又怎敢劳驾陛下为妾身做这些。”

    “朕方才就打发了夷华她们出去了,也就没人跟你说了,你我夫妻独处,又何须旁人在这里伺候着,闺房之乐,只要你我能体会便好,这水也凉了,泡着久了人也会不舒服的。”

    姜子墨披了一件宽松的长衣,一同坐于卧榻,却一时无话,只觉得帐中香的味道愈加香醇。

    一日奔波下来,本就疲累,陛下也是尽显疲态,姜子墨便道:“今日奔波劳顿,陛下想必也劳累得很,若是陛下不嫌弃,便在妾身这儿安寝吧,妾身这儿点了帐中香,能让陛下安睡。”

    姜子墨想起身在博山炉中再添一些帐中香时,被陛下拦了下来,他只是靠在自己的肩上,静静的,一言不发,似也是很享受这样静谧的相处。

    翌日,姜子墨只觉得头疼得很,便吩咐道:“云锦,去请了御医前来,就说我有点儿头疼,让他来给我瞧瞧。”

    过了一刻钟,御医微喘着气出现在了偏殿之中,看来这一路奔走,倒是让他难以负荷了。

    “我只觉得有些头疼脑热,许是婢子没有说清楚,让御医这一路急于奔走,我心中很是过意不去,御医请坐吧。云锦,还不快端茶过来。”

    御医谢了座之后,便也开始平息他的喘息,看他的样子,这一时半刻怕也是缓不过劲儿来的,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才见他气息稍平。

    一方绢帕盖在姜子墨的手腕处,御医的手搭在姜子墨手腕上,微蹙着眉,似在考虑着什么,良久,他撤回了手。

    “夫人玉体并无大碍,只是风邪入体引起的头疼,下官开一剂方子,夫人只消按时服用汤剂便可,虽在春日里,但早晚的风还是偏凉,夫人体寒,还是要避免早晚出外。”

    他将方子拟定之后,遂欲告退,姜子墨瞧了眼令玉,道:“有劳御医了,就让令玉随御医去御药房抓药吧。”

第六十七章

    “你怎就这般冲动,即便你再不喜欢令华,又怎能掌掴她,好歹她如今是夫人身边的侍女,况还是替夫人送来礼物的,你这样做岂不是下夫人的颜面吗!”姜子砚此时已剑眉紧蹙,一脸的气闷和无奈,“好在父亲尚不知此时,如若不然,只怕会愈发难收拾。”

    刘娅眼中含泪,凄凄切切的模样,让姜子砚也不忍心再责备她一句,无奈的一声叹息:“罢了,现下已是这般,即便你将眼睛哭肿了,也无法改变些什么,如今要紧的是你养好身子,旁的便不必理会,自有我会处置。”

    刘娅扯了袖子一擦眼角的泪,道:“既然是我闯下的祸事,就不会让旁人替我承担,况夫人赏赐,也该进宫谢恩才是,你替我递帖子入宫,看夫人何时有暇能见我。”

    姜子砚看着刘娅许久,道:“如此也好,只是去了宫中就莫要这般冲动了,若还是这般造次,便是夫人与父亲愿息事宁人,怕是宫里头也容不得你。”

    刘娅的目光有些复杂,嘴角浮现一丝浅笑,瞧着很是让人心疼,只见刘娅言道:“我即便再不懂事,也不会在宫中造次,况我是入宫谢恩的。”

    一日后,宫中传出口信,只道是姜子墨着了凉,正卧榻养病,引得齐国公府内一阵慌乱,倒是刘娅很是镇定,仿佛此事与她无关一般。

    “如今这时候,总是难将养些,夫人的身子又还没有完全调养好,这时不时的便病一病,真是令人担心,老爷,可要请旨入宫?”

    齐国公只皱着眉,扫了一眼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刘娅的身上,道:“夫人身子弱,也总不能夫人一病,就请旨入宫,岂不显得夫人太过矫情了吗,说来阿娅有孕,夫人还赏了许多物事,便让阿娅入宫便是,一来为谢恩,二来也可知晓夫人病情到底如何,若只是小病,自也可放心些,若是病重了些,再请旨入宫也不迟。”

    刘娅下了车驾,随着引路的内侍一路行至漪兰殿,待得云锦禀报了姜子墨之后,刘娅这才踏入了漪兰殿。

    此时姜子墨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见刘娅入内,道:“嫂嫂不必多礼了,云锦,去备些可口点心。”姜子墨微微抬了抬手,“有劳嫂嫂入宫探视,嫂嫂请坐吧,说来如今嫂嫂有孕在身,自当不必入宫谢恩,我也怕过了病气。”

    “夫人这样说便是见外了,府中众人皆十分挂念夫人,母亲一听闻夫人卧病,便十分着急,想请旨入宫侍奉夫人,只是父亲担忧旁人议论夫人恃宠而骄,这才让妾身借入宫谢恩的名义来探视夫人,现下见夫人并无大碍,心中才安稳了许多,夫人千金贵体,当好生调养才是。”

    姜子墨含笑道:“多谢嫂嫂挂念,有御医贴身伺候,想来也并无大碍,倒是嫂嫂如今是双身子,如此奔走,着实令人于心不忍。”

    说话间,令华送来了点心,现下令华脸上的指印还未彻底消散,隐隐约约还能瞧见一些痕迹,刘娅见令华进来,面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神色。

    “妾身见着令华姑娘,这才想起前几日令华姑娘为夫人送来赏赐,妾身一时失手,掌掴了令华姑娘,这几日妾身一直心中很是不安,今日入宫来,也是为了向令华姑娘致歉。”

    正说着话,刘娅将身上的一块玉佩解了下来,递到了令华的手中:“这玉佩的质料虽算不得上佳,但也贵在雕工不错,令华姑娘若是不嫌弃,便收下吧,权当是赔罪之礼。”

    令华诧异地看着刘娅,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刘娅会有这样大的转变,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而后才怔怔地看向姜子墨。

    姜子墨略略点了点头:“这是少夫人的一番心意,你若不收下,便是还在介怀那一日的事,岂不是让少夫人因此神伤嘛?”

    见令华收下了玉佩,刘娅才笑了起来:“还是夫人更知晓妾身,令华姑娘愿收下这件玉佩,妾身也就安心了。”

    刘娅不过在漪兰殿中逗留了一个时辰,便离宫而去。

    待得刘娅离去后,令玉便在姜子墨身边,小心翼翼地喂着药:“少夫人也真是的,那一记耳光下手便是极重的,怎就她一两句话便盖过去了呢。”

    姜子墨皱了眉头,道:“好了,你也不要在那里嘟嘟囔囔的了,成何体统,难不成真的是我太惯着你了,所以才惯得你这般脾气吗?况现下也不是拘泥这些小事的时候,令华虽受了些委屈,也好过他日因此而闹得满城风雨。”

    令玉听了此话,倒像是一肚子委屈的模样,跺了跺脚,跑了出去。

    四下无人,姜子墨从身后的书架上取下一封竹简,慢慢展开,却是毫无心思翻看这些。

    忽然听到外间响起了脚步声,姜子墨还没来得及将竹简放下的时候,云锦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夫人身子还未康复,又怎能这般费神,方才陛下身边的石舍人来传话,请夫人往宣室殿与陛下一同用晚膳。”

    姜子墨点了点头,这时候时辰尚早,也并不急于在此时前往宣室殿,姜子墨简简单单收拾了一下,拿过妆台上摆着一支玉步摇簪在发髻上。

    是夜,月华如洗,星光黯淡,姜子墨身在宣室殿,陛下尚有朝事需操持,姜子墨取过书架上的一册诗经,一字一句即便读过千百回,回味起来依旧口颊留香。

    半个时辰后,陛下才抬起了头,却见姜子墨正细细品味着手中的竹简,陛下噙着一丝浅笑,抬手揽住姜子墨的肩膀:“是否朕冷落了你,令你觉得十分无趣?”

    姜子墨脸颊飞红,道:“陛下何出此言,岂不是让妾身无地自容吗。”

    “你本就风寒未愈,朕自知不该传你过来,只是朝政繁杂,朕只怕待一切处理完毕,你早已用了晚膳歇息了,便只好让石显传了口谕令你过来,瞧着你在朕身边,朕心里也安稳了许多。”陛下忽然又道,“今日你新嫂入宫了?”

    “嫂嫂已出宫回府去了,只因前些日子因她有孕,妾身便赐了些礼品,嫂嫂入宫谢恩。”

    陛下点了点头:“如此倒也是寻常,齐国公府想来也是许久未曾有喜事了,现下姜氏有后,齐国公也必然欣喜。”

    此时已到晚膳时分,宫人寺人鱼贯而入,姜子墨转身见领头的是令华,一愣,道:“怎么是你在这里,石舍人呢?”

    “回夫人的话,石舍人在外候着,只道是在夫人身边伺候,还是熟识之人更好些。”

    陛下浅浅一笑:“这石显也是愈发刁钻了,连侍奉之事都开始躲懒了,也罢,就由着他去吧,也免得扫兴。”

    这一夜,无法入睡,姜子墨仰望着星空,不知他是否也是这般难以入睡,也这般仰望着星空。

    一夜无眠,自然气色不是上佳,双眸还带着几分朦胧,随意以一枚长簪挽起了长发。

    姜子墨觉得有些头疼,便披了件外衣,走过了斗星桥,不多时便到了天璇湖边,湖水很是清澈,据说是引北阙外的活水至此,才保此湖碧水长青。

    姜子墨鞠了一捧水,沁凉彻骨,却也乱了这一池春水,拨乱了池中自己的倒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只可惜少了蒹葭苍苍,失了一分韵味,着实可惜。”

    姜子墨淡然一笑,道:“蒹葭一物,又怎会出现在宫闱之中,况,在水伊人,遗世而独立,又怎会是俗世凡女可比拟的。”

    回眸一瞥,姜子墨只见那人有的是眼角眉梢间的点点风情,而此人,也似并非姜子墨熟识之人,只觉得有几分面熟罢了。

    “只是见姜夫人流连天璇湖边,才尾随而来一探究竟,倒是扰了姜保林的清闲了,还望姜保林不要见怪,况姜夫人的风姿,又怎会比不上那水边伊人。”

    姜子墨见此人谈吐之间颇为儒雅,亦是不卑不亢,心生几分亲切之感,对其稍加打量,穿着与寻常宫人并无二致,想起昔日阳夫人曾提起过,居于掖庭未得册封的家人子装束与寻常宫人并无差别,唯一的不同只是在发髻上簪着一朵粉蓝的绒花。

    姜子墨看她的装束,虽是宫人的装束,却也隐隐不同于寻常家人子与宫人,道:“其实也无妨,沁园之地本就供人赏景,何来谁扰了谁的清闲,再者,宫中如花女子众多,眼前不也正有一位吗?”

    她闻言一愣,道:“姜夫人如此大度,反而倒显得妾身小家子气了,只是夫人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随身都不带几个仆侍呢?”

    姜子墨原也刚出殿,并未携随从出来,如若不然又何来此时此刻的闲适和悠闲,且姜子墨料她这时候是要回掖庭的,且掖庭离漪兰殿并不远,道:“一个人走走也没什么不好。”忽然姜子墨竟想试她一试,“而你,被选入宫中,出人头地的日子也不远了,旁人想必绞尽脑汁,想博得陛下的注意,飞上枝头之后,身边服侍的人也不会少,那你会喜欢身边时常都有人跟随吗?”

    她愣了愣,却没有立时回答,只不过她的笑容很恬淡,很温暖,似乎她也并不在意这些。

第六十八章

    若殿外,那人止步,姜子墨转身看着她,却见她福了福身,此时殿中走来一名婢子,乍见之下,姜子墨颇有些意外,喜不自禁,竟险些落下泪来,若殿的几个扫撒婢子见如此情景,竟也有些诧异。

    “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冷风扑了热身子,若是夫人不嫌弃,还请入若殿稍作歇息吧。”

    姜子墨还有些怔怔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无妨,只是觉得有些乏了,稍作歇息便可。”

    “姜夫人万福。”那婢子一礼后,道,“卫夫人这是去了何处,卞夫人方才还遣人寻夫人去叙话呢,这会子怕是都已经等急了,夫人可要婢子前去回话,免得卞夫人生气了。”

    卫摇光似乎对此也并不太在意,笑道:“若是如此,倒也无妨,苏姐姐便是爱瞎操心,再说了,卞姐姐最是疼我了,又岂会生我的气呢,再者有姜夫人在,卞姐姐便更不会生气了,我最喜欢苏姐姐备的点心,还请苏姐姐准备些点心,送去卞姐姐那儿,我与姜夫人去卞姐姐那儿小坐片刻。”

    姜子墨浅笑着瞧了苏钰一眼,倒是觉得卫摇光在苏钰面前显得很是活泼。

    凤凰殿中,已然备下了点心,卞玉菁很是闲适,仿佛什么都已经打扰不到她了。

    姜子墨与卫摇光踏入凤凰殿时,只见有婢子端着一壶酒入内,卫摇光轻嗅,都:“好香的桂花酿,果然还是卞姐姐最疼惜我了。”

    卞玉菁微扯了唇,道:“原来你还知晓好歹,知道我疼惜你,那怎的我遣人去寻你来,你却姗姗来迟呢。”

    卫摇光快走几步,就到了卞玉菁的身边,挽着卞玉菁的手臂,撒娇道:“卞姐姐莫要生气了,我不过是出去散散心,这不,遇上了姜夫人,便与姜夫人闲谈了几句,不都说卞姐姐与姜夫人也是极要好的吗。”

    卞玉菁这才笑了:“便是你从不将我这儿当回事儿,每每去寻你,即便不是推脱了,就是姗姗来迟,想来你也是愈发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卫摇光这会子觉得有些讪讪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姜子墨。

    “这是前几年存下的桂花酒,香气很适宜人,入口醇香,不过后劲儿可不小,多饮几杯便会醉,摇光可莫要贪杯才好。”

    三人一处饮了几杯酒,却闻外头有些嘈杂,几人面面相觑,正欲询问一二,便见殿门已被推开,这时才知是陛下与霍成君到了。

    “怎么,你们三人在一处品着桂花酿,怎就不邀朕一同品酒,莫不是怕朕扰了你们的兴致?”

    卫摇光与陛下独处时,也总有说笑之时,但现下有旁人在场,且霍成君亦在此,更是不敢造次。

    “妾身三人聚在一处饮酒作乐,原打算大醉一场不醉不归的,若是陛下与皇后殿下在此,又怎敢如此孟浪。”

    陛下轻笑着拉过姜子墨的手,道:“也唯独你才会这样与朕说话了,这酒是好酒,可不能你们独享了。”

    酒过三巡,霍成君已有几分醉意,卞玉菁自是不敢怠慢,着人将霍成君扶去后殿歇息。

    “皇后已是薄醉,就暂且在凤凰殿暂歇片刻,待皇后醒转,便由她自便即可,你二人莫要贪杯,须知酒多伤身。”

    陛下不过交代数语,便携了姜子墨离去。

    此时姜子墨尚觉得有些头晕,只能倚靠在陛下身上,陛下揽着姜子墨的腰身缓步前行,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陛下携了姜子墨上了车驾。

    “陛下,这是要出宫吗?”

    陛下抬手抚过姜子墨绯红的脸颊,道:“宫里头着实闷得慌,朕可是担心会闷坏了你,便陪你出宫去走走,况凝素的孩子都已经会喊人了,朕与你去见一见未来的儿媳。”

    此话一出,姜子墨不由得激灵了一下,陛下并未多想,只是觉得是姜子墨酒意上涌罢了:“先小眠片刻吧,这一路尚需些许时辰。”

    半柱香之后,车驾在富平侯府前停下,陛下与姜子墨下了车驾,只见富平侯与张延夫妇已侯在那儿了。

    “臣等恭迎陛下姜夫人。”

    姜子墨见着张延,多少有些怔愣,只是陛下伸手将姜子墨的手握在手中,只道了句免礼,便与姜子墨入了府。

    陛下见富平侯一家恭谨的样子,轻笑道:“张老不必如此,朕此番不过微服而来,且此番前来亦是为了私事,着实不必如朝堂之上君臣相对那般。”陛下转眸看着许凝素,道,“朕的小外甥女近来可好,说来朕倒是有些挂念她了,不如将她带来,让朕与子墨瞧瞧?”

    许凝素略点了点头,只是神色之中还有几分犹疑,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才去将女娃娃抱了出来,瞧着这孩子玉雪可爱,团团的一张脸很是喜庆。

    陛下抱过这女娃娃,道:“朕的钰儿与毓筠年龄相仿,朕有意为两个孩子定下婚约,结两姓秦晋之好,只是不知张老与仲安觉得如何?”

    许凝素震惊地看着陛下,好一会儿,才嘴角微挑,道:“能得陛下赐婚,又是姜夫人之子,自然是一桩极其荣幸的事,只是妾身不明白的是,陛下膝下有三子,缘何不是太子抑或皇次子?”

    张延剑眉紧蹙,将许凝素揽在身边:“陛下与夫人面前,怎可如此语出无状,且陛下赐婚乃是无上荣耀,又怎是你可以挑挑拣拣的?”

    姜子墨与张延之间的纠葛,旁人不知道,富平侯心里也是门儿清的,当年若非自己没有应下这桩婚事,只怕如今富平侯府的少夫人便会是眼前的这位姜夫人了。

    富平侯清了清嗓子,笑道:“陛下如此恩典,臣荣幸之至,素儿,你与姜夫人也是亲厚,两个孩子能够在一起,也是一桩好事。”

    如此,许凝素也不敢再多一句话,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姜子墨。

    定下了这桩婚事,陛下自然是欣喜的,当即决定留在富平侯府用晚膳。

    富平侯立时吩咐了人去准备晚膳。

    申时时分,管家便进来道:“禀老爷,晚膳已经备妥了。”

    富平侯起身将陛下与姜子墨迎到了厅中用膳。

    许是今日很开心,陛下便多喝了几杯,姜子墨自也喝了不少,只觉得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姜子墨晃了晃脑袋,才算稍微清醒了些,只是一转头,便见着张延正看着自己,姜子墨心里咯噔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别过了头去。

    这会子,陛下自是喝多了,只好让人将陛下送回了厢房歇着。

    二更的时候,陛下才清醒了些,姜子墨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轻轻一笑,便吩咐侯府中的人准备些简单的膳食,免得陛下酒后伤身。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莞尔一笑的样子很美?”

    陛下突如其来的问话,似无心,又很是郑重,好似这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一般,姜子墨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很快的,便有人送来了清淡的清粥小菜,虽然简单却也是极落胃的食物,尝膳的活儿虽从来都是有内监来做,但现下身在富平侯府中,也就只能姜子墨自己动手了。

    姜子墨一一试过之后,将膳食放在了陛下面前的小几上,道:“陛下随意用一点吧,这样才会觉得舒服一些。”

    好一会子,都未见陛下有自己动手的意思,姜子墨只好舀了一勺粥送到了他的嘴边,他慢慢将这一勺粥含在了口中。

    姜子墨半低着头,正想喂第二勺粥的时候,陛下的脸却在眼前放大,双唇相触,姜子墨双眸略带惊恐,因陛下这般出其不意而措手不及,姜子墨手中的碗也未拿稳,摔落在地上。

    这碗落地应声而碎,这样大的动静吓得姜子墨立时反应了过来,伸手推搡了一下,陛下这才松开了搂着姜子墨的手,轻笑出声。

    “你何时这般胆小了,这虽是在富平侯府,却也不会有人在此时打扰朕与你。”忽然陛下话锋一转,道,“还是在这儿,让你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了?”

    姜子墨周身一震,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张嘴想辩解几句,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眼角有些湿润,慌忙间,姜子墨想伸手擦去眼角的泪,此时陛下伸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姜子墨的脸颊。

    “有些话,你若不想说,朕自然不会逼你,但朕希望你还是把该忘的都忘了吧,你在朕的身边,朕觉得很开心,他再好,终究也已经断了,此番朕与你一道出宫来定下这桩婚事,除却这本就是一桩良缘之外,朕也望你能够真心断了那份心思。”

    眼泪不停地滑落下来,姜子墨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暮色沉沉,陛下也不再说些什么。

    一夜难眠,姜子墨好容易才浅眠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姜子墨觉得昨日只不过是一场虚无飘渺的梦境一般。

    姜子墨睁着眼睛,却不愿起身,只因宿醉的感觉还未散去。

    “夫人,都已经是辰时了,可要起身洗漱?”

    窗外已经阳光灿烂,透过纱窗照进来,无端端地让人觉得舒服。

第六十九章

    姜子墨半晌后才起身,梳洗之后,才由富平侯府的侍女在前领路,一路行至厅中,此时陛下正与富平侯相谈正欢,见姜子墨到了,富平侯起身施礼之后,便吩咐了人传膳。

    “府里的一应用度不比宫中,还请陛下与夫人多多担待。”

    陛下才刚喝完一碗小米粥,道:“富平侯不必如此自谦,无论从凝素这儿算,还是往后,朕与富平侯府都已结秦晋之好,若是富平侯这般,倒让真觉得是富平侯太过见外了。”

    姜子墨见他二人相谈,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富平侯府的膳食也算得上精致,用了一碟细点之后,姜子墨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陛下握住了姜子墨的手,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时辰不早了,朕与姜夫人就不在富平侯府久留,富平侯府阖府上下都不必送了。”

    一架马车缓缓驰向皇城。

    “劳累了一日,你早些回去歇着吧,晚些时候,朕再去瞧你。”

    姜子墨微微点了点头,见陛下前往宣室殿后,才回了漪兰殿。

    “越影,去请了姜夫人过来,许久未曾见她,倒是有些挂念了。”

    越影刚踏出殿外,便见着公孙静前来给太皇太后问安,越影退了一步立于一侧。

    公孙静站在越影身前,笑道:“越影姑姑最得太皇太后看重,又要服侍太皇太后,还要出去办差,瞧着姑姑似乎都瘦了许多,姑姑可要保重自身才好。”

    “多谢夫人挂念,婢子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自当谨慎小心,不敢有一丝疏忽和怠慢。”

    公孙静此时也不急着入内问安:“越影姑姑果然勤谨,只是不知可否问一句,姑姑这会子可是要去替太皇太后办差?”

    越影依旧半低着头,浅笑着道:“多谢夫人惦念,婢子此番确是为太皇太后办差,现下太皇太后正有闲暇,若是夫人是来问安,便早些入内吧。”

    只见越影已然离去,独留下公孙静一个人站在原地,公孙静轻哼了一声,才踏入了长乐宫。

    “妾身拜见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太皇太后把玩着一只陶杯,也未抬头:“是子墨来了?”这话才出口,太皇太后抬头见是公孙静,道,“原是以为子墨到了,未曾料到会是你,起吧,不必如此多礼了。”

    公孙静多少显得有些尴尬,起身于一旁坐下,道:“许是太皇太后许久未见姜夫人,这才有些挂念吧,不过妾身倒是听闻,近两日姜夫人蛊惑了陛下私下里出宫,在宫外逗留了一整日呢,一直到早晨才回来,虽说陛下与夫人并没有遇上意外,可离宫之时又未曾有侍卫随驾,谁又能保证就一点儿事都没有呢。”

    太皇太后对此倒并不在意:“既然是陛下与子墨一道出宫,便是私服出行又如何,必然是一切妥当才会如此,你又何须如此紧咬着不放,你若真是这般心疼陛下,便多在陛下身边侍奉,若是陛下在意你疼惜你了,自然也会以你为重,你所说的话,陛下也会更关注些。”

    此话一出,令公孙静脸色一白,也不知该如何回话,只能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说来公主不愿下嫁公孙家,也白白让你兄长耽搁了这些年,老身已为尔兄择选了一门亲事,乃是江东王膝下长女临江翁主,出身门第虽不及公主,却也好歹是皇室出身,你自可递个口信给你兄长,过些日子老身与陛下自会颁旨。”

    公孙静似乎还是有些不虞,却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有所表露,心想着原本公孙家可迎娶公主,现下虽是能迎娶一位宗亲,可始终不及公主尊贵。

    “太皇太后恩典,妾身替兄长谢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遣了公孙静离开,公孙静抬头看着长乐宫的匾额,气恼着离开了。

    不多时,越影迎了姜子墨到长乐宫。

    姜子墨跪在殿中依礼参拜,只是太皇太后却一直未曾叫起,姜子墨也不敢造次。

    约莫着一盏茶的时辰后,太皇太后才道:“起吧,这跪着久了,只怕这腿脚也会受不住的。”太黄太后睨了姜子墨一眼,“你的身子可是好全了?”

    姜子墨未曾料到太皇太后会有如此一问,不禁有些奇怪。

    “若非你的身子已然好全了,又怎会与陛下私下出宫,原本瞧着你稳重妥帖,如今怎也如此莽撞了,此番若不是陛下与你福大命大,只怕今日你便无法立于此处,况若真出事,你又要让齐国公府如何自足!”

    姜子墨听闻此言,便知与陛下私下出宫一事是瞒不过的了:“妾身不敢为此有所辩解,所幸天佑陛下,才未曾出事,此番乃是妾身思虑不周,险些置陛下于险境……”

    太皇太后娥眉紧蹙,打断了姜子墨的话:“老身也并非想要斥责于你,只是此事太过令人忧心,这才气急责备你几句,老身从来便觉得你是稳重心细之人,怎就会如此鲁莽,若非旁人提起,老身竟不知你随陛下出了宫,哎,此番之事往后万不可再有,如若不然,你便莫要怪老身不留情面了。”

    “妾身谨遵太皇太后旨意,往后便会恪守礼数。”

    好容易离了长乐宫,姜子墨多少还有些闷闷不乐。

    姜子墨徒步往漪兰殿而去,瞧见宫中多了许多年轻貌美的女子,其中自然不乏一心想攀附高枝的人,如此也令后廷愈发显得热闹了起来,只不过如今能够沾得雨露君恩的却不多,多少家人子翘首以盼,能够得到陛下垂青,即便只是册以保林的名分也是好的,而陛下却并不在这上面用心。

    傍晚,暑气稍稍消散了一些,云锦带着几个小宫娥在殿前撒着水,热气腾腾的竟比正午时分更热了几分,姜子墨退到了殿中,看着她们边擦着汗边撒着水.

    “这样热的天,也挺辛苦她们的,令华,你吩咐下去,让人煮一些绿豆百合粥给她们喝,千万别委屈了她们才是。”

    初入夜的时候,庭前之中颇为凉爽,缸中的荷花已然冒出了几个花骨朵,着人搬了藤椅放在庭前乘凉,夜风微凉,吹在身上甚是舒服。

    云锦在身边打着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注意力也并不在这些上面,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倒像是没睡醒一般。

    “你这样子,还是别打扇了,不然过一会儿连扇子掉了都不知道。”云锦多少还是些迷糊,姜子墨宽慰道,“你若是觉得累了,就回去歇着吧,也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话音刚落,只见云锦的神情倒有委屈的之感,道:“夫人,其实婢子一点都不累,只是有些话憋在那儿,心里实在是憋闷得慌。”

    “若是为了太皇太后的斥责,你大可不必如此,太皇太后此言本就无错,陛下携我出宫,未带羽林卫,自是担忧若因此出事,那边是万劫不复。罢了,去备些点心,现下我倒是觉得有些饥饿了。”

    云锦到底还是孩子的心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顾忌,只是难得了她的这一份心意,姜子墨想起方才云锦的模样,心中的烦闷才好了些。

    一刻钟之后,云锦端着托盘而来,道:“夫人,灶下备了蜜羹,蜜羹还是要趁热吃才好,搁凉了滋味就要差许多呢,婢子还端了一些糕点,倒是有一道梅子糕,看着倒是挺不错的,夫人若是觉得一盏蜜羹不够,不如就再拿些梅子糕来,可好?”

    也难为了膳房还能变着法儿地出些新鲜的吃食,只是这梅子糕,姜子墨也不知味道如何,尝尝倒也无妨,道:“那,你就多拿一些来吧,只怕不是你念着我想不想吃,而是你见着那梅子糕,嘴馋得很,却又不敢私下偷尝,才拿我当借口吧。”

    云锦双颊绯红,又吐了吐舌头,那模样煞是可爱。

    不多时,一碟子梅子糕就被云锦放在了姜子墨面前的案上,糕点透着一股梅子的清香,闻着香味儿也让人食指大动,姜子墨夹了一块轻咬了一口,满口梅子香,清爽的味道也很是独特,也不由得多吃了一块。

    “好了,你也别干看着了,我本就吃得也不多,你要是喜欢,那就去吃吧,有我的一份儿,也必定少不了你的那一份,记得,别忘了给令华和令玉也送去一些,免得让她们觉得我只偏心着你。”

    夏日炎炎,姜子墨总是容易一身黏腻,沐浴之后,才觉得浑身舒爽,躺在廊下的藤椅上,任风将湿发吹干.凤眸半合,这样的午后时光,总是最最闲适不过的了。

    现下日日午后皆会有那一碟梅子糕,姜子墨也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本就胃口好了些,每日的膳食都用了不少,只是身量依旧纤细,令玉倒是羡慕得很,道:“夫人每日胃口都这样好,却依旧身量纤纤,真是太让人嫉妒了。”

    姜子墨轻刮了刮令玉的鼻子,笑道:“这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便是素日里总惦记着吃食,却不愿劳作,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平日里本就是这般调笑惯了,倒也没有寻常主仆间的顾忌。

    只是令玉忽然神色一变,道:“这几日婢子与云锦每每去膳房拿每日的份例点心,杨夫人身边的人总要与婢子相争,不管拿什么都要争,仿佛漪兰殿之人可欺一般,特别是这梅子糕,若是婢子迟去一步,便会被杨夫人的人先行取走。”

    姜子墨皱了皱眉头,道:“不过是一份点心罢了,又何必如此计较,她若喜欢,由着她便是。”

第七十章

    云锦倒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嘟囔着:“夫人是好心性,能容得下这些事,婢子却是忍不了,杨夫人这般不将漪兰殿放在眼中,若是一再忍让,只怕会涨了那边的气焰。”

    姜子墨抬眸看着云锦气鼓鼓的模样,竟笑了出来,道:“你又何必如此,多行不义必自毙,她若要骄纵,便让她骄纵便好,若是连一份点心都要与她相争,岂不是显得我十分小气了?你不若瞧着她如何目中无人。”

    虽然云锦还是有些气不过,倒也不再怨念些什么:“好吧,夫人这般说,那婢子便不计较那样多了,不知夫人平日可喜怎样的点心,若是夫人不嫌弃,婢子为夫人做。”

    姜子墨略略一笑,此时却露出一丝疲态:“令玉最知晓我的口味,你便寻她吧,我有些乏了,你交代下去,莫要让人来扰了我小憩。”

    云锦本还想说什么,见姜子墨确有倦色,便退了出去。

    令玉正要给姜子墨送些香料,却见云锦撅着嘴走了出来,便打趣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让夫人不高兴了,便这般受气的小哭包似的出来了?”

    云锦一听令玉这般打趣自己,更是不依了:“令玉姐姐怎就这般打趣我,只是瞧着夫人似乎心绪杂乱得很,有些担心罢了,且如今真是谁都敢欺负到漪兰殿头上来了,便是夫人不在宫中这两日,连漪兰殿的人都未必知晓什么,怎就偏偏捅到了太皇太后那儿。”

    经云锦这般一说,令玉也不经皱了眉头,仿佛这其中确有些蹊跷,只是很快浮现了一丝笑意:“这些事儿,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夫人自有夫人的办法,你也陪了夫人许久,早些去歇着吧。”

    只见令玉往寝殿去,云锦将令玉拦了下来:“夫人交代了,这会子她想好好歇一会儿,不想有人打扰,不过我想请令玉姐姐帮一点儿小忙。”

    杨丽仪是长久未曾在外走动了,近来倒也有些小动作,却并不得旁人注意,原本以为能博得陛下一点点的关注,可陛下似乎连一点儿注意她的意思都没有,这样的认知让杨丽仪觉得很是心灰意冷。

    杨丽仪低着头看着手中托盘上的三碟点心,心中颇有些担忧。

    “呦,杨夫人,您怎么在这儿站着呢,陛下现下正有空闲,这时辰正是陛下进点心的时候,夫人来得正好,老奴斗胆,有劳夫人了。”

    杨丽仪见石显这般说,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多谢石舍人提点了。”

    宣室殿中,陛下正紧皱着眉头阅看着一份奏疏,杨丽仪轻手轻脚地靠近,将点心放在了几案上。

    “子墨,说好的迟些时候朕便会去瞧你,怎的这时候你自己过来了。”

    陛下抬头见是杨丽仪,原本还有些愉悦的心情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怎会是你,子墨让你来的?”

    杨丽仪的脸色大变,但很快便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道:“妾身已许久未曾在姜夫人身边侍奉了,只知晓夫人近来甚好,妾身便私心里不愿轻易扰了姜夫人的清净。”

    “是吗,如此说来,你倒真是把子墨放在了心中,晓得她喜好些什么,只不过你这是口不对心,如若不然,又怎会随意滋事,莫要以为朕不过问后廷之事,便一概不知了。”

    杨丽仪脸色一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讪讪立于一侧。

    “罢了,你不必在这儿伺候了,退下吧。”

    就这样被无端端地遣了出来,杨丽仪自是觉得面上无光的很,奈何身在未央宫,不敢有丝毫怠慢和不忿。

    杨丽仪抬头看着未央宫的匾额,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也不知是否走得太急,杨丽仪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却也还是伤了脚踝。

    “杨夫人怎就这般不小心,后廷女子最要紧的便是保重自己,这样才好侍奉陛下,若是连自己都不愿保重,又如何能好好侍奉陛下。”

    杨丽仪本想早些回到自己殿中,免得别人瞧见自己这般落魄的模样,可偏偏这般事与愿违,还是遇上了人。

    “有劳挂念了,我尚有他事,便不与公孙夫人在此闲谈了。”

    公孙静抬手拦下了杨丽仪,笑道:“杨夫人又何必这般拒人千里呢,我不过是想与杨夫人说几句体己话罢了,好似我是会吃人的老虎似的,杨夫人竟这般避之不及。”

    “你想说什么,就在这儿说吧。”

    公孙静见杨丽仪如此急切地想离开,又看她站立时有些不稳,自是猜到了几分:“不远处便是凉风亭,便去那儿小坐片刻,权当歇息一会儿吧。”

    杨丽仪推脱不过,只好由着宫人扶着,一路到了凉风亭坐下。

    “前几日陛下与姜夫人私下出宫,现下也已是宫中众人皆知之事了,只是杨夫人或许不知,陛下携姜夫人出宫,乃是为姜夫人之子皇子钰指了一门婚事。”

    “那又如何,皇子指婚本就是寻常之事,即便陛下携姜夫人一同出宫又如何,陛下从来疼惜姜夫人,此事宫中谁人不知。”

    公孙静噗嗤一笑,道:“杨夫人说的果然不错,也的确如此,只是若单纯为皇子指婚,又何须出宫,还携夫人一同前往,即便需夫人参详,也只需列成名册由姜夫人选看即可,怕只怕这其中必有蹊跷,早先听闻,这姜夫人与富平侯府的大公子有些渊源,此番指婚的人选又是这位张公子的女儿。”

    忽然杨丽仪展现出了一丝笑意,道:“连这些事,公孙夫人都这般清楚,倒真是让我意想不到,不过这些事,真也好假也罢似乎与你我都并无干系吧。”

    “也罢,杨夫人若觉得无趣,便早些回去休息吧,瞧着杨夫人的脚踝似乎扭到了,早些请了御医瞧一瞧吧,免得落下了病根。”

    未时,姜子墨才悠悠醒转,令玉端了些果子进来,正好替姜子墨整理仪容。

    不多时,令玉将一支竹简递给了姜子墨:“夫人,这是宫外送进来的。”

    姜子墨瞧了眼那支竹简,眉头一皱,将竹简又递回了令玉的手中:“令玉,这枚竹简,你替我收着吧,我暂时不想看到它。”

    姜子墨低着头,浮现一丝苦笑,陛下想让自己放下的,便是过去的这一桩旧缘,此番又不惜带着自己私下出宫,定下这一桩钰儿与富平侯府的婚事,必然也是想让自己彻底放下过去、

    “夫人,其实只要夫人愿意,这支竹简还是可以送出去的,夫人何必这样自苦呢,难道夫人真要一直这样下去吗?”

    忽然,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了令玉的脸上,这一记耳光不仅让令玉措手不及,连姜子墨也没有想到,令华一手端着姜汤,一手打过令玉的脸颊,那一脸的气恼真真是谁都意想不到。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你到底要口无遮拦到什么时候?夫人进了宫,册了位份,那夫人就是陛下的人了,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天威难测,如果这些传扬出去,对夫人是个怎样的结果,又会对齐国公府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令玉显然是被这一记耳光打懵了,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好一会儿,眼泪才滑落下来.

    令玉的声音有些哽咽,道:“姐姐,你也是女人,你也有喜欢的人,有自己一心放不下的人,你怎么就会这么铁石心肠,少爷让你进宫伺候夫人,你二话不说就来了,难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不舍吗?我从小就陪在夫人身边,和夫人一起长大,夫人的心事我比你更明白啊,夫人已经得不到她最想要的,为什么连这样简单的一句话,都不能让他知道,将心比心,姐姐,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做?”

    姜子墨一向知晓令玉对自己的心事,从来都这样了如指掌,可如今即便再抗争,也无力改变什么了,令玉没有错,令华也没有错,管不住自己的心,害的就不仅仅是自己了。

    “你们姐妹就不要为这个再做争辩了,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姜子墨说着就从夷华手中拿过竹简,手上一用力,将竹简掰成了两段,手上只觉得钻心的疼,可心里却已然木然,且心中却在质问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和过去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我入宫也有些年了,连膝下都已有了一双儿女,早已不是昔日里的齐国公府二小姐了。”

    令华端来的汤,已经凉了不少,不过在姜子墨眼中也没有关系,再热的汤,暖得了身子也暖不了心。

    那碗姜汤端在姜子墨手里,只觉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看着她们姐妹僵持着的样子,觉得心里很乱,找不到宣泄烦闷的出口。

    “这汤已经凉了,令华,拿去把汤热一热吧。”

    令华眼含担忧,看着姜子墨与令玉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令华的顾虑,谁心里都明白,若有纰漏,就不会是个小问题,令玉的性子始终没有太大的变化,若是漪兰殿中有二心的人听了去,便会是轩然大波。

    “令华并没有恶意,你就别太放在心上了,脸上的伤,记得好好敷一敷,别留下什么痕迹才好,女孩子总是在意容貌的,竹简的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这是为了大家好。”

第七十一章

    令玉泪眼婆娑,面颊上的掌印亦是触目惊心:“夫人,婢子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姜子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轻叹一口气后,才缓缓言道:“我又怎会不知你一心向着我,只是有些事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往事不可追,我已放下了,而你也该忘却那一段曾经,这样无论对谁都是最好的。”

    此时的令玉也显现出一丝懊恼,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来。

    “待令华的气消了,你再去哄哄她便是,姐妹之间没有隔夜仇,你们莫要生分了才好。”

    姜子墨临窗而立,扫撒的宫人们早已把宫中的道路扫撒干净,宫苑中如同一幅水墨画一般,很是有意境,远处,荼蘼开遍,点点幽香令人迷醉。

    姜子墨手执一把团扇,独自一个人出了漪兰殿,远远闻到那一股幽香,不由得心生怜爱,脚下不由得快了一些。

    只是行至红梅树下,姜子墨却停下了脚步,当手刚刚攀上枝头的时候,手不小心被枝桠划伤,手指上有丝丝痛感,一看才知道手上被划出了一个小口子,随手拿了手绢轻轻擦拭伤口,或许今日和红梅没有缘分了。

    “既然夫人这般喜欢红梅,又何必自己亲自来折,吩咐一声不就可以了吗?只是现下已是仲夏,这枝头已无红梅,只余这一树绿叶,实实无景可赏。”

    姜子墨转身见是王羽沅,想来自数月之前的匆匆一面,这便是第一次相遇,想她也是出来散散心,才会来到这里。

    看她发髻上只有一枚发簪挽发,髻上简简单单,没有别的装饰,姜子墨便拿下自己发髻上的一支簪子,别在了她的发髻上,看起来才好了一些。

    “你进了宫也有些日子了,却总是打扮得这样素净,倒真看不出来你是出身世家的女子。”姜子墨见她没有回答,笑着看了她一眼,“一个人出来也并无不妥,这一点你和我,倒也十分相似。”

    姜子墨刚想走的时候,却见王羽沅没有动,只见她折下几枝梅树树枝,细看之下,着实毫无趣味。

    “梅花,不惧严寒,不与百花争艳,傲然开放,气节不是一般花朵可以比拟的,但想要再赏到这样好的梅花,只能等到冬日了,真真是太可惜了。”

    姜子墨轻笑出声,道:“傲雪寒梅自然是出众的,只是你不觉得,这些枝桠若在枝头不是更好吗,且你将这枝桠折下,也因此早早的让它失去了怒放的机会吗。”

    王羽沅稍稍一愣,旋即轻笑,道:“一直只以为姜夫人性格孤傲冷僻,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惜花之人,不过方才见姜夫人的样子,倒像是想折花。”

    姜子墨心知她说的不错,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折一枝,可终究还是没有动手,手上的这个伤口,也已经足够了。

    不远处,云锦四下张望,像是在找寻什么,也不知她这般焦急的模样是为了什么,王羽沅依旧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把玩着她手中的花枝。

    与王羽沅别过之后,姜子墨沿着来时的路漫步,云锦看到之后,便不紧不慢地在身后跟随着。

    “方才这般急匆匆的模样,是为了什么,宫里素来都讲究礼数仪态,阳夫人总管永巷,如若被她知晓,可不是件小事儿。”

    云锦吐了吐舌头,道:“令玉姐姐说,在漪兰殿遍寻不见夫人的踪迹,可是心慌意乱得很呢,只是陛下驾临漪兰殿,令华姐姐与令玉姐姐抽不开身,便由着婢子出来寻夫人了,夫人早些回去吧,若是让陛下久等了,只怕陛下会生气吧。”

    回到漪兰殿中,姜子墨便见着桌上的瓶中插着几枝已然怒放的芙蕖,颜色很漂亮,姜子墨坐在桌边,手轻轻触碰着娇嫩的花瓣,其实姜子墨并不喜欢将花采回来插瓶,夷华她们也不会这样做,那又会是谁送过来的呢。

    “夫人,这芙蕖开得真好,只是花苞却很少,虽然看着很漂亮,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过王夫人真的很有心,她挑这些花枝肯定挑了很久,这样热的天,她怕是会受了暑热。”

    姜子墨看了眼端着浆水进来的令华,笑了笑,道:“她是个聪明人,只是事忌全盛,花朵怒放之后,就会很快凋零,这花是很漂亮,不过又能漂亮多久,花无百日红。这些花摆在殿中也不过只有几日,花蔫了之后,你收拾的时候,就拿出去吧。”

    用热水净了净手,抹上了润手膏,这才端起了浆水,道:“像她这般出身尚算不错,却又突遭变故的女子,现下倒也有了几分气性,倒也不错,说来她送来这些芙蕖,也当回礼才是,你便选几样香料送过去吧。”

    姜子墨饮下了浆水,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了一句诗经上的句子,可写完之后,却有些哭笑不得,心里头很是酸涩。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

    只可惜始终无法琴瑟和鸣,姜子墨心知这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忽然有一个身影在姜子墨身侧出现,看着竹简上的字,眉头一皱,道:“朕令人去寻你,哪知你回到殿中,对朕却是不闻不问,而是在此习写诗经,莫不是在你心中,朕就是这般没有地位吗?”

    姜子墨被这一吓,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妾身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又怎会对陛下不闻不问呢,只是方才瞧见那芙蕖,便有些忘乎所以了。”

    陛下倒并未追究,只是笑道:“朕可并非如此气量狭小之人,不过你这般漠视朕,若是不施以薄惩,岂不是让朕白受了委屈?”

    姜子墨浅笑嫣然:“若能令陛下开怀,别说只是略施薄惩,即便是去了暴室,妾身也是心甘情愿的。”

    “很好,朕就知道子墨你是最有心的。”陛下又怎会不知,这会子姜子墨不过是强作欢颜罢了,那一双眸子里还透着一丝忧伤,“朕现下有些腹中饥饿,子墨为朕准备些可口的点心可好?”

    这一日的午后,陛下都在漪兰殿中,仿佛岁月静好便是这般。

    “昨晚的雨很大,吵得人睡不着,可昨晚我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实在觉得很嘈杂,扰得人连安睡都难,谁知道是为了什么。”

    云锦愣了愣,似乎有所为难,瞧了令华令玉一眼,但还是开口言道:“方才婢子去取些绣样,倒是对昨晚的事有所耳闻,听闻是昨晚深夜,有人擅闯宫禁。”

    姜子墨猛地一皱眉,心想宫中从来三步一卫五步一防,既然是在深夜也不会有任何松懈,居然有人在深夜擅闯宫禁,而没有引起宫中的骚乱,倒真是奇事一桩了。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擅闯宫闱的罪名不小,又会是谁感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会漏夜闯宫,想必是为了什么要紧的事吧。

    本以为闯宫之事会闹得沸沸扬扬,可没想到几日下来,宫中平静如常,陛下也似乎并没有追究这件事的意思,这下子,倒真是让更多的人对这件事有好奇之心。

    连姜子墨都觉得其中并不简单,似乎还透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刘娅的身孕已经近六个月,身子愈发重了,齐国公虽并不喜刘娅,却也多有关照。

    虽说如今刘娅如同掌中宝一般,可想要出去走动,都是动辄许多人尾随,这使得刘娅心中很是不情愿,可左右之人又是无论如何无法摆脱。

    “我想出去走走,你们便不要在身边侍奉了,动辄这样多的人跟着,没的让人失了兴致,若是国公问罪下来,便说是我不让你们跟着的便是,如若不然,我有些闪失的话,你们可担待不起。”

    一个婢女上前一步,道:“少夫人,并非婢子们非要跟随夫人出门,只是现下少夫人怀有身孕,最是紧要的时候,且老爷这般安排,便是为了少夫人打算,外头虽好,可若有什么损伤,婢子们也担待不起。”

    刘娅皱了眉头,扫视着这些近来一直在身边侍奉的婢子,忽然目光就落在一个有些眼熟的人身上,道:“既然如此,那就由她陪着我出门吧,这样你们也可安心些,再者,你也可安排些人暗中护着,这般不也很好嘛。”

    那开口的婢子见刘娅如此坚持,只好由着刘娅去,只是吩咐了几个机灵些的婢女暗中随刘娅出去散散心。

    “少夫人既选了你贴身尾随,那你便要小心仔细,万不可让少夫人有所损伤,也不要在外流连太久,想必你也是知晓齐国公府的规矩的,坏了规矩的人,可就会被请出府去。”

    被刘娅点了名的婢女点了点头:“多谢姑娘提点,婢子知道该怎么做了,现下一切以少夫人为重,婢子定会小心谨慎。”

    好不容易,刘娅才得以出府,心下不免一松,慢慢悠悠地站在府门外,抬头看着齐国公府的匾额,轻蔑的一笑。

    霍府的别院外,刘娅站了许久,也不知霍禹可在这处别院中。

第七十二章

    此时别院侧门一开,有一仆妇提着竹篮而出,见刘娅立于门前,忙迎了上去:“刘姑娘,这是数年未见,姑娘瞧着愈发容光焕发。”刘娅的神色有些凝重,那仆妇也收起了嬉笑的神色,带着几分尴尬退了两步,“少爷近来甚少在别院,姑娘若是寻少爷,怕是要往大将军府去了。”

    刘娅的眼风扫过那仆妇,忽而笑道:“无妨,我此来并无要事,只是出来散散心,途经此地罢了,只是说来,现下我有些口渴,不知可否讨一碗水喝?”

    “姑娘何必这样客气,原本姑娘便是常来常往的,不过一碗水罢了,又有什么值得吝惜的,姑娘先请入内歇歇脚吧,怕是一路行来也有些累了吧。”

    随刘娅而来的两个婢女见刘娅与一个仆妇这样相谈甚欢,都觉得有些诧异,只是不敢轻易在刘娅面前造次罢了。

    这一处别院在刘娅眼中看来与当年别无二致,倒是更觉亲切了些,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般。

    那仆妇引了刘娅在亭中坐下,便忙打发了人去给刘娅端浆水,然后便在刘娅身边殷勤侍奉。

    “方才你道是大将军已甚少来此处,怎就还一如往昔,莫不是你方才是诳我的?”

    仆妇笑道:“哎呦,姑娘说的是哪里话,便是诳了谁去,也不敢诳了姑娘,少爷极是看重这里,总是敦促这里的仆役们要勤加扫撒,务必要一尘不染。”

    不多时,便有人端来了沁凉的浆水,刘娅接过浆水轻轻抿了抿,沁凉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

    “好了,在这儿耽搁了许久,也耽误了你办差的时辰,倒真是怪过意不去的,便不多打扰了,往后若是有缘,再答谢今日这一碗水之恩。”

    就在刘娅起身之时,那仆妇还想近刘娅的身,却被随刘娅而来的婢子挡开了,不过刘娅回头瞧了那仆妇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又扯下身上佩戴的一枚香囊,而后快步离开。

    “少夫人,时辰不早了,不如早些回府可好,外头太多闲杂人等,只怕一不小心推搡了少夫人,会对少夫人不利的。”

    在霍府别院走了一趟之后,刘娅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仿佛还在回想着昔日里,与霍禹在别院中的时光,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好久未曾出来走走了,又怎好这么早回去,况现下不过巳时,且如夫人遣你二人随我出来,可不是亦步亦趋限制我的行动的,如若你二人瞧不惯,大可先行回府,还可向国公与如夫人禀报我的行踪。”

    那两婢子低着头退了一步,不敢再多说一句。

    巳时末,刘娅身处一家颇为热闹的酒肆之中,周遭都是噪杂的,即便身处包间之内,也难免受到打扰。

    两名随刘娅而来的婢子守在了门外,连店家送来的点心都是由她二人送入内的。

    只是独自一人用餐,刘娅自是觉得有些孤单,就在此时,包间的一扇侧门被推开,霍禹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站在了刘娅的面前。

    “你怎么会……”

    刘娅见是霍禹,惊得立时站了起来。

    霍禹轻拍着刘娅的肩膀:“可莫要随意出声,外头不是正守着齐国公的人吗,若是让她们听了去,只怕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话说回来,若不是王妈是个机灵的,怕是这会子我也是见不到你的,不过你怀着身孕,齐国公府的人怎会让你出府来?”

    “那又如何,难道要将我锁在府中不成?且齐国公府唯有子砚一个子嗣,便是对他极好,即便当初齐国公并不喜我,不也由着子砚将我娶回了府中,现下我不过是出来散散心,自是不会不许我出来。”

    霍禹搂过刘娅的肩膀:“确实如此,现下你是最金贵的,自然没有你想做却做不到的。”

    刘娅本欲与霍禹多温存些时候,只是也无法在外逗留太久,轻声道:“听闻宫中出了大事儿,有人深夜擅闯宫禁,现下看来宫中守卫十分松懈,不然又怎会有人这般轻易就闯入了公中。”

    此话一出,霍禹就笑出了声:“那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再者若真是有人擅闯宫禁,想做不轨之事,宫里头早已乱成一团,陛下更会彻查此事,可现下又何来其他动静,且闯入宫闱之人,自也是陛下不会动的人。”

    刘娅并非愚钝之人,道:“是冯子都?”

    “你果真是聪慧,也唯有他深夜入宫才不会受到任何责罚,我是不喜此人,不过现下瞧着倒也有几分用处。”

    两人本欲再多温存一会儿,但外头响起了叩门声:“少夫人,午时将过,也该是时候回府了。”

    刘娅从霍禹的怀中挣脱出来,道:“是时候了,我们二人来日方长,此次闯宫一事,可见陛下御下无方,有些事,也该当早些做准备,若是迟了,只怕会让人有所察觉。”

    “这是自然,你便早些回去吧,现下你的身子最要紧些。”

    时近夏末,天璇湖中的荷花已经不多,莲蓬一个个的倒是长得极不错,姜子墨虽很是喜食莲子,却并不喜亲自采摘,便只好坐在沁水亭中,看着一干人等在湖中采摘着莲蓬。

    姜子墨看着湖中,云锦她们开开心心地采着莲蓬,是那样的愉悦,便想到刘娅的身子也越发重了,便念着莲子是极好的,就着人将采上来的莲子送往了齐国公府。

    转眼又是冬季,红梅绽放,梅香宜人。

    “你的脸是怎么了,好端端的竟像是伤了一般,是谁这样大胆,竟敢伤了你,倒真是不知死活了,只是朕倒是想不出来,到底是哪个人,能够凌驾在你之上的。”

    姜子墨听他的言语,倒是有几分调笑之意了,脸上微微一红,道:“能伤妾身的,自然也只有妾身自己了,莫不是陛下觉得,那不知死活的人,便是妾身自己呢?”

    陛下闻言一愣,旋即轻轻一笑,那笑容是这样的温暖和煦,仿佛是冬日里的一道温和的春风,吹化了人心中的坚冰,化作一池春水,只是这样的笑容,虽然让人觉得温暖,却还是让人觉得那样疏远,姜子墨微微低了头,杯中的浆水已经彻底凉透,端在手中已然是触手生凉。

    “这浆水若冷冷地喝下去便会伤身,这样冷的天,还是喝热的好些,让你身边的人给你换杯热的吧。”

    庭院中又恢复了安静,浆水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姜子墨都已经忘了杯中的茶水是温热的还是冰凉的,不过都是用来解渴的东西而已,天灰蒙蒙的,似乎又会有一场风雪降临一般,起了风,便也开始觉得有些冷了。

    忽然被温暖包围,姜子墨才发现一件披风被披在了身上,抬头一看,是令玉站在身后,这时候会陪在身边的,也就只有她了,也只有她才能在这样的时候,静静地陪着自己,没有一言一语,也能让自己心安且平静。

    渐渐的,雪花飘落下来,洋洋洒洒的,如同鹅毛一般,这样的景致倒是极好的,但始终都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忽然,一束红梅出现在眼前,犹如单调的色彩之中出现了一抹艳丽,让人挪不开眼去。

    云锦这丫头近来倒是很少在姜子墨跟前走动,只不过心思依旧是颇为玲珑的,那一束红梅很漂亮,不管是含苞待放的花苞,亦或是已然怒放花朵,都配合得相得益彰,让人看着觉得心里舒坦得很。

    “夫人,上林苑的梅花开的可好了,你看看,这是婢子仔仔细细挑拣的,可好看了,婢子特地折了来供夫人素日里无趣时把玩用的,夫人可觉得这梅花婢子挑拣的可好?”

    只见云锦将梅花送到了姜子墨的眼前,细看之下,更觉得这束梅花开的好看,笑道:“难怪这一大早的,都没有看到你的身影,原来你一早就去上林苑游荡了,这该当值的时候,不在漪兰殿伺候着,却在外面游玩,这可是要受罚的哦。”

    云锦吐了吐舌头,似乎也并不怕自己所说的责罚,道:“婢子一向知道夫人宅心仁厚,不会轻易责罚身边的宫人,况且,夫人从来都是很疼惜婢子的,又怎么会忍心责罚婢子呢,而且,婢子这不是送来了一束梅花请罪了吗,夫人不会生气了吧。”

    看着云锦这样子,姜子墨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道:“在我身边服侍着久了,我的脾气喜好倒真是被你摸了个透,看来往后可要好好提防提防你了,不然以后若有什么小心思,就被你给一眼看穿了,这可是一件让我觉得很不舒服的事情。”

    不知怎么的,姜子墨觉得有些累了,并没有让令玉撑伞,就这样淋着雪走回了殿中,殿中升着炭盆儿,不禁打了个寒战,而令玉和云锦跟在身后,似乎也被殿中的温暖激了一下,夷华替我掸去了披风上的雪。

    云锦站在令玉的身后,仿佛不太高兴的样子,撅着嘴的样子倒是可爱得紧,姜子墨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们的云锦丫头,不会是这样小气的人吧,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你这样闷闷不乐的,这可是会让我觉得很不开心的哦。”

    云锦听罢姜子墨的话,这才含笑应言退去,令玉悉心地打理着那一件被雪水濡湿的披风,似乎也没有什么要说的,这样的安静,倒是难得的,为了不被寒凉侵体,姜子墨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却又开始走神,思绪飘到了宫外,嘴角边的笑容多了几分讥笑的意味。

    “夫人,你在想些什么呢,这样出神,姐姐都唤了你好几声了,也不见你有什么反应,莫不是在想些不该想的吧。”

    令玉素来喜欢嘴上不饶人,即便是姜子墨自己,也时常会被她调侃,只是这时候却没有心思与她谈笑,看了眼半低着头站在那里的令华,好似欲言又止,只是如今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令华虽从来话不多,却甚少这般犹犹豫豫。

    “令华,既然来了,就说吧,什么事这样紧要。”

第七十三章

    令华微蹙着眉头,只是隐隐的还有一丝快意:“夫人,府中出事了,少夫人腹中的孩子没了。”

    姜子墨闻言一愣,仿佛以为自己听到的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此事又怎么如此玩笑,况嫂嫂在府中必然是精心养着,父亲便是再不喜嫂嫂,也必然会容她好生将养身体,你可莫要听了旁人的揣测之言。”

    “如此大事,婢子又怎敢道听途说,此事千真万确。”

    半晌之后,姜子墨才醒过神来,才晓得令华说的是实话:“罢了,此事我已知晓,你下去歇着吧。”

    令华见姜子墨这般平静,有一瞬间的恍惚,好似方才所提之事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也不知怎么的,姜子墨近来总是睡得不踏实,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总会想起令华的那一句话和那眸子中的一丝快意,着实令姜子墨惕然心惊。

    “这椒房殿,果真是华贵无比,较之蕙草殿,可是多了许多贵气,这才是最衬我女儿身份的地方,所说是迟了些,但好事多磨也终究是成真了,说来到底是我女儿更有福气些。”

    霍成君半靠着凭几,手中正剥着一颗果子,神色恬淡,似乎什么都扰不了她似的:“自陛下册封我为皇后,母亲便再也不曾入宫,今日怎有闲暇来宫中小坐?”

    霍显这才觉得有几分尴尬,笑意也减退了不少,道:“我此生最乐于见到的便是你成为皇后,这心愿已然达成,我自也不必时常入宫来,且看这椒房殿金碧辉煌的,想来你必然是过得舒心的。”

    “舒心?母亲见我真的舒心过,自我入宫以来,陛下又何尝真的疼惜过我,前有许平君也就罢了,近来还有姜子墨,她二人若说与陛下还有些情分,可旁人呢,陛下倒真是雨露均沾了,却唯独将我摒除在外。”

    见霍成君言辞之间愈发激动,霍显忙安抚道:“好了好了,那些不过是佞妾,便是蛊惑了陛下一时,陛下也终究会回到你身边的,且如今齐国公府中出了事,想来姜夫人必无心思与陛下在一处。”

    “出事?姜子墨从来都是极小心谨慎的,至于齐国公府,齐国公只知饮酒作乐,旁人也根本不足为虑,能有何事让姜氏如此闹心。”

    霍显浅笑道:“那姜子砚迎娶了刘氏为妻,好容易才有了身孕,精心养到如今,本以为能够诞下姜氏后裔,哪知前几日竟无端端没了,此事必然让姜氏一族心中烦闷。”

    这下霍成君才略显得高兴了些:“是吗,这倒这是可惜了,不过大户人家多少总会有些抬不上台面的阴暗事儿,指不定是谁不愿这个孩子降临人世间。”

    “此事暂且不提,现下最紧要的,便是你要有自己的子嗣,虽说如今陛下与太皇太后让你抚育太子,可这孩子终究并非你所出,说来总不是一条心的,且他日他长大成人,登上了皇位,又知晓了他母亲……”霍显目光一扫,未见到刘的身影,道,“他若对你感恩倒也罢了,只怕他来日必定与你离心离德,与其来日待他羽翼丰满难以铲除,还不如及早下手。”

    霍成君猛地一皱眉,道:“母亲可要慎言,这可是在宫中,有些话可不能随意宣之于口,还是母亲想要陷我于不义?”

    “你多多考量一番便是,府中还有些事尚需处理,便不在宫中多逗留了,你若有什么需要,便让人带个话回去。”

    初入夜的时候,庭前颇为凉爽,缸中的荷花依旧开得很好,姜子墨着人搬了藤椅放在庭前乘凉,夜风微凉,吹在身上甚是舒服。

    “夫人,姐姐她,今日并非有心,少夫人失了孩子,想必心中也十分不痛快。”

    姜子墨抬眸看着令玉,道:“你姐姐并未做错什么,她只是将府中递进宫的消息告知于我罢了,说来也是齐国公府与这个孩子没有缘分,原想着若是嫂嫂诞下孩儿,必然是喜事一桩,如今看来或许尚需等候些时日才好。”

    令玉轻皱了眉头,忽而想到了什么,道:“夫人可要请旨回复探视?”

    “早先随陛下私自出宫,便已使得宫中物议如沸,如今若再为嫂嫂小产失子一事再行请旨出宫,只怕更会令陛下难做,更令自己难以在公众立足,届时让人送些物事去便可。”

    云锦在姜子墨身边打着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注意力也并不在这些上面,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倒像是没睡醒一般。

    姜子墨见云锦似乎心不在焉,便道:“你这样子,还是别打扇了,不然过一会儿连扇子掉了都不知道,若是觉得累,就回去歇着吧,也不必在这里陪着我。”

    这头话音刚落,便见云锦的神情倒有委屈的之感,道:“夫人,其实奴婢一点都不累,只是有些话憋在那儿,心里实在是憋闷得慌。”

    看她小小的年纪,也存了心事,姜子墨还真是不太适应,笑了笑,道:“既然憋在那儿让你这么不舒服,又为何不说出来呢,这样也能觉得舒坦些,看你那样子,魂不守舍的,倒像是你摆着张臭脸给我看似的。”

    “婢子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说来少夫人在府中必然是精心地将养着,腹中的孩儿怎就会说没就没了呢,莫不是原本就没有身孕,这才这样轻易的没了?”

    云锦到底还是孩子的心性,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叫做顾忌,只是难得了她的这一份心意。

    姜子墨拿过她手中的扇子,轻轻摇着风,道:“你这般想倒也无错,只是个中情由谁也不知晓,若真如你这般说,那么嫂嫂这般做又是为何,她心里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现下姜子墨愈发容易觉得倦怠,便更加不愿多想些什么,倒也愈发喜欢这般闲适的日子,无人叨扰,清闲自在得很。

    姜子墨将一头长发倾泻,并不着意打理长发,日日不过梳理之后,也不梳成发髻,只求一份安逸便可。

    “总是听闻陛下说你身子弱,今儿个见着你,倒觉得你的气色红润,把扇逐萤都可以,真不觉得你哪儿不适了,到底是陛下心疼你,事事都替你设想周全了,这些开的最好的荷花也移植到了你的漪兰殿。”

    能在这样晨曦初露的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人,又有这般言论的,除却了霍成君,怕也没有旁人了,她倒是一身盛装到此,连妆容都精致得很,虽然美艳,却也落了刻意.

    姜子墨笑脸相对,道:“皇后殿下这般早便驾临漪兰殿,真真是让妾身受宠若惊,只是妾身不明白的是,殿下为何会这样早就起身过来了呢,若是夫人想召见妾身,也不必亲身前来啊。”

    霍成君似笑非笑,一双丹凤眼别具风情,道:“姜夫人说笑了,你我可是一同入宫的旧人,原也该多走动才是,又怎好轻易生分了呢。”

    几名宫女鱼贯而入,手中都端着不少物事,大到绫罗绸缎精美的玉器,小到钗环镯子,应有尽有,真可谓是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

    “殿下这样大的手笔,妾身着实承受不起。”

    霍成君坐了下来,笑道:“这些东西,对于霍家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当然了,姜夫人是齐国公的掌上明珠,自然也是不会把这些放在眼里的,不过好歹也是我的一番心意,难得我们一同侍奉陛下,这也算是礼尚往来。”

    虽说霍成君并不得宠的,也不管是不是因为她是霍光的女儿,陛下对她终究还是上心的,平日里总会抽些时间陪陪她。

    “皇后殿下如此盛情,妾身若是不接受下来,就显得妾身不知好歹了,妾身多谢夫人厚爱。”

    “不过,”霍成君出声言道,稍后才又接着说,“近几日我听闻姜夫人母家出了些许事情,不知现下可无碍了?”

    如此丰厚的礼物,最终不过是为了打探些所想知道的事由罢了。

    姜子墨起身一福,道:“多谢殿下关怀,妾身许久不曾见过母家之人,且近来一切风平浪静,想来妾身母家并无事。”

    “姜夫人这般说,想来齐国公府自是平安无事,说来贵府公子成婚已久,说来我也当送上一份大礼,只是诸事繁杂,一时间忘了,这些礼,还要劳烦夫人代为送去,全了我这份心意。”

    如此,姜子墨倒是一愣,未曾料到她是想送礼予刘娅,却又碍于婚期早过,不愿担上些无谓的流言,才想到了自己。

    “皇后殿下大恩,妾身必将告诉母家。”

    “如此,我便安心了。”

    霍成君笑着离开,好似如释重负了一般。

    姜子墨一一审视了霍成君送来的物事,除却寻常的衣料首饰之外,竟还有许多药材,姜子墨虽不习药理,却也并非无知之人,那些药材可都是极名贵的,莫不是霍成君知晓了刘亚小产一事?

    此时姜子墨只觉得头疼得很,想小憩片刻,却又无法再入睡。

第七十四章

    好一会儿,姜子墨才浅眠了片刻,待醒来时,便瞧见霍成君送来的那些物事,便更觉得头疼不已,漪兰殿之人也因没有姜子墨的指示,都不敢轻易去动。

    “来人。”

    姜子墨一声令下,一众宫娥鱼贯而入,却不见令华与令玉,姜子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而后一声轻叹:“将这些物事收拾一下,云锦,着你携一二婢子往齐国公府,只需道此乃皇后殿下对少夫人的一番心意,而后即刻回宫,不可在外逗留。”

    云锦倒是欢欣鼓舞,一得了差事,便点选了几个人,一道出了宫。

    原本姜子墨遣回齐国公府办差的人一向都是令华令玉姐妹,如今是云锦入府,倒是让齐国公府上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云姑娘,还请这边请,老爷与如夫人已在花厅中了。”

    齐国公府之人对姜子墨身边的人都极为客气,云锦才踏入花厅,便有人十分殷勤地侍奉。

    云锦虽然在漪兰殿侍奉不久,但宫中的规矩还是十分稔熟的,自然不敢太过逾矩,一举一动都恪守规范。

    “云姑娘,可是夫人在宫中有何需要,这才遣了姑娘过来?”

    “回国公的话,前些日子少夫人失了孩子的事儿,夫人已然知晓,夫人本欲亲自出宫探望,但奈何宫规所限,才让婢子出宫来传达夫人的关怀之意,另,皇后殿下也赏下了许多物事,依着夫人的意思,婢子将赏赐尽数带来了府中,还请国公点收。”

    齐国公乍听之下,竟还有霍成君的赏赐,便微皱了眉头,旋即点了点头:“皇后殿下如此厚爱,让齐国公府上下十分感激,姑娘回宫后,还请上禀夫人,请夫人答谢皇后殿下。”

    云锦自是一一应下,且此番差事也已了了,便不欲在齐国公府中多逗留,便道了告辞,齐国公与如夫人一道送了云锦出来,如夫人趁着旁人不注意,将一支鎏金错银的簪子塞给了云锦。

    夜里的风驱散了闷热,且月色极好,如银盘一般,就这样孤零零地挂在天上,也不知它是如何这样度过孤寂的时光的,姜子墨手中摇着一把轻罗素扇,呆呆地看了半晌天空。

    姜子墨一人在月下漫步,此番景色倒是极为怡人,乍见陛下独自在此,便拿过一件玄色绣银色飞龙暗纹披风,披在了陛下的肩上,道:“夜晚虽也凉爽,但陛下眷顾这夜来美景,可也别只顾着贪恋美景,却忘了顾念自己的身子。”

    陛下的手抚过姜子墨的手背,有微凉的触感,只怕也是夜风扑了身子,才会如此吧,这样好的月色,也合该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望月思故事,如此情怀,本也不该有人在此打扰,见他并无他话要说,也转身欲离。

    “月色如洗,良辰美景,也合该有人在朕身边陪伴。”忽然陛下话音一转,道:“朕知晓齐国公府出了些事儿,原本你想要出宫,倒也不是不可。”

    姜子墨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扯出一抹单薄的笑容,道:“妾身虽也心系母家,却也不能罔顾宫规,且妾身已遣人回府探视了,况皇后殿下也很是关怀妾身的嫂嫂,说来妾身也很是感激。”

    陛下握着姜子墨的手,还看着姜子墨许久,才道:“好了,朕也觉得有些疲累了,夜色虽好,在月下站了久了,也觉得凉的很,你陪朕回去歇了吧。”

    泛起了鱼肚白,姜子墨便起身洗漱梳妆,令玉在身边伺候得很精心,将姜子墨那一头如瀑长发挽了一个别致的随云髻,简简单单地别了一支白玉蝶翅步摇作为装饰。

    “府中现下如何。”

    云锦言道:“夫人母家倒并无不妥之处,婢子前去替夫人办差,处处小心细致,也不见丝毫悲伤之色,仿佛……”

    姜子墨抬眸看着云锦,点了点头:“如此便好,这里没事了,你下去吧。”

    午后,阳光正好,晒在身上只觉得如火炽一般,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一丝风都没有,看什么都是明晃晃的,很是眼晕,殿中摆了风扇,姜子墨着人摇动着风扇,才觉得凉爽一些,歪在榻上半合着眼眸休息养神,只是外间的知了不停地叫唤着,让人心烦的不行。

    杨丽仪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漪兰殿的廊下,有婢子入内通秉,姜子墨现下只觉得有些烦闷,有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妾身对夫人多有得罪,可妾身深知夫人乃宽宏大量之人,不会与妾身多有计较,妾身此番前来,向夫人赔礼道歉,特带来了自己亲手做的齐地的点心,还请夫人不吝收下。”

    姜子墨冷眼看着杨丽仪,也不知她是要玩什么花样,稍稍打量着她,忽而笑道:“我怎么不知你何时得罪过我,你这话说得可真真是让我琢磨不透,况若我收下了这份点心,倒真像是你昔日得罪过我一般,若是不收吧,便也显得我心胸狭隘了,果真是高招。”停了停之后,又道,“你还是直说吧,此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杨丽仪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知意味的诧异,旋即又低下了头,道:“妾身并无此意,只是夫人这样说,妾身也就不再隐瞒什么了,想必夫人早已猜到妾身的来意了,家妹虽自幼备受宠爱,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又在妾身之上,奈何眼高于顶,寻常人家定是瞧不入眼的,齐国公府少夫人没了孩子,想必齐国公府内定然有些愁云惨雾。”

    “你今日前来,便是与我说这些吗,若是并无他事,还请你离开吧。”

    杨丽仪跪在了姜子墨的面前,道:“夫人许是不知,妾身家中尚有一个妹妹,从小品貌端庄,且也已年以十五,妾身在宫中倒也无妨,可是幼妹,妾身终究能好好照料她,如今妾身求夫人,让齐国公府的公子娶了妾身之妹。”

    如此打算不可谓不妙,只是又怎会轻易答允于她,姜子墨撇了撇嘴角,对她很是不屑,道:“这个,我也无法做主,虽说我亦有权定夺,可婚姻之事若非陛下赐婚,便该是父母之命,况嫂嫂尚在养身子,想必兄长也无心娶新夫人。”

    许是杨丽仪也早已料到我不会轻易让她如愿,跪在那里良久,才缓缓起身,面上似带有哀戚之色,只是并不明显,而她嘴角的那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更是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怪异不堪。

    “夫人,妾身明白,往日妾身多有得罪,即便夫人如今不愿出手相助,妾身也只会认命,但还请夫人勿念妾身之过,妾身之妹并无过错,虽是高攀齐国公府,但妾身还是希望,夫人能够多加思量。”

    姜子墨并不想听她多有言语,只是摆了摆手让她离开,为了自家小妹如此卑躬屈膝,倒是难得的很,但也正因如此,才更觉得有阴谋之感,看着杨瑜逸离开的方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能为之叹息。

    杨丽仪离去后,令玉目光复杂地看着杨丽仪离去的方向。

    “夫人缘何要拒绝杨夫人呢,少爷那儿总需要有人照应着,有人精心照顾公子,公子又有人在身边服侍。”

    姜子墨刮了刮令玉的鼻子,道:“此番也不知她是安得什么心,她虽并非小门小户的女子,又怎愿这唯一的妹妹与人共享一夫。”

    傍晚,陛下伸手抚过姜子墨的脸颊,笑得有些局促,道:“现下都已是戌时了,怎就还躺在这儿,若是被风激着了,可别唤着头疼。”

    姜子墨搂着陛下低笑着拨开了陛下的手,陛下轻笑:“如今是愈发会使小性子了,往常倒不见你有这样的时候,不过朕还是挺喜欢你这样子的,就怕你会郁郁寡欢。”

    “怎会,有陛下这般疼惜妾身,妾身只会觉得心中很是欢喜。”

    陛下将姜子墨打横抱起,放在了卧榻之上,道:“以往从不见你这样说过,怎的,如今反倒是转性了?”

    姜子墨着人将那些点心拿到了内殿:“也不知陛下这会子用过点心没,这些点心是刚送来的,不知陛下可愿尝一尝?”

    “这倒不是宫中的点心,瞧着是精致,是你殿中的人做的?”

    “这是杨夫人送来的点心,说来妾身已是许久未曾尝过齐地的点心了,杨夫人的手艺一向不错,陛下可要好好尝一尝才好。”

    这一下子,陛下似乎也没了兴致:“她似乎已少与你走动,虽都在漪兰殿住着,瞧着你们倒是形同陌路似的,此番竟还送了点心来,她有事想要仰仗着你?”

    说到这儿,姜子墨倒是苦了脸:“杨夫人还有一个妹妹,因着妾身的嫂嫂才失了孩子,兄长身边少了人侍奉,她便想让妹妹入齐国公府侍奉妾身的兄长,可婚事一向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岂能是妾身一句话便可定夺的。”

    陛下一皱眉头,冷哼了一声,道:“她倒是挺有想法的,你不应下也好,若杨氏还有这样的意思,皆是让你兄长见上一次也是无妨的。”

第七十五章

    姜子墨一时间有些默然,目光微微一滞,半晌才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意,一双眸子望向窗外,却是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现下嫂嫂失子,兄长又怎会有心思与旁的女子一见,只是陛下金口已开,姜子墨自知是无法推脱的。

    陛下握住了姜子墨的手,道:“你的性子还是这般,朕与你一路走来,从不见你如此满怀愁绪过,莫不是连让子砚入宫见一名女子,都让你这般为难吧,朕素知你兄妹感情甚好,且自小他就护着你,你若不好开这个口,朕自会有法子让他入宫来,介时你只需领着那女子与你兄长一见便可。”

    “陛下安排,妾身必然遵从。”

    陛下不过以与内眷小聚之名义,让姜子砚入宫觐见。

    漪兰殿中,不过寥寥数人,除却令华与令玉之外,也无人在此侍奉。

    姜子砚看起来憔悴得很,自入殿之后,便一言不发,似乎很是疲倦的模样。

    “兄长,这几***的身子如何,可有何不适?”

    “无妨,近日都是母亲在照料着阿娅,虽说容色还有些苍白,但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这般突然失子,对阿娅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前些时候还日日以泪洗面,还有寻死之年,若非母亲照看,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姜子墨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状况,不由得一声轻叹:“这贸然失子,嫂嫂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兄长可要多担待些才好。”

    “这是自然,她是我的妻子,我又怎忍她饱受如此苦楚,倒是你,瞧着竟是瘦了许多,如今事多,已然是自顾不暇,你乃是齐国公府的支柱,你若有了闪失,必然会令府人心动荡。”

    两下无言,竟是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忽然,一阵爽朗的笑声响起,陛下大步走进漪兰殿:“朕这才处理完那些恼人的奏疏,子砚可不能怪朕来迟一步啊。”

    姜子砚起身向陛下行大礼:“臣岂敢如此荒悖,况朝事繁杂,陛下拨冗接见臣,已是臣之万幸。”

    “罢了,此处并无外人,今日漪兰殿中的都是家人,你又何须如此见外,说来子墨入宫至今,齐国公府中之人,除去宫中大宴极少入宫,倒让子墨甚是孤单,朕亦十分心疼,往后……”

    外臣本就不得随意入宫,姜子墨自是知晓,轻扯了扯陛下的衣袖:“陛下,此事于理不合。”

    陛下握着姜子墨的手:“无妨,今日只叙亲情不谈其他,况你又怎忍心子砚一直这般拘谨,再者,今日让子砚入宫,也是有要紧事的,总端着君臣之礼,岂不是太拘束了?”

    如此,姜子墨自是再无话可说,只是姜子砚却觉得十分奇怪,只觉得眼前的两个人正在与自己打哑谜。

    “朕处理完奏疏便赶来了漪兰殿,现下只觉得腹中空空,子墨这儿可有点心?”

    姜子墨一愣,旋即便知晓陛下之用意:“兄长入宫,妾身便是再小气,也不会连点心都不曾备下,还请陛下稍待片刻,妾身去去就来。”

    殿外,杨丽仪的小妹杨丽姝已然候在外头许久了,见姜子墨出来,忙迎了上去:“婢子拜见姜夫人,夫人万福。”

    姜子墨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虽也是礼数周到,但总是显得过于操切了些:“陛下与姜公子正在殿中,只是点心尚未送过去,现下你便送过去吧,但礼数不可轻慢,你若有行差踏错之处,任谁都保不住你。”

    现下姜子墨也不知杨丽仪与她说了多少,但此时并非考量这些的时候,真是让人引领着杨丽姝往殿中而去。

    “怎是你来送这糕点吗,姜夫人去了何处?”

    杨丽姝礼了一礼,道:“回陛下的话,姜夫人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便回寝殿小憩片刻,待晚些时候会来为陛下与姜公子把盏的。”

    陛下略点了点头:“也罢,就由着她去吧,免得拘在这儿还让她觉得不自在。”

    好容易,陛下放下手中的筷子,含笑看姜子砚,又抬眸看向杨丽姝:“子砚觉得此女子如何。”

    姜子砚闻言一怔,道:“宫中女子皆是千挑万选而来,果真是秀外慧中进退得宜。”

    “好,既然你也这样说,那么,朕就将这个女子赐予你。”

    如此,姜子砚立时跪了下来,脸色是愈发的苍白:“陛下,自我大汉历朝以来,均无宫中家人子下赐臣下之先例,且臣又何德何能,得陛下如此厚待,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杨丽姝本以为有陛下出面,必然是能够顺利入齐国公府,哪知陛下才一开口,便被姜子砚拒绝了,脸色苍白如纸,咬着下唇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陛下瞧了眼泫然欲泣的杨丽姝,道:“子砚怎可如此不解人意,惹得佳人落泪,岂非不美?且齐国公府近来诸事繁杂,也当有个人替你操持,况她也并非选入宫中的家人子,你无须有如此多的顾虑。”

    姜子砚如今只心系着刘娅,又何来的心思再带一女子回府,岂不是让刘娅刺心吗。

    “怎么,子砚是觉得她出身太低,还是担心将她带回府中,会令齐国公不满,亦或是……”

    “臣不敢,陛下恩泽臣十分感激。”

    陛下这才浮现了笑意:“如此甚好,刘娅尚在将养身体,朕知晓你心中颇为挂念,至于将杨氏纳为偏房,也就随意些即可,若有需要,你也可与子墨提起,咱们是一家人,可千万不要见外了。”

    此时,姜子墨缓步入内,只觉得殿中气氛有些怪异,只见姜子砚脸色苍白地跪在那儿,而陛下虽也有些笑意,可眸中蕴着些许怒气。

    “妾身方才觉得有些不适,便未曾禀告陛下就去小憩了一会儿……”

    陛下点了点头,道:“这又有何妨,你若累着了,朕亦会心疼,说来你兄长也十分担忧府中的娇妻,这样的心情,也必然与朕是一样的,你与子砚多聊几句,朕现下去给太皇太后问安。”

    待陛下离去后,姜子墨与姜子砚兄妹才一并坐了下来。

    姜子墨抬眸看着杨丽姝,道:“你先下去收拾一下,待兄长离宫之时,你便一同回齐国公府吧,往后可要尽心竭力,我眼中容不下沙子,若是有何差池,无论宫中还是齐国公府便都容不得你。”

    “还请夫人烦心,婢子虽不懂事,却也不会恣意妄为。”

    姜子墨并不喜这杨氏姐妹,若非无可奈何,可不会走到这一步。

    姜子砚剑眉紧蹙,道:“这好端端的,陛下怎会突然赐了一位姑娘入府,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缘故不成?”

    “我也不知,数日前,杨夫人便与我提起,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入齐国公府侍奉,说来她的出身算不得高贵,若有姐妹在宫中,总好过委身齐国公府,奈何我现下也猜不透她心中是如何作想,如今此女入府已无法改变,我知兄长并不喜她,即便带回府中,以富贵供养着便是,可莫要意气用事。”

    姜子砚笑得无奈:“如今你是真的长大了,也罢,我知道该如何做,现下时辰不早,我不好在宫中逗留太久。”

    与姜子砚别后,姜子墨才觉得身上一阵寒津津的凉。

    “孤一向觉得宫中有那样多的美人,瞧得多了倒也生出了几分厌倦来,可乍一见你家小妹,才真真觉得,这世上的美人竟也有如你小妹这般清秀雅致乖巧可人的,只可惜芳心已许他人,如若不然,留在宫中侍奉陛下才是最好的去处,也能与你我做个伴儿,如今便只能委屈她在齐国公中委身为妾了。”

    杨丽仪浅笑嫣然:“皇后殿下言重了,丽姝也不过是寻常姿色,能入齐国公府已是她的造化了,又怎敢有侍奉陛下的奢望,况,在齐国公府也不算辱没了她,若不是皇后殿下的筹谋,如今她还不知在何处与身份卑微之人为妻为妾呢,哪里还有能如此好的归宿。”

    霍成君指着杨丽仪,与茵子说道:“你瞧瞧,杨夫人这张嘴可真是伶俐得很,说出来的话,也让孤听着十分舒坦,倒是比你都要伶俐许多,往后你可要多向杨夫人学学才是。”

    茵子口中称是,却对杨丽仪多少有几分不屑。

    “往后啊,你家小妹便是齐国公府的人了,也就更方便于探听一些外人不可知的事情,姜子墨虽算不得最得宠,却也是陛下身边不可或缺的人,孤可是担心得很,若有一日,陛下再想起要夺去孤手中的权力,便极有可能会让姜子墨掌权,若是能让齐国公府覆灭,姜子墨失去了可依仗的家世,那便是一文不值了。”

    杨丽仪自是知晓宫中夫人虽多,陛下放不下的却是极少,且论与陛下的情分,除却先头的许皇后,便是姜子墨了,往往陛下心有烦忧,十有**便是姜子墨陪着。

    “皇后殿下天纵英明,无论何事自是能手到擒来,只要皇后殿下不嫌弃妾身愚笨,妾身愿为皇后殿下效犬马之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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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月介绍:
一枚玉簪的缘分,换来这一生不离不弃的守护
痴心已付,却缘牵一线
救命之恩,将一生托付
姜子墨与刘询从相识到别离,又在宫闱相遇相扶持
终此一生,相伴相携,却不忘初心
那一日,病榻前,他才道:你与他终因朕而错过,只愿来生你二人能相守一生
汉宫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宫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宫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