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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月全文阅读

作者:折芳魂     汉宫月txt下载     汉宫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诱敌

    姜子墨一下子脸色苍白,若不是陛下扶着,只怕姜子墨听到那婢子所说的话就会站立不稳而倒下去。

    “你说这是苏钰让你做的?”那婢子点了点头,姜子墨竟流下泪来,声音也颇为悲戚,“陛下,妾身自以为对苏钰很是不错,却不曾想到,她竟会这样对待妾身,亦是妾身御下不严,才致使陈夫人受累,妾身着实无颜再见她了。”

    陛下搂着姜子墨的肩膀,宽慰道:“此事与你无关,苏钰如此悖逆,竟欲谋害于你,朕不会这般纵了她去,你可想过如何处置了她?”

    现下的姜子墨已是泪眼婆娑,到:“陛下如何处置妾身都无异议,只是妾身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也罢,只要你能觉得心里舒坦,朕自会好好处理,你身子弱,不宜如此情绪波动,好生歇着吧。”

    姜子墨几日下来总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令华与令玉都小心翼翼地服侍着,深怕有什么不周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姜子墨才悠悠醒转,只觉得头昏脑涨。

    “夫人可算醒了,御医已在外头候着了,可要让御医入内?”

    姜子墨缓了一口气,才点了点头,道:“这会子苏钰在何处?”

    令华与令玉对视了一眼,令华言道:“苏钰因犯了事,已被陛下打发去了暴室,算来已经有三日了。”

    这会子,姜子墨才想起那一日对陛下所说的话,往后不想再见到她,被打发去暴室,的确难以再见到了。

    姜子墨沉默了下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御医提姜子墨诊了脉,面色并不好看:“夫人忧思太过,这不是好现象,夫人的身子亏损太多,若再不能静心休养,只怕夫人的身子会更加虚弱。”

    “有劳御医相告,我自会小心保重。”

    姜子墨本欲再传召苏钰前来询问一二,哪知她被看押在暴室之中,想来要将她传来,并非易事了。

    过了几日,竟有人传来消息苏钰竟在暴室中咬舌自尽了,如今竟落得个死无对证。

    夜沉如水,姜子墨挑灯夜读,不多时便觉得眼角发涩,正欲抬手取过手边的一盏酪饮时,竟碰触到一双冰凉刺骨的手,抬眸看去,瞧见的却是一张青紫的脸,嘴角还有一抹未干的血迹……

    月余以来,姜子墨皆卧病在榻,御医都不知从何医治,眼见着姜子墨形容日渐消瘦,却是无可奈何。

    “这姜子墨真真是无福之人,陛下对她愈发看重,虽也受了些波折,可到底还是福薄了些,且如今看来,她也不过是胆小如鼠之人,不过死了一个寻常宫人罢了,虽说与她并无多大干系,却也被鬼怪寻仇,如此病着倒也令我少了些掣肘。”

    茵子轻笑道:“那不也是夫人神机妙算,若是姜夫人就这般病逝,宫中便再无人能与夫人相抗争了。”

    霍成君瞧着茵子,轻笑道:“你倒是聪慧,比杨丽仪只知研究药理可要灵透多了,好在如今姜子墨到底还未成气候,只不过她却是个颇懂得如何令陛下离不开她的聪明人,论这一点,我身边却无这般聪慧之人。”

    “殿下又何须如此忧心,若是姜夫人就这般一病不起,陛下虽也会伤心几日,可很快也会移情其他夫人,届时,殿下又有什么可忧虑的。”

    姜子墨一病月余,太皇太后与陛下时常过问,可姜子墨的病依旧未见起色。

    “姜夫人可好些了?”

    令玉日日在榻前侍奉汤药,整个人都消瘦了许多,见陈岫颜下问,道:“回禀陈夫人,夫人她的病着实没有起色,只是日日三碗汤药吊着精神,御医也没有法子。”

    陈岫颜微皱了眉头,轻声呢喃道:“如此,真的毫无法子了吗?”

    只是不知怎么的,陈岫颜似乎想到了什么,便网宣室殿而去。

    正欲踏入宣室殿时,陈岫颜却被石显挡住了去路,石显欠着腰道:“陛下正在批阅奏疏,夫人还是莫要打扰了吧,若是陛下龙颜震怒,夫人倒也罢了,老奴这些当差的,可着实承受不住。”

    可殿中传来的阵阵笑声,令本欲再寻时机再来的陈岫颜一下子沉了脸:“舍人是在陛下身边当差的老人了,便是替陛下遮掩,又怎可以朝事为由?此时有人伴驾,我便入内说几句话,还请舍人通融一二。”

    石显亦是无奈,只能由着陈岫颜入内。

    陛下乍一见陈岫颜,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道:“天寒地冻,你怎过来了。”

    “陛下,姜夫人卧病多时,御医诊治至今却未见起色,许是宫中有恶灵作祟,便想请陛下首肯,传召巫师入宫驱邪。”

    云昙落似乎并不喜欢这些,扯了扯陛下的衣袖,娇声道:“姜夫人久病未愈,怕只怕不是御医们不肯尽心之故,而是姜夫人本就无病,这才如此之久仍缠绵卧榻,若是引巫师入宫,怕是会有人利用这机会行不轨之事。”

    陛下轻拍了拍云昙落的手,含笑道:“你是个懂事的,怎的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这样病着,朕也总是挂心,你若不喜嘈杂,便留在殿中。”陛下看向陈岫颜时,难免有些复杂,“你说的事,朕自会安排,子墨那儿你也多照看着些。”

    不过几日,便有巫师入宫祈福。

    是夜,巫师被一位中常侍拦下:“巫师辛苦了,入宫为姜夫人祈福,若是姜夫人病愈,陛下必然会重重有赏,只是……”

    “还请舍人直说,要有能效劳之处,小人必然全力以赴。”

    中常侍笑道:“无需巫师全力以赴,只是有人不希望姜夫人醒过来,只消她这般一直睡着即可,不知巫师是否可以做到呢。”

    巫师很是尴尬,不由得退了几步,道:“舍人莫要说这些胡话,姜夫人何等尊贵,又怎能轻易损伤,此番就当未曾与舍人见过,若是让旁人知晓,你我皆会万劫不复。”

    忽然,几个小寺人围住了巫师,只见有一人立于树下,只看得出身姿窈窕,却看不清容貌。

    “巫师何苦拒人千里,又并未让巫师除去那姜氏,只是让她自此昏睡不醒罢了,这对巫师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希望巫师三思啊。”

    巫师很慌乱,慌不择路起来,树下之人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很满意巫师现下的模样。

    只是他们都未曾发现,他们的一举一动早被人瞧在了眼中,正在寺人们欲抓住巫师之时,一众羽林卫上前,将一众寺人反手捆缚,那树下之人也没有逃脱。

    当这一干人等被压至宣室殿后,一个个儿的都低着头,唯有那女子头戴帷帽不露真容,傲然立于殿中。

    “到了这时候,你为何仍不愿显露真容?”

    这女子倔强地不愿意摘下帷帽,只是掩在袖中的手已然紧握成拳。

    过了好半晌,她才颤着手撩起了面前的面纱,一张精致的脸庞显露了出来。

    “朕想过很多会行此事的人,却未曾想到那个人会是你,你入宫不久,子墨与你又并无龃龉,你又何须如此歹毒!”

    云昙落苦笑着,低下了头,眼泪滴落下来,那模样十分哀戚。

    陛下起身行至云昙落身边,擦去了她眼角的眼泪:“事到如今,再多的眼泪也是无济于事,朕以往觉得你心思恪纯,与平君有几分相似,朕总愿意与你多相处,可如今看来,朕还是走了眼。”

    “妾身也希望还是从前的自己,可是妾身不愿意就这样老死宫中,无论出身还是才学容貌,妾身又怎能与旁人比较,若是不为自己争一争,只怕便会被埋没在宫中了。”

    “罢了,多说无益,你,好自为之吧。”

    当寺人要带云昙落离开之时,云昙落猛地回头说道:“陛下,妾身虽想令姜夫人无法再醒来,可妾身并无害她性命的意思,还请陛下……”

    云昙落被拉扯着走远,连声音也愈发轻弱起来。

    “原本以为杨丽仪是个木讷不善言辞之人,虽也有些能耐,可到底有些怯懦,如今再看来,她还是挺有意思的,将自己的表妹推了出去,保住了自己也保住了椒房殿上下。”

    茵子布着膳食,道:“她倒是个聪明人,只可惜并未能替殿下除去心中的祸患,弃卒保车不过是退而求其次罢了。”

    霍成君只略略懂了些:“弃卒保车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罢了,此事无需再说。”

    说来苏钰已在暴室多时,姜子墨心中多有挂念,可不止该如何处置。

    姜子墨立于庭院之中,忽然被温暖包围,才发现一件披风被披在了身上,抬头一看,是令玉华站在身后,这时候会陪在身边的,也就只有她了,也只有她才能在这样的时候,静静地陪着自己,没有一言一语,也能让自己心安且平静。

    渐渐的,雪花飘落下来,洋洋洒洒的,如同鹅毛一般,这样的景致倒是极好的,但始终都觉得少了点什么似的,忽然,一束红梅出现在眼前,犹如单调的色彩之中出现了一抹艳丽,让人挪不开眼去。

    “如今天冷了,也不知苏钰在暴室之中如何了。”

第四十七章 处置

    “夫人是迷糊了吗,苏钰已经不在人世了,又岂会还在暴室之中,像她这样犯了事的宫人暴卒后都会被送去乱葬岗。”

    姜子墨目光迷离地看着身后说话的令华,好半晌才说道:“是了,她已经自尽,又何来好与不好,罢了,我也觉得有些累了,若无他事,就莫要让人来打扰了。”

    话音刚落,就瞧见陈岫颜缓步而来,脸上是散不去的倦色。

    “夫人万安。”

    “如今你身子重,就不必行礼了,听闻请巫师来驱邪,是你的主意?”

    陈岫颜僵了僵,然后点了点头,且想分辨几句,却被姜子墨拦下。

    “其实此时再提此事着实无甚意思,你,倒也用心,若非此事,怕也无从知晓宫中尚有这样的人,只是劳心太过终究不妥,现下御医常来常往,你当善自珍重才好。”

    姜子墨愈发觉得累了,并不与陈岫颜多言。

    “陛下,不知家人子云氏该如何处置。”

    陛下抬眸看着石显,笑道:“不必处置她,由着她便是,宫中应当是祥和之地,又怎可时常沾染血腥,如花女子就该好好护着,莫要打杀了。”

    石显愣了一会儿:“可她竟想借巫师之手谋害姜夫人,怎可轻易放过?”

    “好了,朕已经说的很是明白了,再者姜氏不也平安无事吗,又何必为此搭上一条人命,再者如此美貌的女子也是难得,朕可舍不得处置了她。”

    如此,石显也只能就此作罢。

    公孙静听闻此事回味了很久,才浮现了一丝笑意。

    沁园中,公孙静布了些点心浆水,邀约了几位相熟的夫人与家人子。

    “今日公孙姐姐怎有这般好兴致,邀约了姐妹们前来小聚。”

    公孙静略笑道:“与姐妹们小聚也是觉得素日里无趣,也好过闷在殿中,且近来宫中事多,只怕众人人心惶惶的,总是忐忑不安,如今出来散散心,也不必再挂念那些令人惶恐的事。”

    说到此处,只见王羽沅脸色微微一变,颤声道:“近来宫中不太平,连入宫驱邪的巫师都险些被人挟持,况且还有鬼……”

    “王妹妹!”公孙静一声怒喝,让王羽沅剩下的半截话又咽了回去,公孙静沉着脸,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妹妹又怎可宣之于口。”

    王羽沅苍白着脸,显然还是很害怕。

    “其实公孙姐姐也不必如此生气,况且王夫人所说的话也并不错,也不知那一位伤了什么阴德,每每出事总是与她有关,说来真是觉得晦气。”

    公孙静掩袖低声笑着,眼角眉梢哪里还有一丝怒气。

    忽然不知是谁言道:“此事说来也很是怪异,若是她真的如此不祥,陛下却依旧这般宠爱她,好似便离不开她似的,如今永巷中的夫人们可是少有见到陛下的时候,更遑论掖庭中的家人子了。”

    “陛下再宠爱她,她如今也不过是个病美人,且依着如今的形势,只怕她也撑不了多久,往后又何须惧怕得不到陛下的垂怜。”

    这下子倒是令在座之人都十分欣喜,好似她们所提及之人若是真的故去,陛下的宠爱便会落在她们身上一般。

    只是不知怎么的,众人竟奇异地沉默了下来,公孙静疑惑地四处张望,竟看到了盛怒的陛下,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仿佛是久病之人一般,脸上半点血色也无。

    “尔等在如此美景中,竟说起这般败兴之言,朕又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一众人都跪伏在地,唯独公孙静呆愣当场,好半晌才叩拜行礼。

    “你,朕从来觉得,你虽也有些乖张,却是聪慧的,朕本以为你会是个循规蹈矩之人,今日一见,你竟是愈发乖张,朕本念着昔日的情分,总对你有所纵容,如今倒真是纵得你愈发目中无人。”

    公孙静心中惶恐,膝行到陛下身边,低泣道:“陛下,妾身只是随口胡言罢了,且妾身一向心直口快,根本不敢起什么了不得的恶毒心思,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只是一脸厌恶地看着公孙静:“方才你还这般言之凿凿,怎的现下却成了胡言了?朕对你宽纵,不过是看在昔日情分,如今你并不感念,朕也无需对你如此宽厚,即日起,你就往云林馆住着吧。”

    公孙静跌坐在地,已然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们都散了吧,往后静心自守,自是无碍,若是妄动不该有的心思,朕自是不会留什么情面。”

    众人作鸟兽散之时,唯有王羽沅还怯怯地看向陛下。

    陛下半阖着眸子,好一会儿才定了心神,再抬眸之时,却瞧见不远处怯怯的王羽沅。

    “你怎还在此处,莫不是还有事?”

    王羽沅摇了摇头,道:“陛下方才如此气急,怕是对龙体不利,妾身……”

    陛下微微一叹:“朕方才真是气糊涂了,你有心了,往后……”陛下替王羽沅将鬓边的碎发揽到耳后,“你无须忧心,朕自会顾虑自身,近来子墨身子不好,怕也是无暇照料皇子,你性子虽柔弱些,却是个稳妥的,儿与钰儿你就多费心照看。”

    如此倒是令王羽沅回不过神来:“这,妾身人微言轻,只怕担不起这样大的责任,且三皇子一直由陈夫人替姜夫人照料……”

    “无妨,岫颜有孕在身,已是分身无暇,你不必推脱,有何需要与朕说便是了。”

    王羽沅自知推脱不过,便点头应下,在离陛下半步远的距离亦步亦趋跟在陛下身后。

    椒房殿中,一碟酥饼并未动过。

    “殿下,这一日都并未进食,身子又怎么受得了,无论如何,殿下可要顾念自己的身子。”

    霍成君呆呆地看着窗外,良久才回过神来:“撤了吧,本就没有食欲,即便是美味佳肴,也用不了多少。”霍成君颓然道,“陛下怎就这般顾念她,连旁人提及一句都会遭受斥责,难道陛下就真的看不到旁人了?”

    茵子心中一颤,道:“殿下,又何须这般自苦,再者,如今姜夫人受了惊吓,旁人又犯了忌讳,陛下才做如斯处置,况,陛下越是如此,便越容易激起旁人的忿恨。”

    此言一出,让霍成君猛然醒悟过来,嘴角噙着一丝笑:“真真是当局者迷,我怎就未曾想到这一点,如今你是愈发长进了,近来杨丽仪在做些什么。”

    “杨夫人仍旧如往常一般,倒并瞧不出有什么不同。”

    “好,你让她多留心着,如今陛下最看重漪兰殿,可不能让她们如此安生。”

    公孙静只身迁往云林馆,心中百感交集,看着宫人从身边走过,也不知道自己太不起眼,令他们没有注意到自己,还是他们根本就目中无人,公孙静虽不是在意他们这般行色匆匆,可心里就像扎进了一根刺一般,很是难受,很快就转身离开。

    夜风虽有些冷,但那夹杂着花香的风拂过脸颊的时候,还是觉得心旷神怡得很,公孙静别过了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似有凄凉之意,隐隐的,尽力压抑着,却越来越明显,直到让人喘不过起来,揪着衣襟,隐忍着泪意,不让心中的悲凄宣泄出来。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公孙静的肩膀上,公孙静被猛然吓了一跳,快速擦去了眼角即将落下的泪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只是刚要开口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然有些哽咽,愣愣的,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说话,怕是一旦开了口,就会无法止住努力隐忍的泪水。

    “如果真的觉得熬得那么辛苦,又何必还要一直隐忍着你的眼泪,只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落泪可并无任何助益,且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若是陛下见不到,又有何用。”

    公孙静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看着自己无法自控地抽噎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公孙静终于止住了抽噎,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自持,只是如今已是双目通红。

    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离天璇湖并不远,公孙静小心翼翼地到了天璇湖边,以冰冷的湖水扑向自己的面部,刺骨的冷意不禁让自己颤了一颤,倒是立时让自己清醒了不少,以随身的绢帕将脸上的水渍擦干。

    “公孙夫人现下可觉得好些了?”

    公孙静点了点头,只是依旧掩饰不住抽泣过的模样。

    “你怎会在此处,云林馆虽非冷宫,却也是闲人少至,而你漏夜来此,莫非只为来瞧我的笑话?”

    来人轻轻一笑,道:“公孙夫人又何须如此多心,你怨恨她,我亦是不愿见她如此高枕无忧,只是不知公孙夫人是否愿意搏一搏。”

    公孙静想了许久,忽然嘲讽道:“如今我自身难保,即便是有心,也是无法,你来此与我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夫人只是被眼前的情景迷了心窍罢了,陛下虽然令夫人迁居云林馆,却并未不许夫人不能出入永巷,如今夫人身在云林馆,自是无人会把别的事联想到夫人身上。”

    如此,公孙静还是有些犹疑,半晌后,未置一词,转身入了云林馆。

第四十八章 意外

    待公孙静的身影没入云林馆之后,那人才帏帽取了下来,一张小巧额脸庞才露了出来。

    “若是公孙氏是个聪慧的人,想来必然不会就此甘于寂寞,云林馆虽是个好地方,却是个太冷的居所,住着久了,只怕心性都磨去了棱角,真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了。”

    夜深露重,那人拢了拢罩衣,转了身离去。

    “夫人,陛下驾临。”

    姜子墨微微一愣,抬眸道:“来了,你先去迎驾吧。”

    漪兰殿外,陛下折下一枝花枝,再抬头时,便已见到姜子墨站在身侧,陛下将一朵花簪在姜子墨的鬓边。

    “人比花娇,自当如此,近来瞧着你倒是气色好些了,只是天寒地冻,你要善自珍重,你身子康健,朕才会觉得欣喜,苏钰虽然没了,朕自会安排合适的人在你身边。”

    乍闻苏钰之名,姜子墨的眸中闪过一丝落寞与酸涩:“陛下,苏钰虽身犯死罪,妾身却不愿她被草草葬入乱葬岗,不若好好收殓,由她的父母领回吧,也当是妾身全了与她主仆一场的情分。”

    陛下一声轻叹:“你若觉得如此会心里舒服些,便如此办吧。”

    “夫人,夜深了,就莫要在外头吹风了吧,仔细头疼。”

    姜子墨浅笑着,便由着令华扶着回到殿中,只是不知怎的,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恍恍惚惚之间,似乎觉得身后有人尾随似的。

    一连几日下来,姜子墨愈发觉得心里不安,好似觉得会有事发生一般。

    哪知不过半旬时光,宫中竟传出了苏钰鬼魂作祟的传言,且似乎不少人都见过,每每说起都觉得十分渗人。

    “宫中现下总有这般多令人惶恐的谣言,怕是有心人有意为之,夫人本就不宜劳神,便不必理会了。”

    “自当如此。”姜子墨微微点了点头,又道,“你身子重,更该好好休养才是,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云林馆中,公孙静显得很是百无聊赖,似乎岁月静好毫无波澜。

    茵子手指提壶,立于一侧,道:“夫人近来怎就瞧着气色这般差,难道果真是因为陛下不再垂怜,才这般憔悴?”

    公孙静心中有事,又怎会轻易道出,只瞥看了茵子一眼:“茵子姑娘这般说,真是让我羞愧,陛下不喜又怎能不知进退,但殿下遣姑娘前来,怕不止是为了陪我消遣时光吧。”

    “夫人果然聪慧,只是皇后殿下并无吩咐,殿下关怀夫人,担心夫人在云林馆觉得凄苦,这才让婢子多来走动,若是夫人不喜,婢子自会回禀了殿下。”

    公孙静沉默半晌,未吐一字。

    茵子浅笑着,道:“说来婢子都替夫人觉得不值,家人子云氏犯下如此大错,陛下依旧优待着她,而夫人不过说了几句心底话,竟就被遣到云林馆,只怕再过些时日,陛下就会把夫人淡忘了。”

    忽然,公孙静站立起来,道:“身为婢子,竟敢非议陛下,你可知该当何罪!”

    茵子本来只念着激一激公孙静,哪知方才一句话便被公孙静抓住了把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

    “罢了,我也觉得乏累了,你不必在此,想来皇后殿下身边,也少不了你。”

    霍成君把玩着一把玉骨扇,见茵子讪讪的,自是晓得是在云林馆碰了一鼻灰。

    “怎的公孙氏很是倨傲?”

    茵子撇了撇嘴,道:“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只是婢子也是嘴笨,才不过一两句话,就被她抓住了由头打发了婢子回来。”

    霍成君似乎并不以为意:“无妨,只消她还有复宠的心思,自是不会沉寂太久,宫中无用之人太多,瞧着实在碍眼,不除去一二,岂不是可惜了。”

    冬日的夜,总是寂静得让人觉得害怕,风声呼啸,令难以安眠之人愈发难以入睡。

    忽然,一声惊恐的尖利的叫声,打破了永巷中的寂静。

    姜子墨一惊,立时坐起身来,披着一件罩衣匆匆出了殿,不想却瞧见陈岫颜此时已在庭院之中。

    “如此凄厉的叫喊声,只怕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吧。”

    姜子墨瞧着陈岫颜,道:“此事你无需费神,再如何还有皇后殿下会处置,你可莫要劳神,回殿中歇着吧。”

    陈岫颜转了身子往殿中走去,只是才不过数步:“夫人,多事之秋,静观即可。”

    不多时,便有人递了消息过来,只道是云昙落已然疯了,如今形同疯魔,口中胡言乱语不知所云。

    此事亦惊动了太皇太后,也不知云昙落说了些什么,太皇太后只将云昙落迁出了掖庭,往上林苑深处的院落中静养。

    杨丽仪心中惶恐,深怕云昙落疯了之后会将她供出来。

    “殿下,云氏她……”

    “你慌什么,如今她都已经疯了,还有什么值得顾忌的,再者,就算她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又有谁会信呢,且你有这样的闲暇顾念她,怎就不为自己好好谋划一下。”

    杨丽仪这才僵硬地点了点头,只是瞧着依旧慌乱。

    霍成君到了杨丽仪身边,道:“你放宽心,有孤在,岂会让你有所损伤,只是孤不喜欢太过吵闹,你为孤了结了心事,孤自会妥善安置。”

    “多谢皇后殿下顾怜。”

    自云昙落疯了之后,永巷似乎平静了许多,只是冬夜依旧寒冷。

    杨丽仪似乎依旧觉得云昙落活着便是祸害,便悄悄地在云昙落的膳食中投了毒。

    云昙落暴毙,引得宫中一片哗然。

    “好端端的一个人被吓疯了就足够可惜,如今竟无端暴毙,如花年华这般断送,真真是令人扼腕。”

    陛下似乎对此很是不以为意:“一个家人子罢了,本就心术不正行事不端,原本留她一命已是恩典,如今,也罢,留在世间对她也是折磨。”

    太皇太后看着陛下,很是波澜不惊,道:“如今宫中皇嗣不多,陛下可有何打算?”

    陛下似乎不曾想到太皇太后会提起此事,显得有些别扭:“朕,太皇太后之意,朕心中明了,只是近来宫中多怪,朕想先往茂陵祭祖,且博陵侯逝世有年,朕也欲前往祭拜。”

    ”也罢,陛下决定便可,只是元宵将至,宫中也该热闹些才是。“

    元宵节将至,宫中也开始为元宵节的庆典做着准备,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陛下甚少留心这些宴饮,只是宫中近来多事,此番元宵节倒真是操办得很得体,只是这虚有其表的热闹,也不过是做表面文章罢了。

    元宵家宴本就是重中之重,太皇太后的旨意是需要好好操办,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想来也是希望借此冲一冲晦气,纾解众人心头的阴霾而已。

    元宵这一日,处处欢声笑语,倒真是很喜庆,不过与这样的喜庆不同的是,只怕真正开心的人却并不多。

    是夜,歌舞升平,看到的是醇酒美人,听到的是舞乐妙音,在座的人杯觥交错,好不自在,倒是有几分粉饰太平的意味。

    元宵家宴的与宴之人除了宫中嫔妃,还有各府王公与朝廷官员,连府中女眷也一并进宫,真可谓是声势浩大,只不过实在太过于喧闹。

    宴会上,每一个人都笑逐颜开,而坐在上首的几位夫人,似乎都意兴阑珊,只不过对更无心于此的陛下,倒是个个儿都卯足了劲儿。

    陛下似乎多饮了几杯,已然呈现出一丝醉态。

    苏合乖觉地递了浆水,只是陛下却并未接过,倒是看向了杨丽仪的方向,陛下手一抬,指着杨丽仪道:”朕觉得有些不适,你来侍奉朕。“

    如此一来,竟让众人一愣,陛下从来不甚喜爱杨丽仪,今日怎就让杨丽仪贴身伺候了。

    而杨丽仪亦是十分讶异,可心中更是欣喜若狂,神色中带着一丝傲然,施施然到了陛下身边。

    陛下颇有几分醉意,扶着杨丽仪的手起身离去。

    如此一来,晚宴倒显得几位无趣,虽则歌舞依然曼妙,却早已无人观赏,不过酉时便已散去。

    过了立春之后,天气渐渐回暖,开春之后的沁园,嫩柳抽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姜子墨不知是怎么了,将那一支鸳鸯于飞的竹简拿了出来,正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苏合见着姜子墨一福身,道:“夫人,陛下有旨,下个月初二将前往茂陵祭祀先帝,皇后殿下与夫人一同随行,并且霍大将军的陵墓已经修建完成,祭祀完毕之后,亦会前往霍大将军的陵墓视察,请夫人好生准备。”

    姜子墨怔愣了一会儿,道:“多谢苏姑娘走这一趟,传达陛下的旨意,若苏姑娘没有旁的事,就请喝杯茶再回未央宫吧。”

    苏合只低着头,浅笑道:"夫人,婢子不敢当,且婢子还要去安排陛下出巡所需做准备,不能在夫人这里多有逗留,还请夫人见谅。“

    霍大将军辞世已有将近一年之久,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修好了陵墓,真真是有些意想不到,可姜子墨不明白的是,霍大将军不过是臣属,即便有恩于陛下,又为何要让自己一同出行呢。

    直到初二这一日,姜子墨走下车驾之时,才发现霍氏一族与杨丽仪亦有随行。

第四十九章 小产

    如今已经入春,天气回暖,周遭风景很是不错,鸟语花香,只是并没有人还有闲暇与心情欣赏。

    茂陵前,祭祀先帝的仪式很隆重,陛下就在不远处,身着朝服面容沉重,此番祭祀身为妃嫔,并不参与到祭祀之中。

    陛下往茂陵祭奠后,依旧往思后园伫立许久,眉宇间是散不去的愁色与哀伤。

    “陛下,尚需往博陵侯的陵墓,陛下追思先人,若是耽搁了时辰,回宫便也迟了。”

    陛下收回了目光和思绪,回头见是一身肃穆的姜子墨,略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是,朕还是有些失态了,你命人去准备吧,朕还需静一静。”

    半炷香后,已过未时,陛下起驾往博陵侯的陵墓,一番祭奠之后,陛下叹了一口气:“大将军去世之后,朕身边就少了一位肱骨之臣,朕心甚为哀痛,如今大将军入土为安已久,朕依旧觉得大将军还在朕身边指点政务一般。”

    霍禹轻哼一声,倒是霍成君瞪了霍禹一眼,这才让霍禹收敛了许多。

    “陛下,家父虽已过世,可霍氏一族依旧会为陛下效忠,且陛下身系天下,可莫要太过伤身,不然家父也不会瞑目的。”

    陛下握着霍成君的手,道:“朕心中有数,你也莫要忧心,宫中从来诸事繁杂,你操持这些也很是劳累,若是力有不逮,朕……”

    “陛下,现下时辰不早,若是再不起驾,怕是在入夜时分无法回到宫中,或者先在行宫之中落脚?”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令陛下很是不快,只是如今霍禹执掌大将军一职兵权在握,现下还轻易动不得,陛下只好忍下这一口气。

    “大将军所虑甚是,朕到底是疏忽了。”现下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如今再赶回宫中,只怕是力有不逮,只能先行在行宫落脚。”

    行宫中,陛下只道是体乏无力,只招了杨丽仪在身边服侍,旁人不必在身边侍候。

    在行宫休整了一夜后,一行人才踏上了回宫的路途。

    下了车之后,姜子墨坐着步辇到了漪兰殿,可心里却却是有些不舒服,便躺下小憩。

    再醒来之时,姜子墨觉得身上很疲累,伸手揉着太阳穴,半晌之后,听到外面已经打了二更的更鼓,才发觉时辰已经不早了。

    姜子墨躺在卧榻上,虽觉得疲累,可始终无法入眠。

    桌案上,瓶中插着几支柳条,柳枝上抽出点点嫩芽,倒是新折回来不久的,随手抽出一条柳枝,用以束发.

    月色很好,不想只在屋内欣赏这样美的夜色,只是更深露重,在外行走总会觉得冷了些,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

    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猛然间,冷风四起,再抬头看时,乌云遮盖了朗月,看样子快要下雨了,本来原有的夜游的兴致,也就这样被一阵风吹散了。

    在宫中跑动着实有失仪态,也索性尚未下雨,小步走回漪兰殿时,在刚刚进门的那一刻,大雨飘泼而下,衣服上只是沾湿了一点点。

    “夫人,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外走动呢,晚上还这样冷,穿的衣裳这样少,要是感染了风寒怎么办,好在小姐在下雨前回来了。”

    姜子墨退下了被沾湿的外衣,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吗,你啊,总是这样嘴碎,越来越像孙嬷嬷了,她也经常这样,一看到我出去玩儿,就会唠唠叨叨个没完。“

    令玉吐了吐舌头,脸上红霞飞飞,道:”夫人怎么这样说婢子,孙嬷嬷年纪大了,自然会罗嗦一些,婢子这可是关心小姐,夫人若是感染了风寒,受罪的可不是婢子。“

    雨越下越大,耳中只听到哗啦啦的雨落的声音,春日里,很少会有这样的大雨,不过赏不了美好的月色,能够欣赏雨景,也算是有所弥补了.

    ”现下时辰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吧,四更过了很久了,再不睡,很快就要天亮了。“

    也许是真的有些寒意侵体了,站在窗前真觉得有些冷,姜子墨躺在卧榻之上,令玉为姜子墨小心地盖上了被子,便坐在床前守夜。

    这一晚睡得并不踏实,姜子墨总是能够听到隐隐的吵闹声,害的自己翻来覆去,在起身的时候,觉得有头疼的感觉,而夷华却已经不在身边了。

    晨起,姜子墨见是令华进来伺候穿衣洗漱,虽有些疑惑,也并未问出口,穿戴整齐之后,令玉正好端着清粥小菜走了进来。

    ”昨晚守夜之时,听夫人咳嗽了几声,婢子便擅自做主,要的膳食便是简单清淡些,这般才落胃,且婢子也已然让人去向御医拿药了,这会子也当回来了,夫人先吃点东西吧。“

    其实姜子墨并没有什么胃口,不过应景随口吃了一些,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下了一夜的雨,路上湿的很,在外行走的除了宫人,就很少有旁人了,下过雨之后,空气中还有湿漉漉的味道,混杂着雨后青草的清新的味道。

    ”夫人,这是婢子从御医那儿拿来的药,御医说在用膳一刻钟后服药,每日三次。“

    姜子墨看了眼安些药丸,一粒粒小小的,令玉端了杯温水,吃了药喝了水,不过好在这药是甜的,不然回味还带着苦涩的味道,还真是不太舒服。

    ”晚的雨很大,吵得人睡不着,可昨晚我似乎还听到了别的声音,实在觉得很吵,谁知道是为了什么。“

    令玉似乎有所为难,但还是开口言道:”方才婢子去御医署拿药的时候,对昨晚的事有所耳闻,听闻是昨晚寅时,陈夫人已经小产了。“

    "好了,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姜子墨皱着眉,不曾想不过在宫外一夜罢了,陈岫颜竟没了孩子,此时的她必然是伤心欲绝。

    此时怕是陛下尚未知晓,姜子墨便起身想往宣室殿去,临出门时,才发现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姜子墨打着伞往未央宫而去,宫门口,石显守在那里,倒是闲适得很。

    姜子墨上前,石显迎了上来,陪笑着,道:"姜夫人,这下着雨,路上湿滑,夫人怎么步行而来,陛下正在阅看奏章,老奴去为夫人通秉。”

    陈岫颜小产如此了不得的事,自当应让陛下知晓,可现下陛下批阅奏章又怎能轻易打扰,姜子墨无奈一叹,道:“我来也没有别的事,只是陛下近来连日操劳,便来宣室殿瞧一瞧,既然陛下正在批阅奏疏。

    石显诺诺应下,正欲离去的时候,听到殿内传来隐隐的谈笑声,还夹杂着女子的娇嗔,注意阿子,姜子墨便立时明白了,方才石显的话不过是托词罢了,继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姜子墨曾经最喜欢的便是雨中漫步,若是能和心爱之人携手并进,便更是毕生所求,而今帝王之爱从不稳固,那一位托付终身的人,也非心中挚爱,再美的景色也是枉然。

    既然石显这样说了,姜子墨自是不会多加纠缠,徒步缓缓前行,雨虽然不大,却也溅湿了鞋尖和衣裳的下摆,眼前雨景朦胧,就如山水画上蒙了一层透明的纱。

    陈岫颜小产后,整个人失去了光彩似的,整个人都显得黯淡了许多,瞧着似乎一点生气都没有了。

    姜子墨本想多劝解陈岫颜几句,哪知外间突然的喧哗,让人措手不及,听那声音倒像是霍成君的,也不知她这一趟过来所为何事,也是知晓令华是根本挡不住她的。

    开了门,姜子墨看到霍成君正好站在门口,霍成君剜了令玉一眼,道:”想着多日未曾与姜夫人一道叙话,今日特来探望,不曾想这小宫女竟这般不知好歹,竟敢以夫人还在休息孤的去路,姜夫人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姜子墨回头看了一眼毫无生气的陈岫颜,叹息道:“这些婢子虽是不懂事,好好教导便是,现下陈夫人小产,妾身无暇顾及他事,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孤不过随口一说罢了,姜夫人不必这般担忧,只是陈夫人可好些了?”

    姜子墨侧过身子让霍成君入内,霍成君见陈岫颜目光呆滞面无血色的样子,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瞧着陈夫人这般模样,孤心中也很不好受,只是可已知晓陈夫人为何会小产了吗?”

    “现下半点线索也无,陈夫人从来小心谨慎,妾身便想着必然是在膳食与汤药上出了问题,心肠如此歹毒之人,真当该被揪出来,免得贻祸宫中。”

    霍成君清了清嗓子,道:“姜夫人此言倒是不错,这般恶毒之人又岂能留在宫中,此事重大,陛下可已知晓了?”

    姜子墨峨眉紧锁,心想着宣室殿中的言笑晏晏,陛下必然有人相陪,且怕也是尚未知晓此事。

    “妾身对此并不清楚,如此紧要之事,妾身斗胆,还请殿下禀报陛下。”

    霍成君冷眼看着姜子墨,半晌后才笑道:“姜夫人可真是会躲懒,不过通秉一声的事也不愿去做,莫不是失了姜夫人,那起**人寺人便不会好好伺候陈夫人了?”

第五十章 幽禁

    “殿下此言,妾身不敢领受,且此事紧要,让陛下知晓也是理所当然,不知……”

    霍成君立时拉下了脸,道:“方才孤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陛下此时无暇接见姜夫人,姜夫人还是回去早些安置吧,你本就身子弱,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待陛下闲暇之时,再过问此事也不迟。”

    有霍成君在此,想要见到陛下是不可能的了,姜子墨咬着唇,思量了半晌,只好转身离去。

    漪兰殿,姜子墨站在庭院中,拿着剪子修剪着花枝,那般仔细小心仿佛是在对待奇珍异宝一般。

    也不知是谁在陛下面前说了一嘴,陛下竟驾临漪兰殿。

    只是陛下瞧着申请十分淡漠,姜子墨一惊之下,险些被手中的剪子伤到,陛下眼疾手快抓住了姜子墨的手,在确定姜子墨并未受伤之后,才木然地松了手。

    “你往宣室殿寻过朕,可是有何要事。”

    姜子墨有些诧异,二人之间从未如同现下这般冷漠,让人觉得心里头如同结了冰一样冷。

    “妾身只是向前望宣室殿禀告陛下陈夫人小产一事。”

    陛下默然地看着姜子墨,好半晌才道:“此事朕早已知晓,只是可惜了这个孩子。”

    姜子墨不知怎的,只觉得心里抽疼,仿佛眼前之人并非自己所熟识的那个人。

    忽然,陛下轻声道:“她该恨我的,是我无能,无法护佑她周全,她应该拥有更美好的人生,一个一心一意对待她的丈夫,而不是我这个时时都需要仰人鼻息的傀儡君王。”

    姜子墨惊恐地看向陛下,也从未想到陛下竟会有如此言语,陈岫颜的小产莫不是让他想起了许皇后?

    这也是姜子墨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作为帝王的无奈,亦是第一次听到他没有自称朕,这一刻的他,不过是一个寻常的男子,一个心疼妻子的丈夫。

    “陛下如此有心,殿下若是在天之灵有知,便也十分宽慰了。”

    此刻姜子墨的手依旧凉的很,忽然被陛下握在手中,感受到了那一丝丝的温暖。

    “在你的心里,也一定是怨恨朕的吧,如果朕不曾回朝登基,你如今或许早已与良人双宿双栖,儿女绕膝了,朕给不了平君,却也令你身陷宫中无法脱身。”

    姜子墨心中一颤,继而淡然一笑,只觉得事到如今如今,这些都已经如虚无缥缈的传说一样,不过都是些无谓的事情而已,这不过是埋在心里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尚不如传说还能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只是姜子墨也不知心里是悲是喜,道:“陛下言重了,所有的事情都是上天注定的,既然老天爷做了这样的安排,妾身只会接受,以往早已如过眼云烟一般,根本就已经不重要了,妾身既然已经入宫为妃,便会恪守妾妃之德。”

    陛下就这样看着姜子墨,喟然一叹,半晌之后,不置一言漠然离去。

    夕阳残红如血,挥洒下最后的色彩,天边晚霞绚烂无比,艳丽如此,却也是稍纵即逝。

    天璇湖边的夜是最清凉不过的,若再有冰镇的瓜果和酸梅汤,就最好不过了, 只是姜子墨独自一人在此流连,显得很是形单影只。

    令华与令玉一路寻找,到了沁水亭,便一脸的不高兴,道:“夫人,你一个人在这里纳凉,却不叫着婢子几个一起来,真真是太不心疼人家了,亏得奴婢还惦记着小姐畏热,早早备下了夫人喜欢的酸梅汤呢。”

    姜子墨看着令玉气鼓鼓的模样,倒也可爱得紧,笑道:“知道你最贴心了,不过我怎么会不心疼你呢,我正想着何时莲子熟了,就煲了莲子汤慰劳你呢。”

    走到半路的时候,姜子墨看到韩倾容一个人站在柳树下,似是心有戚戚然,待上前欲一探究竟的时候,她倒像是听到了动静,擦了擦眼角转过身来.她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倒像是方才哭过,眼角也尚有泪珠未曾擦干,梨花带雨的模样,还真是我见犹怜。

    “妾身向姜夫人问安,夫人长乐无极。”

    自韩倾容入宫之后,便不曾与她见过面,不曾想却会在这里不其然地遇上了,还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姜子墨示意她起身,道:“现下已入夜,还是颇有些凉意的,你缘何在此默默流泪呢,是不是在宫中有什么不顺心的,抑或是惦记家人了?”

    “身为女子,本就身如柳絮随风舞,妾身一心入宫侍奉圣驾,并无其他企图,妾身好歹也出身公侯之家,虽不比旁人尊贵多少,可总是大家闺秀,又怎能白白受人折辱,若不是妾身不过初入宫中,怎愿如此忍气吞声!”

    姜子墨素知韩国公对韩倾容甚是宠爱,等闲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如今进宫虽不能与府中相比较,可令她这般模样,想必这委屈也受的不小,且韩国公又已过世多时……

    牵过她的手一路同行,道:“宫里不比府中,受些委屈也是有的,放开些也就是了,仗势欺人拜高踩低的事儿,在宫里从来都不缺,如今受了折辱,他日扬眉吐气了,才能让对方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得不俯首帖耳,不是吗?”

    她沉默不语,虽仍有些戚戚然不能自已,但也不再是一脸的委屈了.

    在她的言语之中,也可以知晓入宫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是妾身着相了,只是心有戚戚然,这才……”

    姜子墨并未多言,只是让让令华先行陪韩倾容重新梳妆之后,便送回少府休息,韩倾容一贯来便是极其心高气傲的,如今受了如此折辱,也不知她会不会因此而收敛心性。

    夜幕深沉,一轮明月当空照,宫中或许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才会显得安静一些吧。

    “这些日子以来,陛下可有去探视过陈夫人?”

    令华略想了想后,道:“陛下近来都忙于国事,甚少踏足永巷,便也不曾去探望过,只是石舍人倒是来往过几次,且陈夫人的用度也较之从前优厚了多。”

    “罢了,陛下想是由有自己的决断。”

    此时,有小宫人入内,道:“夫人,王夫人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了,说是想见一见夫人,不知夫人见是不见?”

    闻言一愣,姜子墨皱了皱眉,王羽沅好好的怎么会跑来漪兰殿,还在外面跪了一个上午,又怎么会没有人进来通报呢。

    姜子墨略显疑惑,道:“既然如此,便请她入内吧,饶是今日日头不毒,这许久跪下来,也是能跪伤人的。”

    王羽沅被扶进殿中的时候,走起路来已经不是那么灵便了,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来是真的跪得久了,气色都差了许多.

    “妾身多谢夫人眷顾。”

    姜子墨看她这般模样,也真真是我见犹怜了,道:"这原本也是我的疏忽,自是不曾想到你在外头跪了这许久,且不管你来我这里是为了什么,先传了医士来看看才要紧."

    刚想打发了令玉去请御医的时候,王羽沅连连推辞,又猛地跪下,道:“其实妾身跪了并没有多久,想来也不会有大碍的,回去之后妾身自会好生处理,今日妾身贸然前来打扰夫人,着实是情非得已,妾身身边有一侍婢名唤悦心,她虽然只是一个寻常侍婢,但她是妾身自小就带在身边的,情谊非比寻常,如今她被指控与陈夫人小产有关,现下悦心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若是再施以如此刑罚,便会连命都没了的,夫人宅心仁厚,妾身斗胆恳求夫人,还请夫人救救悦心吧!”

    姜子墨心想着如今这般护着自身婢女的,已经不多了,自小的情谊也的确非比寻常,若是令玉也遭此劫难,只怕自己也不会轻易袖手旁观,但,此事终究是难办的。

    “王夫人,你先起来再说吧,你就是这样跪着,也跪不出什么法子来,更何况这件事必然落在了皇后殿下的手中,想要轻描淡写地了结也不是那样简单的事,不若你好好想想,这前前后后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或许能够帮悦心躲过这一劫。”

    王羽沅想必是心中有数,可她此番却失了往日的冷静自持,面露慌乱之色,如此这般,便是有什么破绽漏洞,在一时间也是无法想到的。

    此时,越影与几个小宫人入内,给姜子墨行礼之后,便看向王羽沅道:“王夫人,太皇太后有旨,因夫人身边的悦心涉嫌陈夫人小产一事,从此刻起便幽静宫中,无旨不得出,还请夫人回寝殿。”

    这样的事太过棘手,连太皇太后都已经知晓,太皇太后虽只是下旨,但是若不能好好处理,也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眼见着王羽沅被带走,姜子墨竟是心有戚戚然。

    “惊扰夫人,是婢子的不是,若有疏漏之处,还请夫人原宥。”

    姜子墨只是略略点了点头:“越影姑姑自便即可,无需顾虑其他。”

    天渐渐阴了下来,看来很快又会有一场大雨了,只是不知这样的雨落下来,是否能够令后宫日渐高涨的争斗气焰低迷一些。

    姜子墨的心绪也如同跌入了谷底一般,也不知何时才能平静下来。

第五十一章

    “王夫人被带走,虽也令人扼腕,可到底不会受苦,只是不知悦心现下在何处。”

    令玉倒是嘴快的很,道:“陈夫人小产身子虚弱,皇后殿下便将悦心给扣下了,道是待陈夫人身子痊愈了,便交由陈夫人亲自处置,只怕是到时即便能保住一条命,这个人也是废了。”

    姜子墨回眸看向令玉,目光沁凉,这才让令玉缩了缩肩膀,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令玉的话倒也不错,区区弱女子,又怎能受得住重罚,却皇后殿下虽说会等待陈夫人痊愈才将悦心送过来,怕只怕现下便会动刑,介时只会是奄奄一息,且不管如何,王夫人照顾两位皇子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姜子墨只是撇了撇嘴角:“此事,暂且搁置一旁,不必如此着急,想来总会有人更着紧此事。”

    长乐宫,卞玉菁陪伴着太皇太后,一切都很是周到得体,连常年都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越影都自叹弗如。

    “自皇后正位以来,宫中便如多事之秋,直让人觉得心神不宁,说来许氏虽性子仁弱,到底要温和多了,如今陈氏小产,也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

    卞玉菁对此报之一笑,道:“许皇后与当今皇后殿下各有千秋,处事方法有所不同也是寻常,陈夫人小产一事,想来殿下自有处置方法,况此事尚未查明,想来尚不至于闹出多大的事来。”

    太皇太后轻笑:“你可真真是看得开。”话音刚落,太皇太后的目光就转向了殿外的方向,“宫中多事,便当独善其身。”

    外头的天空阴沉着,风一阵紧过一阵。

    “雨前风寒,姜夫人怎么站在窗口呢,妾身带了红枣茶想与夫人一同分享,不知姜夫人是否愿意赏脸一同尝尝。”

    姜子墨打量了陈岫颜一眼,打扮得很是简朴寻常,脸色到也不曾苍白如纸,只是身量愈发纤细,瞧着令人十分心疼。

    “怎的这时候出来了,你的身子还未养好,自当好生休养才是,若是伤了身子又该如何是好?”

    陈岫颜将食盒中的红枣茶端了出来,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倒真是十分香甜。

    “妾身只是想着,在殿中躺着,总是太过烦闷,且数日下来,也已觉得好了许多,况妾身也只是在漪兰殿中走动,想来也是无妨。”

    姜子墨很是心疼眼前的这个女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竟还这般淡然自若,仿佛冷眼旁观一般,愈发让姜子墨觉得心中钝痛。

    ”如此便好,身子终究是你自己的,养好了身子才最紧要,只是……“

    陈岫颜将红枣茶推了过来,道:“姜夫人从来最是体恤人,妾身得姜夫人照拂颇多,若是他事,只消姜夫人一句话,自是可烟消云散,而今妾身失了孩子,却不愿轻易罢手,还请夫人见谅。”

    这一碗红枣茶,陈岫颜也真真是算得上用心良苦了。

    “如此,我便也不多说了,我信你是有分寸的,只是悦心在皇后殿下那儿终究不妥,只怕还未曾任你查问,便会……”

    只见陈岫颜面上一凌,继而又笑道:“夫人之言,妾身已经明了,那婢子是否真的无辜,妾身并不知晓,只是若是就这般殒命,的确是可惜了。”

    陈岫颜虽心中不喜,但悦心还是很快被椒房殿送了回来,只见她的身上缠了许多的纱布,却已经显得脏污不堪,还透着不少血污,可以想见这纱布之下的伤口是多么的狰狞。

    “请过御医来瞧瞧吗?这个样子是不行的,若是不能及时延医施药,悦心只怕撑不了多久的,令玉,赶紧去请医士来看看。”

    陈岫颜看着悦心,淡淡道:“夫人,不必忙了,就算那些医士再妙手回春,也救不回悦心的命了,悦心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口气,且皇后殿下明里暗里也暗示并不许为悦心延请御医,不然没命的就不是悦心一个了。”

    如此公然草菅人命的事,竟会在宫中出现,霍成君竟这般狂傲,竟为一桩尚未查实的事,这般折磨一个宫人,连御医都不允许延请。

    姜子墨伸手探了探悦心的鼻息,虽然微弱,却一息尚存,只要精心医治,好生养着,想必也会有痊愈的可能。

    “悦心的伤势太重了,这个样子不延医怎么行,若是悦心就此殒命,怕是此事也不知该着落在谁身上了,即便皇后殿下不允许延医求药,可她还无法阻止我请御医来瞧瞧,今夜就派人悄悄地将御医请到漪兰殿,且你身子弱,自是离不开御医诊脉。”

    陈岫颜似乎也并不觉得如此安排有何不妥:“若是夫人有此打算,妾身自是不会有异议,若是她的伤势痊愈,也算是一桩功德。”

    姜子墨瞧了眼昏迷不醒的悦心,道:“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与你我又有何分别,虽是身份有别,可都是身在宫闱,凡事身不由己罢了。”

    殿中是散不去的酸臭腐朽的味道,悦心发着高热,一时也不能开窗通风,这味道无法散去,着实让人作呕不已。

    陈岫颜的脸色并不好看,且已是苍白了许多。

    “你的身子不好,自是不必留在此处,好好将息才是,还是到外间透透气吧。”

    姜子墨遣了人在悦心身边照料,可心里的阴霾愈发深重,且总觉得身上乏得很,半点精神都提不起来,浑身很是乏力,躺在卧榻上,却是半分都睡不着,直到听到外间敲响了二更的梆子,才稍有些许睡意,但也强迫着自己不要睡过去。

    一直到三更的时候,才听到轻微的动静,推了推在身边守夜的令华,轻声道:“你去看看,是不是悦心那儿出了什么事儿。”

    令华应声而去,一盏茶之后,令华再回到殿中,已然是将近丑时了,梆子的声音渐行渐远,疲累的感觉,也是越来越浓重。

    晨起,姜子墨的精神倒算不错,匀面梳妆之后,气色更是好了几分,把玩着手中的玉簪,别入发髻之中,简单又别致。

    “昨夜本想向夫人禀报的,只是见夫人已经熟睡,婢子便不敢打扰,悦心已经醒了过来,但身子依旧虚弱得很,且高热依旧,只是好在醒了,只要喂得下药,想痊愈就是时间的事儿了。”

    姜子墨点了点头,心里也放心了不少。

    悦心的伤势并不轻,加之本就因伤而发起了高热,伤口又有些溃烂,身上的纱布都已经黏在了伤口上,处理起来相当的麻烦,医正在夷斐的协助下,整整忙活了三个时辰,才总算将伤口清理干净,悦心的脸惨白的一片,一点血色都没有,若不是一息尚存,真真与一具尸体没有任何区别。

    接下来便是延医问药,便已经是御医的事了,旁人也再插不进手去,姜子墨只能在一旁看着,然给悦心治伤所需的药材,也都需从御药房取来,这着实引人注目了些,不过好在御医随身的医箱中都带着退热的药丸,倒是能应急,旁的药材除却漪兰殿中所拥有的,也只能前往御药房取。

    “夫人,悦心姑娘的伤并无大碍,只是长时间缺乏好的诊治,才有如今来势汹汹之态,只要热度退下去,再加以调理就不会有问题了,但治疗外伤的白药,需要临时配置,所需费时,还请夫人容臣下回去配齐了药材。”

    姜子墨这才松了一口气,猛然想起,殿中的药材中,似乎有几瓶与众不同的药粉,看起来倒像是哥哥素日里用到的外伤药,立时吩咐了令华去拿,不多时,令华便拿了那几瓶药粉过来,交由御医一一查看。

    “这些药粉是素日里我兄长常用的药粉,兄长从来都是练武的,有所损伤在所难免,只是不知这些药粉,是否能够用在悦心身上.若是可以,便也免去了御医劳顿之苦,也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御医将那几瓶药粉一一仔细查验,继而微微一笑,道:“这些都是上好的外伤药,悦心姑娘的伤是鞭伤,所用药粉不需多,且这些药粉药效十足,悦心姑娘这算是有救了,加上臣下的药,外敷内服,很快就会清醒过来的。”

    听到他这样说,姜子墨心里也就安稳了不少,如今虽尚不见有任何起色,也好过看着她一日一日虚弱下去,且只要悦心有救,也着实是个好消息,姜子墨的心情豁然开朗。

    放心地将悦心交给了医正照顾,姜子墨与令华说说笑笑地走向自己殿中,且为了悦心的事,姜子墨早已觉得疲惫不堪,睡下之后,也难得的一觉睡到了天亮。

    只是晨起之时,姜子墨见令玉的神色有些犹疑,道:“这是怎么了。”

    令玉撅着嘴,道:“皇后殿下宣召夫人前去椒房殿,似是有甚大事要与夫人商议,茵子在外头候着呢。”

    姜子墨未曾料到皇后会在这时候传召自己,便简单梳洗之后前往椒房殿。

    “皇后殿下传召,姜夫人竟这般姗姗来迟,也不知是否是对皇后殿下有所不满呢,若是如此,可是大不敬啊。”

第五十二章

    姜子墨瞧了茵子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兀自往前走,上了肩撵之后,姜子墨微闭着双眸,似乎正在思量着什么。

    椒房殿外,茵子先姜子墨一步入内,一会儿之后,茵子才走了出来,道:“夫人请入内吧,殿下已然候着了,夫人可莫要让殿下久等了。”

    椒房殿中一直都焚着浓郁的香料,姜子墨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近来姜夫人似乎忙得紧,孤早已想邀夫人前来叙话,可总是找不到机缘,才在今日让茵子去请了夫人过来,可是夫人这般姗姗来迟,可是让孤心中很是不快,夫人可愿给孤一个缘由?”

    姜子墨半低着头,道:“妾身怎敢如此怠慢,只是若面带倦色形容憔悴,又怎好前来拜见皇后殿下。”

    霍成君好整以暇地看着姜子墨,浅笑:“如此说来,倒是孤错怪了姜夫人,女子容貌若是有损,自然是宫中大忌,姜夫人爱惜容貌,倒也无可厚非,不过夫人又为何要如此厚待一个冲撞了后宫夫人、致使皇嗣受损的婢子?”

    原来霍成君的目的是为了悦心。

    姜子墨言道:“这悦心虽是疑凶,却也并未证实其中并无蹊跷,且她被送回之前,便在椒房殿中,竟受了这样重的伤,必然是收到了责打,悦心虽只是一介寻常婢子,但也让皇后殿下声名受损,两下相较,自是皇后殿下声名更要紧些。”

    “好,姜夫人果真思虑周到,连这些微末细节都想到了,可见孤身边的人都是怎样的狭隘,说来孤也当多谢你才是,只是孤还未想到该如何赏你,过几日再让茵子给你送去。”

    忽然,霍成君眸光一转,笑意浮现,却令人心中生寒。

    “现下王氏已被看押在长乐宫,两位皇子骤然失了照应,说来孤也是颇为心疼,这几日孤便念着去寻太皇太后,若是太皇太后允准,那必然能让孤代为抚育一位皇子。”

    姜子墨心中一惊,无论是刘还是刘钰落在霍成君的手中,只怕都会凶多吉少。

    “殿下若有此意,便是他们的福气了。”

    “既然姜夫人也这般认为,那孤也就安心了,只是届时姜夫人可莫要阻挠才好。”

    一夜无眠,姜子墨起身的时候,面色略显苍白,倒显得十分憔悴了,细细地匀面梳妆之后,才让气色显得好看了许多,只是依旧觉得累得慌。

    姜子墨简单地用了些清粥小菜,便欲往长乐宫看看玉兰,临出门的时候,看到令华与令玉正在嘀咕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但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还是让人看着很不舒服,刻意清了清嗓子,她们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也很僵硬,行了礼之后,便退开了。

    此时天空中还飘着细雨,吹着的风也不小,感觉整个人寒津津的,不自觉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披风。

    长乐宫并不远,只是宫门口的侍者倒真是显得有些懒散,不过这样冷的天,也难怪他们想躲懒了。

    殿中温暖如春,几案上是满满的小巧的玩具,可玉兰似乎并不喜欢,只是躺在太皇太后的怀里,那一脸满足的样子,真真是可爱极了。

    “子墨,你来得正好,这孩子如今倒开始有些粘人了,老身抱着她,她就很是安静,但旁人连碰都碰不得,陆良人是个喜欢孩子的,想过来搭把手,可玉兰一被陆良人抱着就会哭闹,你抱一会儿吧,老身听乳娘说,若是孩子长久不与父母相处,只怕到时候,玉兰连你都不让抱了。”

    这孩子倒真是有些淘气了,姜子墨刚抱起她的时候,只觉得沉了许多,许是长久不曾带在身边,玉兰对姜子墨多少有些生疏了。

    “昨日的事,老身虽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但你做的很好,宫里暂时还经不起风波,不管怎样,所幸现下暂且无事,不然又会是一场无法善了的风波,但也正因为如此,老身倒是有了一个想法。”

    姜子墨抬眸看着太皇太后,闪过一丝不解。

    太皇太后笑道:“皇后想抚养皇子已经许久了,如今王氏因故被扣押,皇子无人照拂便是很好的契机,刘钰是你的亲生子,自是不必交由皇后抚育,算来皇后真正想要的皇子就是刘。”

    “若是册立了皇长子为太子,再由皇后殿下抚育,若有了太子的身份,皇后殿下想来也会多一些顾虑。”

    对于这些,似乎太皇太后并不在意,却也早已心中有数,只是此时太皇太后拔下发髻上的发簪,轻轻拨弄着博山炉中的香灰,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如此静穆的画面,犹如画中一般,只不过还是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很好,为人谦和有礼,老身对你的为人和能力,都心知肚明,陛下对皇长子很是重视,容不得皇长子受一丝一毫的损伤,若是皇长子真要交由皇后抚育,必然要有人暗中留心,老身思来想去,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姜子墨为之一愣,道:“如此紧要之事,妾身只怕有心无力。”

    “你又何苦自谦,老身若不知你的性子,又怎会轻易委以重任,且陛下身边缺少进退得宜谦恭有礼的女子,你素来举止得当,自然可以担当重任,只是有时候别心思太过,免得落人口实,受人非议而不能自辩。”

    寝殿中,琴音袅袅,弹不尽的相思牵念,诉不完的酸涩苦楚,却也不知是为了旁人,还是为了自己,抚琴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心中早已被不知名的酸楚填满,只觉得竟是如此心力不足。

    “琴音是精妙得很,只是这琴曲之中却不是愉悦之感,怎么,子墨你有满腹的心事吗?”

    姜子墨冲着陛下行了礼之后,笑道:“妾身在宫中养尊处优,又怎会有满腹心事呢,只是见陛下满面愁容,看起来倒像是比妾身更是满怀愁绪,莫不是为了前朝后宫之事烦心不已?”

    只见陛下轻抚琴弦,神色之中看不出是喜是忧,淡然如一池静水,沉默的时候,总是让人有些坐立不安,而他也似乎并没有多说什么的打算。

    良久之后,陛下才缓缓而道:“朝堂之事再繁琐,也有解决的时候,但有些事,并不是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朕一心想做到的事,却诸多阻力,事事不顺心,更有不少朝臣与朕作对,朕心烦得很。”

    “陛下如今膝下已有三子,可唯有皇长子才是嫡出,论理立他为太子才是正理,但如今陛下再立皇后,若是霍皇后再诞下嫡子……”

    “是了,朝臣皆是这般言辞,朕心中烦恼,却是无处可诉。”

    姜子墨替陛下揉捏着肩膀,轻声道:“册立太子事关社稷,朝臣们着紧些也是寻常,只是如今三位皇子尚且年幼,唯有皇长子年岁大些,心性如何也显露出来了,想来皇长子将来必然会是一位仁君,更何况有些事只要依照陛下的心意去做便好,又何必这多番顾忌旁人的看法,事关天子,即便只是家事,也会是天下大事,但妾身私心以为,陛下是天下之主,总该有自行决断的时候。”

    陛下微微一愣神,继而淡淡一笑,只是这笑容很浅很淡,浅淡到一晃而过,浅淡到让人看不清楚,可他的眼神中,也依旧有挥之不去的忧伤,这眼神和许平君无意识间流露出来的很神似。

    “也许你说得对,朕该有自己的决断,他日此事若成,朕定会酬谢于你,但此事也绝非容易办成,你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姜子墨不曾想到,他会如此询问,奈何姜子墨本就无心这些,即便心中早已有了计较,也不愿多谈这些,纷纷扰扰权位纷争,不过都是过眼烟云罢了,又何足挂哉。

    一时间,姜子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他,只是呆愣了半晌,道:“旧时之物虽已残旧,但留在身边却有纪念意义,微时故剑虽不及如今宝剑华贵锋利,却也是旧时管用之物,早已顺手,突然换之,不仅不惯,只怕也会磨手,且故物已失,留下的那一点念想也当珍而重之才是。”

    “宫中之人,唯有你所说的话,才真真令朕心中舒坦。”

    彼此坐着聊了许久许久,从立后之事到经史子集,再到诗书礼乐,都忘了时辰,一直等到夷华送了晚膳过来,才不经意之间发现早已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

    “陛下似乎已经许久不曾去探视过皇长子了吧,不若陛下去看看皇长子可好,幼子可爱,陛下若是与皇长子多亲近,必然会觉得更为喜爱他。”

    陛下沉默了半晌,似是没有想到姜子墨会让他离开:“看你的神色,你想必也是不舒服了,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朕去看看儿。”

    陛下离开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好似在等着什么一般,姜子墨只是半低着头,轻轻抚弄着琴弦,拨弄出不成调的曲音,也并不想有什么挽留的话语,陛下默默地离开,那样的扬长而去,似乎也已经不带任何一点留恋。

第五十三章

    陛下在前朝力排众议,册立刘为太子,且也为此大赦天下。

    姜子墨身在沁水亭中,手中的暖炉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捧在手里已然无法温暖逐渐凉下来的手,只是等的人尚未到来,也只好坐着继续等候了,然身边也没有留一个侍奉的人,只为了图这一刻的安静和自在。

    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似乎这些天来,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天色,让人觉得心里憋屈得很,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又阴了几分,而等候的人也至今未见人影,姜子墨不由得摇了摇头,不禁瑟缩了一下,与其这般干坐着等待,倒不如四处走一走,既能消遣时光,也能够在消磨时光的时候等待来人。

    冬日里的上林苑,除了怒放的梅花,也只有终年翠绿的松柏尚算堪堪入目,不然上林苑便真是单调至极,没什么可供观赏的了,一路向前而行,这时候的上林苑,并没有几个人,似乎都因为畏冷,而没有出现在这里,连素日里扫撒的宫人都很少看到。

    姜子墨脚下的步子很小,走的也很慢,只是走着走着,也觉得有些累了,这里与沁水亭已然有不少脚程了,再返回去已然不太可能,便只能继续往前走,好在不远处便是避风台,倒是可以歇歇脚。

    刚踏上避风台之时,不经意之间回头一看,便瞧见陌生婢子尾随身后。

    姜子墨打量着那婢子,还未及开口,便听那婢子言道:“婢子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只是陆良人请夫人小聚。”

    长乐宫的长秋殿,倒是一个朴素而典雅的所在,虽素来与陆良人有所来往,却始终不知她为人如何,但见她的寝殿布置如此简约,也可从中猜到几分了。

    殿中的布置并无特别之处,唯独那一架琴深深吸引了姜子墨的目光,一看之下,也知道那是一把极其不错的琴,只怕自己那一把视如珍宝的琴,也无法与之相比。

    “姜夫人似乎心有疑虑的样子,是否是因为这把琴的缘故呢?”

    姜子墨知晓这样的好琴世间罕有,道:“陆良人目光敏锐,妾身这样微末的心思,也没能躲过陆良人的眼睛,这样的一把好琴,是多少人心生向往的啊,今日有幸得见,也是切身的福分了,也难怪夫人将这琴藏得这样好了。”

    陆良人目光微微一沉,虽面上依旧带着笑,却也透着一丝苦涩,道:“家父昔年以制琴为生,但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后来为了上山采药贴补家用,失足而亡,只留下这一把琴用以留念,对我而言,始终弥足珍贵。”

    每一把琴的背后,都会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故事,这一把琴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轻轻拨弄着琴弦,琴音清冽如山涧泉,果真是不同凡响。

    “往事如烟,陆良人心中如此念念不忘,必然十分烦闷。”

    陆良人抬眸看向姜子墨,道:“姜夫人倒是有心人,事过境迁,我又怎会是如此沉溺往事之人。”忽然陆良人目光一冷,“说来前朝之事,本不该由我这等深宫妇人谈论,但身涉其中终究引人非议,太皇太后与陛下疼惜夫人,自是不会多言,可若是来日……”

    姜子墨一愣,未曾料想到陆良人话锋一转,竟会言及朝政。

    “陆良人之言,妾身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朝政繁琐,又怎会是后廷女子可窥视一二的。”

    陆良人神色淡然地看着姜子墨,略点了点头,道:“姜夫人是聪慧之人,自是知晓我话中之意,若能及早抽身自是最好,如若不然,只怕自身难保不说,还会祸及家人。”

    此时姜子墨只觉得心中苦闷,行礼之后,快步走出了长乐宫,可奈何出来之时却见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也不知道在长乐宫的空台之上站了多久,只觉得雪似乎小了一些,姜子墨便缓步走着,一直都觉得在雪中漫步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只是自小母亲的教诲,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而今玩心一起,倒也不再顾及是否手中有伞了。

    姜子墨走在庭院之中,任由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在自己的发上肩上,玩得兴起之时,也忍不住转着圈,就像一个孩子一般,只图心中的那一份最简单的快乐,也不管是否会因此而感染风寒,只是玩儿得太过兴起,也没有留意脚下,竟然脚下一空,不由得心惊。

    姜子墨本以为就会这样摔倒在地,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抬眼一看,不曾想却是一名略有些面熟的陌生男子正一手揽着自己的腰身,素来后宫之中除却陛下,根本不会有男子出入,此人又怎会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呢,而静下心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已然是极其靠近未央宫的青龙阙了。

    跟在那人身后的内监,一见到姜子墨之时,一脸的惊恐之色,而姜子墨也意识到了此刻的失态,正色而立,仿佛方才之事并没有发生过一般,寺人们纷纷行礼问安,倒真是一点都不含糊,而方才那人也一并行了大礼。

    姜子墨瞧了一眼那人,只觉得有些面善,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道:“你是何人,怎会在这里出现,依你的服制也并非朝中官员,区区平民却出入宫闱,真是好大的脸面。”

    言语之间似有剑拔弩张之感,一个为首的内监一脸的惶恐之色,道:“回,回姜夫人的话,这位冯子都冯公子,是霍大将军府的总管事,奉了大将军的意思,进宫秉事的。”

    未曾想到竟会是霍府的家奴,也难怪这般狂妄,出入宫闱也这般轻易了,而姜子墨也知自己一时不察,竟到了青龙阙,也着实于礼不合,此番与陌生男子有所接触本就违了宫规,始终不好过于张扬,只是瞥看了他一眼,从一小内监手中拿过一柄伞,而后转身离去。

    姜子墨往永巷的方向而去,却也不忘回头看一眼冯子都,想当初他亦出入过齐国公府,还是陛下熟识之人,今日一见才觉得当初不过匆匆一瞥并未细看,如今才知着实是与众不同。

    大雪在夜晚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夜空中依旧没有星星,不过一地的白雪映照着周围很是亮堂,姜子墨忽然想起陆良人所说的话,仍旧觉得意指立太子一事。

    殿外,天是灰蒙蒙的,就犹如姜子墨此时的心情一般,阴霾覆盖,不透光亮,不过好在此时并没有下雪,地上的积雪早早的就被清扫干净了,只余下那些徒步难行的地方尚未被清扫,远远看去倒也是别致的风景。

    姜子墨慢慢行走在沁园之中,周遭并没有什么人,仿佛一个人行走在天地之间,那样潇洒而脱俗,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树枝上飘落的细碎雪末发出轻微的声响,沁水亭孤寂地矗立在那里,这临水的亭子,自入秋之后,便甚少有人会来这里小坐,如今便是如此孤清的存在。

    不多时,只见有人匆匆而来,姜子墨定睛一看,知是令玉。

    “夫人,悦心已然好了许多,神智也已清楚了,姐姐让婢子来寻夫人,只是不知可要回去问询……”

    姜子墨二话不说便往漪兰殿而去。

    此时的悦心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见着姜子墨时,眸中蓄泪,挣扎着下地给姜子墨行礼。

    “若非夫人善心搭救,只怕婢子已无今日。”

    姜子墨轻声一叹,着人前去宣室殿请陛下来此,而后道:“是否救下了你往后再说不迟,自是你所言每一个字,却事关王夫人的生死。”

    悦心啜泣着,眸子中也是散不去的惶恐和担忧,将冲撞了陈岫颜那一日的事细细道来。

    姜子墨攥紧了拳头,半晌才松开了手,但细嫩的手心已经有好几处红痕。

    待悦心诉说完之后,姜子墨只是令人好生照顾着,才步出悦心的寝室,便见着陛下战在外头,脸色并不好看。

    只是陛下握着姜子墨的手紧了紧,彼此的沉默,有些压抑,忽然,一声叹息打破了这份沉默,其中似有无限的无奈和愁思,那浓的化不开的郁郁,不禁让人为此揪心不已。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后,陛下似乎很是颓然的样子,一手搂着姜子墨的腰身,似梦非醒的模样,像足了多日奔波没有休息的疲态,这一刻,猛然心生愧疚,却依旧是心中泰然。

    与陛下四目相对,这一瞬间,姜子墨有了一丝难得的羞恼神色,这个时候,陛下微凉的手落在了姜子墨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这一刻与以往不同,他此刻的眼神纯净的让人意外,就像一个孩子一般,干净而可爱。

    “你有心了,只是王氏到底是御下无方,虽说是有人刻意为之,到底是朕失了一个孩子,悦心受罚虽重却也是应当,至于王氏朕自会禀明了太皇太后,且朕已与皇后议过,儿会往椒房殿,你……”

    姜子墨半低着头:“陛下所言,妾身已然明了。”

第五十四章 乱

    “如此,朕也就放心了,多忍耐些时日,朕不会令你一直这般受苦……”此时陛下有些愧色,“这些话朕曾也说过,却终究未曾兑现你若因此怨怼朕,朕也当受着。”

    姜子墨很是平静,道:“陛下何须如此,况且陛下只是身不由己罢了,妾身自是不会因此而怨怼陛下,另,妾身似乎记得大将军府的冯子都入宫了,陛下可要去见见他?”

    经姜子墨这一说,陛下才想起了冯子都已入宫一日有余,却还未曾见过他,虽然陛下知晓这不过是姜子墨不愿与他继续言及是否亏欠的借口,可陛下也不能不去见一见冯子都。

    “也罢,朕与子都尚有些要事相商,你,罢了,朕想说些什么,你心中都有数。”

    陛下匆匆回到了宣室殿,却见石显侍奉殷勤,倒是比侍奉他更来得小心仔细些,这让陛下心中很是窝火只是暂且按捺住心中的怒意。

    “小的冯子都白见陛下。”

    冯子都的这一嗓子,吓得石显一哆嗦,手中的浆水都险些洒了出来,只不过转身过来的时候,已是昔日里最为得体的模样,在一旁垂手而立。

    “朕早已予你随意初入宫闱的权利,本以为你会常入宫来陪朕说话,哪知你竟然从来入宫,今日这是怎么了,竟让你也入宫来了。”

    陛下说话之时,摆了摆手,石显很是乖觉地退了出去。

    “说吧,你为何入宫来,总不至于是为了来享受一下被朕身边之人伺候的感觉?”

    冯子都笑道:“陛下怎就如此小气,再者我在宫中越是跋扈,岂不是对陛下更有好处?再者这石显也是挺有趣的,若不是知晓此番是身在宣室殿,不然就觉得此处哪里是未央宫,霍府还差不多,可以想见霍氏一族是何等嚣张。”

    霍氏的跋扈,陛下心中早已知晓,只是未曾想到石显会对不过是霍府家奴的冯子都如此殷勤。

    “陛下,我在霍府便听闻了宫中夫人小产一事,虽然是可惜了些,不过往后便该小心仔细了,且如今太子养在霍皇后膝下,将军府中倒很高兴,只是也已有人想要出之而后快,不知可知道了谁是谋害皇嗣之人。”

    陛下冷笑:“除了霍氏又会有谁,只是那婢子多少有些语焉不详,还是可惜了些。”

    是日,阳光明媚,驱散了几分隆冬的严寒,漪兰殿的廊下,两人相对而坐,却是相对无言,彼此神色凝重,心中疑虑甚重,却不知该如何启口,陈岫颜紧闭双眸,若不是看得仔细,只怕也瞧不出她此时有微微的颤抖。

    “说来你不必如此,那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即便入了宫,也会被打发了出去。”

    陈岫颜轻哼一声:“便是奴才才令妾身气恼,旁人倒也罢了,那不过是霍将军府中的一个门房,凭借着是霍府之人,竟这般狂傲不羁!不行,我要求禀报皇上!”

    姜子墨拦下了陈岫颜:“何必如此冲动呢,陛下自由决断。”

    陈岫颜半低着头,借以掩饰自己暂时无法掩饰的失落感,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杯子,看着杯中的液体随着手的动作不停地晃动着,嘴角弯起一丝弧度,心里是挥散不去的苦涩。

    “夫人说的是,其实妾身知晓,这孩子虽也没了,可想来不是王夫人与她身边之人有多大关联,且妾身也是被人突然推出去的。”

    好半晌,姜子墨道:“你无需想这样多,陛下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姜子墨陪着陈岫颜在上林苑中散步,似乎听到不远处有人正高谈阔论

    “陈夫人小产也有好些日子了,陛下却一直未曾给陈夫人一个答复,好似这孩子没了也就没了,可真是觉得可笑之至,可见她在陛下心中也不过尔尔。”

    此时似乎也有人在轻声附和着,姜子墨款步上前,道:“身为嫔妃,就该为天下女子的表率,行为处事便该守着该有的本分,对于尚未查实的事情,便毫不顾忌自身身份地侃侃而谈,也不怕失了颜面,况且你们就这般张狂,张狂到目中无人了?”

    如此峰回路转,的确是让人瞠目结舌,杨丽仪的样子颇为讶异,只是没过一会儿便是寻常模样。

    杨丽仪虽然还有几分抑郁之色,但站在姜子墨的面前以大礼参拜,神情肃穆得让人心生寒意,

    如此庄重真真是让人想不到,只是她抬头之时,那眼神竟有些令人心中发寒。

    “妾身任意妄言,令两位夫人受惊了,若非姜夫人点醒,只怕妾身还会这般一直糊涂下去。”

    姜子墨打量着她一番,笑道:“你又何须如此,我不过是提点一句罢了,你又何须如此郑重。”

    “夫人此言差矣,妾身有错在先,若不能因此痛定思痛,只怕来日更会肆无忌惮,但妾身今日还有一句话不吐不快,夫人是陛下宠信之人,无论才学品行堪当后宫表率,自当珍惜名声,莫要令人看了笑话去。”

    杨丽仪话音才落,便福了福身径自离去。

    姜子墨呆愣当场,一时间却不知杨丽仪话中是什么意思,好半晌才想起冯子都来,脸一下子涨红,许是冯子都扶着自己那一瞬被人瞧见了。

    “夫人,可是觉得身子不适?”

    陈岫颜的话,让姜子墨回过神来,道:“无事,不过是觉得心中有些闷罢了,且今日的杨夫人有些不同罢了,或许只是我想得太多。”

    姜子墨觉得心中杂乱,便回到了漪兰殿。

    午后,姜子墨卧在卧榻上眯着,无人打扰,很是清静。

    “夫人,王夫人已经被送了出来,只道是陈夫人小产一事与王夫人并无多大关联,便被释放了,现下她想见一见悦心。”

    姜子墨闻言一愣,王羽沅好好的怎么会在这时候跑来漪兰殿:“既然如此,那便让她进来吧。”又转念一想,王羽沅在长乐宫被拘着,虽不见得会受苦,却也难免心中煎熬,继而又言道,“在偏阁备下点心浆水,请王夫人到偏阁小坐。”

    王鸢郦被扶进殿中的时候,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来是真的被拘着太久了,气色都差了许多.

    偏阁中,姜子墨依然在座,王羽沅一见之下眼泪便掉了下来:“妾身多谢夫人眷顾,不然妾身真不知道如今会是怎样的情形。”

    姜子墨看她这般模样,也真真是我见犹怜了,道:“这原本也是我的错,本该能让你早些摆脱这些的,只是有些事我也无能为力,但现下你已恢复自由身,也该善待自己一些,令华,去请了御医来瞧一瞧。”

    令玉领命而去,而王羽沅也开始寻找着悦心的踪迹。

    “悦心身上的伤早已经痊愈,只是如今还是有些虚弱,我让她好好歇着的。”

    不多时,悦心便已现身,王羽沅看到悦心,十分激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妾身多谢夫人如此关照,今日之恩,妾身定铭记于心,他日必定尽心图报,妾身告退。”

    “悦心很得力,你**的很好,你二人感情如此之深,着实让我很是羡慕,回去后好好待她。”

    王羽沅被长乐宫放了出来,很快霍成君便已知晓。

    “可怜陈岫颜失了一个孩子,那一对主仆竟然毫发无伤,若我是陈岫颜,必不会让他们好过,说到底还是个毫无杀伐决断的手段。”

    茵子笑道:“能与姜夫人为伍之人,性子大多如此,想来也不足为怪了。”

    “也对,不过宫中似乎冷清了许多,怎就觉得让人不自在呢,你说如何做才好呢。”

    “宫中冷清,那就多选几位家人子充实永巷,便利得很呢。”

    霍成君一笑,深以为然。

    姜子墨近来很是喜爱糖渍山楂,只是食用了不少,很快令玉拿过那碟子山楂,道:“这山楂虽然好吃,可毕竟是腌渍之物,又太甜了些,尝过也就是了,怎还吃这样多,也不怕吃多了牙疼。”

    无奈之下,姜子墨只好漱了漱口,调笑道:“你和你姐姐越来越像了,连我多吃一点儿都要管着,往日那样多的糕点,我可从来不曾少吃,怎就不见你那时也管着呢,看来真要早早把你嫁出去才好,免得在我耳边聒噪。”

    “夫人,你怎么这样嘴坏,再说了,人家这也是为了你好嘛,若是婢子嫁了,还有谁平日里陪着夫人说笑解闷儿啊,婢子可想陪着夫人,当个老姑娘呢。”

    两人正嬉闹着的时候,姜子墨一转身,看到卞玉菁站在门口,姜子墨倒生出几分羞愧之色,两人忙收敛了方才的胡闹之态。

    请卞列荣坐下之后,姜子墨倒了浆水予她,且姜子墨也知道卞玉菁似乎从来不苟言笑,也不曾见她来往于嫔妃之间,而今日却出现在漪兰殿中,着实让人很是好奇。

    “太皇太后命妾身来看看姜列荣,这一盒子点心,是长乐宫的掌膳新研制的,其中添了几味药材,最是滋补不过的了。”

    姜子墨一愣,道:“多谢太皇太后。”

第五十五章

    “太皇太后还是颇为挂念姜夫人的,只是太皇太后不愿在这时候给姜夫人平添烦恼,但此番纳选新人非同小可,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姜子墨低着头,半晌才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便是出身世家的女子,也未必贤良淑德,这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卞玉菁一愣,而后轻笑道:“此言倒是不虚,人心难测,只是出身世家的女子总要好过出身寻常的女子,如若再选入如云昙落那样的女子,后廷又难有平静之日。”

    姜子墨自是知晓此话不错,微微点了点头。

    是夜,陛下圣驾未临,令华领着一干人早早地就备下了晚膳,只待圣驾临幸。

    如今已是初春,夜风尚不算凉,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花香不醉人,人却先醉了三分,酒温着,散发出来的酒香,混合着花香,更是令人熏熏然。

    姜子墨手中拿着一壶酒,慢慢地边斟边饮,不多时,便已经呈现醉态,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模糊起来,脑袋耷拉在桌上。

    一双手,在姜子墨的脸上轻轻摩挲着,沁凉的感觉让姜子墨感觉很舒服。

    “怎么好好的,又喝醉了,不会喝就不要喝酒了,这像什么样子。”

    姜子墨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令玉手中端着醒酒汤,带着几分嬉笑,道:“夫人,昨日陛下来的时候,看到夫人醉卧案旁,可是很不高兴呢,夫人是不是该去请罪呢。”

    姜子墨撇了撇嘴角,饮尽一碗醒酒汤,道:“若陛下真的生气了,你还会这般取笑于我吗?况且能够好好醉一回,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昨晚陛下是什么时候走的。”

    令玉想了想,道:“昨晚陛下酉时就到了,只不过是夫人先一步醉了而已,陛下抱着夫人回到偏殿,一直到婢子们服侍夫人沐浴完毕,看着夫人睡熟之后才离开的,差不多快戌时了。”

    姜子墨点了点头,又转向看着窗外,现下时值午后,阳光正好,天璇湖中的荷叶也早露出了尖尖角,正是最粉嫩可爱的时候,从来最喜以嫩荷叶烹调而成的荷叶羹,这时节食用也是最好不过的。

    天璇湖边,一片嫩绿之色,风过,荷叶翩翩而舞,姜子墨道:“令华,明日一早日头还未出来的时候,让人来湖里采一些新鲜的嫩荷叶,记得再收集一些露珠。”

    “夫人,为什么要荷叶跟露珠啊,让荷叶在水中不是很好吗,很漂亮呢,露珠在荷叶上,早晨来赏景,还一闪一闪的,跟珍珠一样,可好看了。”

    姜子墨含笑不语,荷叶很美,可若荷花尚不曾绽放,这样的景致也总还欠缺了些什么,只是这样的季节,最适合放纸鹞了,可能够陪自己放纸鹞的人却不在这里。

    “你只消小心准备着便是,又何来如此多的疑问。”

    长乐宫中,卞玉菁身在太皇太后身边殷勤侍奉,见着姜子墨时,面上浮现一丝笑容。

    太皇太后翻看着一份名录,看得并不快,看起来很是漫不经心。

    “妾身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太皇太后抬起头来,道:“子墨起来吧,殿中就我们三个人,这样大的礼就免了吧。坐吧,把你唤过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见见你们两个。”

    姜子墨心知太皇太后传召绝非只为了见一见而已,卞玉菁侍奉在长乐宫中,日日都能够见到,却独独这般着紧将自己传召而来,若只为了见上一面,又何必这般麻烦。

    “太皇太后的话,真是让妾身羞愧不已,是妾身疏忽了,未曾日日向太皇太后请安,也心知自己粗笨,不及卞夫人细心细腻,深怕会做的不好。”

    只见太皇太后淡然一笑,道:“瞧你这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不过你要真日日来,倒也是好的,玉菁的性子倒地太沉闷了些,成日都只知道呆在长乐宫.。”

    卞玉菁略笑了笑,却很是平淡,不过若不是这样的性子,怕也是守不住长乐宫这一份蚀骨的清寂的。

    宫人送了点心过来,一看竟是枣泥馅儿的蒸糕。

    “这是枣泥馅儿的山药蒸糕,口味儿很好,老身近来不太舒服,御医来瞧了只道是这枣泥馅儿的蒸糕不错,老身也很是受用。”

    枣泥馅儿的香味儿很浓郁,姜子墨轻轻尝了一口,真真是口颊留香,只不过稍显甜腻的口感,还是皱了皱眉头,勉强吃完了一个,便再没有动筷子。

    太皇太后言道:“你们两个还真是很像,都不喜这偏甜的点心,看来老身让你们俩处理这件事,也没有选错人,你们两个无论脾性还是出身都很好,老身很是放心,过几日少府会递上来一份名册,你们好好参详参详,届时选个日子让她们进宫便是。”

    姜子墨本也不觉得太皇太后传唤自己来,就只为了尝点心,不过甄选入宫的家人子责任重大,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慌乱。

    “哀家眼里是容不下沙子的,宫中总有恃宠而骄的人,仗着得宠便肆意妄为,你们不同于寻常百姓人家出身的女子,必定是最知礼识仪的,哀家信任你们,可别因此觉得可以为所欲为了,甄选家人子乃是极要紧的事,容不得半点疏忽。”

    太皇太后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稍显疲态,姜子墨与卞玉菁一道退出长乐宫,之后,姜子墨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明月出山,月华如洗,烂漫桃花在月光的洗练下,更显妖娆之色,桃夭之美貌,此刻也更加显露无余,伸手折下几支花枝,用以把玩。

    “夫人,踏月而行的滋味儿不错吧,这几支桃花,可真漂亮。”

    姜子墨睨了令玉一眼,笑道:“想要知道这踏月而来的感觉好不好,不如你今晚就别睡了,在月光下到庭院中走上一晚上,你就会领会到这滋味儿好不好,至于这花枝,就拿去插瓶吧,也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桃之夭夭。”

    这一夜,姜子墨睡的并不沉,一有响动便会被惊醒,四下环顾,方才发现时辰尚早,却也再无睡意,就这样傻傻地看着房顶,一直到天明。

    令玉靠在榻边睡着,嘴角还微微上翘,那样子倒像是做了什么美梦似的,竟也能笑的这样甜。

    姜子墨坐起了身子,推醒了令玉,只见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一派尚未睡醒的样子。

    “小姐,你醒啦,婢子这就去给你准备梳洗的东西。”

    姜子墨笑着摇了摇头,道:“看你这样子,昨晚没睡好吧,罢了,梳洗的事儿,就交给令华去做吧,只是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梦见了什么,连睡着了都不忘笑出声来,搅了我的好梦。”

    令玉脸上一红,嗔道:“夫人还好意思取笑婢子呢,昨晚还不是夫人说的,让婢子趁着月光正好,在庭院中走一走的吗,哪知道这一走便忘了时辰,而花枝上的花儿都已经掉完了,深怕夫人知道了会不高兴,就只好再去攀折了一些回来.。”

    姜子墨往案上一看,治安瓶中插着一束桃花,倒是折的比自己的那些要好看的多了,道:“照你这样说,倒是我错怪了你了,扰了你一夜好梦,真真是我的罪过,真是对不住你了。”

    令华端着洗漱用的东西进来,倒似是听到了几句,也微微一笑。

    “夫人起得这样早,莫不是有心事吧,可怎么还能在这里与令玉说笑呢?”

    令华心思慎密,倒真能一眼瞧出姜子墨心中所感,姜子墨也不与她多有闪避,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不过若是有人送来名册,就拿给我便是。”

    诏选之事事关重大,始终容不得有半分马虎,太皇太后那儿也势必要有个妥善的交代才好。

    午膳时分,少府便派人送来了待选之人的名册,翻看着这份名册,倒多是世家出身的女子,出身平民商贾之家的女子入选的并不多。

    “你怎在用膳之时,不好好用膳,却这般专注地看着这份名册了,难道这里头有黄金万两?”

    姜子墨抬头便见着是陛下站在面前,立时想要站起来,却一不小心膝盖撞在了矮几上。

    “你怎这般莽撞,朕与你之间,又何须这般虚礼,只是你仿佛有心事。”

    “不知怎么的,妾身想起了初入宫闱时的事情,难免觉得心中有些凄惶,妾身想起了苏钰。”

    陛下剑眉一蹙,良久才道:“是了,她在外头也已经太久了,说来也是时候让她回宫来,你身边总要多几个得力的人才好。”

    姜子墨的脸色微微一变,继而一笑,道:“苏钰毕竟是个已不在人世的人了,又怎可再出现在宫中,且她早已身在宫外,可比在宫中强些。”

    陛下抬眸,看向姜子墨,握着她的手,微凉的感觉,让陛下为之一叹:“苏钰早已孑然一身,之前便是安置在宫外,如今回宫也算合适,总之,朕会安排这些,至于遴选入宫的女子,只需随意便可。”

第五十六章

    旬月之后,各地入宫候选的良家女子都已陆续抵达京师,不过数日,皆已身在掖庭。

    姜子墨将这一份名单仔细研究了几日,才邀约卞玉菁到漪兰殿一聚。

    “说来良家子都已入宫,如今交由阳夫人教导指点想来不会有差池,只是遴选何人却是难之又难,倒真真是令我犯愁了许久,今日邀卞夫人前来便是商讨一二。”

    卞玉菁并没有拿过名册,道:“姜夫人何必这样自谦,这名册中之人,皆是少府遴选过的,多是出身世家的女子,若是姜夫人心中无数,往少府一观便可,太皇太后对此很是重视,这些入宫的良家子自然会在宫中多留些日子,姜夫人自是可以放开手脚。”

    姜子墨只觉得身子一僵,而后无奈一笑。

    接下来几日,卞玉菁都不曾露面,即便是前往掖庭选看良家子,卞玉菁也并未参与,整件事一下子便落入了姜子墨的手中,一时间头绪繁多不甚其扰,虽是风头无二,却也有了不少忐忑和不安,姜子墨也深怕流言四起,会被搅闹得终日不安。

    上林苑中尚有些还未凋落的梅花,姜子墨心中烦闷,便往上林苑中散散,下意识地又想折下一枝梅花。

    “现下梅花已然不多,夫人若真喜欢梅花,何不让它多在枝头上多留几日。”

    姜子墨转身,看到的是一名宫人,似乎还有几分面熟,思量了许久才想起昔日折梅之时,出来阻止的便是这个宫人了。

    “花在枝头也会用败落的时候,如今将它折去又有何妨,你倒是有意思,从未有寻常宫人敢如此与后宫夫人这般说话,又是谁给你的胆子?”

    那宫人一愣,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婢子出言无状,还请夫人莫要见怪,只是婢子觉得这些梅花已是最后一拨了,想要再赏梅花便要再等到冬日,便觉得折了去未免可惜了些。”

    “你倒是惜花之人,我觉得你甚是有趣,只在上林苑侍候花草太委屈你了,过几日待我有了闲暇,再让你入漪兰殿侍奉吧。”

    姜子墨瞧了一眼现下还有些呆愣的婢子,略笑了笑后,才独自一人又在上林苑走了走,才又一步没一步地步行回到了漪兰殿。

    只是姜子墨没想到的是,卞玉菁与华若仪早已在殿中等待了,两人轻抿着浆水,笑容淡淡的,似乎是在聊些什么,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看着她们的样子,倒觉得这漪兰殿并不是姜子墨自己的居所,而是她们的寝殿一般。

    姜子墨轻轻叩了叩门,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坐下之后,才发觉案上的浆水已经凉了,姜子墨便让人换了热的,又端上了点心。

    “我们两个在漪兰殿等着姜夫人回来很久了,浆水都喝了不老少了,本还想着姜夫人或许还会在外置留一段时间,正打算一道离开的时候,便见到姜夫人回来了,这倒是凑得很巧。”

    开口说话的是卞玉菁,而华若仪似有些羞涩,当姜子墨的目光落在华若仪身上的时候,华若仪有些躲闪。

    姜子墨略笑了笑,道:“方才在上林苑看到了些有趣的事,也就多逗留了一会儿,不曾想两位夫人在漪兰殿等着,不然我也会早些回来,只是未曾料到,那些宫人也是越来越会躲懒了,竟也不来知会一声,让两位在这里等了这样久。”

    卞玉菁对此也不以为意,道:“这也没什么,本也是我们不请自来,也没有让她们去通报,又怎能责怪宫人们呢,姜夫人这般说,倒让妾身深感不安了,况且漪兰殿的宫人殷勤周到,只是妾身与华夫人不愿有人在一旁,便打发了她们出去,不过我们这一次过来,即便我们不说,想必姜夫人也知道我们的来意是什么了吧。”

    姜子墨略点了点头,她二人前来必然是为了遴选良家子之事。

    卞玉菁抬起头来,神色淡淡的,道:“此番家人子册封,太皇太后命我与姜夫人一同主理,我推脱不了,这几日来,见姜夫人也为此疲累,着实心生不忍,便请华夫人一道过来,也许能为姜夫人帮上一点忙,但……”

    姜子墨抿了抿浆水,笑意浮现,道:“其实在这后宫之中,妾身与两位夫人也算得上熟识得很,有些话何不直接了当地说明呢,拐弯抹角揣测对方心意,也只会浪费时间。”

    “此番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入宫的家人子虽也需在宫中受教一年光景,这期间若是有合适的,便可荐到陛下身边。”

    卞玉菁并没有在漪兰殿逗留太久,饮了一盅浆水之后便也就离开了。

    华若仪并未随卞玉菁离开,只是却并不开口说话。

    “华夫人可是有要事?”

    姜子墨的声音听着很是柔和,只是华若仪多少觉得有些忐忑,又将随身带来的一只锦盒放在了矮几上。

    “这是何意。”

    华若仪显得有些尴尬,道:“妾身知晓夫人从不缺这些寻常物事,但这也是妾身的一点小小心意,望夫人莫要嫌弃,且今日妾身央了卞夫人领妾身一道前来,也是想请夫人对妾身之表妹通融一二。”

    此番倒让姜子墨有些意想不到:“哦?看来华夫人与令妹倒是感情深厚,只不过我却是无能为力,若是她能顺利过了受教的这一年,来日必有得陛下恩宠的时候,华夫人又何须操之过急?”

    华若仪也知姜子墨不会轻易应下,自是不会多言,便起身离去,回头瞧了一眼并未将锦盒还给她的姜子墨,暗暗松了一口气。

    “夫人,这浆水都已经凉了,还端着做什么呢,两位夫人都已经走了许久了,夫人若是觉得累了,就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吧,这般坐着久了,也是会很累的。”

    姜子墨瞧了眼令玉,扯了扯嘴角,道:“你这小妮子,倒是来我这儿多嘴了,看来需打发了你出去办差才好,免得扰得我不得安宁。”

    令玉吐了吐舌头,道:“夫人若觉得婢子罗唣,那就让姐姐来服侍好了,又何须婢子日日在跟前伺候。”

    “你这妮子,不过是打趣你一句,便这般气盛,若是他日把你指嫁出去,也不知怎样的男子才能够降得住你。”

    令玉红了脸,嗔道:“夫人怎就愈发爱胡吣了,不过就是想让婢子出去差事罢了,怎就这般排揎婢子!”

    “罢了,瞧你这模样,便不再取笑于你,方才华夫人言道,她有一表妹也在此番入宫的良家子之中,可查访一番是何许人也。”

    令玉点了点头,又眼尖地瞧见了姜子墨面前的锦盒,伸手便想拿起打开,却被姜子墨拦下,道:“这锦盒不可打开,直接送往椒房殿即可。”

    椒房殿,霍成君看着手中的锦盒,眸中闪过一丝狠厉。

    “华若仪还真是个懂得如何奉迎旁人,却不曾想如今她竟想投靠姜子墨,不过如此也好,孤倒想看看孤的一颗弃子,姜子墨是否真的会收用。”

    茵子道:“华夫人虽有几分小聪明,如今看来倒真是病急乱投医了,姜夫人又怎能与殿下相提并论,只是婢子发现了一件很是奇怪的事。”

    霍成君抬起眸子看着茵子,道:“哦?何事如此奇怪,莫不是一些有趣的轶闻?”

    “婢子几日前远远瞧见一人,瞧着倒似很像已经暴卒的苏钰。”

    乍听之下,连霍成君都被唬了一跳,瞪了茵子一眼,道:“瞎胡说什么!人都不在那么久了,怎么可能又出现在宫中,必是你看走了眼。”

    宫中从来都是不缺少流言蜚语的地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成为后宫中茶余饭后的话题,且从不会断绝。

    日暮,残阳似血,倦鸟归巢,站在窗前,看着热闹的宫廷渐渐安静了下来,廊上的灯笼也已经被一盏又一盏地点亮,红彤彤的,映在脸上让人显得气色都红润了不少,晚风呼呼地吹着,灯笼也随风摇荡着。

    “夫人,韩夫人派人过来询问,夫人是否愿意移驾前往合欢殿用晚膳,这会子人还在殿外候着呢,夫人是不是要应下来?”

    韩倾容册封位号之后,搬进了布置典雅环境清幽的合欢殿,合欢殿与漪兰殿路程并不算太远,只是夜风凛冽,着实不想出门走动,且又只是为了赴宴用一餐晚膳而已,只是奈何韩倾容的邀约也不是那样轻易就可以推脱的,披了一件披风,坐了坐撵前往合欢殿。

    姜子墨刚踏进合欢殿的殿门,就闻到一股子淡而悠然的香气,倒是淡雅的很,和韩倾容素日的为人倒也很是符合,殿中的侍女陪侍在身边,引着姜子墨前往庭院之中,此时在座的只有韩倾容一个人。

    “本来早些时候就想请了姜姐姐过来一聚的,但心知姜姐姐这些日子以来都很忙,也就没敢让人去叨扰姐姐,只是今日心中惆怅,宫中又无熟识之人,便只好斗胆让人去请了姐姐过来,只望不曾扰了姐姐。”

第五十七章

    “无妨,你我之间本就无需这些客套,你若觉得闷了,便打发了人来寻我,又何须这样见外。”

    韩倾容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姜子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你不曾将我当做外人,我又怎会……”韩倾容忽然一声叹息,“入宫许久,方才觉得比之从前,真真是看淡了许多,以往一心想入宫侍奉陛下,而今瞧着你如此辛苦,心里总是害怕得很。”

    姜子墨默然许久,才言道:“宫中从来不比别处,自是免不了勾心斗角,你若想安生地过日子,若不是被人踩在脚底,便是成为人上人。”

    博山炉中焚着香,香烟袅袅,虽香名定神,却依旧心烦意乱,各自满怀心事。

    “你的琴音一向都很好,只是已经许久未曾听到了,不知道今天是不是有幸能够再听一次。”

    不知为何,姜子墨觉得韩倾容此时此刻满腹忧伤,且好似已无生念。

    姜子墨并未拒绝韩倾容的要求,命人去取琴来

    将琴送来的人竟是前几日姜子墨在上林苑遇着的小宫人,姜子墨微微一愣之后,略点了点头。

    姜子墨只觉得手中的琴似乎愈发的沉重,好像它也有灵性似的,知道心中满满的苦痛和痴念,如同终年弥漫的浓雾一般,始终都无法散去。

    手指轻轻拨弄着琴弦,只是心不在焉,忽然指尖一疼,姜子墨低头一看,才发现琴弦已经断了。

    琴弦是上好的蚕丝做成,一直未曾断过,如今弦断就像是天意一般,一时间也不知从哪儿去找些上等蚕丝来修补断弦,姜子墨心中烦闷,亦不想在琴弦上烦心,索性放在了一边不再理会。

    看着断了弦的琴,如同日日备受煎熬一般,未免心中郁郁不安,遂将琴收入了琴盒之中。

    “也许我真的已是与你所奏的琴曲无缘了,这样好的琴断了弦,着实是太可惜了。”

    姜子墨浅笑,道:“无妨,待我续上了弦,再为你弹上一曲,我总觉得你近来有些心绪不宁,还是早些歇着吧,若是觉得闷得慌,你便来漪兰殿吧。”

    几日后,令华拿过来的是一个寸许见方的小盒子,姜子墨打开一看,其中竟是几根成色颇好的琴弦,琴弦断了的事,也只有韩倾容知晓。

    “夫人,这是韩夫人方才让人送来了谢礼。”

    自几日前见过韩倾容一次,也再没有见到过她,而今却送来了谢礼,也不知她是如何想的。

    看着琴弦,姜子墨只觉得这样好的琴弦,若是不能用在琴上,倒也真是可惜了,却也不想白白领受了她的一番好意。

    “这样好的琴弦倒真是难得,她也是有心了。”

    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琴弦拿在手中,便不愿再放下,瞧了眼锁在琴盒中的那把琴,竟然也犹疑了起来。

    姜子墨怔愣了好久之后,才将琴又取了出来,细细地续好了琴弦,这琴看起来虽又是完好无缺了,可始终都掩盖不了曾经弦断的事实。

    拨了拨琴弦,音色依旧如故,可也已经提不起抚琴的兴趣了.

    姜子墨此刻是满心散不去的疲累,在殿中对着琴,亦是烦闷得很,且也从不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坐立不安的时候。

    就在此时,令华又道:“前几日夫人示下寻访华夫人之表妹,婢子已经了然,是家人子戎氏,且婢子也已打探过,这位家人子无论性情还是家世容貌,都在华夫人之上。”

    “是吗,没想到竟会如此有趣,即便是自家表妹,身在宫中就不比在自家,有一个处处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表妹,她竟也会举荐,倒真是难为她了。”

    说来良家子们入宫也已有些时日了,姜子墨未解韩倾容心中苦闷,便请旨宴请新入宫的良家子。

    少府之人处事谨慎,又很会办事,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便已然准备就绪。

    宴会上热闹至极,杯觥交错,歌舞升平。

    “夫人,酒冷伤身,这是刚热好的酒,请夫人慢用。”

    姜子墨正走神之时,忽闻身后有人说话,被惊了一下,回头一看,是陛下身边的司服宫女苏合,她手中那一壶酒温得刚刚好,酒香醇烈,入口绵柔。

    苏合甚少离开陛下身边,从来都是贴身伺候,这时候却突然出现在姜子墨的身后,手中还拿着一壶酒,让姜子墨有些讶异。

    姜子墨看向陛下的时候,他正好端起了酒杯看向这边,姜子墨低了低头想避开他的眼神,可自知避是避不了的,举杯一敬。

    晚宴上用的酒虽然并不是烈酒,可喝得多了,也会令人醺醺然,况酒多总会有后劲儿,酒劲儿冲脑,姜子墨的面色倒是因此更显红润。

    歌舞宴饮一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宴上大多人都已显出醉态,所幸没有仪态尽失。

    在宴饮结束前,苏合便一直站在姜子墨身后,宴饮刚散,苏合就在姜子墨耳边耳语了几句,只是已然分不清脸红是因为醉酒还是那几句话。

    此时令华与令玉都未曾随行在侧,若不是苏合在身边搀扶着,姜子墨只怕早已因不胜酒力而跌坐一旁,醉眼朦胧之间,仿佛看到扶着自己的是一个穿着玄色朝服的人。

    夜晚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意,姜子墨不自觉地靠向身边温暖的来源,恍惚间,仿佛有一件外衣披在了身上,暖意袭来。

    不知何时,姜子墨被打横抱起,迷迷糊糊的,像是感觉不到那凉意侵体,好似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也不知是酒后身热,抑或是殿中升着暖炉,姜子墨只觉得身上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掀了盖在身上的锦被,下意识地道:“夷华,给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水汽氤氲,带着瑞和香的香气,姜子墨轻轻鞠了一捧水,洒在了自己身上,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的清净,直至水温渐冷,才欲起身就寝,而环顾四周,却不是熟悉模样,连令华与令玉都不在身边,方才有些清醒过来。

    “请夫人披上中衣,莫要着凉了才好。”

    这时候姜子墨才惊觉为自己披上衣服的,竟会是苏钰,而这里也不是漪兰殿.

    四处香烟缭绕,如坠仙境一般,每一步都踏在生硬的地上,酱紫摸摸强迫着自己不被尚未褪去的醉意拖入迷茫之中。

    未央宫的温室殿之中,苏钰离去,只余下陛下与自己二人而已。

    静,周遭的一切都处于无声之中,陛下与姜子墨彼此都坐着,没有一点交流,姜子墨咬着唇,只感觉很是局促,很想逃离这里。

    地上很凉,姜子墨不由自主地踮起了脚尖,这时,他倾身握着自己的脚,搁在了他的膝上,他的手轻轻抚摸。

    “脚这样凉,方才沐浴完之后,怎么不穿一双鞋再过来。”

    姜子墨并没有立时回答他,只是极不习惯他的碰触,下意识地缩了缩自己的脚,却被他牢牢握住,就这样尴尬地僵持着。

    陛下依旧慢慢地靠近,气息吞吐在姜子墨的耳边,还能够闻到淡淡的酒气,只见他面色尚有潮红之色,想是仍有些微醺。

    姜子墨觉得耳边有些痒痒的,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

    陛下将揽着姜子墨的手紧了紧:“不必如此慌乱,朕又岂会伤害你,如今你总忙着,朕已是许久未曾见你,朕知晓你也很疲惫,但朕想你在温室殿歇下,陪着朕歇下。”

    清晨,姜子墨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已经凉透了,正欲起身的时候,才觉得身上疲累得很。

    “夫人,你醒了,陛下上朝前吩咐奴婢,待夫人醒了,就为夫人准备沐浴和膳食。”

    姜子墨扯着被褥遮在身前,看着低着头站在床榻前的苏合,道:“现在已经是什么时辰了?”

    苏合道:“回夫人的话,现在是辰时初刻,若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就去为夫人准备沐浴所需和膳食了。”

    这时候姜子墨也已经被传召到了温室殿外等候,姜子墨披衣而起,沐浴之后,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些,只是摆放着的膳食,却是一点未动。

    温室殿外,阳光正好,令华扶着姜子墨步下台阶,坐撵上,以手支额,一夜宿醉未解,头疼的感觉依然还在。

    去让人煎碗醒酒汤来,这会子头还是疼得厉害。”

    不出一会儿工夫,云锦就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道:“昨晚夫人喝了不少,令华姐姐就料定夫人今日还会头疼,早早就让奴婢备下了醒酒汤,一直温着,等夫人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入口。”

    闲庭花落,景致何其美好,风吹过,都是满满的清新的花香,周遭花红柳绿,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只是姜子墨自身形单影只,和这样美好的景色倒有些格格不入了.

    “姜夫人好兴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方才我遣人到漪兰殿,想请姜夫人一道品琴论道的,不曾想却扑了一个空,在这里遇到倒也省了些繁琐,只是不知姜夫人是否愿意弹奏一曲尽兴呢?”

    姜子墨此番出来也只为散心,身边没有带侍奉的人,无琴又如何抚琴一曲,可又无法驳了陆良人的颜面,稍有踯躅之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一曲终了,姜子墨的手尚未离开琴弦,陆良人意犹未尽地说道:“果真唯有姜夫人的琴艺让人如此陶醉,说来宫中长日漫漫,着实太过无趣,这才邀了姜夫人过来解解闷儿,想来姜夫人不会介意吧。”

    姜子墨抚过琴弦,道:“陆良人言重了,能令陆良人开怀,是子墨的福气,方才陆良人之言,子墨愧不敢当。”

    陆良人浅笑不语,半晌后才道:“姜夫人自谦了,这样好的琴音,又怎可轻易被埋没,只是不知他日老身若仍觉得枯燥乏味,介时姜夫人可愿奏上一曲?”

    姜子墨将琴收在琴盒之中,道:“若是陆良人有传召,子墨又怎敢不遵从。”

    离了长乐宫,姜子墨显得很是烦闷。

    信步而行,不知不觉之间,竟走到了昭阳殿前,一切如旧,却已是故人不在。

    姜子墨不曾想到,景然竟留在昭阳殿中,那一瞬间的惊讶与怔愣转瞬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无奈。

    “夫人万安。”景然好似老了许多,也不复昔日容光,“昭阳殿如今空无一人,如同被废弃一般,夫人实在不该来昭阳殿。”

    姜子墨为之一愣,旋即苦笑道:“昭阳殿亦属后廷,并无当来不当来之说,说来自……”姜子墨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叹息后才道,“你便一直在昭阳殿吗?”

    “婢子还是更习惯在昭阳殿,所以便回到这里,如今昭阳殿亦无他人,婢子也很是闲适。”

    此时姜子墨只觉得心中酸楚,略点了头:“如此甚好,你,善自珍重。”

    殿中的桌案上,放着一个盖了丝帛的托盘,很是眼熟,姜子墨娥眉微微一蹙,仿佛是昔日里齐国公府常用的形制,怎么好端端的会被送进宫来。

    姜子墨遣退了其他人,殿中只留下了令玉伺候,掀开了那块丝帛,只见几个烧陶制的小瓶子,形制很是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透出来那股子幽香,实在好闻得很,只是气味显得杂了一些。

    而后姜子墨将那些瓶子上的塞子打开,一一闻了一边,原来这些不过是常用来制香的香料而已,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只是有一瓶香料色微黄状如蜜,素日里调香都甚少见过这一味香料,因此姜子墨对此香也知之不多,幸而令玉眼尖,看到这托盘似有暗格,而打开之后,姜子墨发现有丝帛置于其中。

    现下姜子墨这才知道,托盘早已被动了手脚,由此看来这怕也宫外送入宫中之物,可又是谁这般费尽心思呢。

    姜子墨将丝帛上的字字句句逐字逐句看下来,原来是父亲的主意,那一味香料名唤齐香,平素甚少用于调香之中,可这一味香料的名称,着实让姜子墨心惊了一下。

    齐地早已回不去,齐国公又为何要送入这样的一味香料,姜子墨看完之后,才全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不过是希望自己在宫中,能够荣宠不衰,助齐国公府更上一层楼,而更令人惊讶的是竟是希望能令钰儿得封齐王,来日能往齐地就藩。

    姜子墨从未想过从来沉溺享乐不问世事的父亲,竟也有这般心思:“刚才你什么都没有看到,齐国公府只让人送来了这些香料,并没有其他,另外,这一瓶子齐香,罢了,这齐香就搁这儿吧,兴许哪日兴起,也能用来调香,其他的就好生归置了,你也不必在这儿伺候,下去歇了吧。”

    手中的丝帛越握越紧,姜子墨思量许久,觉得无论如何,这一块丝帛,始终都是祸害,定不能留在身边,遂扔进了炭炉焚毁。

    这托盘做工精细,即便存有暗格也不那么容易被发现,形制也与宫中所用的相似,饶是身处宫中多时的人,也不一定能很快发现其中的不同。

    齐国公良苦用心,姜子墨却也未必能遂了他的心愿,只是齐国公忽然送了这丝帛入宫,必也是有过思量的。

    桌上的长颈瓶中,插着一束已经怒放的梅花,颜色很漂亮,姜子墨坐在桌边,手轻轻触碰着娇嫩的花瓣,姜子墨并不喜欢将如此盛开的花采回来插瓶,令华她们也不会这样做,那又会是谁送过来的呢。

    “夫人,这梅花开得真好,只是花苞却很少,虽然看着很漂亮,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不过云锦也是真的很有心,她挑这些花枝肯定挑了很久,如今虽已是初春,但春寒料峭也总是难耐,且现下已无多少梅花可以攀折。”

    姜子墨看了眼端着热水进来的令玉,笑了笑,道:“她是个聪明人,只是事忌全盛,花朵怒放之后,就会很快凋零,这花是很漂亮,不过又能漂亮多久,花无百日红.这些花摆在殿中也不过只有几日,花蔫了之后,你收拾的时候,就拿出去吧。”

    用热水净了净手,抹上了润手膏,姜子墨才道:“对了,方才你说的云锦,又是何许人也。”

    令玉笑道:“夫人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是夫人自己让人家来漪兰殿侍奉,怎连人家的名字都忘了呢。”

    姜子墨提笔在竹简上,写下了一句诗经上的句子,可听到令玉所说的话,却有些哭笑不得。

    过了立春之后,天气渐渐回暖,开春之后的沁园,嫩柳抽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春日里,风已经不再那样寒冷刺骨,却依旧带着凉意,天璇湖波澜不兴,偶有花瓣被吹落,漾起丝丝涟漪。

    陛下握着姜子墨的手,道:“你的手这样凉,怎么就不愿多穿一件,连朕赐给你的簪子你也不愿意戴着,莫不是你不喜那枚簪子?”

    姜子墨任由陛下将自己的手握着,扬起一丝尴尬的笑意,道:“妾身生来如此,并非衣着稍减的缘故,且陛下赏赐之物,何等珍贵,妾身亦不敢佩戴珊瑚凤簪招摇,以免落人话柄惹人非议,且便是珍而重之,才当妥善保管。”

    “你便是如此伶牙俐齿,倒叫朕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姜子墨嗔了一句,道:“陛下只是不愿与妾身分辨罢了,况孔夫子也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陛下此举才真真是大智慧!”

    陛下轻笑道:“你倒真是愈发局促,连朕都敢取笑,说来也唯有你才有这般胆量了。”

    “妾身斗胆,不敢取消陛下,只是有一事,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陛下见姜子墨神色凝重,也知并非玩笑之语,便点了点头。

    “陛下如今已立太子,其他皇子也当封王,待得稍有长成便册立为王,让他们就前往封地就藩,如此陛下便可高枕无忧。”

    忽然,陛下一声叹息:“到合适的时候,朕自是知道这么做。”不知怎的,陛下的目光凌厉了许多,“女子不得干政,你是大家闺秀,自当知晓才是,仅此一次,若有他时你再犯,就别怪朕不留情面了。”

    姜子墨被唬了一跳,但看陛下神色不虞,便不敢再开口说一个字。

    “朕近来总是睡不安枕,你若是闲暇无事,便制一些安神香来。”

    如此,姜子墨便一口应下,自是相对无言终究令人心里很有几分惶恐。

    “殿下,姜夫人身有微恙,现下正在内殿休息,殿下若有传召,命人来传便可,怎敢劳动殿下亲自驾临。”

    外间突然的喧哗,让姜子墨有些措手不及,这霍成君的脾气还真是名副其实,也不知她这一趟过来所为何事,想来云锦也是挡不住她的。

    姜子墨开了门,看到霍成君正好站在门口,且霍成君也剜了云锦一眼,道:“想着多日未曾与姜夫人一道叙话,今日特来探望,不曾想这小宫女竟这般不知好歹,竟敢以夫人还在休息挡孤的去路,夫人觉得,该如何处置她才好呢?”

    方进了漪兰殿,便要借故处置云锦,如此跋扈,让人怎生忍耐,可姜子墨却又不得不带着笑脸,道:“云锦还小,还不懂事呢,不过皇后殿下大人大量,向来是不会同她一个孩子计较的,且妾身方才不适,也确在小憩。”

    霍成君也不问其他,入内便坐了下来,又见几案上摆放着各色香料,似笑非笑道:“姜夫人虽说是体弱,却又还有精神调配香料,想来身体并无大碍才对。”

    只因霍成君来的突然,令华她们也还来不及收拾,霍成君若要借此发难借此发难,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姜子墨显得有些尴尬,道“殿下说笑了,妾身本就是富贵闲人,平日里摆弄这些外,也别无所长了。”

    霍成君冷着脸,道:“自从皇太子在椒房殿后,虽也十分沉闷,却也算得上乖巧,近几日也不知是么了,便十分爱哭闹,又是十分易怒,虽也有御医真是开方,可更想先从夫人这儿讨要些安神香。”

    姜子墨心知,若她真为皇太子打算倒也无妨,若是心存恶念,只怕此番凶多吉少。

    “殿下若需香料,着人知会妾身便可,怎敢劳动殿下亲自前来,着实令妾身惶恐。”

第五十九章

    霍成君浅笑着,道:“若是姜夫人无暇,倒也不急于一时,不过太子挺挂念姜夫人的,可见素日里姜夫人身为疼惜太子,若是许皇后泉下有知,必然会对姜夫人感激不尽,只是孤现下想请夫人往椒房殿,不知姜夫人可愿赏脸?”

    姜子墨微微一愣,却又想不到推脱之词,便随霍成君到了椒房殿。

    刘乍一见姜子墨,显得十分开心,只是转眼见着霍成君,神色一下子垮了下来,好似很害怕的样子。

    “姜夫人万安。”

    稚嫩的声音响起,姜子墨浅笑着牵过刘的手,只见刘下意识地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也不知怎么的,在椒房殿这么久,太子总是很疏远孤,瞧着太子还是更喜欢和姜夫人在一处,或许姜夫人有所诞育,知晓如何与孩子相处,今日午膳还请姜夫人在椒房殿用吧。”

    椒房殿的午膳很是丰盛,远不是后廷夫人可以比拟的。

    霍成君将鱼肉夹到了刘的碗中,可是刘连碰都不敢碰,只是默默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吃着自己碗中的饭食。

    这样怪异的气氛,连姜子墨都觉得很是难受,而霍成君却很是若无其事,仿佛这样的场景她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太子个性柔弱,自从来了椒房殿便是如此,畏畏缩缩的模样,也真不知陛下缘何要立他为太子,孤倒情愿陛下所立之太子,是姜夫人之子,无论出身还是血统,都比之如今之太子要好太多了。”

    姜子墨恍若未闻一般,放下手中玉箸后,才道:“圣心所向,又岂是旁人可左右的,况历来太子人选重之又重,且多为皇后所出的中宫嫡子,妾身之子资质平庸,自是不会有此奢念。”

    霍成君笑睨了姜子墨一眼:“姜夫人果真清心寡欲,只是此言怕是违心之言吧,我朝皇子即便无缘皇位,却也是要分封为王,若是毫无才干又怎能安抚一方百姓,孤知晓姜夫人一向自持且又满腹诗书,想必养育出的皇子必然出类拔萃,孤如今未有诞育,可后廷之中的皇子皇女皆如同孤之子女一般,孤有心请陛下废黜刘,改立姜夫人之子为太子,不知姜夫人意下如何。”

    一旁的刘虽是低着头,却也留心着霍成君与姜子墨的每一句谈话,刘一向都很是敏感,霍成君的话,只怕也令他心中很是忐忑。

    “皇后殿下如此抬爱,妾喜不自胜,只是妾并无这般雄心壮志,只消钰儿平安长大即可,况朝廷大事,又岂是后廷女眷可随意插手的。”姜子墨抬手轻抚刘的头,道,“今日多谢皇后殿下盛情,妾先行告退。”

    刘从不敢轻易违背霍成君的意思,霍成君眼风一扫,刘便回到了后殿。

    “殿下,姜夫人可值得拉拢?”

    霍成君轻笑一声,道:“她是聪明人,又怎会那么容易被拉拢,不过陛下膝下三子,唯独刘钰出身最好,也好在姜氏并无夺嫡之心,否则太子之位又怎会有刘的份儿。”

    茵子回头瞧了一眼,看到了站在立柱后面的刘,道:“太子怯懦,这性子倒真是随了许皇后,若非她与陛下年少结发……”

    “够了,不要再说了,人都已经不在了,虽说留下了这一条骨血,可谁又知道会不会哪一日便消失了。”

    令华站在漪兰殿外焦急地观望,直到见着姜子墨的身影,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怎去了这样久。”

    姜子墨直到这一刻,才觉得放松了许多:“无事,只是在椒房殿用了午膳罢了。”

    令华本欲再问些什么,只是见姜子墨含笑不语,便不再说话。

    也不知怎么的,姜子墨行至天璇湖边,此时的荷叶很美,可若荷花尚不曾绽放,这样的景致也总觉得还欠缺了些什么,只是这样的季节,最适合放纸鹞了,在姜子墨的心中,能够陪自己放纸鹞的人却不在此处,姜子墨心生黯然,即便风景宜人,也无法消除心中满满的失落。

    缓步而行,姜子墨仿佛对一切都那样漫不经心,昔日春光正好,都会寻了伴儿,携手一起到郊外去,不玩儿到尽兴都不愿意回府的,而如今想有个一起玩耍的人都找不到。

    姜子墨吩咐了令华去准备些做风筝的材料,便打发了她离开。

    “你独自在此,却不让人陪着,莫不是有心事?”

    即便不回头,姜子墨也知道来人是谁。

    “心里头闷得慌,出来走走透透气,现下最适宜放纸鹞了,我已命人去准备,介时你可要一起?”

    韩倾容微微一叹:“往日不可追,昔日你我经常结伴放纸鹞,如今同在后廷,却早已没有往日的好兴致了。”

    姜子墨半低着头,心中郁郁:“罢了,你今日是来扫兴的嘛。”

    “姜夫人在这儿便好了,陛下有请。”

    姜子墨瞧了一眼苏合,略点了点头。

    宣室殿内,依旧是淡雅的龙涎香。

    “皇后亲自邀你前往椒房殿,倒真是难得的,只是她没有难为你吧。”

    陛下放下手中的朱笔,抬头看着姜子墨,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没有,皇后殿下并没有为难妾身,只是妾身比较担心太子殿下,皇后殿下虽然对太子也算是关怀,可……”

    也不知怎么的,陛下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笑道:“无妨,儿性子柔弱,而成君雷厉风行,有她的教导,也希望儿的性子能够有所改变。”

    如此,姜子墨倒也不再多言,只是心中难免有些担忧。

    “说来朕让苏合寻你过来,也想与你说,苏钰现下就在掖庭,过几日朕便会让她回去漪兰殿服侍你,不过近来那些良家子近况如何。”

    陛下这般一提,姜子墨才醒过神来,道:“苏钰的来去,妾身遵从陛下的安排,至于掖庭中的良家子,有阳夫人悉心教导,必然不会有任何差池,再过些日子,妾身想与卞夫人商议,择选一二入永巷伴驾。”

    “无妨,此事你做主便是。”

    漪兰殿内,卞玉菁已在座多时,见姜子墨已回,才展露一丝笑意:“姜夫人现下才回,莫不是取了新制好的纸鹞去沁园放纸鹞了?”

    姜子墨淡然一笑:“卞夫人取笑了,便是有这样的好情致,也不至独自前去,说来有一事需与卞夫人商议,本欲让人去请了卞夫人过来,哪知竟这样巧。”

    “为了良家子一事?”卞玉菁见姜子墨点了点头,继而言道,“这些良家子出众的自有不少,只是遴选一二倒也不难,姜夫人心中可有人选?”

    姜子墨忽然记起华若仪所说过的话,娥眉微蹙,半晌后才道:“卫氏天真烂漫,这般性子虽不一定适合后廷,若能服侍陛下,许也能令陛下心境开阔些,似乎她也颇有些学识,不过话又回来,前些日子华夫人来寻过我,倒是她表妹也在入宫的良家子中,瞧着倒是希望她的表妹也能尽早侍奉陛下。”

    卞玉菁忽然轻笑出声,道:“这位华夫人昔日在皇后殿下身边,可算是春风得意,如今想让她表妹侍奉陛下,求皇后殿下便可,怎就寻到漪兰殿来了。”

    姜子墨浅浅一笑:“无妨,她既然提及了此事,自然不能令她失望,况不过是赐以位号罢了,陛下是否看重她,却并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了。”

    旁人知道千挑万选之下,姜子墨与卞玉菁敲定了卫摇光与戎茵两人,待择定结果经太皇太后阅看之后,便会颁下旨意。

    姜子墨往掖庭传见了阳夫人与两位良家子,道:“待太皇太后阅看之后,若无其他指示,便会册封两位为保林,届时会安排你们搬到永巷居住。阳夫人,再拨两个人到她二人身边伺候着。”

    太皇太后对遴选出来的家人子并无别的指示,册封的旨意也很快拟定了下来,并决定在上巳节前予以册封,并让她们二人搬入永巷。

    这消息一出,两位良家子便备受关注,来往的人更是多了不少。

    也不知霍成君是如何作想的,以二人得以册封而宴邀众人同乐。

    虽然册封的旨意还没有下达,但阳夫人也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人手打扫宫室了。

    是日,沁园中摆下了宴席,也布置得很是热闹,宫人们穿梭其中,今日虽是霍成君摆宴邀宴众人,可谁都知晓主角乃是卫摇光与戎茵这两位新晋的保林.

    尚未开席,众人便也三五一群,说说笑笑,而此刻,张澜漪盛装而来,看得出她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一袭水蓝色的衣裙也颇为抢眼。

    姜子墨抬眸瞧了张澜漪一眼,打扮得如此艳丽,倒像是想要压过两位新保林一般。

    华若仪趁着众人不注意,到了姜子墨身边,很是恳切地说道:“若非有姜夫人,想来妾身的表妹就不会有今日了,若是来日姜夫人有何驱使,妾身必然义不容辞。”

    此时霍成君已款步而来,姜子墨看向霍成君,道:“华夫人言重了,即便真有驱使,我又怎敢驱使华夫人,况戎夫人新得册封,华夫人难道不该多与她一道吗?”

第六十章

    华若仪自是不敢有所反驳,讪讪一笑,道:“夫人说笑了,妾身虽是愚笨之人,却也知晓何者当为何者不当为,况妾身的表妹才得以册封,全赖夫人,妾身欲答谢夫人,只盼夫人莫要推拒。”

    此时,卫摇光与戎茵已联袂而来,二人无论穿戴还是妆容都很是淡雅,让人眼前一亮。

    众人尚未入席,倒也其乐融融,戎茵手捧漆盘款步而来,跪在案前,道:“妾身此番能得到册封,皆赖两位姐姐眷顾,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两位姐姐笑纳,不要嫌弃才好。”

    这才得了旨意,便送了礼来,这般堂而皇之,倒十足的让人觉得戎茵能够册封,是私相授受的结果,而她此番不过是更加不顾忌地送来了谢礼罢了。

    那盒子被打开,盛放其中的,是一对翠玉镯子和一块鸳鸯佩,玉色纯正,一丝杂质都没有,倒真是不错的物件。

    卞玉菁对此不屑一顾,扫过一眼之后,便再未敲过一眼,姜子墨看了卞玉菁一眼,想来她与自己一般,对此很是不屑,且这礼不接倒也罢了,可这般模样,却容易落人话柄。

    “这礼物还是请戎保林收回吧,这样贵重的物事,我与卞夫人也不敢收,况且,戎保林能够得到册封,是戎张保林的福气,怎么会是我与卞夫人的眷顾呢,往后都是侍奉陛下的人,也不必这样客气,你说是不是呢,戎保林。”

    戎茵的脸上此时闪过一丝讪讪之色,却也收起了那两件礼物,道:“姜夫人说的是,是妾身疏忽了,本是念着两位夫人的恩情,也不曾想到别的,若有不当之处,请两位夫人原宥。”

    姜子墨不过略略一笑,心中只觉得戎茵为人太过于市侩,不似出身太守家的官家千金,现下看来倒也比旁人多了几分骄纵和傲慢。

    席上,众人欢笑声不断,而戎茵与卫摇光比肩而坐,两人仿佛正低声说着什么,戎茵一脸的不豫之色,渐渐的,她们说话的声音也逐渐大了起来。

    “卫夫人可真真是会选衣裳的颜色,这一身衣裳穿在卫夫人的身上,可真是好看的紧,没想到我们一同册封,还有穿相近颜色的衣裳赴宴的缘分,不过据我所知,这颜色材质的衣裳可不便宜,看来卫夫人还真是下了本钱啊。”

    戎茵言语之间倒是尽显刁难之意,以往不曾听闻此二人之间有何过节,但以如今看来,戎茵太过气盛,似从不把旁人放在眼里。

    卫摇光也不曾辩嘴,只是一味地低着头,良久之后,才开口说道:“戎夫人取笑了,这身料子本是我入宫之时,带入宫中的,以往也不曾裁制了衣裳,前几日方才裁了这一身,不想竟与戎夫人的这一身颜色相似。”

    而戎茵却不肯就此罢休,道:“是吗?原来是从宫外带进宫的,那我岂不是错怪了卫夫人?不过你今日穿着这一身来赴宴,不会是事先就知晓我也会穿这颜色的衣衫,才故意这样做的吧,你我本就一同册封,而你又见不得我生的比你更美,所以今日才想方设法想与我平分秋色吗?”

    戎茵所说的话越来越放肆,且句句挖苦丝毫不留余地,饶是卫摇光性子再好,怕也是受不了这样的折辱。

    而霍成君似乎并不在意她们俩在席间这般喧扰,只顾着与在她身边敬酒的茵子说笑着,不过好在华若仪出面开口斡旋,才没让事态发展扩大,如若不然,新册封的妃嫔在席间因一件衣裳而争风吃醋,也着实不太好听。

    席上所用的酒,是去岁酿的桂花酒,淡淡的桂花香气很是宜人,且入口甘甜,不过这样的酒,也应了那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姜子墨本也不甚酒力,浅尝几杯之后,也就作罢了。

    黑沉的天空之中,只有一弯下玄月,但也有星光点点,如同缀满了宝石似的,酒过半巡,席上众人都已显出醉意,不过依旧风雅得很,行诗作对,好不热闹。

    直至霍成君醉倒,宴席方才散去。

    夜风拂面,没有了冬日里的凛冽,添了几分春日里独有的柔和,酒过之后,被风一吹,倒激起了几分醉意。

    姜子墨用力揉了揉额角,才清醒了一些,从沁园到漪兰殿的路不算短,却又不想坐坐撵,一路行来,醒醒酒也是好的。

    上巳节素来都是极要紧的日子,宫中到处都弥漫着莽菜花的香味儿,莽菜花小小的,香味儿很淡,极不易察觉,只是花儿多了,香味儿也逐渐浓了起来。

    宫中女眷的发髻上,都佩戴了一些荠菜花,远远看去倒似夜空中点缀着暗黄的星星一般。

    上巳节都会有祭祀的活动,女子亦会在这一日祝祷高,祈求婚姻美满子孙满堂,宫里的女子自然也不会错过这样的大日子,即便是宫中寻常的宫女也会虔心祝祷。

    后宫中人皆盛装而来,虔心祝祷,只不过各怀心思。

    如今众多夫人之中,最得宠的莫过于戎茵和卫摇光,且也逐渐成犄角对立之势,若是谁能先一步怀有陛下的血脉,不仅宫中之人会高看一眼,她们暗中较劲也会分出高下。

    戎茵与卫摇光早已不和,可位次却总是排在一起,这两人在一起,难免会起摩擦,若不是有华若仪在她们中间偶有斡旋,这一日的祭祀也将会不得安宁。

    宫里为这一日,宫眷与宫人们都得了赏赐,也当是讨个彩头。

    “夫人,宫里派发了香囊,闻着可香了,连这花样都别致的很。”

    姜子墨拿着香囊在手里把玩着,香味儿倒是其次,这香囊上的绣样倒真是别致的紧,并蒂海棠的花样,针法细腻,看起来倒像是真的一样。

    “宫里各人都会分发香囊,你手中便有一个,怎就开始眼热我的这一个了,难不成你的就不好吗?”

    令玉吐了吐舌头,倒是有几分不开心,道:“香囊是有一个,不过哪有夫人的这一个漂亮啊,宫人的香囊样式是一样的,一点新意都没有,若不是宫中的赏赐,还不如自己做一个呢。”

    姜子墨浅笑着道:“既然你这样说,我倒想起还有一匹素帛,放在那儿也是白放着,令华的针线活儿素来不错,就拿给令华做香囊吧,让她多做些。”

    正想将令华唤来的时候,她自己便已经走了进来。

    姜子墨见夷华神色凝重,半点笑意都没有,便也止了嬉笑,道:“上巳节你绷着个脸做什么,是不是也和令玉一样,不喜欢宫中派发的香囊?你的手艺一向都是不错的,我还有一匹素帛,正好可以用来做香囊,你拿去做些香囊,用来把玩也好。”

    令华将手中的物事放在了案上,道:“这是府里送进来的香囊首饰和日常用品,送东西进来的人说,这些物事是二夫人亲手挑选和缝制的,请夫人好生保管,悉心体会其中情意。”

    姜子墨知道母亲已然不动针线久矣,况以往上巳节,家中所用香囊皆由仆妇制作,如今怎就会是母亲缝制,其中必有蹊跷。

    “母亲不动针线那样久,针线上的手艺还是这样好,身为女儿,真真是自愧不如,去备一些滋补药材,送回府中去,父母年老体虚,也该好好补一补了。”

    姜子墨细看香囊的针脚,是以往惯见的手法,绝不会是出自母亲的手笔,来人却托言是母亲亲手缝制,又是何用意。

    捏着手中的香囊,却不似寻常香囊的感觉,似更绵软一些,拆开一看,内里却并不是香粉花瓣之类,却是一方不大的丝帛。

    一见香囊内的物事,姜子墨立时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父亲命人送来了这些,却只为了将这方丝帛送到漪兰殿,不过是为了督促自己,除却固宠之外,也要留心宫中事宜,万不可陡生风波。

    姜子墨一声轻叹,只觉得虽只是一封丝帛,不过只需寥寥数字,提笔之时却犹如手执千斤一般,实在难以下笔。

    “令华,将这丝帛混入药材之中,送到父亲手中,另外,传话给父亲,宫中一切尚算平和,且我知晓该如何应对。”

    令华正要离开的时候,姜子墨又将她叫了下来,道:“那匹素帛你可要拿去好好做几个香囊,到时也好有所替换,且也择选一二,让人送回府中赠予嫂嫂。”

    姜子墨见那些首饰倒是以往自己素日里最常用的,进宫之时并未一并带入宫中,其中亦有不少新添置的,各色材质的都有,只是那一枚桃木步摇却是母亲日日簪在发髻上的,如今也被送来了宫中。

    半晌后,姜子墨一叹,心中有几分酸涩,而后,着意挑选了一副描金象牙箸和一对如意环,对令玉言道:“戎保林与卫保林新册,也总该送些礼过去,以充恭贺之礼,至于这两样,该送予谁哪一件物事,你心里自当有数,只是做的低调些。”

    夜深人静的时候,褪去周身的光华,亦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有着属于自己的渴求和向往,只是这深宫寂寂,连那最柔和的风,听着都是那样的凄厉和可怕。

    曾几何时,都想这般一睡不醒,但时光流转,总不会尽如人意,日升月落,总在悄无声息中转换。

    不过数月,姜子墨便闻听戎茵已然有孕在身,倒真是喜事一桩,连太皇太后都因此对戎茵有了几分好颜色,恩宠颇盛之下,又怀有身孕,何等风光无限,陛下本就打算晋封她为顺常,因着她的身孕,便晋为了列荣,可谓是双喜临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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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月介绍:
一枚玉簪的缘分,换来这一生不离不弃的守护
痴心已付,却缘牵一线
救命之恩,将一生托付
姜子墨与刘询从相识到别离,又在宫闱相遇相扶持
终此一生,相伴相携,却不忘初心
那一日,病榻前,他才道:你与他终因朕而错过,只愿来生你二人能相守一生
汉宫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宫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宫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