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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折芳魂     汉宫月txt下载     汉宫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皇后之殇

    姜子墨虽是闲来无事,却也丝毫不曾忘却关心宫中之事,况现下已近许平君生产之期,凡事都必须极为小心,许平君的一应饮食皆有姜子墨与杨丽仪一一查看检验。

    “你这也太过小心了,如今瞧着你们都这般谨慎,我心里头都慌得很,况御医们都如此尽心,你也当松口气才是,这些微末小事便由着景然他们去忙便好。”

    姜子墨将一盏红枣桂圆羹端到了许平君面前,道:“回了宫,妾身本也无事,在椒房殿与皇后殿下一道,做做伴说说话,也不必觉得时光难捱,便是殿下想出去走走,也能有人一块儿。”

    许平君浅笑嫣然,将红枣桂圆羹慢慢饮下。

    “自是晓得你最是贴心,陛下道你的手艺很好,那几双袜子极是舒服合脚,不曾想你连我这儿都想到了,如今看来倒真是显得我处处不如人了。”

    姜子墨道:“殿下喜欢便好,只是旁的不说,陛下对殿下的心意,便是无论何人都比不上的,如今殿下好生养着身子,待诞下皇嗣,必然更令人艳羡不已。”

    晚膳后,许平君洗漱后,又以温热的水泡脚,景然替许平君换上了姜子墨所做的袜子,哪知许平君的脚刚落在卧榻上时,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雪白的袜子上染上了鲜红的血。

    景然见此情形,脸色一下子煞白,忙小心地将袜子褪了下来,只见许平君的脚上扎有几根针。

    “好痛……”

    许平君本就已近产期,此番遭针扎之苦,一时心神不稳,竟动了胎气。

    这下子,景然更是慌乱了几分,忙出去唤来了御医。

    此番许平君生产极为痛苦,即便御医想尽办法想令许平君顺利诞下孩儿,却始终不得其法,即便到了四更时分,许平君依旧未曾平安诞下孩子。

    椒房殿的动静也惊动了长乐宫与未央宫,连带的后廷的夫人们也赶到了椒房殿。

    霍成君姗姗来迟,听到椒房殿里头这般大的动静,显得极为平静。

    华若仪悄悄地到了霍成君身边:“都几个时辰了,皇后殿下那儿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现下姜夫人与杨夫人在椒房殿中侍候。”

    “这动静,怕是难产吧,如若皇嗣无法平安诞下,你说陛下会选择皇嗣还是皇后呢。”

    华若仪脸色一白:“夫人慎言,陛下与太皇太后就在前头,若是稍有不慎,只怕夫人便会吃挂落。”

    霍成君冷笑道:“何须这般谨慎,皇后为何难产,你自然也有数,这红枣桂圆羹虽是好物事,却对孕妇有害无益,在皇后面前也无人提起,如今……”

    直至天明,许平君已是奄奄一息,脸色苍白如纸,姜子墨正半跪在卧榻之侧。

    “皇后殿下可要撑住,孩儿很快便会出来的,现下陛下与太皇太后在椒房殿外候着殿下的好消息呢,殿下可定要撑住!”

    许平君想要开口说话,却是气若游丝,连声音都微弱得几不可闻。

    “殿下不要说话了。”姜子墨回头大声道,“汤药可备好了?赶紧端进来!”

    景然早已很累,却丝毫不敢有所怠慢,将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端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喂给了许平君,好不容易才让许平君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又过了三个时辰,一个羸弱的孩子才呱呱落地,只是也极为虚弱,哭声很是微弱。

    许平君早已力竭,昏睡了过去。

    折腾了这一夜,椒房殿中之人也是精疲力尽,脸上尽是疲累之色。

    姜子墨小心地将孩子搂在怀中,这孩子如此羸弱,当真是可怜。

    “夫人,陛下与太皇太后正等着殿下的消息,是否有劳夫人前去回话。”

    姜子墨瞧了一眼景然,道:“知晓了,将公主好生交予乳母,你在这儿好生照顾殿下。”

    现下陛下与太皇太后已在正殿,姜子墨依礼叩拜,陛下见姜子墨一脸倦色,道:“平君生产必然十分惊险劳苦,你在椒房殿侍奉,辛苦你了。”

    “妾身不敢言劳苦二字,殿下已安然诞下公主,只是殿下险些力竭晕厥,好在暂无大碍,如今景然正在殿下身边侍奉,杨夫人也颇为尽心。”

    陛下显然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近来你颇为辛劳,便好好歇着吧。”

    “皇后既然并无大碍,那陛下也当宽心,朝政繁忙,陛下可不能荒废朝政。”

    太皇太后淡然开口,陛下亦不敢违抗。

    陛下在宣室殿中批阅奏疏,却始终不忘许平君,总是遣人前去探视。

    石显替陛下将奏疏整理到一旁:“陛下这般忧心皇后殿下,不若亲往探视,如若不能,就将景然传来也好,只是皇后殿下有孕以来,一直都极为精心地将养着,怎会突然便临产了。”

    陛下剑眉紧蹙,连手中的笔都已停下了,半晌才淡淡道:“传景然来宣室殿。”

    淡淡的龙涎香香气弥漫在宣室殿中,景然正静静地跪在殿中。

    “皇后殿下一直都很康健,姜夫人亦很是尽心,且一应膳食都很是小心,只是殿下忽然临产,是因换上了姜夫人所制的袜子,也不知怎的,袜中竟有几支绣花针,令殿下倍感疼痛,这才……”

    “皇后的贴身之物,从来都是有专人照看,即便是姜夫人亲手所制,也当仔细查验之后方可为皇后所用,怎就这般不小心!”

    景然瑟瑟一抖:“姜夫人所赠之物,婢子都曾查验过,并无不妥之处,不过现下殿下并无大碍。”

    “罢了,你在皇后身边当仔细着些,莫让人钻了空子。”

    许平君产后虚弱,两三日之后才悠悠醒转,景然备下了清粥小菜,见许平君都尝了些,才放心下来。

    “不曾想到,许平君竟这般命大,这样辛苦诞下孩子,本以为她就这样一睡不醒了,哪知她还有醒来的时候,你可有法子让她就这般睡下去?”

    华若仪惕然心惊,半晌都不敢说话,好一会儿才道:“妾身愚笨,不知夫人话中何意,且妾身不懂医理……”

    话才说了一半,华若仪脸色更是苍白,自是知晓自己已是说漏了嘴。

    “妹妹又何必如此自谦,我自然知晓你对我十分忠心,此事也必然能够办妥,只消我能入主椒房殿,往后自会保你荣华富贵。”

    华若仪苍白着脸跪坐在地,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是如何离开蕙草殿的。

    “夫人真觉得华夫人会依照方才之计行事?”

    霍成君轻蔑一笑,道:“华若仪虽也有几分小聪明,可到底是个怯懦之人,若要她行此事,她必然做不来,反倒不如杨丽仪行事方便。”

    茵子点头应下:“婢子知晓该如何做。”

    姜子墨瞧着椒房殿中侍奉许平君之人不够妥当,便请旨召集宫外擅于医术的女医入宫。

    刘娅在齐国公府之中虽不得齐国公喜爱,却颇受尊崇,且从来来去自由。

    别院中,霍禹正自斟自饮,瞧见刘娅到了,便揽她入怀。

    “可别这般轻薄,今日过来,带了一样好物事,只是不知你是否兴致瞧一瞧。”

    霍禹自然对刘娅带来的物事没什么兴趣,只是慢慢地拨开了刘娅的襟口。

    刘娅抬手摁住了霍禹作怪的手,道:“如今姜夫人已然请得旨意召女医入宫,难道你就不想更进一步,让霍夫人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哦?你有法子?”

    刘娅将一个锦袋放在几案上,道:“附子,只要在每日熬药时加上一些,便可让那人从此消失。”

    “你倒真是想得周到,不着痕迹又嫁祸他人。”

    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女医们都已进了宫,经御医们筛选,只余下三人留在了椒房殿。

    “你对平君如此用心,也当保重自身,近来你可是消瘦了不少,况女医已入宫,就由女医侍奉便好,朕近来心中烦闷,有你在身边,朕能心安些。”

    姜子墨只是噙着一丝笑意,却并不说话,就这般静静陪在陛下身边。

    上林苑中,陆良人与霍成君缓步慢行。

    “近来姜夫人可真是颇得圣恩,这怕是不妥吧,霍夫人不去劝一劝?”

    霍成君浅笑道:“陛下行事自有分寸,又怎会乱了章法,况姜夫人德才兼备,得陛下恩宠也是应当的,又何必要劝,且看太皇太后不也静观其变吗。”

    女医入宫不过半旬,许平君不见有起色也就罢了,竟传出了垂垂危亦的消息,御医赶忙诊治,却也是无力回天。

    “皇后生产之后,虽十分体弱,却只消好生调养并无大碍,怎不过半旬,竟已是无力回天!御医可查出了什么!”

    “回陛下,皇后殿下有孕之时常食用红枣桂圆羹,此物虽有补血益气之效,可桂圆能使血热,才致使殿下难产,且御医署所开药方虽无大碍,但在药渣中发现了附子,附子有毒,并已服用多日,按时间推算,恰巧是在女医入宫之后。”

    “女医入宫之后。”陛下轻声呢喃着,心中却是冰凉一片,旋即冷笑着,“你退下吧,椒房殿依旧要尽心侍奉,如同以往一般,莫要露出一丝不同。”

第三十二章 惊变

    陛下静坐在宣室殿中,一双手已是冰凉,眸中沉痛。

    “陛下,太皇太后……”

    此时,陛下起身往外走,只见太皇太后正立于宣室殿外,面色沉静。

    “太皇太后长乐未央。”

    太皇太后略点了点头:“陛下操劳国事,着实是辛苦了,不过凡事当有分寸,况皇后诞下皇女,也当亲临宽慰,且陛下已立皇后,后廷之事,老身已不愿再插手,陛下可有打算?”

    如今许平君已然气息奄奄,连御医都道怕是撑不过几日了,太皇太后今日前来却言及此事,不由得令陛下心中一紧。

    “太皇太后还请入内一叙。”

    宣室殿中,已无旁人。

    “陛下一向最为看重皇后,现下出了这般大事,陛下能沉得住气自是最好,如若不然只怕牵一发而动全身,皇后再好,终究无法震慑后宫,且后宫事一向由霍氏把持,姜氏虽好却也未能牵制,且皇后现下出事,便是霍氏独大的结果,陛下可要做好万全准备。”

    陛下半低着头,重重的叹息了一声,道:“太皇太后所言甚是,朕,已然有所了悟,只是却不知该如何抉择。”

    太皇太后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无奈:“皇后怕是不行了,那孩子虽羸弱些,若是好生将养着,许是能将养下来,现下陛下便去陪陪皇后吧,至于来日,陛下想来心中已有决断。”

    椒房殿中,许平君气若游丝,那模样论谁瞧见都会心疼。

    “殿下,喝点粥吧,殿下的身子可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姜子墨的声音已然带着些许哽咽,只是许平君早已吃不下任何东西了,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了。

    陛下驾临椒房殿时,瞧见的便是姜子墨端着一碗粥,想要喂许平君喝一些,也不知怎么的,陛下快步上前,抬脚便踹在了姜子墨的胸口。

    “你这毒妇!你已然害得平君生不如死,怎还敢在此!”

    姜子墨手中的碗已跌落在地,热粥洒在了姜子墨的手上,手腕上嫣红一片,人也跌坐在一旁。

    姜子墨一脸惊愕地看着陛下,仿佛眼前之人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人一般,好半晌,原本蓄在眼眶中的眼泪这才落了下来。

    “往后别让朕再看到你,一想到平君如今这般便是你害的,朕就恨不得活剐了你!”

    姜子墨还未在惊愕中醒过神来,石显便过来将姜子墨扶了起来。

    “陛下这会子心气儿不好,姜夫人便莫要在陛下跟前了,先回去歇着吧,过阵子陛下缓过神来了,自然会召见夫人的。”

    令华上前扶过了姜子墨,一步一顿地离开了椒房殿。

    即便回到了寝殿中,姜子墨也显得很是浑浑噩噩,只是一不小心牵扯到伤处之时,便会觉得钻心的疼。

    令华本想遣人传来御医诊治,却被姜子墨拦下:“只是些皮外伤罢了,拿些药酒揉开了就好。”

    “方才陛下那一脚怕是不轻,若是伤了内在可怎么好,还是请太医来瞧一瞧吧。”

    对于令华的焦急,姜子墨却很是淡然:“现下这般情形,又怎么会有御医愿意前来,你只悄悄地去寻王御医即可,拿些治伤的药便回来。”

    许平君已然无力说话,奄奄一息的模样令陛下很是心疼。

    景然侍立一侧:“陛下,皇后殿下一直惦念着陛下,担心陛下案牍劳形累坏了身子,且……”

    陛下握着许平君的手,深怕一松手,许平君便闭上了眼。

    “殿下一直都说,宫中若无姜夫人,怕是殿下早已……”景然并不敢将后面的话说下去,又转了话,“方才怕是让姜夫人伤了心,身上的伤怕也不轻,殿下担心……”

    陛下摆了摆手:“不打紧,漪兰殿那儿尚不会有变,现下只消平君无碍才最紧要,近来在椒房殿伺候的人可还算尽心?”

    景然咬了咬唇,道:“也算不得多尽心,况殿下身子弱,若真是用了虎狼之药,殿下根本受不住。”

    即便景然不说,陛下也早已心中有数,许平君的日子已经不久了。

    夜半时分,椒房殿一片恸哭之声。

    姜子墨被惊醒,也赶忙到了椒房殿,却被人拦在了殿外。

    “还请姜夫人见谅,陛下有过旨意,不想见到姜夫人,姜夫人请回吧。”

    此时尚有其他夫人往椒房殿而来,见姜子墨被拦在殿外,同情者有之怜悯者亦有之,更多的便是嘲讽。

    “往日姜夫人与椒房殿最为亲近,如今却被拦在了椒房殿外,可真真是讽刺的很,只怕此后姜夫人在后廷已是无立身之地。”

    “可小声着些,再如何她还是容华呢,先去椒房殿要紧些。”

    天明之时,宫中一片缟素,陛下一夜之间更是憔悴了不少。

    只是谁人都不曾料想到,陛下除却要替许皇后隆重治丧之外,一道旨意将姜子墨遣回了齐国公府。

    “陛下这是怎么了,若真是厌弃了姜夫人,将她弃置在一旁也就罢了,怎就将她遣回了齐国公府,莫不真是这般厌恶了她?”

    霍成君拨弄着碧玉珠子,道:“陛下从来都极为看重皇后,现下却因姜子墨而薨逝,陛下自然会厌弃她,只不过陛下还是对她手下留情了,不过是遣回了齐国公府,若是将她处死,那才叫大快人心。”

    茵子替霍成君揉捏着肩膀:“近来华夫人,倒是少有往来呢。”

    “哼,瞧着她便心烦,如若不来倒也省心,我身边也不需这般行事迟疑瞻前顾后之人,往后也不必她过来了,只是你也需敲打敲打她,若是她说漏了嘴,可是了不得的。”

    许平君虽已不济,可霍显心中依旧焦虑不堪,若是不能令霍成君成为皇后,心里便如扎了一根刺一般。

    “子都,今日我心中闷得很,你可有法子让我舒服些吗?”

    冯子都半低着头,道:“夫人心中所忧虑之事,小的也猜不透,但若是小的能办到,自然会替夫人办妥。”

    霍显只将一支竹简交到了冯子都手中:“便有劳你将这支竹简送到别院便可,可要快去快回,若是你不在身边,这长夜漫漫,我可是挨不过去的。”

    冯子都将竹简笼在袖中:“夫人如此爱重,小的又怎会辜负了夫人呢,况良宵难得,小的怎会是如此不解风情之人。”

    霍府的别院中,依旧灯火通明。

    霍禹看着竹简上的字迹,笑道:“母亲倒真是心急,皇后才崩逝不久,便算计着要让成君入主椒房殿了,如此倒也好,后廷无主,姜夫人又被遣回了母家,此事又何必操之过急,你回府吧,母亲身边可缺不得你。”

    冯子都的脸色微微一变,迎着霍禹略带暧昧的眼神,将心中的一口气压了下去:“小的告退。”

    许平君的故去,令陛下彻夜难眠,心中是一阵阵的绞痛,连姜子墨也已经回了齐国公府,陛下只觉得宫中空荡荡的,连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陛下要保重身体,即便再伤心难过,也当克制一些,喜怒不形于色才是正理,婢子已点了安神香,陛下早些歇着吧。”

    “你……”陛下微微一叹,“朕心里堵得很,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苏合微微一愣,思量许久,才晓得陛下说的是谁:“陛下宽心便是,过些日子便好了,若是陛下心中不安,便遣了人去瞧瞧?”

    忽然陛下神色一凌,道:“不必了,身为侍者忖度朕之心意,你可知罪?”

    苏合咬着唇,告了罪后,才被遣了出来,而陛下独自在月下漫步,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椒房殿外,却是不敢再踏入一步。

    直至天明,陛下都未曾离去。

    “陛下。”

    越影一声唤,令陛下回了神:“你不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怎就到了此处?”

    “先皇后故去,婢子奉命协助霍夫人处置此事,这会子婢子前来椒房殿,便是来办差的,陛下可要入内?”

    陛下竟淡淡一笑:“不了,朕只觉得心乱如麻,怕只怕触景伤情,过去种种犹在眼前,却是斯人已逝,朕有些累了,皇后的后事,务必要妥妥当当,万不可有丝毫差池。”

    姜子墨毫无征兆地被遣送回了齐国公府,令府中上下措手不及。

    水榭已被收拾一新,令玉令华贴身照顾着,只是现下姜子墨神情恍惚,瞧着令人心惊。

    “夫人怎会好端端的就成了现下这般模样,宫中出了何事?”

    姜子砚对姜子墨极为关心,瞧见姜子墨神情恹恹,便叫过了令华想要一问究竟。

    令华已是疲惫不堪,道:“皇后殿下崩逝,只因入宫的女医在殿下的汤药中下了附子,陛下迁怒了夫人,便将夫人遣出了宫,但婢子担心夫人身上的伤。”

    “伤?怎么会有伤,即便小妹在宫中不得尊崇,又怎会受伤!”

    令华被姜子砚唬了一跳,下意识地退了几步,道:“殿下奄奄一息之时,夫人在殿下身边侍奉,陛下怒极之时,踹了夫人一脚,虽然婢子取了药来,怕是不曾……”

第三十三章 身孕

    “即使如此,怎还不去请了大夫来瞧一瞧!”

    令华一怔,道:“公子也不是不知夫人的性子,但凡违逆了她的心意的,又有几次是能够办到的,婢子可没那胆子去违背夫人的意思,不若公子去劝劝?”

    姜子砚回过神来,微微一叹:“此话倒也不错,这小妮子的性子真真是谁都奈何不了,你去准备些她爱吃的点心。”

    水榭中,姜子墨正半倚在卧榻上,面色潮红,额上还有微微的汗珠。

    姜子墨半睡半醒之间,也不知怎么的,竟惊醒了过来,眸子中满是散不去的惊恐,当一双眸子定定地看着姜子砚许久之后,才镇定了一些。

    “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被梦给惊着了?瞧你这模样,怪让人心疼的,兄长在这儿呢,莫要害怕,很快便会好的。”

    “我,我没什么事儿,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儿,觉得有些心慌而已,想来无甚大碍,让兄长担忧了,是小妹的不是。”

    姜子砚皱了眉头,道:“你我兄妹,又何须这般生分,你若再是这般,便莫怪我生气了!”只是姜子砚见姜子墨气色不好,也不忍多加责怪,“哦,对了,你回到府中便不曾用膳,我已让令华去准备些你喜爱的点心了,你再躺一会儿。”

    姜子墨还有些神思恍惚,竟有些粘人起来,扯着姜子砚的衣袖,怎么都不愿撒手。

    “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还这般小孩子气。”

    令华端着点心来时,姜子墨尚在沉睡,令华不敢怠慢,便退到了外头,只是不多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了进来,脚步极为轻缓。

    老者诊治半晌后,捏着胡须,略略一笑:“这位夫人虽然身子虚弱,倒并无大碍,只是前次生产落下的气血亏虚尚未调理过来,此番又怀有身孕,自当好生将养才好,只是胸口一处有气血淤堵,怕是于养胎不利。”

    姜子砚剑眉紧蹙:“如此便无两全之法?”

    “用药自然是不妥,只消这位夫人心情舒畅,多走动走动便可,只是莫要受惊吓,吃食上也当小心仔细些。”

    此时姜子砚才稍松了一口气:“那有劳大夫了,在夫人身体康健前,还有劳大夫暂居府中,以便随时求教大夫。”

    姜子墨有孕,齐国公府上下忙成了一团,只是唯有刘娅显得极为平静,甚至还有些气愤。

    “老爷,夫人有孕可是喜事,是否要向宫里禀报?”

    齐国公摇了摇头,道:“如今先皇后崩逝不久,陛下正在懊丧悲痛之中,又何来心思理会别的事,况夫人是被陛下遣回府来的,真要递了消息入宫,只怕会更惹得陛下生气。”

    “可难道便令夫人这般委屈着?”

    “慎言!夫人在府中将养,又怎会是委屈了,况府中谁人不尊崇夫人,但凡都是以最好的送到水榭去,你,多陪陪她也好。”

    可谁也不曾料到,刘娅竟主动请缨,前往水榭照料姜子墨。

    “府中下人颇多,又怎劳动嫂嫂来做这些事,真真该好好责罚他们才是。”

    刘娅浅笑着道:“夫人此话,妾身便不敢当了,况能侍奉夫人,也是妾身的福气,再者,妾身与夫人年纪相当,想来也比旁人更能与夫人说上话。”

    因着刘娅与大夫都颇为尽心,姜子墨的气色好了许多。

    宫里,霍成君可谓是只手遮天。

    茵子附耳过去,道:“宫外递了消息入宫,姜夫人有孕了。”

    霍成君一怔,旋即苦笑:“她倒真是真是有福气,只可惜即便有了身孕,陛下也很是厌弃她,便是迎回宫中,也只是空闺寂寞罢了,倒不如留在齐国公府。”

    “夫人此言甚是,只是此事是否要让陛下知晓?”

    “自是不必,好容易才让她离宫,又怎能让她再回宫中。”霍成君心中闷闷的,“旁人都能有孕,偏我一直未曾有消息,莫不是我的身子不好?”

    茵子立时宽慰道:“夫人何必自苦,想来是夫人与皇子的缘分未到,只是婢子念着,现下皇长子无人照料,夫人何不请旨将皇长子领到蕙草殿来抚养?”

    霍成君冷哼一声:“难道我就不能自己生养,非要抚养别人的?”

    这一句话,吓得茵子立时跪了下来。

    “罢了,我知你是心疼我,只是有些话可莫要信口拈来,这皇长子是陛下与许氏的孩子,陛下可是宝贝得很,想来也不会假手他人,近来陛下的心情可好些了?”

    茵子略想了想,道:“陛下依旧伤心得很,近来总在宣室殿中,除却偶尔与太皇太后问安外,整日都在批阅奏折,但卞夫人时常陪在陛下身边。”

    “卞玉菁?素日里倒是小瞧了她,本念着她身子弱,又是家道中落,便也由着她去,哪知她竟是有这般后福之人。”

    宣室殿,陛下的心思并不在奏疏上,神色恹恹的。

    “椒房殿,如何了。”

    卞玉菁淡淡道:“凝素夫人很是尽心,事事稳妥并无纰漏,且皇长子很是喜欢和凝素夫人在一处。”

    陛下只觉得头疼得厉害,眼前一片眩晕,披衣起身,临窗,抬头看,这一晚的月色很美,一轮圆月当空,洒下一片银色光华。

    桌案上,瓶中插着几支柳条,柳枝上抽出点点嫩芽,倒是新折回来不久的:“今晚的月色很好,朕不想只在屋内欣赏这样美的夜色,你陪朕出去走走吧。”

    只是现下更深露重,卞玉菁担心在外行走总会觉得冷,便拢了拢披在陛下身上的衣服。

    两人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猛然间,冷风四起,再抬头看时,乌云遮盖了朗月,看样子快要下雨了,本来原有的夜游的兴致,也就这样被一阵风吹散了。

    快步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在一处殿阁站下,陛下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定眼瞧去,才晓得此时是身在漪兰殿。

    “这会子雨下大了,陛下可要入内避雨?”

    陛下半晌不曾说话,好一会儿才道:“不必了,朕,在此避雨即可。”

    “陛下可是挂念姜夫人?”

    “呵,现下还敢与朕提起她的,便只有你一人了,旁人只道朕已厌弃了她,谁都不敢提起,深怕朕会迁怒,只是朕何尝不知,她是无辜的,但朕只能这般做,留在宫中只会令她受苦,尚不如让她回府休养。”

    卞玉菁的神色不曾有半分变化:“陛下用心良苦。”

    陛下的手抚过卞玉菁的手背,有微凉的触感,只怕也是夜风扑了身子,才会如此吧,这样好的月色,也合该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望月思故事,如此情怀,本也不该有人在此打扰,见他并无他话要说,卞玉菁转身欲离。

    “月色如洗,如此良辰美景,也合该有人在朕身边陪伴,此番感怀往事,却猛然惊觉,身边已无故人。”

    卞玉菁此番直觉得心中有微微的刺痛,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后扯出一抹单薄的笑容,道:“陛下感怀往事,心中思绪杂乱,此时必然最是挂念皇后殿下与姜夫人,只是斯人已逝,故人又不在宫中,陛下心中必然苦闷。”

    “你是明白人,好了,朕也觉得有些疲累了,夜色虽好,在月下站了久了,也觉得凉的很,你陪朕回去歇了吧。”

    雨停后,姜子墨并没有立时休息,原本也觉得很是疲累,也不知怎么的,此时却一点疲累都感觉不到,月华如水,了无睡意地看着孤零零挂在天上的月亮。

    忽然,一双手搭在了姜子墨的肩上,她回过头,看到的是刘娅温婉的笑容:“夜深了,何苦委屈你自己站在窗口吹风受寒呢,夫人还是早些休息吧,你的身子不好,就莫要太过辛苦。”

    即便有刘娅的劝解,姜子墨仍旧觉得心里依旧像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姜子墨本就睡得并不深沉,而此时也不过刚过子时不久,仿佛听到外间有轻微的脚步声,撑起自己的身子,侧耳细听,那脚步声似乎一直在外徘徊不去。

    此时姜子墨只觉得心惊不已,却又不敢轻易惊动旁人。

    忽然外间的灯亮了起来,显现出一个身影:“夫人可是有何吩咐?”

    “无事,外头多瞧着些,莫要让……”姜子墨直觉得自己太过多虑了,“罢了,都歇了吧。”

    接连几日不曾安眠,姜子墨只觉得疲累不堪,连带的饮食大减。

    齐国公忧心不已,便着人在水榭周遭小心看顾。

    “父亲何苦这般小心翼翼,女儿身在母家,必然安然无恙,怕只怕这般兴师动众,女儿瞧见这样多的人,只会觉得心烦意乱。”

    齐国公冷着脸,眸子中却是满满的关切,道:“如今一切都不及你重要,兴师动众又算得了什么,为父本就是个富贵闲人,自你入宫,为父都不曾好好陪过你,如今你回到府中,为父也当好好享受一番含饴弄孙之乐,自当要好好护着你才是。”

第三十四章 争执

    许凝素日日留在宫中料理许平君的后事,一双眼睛都已经熬红了,好容易才将此事料理妥当,许凝素险些就累垮了。

    景然自许平君离世之后,也形容萧索消瘦了许多,自许凝素入宫处置后事,便一直贴身照顾着许凝素。

    “许夫人为皇后的丧事如此劳顿,这般姐妹情深,果真是令人羡慕不已,只可惜伊人已逝,再也瞧不见旁人为她这般用心了,许夫人可要保重自身才好。”

    杨丽仪一身素服,却也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那一抹媚态。

    “有劳杨夫人关怀,妾身身子尚好,不过入宫料理几日,倒也不曾觉得多么劳累,妾身在此谢过杨夫人昔日为皇后殿下的辛劳,只是天不假年。”

    杨丽仪的目光扫过许凝素微微隆起的腹部,道:“若真的是天妒红颜,便真是无可奈何,只是就怕皇后殿下这般早逝,是有人从中作怪,想要谋取皇后之位,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许夫人可要万分小心,莫要让人蒙骗了去。”

    许凝素又岂是愚笨之人,只是听出了杨丽仪话中之意:“多谢杨夫人提点,个中滋味妾身自会好生体会,如今妾身已在宫中近月余,多日不曾回府,也当回府歇歇了。”

    许凝素坐着马车,半闭着眸子,似乎是在思量着什么。

    “前头,莫要回富平侯府,往齐国公府去。”

    车驾一路缓行,到了齐国公府外,许凝素下了车驾,抬头瞧着匾额,心中颇有些异样。

    门房见着衣着简朴的许凝素,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知这位夫人可是寻人?”

    许凝素扯了扯嘴角道:“我来寻姜夫人,不知可否代为通报。”

    门房心中不愿,只是瞧见那车驾,才将许凝素让进了院子。

    “我家夫人正在水榭歇着,怕是不便见客,若是夫人闲暇,还请往花厅小憩片刻,小的这就让人去回禀了夫人身边的令华姑娘。”

    一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小厮在前头领路,领着许凝素往花厅去。

    许凝素这一路瞧着齐国公府的布置,真真令人眼花缭乱,不似寻常人家那般寒碜,处处透着精致清雅。

    不多时,令华便到了花厅,瞧见许凝素一脸肃穆端坐着。

    “婢子见过许夫人,夫人万安。”

    许凝素略点了点头,道:“自甘泉宫一别,便少有见到令华姑娘了,如今一见,与往昔倒真是别无二致,想来齐国公府必然是极养人的。”

    令华面上一红,笑得有些勉强,如今姜子墨被遣送回府,府中上下都极为焦灼,只是未曾赶在姜子墨面前有一丝的表露罢了,现下许凝素之人,许是无心之言,却如同字字诛心。

    “夫人取笑了。”

    许凝素抿了抿浆水,道:“我与姜夫人自相识起,便极为投缘,几句玩闹之言,想来令华姑娘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这会子姜夫人可有暇见我?”

    “夫人请随婢子来,这会子我家夫人正用点心。”

    水榭中很是凉爽,且凉风习习,还带着一丝花香。

    “夫人真真是会偷闲,宫中如此杂乱,瞧着就如同一团乱麻似的,偏生夫人却在这儿躲懒,让人好羡慕。”

    姜子墨本就胃口不佳,时常一日下来也用不了多少,难得今日还愿用些点心,厨下便备了许多。

    见着许凝素来了,瞧着她一身浅素的打扮,也知是在为许平君守孝了,心中一片黯然。

    “又何来躲懒偷闲一说,只是倒是苦了你在宫中操持,说来总比落在旁人手中要好些。”姜子墨瞧着许凝素许久,目光才在她微微隆起的腹上略停了停,“你身子重,如此辛劳,真的不打紧?”

    “夫人是知晓的,我从来都不谙宫中的规矩,若无景然从旁指点,怕是早已闹了许多笑话,而今总算是一切都稳妥了,妾身心中也安稳了些许。”

    姜子墨稍稍一顿,打量了许凝素一会儿,便遣退了在身边伺候的人。

    “你此番前来,想来不是为了叙旧吧,皇后的后事才料理完,你必然身心俱疲。”

    许凝素敛去了笑容,道:“夫人一向聪颖,这样快便猜到了几分,只不过不知夫人如今身居自家府中,与父母家人团聚,不知是怎样的感受。”

    姜子墨心中一紧,知许凝素怕是来者不善,只是笑得无奈:“凝素夫人你觉得如今的我,除却落魄之外,还有何值得旁人,再者,而今唯有父母家人……”

    “是了,你如今还有父母家人可依仗,那么我姐姐呢?原本她也可以一家和乐,可如今她自是一个死人而已!陛下为何没有处死你,为姐姐报仇呢,竟还留你一命与家人团聚!”

    姜子墨脸色苍白,半晌都不曾说话。

    “怎么,你这是无言以对了吗!姐姐对你这样好,连我都以为,你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却不曾想,最后害死姐姐的人竟然会是你!昔日我当你是可以推心置腹之人,而今才知道自己是错的那么离谱!”

    许凝素情绪很是激动不能自已,姜子墨握着许凝素的手:“皇后殿下薨逝,我心中也很是不忍,但,我与皇后薨逝一事,真的毫无干系,你莫要让人挑拨了去。”

    许凝素将手抽了出来,一记耳光掴打在姜子墨的脸上,道:“你以为时至今日,我还会再相信你说的话吗?一直以来,都是你亲自照顾姐姐,从不假手于人,你说与你无干,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

    姜子墨脸上是火辣辣的疼,虽觉得无论是脸颊还是心里都是抽疼抽疼的,可还是笑了起来:“你说得对,如今我的确是百口莫辩,只是你如今有孕在身,若是为了我这样的人,上了你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更何况,你便是打死了我,皇后殿下也活不过来了。”

    许凝素原本念着,如果姜子墨气急败坏,与自己争执起来,或许自己气过之后,便也心里不会那样生气了,可如今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极大的笑话一般。

    “你说得是,姐姐回不来了,若是她知晓,她是因你而死的,不知她心中会作何想,或许她一直懵懂不知才是最好的。”

    忽然,门被推开,姜子砚与张延此时正站在门口。

    许凝素回头之时,瞧见张延,脸色一下子没有了丝毫血色。

    “宫中已有人知会了我,说你已然料理妥当了殿下之事,很快便会回府,可是时至此时你却仍未回到府中,我心急如焚,还在姜兄遣人告诉我,你在齐国公府探望姜夫人。”

    张延一番温润之言,引得许凝素脸色更差,连带的姜子墨都险些泪水夺眶而出。

    许凝素僵硬地回过头看向姜子墨红肿的脸颊,整个人跌坐下来。

    “张兄当早些携夫人回去,看尊夫人脸色不佳,怕是伤了身子,且舍妹一向身子不佳,如今被耽搁这样久,也该好好歇歇了,且大夫交代过,舍妹不得劳累。”

    张延着人将许凝素扶了出去,看向姜子墨时,眸中慢是不舍与沉痛:“方才内人冒犯了,还请夫人莫要见怪,如若他日夫人有所差遣,张某定然不会推脱。”

    姜子砚与张延一道出了水榭。

    “宫中经此变故,夫人被遣送回府,想来也是出自陛下对夫人的关爱之心,只是夫人的气色并不好,可是心中有事?”

    姜子砚只是慢慢向前走,好半晌才停下脚步。

    “你与凝素夫人成婚也有近一年了吧,现如今凝素夫人亦有孕在身,说来还未曾恭贺你。”

    张延心中一紧,一时半会儿竟不知该如何对答,只能一声长叹。

    姜子砚扯了扯嘴角,道:“有些事便不要再挂怀了,本以为你我两家可成通家之好,哪知横生变故,令你们有情人却成陌路。”姜子砚一声叹息后,道,“如今小妹虽被遣送回府,却也不是谁都可以轻易折辱的,今日若不是凝素夫人,只怕便不会如此轻易了。”

    “你之言我已明了,今日的确是她太过冲动了,我又怎忍心她受到半点损伤,终究是我与她之间无缘。”

    姜子砚折回水榭之时,见刘娅已在,正小心翼翼地替姜子墨擦药。

    “下手这样重,夫人真真是受苦了,只是怎就不躲过去呢,所幸只是脸上这一处红肿,并未伤到孩子。”

    姜子墨此时很是木然,也不知心中在惦念着什么,只是眼眶湿润,这模样令人揪心不已。

    姜子砚皱着眉,道:“你当养好身子,莫要再为别的伤神,若是再这般下去,无论对谁都不好,今日之事并未让父亲知晓,如若不然,只怕会闹得阖府不安。”

    “我无事,只是这一记耳光,倒是让我清醒了许多。”

    “罢了,你这般性子,也真不知该如何说道,你好好保重自身,但脸上的掌印未退之前,就莫要让父亲知晓了。”

    姜子墨抬起眸子,道:“多谢兄长,这几日我身子不舒服,除却令玉令华,旁人便不要来打扰了。”

第三十五章 夜半访客

    姜子砚微微点了点头,刘娅起身到门外时,还担忧地看了姜子墨一眼。

    ”这般由着夫人真的好吗,只怕夫人受不住这般屈辱。“

    ”她不会受不住,若是她会与凝素夫人争执,那才不像是她了,这几日你也莫要往水榭这儿来了,让她好好歇一歇才好。“

    深夜,凉风阵阵,姜子墨似乎觉得很是疲累,便是躺在榻上,只是睡梦之中很是不安稳。

    在外巡查的家丁都懈怠了几分,对如此深夜尚需巡查很是不满,如此散漫,自也给了旁人钻空子的机会。

    ”兄长想要探视佳人,又何须这般偷偷摸摸,大大方方来去岂不更好?“

    ”如你这般,真真令人头疼,即便是取笑,也不瞧瞧时候,若能来去自如,也不必如此作为了,况如此也可不必惊动他人。“

    两人潜入水榭,周遭很是安静。

    忽然,来人脚下一绊,惊动了为姜子墨守夜的令华。

    ”是谁!“

    令华手持烛台快步走了过来,只见两个人一身黑衣,在此刻看来十分骇人。

    水榭中的动静惊动了在外头巡查的家丁,连齐国公与姜子砚也一并赶了过来,见有外人闯入,心中很是气恼,只是现下并非训斥下人的时候。

    ”不知两位是何人,在如此深夜闯入小女闺阁,不知所谓何事。“

    来人很是无奈,本以为不过是来瞧上一眼便离开,却不想还是惊动了齐国公府上下。

    ”朕深夜来此,就是不愿惊动了你们。“

    此言一出,令在场之人都为之一振,只是众人还是有些疑虑,直至陛下扯下了面巾,才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齐国公手一挥,家丁们都退去了。

    ”臣等不知陛下驾临,惊了圣驾,还请陛下恕罪。“

    ”罢了,朕悄然而来,你们不知者不罪,朕只想来瞧一瞧姜容华如何了,你们,便不需在此了,退下吧。“

    姜子墨早已被外头的动静给惊醒了,只是一直静观其变,哪知竟是陛下驾临,姜子墨的心一阵阵紧缩。

    当陛下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便瞧见身着单衣的姜子墨站在那儿,只是脸颊上的红掌印十分惹眼。

    齐国公乍见之下,便十分恼火,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令玉令华,你们是怎么伺候夫人的!“

    令玉令华只是跪在一旁,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父亲。陛下在此,万不可孟浪,不过一点小事罢了,不必闹大了,现下无需旁人在此。“

    众人退去之后,只余下陛下与姜子墨四目相对。

    陛下的手抚上了姜子墨的脸颊:”现下还疼吗?“

    姜子墨摇了摇头:”已不疼了,况一点小事罢了,着实不值一提,且已敷过药了,想来明日便会褪去的。“

    沉默良久,陛下牵过姜子墨的手,牵着她到榻边坐下。

    ”朕知道,此番之事让你受了委屈,只是近来诸事繁杂,朕只怕无法顾及你,想来你在自家府中,也总好过在宫中受气,且平君才刚走,凝素心里也不好受,她来府中寻你置气,你便不要与她计较,来日朕会令她来予你致歉。“

    姜子墨倚在陛下的怀中,道:”妾身并非气量狭小之人,皇后殿下薨逝,妾身也觉得不好受,更遑论凝素夫人了,只是她有孕在身,望她莫要伤了身子。“

    陛下苦笑道:”便是到了今日,你还是心向他人,怎就不念及朕呢,近来朕心乱如麻,平君一走,宫中顿时无主,旁人倒也罢了,霍氏一族野心勃勃,已经暗中令人上了奏疏,希望朕能够早日再册立皇后,以安众人之心,可朕……“

    ”妾身知道,陛下始终放不下皇后殿下,只是伊人已逝,陛下即便再伤心,也换不回殿下,可后廷若无皇后,怕是人心不稳,更令旁人起夺位之心,还请陛下早立新后,且能堵住悠悠众口,如此才能心安。“

    陛下轻抚着姜子墨的背,道:”朕知你此言有理,太皇太后亦早已提过此事,但朕却不愿令那些人得意。“

    姜子墨微微一叹,道:”陛下即便心有不快,也请暂耐一时,妾身记得战国策中有载,郑伯克段于鄢,陛下饱读诗书,早年又在民间游历,必然比妾身更晓得其中之意。“

    只闻得他一声轻微的叹息,道:”你的性子,虽是冷了些,从来也都有你自己的主张,倒也不需朕为你多操心,如今最紧要的便是好好保重你的身子,即便不是为了孩子,也为了你自己着想一下,等来日你诞下皇儿,也是齐国公府的荣耀。“

    姜子墨知晓,如此便是陛下不愿再议及此事,便不再开口。

    四更时分,陛下漏液离去,只余下姜子墨一人对月空叹。

    这一夜未曾睡好,姜子墨的起得也就迟了些。

    齐国公亲自端了些落胃的清粥小菜过来,却见姜子墨还未醒,便在外间候着了。

    令玉替姜子墨梳洗的时候,道:”夫人,老爷在外头候了许久,可要请了老爷进来?“

    姜子墨拨弄着玉簪子,撇了撇嘴角:”父亲怎就会来水榭,莫不是有要紧事?“

    ”为父从不过问府外之事,又何来要事,陛下让你回府,为父最紧要的事,就是看着你平平安安地将皇嗣生下来,瞧你近来可比从前在府中的时候瘦多了。“

    ”父亲此言,倒似女儿在宫中受了委屈一般。“

    齐国公皱了皱眉头,继而笑道:”倒是会油嘴滑舌了,不过皇后新丧,陛下可有再立新后之意?“

    姜子墨原本还带着些许笑意,听闻此言,猛地沉下了脸:”父亲方才还说不问府外之事,怎就问起了内闱之事,况此事陛下自有决断,且宫中还有太皇太后,父亲自是不必多问。“

    ”此事虽涉及内闱,却也事关齐国公府,为父知你无心于此,但为父倒望你能够争上一争,长公主一向养在太皇太后膝下,如今你又怀有身孕,陛下对你也是极好……“

    ”若是父亲别无他事,那就请父亲离开,女儿觉得累了,想歇一歇。“

    齐国公一叹,道:”也罢,你身子要紧,若是有需要,可莫要委屈了自己。“

    为了不令姜子墨觉得无趣,水榭外的小池内里也养着不少锦鲤,姜子墨若觉得闲暇时,便会洒下一些鱼食,看着它们争夺着食物,虽然是好看有趣,但是看得久了,也实在是无趣得紧。

    “夫人,太皇太后赐了上好的红参和灵芝来,这一柄紫檀嵌玉三镶如意是给夫人安枕之用的,另外还有几匹时新的衣料缎子和滋补的药材,太皇太后也有交代,嘱托夫人要好生安胎,来日回到宫中后,再去长乐宫与太皇太后叙话。”

    姜子墨瞧着,倒真是些好东西,在这样的时候,太皇太后还这般用心,道:“太皇太后赏赐如此丰厚,当真是感激之至,还请前来替太皇太后传旨的人回宫后代我向太皇太后谢恩。令华,叫几个人把东西拿进去吧。”

    瞧着这些赏赐一一登记在册之后,姜子墨才将那一柄如意放在了枕畔,而在不经意之间,看到了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清香扑鼻,其中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光华熠熠,果真非一般俗物可比。

    “夫人,这颗夜明珠可真漂亮,看来太皇太后也是真心疼惜夫人的,赐了这样许多的好东西来。”

    姜子墨淡淡一笑,道:“这样好的东西,自是世间少有,太皇太后在此时赏下如此厚重的物事,必然有所深意。”

    令玉歪着头,道:“夫人便是喜欢多想,大夫可说了,如今夫人可不能思虑太过,好生将养身子才最要紧,况太皇太后在这时候给夫人赏下这样多的东西,必然是极重视夫人的,想来不日之后,夫人便可回宫了。”

    姜子墨略笑了笑:“如今回不回宫倒是不打紧,宫里头现下乱得很,若是回了宫,只怕会令陛下更烦恼。”

    翌日晨起,姜子墨精神倒算不错,匀面梳妆之后,气色更是好了几分,把玩着手中的玉簪,别入发髻之中,简单又别致。

    大夫到了时辰便来请脉,姜子墨看着大夫一言不发的样子,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发慌。

    半晌后,大夫道:“夫人的脉象平和了许多,但夫人要切记,不要过于劳累,老夫会为夫人新开一张药方,供夫人调养之用。”

    姜子墨这才松了口气:“那就有劳大夫了,若不是大夫如此用心,这一胎,我便会怀得非常辛苦,来日安然诞下孩儿,大夫功不可没,也定会以厚礼相谢。”

    “夫人言重了,且夫人福泽深厚,便是无老夫,也必然会安然无恙。”

    只是谁也不曾料想,这时候宫里头传来了陛下的旨意,令姜子墨在生产之前,皆留住齐国公府,何时回宫待陛下旨意。

    这一道旨意来得莫名,姜子墨百思不得其解,便也不再思量。

    “陛下的这道旨意可真是奇怪,难道陛下这是不打算迎夫人回宫了吗?”

第三十六章 变化

    “陛下做如此安排,倒也妥当,只不过姜氏心性颇高,怕是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心思,到时就可惜了。”

    陛下收回了思绪,道:“她虽心性高些,却不至如此不堪,况太皇太后的赏赐,也是为令她安心,朕有心想立她为后,只是她的出身尴尬了些,若是在宫中,她怕也是难以安心休养。”

    太皇太后抿唇一笑:“怕是姜氏也提及了立后一事,令陛下如此烦恼吧,许氏虽好,终究已经不在了,陛下再是想念,也当放下了,至于立后一事,还望陛下细细思量,何人才最妥当。”

    陈岫颜自诞下公主后,便如同失宠一般,连寻常宫人都不愿与之接近。

    “如花年华,便就此蹉跎,真真是可惜了。”

    陈岫颜回头一看,竟是陆良人,陈岫颜俯身一拜。

    “陈夫人近来瞧着气色倒是不错,只是稍有倦色,想来是照料敬武公主才致如此,公主玉雪可爱,只是却不讨陛下的欢心,连着封号都是姜夫人在陛下面前,为陈夫人讨来的,说来都是公主,却是这样大的不同。”

    陈岫颜苦笑道:“陆良人取笑了,无论出身还是恩宠,妾身都不及姜夫人,即便如今姜夫人被遣送回府,太皇太后与陛下依旧对姜夫人十分挂念。”

    陆良人牵过陈岫颜的手,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当初选入宫中,便当知晓你是极为出挑的,只是旁人太过耀眼,才遮盖了你的光彩罢了,如今许皇后已逝,姜夫人离宫,对宫中的夫人们来说便是极好的机会,如若不能博得陛下恩宠,陈夫人真的想要就这般蹉跎下去?”

    陈岫颜轻咬着下唇,而后又是一叹:“陆良人说的是,妾身只是极为迷茫,且公主在妾身身边,妾身也觉得知足了。”

    “你是个聪颖之人,可莫要错失了机会,如今姜夫人不在宫中,想来陛下十分惦念,且益阳长公主在太皇太后身边,你当知晓该如何做。”

    陈岫颜听过此话,便谢过了陆良人。

    长乐宫,陈岫颜带着敬武公主在太皇太后身边,敬武公主已然可以蹒跚而行,那一摇一摆的模样甚是可爱,宫中本就愁云惨雾,玉兰因着姜子墨不在宫中而沉闷得很,倒是因敬武公主而显得有了几分笑意。

    “这丫头你养的不错,只不过近来宫中如同多事之秋,无暇顾念你与敬武公主,现下看来你也是个安静的人,不似旁人那样不安分,你若是无事,就多在陛下身边逗留,卞氏病弱,怕是无暇侍奉陛下。”

    陈岫颜红着脸微微点了点头:“妾身是愚钝之人,只怕无法侍奉好陛下。”

    “你不必这般说,陛下身边便是少了你这样安静的人,如今宫中变故太多,怕是陛下也焦头烂额。”

    宣室殿,一众朝臣正与陛下商讨着国事,也不知何时,有一人站了出来:“陛下,许皇后薨逝之后,也已归葬皇陵,现下后廷无主,虽有太皇太后料理后宫之事,陛下也当早些册立新后,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陛下抬眸看着站出来的人,是先前才被举荐为御史大夫的于锦。

    “哦?后廷之事乃是朕的家事,何时也受朝臣置喙了?不过既然提起了,于御使可有何高见?”

    此言一出,于锦也知陛下此时已是盛怒,却又不得不顶着陛下的怒气将话说出:“陛下后廷已有数位夫人,若无皇后统领,只怕明争暗斗不知,令后宫不宁陛下心神不安,且许皇后在位之时,就有夫人敢谋害皇后……”

    忽然陛下猛地一拍桌案,怒喝道:“你区区御使,竟敢妄议后廷之事!你好大的胆子!”

    于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后廷之事绝非陛下家事,还请陛下细细思量,立后之事非同小可,若无可震慑后宫之人统领后宫,只怕会祸事不断!”

    “哼,此话乍听之下倒是有几分道理,可细品之下,却是处处推崇一人,你又是谁派来的说客!”

    “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于御使虽有些话语过激,却也是肺腑之言,况众位夫人中,不缺才德兼备者,陛下可择一立为皇后,如此也可令天下之人安心。”

    陛下看着发话的周国公,怒气稍稍消退了些:“依周国公之言,那么后廷之中,何人堪当如此大任?”

    周国公眉目一扫,落在了霍禹的身上,道:“原本众位夫人之中,最适合立为皇后的,便是霍夫人姜夫人与卞夫人三位,但姜夫人因涉及许皇后崩逝一事,自是不在推崇之内,余下便是霍夫人与卞夫人。”

    许久之后,陛下才抚额道:“今日便到此吧,立后一事,朕自当慎重思量,众卿退下吧,周国公暂且留步。”

    待众人离去,陛下才显露出一丝疲累之色,道:“如今朝内对立后一事可谓是物议沸腾,朕私心不愿立后,奈何后廷无主,终究令人不安,偏偏霍氏一族咄咄逼人,朕如芒刺在背,欲拔之而后快。”

    “陛下天纵英明,必然早已心有谋算,霍夫人继立皇后势在必行,如若她不能入住椒房殿,只怕无法令霍氏一族放下戒心。”

    陛下略微一笑:“周国公倒是极明白朕的心意,朕倒是听闻,国公的公子至今尚未婚配,想来以令郎的才学样貌,必然不缺合适的闺秀婚配,怎就直到今时今日仍未婚娶?”

    言及此事,周国公也是无奈,尴尬一笑:“犬子倒是个不受拘束的,臣也愿他如姜公子那般早日成婚,奈何为他说了几门亲事,他都不置可否,如此便耽搁了下来。”

    “子砚?说来朕倒是想起,齐国公膝下有一双女儿,长女芸苔至今还未婚配,无论出身还是样貌,都与令公子颇为匹配,朕倒是很乐意为你二家牵一牵红线。”

    此言一出,周国公显露出一丝欣喜之色,旋即又黯淡了下来:“陛下美意臣不敢不领受,只是齐国公府意下如何。”

    陛下摆了摆手,道:“此事朕自会让你心满意足,你便退下吧。”

    待周国公退下后,陛下道:“石显,前去传旨,霍成君晋昭仪,卞玉菁晋经娥,后廷之事皆由霍成君处置。”

    石显领旨后,才出了宣室殿,就瞧见陈岫颜在外头。

    “呦,陈夫人怎么这个时候站在这儿了,外头风大,若是风邪入体那可如何是好。”

    陈岫颜带着一丝笑意,道:“让石舍人挂怀了,妾身不过站了一会儿罢了,只是敢问石舍人,这会子陛下可得闲了?”

    “这会子真是巧了,朝会刚散,夫人若是想觐见陛下,老奴这就替夫人入内禀报一声?”

    陈岫颜将一只玉镯子暗暗地塞给了石显:“那就有劳舍人替妾身通报一声,若是陛下乏累了不便见,也请舍人遣人知会一声。”

    “夫人客气了,还请夫人稍待片刻。”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便由小寺人出来请了陈岫颜入内。

    陛下乍见陈岫颜,也有一瞬间的怔愣,旋即道:“说来你也有许久未曾在朕面前露面了,今日怎就有闲暇过来了。”

    陈岫颜沉默许久,道:“妾身心中一直藏着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若觉得此事紧要,那便说,若是也不甚要紧,自然不说也罢,说与不说,全在于你自身。”

    如此,陈岫颜咬着唇,半晌后才将暗藏心中的事和盘托出,陛下听罢,眉头紧皱,好一会子才缓过神来,只是脸色着实难看得很。

    “你方才所说的话,可有一字虚假?”

    “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妾身怎敢有一字虚妄,妾身本想将此事深埋心中,从此不再提起,奈何心中不安,唯恐哪日说漏了嘴,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陛下冷笑道:“以往你不说,想来当时你不曾说出来,便是因着霍夫人尚有皇后与姜夫人可以掣肘,而今皇后薨逝,姜夫人也已在宫外,你思虑再三,才不得不将此事和盘托出吧。”

    陈岫颜跪在地上,一声不吭,只是眼眶已是通红。

    “若不是看在你尚有一女,朕必然不会轻饶了你,此事如此重大,竟直至今日才来禀报于朕,所幸当时并未酿成大祸,不然你可知你该如何承担!”

    “妾身知晓自己有罪,不敢奢望陛下宽宥,只是如今再不说,妾身怕往后便再无说出来的机会了。”

    陛下行至陈岫颜面前,伸手轻轻拂过陈岫颜的脸颊:“你倒是挺知晓如何把握时机的,选在这样的时候来告诉朕这些,好,很好,倒是朕从前小看了你,既然你这般一心为朕为姜夫人着想,朕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你,朕予你良人之位,朕也会如同当初一般宠爱你,只不过……”

    “妾身不敢奢求太多,妾身只望能在后宫之中有立身之处便知足了,况敬武公主尚且年幼,妾身只要能看着公主长大,便心满意足。”

    “好,倒是容易知足,如此,朕自会成全了你。”

第三十七章 皇后之位

    “近来陛下也不知是怎么了,一下子从皇后薨逝的悲伤中走了出来似的,流连各位夫人之间,连昔日如此喜爱的姜夫人都不再过问,难道姜夫人真的回不了宫了?”

    公孙静很是疑惑,可心中却是颇有几分快意,宫中没了皇后,连姜子墨都被送出了宫,自然便少了许多麻烦。

    华若仪自被霍成君弃用后,一直心中很是忐忑,而今没了依靠,也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

    “你怎会这般想,陛下是否真的不再为殿下薨逝而哀伤谁也不得而知,但姜夫人却不一定会一直留在宫外,只是奇迹未到罢了,陛下的心意你还是莫要妄自揣测才好。”

    公孙静嗤笑道:“姜夫人连身怀有孕,都不曾被迎回宫中,想来陛下是真的恼了她,如此也好,也好过如我们一般,身在宫中却无法和家人团聚,说来我倒真是挺羡慕姜夫人的。”

    “你这般说,呵,罢了,你如何想,旁人自是无法左右,不过你可还要去昭阳殿?”

    公孙静止了步子,道:“你若觉得无趣,大可不必同我一块儿去了,如今陈夫人又再度得宠,怕是你心中也很是不快,且瞧着敬武公主也十分可爱,陛下是愈发宠爱,真是令人羡慕。”

    一时间,华若仪怔在了当场,心中也知自从跟随了霍夫人,便与陈岫颜生分了许多,如今陈岫颜再度得宠,前去恭贺自是无趣得很。

    昭阳殿中,陈岫颜逗弄着公主,而公孙静出现之时,陈岫颜显露出一丝疲惫之色。

    “妾身拜见夫人,夫人万安。”

    “不必多礼,昭阳殿沉寂许久,难得还有人愿意来。”

    公孙静笑得很是腼腆,道:“夫人此言真真让人心中惶恐,且夫人承蒙陛下恩宠,又怎会一直孤寂。”

    陈岫颜敲了公孙静一会儿,才笑了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恩宠,也令我很是欣喜,只是公孙夫人仿佛在陛下即位前便与陛下相识,情分自是与旁人不同。”

    此言令公孙静脸色一僵,旋即言道:“夫人取笑了,妾身与陛下虽早已相识,却并无情分可言,不然又怎会艳羡旁人。”

    “夫人可要慎言,若是让旁人知晓,怕是会惹得陛下不悦,且宫中多事,陛下一时顾不过来也是寻常。”

    公孙静自知失言,忙致了歉,才道:“妾身便是不那么谨慎,才惹得旁人厌烦,只是妾身有一言,不知当不当问。”

    “此处并无旁人,公孙夫人不需这般谨慎。”

    公孙静道:“宫中现下并无皇后,无论太皇太后还是朝臣,都希望陛下尽早再立皇后,不知夫人可知晓陛下会……”

    陈岫颜蛾眉紧蹙:“公孙夫人请慎言,立后之事,又岂是你我能轻易谈论的!如此大事陛下自由决断,若无他事,请公孙夫人自行离去吧。”

    无端端被驱离,公孙静心中闷着一口气,却不敢在昭阳殿撒气。

    卞玉菁在宣室殿伴驾,只见陛下立于窗前,面沉似水。

    “陛下心中仍然放不下吗?”

    “唉。”陛下一声轻叹,道,“又如何放得下,若真可以轻易放下,朕又何须如此痛苦。”

    卞玉菁端着浆水到了陛下面前:“陛下想要放下,自是容易的,且陛下心中也早有决断。”

    “你身子弱,就不必在宣室殿伴驾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才刚刚入夜,一顶小轿便悄悄出了宫。

    齐国公府外,陛下下了小轿,从偏门入了齐国公府。

    此时水榭中已点起了羊脂更蜡,姜子墨手执竹简,道:“酸梅汤还有吗,再端一碗来。”

    当一碗酸梅汤被送到姜子墨的面前时,姜子墨连头都不曾抬一下,只是触到端碗的手时,道:“令玉,你的手怎这样凉。”

    这时,陛下轻笑出声,惹得姜子墨被吓了一跳:“陛下觉得这般很是有趣吗!”

    “朕不过是挂念你了,这才出宫来瞧瞧你,果真是齐国公府养人,你的气色可是好多了,朕便可放心了,今日尚有一事需与齐国公商议,齐国公可在府中?”

    姜子墨遣了人去请齐国公来,现下只是两人四目相对,陛下伸手将姜子墨揽在怀中。

    “下一月,朕会册立成君为皇后,你或许会受些苦头,只是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朕,你会体恤朕的,对吗?”

    “陛下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可,妾身虽不能有所助力,却也会尽力不令陛下忧心,况如今妾身这般模样,怕也无法令霍夫人寻着错处来。”姜子墨的眸子一转,道,“近来妾身在府中,倒是听到了一些传言。”

    陛下似乎来了兴致:“哦?是怎样的传言,竟连你也有所耳闻。”

    姜子墨笑道:“大将军府中有一位总管唤作冯子都,似乎与显夫人很是亲近,外头有许多流言蜚语甚是不堪入耳。”

    陛下皱了眉头,忽而一笑:“博陆侯过世许久,显夫人身边有人倒也不足为奇,不过你提及此事,朕倒是想起一事,你曾说过郑伯克段于鄢,便让这冯子都可以随意出入宫闱,令霍府之人再涨涨气焰。”

    姜子墨忽然笑出了声,道:“陛下这样的好心思,放在心中即可,又何须在妾身面前说嘴,妾身不过是一介女子罢了,又哪里懂得这样多。”

    “你这是愈发局促了,连朕都敢戏弄!”

    两人正嬉闹着,只听闻轻微的咳嗽声,姜子墨回头一看,见是齐国公站在门口,便站定了身子,而陛下将姜子墨揽在怀中,面上的笑意也尚未退去。

    “齐国公来的真好。”

    “陛下驾临,臣未曾远迎,实在惭愧。”

    “朕只是挂念子墨,出宫来探视一二,且有一事要知会与你,周国公之子尚未婚配,朕看与尔之长女很是匹配,若是齐国公并不反对,朕自会择日指婚。”

    齐国公心中纳罕,看向姜子墨时,姜子墨亦是如此。

    “齐国公不必奇怪,此事子墨也并不知晓,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也,朕即便可下诏赐婚,却也不能罔顾了齐国公的意思,且朕将册立新皇后,朕希望齐国公也可在合适的时候上一份奏疏,保霍成君为皇后。”

    如此齐国公脸色一变,道:“此事陛下可要三思而后行,册立皇后乃事关国体,许皇后崩逝不久,便册立新后,是否操之过急?”

    陛下揽着姜子墨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丝毫不漏:“此事重大,朕又怎会不思虑再三,况后廷无主,终究人心不稳,齐国公从来最识大体,自当晓得该如何做。”

    齐国公无奈,只能应下。

    “父亲心中定是极为疑惑,陛下怎就这样快便定下了新后人选,怕是妾身仍在母家,也令父亲很是不满。”

    陛下叹道:“朕又如何不知,但如今却只能委屈了你,来日,齐国公自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也不知是谁,在此时轻叩窗棱,令两人从温存中醒过神来。

    “论理当不至有人在此时到水榭来才对。”

    陛下拂过姜子墨的脸颊,道:“此处乃是齐国公府,又怎会让宵小之辈轻易潜入,不必如此惶恐,自去瞧瞧便好,朕有些乏了,先歇一歇。”

    姜子墨点了点头,便立于窗下,只瞧见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影。

    门外的人似乎也发现了姜子墨已立于窗下,姜子墨本以为他会就此逃窜,可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仅没有离开,又叩了叩窗棂,姜子墨心中一慌,本能地退了两步,定了定心神之后,心想着若是他能够在齐国公府来去自如,即便此刻有所退避,也是毫无用处的。

    姜子墨索性开了门,见一穿着一身短打的男子站在门外,正伸手做叩门状,夜来星光黯淡,虽有月华似水,却也看不清他的相貌,但如此深夜,与一男子如此堂而皇之地对面而立,终究是有所不妥的.

    “惊着了夫人,是我的不是了,只是此来乃是寻人,还请夫人代为通禀一声,此番前来乃是有事禀报。”

    姜子墨打量了他一番,道:“你入夜后私闯齐国公府,又擅闯我的闺房,也不怕国法森严吗,再者即便有再大的事,也不当如此无礼,若你真有要事,还请明日一早再来吧。”

    他好似很是无所谓一般,此时脸上挂着几分戏虐的笑意,道:“夫人又何必这般震怒,既然我能够进来着齐国公府,自然也能够让我自己全身而退,夫人也千万别为此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为了我可是万万不值得的。”

    听他这般说着,姜子墨是满心的不悦和鄙夷,如此放荡不羁的模样,更是令人生厌不已,冷冷言道:“无论你是何人,不管怎样巧舌如簧,今日你这般无礼,自是不会令你全身而退!”

    说着姜子墨便要关上窗户,免得惊扰了陛下,正当要关上房门的时候,却被他一手拦了下来,这时候他才显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道:“原也是我失礼了,还请夫人见谅,但今晚为时已晚,我此番前来又是有要事求见陛下,还请通禀陛下才好,若是误了事,便不好了。”

    打量了他一番,姜子墨也不好确认他所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便当他是胡言乱语,愤而关窗之时,陛下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子墨,如此深夜,子都叨扰了你休息,改日朕让他郑重给你致歉,只不过子都这深夜来访,必定是有要紧事的,你也别太为难了他。”陛下又转向冯子都道,“你也是的,竟然这般无礼,擅闯齐国公府,也不怕扰了旁人引起无谓的纷争烦恼。”

    见他们甚是熟稔,仿佛相识甚久一般,姜子墨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了一会儿,好似明白了一些,侧了身子,让那冯子都入内,只是多多少少都觉得还是有些不妥的,瞥看了一眼那冯子都,嘴角微微一扬,微微有一丝嘲讽之意。

第三十八章 椒房殿

    直至四更时分,冯子都才悄然离去。

    “这冯子都真可谓一表人才玉树临风,怎就愿屈居霍府为家奴呢,且陛下似乎与他十分熟稔,莫不是昔日之友?”

    陛下扯唇一笑,道:“此言听着,怎就这样酸呢,莫不是瞧着有人深夜来寻朕,你便心中不快?”

    姜子墨微微一怔,旋即便笑了:“陛下怎就如孩童一般,况如此深夜,陛下自当歇下了才是,无端被打扰了一夜,又怎会还有精神。”

    “好了,朕知晓错了,往后便不会如此了,只是现下最紧要的还是你,朕不过偶一为之罢了,况子都前来一向必有要事,在宫中到底多有不便,在齐国公府还能避人耳目。”

    闻言后,姜子墨才略点了点头,道:“那冯子都乃是霍府的管家,似乎还颇受重用,陛下可是想要利用他?”

    陛下瞧着姜子墨许久,道:“他的事,朕往后会同你说的,如今真不便多说,朕最希望的,还是你能养好身子,再过些日子,朕便会迎你回宫。”

    “陛下诸事繁忙,妾身又怎敢以一己之身劳烦陛下,况妾身近来觉得住在母家也很好。”

    忽然,陛下忽然一叹,道:“朕知道你受委屈了,凝素如今还是个孩子,行事总是冲动了些,那一记耳光一定很疼吧,你若心里不舒服,朕自会惩戒她。”

    姜子墨摇了摇头:“凝素夫人与皇后殿下姐妹情深,让妾身很是羡慕呢,况不过是一记耳光罢了,又算得了什么,陛下不必为此挂怀,只是早已夜深,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

    陛下一夜好睡,天未亮时便起身离开。

    姜子墨眼下有一丝青色,瞧着让人很是心疼,令玉服侍了姜子墨躺下:“陛下虽如此关怀夫人,可是这般夜里前来,又总有人叨扰,终究对夫人将养不利。”

    “你这妮子,怎得如今连陛下都敢排揎了,若非只与我说起,怕是这会子便要将你拖出去领廷杖了。”

    令玉羞赧道:“夫人便是惯会取笑婢子的,婢子只是心疼夫人劳累罢了,瞧夫人这脸色,又差了许多呢,若是可以,婢子倒希望直到夫人诞下皇嗣之前,都能够安然无恙。”

    如今椒房殿已被修缮一新,比之从前更为富丽堂皇。

    “少府之人行事倒还算妥当,只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茵子浅笑道:“这椒房殿即便再瑰丽,也不过是一处居所罢了,若是少了主人,那一切便都毫无意趣了,夫人来日入主椒房殿,那才真真是相得益彰呢。”

    霍成君被这一番话哄得是喜笑颜开:“你倒真是愈发会说话了,只是陛下尚未下旨,我便是名不正言不顺,若是能够名正言顺,那才是顺遂了我的心愿。”

    石显捧着陛下的旨意行至蕙草殿,却是扑了个空,便转向了椒房殿。

    “老奴给夫人贺喜了,陛下已然下了旨意,册封夫人为皇后,下月初五日便是好日子,陛下遣了老奴特来传旨,且让老奴告诉夫人,在行册礼前,夫人便可入住椒房殿。”

    霍成君心中极为欣喜,只是石显当面,依旧端着端庄之态:“有劳石舍人了,我能有今日,也是石舍人多加关照之故。”

    石显哈了哈腰,道:“夫人言重了,老奴不过是奴才罢了,侍奉陛下与诸位夫人本就是老奴的分内之事,夫人此言令老奴万万担当不起。”

    霍成君入了椒房殿,一颗心狂跳起来:“当初与一众家人子一道入宫,得了太皇太后恩典,便以为这椒房殿不过是囊中之物,哪知竟被许平君捷足先登,怎知晓还有今日,说来若不是许平君命薄如纸,又岂会有我之今日。”

    “这椒房殿本就该像夫人这样的人物相配,许皇后不过是仗着与陛下的结发之情,膝下又有一子,才能入住椒房,以她这般出身,能住几日椒房殿,便是天大的福气了。”

    一月时日一晃而过,霍成君入主椒房殿,后宫诸位夫人一并往椒房殿给霍成君行参拜大礼。

    “都是自家姐妹,又怎好让大家行如此大礼,都起来吧,如今孤正位椒房殿,虽是喜事,可先皇后毕竟仙逝不久,也不好大兴礼乐,还望诸位见谅。”

    此时,一人起身,道:“殿下体恤众人,也是妾身们的福气,况妾身私心里早盼着殿下能够早日入住椒房殿,如今真真是夙愿得偿了呢。”

    霍成君笑得开怀:“瞧瞧,这张小嘴可真够甜的,若是不赏你点儿什么,倒是让孤于心不安了,说说吧,你想要点什么。”

    众人一怔,唯有说话之人喜笑颜开,道:“妾身不过蝼蚁,能得殿下垂青已是妾身的福分,又怎敢奢求殿下的赏赐。”

    “罢了,你这般说,孤也不好勉强了你,他日孤自是不会亏待了你去。”

    待得众人散去之后,霍成君才敛去了笑容,显露出一丝疲惫之色来。

    “你可知姜氏何时生产。”

    茵子愣了一会儿,道:“姜夫人的生产之期尚未可知,只是晓得近来已是身子重了,怕是不出这几个月了。”

    霍成君点了点头,道:“着人留意着些,怕是姜氏诞育皇嗣之后,陛下便会迎她回宫,陛下对我本就没几分情义,如今虽是立我为皇后,说来到底不是出自陛下真心。”

    “那又如何,即便毫无情分,陛下仍旧册立了殿下为皇后,这后廷的夫人们哪一个不受殿下的节制,只是有一事,婢子略有耳闻,思来竟有些怪异。”

    “哦?何事如此怪异。”

    茵子咬了咬唇,道:“此番殿下被册立为皇后,齐国公也递了奏疏保举殿下呢。”

    霍成君沉默许久,浅浅一笑:“这只怕并非齐国公的本意,霍氏与他齐国公府从来不甚和睦,他又怎会真的舍得不保举自己的女儿,却来举荐我呢。”

    长乐宫,刘与玉兰都很是乖巧。

    “这两个都是苦命的孩子,陛下可思量过如何处置他们。”

    “待姜氏诞育皇嗣之后,朕会寻一个理由接她回宫,且玉兰自幼在长乐宫长大,留在长乐宫自是最为妥当的,至于儿,也请太皇太后不辞辛劳暂未照看。”

    太皇太后叹道:“老身知晓你仍旧放不下,姜氏的确不错,由她照看皇长子自是妥当,只是她诞育之后,可还有心思理会皇长子吗?将皇子养在她膝下,只怕霍氏更容不下他们。”

    陛下看着一双儿女,也显得很是踌躇:“太皇太后所言甚是,是朕思量不妥了。”

    “罢了,陛下并不是思虑不周,只是挂虑太多,如今木已成舟,便莫要思虑太多,大势已去必然墙倒众人推,只消多待些日子便可。不过姜氏那儿可有动静了?”

    提及姜子墨,陛下才觉得心里顺畅了些:“她近来气色不错,且齐国公府上下都很尽心,子砚新娶的夫人刘氏也是个伶俐人。”

    “刘氏,倒是与皇家同宗,说来姜家与朝廷还真有几分缘分,老身倒想见见刘氏,若得了闲便传她入宫。”

    一旬后,刘娅受太皇太后传召入宫觐见。

    齐国公府中人入宫倒也寻常,只是如今与以往不同,自是需小心谨慎些。

    “太皇太后传召乃是恩宠,你入宫后万不可孟浪行事,更不可冒犯后廷中的贵人,此番入宫,太皇太后想必会询问你夫人之事,据实以答便可。”

    “妾身省的,还请老爷放心,妾身会小心应对的。”

    乐舒姑姑候在外头,瞧见刘娅出来,便扶了刘娅上了车驾。

    车驾缓缓而行,乐舒姑姑跟在车驾后头,此时刘娅掀开了帘子,道:“姑姑还是上车来吧,这一路行至宫中怕是脚程不短,姑姑是宫中身份贵重之人,怎可如此辛劳。”

    “夫人客气了,婢子不过寻常奴仆,又怎敢担当如此厚待。”

    车驾一路驶进宫中,在长乐宫前停了下来,乐舒姑姑扶着刘娅下了车,一路引进长乐宫。

    刘娅跪在殿中,太皇太后瞧着刘娅,心中一片翻腾,手心隐隐的有一层薄汗。

    “起吧,这一路行来,倒也辛苦你了,本是老身闲来无事,想寻个宫外之人说说话,便想到了你。”

    刘娅退至一旁坐下:“太皇太后言重了,妾身本是孤女,得夫君爱重,已是万幸,如今又承蒙太皇太后召见,更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只怕妾身粗鄙,会惹得太皇太后不快。”

    太皇太后笑道:“你这便是思虑太过了,老身亦非那般是非不分之人,不过召你入宫,老身倒也想知晓姜夫人近来可好?”

    “夫人玉体康健,也时常挂念长公主,怕公主在宫中无母亲照料,会被人欺侮了去。”

    “这怕就是孕中多思了……”

    忽然,越影款步入内,道:“禀太皇太后,皇后殿下在外求见。”

    太皇太后虽是心中疑虑,还是由着越影去请了霍成君入内,又见刘娅要起身回避,道:“你不必如此见外,说来也算得上是一家人,你也正好拜见皇后。”

第三十九章 皇子

    霍成君入内见着刘娅,微微一愣,念着太皇太后久居宫中,甚少召见外人,今日是怎么了,竟然传召了外人入宫,瞧着似乎相谈甚欢。

    “妾身拜见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长乐未央。”

    “罢了,都是自家人,便不必如此多礼了。”太皇太后指着刘娅笑道,“这是姜氏的新嫂,如今姜氏身子愈发重了,想着她不便入宫,陛下与老身又着实挂念她腹中之子,便传召了姜氏的新嫂入宫相询。”

    霍成君的神色有些异样,如今姜子墨身在母家,可陛下与太皇太后终究会为了皇嗣多有眷顾,怕是来日真的诞下皇子,回到宫中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太皇太后如此关怀姜夫人,她若知晓,必然心存感念,只是姜夫人久居宫外终究不妥当,不若早早接回宫来才好,况许皇后逝世终究已是事实,且也未必就与姜夫人有关,再者姜夫人不过是侍奉不周罢了,如今这般惩戒也已足够。”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道:“此时即便陛下愿意迎姜氏回宫,怕也不妥,再过月余姜氏便是产期,若是此时迎回宫中,若是有什么损伤,可要如何是好。”

    霍成君讪讪一笑:“如此便是妾身思虑不周了,妾身一心念着姜夫人只身在外,怕是多有不便……”

    此时刘娅起身一拜,道:“皇后殿下关怀之心,妾身替夫人谢过,只是齐国公府虽不及内廷这般应有尽有,却也对夫人极为尽心,不敢有一丝**的怠慢,且夫人自小在齐国公府长大,也并无不便之处。”

    霍成君被刘娅这般抢白,脸色一下子涨红,正要出口呵斥之时,却被太皇太后拦下:“她所言也并无不妥,况陛下如今还恼着姜氏,若是贸贸然接回宫中,只会让陛下心生不快。”

    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刘娅见越影正端着浆水点心过来,便起身接过:“妾身不识宫中礼数,若是有见罪于皇后殿下之处,还请殿下宽宥,想来殿下前来必有要事面见太皇太后,妾身暂且回避。”

    忽然,霍成君笑道:“这位刘夫人倒真是个识趣儿的,偏生要让自己瞧着像个不知进退的村野女子。”

    “罢了,她有趣与否都不要紧,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霍成君到太皇太后身边,挽着太皇太后的手臂:“妾身瞧着益阳长公主如今也有三岁了,虽说还年幼,却也能为她谋一桩妥当的婚事了。”

    太皇太后抿了抿浆水,道:“哦,如你这般说,可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若是没有可以匹配的人选,妾身又怎敢在太皇太后面前说嘴,说来妾身母家有一人与公主很是匹配,霍禹之子如今已是五岁,若是两个孩子自小养在一处……”

    “霍这孩子,老身倒是有点儿印象,不过两个孩子尚小,如今便议及婚配为时尚早。”

    霍成君本还再想说些什么,但是瞧着太皇太后已有倦色,便也作罢。

    待霍成君离去后,刘娅才从后殿走了出来。

    刘娅替太皇太后揉捏着腿脚,一副很是低眉顺眼的模样。

    “方才皇后所言,你可都听见了?”

    刘娅微微点了点头:“公主婚配之事,并非妾身可置喙,只是皇后殿下提及此事,想来已是深思熟虑。”

    太皇太后一笑,道:“只怕不只是深思熟虑,是早已有所谋算,玉兰是陛下长女,又封为长公主,自然极为尊崇,她为霍家,欲令霍氏子弟与公主婚配,自是为霍家的权势打算,且又……”

    “此中奥妙,妾身如此愚钝,是无法看透的,若是公主与霍府公子婚配,自是喜事一桩,太皇太后应允的话,妾身回府之时,便可告知姜夫人。”

    “罢了,老身也乏了,你退下吧,回去后告诉姜氏,好生将养,老身还等着她的好消息。”

    姜子墨闲来无事,在月景台坐了半日,直到日已中天,才步下了月景台,只是觉得整个人就好似虚脱了一般,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回到水榭之时,姜子墨早已脚下虚浮、踩踏无力,在令华的搀扶下,姜子墨躺在了廊下的藤椅上,在月景台呆的久了,很是不舒服。

    令玉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过来:“夫人,药已经送来了,是不是现在就喝呢?”

    姜子墨本就觉得极其不舒服,再闻到这浓烈的药味儿,俯身作呕不已,却又呕不出什么东西。

    经这一吓,令华与令玉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起来,令玉手中的药碗也掉落在了地上,一阵手忙脚乱的,所幸令华尚算镇定,端着一碗温吞的水来到姜子墨的面前。

    姜子墨漱口之后才觉得好了些,道:“药就再煎一碗吧,晚膳就不需要准备得多繁复了,简单的清粥小菜就好,油腻的东西一点都不要呈上来,看着就没有胃口。”

    “夫人,你这脸色可不太好,不如婢子去请了大夫来看看吧,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啊,若是伤及了孩子那该如何是好?”

    姜子墨摇了摇头,淡淡一笑,道:“不必这样麻烦了,如今本就事多,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闹得沸沸扬扬,先准备一盏梅子汤,准备妥了呈上来也就是了,我很累,想休息一会儿。”

    难得可以睡得如此香沉,姜子墨悠悠醒转之时,只觉得,水榭中中烛火昏暗,眼前尚有朦胧之感,似乎也并没有人在跟前伺候着。

    姜子墨刚想下地的时候,被令华拦了下来,笑道:"好端端的,这是做什么,不过是睡得久了,想走一走而已,哪里有这样娇弱了,连走几步都不成了。“

    令华只是沉着脸,将姜子墨扶着半躺着:”夫人此时竟还笑得出来,方才可真是吓坏婢子与令玉了,现下令玉正在后头煎药呢,大夫说夫人已近临盆之气,加之在月景台受了暑气,使得胎气受损,若是再迟些叫人来瞧瞧,夫人可就危险了呢,上上下下都担心的不得了,也就夫人好像没事儿人似的。“

    ”罢了罢了,你若再是这般,我可真真不敢再让你在身边服侍了,说教起来着实让人害怕。“

    花落无声,风吟细细,如今的风始终都是柔和的,伴随的淡淡的花香,怡然自得,颇有意境。

    树下美人依旧,只手折花,顾盼间眉目生辉,又这般淡然悠远,使人忍不住驻足远观,生怕破坏了这一幅美人折花图。

    姜子墨远远站着,瞧见刘娅,真真是令人赏心悦目。

    半晌后,刘娅手捧一束鲜花,转身之时瞧见姜子墨。

    ”夫人如今身子重,当好生休养才是,如今若是稍有不慎,后果可是会极为严重。“

    姜子墨浅笑:”无妨,偶有走动也好过整日憋闷在房中。“

    ”若是夫人觉得无趣,妾身便陪夫人回水榭说话解闷可好?“

    两人一道回到水榭,寝室中点了浓重的安息香,浓的都有些呛鼻了,也不知是谁,竟这般没有分寸,姜子墨拨弄着香灰,又撒了些水进去,才感觉好了一些,盖上了博山炉的盖子,忽然姜子墨觉得腹痛不止,一时间冷汗涔涔,一个不留心,将博山炉推到了地上.

    刘娅看到这一幕,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扶着姜子墨不停地大声叫唤着,也因此惊动了令玉令华,稳婆早已准备妥当,等着生产这一天,却不想会来的这样快,水榭都忙成了一团,从未见过这样慌乱的时候。

    疼痛来得太快也太强烈,姜子墨双手紧紧抓着床幔,催生的汤药一碗一碗地灌着,却似乎始终都不见效果,只觉得疼痛的感觉愈发强烈,几次都快支撑不住,几欲晕厥过去,若不是以独参汤吊着精神,只怕早已无法支撑到最后了。

    直到孩子呱呱坠地的时候,姜子墨才猛然松了一口气,倦意袭来,堕入睡梦之中,不知今夕何夕。

    姜子墨虽然疲惫已极,也还是早早地醒了过来,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在身边伺候着,安静得就好像没有一点生气一般,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害怕。

    只不过几日未见,齐国公看起来更显老态了:”夫人太过疲累,才会一直昏睡到今日才醒,不过好在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需要好好调理好一阵子才行。“

    姜子墨还有些虚弱,道:”父亲瞧着怎也这般憔悴,如今已都无碍了,父亲可当好好歇着了。“

    ”无妨,无妨,如今见夫人已然无碍,也就放心了,夫人好好歇着,为父就不扰夫人歇息了。“

    齐国公离去时,面上的神情很是轻松,回头看向姜子墨时,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笑意。

    傍晚,姜子墨听到了孩子的啼哭声,便想起身去寻孩子,不过才一会儿,令华便抱着孩子走进寝室之中。

    ”婢子听到了动静,便想着夫人当是醒了,这就抱着小皇子来给夫人瞧一瞧,其实夫人也不必焦虑,乳母与保姆都已妥当,万不会让小皇子受了委屈。“

    令玉端着膳食进来,道:”夫人诞下皇子,国公与如夫人可欢喜了呢,如此想来夫人回宫必是近在眼前了!“

    令华瞪了令玉一眼:”夫人如今身子还虚,你怎就这般罗唣些不着边际之言。“

    姜子墨只是一笑,道:”罢了,如今又不在宫中,便不需这般拘着令玉了,不过可要仔细交代乳母和保姆,好生照看着,不必怕麻烦,有什么需要就直说,另外,乳母的一应供给都要小心仔细,容不得半点疏忽。“

第四十章 疯魔

    “夫人放心即可,这些呀,老爷与如夫人早已交代过数次了,再者,事关夫人谁又敢有丝毫的怠慢呢。”

    令华微微扯了扯唇,瞧了令玉一眼,道:“就属你嘴快,好似就属你关心夫人似的,这会子熬煮的鱼汤想来已经妥当了。”

    令玉福了福身,小跑着离开了寝室。

    “你总是这般拘着她,又何苦令她也如你一般。”

    令华半晌不曾言语,良久之后才一声轻叹:“如今夫人虽在府中,却不知何时会回到永巷,若是现下放纵了令玉,只怕会纵得她更加随性,也会给夫人惹祸的。”

    姜子墨也颇有些无奈:“也罢,你总有你的道理,往后便由着你吧,只是这会子我很是想瞧瞧孩子,现下他在何处?”

    “晓得夫人必然挂念小皇子,只是现下小皇子正睡着,不若待小皇子睡醒了,让乳母抱过来。”

    一月后的午后,姜子墨正抱着孩子,只闻外头吵吵嚷嚷,便遣了出去瞧一瞧。

    忽然令玉跑了进来,还微喘着气,慌张的模样让姜子墨不由得心中一紧。

    “夫人,宫里头来人了,说是夫人诞下皇子,太皇太后与陛下都很是高兴,便由越影姑姑来接小皇子入宫,只是,只是夫人并不能随行入宫。”

    姜子墨的神色丝毫未变,道:“这也寻常,你也不必如此,若是让人瞧见,又该让人拿捏到把柄,且越影姑姑一向稳妥,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

    当越影抱着孩子踏上车驾的时候,姜子墨只觉得心中绞痛,越影回头看向姜子墨,微微点了点头。

    长乐宫,太皇太后倒是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反而是陛下很开心,抱着孩子怎么都不愿撒手。

    “好在陛下是在长乐宫,若是让旁人瞧见陛下这般模样,岂不是有失体面。”

    太皇太后不过是取笑陛下,而陛下有些讪讪:“这孩子与子墨很是神似,只是不知如今子墨的身子可调养好了没,若是能召她入宫,朕心里才能安稳些。”

    “她在齐国公府才安全些,若是如今便回宫中,难免会有人吃心,只是现下要苦着她了,将乳母留下,在宫里照顾皇子,至于齐国公府就不要知会了。”

    陛下皱了眉头,道:“如此岂不是令齐国公府颜面扫地?且子墨诞下孩儿不久,便将孩子从她身边带走,子墨怎么受得了!”

    太皇太后冷着脸看着陛下:“陛下,感情用事是无法解决任何事的,你若还想姜氏回宫,最好莫要太过焦切。”

    霍成君知晓姜子墨诞下皇子之时,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她可真是有福气,陛下即便再恼怒她,看在皇子的份儿上,也会多宽容她一些,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回宫了吧。”

    茵子替霍成君拭去泪水,道:“殿下又何须焦心,即便姜夫人回宫,也无法动摇殿下在宫中的地位,且姜夫人是被陛下厌弃之人,听闻皇子入宫之后,陛下也不过是在长乐宫瞧了一眼,便再也没有关心过,必然连这个皇子都不愿见到。”

    霍成君讷讷地看着茵子,仿佛看到了最后一丝希望似的:“真的吗?陛下若是真的厌弃了她,那便是最好的了,如此我才能有机会和陛下多亲近些。”

    “殿下若是不放心,何不去试探试探陛下?”

    霍成君立于宣室殿外,却显得有些犹疑,直到石显瞧见:“殿下怎在此处站着?陛下正好将朝事处理完,殿下便请入内吧。”

    石显的一番话,让霍成君醒过神来:“有劳石舍人了。”

    淡淡的龙涎香萦绕在鼻尖,霍成君行至陛下身边,见他案牍劳形很是心疼。

    “陛下怎在案前浅眠……”

    陛下被霍成君惊醒,揉了揉额头,道:“不过是有些劳累,小憩片刻罢了,皇后怎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陛下淡淡的疏离,让霍成君心中苦闷,却不得不面带浅笑:“妾身听闻姜夫人诞下皇子,此乃喜事,虽说姜夫人有行事不妥之处,可毕竟侍奉陛下多时,又为陛下诞下皇子皇女,一直逗留在齐国公府,只怕并不妥当,不如陛下便宽恕了她吧。”

    “皇后如此关怀嫔御,朕甚是欣慰,但姜氏行为不端,若是因她诞下皇子便容她回宫,那么他日若有人犯了大错,岂不是都要以姜氏为模板了?”

    霍成君一愣,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陛下即便厌弃了姜夫人,可她所生的一双儿女尚且年幼,这般年纪便不在母亲身边,当真让人觉得心中酸涩。”

    陛下轻蔑一笑:“若是养在她身边,岂不是令朕的子女如她一般心肠歹毒?皇后就不必再说了,朕不想再听到有关此人的任何事。”

    见陛下这般说,霍成君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那陛下想如何安置……”

    “玉兰本就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自是不必再挪动了,至于刘钰,朕已令陈氏暂为照料,陈氏性子安静,想来并无不妥。”

    霍成君呆愣一瞬后,神色中有些失落:“陛下的安排必然是最妥当的,说来妾身还未见过皇子,不知可否一见。”

    陛下看着霍成君很久,道:“皇后也喜爱孩子?说来朕疏忽皇后多时,皇后不会因此对朕心生怨怼吧。”

    霍成君脸上飞红:“陛下取笑了,陛下国事繁忙,自当以国事为重,妾身又怎会如此不识大体,只要陛下还会惦念着妾身,便是妾身最大的福气了。”

    齐国公府中,姜子墨日日望眼欲穿,希冀宫中之人能将孩子送回。

    “宫中可有消息传来?”

    令玉伺立一侧,见姜子墨日日立于院中,瞧着宫中的方向,自是在挂念着被带入宫中的皇子。

    “夫人不必心焦,皇子被带入宫中,必然不会受到一点委屈,且太皇太后在宫中,也不会让皇子受损,夫人将身子将养好才是最紧要的事,莫要让老爷与如夫人忧心才是。”

    姜子墨惨然一笑:“如今在宫外,也不知宫中是怎样的情形,况人心难测,谁知晓会怎样,不行,我要入宫,你去替我准备车驾!”

    令玉脸色一变:“夫人,这万万不可啊,如今夫人被遣送出宫多时,若无陛下传召,夫人是不能入宫的,且即便夫人到了宫门外,也不会放行,还请夫人顾及自身,莫要做傻事啊!”

    姜子墨反手一记耳光打在了令玉的脸上:“从何时起,你竟也开始忤逆我了!还是在你的心中,我的话再不必听从?抑或你早不再把我当成你家小姐了!”

    令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眼婆娑:“夫人,婢子不敢如此想,只是夫人身子本就不好,如今日日挂念着皇子,身子又虚了许多,婢子瞧在眼中疼在心里,才劝夫人暂耐一时,如若连现下都过不去,往后又当如何?”

    现下姜子墨早已听不进任何言语,整个人就如同魔怔了一般。

    “他们要夺走我的孩子,我已经失去所有了,连这个孩子他们都不肯放过,你看,他们又来了,是不是又想要夺走什么,难道真的不能让我安生吗,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令玉,你告诉我,我怎么做才好,孩子,我要去寻我的孩子!”

    眼见着姜子墨形同封魔,令玉很是害怕,见姜子墨在庭院中乱转着,令玉赶忙唤来了姜子砚。

    看着姜子墨这般模样,姜子砚心中钝痛,一记手刀击在姜子墨的后颈。

    “此时非同小可,夫人如今状况不佳,怕是要惊动旁人,若是传扬出去,只会令宫中与齐国公府声誉受损,你……”姜子墨皱了皱眉头,道,“罢了,你在府中好生照看着夫人。”

    姜子砚赶到了富平侯府,此时张延正陪伴着许凝素和他们的女儿,他们其乐融融,让人艳羡不已。

    “仲安,我有事要与你商量,不知现下你可有闲暇?”

    许凝素见到来者,娥眉微蹙,心中有些异样:“你去吧,只是莫要耽搁了太久。”

    别厅中,张延看着神色凝重的姜子砚,道:“你这是怎么了,从来洒脱的你,今日怎就瞧着这般落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姜子砚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夫人刚出月不久,宫中就来人带走了皇子,如今一晃两月有余,夫人至今未能再见皇子一面,心中极为挂念和忧虑,现下忧思成疾,整个人如同疯魔了一般,此事非同小可,可齐国公府之人不便入宫,我能想到的便是你了,将此事上达天听。”

    张延手中的杯盏啪的一声摔在了地面上:“你说什么?夫人怎就会成了这般模样?难道齐国公府就无医者可医治她吗?”

    “医者若有法子,我又何须来求助于你,只怕如今只有让夫人回到宫中,才能让她有所好转,念在你们曾经……”

    张延阻止了姜子砚继续说下去,道:“你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我现在就入宫去,也请你好好照顾她,不要再让她受到伤害。”

第四十一章 回宫

    张延刚踏入未央宫,便听到阵阵声乐之声,此番歌舞必然令陛下心情愉快。

    陛下愈发喜爱张澜漪所安排的歌舞,加之刘钦聪明伶俐,使得张澜漪愈发得宠,仿佛有了张澜漪之后,便能令陛下忘怀许多不愉快,哪怕只是暂时的。

    侍立在侧的石显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见陛下愈发耽于逸乐,便很是愉快。

    此时,一个小寺人悄然到了石显的身后,悄声道:“石舍人,富平侯公子在外候见,是否要禀报陛下?”

    “你这个糊涂东西,张公子何等人也,那是咱们陛下的连襟,怎好让他在外候着,还不快请进来,若是怠慢了,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当张延走进玉堂殿时,看见的是纸醉金迷。

    陛下见到张延时,神色有一瞬间的怔愣,很快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今日仲安怎有闲暇入宫来,不过来得正是时候,澜漪所编排的歌舞可是非常精妙的,你一块儿来品一品吧。”

    张延向陛下行了礼:“陛下如此厚爱,臣自是不会舍弃这样的好机会,只是臣今日入宫还有旁事向陛下禀报,不知……”

    陛下摆了摆手:“何必这般扫兴,朕今日难得如此开怀,你若陪朕欣赏歌舞也就罢了,可你前来是为了扫兴,那可就不要怪朕让人请了你出去。”

    张延只觉得无奈,只好在一旁坐下。

    一场精妙绝伦的歌舞演罢,张澜漪摆了摆手,一众歌舞伎便退了下去:“张公子入宫想来必有要事,妾身便不在此处叨扰,待过些日子,妾身再编排了歌舞请陛下欣赏。”

    张澜漪是个颇懂得瞧眼色之人,歌舞一罢就寻了机会离开了玉堂殿。

    “现下只有你我君臣二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扰了陛下的兴致,臣自知有罪,只是此番入宫确有要事求见陛下。”张延瞧着陛下的神色似乎并无不同,接着道,“齐国公府递了消息,现下姜夫人的情形很是不好,因为皇子被接进宫中,姜夫人思子心切,已经是神思恍惚,多少有些……”

    陛下一声冷笑:“何时朕身边的人,还需外人来关心了,你当好生关怀凝素,而不是惦记着朕的枕边人,不管姜氏现下如何,都是她咎由自取,你却处处为她打算,可是你存着什么不当有的心思?”

    张延脸色一变,旋即叩拜道:“请陛下明鉴,臣与姜夫人之兄本就是故交,因此臣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哦?如此说来,倒是朕错怪你了,你既然这般说,朕倒也不好驳了你的颜面,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有闲暇关怀旁人,可有好生陪伴凝素?她诞下孩儿不久,你当多陪伴她才好,另,朕已决定册封你们的女儿为翁主。”

    陛下本就神色不虞,心中虽也惦念着姜子墨,可眼见着张延如此焦切,更是觉得恼怒不堪,却又不想与张延起冲突,便转了话头。

    “陛下恩典,臣感激不尽,只是……”

    “罢了,至于其他的事,你就不必再提了,朕有些乏累,你若再无旁事,就退下吧。”

    在陛下这儿吃了闭门羹,张延也只好退了出去。

    只见张延离去之后,陛下长长叹了一口气,喃喃道:“子墨,朕当如何做才好,他如今还这般挂念着你,朕又当如何是好,好似朕是你们之间那多余之人。”

    这一夜,陛下独自一人在玉堂殿中饮酒。

    “殿下,昨夜陛下独自饮酒,怕是这会子身子会受不住,殿下可要去看一看?”

    霍成君皱了皱眉头,道:“陛下从来很是自持,怎就会独自买醉呢,茵子,你可打探到了什么?”

    茵子略想了想,才言道:“昨日富平侯的公子入宫觐见陛下,好似提及了在母家休养的姜夫人,引得陛下很是不满,仿佛是姜夫人近来不是很好……”

    “呵,姜氏竟也有不好的时候,想来如若不是情况严重,怕也不会由旁人入宫来禀告这些了,备些解酒的汤饮和可口的点心,去未央宫。”

    霍成君到了未央宫,几个小寺人有些懈怠,见着霍成君时,一下子就精神了许多。

    “在陛下跟前当差,竟也如此懈怠,茵子,去告诉石显,把这几个不懂规矩的寺人都打发去暴室服役。”

    这下子可就吓坏了几个小寺人,连忙叩头向霍成君求饶,只是霍成君现下满门心思都在陛下身上,又怎会理会这几个小寺人。

    此时陛下正翻阅着奏疏,只是眉头紧皱,似乎不太舒服的样子。

    “陛下一夜宿醉,此时怕是很不舒服,妾身准备了些汤饮与点心,想来陛下腹中饥饿,还请陛下略用些,许是能觉得好受些。”

    陛下抬眸复杂地看了霍成君一眼,笑道:“皇后果真是消息灵通,不过朕只是多饮了几杯,并无大碍,但皇后这般有心,朕自然不会驳了皇后的颜面。”

    霍成君见陛下每样都用了些,心里安稳了不少,又言道:“也不知是谁惹了陛下不痛快,妾身可有这样的福分能替陛下分担一些?”

    “无妨,不过是姜氏的事,她诞下的皇子接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她惦念这个孩子,就有些魔怔了,不过也只是小事罢了,不值一提。”

    霍成君如此就笑了笑:“说来姜夫人好歹也是陛下的容华,虽说被遣送回府,可毕竟没有被废去位号,如今久居在宫外,现下又是母子分离,即便当初姜夫人做得再错,现下受的责罚也已经足够了,又有些魔怔了,不若就将姜夫人接回宫来吧,只是住在漪兰殿终究不太妥当,就住在掖庭更好些,由御医照料着也方便些。”

    陛下笑道:“皇后这般通情达理,朕心甚慰,且思虑如此周全,也免去了朕费心安排。”

    自得了陛下的允准,霍成君自然不会怠慢,况能将姜子墨迎回宫中也好过不在眼皮子底下无法控制得好。

    不过两三日,姜子墨便由茵子陪同下乘着车驾回到了宫中。

    “殿下吩咐了,如今夫人状况不太好,若是居于漪兰殿中不太妥当,便吩咐了婢子替夫人安排了别的居处,还请夫人随婢子来。”

    姜子墨随着茵子往前走,可是越走越清净。

    令玉是个嘴快的,便问道:“怎就这般冷清了,也不知殿下为夫人准备的居所在哪儿呢,莫不是茵子姐姐走岔道了吗?”

    茵子睨了令玉一眼,笑道:“令玉姑娘怎就这样说呢,殿下一直都十分挂念夫人,自然会为夫人安排最妥当的居处,况夫人现下的状况也不适合住在嘈杂之处,这才选了这处安静的地方。”不一会儿,茵子指了指,道,“看,这不是到了吗。”

    令玉打量了一番,皱眉道:“这里如此简陋,怎能让夫人居于此处呢,还请茵子姐姐向皇后殿下禀明,为夫人调换一处居所才好。”

    此处与暴室很是靠近,处处透着一股阴冷之气,且风吹过只觉得身上冷得很。

    “令玉姑娘说的是哪里话,夫人住在这儿才是妥当呢,且殿下也安排了御医替夫人看诊,在这里才妥帖,令玉姑娘还是替夫人收拾一下才好。”

    令玉见茵子不为所动,喃喃了几句之后,也只能就此罢了。

    不过好在这地方虽然偏僻了些,可好歹还算得上干净,令玉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之后,便服侍了姜子墨躺下歇着了。

    入夜,掖庭中的风极大,扰得姜子墨无法安睡。

    “夫人,可是睡得并不安稳?”

    姜子墨坐起了身子,面上满是疲累之色:“这样大的风,扰得人不得安宁,又怎能睡得安稳,皇后做这样的安排,真真是用心良苦了。”

    只是谁都未曾想到,这时候陛下竟悄然而至。

    令玉见到陛下驾临,脸上尽是惊喜之色。

    “你家夫人可歇下了吗?”

    令玉行了礼,道:“回陛下,因着晚上的风扰得夫人睡得不好,这会子夫人还未睡下。”

    陛下刚瞧见姜子墨的时候,眼中是满满的心疼:“怎就瘦了这样多,想来你受了许多苦,如今你也回到宫中,朕会好好待你,此处如此简陋,真是委屈你了。”

    姜子墨摇了摇头:“说来如此若能令殿下不再对妾身有戒心,简陋些倒也无妨,况妾身也能觉得心安些。”

    陛下略笑道:“你这般说,是想让朕更加心疼吗,当朕听闻你因思子心切而魔怔的时候,朕的心里十分不好受,但见你现下无碍,朕自是放心的,只是往后便要委屈你了,待得你的病症痊愈了,再回漪兰殿也不迟。”

    许是太久未见,对彼此的思念早已无法遏制,姜子墨能够感受到陛下的急切,仿佛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消失一般。

    一夜风雨掩不去这一室的温存。

    清晨,姜子墨醒来的时候,陛下已然不知去向,只是令玉听到了动静,便端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面上的笑容无论怎样都掩不去。

    “陛下果然厉害,这才一夜,夫人的气色就好多了呢!”

    姜子墨皱了皱眉头:“你这小妮子,如今怎就这般口无遮拦。”

第四十二章 迁怒

    令玉俏皮地笑了笑,道:“夫人莫要生气,婢子只是为夫人高兴而已,而且只要陛下心里还装着夫人,那就不怕现下的日子没有出头的时候。”

    姜子墨只是扯动了嘴角,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现下只怕不会有这样简单,我才回宫陛下便有垂怜,旁人又怎会不记恨。”

    过了一会子,姜子墨起身只披了一件外衣,就简单地梳洗一下。

    “不曾想,这姜子墨真是有能耐,才初初回宫,陛下便这般顾念着她,现下正疯魔着便是如此,若是他日康复了,那么陛下岂不是更离不得她身边了?”

    “殿下何苦这般生气,陛下不过是为了皇子公主,才多看她一眼罢了,即便再有能耐,也不过是妃妾,再者如若殿下这会子与姜夫人置气,传到陛下耳中对殿下也是不利,若是让杨夫人去照顾,不也是全了她二人之间的恩义吗。”

    霍成君点了点头,笑道:“说来也是,在她身边有自己人自然是好办事,且她是否真的疯魔了,也能早些知晓。”

    姜子墨正打算简单梳妆一番,哪知令华进来轻声说了一句:“皇后殿下快到了,夫人可要准备一下。“

    这下子,姜子墨皱了眉头,继而笑了起来:”哪里还需要准备,一个疯魔了的人,自是凌乱些才好。“

    正说着话,姜子墨将一头青丝打乱,即便是房中也很是乱糟糟的,瞧着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就在霍成君踏入这件居室的时候,瞧见姜子墨正呆呆坐在那儿,连身上的衣衫都有些凌乱,似乎晨起便没有好好梳妆。

    ”姜夫人这是怎么了,昨日瞧着夫人还好些,怎的到今日就瞧着精神头儿更差了些呢,虽说陛下并再不如以往那么看重姜夫人,可也总会来瞧一瞧,若是让陛下瞧见,岂不是令陛下更加不快?“

    令玉与令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霍成君走近姜子墨,替姜子墨将衣裳拢好,而后言道:”又何必这样吓唬她们,况姜夫人身子不好,想来她二人也是极为忙乱的,自然无暇顾念那么多了,这会子怕是姜夫人还未用早膳,你们去准备一番,孤与姜夫人一块儿用膳。“

    令玉与令华面面相觑,一时间未曾想到霍成君会想留在这里用膳,直到茵子开口催促,两人才赶忙起身去准备膳食。

    霍成君定定地看着姜子墨,好似是想在姜子墨的脸上瞧出一点端倪来,只是姜子墨一脸的呆滞,连身边的人不是贴身伺候的令玉令华都不知晓。

    忽然,霍成君一记耳光打在姜子墨的脸上,姜子墨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霍成君,只是连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一记耳光并不是打在自己脸上一般。

    ”原本孤以为你的魔怔不过是障眼法罢了,如今看来倒有几分相信了,不过这样也好,对什么都无知无觉的,孤可真是羡慕你。“

    姜子墨呆愣地看着霍成君,好一会儿之后,目光又转向了外头。

    霍成君冷笑了一声:”你如此挂念自己的孩子,只可惜陛下却不会让你抚养,忘了告诉你,过几日小皇子便会交由孤来抚养,想来你会觉得高兴吧。“

    约摸着半个时辰,令玉和令华才端着一些简单的膳食点心走了进来,只是看到姜子墨红肿的脸颊,两人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颤。

    ”原本以为姜夫人身边的人都是极为利索的人,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殿下可觉得要将她二人送去阳夫人处好好点拨一下?“

    霍成君笑嗔道:”你这妮子,怎就听风便是雨了,若是姜夫人身边没了这得力之人,身边岂不是连一个妥帖之人都没有了?不过姜夫人身边也不能没有人照应着,你去传话,让杨夫人过来陪着。“

    这早膳霍成君不过略略动了些,就离开了。

    霍成君从姜子墨的居所出来,此时日光正好,抬头看着天空,这时候的阳光有些刺目。

    走过了斗星桥,不多时便到了天璇湖边,湖水很是清澈,据说是引北阙外的活水至此,才保此湖碧水长青,霍成君鞠了一捧水,沁凉彻骨,却也乱了这一池春水,拨乱了池中自己的倒影。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只可惜少了蒹葭苍苍,失了一分韵味,着实可惜。”

    霍成君淡然一笑,道:“蒹葭一物,又怎会出现在宫闱之中,况,在水伊人,遗世而独立,又怎会是俗世凡女可比拟的。”

    陆良人扯唇浅笑:“如今殿下贵为**,自是俗世凡女无法比拟的,又怎得说出这样的话来,莫不是殿下心中有心事?”

    沉默好一会儿,霍成君才道:“我能有什么心事呢,不过是忧心姜夫人的身子罢了,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又如同魔怔了一般,说来也不知是不是宫里头有点儿……”

    陆良人脸色一变,忙拦下了霍成君的话头:“殿下可莫要乱说话,这般毫无忌讳可不好,再者如今殿下是后廷之主,有些事也当可以一手把握。”

    “多谢陆良人点拨,我还有些事,便不陪陆良人说话了。”

    自霍成君离开,姜子墨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脸上的掌印愈发显眼了。

    令玉忙寻了药膏出来,小心翼翼地替姜子墨擦了药膏,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皇后殿下怎就下手这样重,夫人才回宫,即便再对夫人不满,也不能如此啊。”

    “罢了,若是这一记耳光能换来一时的安稳,也是值得的,只是往后在外走动也万不可提起此事,且不可露出一丝异样来。”

    入秋之后,天璇湖中的荷花谢尽,连满湖的荷叶都已经显得蔫蔫的,也不再是一片鲜绿的色彩,沉闷的颜色毫无生气,偶有几只飞过的鸟儿停驻在荷叶上,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又展翅飞走了,倒是那些莲蓬都已经熟透了。

    姜子墨的身体是好是坏,只是也少有人理会姜子墨的行踪。

    湖边的不系舟随着水波轻轻摇晃着,只是湖中并无好景致,姜子墨便不曾踏上不系舟,不过好在即便是荷叶渐渐枯黄,那清香的味道还是悠扬得很,闻之令人心醉不已。

    不远处,花枝烂漫,这时节的菊花开的最好,娇艳之色令人垂涎,姜子墨记得以往也总有人将菊花作为配料制成糕点,虽已经忘却了那糕点的滋味,却也来了兴致,想以此试一试,也不知能不能成功,这般想着,便弯下了腰,想采摘一些。

    “这是供太皇太后,陛下与众位夫人赏玩之用的菊花,并非供人采摘的,还请你手下留情,如若引得上位不喜,可是要治罪的。”

    姜子墨一愣,想来从不曾有人这样与自己说过话,如今倒真是遇到奇人了,抬头看着那个说话的人,容貌虽不是极美的,神色之中却带着十足的倨傲之色,但这一身的穿着,也只是在花房服役的宫女罢了,胆色果真是不俗。

    这一下子,姜子墨倒也起了玩心,折下一朵菊花,轻笑道:“既然是供人赏玩的花卉,为何就不能采摘了,你不过是寻常的奴婢罢了,如此过问旁人的行为,你不觉得太过逾矩了吗?若是碰上了脾性差些的人,你岂不是有的苦头吃了。”

    一时间,她似没有反应过来一般,呆在原地一言不发.

    “夫人,秋日里虽不比夏日这般炎热,但也燥热得很,药就快要熬好了,小姐还是快些回去喝药吧。”

    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看一眼那站在原地的宫女,她依旧站在那里,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她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回了寻常的模样。

    “夫人可真是让人好找呢,却不曾想夫人竟独自一人来了天璇湖,若不是姐姐提了一句,真是怕寻不到夫人呢。”

    姜子墨笑道:“再如何,也不过是在宫中罢了,总在居所呆着,着实是气闷得很,这才出来散散闷气。”

    药,热的刚刚好,一碗药喝完,似乎也不觉得有以往那样苦涩,隐隐的还带着一丝甜味.

    “方才在沁园那里遇到的宫女,倒是个有趣的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说话的女子,区区一个宫女而已,竟有如此胆量,你觉不觉得这是非常有趣的发现呢?”

    令玉收拾了药碗,只是淡然一笑,道:“小姐,不过是一个宫女而已,有什么可有趣的,指不定她只是借此博上位而已,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想飞上枝头的人,我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的,不过是个寻常的宫女而已,还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宫女。”

    漱口之后,姜子墨笑着瞧了她一眼,道:“她又没碍着你什么,说话何必这样刻薄,我倒是觉得她挺有意思的,兴许她的个性和你姐姐一样,是个耿直的人,只不过说话倒是太直了一些,但我挺喜欢她的,既然你不喜欢她,那就让你姐姐去查查她的底细吧。”

    因着近来姜子墨的身子好了些,霍成君很是不满,冷眼瞧着杨丽仪一言不发。

    杨丽仪跪着,身子不由得瑟瑟发抖。

    半晌之后,霍成君冷冷说道:“原本孤是最倚重你的,觉得你行事虽也有偏颇之处,却从不令孤失望,可如今是怎的了,连这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孤还要留着你做什么!”

第四十一章 中毒

    “妾身不敢为自己辩驳,只是妾身瞧着姜夫人时好时坏的,倒也不是坏事,且妾身只是在旁伺候,用药一事御医终究不会假手于人,但夫人的情形一直稳定不下来,御医们只怕更为担忧。”

    霍成君只是轻哼了一声:“说得倒是很轻巧,只是你却并未让孤看到成效,如今你又让孤如何再信任你呢。”

    杨丽仪半低着头,心里是满满的的苦涩:“殿下委以重任,妾身不敢有丝毫怠慢,且只消姜夫人的病情不能痊愈,妾身便能一直在姜夫人身边,就不怕没有机会,还请殿下静待一时。”

    “既然你这样说,孤也不妨再给你一次机会,不需要了她的命,只消让她再无法魅惑陛下即可。”

    杨丽仪心中一片惊惶,一拜之后忙退了出来。

    正当杨丽仪往姜子墨的居处而去的时候,瞧见陈岫颜正陪着陛下一道有说有笑,如今的陈岫颜也不见以往那颓废不得志的模样,当陛下为陈岫颜抚下肩头的那一片落叶时,杨丽仪怔愣了半晌。

    “杨夫人怎在此处,姜夫人那儿可是有什么不妥?”

    杨丽仪这才回过身来,看向陈岫颜的时候,好一会儿才笑道:“陛下安好,陈夫人安好,方才只是想起了一些微末小事,哪知竟走了神,妾身失礼了。”

    陛下打量着杨丽仪,只见她现下有几分失措,眼神亦是闪烁,道:“近来你照顾子墨也是辛苦了,瞧着都瘦削了几分,不过这样也好,有你这般尽心,子墨自是会好得快些,但朕倒也心疼你如此劳苦,往后岫颜会与你一道照料子墨,也能替你分担一些。”

    这下子,杨丽仪惊讶地抬起头来,看着陈岫颜,仿佛昔日陈岫颜与姜子墨还有些龃龉,怎的今日陛下还会令她去服侍姜子墨呢,好半晌之后,杨丽仪才缓过神来。

    “陛下对姜夫人如此看重,真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罢了,这些话倒也不必多言,如今朕最担忧的还是子墨的状况,现下岫颜已是良人,丽仪为人妥帖,自然也不能太委屈你,往后你们是朕的良人,也是子墨的良人,望你二人仔细妥帖。“陛下的目光在她二人之间逡巡了一会儿,又道:”朕尚有朝事需要处置,你二人便好好聊一聊,如何才能令子墨的身子好转。”

    待得陛下离去后,两人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两人对视一眼,却是心中各怀心思。

    “说来姜夫人近来倒是好转了许多,全赖杨夫人悉心妥帖,如今陛下虽也指了我一同照料姜夫人,说来也不过是替杨夫人帮忙罢了,陛下终究还是更信赖杨夫人一些。”

    杨丽仪看着陈岫颜时,神色有些复杂:“这是哪里的话,如今陈夫人得陛下爱重,旁人怕是早已颇有怨言,陛下这才安排了陈夫人到姜夫人身边照料,真真是用心良苦。”

    一番客套之后,两人行至姜子墨处,只见姜子墨还是有些目光呆滞。

    “杨夫人怎这时候才过来,婢子好容易才将御医开的药熬好了,可是夫人却怎么也不愿意喝药,还请杨夫人快劝劝吧!”

    这会子令玉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杨丽仪断过汤药,到了姜子墨的身边,道:“夫人可要喝药才好,如若不喝药,身子又怎能痊愈呢,况今日陛下又指派了陈夫人来服侍夫人呢。”

    姜子墨看着杨丽仪,又看了看汤药,这会子杨丽仪还犹疑了一下,一会儿之后才尝了一口汤药,这下姜子墨才一口一口地将汤药喝完了。

    看着姜子墨喝了药,令玉才松了一口气:“果真是杨夫人有办法,婢子真真是急坏了,若是杨夫人不在夫人身边,那该如何是好。”

    “无妨,你为姜夫人如此焦切,忠心为主才令人刮目相看。”

    一连几日下来,陈岫颜与杨丽仪都极为尽心地侍奉着,只是从未想到怪异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姜子墨的精神好了许多,便时常会出去走一走。

    秋日里的早晨,花叶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露珠,空气似乎也是更加新鲜,只是多平添了几分沉闷之感,姜子墨心想着许是自己的心境所致。

    陛下一个人在凉风亭坐着,一杯一杯地小酌,似乎满怀心事,满是惆怅寥落,这一瞬间,姜子墨觉得连自己的心都被这样的感觉所笼罩,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来,慢慢地走近他,在离他尚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私心里不想打扰他这一刻宁静的时光。

    “你似乎总是这样,如此安静的性子,有时候真觉得,这样的你是如何会投生在齐国公府的,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朕也更看重你,但你受了这样多的苦,朕心里很是不好受,你可怨怼过朕?”

    虽只是询问,姜子墨的眼眸中也带着几分笑意,却也是犹自担心着,这样的问话,绝非这般简单,许久后才笑答道:“陛下这样说,真是折煞妾身了,况宫中之事,从来不能用一两句话说明白的。”

    对此,陛下也只是报以淡淡一笑,也不甚上心,依旧是一杯酒一把执壶,慢慢地自斟自饮,好像喝不醉一般,姜子墨拿过那把执壶,为陛下斟酒,也许这一刻的沉默,才是对他最要紧的,只是酒终归会有喝完的时候。

    正陛下他要唤人取酒的时候,被姜子墨拦了下来,道:“陛下,酒多毕竟伤身,方才陛下自斟自酌怕是已经喝了不少了,何不就此停下,不如让人送些可口的点心来,果腹之余,也能解解酒气,也不至于后劲儿上来了还觉得难受。”

    “罢了,既然你这样说,不喝也罢,点心就不必了……”

    这时候也不知怎的,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是很快有人一路小跑了过来,脸色并不好看。

    “陛下面前,怎就这样冒失!”

    姜子墨呵斥了一声,那小宫人一下子被吓得跪了下来:“还请陛下与夫人恕罪,婢子有要事禀告。”

    陛下与姜子墨对视了一眼,陛下点了点头,那婢子道:“今日巳时送到姜夫人那儿的吃食,陈夫人依着规矩尝膳,哪知道,哪知道才尝了一口,陈夫人竟中毒了!”

    此话一出,陛下被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那小宫人将话又重复了一遍,陛下气得砸了那执壶。

    “陛下,此事绝不会那样简单,此番像是冲着妾身来的,但连累陈夫人受累,若是不能彻查,妾身也于心不安。”

    “此事你身涉其中,自是不能处理此事,但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为了此事,姜子墨心中惶惶,连令玉令华也愈发谨慎起来。

    入夜,姜子墨踏着满地的月光缓步前行,不知怎么的,停下了脚步,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来到了漪兰殿。

    忽然,有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姜子墨才惊觉已然走神许久了,若是有人在这时候心存不轨,只怕这时候早已经命归黄泉了,只是身后之人未曾开口,姜子墨也不愿转身去看,就这般僵持着,仿佛都在等待着对方先开口一般。

    “姜夫人果真是与众不同的,这样好的夜晚,竟然一个人独行,也不叫上妾身一道欣赏这样美好的夜色呢,不过说来也是了,夫人又怎么会需要妾身陪伴呢。”

    听这话的意思,倒真是颇有几分自嘲之意,而这声音,是杨丽仪无疑了,只是没想到,在这个时候,也能够遇上她,姜子墨转过身,看到她手中提着一盏宫灯,淡淡的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面容特别的柔和,只是她的笑容却也因这光而让人觉得有些异样。

    姜子墨的手轻轻地扶上梅树的枝头,也不知是否手上的力道过大,竟生生地折断了一枝,清脆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时候,显得特别的突兀。

    “杨夫人好似心中酸涩得很,想来也是因着长久在我身边服侍,让杨夫人觉得力不从心了?”

    她的笑很是妖娆,道:“夫人的话果真是高深莫测,妾身自然会好好思量费心领会,只不过妾身得封至今,依旧是无宠之人,实在是徒惹伤感,若不是近来总在夫人身边,陛下又怎会记得永巷之中还有妾身呢。”

    姜子墨皱了皱眉:“杨夫人从来聪慧,其中关窍必然能够想通,只是我近来总是时好时坏的,也总要依仗着你。”

    “夫人这般说就太见外了,况夫人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陈夫人才真真是有心思的人,原本尝膳之事皆有宫人,她却这般用心,现下为了夫人中了毒,陛下更是会关怀她,他日必是能更上一层楼。”

    此话中的意思,姜子墨又怎会不明了,却也不欲与她多做纠缠。

    姜子墨回到居所之时,只觉得疲累至极,靠在榻上,半合着眼眸,令玉在身边轻捶着姜子墨的小腿,一直都沉默着,脸色也很是阴郁,似乎颇有心事的样子。

    心中思绪万千,即便已经疲累得紧,姜子墨却没有丝毫睡意,直至夜半月朗星稀之时,依旧无法入睡,如今已然深秋,入夜之后凉气逼人,姜子墨抬头看着天空,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谁会在送来的膳食中下毒。

第四十二章 彻查(一)

    一连数日,姜子墨身边之人都极其忧心忡忡,深怕送来的膳食再有任何不妥,可又无人敢再尝膳。

    姜子墨也知此事令人心中忧虑,如今连陈岫颜都已中毒休养,旁人又怎敢再沾染一二。

    “尝膳虽是宫中规矩,可怜陈夫人已是中毒,旁人有所惶恐也是寻常,以银针试毒也是无妨,总不能连一点东西都不吃,只是陈夫人那儿可有好转?”

    令华正在为膳食试毒,听闻姜子墨的问话,道:“陈夫人中毒并不深,现下已无大碍,想来也是万幸,若是陈夫人再多用些,只怕腹中皇嗣便会保不住了。”

    姜子墨一愣,旋即又笑道:“无碍便好,且此番倒真是因祸得福,想来她也是欣喜的。”

    自姜子墨回宫,自是无人会阻拦姜子墨来去,但现下有人欲谋害姜子墨,引得宫中众人少有敢与姜子墨来往的。

    只是不知怎的,陛下近来都少有来探视姜子墨的时候,让如姜子墨险些中毒一事,不过如同寻常小事一般,令人捉摸不透陛下是何用意。

    “见夫人玉体无碍,真真是万幸了,太皇太后担忧了许久。非让婢子来瞧一瞧,现下太皇太后当安心了。”

    姜子墨见越影姑姑便微微一福:“投毒一事,妾身虽也受了些惊吓,说来到底无碍,只是身边之人总是有些惶恐罢了,说来如此骇人之事终究让人害怕。”

    越影一笑,道:“夫人自不是那般心智不坚之人,不过太皇太后此番正在长乐宫中,想请夫人小聚,还请夫人移步。”

    长乐宫中,太皇太后正闭目养神,卞玉菁正拿着一枚素银簪子拨弄着博山炉中的香灰。

    “妾身拜见太皇太后,愿太皇太后长乐未央。”

    太皇太后抬眸看着姜子墨,浮现一抹淡淡的笑意,道:“你身子不适,就不必行如此大礼了,老身只是多时未曾见你,终究有些挂念,如今见你无碍,自当放心了。”

    卞玉菁放下手中的银簪,细细地净了手,才将一盏浆水端了过来。

    “如今在老身身边侍奉之人,也唯独你与她二人最为尽心,只是不知你回宫后,可见过小皇子了?”

    姜子墨闻言一愣,面上尽是失落之色:“妾身只知皇子暂由陈夫人照顾,但如今陈夫人正将养着身子,怕也是无暇看顾,不知……”

    卞玉菁替太皇太后将鬓边的一丝乱发拨到了耳后,道:“姜夫人独自居于掖庭终不是法子,况漪兰殿又怎能无主,将皇子送回由姜夫人亲自抚育才最妥当。”

    此话一出,姜子墨心中一震,若得如此自是最好不过,只是不知太皇太后可会应下。

    “此事倒是不难,不过老身却是心有忧虑。”太皇太后沉默半晌之后,继而道,“也罢,就依了玉菁的意思吧,令膳食投毒一事,也由玉菁一并查证吧。”

    “太皇太后信任所托,妾身自当竭尽全力。”

    姜子墨与卞玉菁一道出了长乐宫,现下已然过午,阳光落在身上只觉得暖和得很。

    行至沁园,卞玉菁停下了脚步,只见她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显得毫无血色。

    “卞夫人身子羸弱,怎不传召御医来诊脉呢。”

    卞玉菁笑着摇了摇头,道:“本就是从母体中带来的病症,妾身自小便与汤药为伍,饮药多年也并无好转,便是国之圣手,怕也是毫无转圜之力。”

    正当姜子墨伸手想去扶住她的时候,却被卞玉菁避了过去。

    “妾身并无大碍,小憩片刻即可。”

    姜子墨只觉得悻悻的,收回了悬在半空的手,便待她好些了,才一同往前走去。

    不多时,在漪兰殿外,卞玉菁淡淡一笑,道:“漪兰殿依旧,如今夫人归来,才是相得益彰,如今陈夫人亦在椒房殿中,倒也便宜御医诊治,妾身尚有太皇太后嘱托在身,便不与夫人在此闲谈了。”

    如此冷然的卞玉菁,倒是让姜子墨有些无所适从,不过也只是略微一笑。

    “夫人怎去了这样久,若是夫人再不回,可就要出去寻了。”

    姜子墨微沉着脸,瞧着令玉,良久后才道:“你这般冒失,半点沉不住气,真是半分长进也无,莫非真要如令华所言,要好好约束于你,才能让你收敛些?”

    令玉这才讪讪地闭上了嘴,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

    忽然,姜子墨笑出了声:“瞧你这般模样,倒真是半分说你不得了,也罢,若是你心里不痛快,便寻些事来做。”

    令玉这才笑逐颜开,道:“夫人这般戏弄婢子,可真是吓坏婢子了,只是长久未曾收拾,漪兰殿中可不比以往了,夫人小憩片刻,用不了多久便好。”

    庭院中,姜子墨正拨弄着花枝,此时苏钰脸色苍白地走了过来,姜子墨疑惑地看着苏钰,她这一脸焦虑担忧的模样,倒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倒真像有了不得的事情发生了。

    忽然苏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夫人,婢子近来总是心神不宁,深怕此时一旦传扬开来,婢子会死无葬身之地。”

    隐隐的,从她的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可又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了,好端端的又何须如此,且你从来行事稳妥,自是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苏钰脸色一下子惨白了许多,喃喃道:“那份被送去给夫人的糕点,是,是婢子亲手所制。”

    姜子墨慢慢地走到苏钰的身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将衣上的灰尘被掸落了下来,继而笑了笑,声音中不辨喜怒,道:“不过是一份糕点罢了,即便被投了毒,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你起身便是。”

    苏钰微微颤抖着,仿佛很是惊恐的样子,道:“夫人,糕点师婢子亲手所制,又亲手送去的,到时也见陈夫人尝膳……”

    这会子,姜子墨一双眸子就盯在苏钰身上,许久才叹了一口气,只是心中如同堵了什么,难受得很。

    “现下却不知该如何评说,如今太皇太后指派了卞夫人处置此事,我却不想因你是漪兰殿之人而包庇于你,如此你便自行往卞夫人处吧。”

    殿外,天是灰蒙蒙的,就犹如姜子墨此时的心情一般,阴霾覆盖,透不出一丝光亮。

    慢慢行走在沁园之中,周遭并没有什么人,姜子墨觉得仿佛一个人行走在天地之间一般,那样潇洒而脱俗。

    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树枝上飘落的细碎雪末发出轻微的声响,沁水亭孤寂地矗立在那里,这临水的亭子,自入秋之后,便甚少有人会来这里小坐,如今便是如此孤清的存在。

    姜子墨在沁水亭中落座,远眺远处的风景,竟如水墨画一般素净淡雅,却又如此令人心旷神怡,偶有风过,吹送着淡雅的梅花香气,如此美好的一切,却掩盖不住其内里无法言喻的肮脏和可怖。

    直到天色将晚,姜子墨才恍然醒了神,方回到漪兰殿不久,便见着王御医正放下了医箱。

    令玉见此情形,便笑道:“方才陈夫人那儿还说呢,觉得身上有些不自在,便请了御医过来瞧瞧,夫人在外头吹了风,也一并瞧一瞧才好,可万不要落下了病根。”

    姜子墨白了夷华一眼,薄怒而嗔道:“这张嘴整日介就只知道胡吣,都入宫这样久了,还不知道分寸。”

    王御医恍若未觉,只是道:“臣下知道夫人素来体虚畏冷,又听闻夫人在外吹了风,想着夫人怕是会寒凉侵体,夫人当善自保养才好。”

    把了脉之后,王御医只道并没什么大碍,不过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往陈岫颜处去了。

    令华早已备下热水,姜子墨自是怡然自得。

    热水氤氲,姜子墨将整个身子没入热水之中,驱散浑身上下的寒意,倒真是很有效的,令华随侍在侧,虽是一言不发,却也知道她心里定有疑问,只是未曾问出口罢了。

    半晌后,姜子墨起身,换上干爽的衣服,被令华半推半逼地躺在了卧榻之上,盖上了厚厚的被褥,活似自己是真的会感染风寒一般,那模样真真是极好玩的,让姜子墨觉得就像小时候在自己身边照顾起居的嬷嬷一般。

    一夜好眠,姜子墨便觉得神清气爽。

    “夫人,苏钰在外头跪着许久了,可要见她一见?”

    姜子墨想着才打发了她去卞玉菁处,怎就这样快便回了,姜子墨虽是心中有惑,但还是着人让苏钰入内。

    待苏钰入内之时,姜子墨正坐于琴前,随意地拨弄着琴弦。

    只见苏钰似乎憔悴了许多,姜子墨言道:“现下你可有话要说?”

    “婢子不知该如何说起,只是此事婢子牵扯其中,险些令夫人涉险,婢子万死难辞其究。”

    此时的苏钰倒显得有几分决绝,姜子墨略笑:“自我入宫,你便在漪兰殿侍奉,说来你是宫中经年的人了,又怎会如此不小心,况你若真要害我,自是不必等到如今?我不愿轻易冤枉了身边的人,却也不能容忍有人背着我行不义之举。”

第四十三章 彻查(二)

    苏钰脸色煞白,眼中有隐隐泪光,道:“婢子不敢为自己有所辩解,夫人若是有恙,婢子更是难辞其咎,只是现下婢子只求夫人让婢子速死。”

    忽然,姜子墨轻笑出声,道:“想死还不容易,又何须由我来做恶人,你若真心想要赎罪,自是不必来见我了,自行了断岂不是更便宜?你前来求我让你速死,你可真是有算计,但我并不会让你这般轻易地死去,我便要看看,你还能做出怎样令人不齿的事来。”

    姜子墨只是命人将苏钰看管起来,一应用度皆与以往相同。

    “夫人何必这样待她,且不论此事她是否真有参与,但她竟如此不慎,险些害了夫人,便该受到惩处,现下夫人只将她看管了起来,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铜镜前,姜子墨取下发髻上的步摇,笑道:“此事她虽算不上无辜,可到底也只有疏忽之责,无需为此多责难她,苛责太过只会易失人心,况往后还有些事需要着落在她身上,可莫要亏待了她,只是当透露出去的消息,便不能疏忽。”

    很快的,宫里头便已传得沸沸扬扬。

    “这姜子墨真是枉费了那一肚子的学问了,一个小小的苏钰竟也能令她这般大动干戈。”

    “她即便再聪慧,又怎能及得上殿下,只是未曾想到,竟有人会出来担了罪责,现下看来,姜夫人与卞夫人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往后殿下便可安心了。”

    霍成君也不知被哪句话触动了情肠,道:“你这般说,虽也是并无不妥,只是我心中总有些不稳妥,你闲暇之时,可多往漪兰殿走动打探。”

    茵子点头应下,正欲离去之时,却见卞玉菁来到了椒房殿。

    看到卞玉菁时,霍成君颇有些讶异,但很快恢复如常:“卞夫人不是正在奉命查察陈夫人中毒一事吗,怎就有闲暇来椒房殿了。”

    卞玉菁施礼后,道:“以往妾身因着体弱,从未晨昏定省已是不妥,如今康复大半,又怎敢再如此怠慢,且陈夫人中毒一事,已有几分眉目,妾身特来禀报。”

    “哦?不曾想到卞夫人能这样快就查出眉目来,孤洗耳恭听。”

    “漪兰殿的女史苏钰,制了点心送往掖庭,本也无可厚非,可据妾身所知,姜夫人所用膳食多出自她的贴身侍女,苏钰怎就突然送去了点心,只怕她不是受人指使便是受人胁迫了。”

    霍成君狐疑地看着卞玉菁,心下满是疑惑,想来虽是自己命杨丽仪见机行事,却并未思虑过要了旁人的命。

    “依卞夫人的意思,此番中毒一事,乃是有人预谋,想以此除掉姜夫人,只是陈夫人命不好,这才出了事?”

    卞玉菁微微抬起了头:“殿下若是这样说,倒也并无错处,如今宫中出了这般背主的人,只怕各宫中都有,还请殿下多留心些,莫要让心怀叵测的人害了殿下。”

    “卞夫人有心了,椒房殿中若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人,孤自是会彻查之后再好好处置,绝不会如姜夫人那般急切。”

    姜子墨拿着剪子修剪着花枝,有淡淡的药香味儿萦绕在鼻尖,倒也提神得紧。

    “夫人,御医所开的方子已经让人去煎煮了,想来不多时便会妥当。”

    姜子墨点了点头,道:“如今陈夫人的一切供应都当小心仔细,万不可有所疏忽。”

    四下无人,正好能说些想知道又不太好为外人知的事情,姜子墨净了手,便半躺在卧榻之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令玉皱着眉头,道:“也不知怎么御药房那儿口风很紧,方才随着御医去取药,也不见他们谈论什么,只是在前往御药房的路上,仿佛听到几句,说好似问题是出在了汤药上,原本宫中所用的汤药方子和药渣都会有保留,以便查看,只是不知怎么的,夫人与陈夫人的药只有方子,却没有留下药渣。”

    姜子墨勾唇一笑,心想着这倒是奇事一桩,徒有药方根本不能说明什么,连药渣都这样快被清理干净,这其中必定是有蹊跷的,陈岫颜有孕在身,好些药无法用得上倒也寻常,可也犯不着将药渣也销毁

    如此急于销毁药渣,必定是心中有鬼,姜子墨缓缓道:“既然是这样,倒是可以留心一下,好端端的,怎么会不留药渣呢,你就注意一下,这必定是件有趣的事儿。”

    只是未曾想到,此时一个小宫人正端着药,站在了门口,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这里站了多久,姜子墨心里不由得一沉,却依旧保持着淡然的样子。

    这药煎好的倒是快,不过令玉嘴快道:“药既然已经煎好了,就端过来吧,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没听到你叩门的声音。”

    那小宫人似乎有些慌张的样子,说起话来也已有些磕磕绊绊,道:“奴,奴婢也,也是刚刚把夫人的药端过来,只是,只是见夫人与令玉姐姐有话要说,所以,所以,奴婢也不敢打扰,奴婢莽撞,还请夫人原宥。”

    倒像是个胆小怕事的丫头,不过简单的一句问话而已,竟也能够怕成这样,姜子墨淡淡一笑,将那碗药一饮而尽,只是这药苦得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药可真够苦的。”姜子墨看了眼小宫人,道,“不过随口问问而已,你不必这样害怕,你这样子,好似是我故意欺负了你一般,去给我拿些蜜饯过来吧,去去口中的苦味也是好的。”

    小宫人离去后,姜子墨便与令玉说笑着,就在这时候,一抬眸,便看到卞玉菁站在门口,倒生出几分羞愧之色。

    请卞列荣坐下之后,姜子墨心中腹诽,只道是卞玉菁从来不苟言笑,性子有些孤僻,也不曾见她来往于嫔妃之间,而今日却出现在漪兰殿中,着实让人很是好奇。

    “太皇太后命妾身来看看姜夫人,这一盒子点心,是新研制的,其中添了几味药材,最是滋补不过的了。”

    姜子墨笑道:“太皇太后如此关怀,真真是受宠若惊了,让卞夫人亲自送来,我先谢过了,明日再往长乐宫向太皇太后谢恩。”

    卞玉菁对此也不置可否,而她话音一转,道:“陛下近来一直宠爱陈夫人,引得宫中之人颇为不满,许是此番中毒一事,不过是假借旁人之手,除去阻碍罢了,无论是谁因此殒命,对她们都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些事若真要细想起来,真真是令人不寒而栗,不过依着卞夫人这般说,倒也有几分道理,但谁又会行此不义之举。”

    “姜夫人是聪慧之人,怎会猜不透其中的关窍,只是苏钰怕是代人受过,想来不必再这般看管着她。”

    翌日,姜子墨立于沁园,抬头看着天空,只见飞鸟掠过天空,一片羽毛落下,伸手,便正好落在了手中,虽不是十分艳丽,却也很是有趣.

    沁水亭中,放着一架琴,姜子墨随意撩拨着琴弦,可心思凌乱,也不知弹出来的是什么样的曲子,不多时,一不小心琴弦已断,手上亦有轻伤,便罢了手。

    博山炉中,香烟袅袅,虽香名定神,却依旧心烦意乱,满怀心事。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抚琴,不过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儿,也不带几个人在身边服侍着。”说着陛下握过姜子墨的手,轻轻抚过手指上的伤口,道,“你看,还这般不小心,手指伤了可有好几日无法抚琴了。”

    姜子墨低着头,道:“只是心中有些乱罢了,若是跟着的人多了,反而更觉得心中烦闷。”

    陛下看着姜子墨,伸手轻抚着姜子墨的脸颊:“你无需这般担忧,朕一直都会在你身边的,况现下你并无大碍,又何须对此事念念不忘。”

    当姜子墨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石显小跑了过来,面上满是急切。

    陛下略略皱了眉,道:“是出了何事吗?”

    石显的气息显然还有些急促,道:“回陛下,令陈夫人中毒的糕点中,被添加了吴茱萸,此物是有毒的,所幸毒性并不强,是有人刻意所为。”

    姜子墨与陛下对视一眼,不曾想在这时候会得到这样的一个消息。

    当一个蓬头垢面之人被带当陛下面前之时,身子抖得如同筛糠一般。

    “你为何要下毒。”

    陛下一句极其平淡的话,让那人更加害怕。

    “婢子,婢子只是奉命行事,吩咐婢子行事之人,只告诉婢子,只要把事情做好,便不会少了婢子的富贵,且,婢子一直在掖庭,行事很是便宜,这……”

    陛下皱了眉,冷笑道:“不过为了些许钱财,竟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说,指使你的人是谁!”

    那人微微抬眸,一双眼睛已经哭得红肿:“婢子只是卑贱之人,家中又有父母高堂,一时被迷了心窍……”她不停地抽泣着,好一会儿才缓了下来,“指使婢子如此行事的,便是姜夫人身边的苏女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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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月介绍:
一枚玉簪的缘分,换来这一生不离不弃的守护
痴心已付,却缘牵一线
救命之恩,将一生托付
姜子墨与刘询从相识到别离,又在宫闱相遇相扶持
终此一生,相伴相携,却不忘初心
那一日,病榻前,他才道:你与他终因朕而错过,只愿来生你二人能相守一生
汉宫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宫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宫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