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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折芳魂     汉宫月txt下载     汉宫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隔阂

    “朕已经许久未曾这般开怀了,这一场仗赢得漂亮,朕未曾想到,你兄长竟有这般才干,往日真是埋没了他,之前朕应允你的事,朕会尽快着手去办,只是你兄长喜欢怎样的女子?”

    姜子墨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好似从不曾认识他一般,好半晌之后,姜子墨才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想来男子都喜欢这样的女子,陛下觉得妾身说的可对?”

    陛下的神色黯然了许多,心里仿佛有个地方被牵扯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

    “你说的不错,这样的女子,又有谁能不喜爱,不过朕却比旁人有幸得多,至少有你和平君在朕的身边。”

    姜子墨此时只觉得心中很是苦闷,连陛下是何时离去的都不知晓,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直到齐国公府递了消息入宫,姜子墨才好似清醒了过来一般。

    “令玉,准备一下,我要出宫!”

    令玉乍一听,被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而一旁的令华就显得冷静了许多,道:“夫人,希望夫人要三思而后行,且不论没有陛下或太皇太后的恩旨,无人能随意出入宫闱,更遑论是私下出宫,夫人这般冒冒然,可曾为齐国公府上下思量过半分?”

    姜子墨冷冷地看着令华,冷然道:“你这般言辞,可是在训斥于我?父兄命你入宫,只为令你辅助于我,你若拿捏不了这分寸,漪兰殿自然也容不下你!”

    令华跪在姜子墨的面前,那面容依旧冷静得令人心惊。

    “夫人,公子身受重伤,婢子已然知晓,又怎会真的无动于衷?可是仅是不同往日,公子为国效力,立下赫赫战功,又有多少人在背后瞧着,希望无论是夫人还是齐国公府能够出一丝纰漏,那便是能够弹劾齐国公府的把柄!夫人真的忍心国公与如夫人心力交瘁吗?”

    此时的姜子墨已然不复从前的冷静,可是令华的这一番话,让此刻的姜子墨颓然地跌坐下来。

    “令玉,你便好好陪伴夫人吧,这时候夫人万万不可操劳,更不能太过耗费心血。”

    姜子墨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久,陛下也遣了御医守在漪兰殿中,深怕会有意外。

    时已入秋,漪兰殿仿佛已然入冬似的,陛下再不曾踏足过漪兰殿一步,好似宫中便无这样一个地方,也没有姜子墨的存在似的。

    大将军霍光督押粮草十分尽心,陛下对霍氏一族更为倚重,霍成君在宫中更是如日中天,无人敢忤逆霍成君一句。

    不知何时,对于立后一事,众人都更倾向霍成君,而唯独能够帮到许平君的人,却已然如同失宠一般,连圣驾都不能见上一面,连太皇太后都称病了。

    秋景如画,却让人觉得寒彻入骨。

    如今姜子墨形单影只,除却身边贴身的宫人,便再也无旁人了,即便昔日因她而获封的杨丽仪,都不愿在姜子墨身边走动。

    不多时,陛下便予霍成君婕妤一位,令霍成君更为倨傲。

    “夫人如今真真是独得恩宠,陛下对夫人愈发用心,让妾身们好生艳羡。”

    霍成君身旁总是围绕着许多妃嫔,每每有这般奉承之语,都令霍成君身心愉悦。

    “你们都道陛下对我恩义日重,我却羡慕你们能歌善舞,张夫人的歌舞,那才是令人一观难忘,如今陛下身边,便是张夫人陪伴最多,这般温婉的女子,才是最令人疼惜的,可莫要觉得出身高华,便自恃过高,不然被圣驾所厌弃,那真真是可悲可叹。”

    众人听在耳中,自是晓得霍成君说的便是姜子墨,如今霍氏一族如日中天,无人敢忤逆半分,可也明白姜氏并非可小觑的,口中虽附和着,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

    “罢了,我便不拘着众位姐妹了,瞧你们在蕙草殿都这般拘谨,倒真是无趣了,不过如今陛下膝下犹虚,妹妹们可莫要躲懒才好。”

    一日午后,霍显入宫。

    霍成君自小便极受溺爱,见着母亲入宫,更是开心得不能自已。

    “母亲从不入宫,怎的今日有闲暇入宫了呢。”

    霍显笑道:“难道就许姜氏的母亲入宫,我便不能来看一看我的宝贝女儿了?“

    霍成君陪着霍显在上林苑中漫步,哪知竟遇上了姜子墨。

    “那便是姜夫人了?”

    霍成君便点了点头,如今姜子墨已然一蹶不振,霍成君自是不会再为难姜子墨,只是霍显并不这般想。

    “姜夫人瞧着竟是这般憔悴,让人瞧着怪心疼的,莫不是后宫之事太过繁杂琐碎?”霍显与霍成君言道,“你这孩子,如今可是婕妤了,又怎好事事都由姜夫人操持,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霍成君瞧着形容憔悴的姜子墨,竟有些不忍,道:“母亲,姜夫人不过没歇好罢了,后廷之事如今皆由女儿一手操办,不若将姜夫人回去歇着吧。”

    姜子墨微微一礼后,便径自离去。

    “都说这位姜氏与众不同,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如今一见,也不过尔尔,可见传言还是虚妄的更多些,昔日陛下与太皇太后予她理后宫事之权,怕也是被传言蛊惑了。”

    霍显这番话恰好传到了姜子墨的耳中,尤其她提到陛下之时,姜子墨的身子不由得僵了僵。

    蕙草殿中,霍显已无方才的倨傲,道”如今瞧着陛下对你愈发重视,为娘心里也就安稳了许多,也能好好照料你父亲的病。”

    霍成君本还沉浸在母亲入宫的喜悦中,哪知知晓霍光得病,一颗心沉入冰谷。

    “怎么会,父亲前些时候还为出征筹备粮草,身子一向都健朗,怎么会突然病了呢,母亲,你可莫要玩笑!”

    霍显瞧着虽也颇为焦切,可丝毫不见憔悴之色,倒是比以往更是容光焕发,完全不似正在伺候病中之人。

    “老爷他为了出征调运粮草,已然是在勉力支撑,如今入秋,便开始发作,前些日子已是一发不可收拾,府中也不知延请了多少医师,可是开的方子都不见效,便想着入宫来,让你向陛下请旨,遣派宫中的御医,好为你父亲好好诊治一番。”

    霍成君默然许久,才道:“此事也不必母亲吩咐,女儿心中自然明了,也不必请旨了,父亲的身子要紧,女儿即刻让御医出宫为父亲诊治,不过母亲的气色倒是很是不错,想来父亲的病必然不会太严重了。”

    霍显的脸色忽然一变,笑得有些尴尬,道:“怎会,说来如今可是你入主椒房殿的紧要关头,老爷病重的事儿自然不好四处宣扬,若是我气色差些,难免会让那些有心人瞧出些端倪来。”

    “母亲此言倒也不错,只是母亲也要保重自身,府中内外尚需母亲操持,霍山霍禹他们虽有急智,却失之鲁莽,母亲可要多多提点他们才好。”

    母女俩详谈许久,直至夜幕降临,霍显才与御医一道出了宫。

    霍成君心里头有些异样,却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有什么不同。

    陛下近来流连各宫各殿,偏偏少有往漪兰殿和昭阳殿去的时候。

    “你这是怎么了,近来总是会出神,莫不是你的眼中便看不到朕吗?”

    面对陛下的打趣,霍成君回过了神,脸上微微发红:“陛下愈发爱打趣妾身了,妾身只是觉得有些恍惚,陛下从前甚少与妾身亲近,如今妾身……”

    陛下揽过霍成君的肩膀,温声细语道:“你便觉得这般意外吗?朕并非薄情之人,以往也不过是被旁人眯了眼,如今才真觉出你的好来,所幸并不算迟。”

    一连数日,陛下都与霍成君在温存中度过。

    上林苑,姜子墨与许平君携手散步,两人瞧着都算得上是气色尚佳。

    “如今霍夫人已然是如日中天,陛下又愈发宠爱她,只怕这后廷便再也无旁人立足之地了,她已是婕妤,霍氏一族权柄熏天,想来霍夫人被立为皇后,便是眼前的事了。”

    姜子墨扯了扯嘴角,道:“夫人又何必这样说,陛下的心中是有夫人的,况夫人膝下还有皇长子,陛下这般做,必然有陛下自己的道理,夫人又何须这般自怨自艾?”

    许平君心中哀戚,只是面上倒不曾表露多少,道:“我终究不及姜夫人这般豁达,只是陛下他如今已然甚少来关怀儿,许是在他心中,已然没有儿这个儿子了,说来倒不及益阳……”

    忽然,一只鸽子扑棱棱飞了过来,落在了姜子墨的脚边。

    宫中虽也养了许多鸽子,却从不见鸽子在上林苑中飞翔,姜子墨上前将鸽子放在手上,只是细看之下,便瞧见鸽子的腿上帮着一只小信筒。

    姜子墨与许平君相视一眼,晓得这其中必然不简单,便私下拆看其中的内容,却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天下大定。

    两人并不知这其中的意思,却也知这支细小的竹简不能随意处置,便将这支竹简收好。

第十七章 竹简

    “这竹简,姜夫人想如何处置?”

    姜子墨看着许平君,忽而笑道:“如此有趣的物件儿,自然是要多把玩几日才好,若是贸贸然送了出去,岂不是少了许多乐子?”

    许平君不知姜子墨心里想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姜子墨说的话便是有她的几分道理,便不再询问下去。

    如今若是闲来无事,姜子墨便会常在长乐宫走动,除却陪伴太皇太后,最紧要的便是与自己的女儿多相处,且有时也能遇上来给太皇太后问安的陛下。

    “如今太皇太后的气色已然好了许多,看来姜氏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得十分尽心,如此朕也就安心了。”

    太皇太后皱了眉头,道:“姜氏自然十分尽心,只是陛下话中之意,真真令人心中不安,莫不是姜氏在长乐宫侍奉,陛下便可不再理会长乐宫,便可心安理得地与后宫肆意玩乐?”

    陛下脸色一变,郑重道:“太皇太后明鉴,儿并非如此念想,只是觉得姜氏颇得太皇太后青睐,她在长乐宫侍奉,儿也当少些顾虑。”

    此时姜子墨正端着果子出来,却见着陛下与太皇太后神色凝重,便不敢擅自出去,哪知太皇太后眼尖,抬手轻轻一招,姜子墨心中无奈,便只好现身。

    太皇太后见着姜子墨,面上才露出些许笑容,道:“如不是姜氏侍奉殷勤周到,老身这一身病痛也不知何时才能痊愈,陛下既少了顾虑,便也该多谢姜氏才是,怎乍见之下,陛下的脸色瞧着更差了?”

    因着近来姜子墨总在长乐宫,倒也不似从前那般拘谨,有时便只端着果子出来,现下陛下在此多时,却不见有浆水,姜子墨便想去端了浆水来,却被太皇太后拦下。

    “你与陛下多时未见,想来也有许多话要说,老身也有些乏了,便不在此扰了你们互诉衷肠。”

    自太皇太后一离去,姜子墨便觉得有些不自在,正欲起身的时候,却被陛下拉住了手臂。

    “这会子,你也要与朕生分了吗?”

    姜子墨无奈之下,便又坐了下来,此时陛下瞧着很是疲惫,似乎一直都在强撑着精神,这会子倒像是一下子都显露了出来。

    好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这般静静地坐着好一会儿。

    陛下笑了笑,道:“如今朕如履薄冰,好容易才忍着不去寻平君与你,朕晓得你常在太皇太后身边侍奉,又是真心待着平君,朕十分感念,朕知晓近来你心中也不好过,但过些日子便会好的,你要相信朕。”

    姜子墨点了点头,只是就在这个时候,姜子墨的袖中掉落出一支竹简来,正当姜子墨伸手要去拾起来,却被陛下抢了先。

    那支竹简被陛下拿在手中,陛下看了眼上头的字,淡淡地笑了笑。

    “这倒真是一句吉言,你怎就这般藏着掖着,莫不是不能让朕瞧见?如今你怎就这般小心翼翼了,当真不如从前那般有趣了。”

    陛下这般打趣,让姜子墨有些不太适应,挣了挣被陛下握着的手臂,哪知陛下竟握得极巧妙,竟是挣不开,姜子墨的脸微微发红,也只能由着陛下握着。

    陛下手上一使力,姜子墨便被带入陛下怀中,只感受到他的呼吸就在自己耳边。

    “朕冷落了你这许久,你竟也这般狠心,连见都不愿来见朕一面,莫不真是恼了朕了?若真如此,朕该如何做才能让你消气?”

    两人耳鬓厮磨,也不知时光流逝。

    翌日,陛下神清气爽地离去,只是那支竹简被留在了姜子墨的枕边。

    宫里除却霍成君春风得意外,旁人想沾一点儿光都难,只是没想到的却是张澜漪竟有了身孕,着实让人始料未及。

    张澜漪近来本就极为得宠,此番又怀了身孕,更是羡煞旁人,连日来向她道贺之人都快将她宫室的门槛踏平了。

    陈岫颜落寞许久,既无高贵出身可做依托,又无陛下宠爱,即便有女承欢膝下,可公主至今也不曾获得封号,连公主闺名也只是陈岫颜自己取的乳名儿罢了。

    此番张澜漪有孕,陈岫颜自是不甘落后,时不时的,便往张澜漪那儿去,有时便是宫人们的事儿,她也乐意去做。

    “过门便是客,这些事儿有怎好让陈姐姐来做,这让妾身怎过意得去呢。”

    陈岫颜这般做,自不是自甘堕落,若不是想以此再次博得陛下的青睐,也不愿这般自降身份。

    “妹妹如今是最金贵之人了,为妹妹做些什么,倒也是应当的,妹妹这般说,那便是与我生分了,况妹妹颇得陛下青睐,妹妹只愿与我亲近,那便是对我与旁人不同,这般情谊又怎可辜负了。”

    张澜漪揽着陈岫颜的手臂,道:“这宫中的夫人们,唯有陈姐姐待我最亲厚不过了,我又怎会不愿与姐姐生分了。”

    张澜漪从来都是极晓得如何讨陛下的欢心,此番有孕陛下更是隔三差五便送来赏赐,陈岫颜也因着待张澜漪极为尽心,也对陈岫颜多了几分眷顾。

    只是宫中虽有喜事,可大将军府却被愁云惨雾围绕着。

    御医与霍显延请的名医们一道,却始终无法商讨出一个能够对霍光的病有用的方子来,霍山与霍禹总是踱着步,见着这些医师们不停地争辩着,心中的恼火不言而喻。

    “你们商讨了这许久,却不见拟了方子来看,竟一直这般耗着,莫不是这般便能让大将军不药而愈吗!”

    见霍禹已然火起,在场的医师们一下子噤了声,好半晌,才颤颤巍巍地开了方子。

    霍光处自是有人极为着紧,日日都有人照看着,霍显便闲了许多,冯子都便免不了要在霍显左右侍奉着。

    “如今老爷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了,医师们开的药也只能吊着老爷的精神,怕是也没有回春之力,想来过不了多久,老爷便会驾鹤,届时就不会有人再阻碍我们了。”

    霍显的身子软软的,靠在了冯子都的怀中,一双眸子波光潋滟。

    冯子都揽着霍显,心中虽极为厌恶,却也不得不逢场作戏:“夫人可莫要开心得太早,两位霍公子可并非等闲之辈,虽然大将军病重不起,可你我之事怕也是遮瞒不了多久。”

    “你竟这般胆小,老爷的药并非医师们开的那些,我早已吩咐了他们,只消吊着老爷的精神便可,至于其他,待成君入主椒房殿,又还有什么是能让我感到害怕的。”

    冯子都温言软语地哄骗着霍显,直至深夜才悄然将手中的鸽子放飞。

    陛下取到鸽子上系着的竹简,一看之下大喜过望。

    霍成君已然多时未曾知晓霍府中的消息,陛下颇有些沉重地踏入蕙草殿。

    霍成君颇为殷勤地侍候着陛下,却不见陛下展露笑颜:“陛下,可是近来朝政繁忙,才使得陛下如此形容憔悴,可要好好歇一歇?”

    陛下握着霍成君的手,叹道:“如今你在宫中操持后廷事务,已让你颇为操劳了,原本这些事,朕原也不愿说来让你分心……”

    霍成君笑得很是温和,道:“只要陛下心里是有妾身的,那么妾身便知足了,旁的事又怎会扰乱了妾身呢。”

    “前两日,出宫为霍大将军诊病的御医回宫复旨,道是大将军的病情已愈发重了,如今御医竭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住大将军的性命,只是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你,可要出宫去探视大将军?”

    这一下子,霍成君便怎么也笑不出来了,怔怔的,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眼泪就流了下来。

    陛下抱着霍成君,任由霍成君伏在自己的肩上默默地流泪。

    三日后,霍成君便离宫回府。

    霍光此时已经油尽灯枯,只余下一口气尚未咽下,霍成君日夜在霍光身边侍奉着,却只能瞧着霍光的生命日渐消逝。

    “几位御医都是国之圣手,可有法子妙手回春?”

    御医们都摇了摇头,此时霍光的病早已经无力回天,更是早已错过了医治的时机。

    霍成君跌坐在地,如今这个一向把自己捧在手心疼爱的父亲已然病入膏肓,也许很快便会离自己而去,若是无霍氏如日中天的权势支撑着,只怕在宫中也是步履维艰。

    而霍显早已不再关心霍光的身子是否能够康复,只顾着与冯子都在后宅厮混。

    过了几日,霍成君才瞧见面色红润的霍显,心中很是不高兴,道:“父亲重病多时,为何从不见母亲在父亲身边侍奉,却日日在后宅中,莫不是有什么不得与外人知之事?”

    霍显被霍成君这般质问,虽有些心虚,可还是板起脸来:“你此番出宫乃是得陛下恩旨,自该陪陪老爷,我从来知晓你与老爷感情亲厚,又怎愿扰了你们父女,况府中又不可没了人主事,你在府中也好,许是老爷的病也能有所起色。”

    霍成君日日陪在霍光身边,事无巨细都不需旁人插手,只望霍光能早些痊愈。

第十八章 走水

    霍光的病总是有些反复,有时清醒些,有时昏睡不醒。

    陛下遣了石显出宫来,便是为了来探视霍光是否好些了,石显才踏入霍府,便觉得霍府上上下下都笼罩在了愁云惨雾之中。

    霍显知晓石显奉陛下之命来探望霍光,便匆匆而来,虽然衣衫稍显凌乱,却瞧得出来容色极为艳丽,半点瞧不出侍疾多时的憔悴模样。

    “夫人安好。”

    “石舍人客气了,舍人奉陛下之命莅临府中,真真是令霍府蓬荜生辉,还请舍人到花厅小坐。”

    石显拱了拱手,道:“夫人盛情,老奴谢领,此番老奴奉旨前来,还是要先去给大将军问安才好,不然老奴回宫也不好向陛下交旨。”

    如今霍成君一直在霍光身边侍奉,人都已经瘦了好几圈儿,乍看之下,石显差点儿没能认出霍成君来。

    霍成君瞧了眼石显,自然也晓得他是为什么来的,便由着他到榻边与霍光低语几句,也不过是些宽慰之语,并无特别之处。

    而后石显又托词让霍显离开,便与霍成君到一旁,道:“这些日子夫人不在宫中,宫中之事夫人必然知之甚少,此番老奴借替陛下办差之机,老奴想与夫人说,姜夫人如今在长乐宫侍奉,陛下常去问安,必然能时常相见,且陛下对姜夫人一向有些情分,前几日又在长乐宫留宿,如若姜夫人再次起势,那么许夫人必然会东山再起。”

    霍成君蛾眉紧蹙,愤愤道:“想不到姜子墨也有如此狐媚的时候,不过几日时光,倒是又让陛下对她起了心思,不过多谢石舍人来告诉我这些。”

    石显赔笑道:“夫人这般说,真是折煞老奴了,只是不知夫人可有筹谋,老奴回宫之时也好替夫人办了。”

    霍成君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就笑了,俯首在石显耳边嘀咕了几句之后,石显连连称是,便告辞离开了。

    上林苑,一株秋海棠正开得艳丽。

    杨丽仪正摘着应季的花卉,前头迎面而来的,正是回宫复旨的霍显。

    “杨夫人好兴致。”

    杨丽仪知晓石显在宫中的低微是何等特殊,一礼后,道:“石舍人安好,如今虽已入秋,却也别有风情,万万不可辜负了。”

    石显笑道:“杨夫人如此情趣,倒真是旁人比不上的,可惜却不及旁人那般得宠,如此韶华空逝去,连老奴都觉得太过可惜了,只是不知……”

    杨丽仪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知晓石显断不会无端端在此与她说话,还处处玄机:“石舍人恩泽遍披后廷,往后需舍人提点提携之处自是不会少,还望舍人不嫌弃丽仪愚笨才好。”

    现下四下无人,石显将一支竹简递到了杨丽仪的手中,又与杨丽仪言语了几句之后,这才往未央宫而去。

    漪兰殿。

    杨丽仪看过了竹简上的字句后,便将竹简丢入了火盆中。

    张澜漪素来喜爱热闹,又极善歌舞,只是如今怀有身孕,总觉得苦闷得很,为令张澜漪开怀,陛下时常会陪伴她,又会令旁人来与她说话解闷儿。

    这一日,阳夫人着人编排了歌舞,张澜漪便遍邀诸位夫人一道来听歌赏舞。

    “张夫人真是好福气,得陛下这般钟爱的,可没有旁人了。”

    张澜漪如今最得意的,莫过于腹中的孩子与陛下的疼惜了:“哪里,不过是众位夫人疼惜我罢了,如若不然,我又怎会又这般好福气。”

    杨丽仪显得很是心不在焉,瞧着有些慌张的模样。

    ”杨夫人可是心中有事?这歌舞虽算不上多么精妙,却也实属难得了,可是杨夫人觉得有何处不好?“

    张澜漪的话才将将问出口,便引得旁人的议论,杨丽仪怔怔了半晌,才笑道:”夫人说的是哪里话,这般歌舞精妙之极,只是妾身身子有些不适,扰了张夫人的兴致,还请恕罪。“

    张澜漪故作了然,道:”若是如此,便是我扰了杨夫人休养,说来该是我向杨夫人致歉才是,杨夫人若是不弃,便在我殿中小憩一会儿。“

    杨丽仪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又怎敢如此叨扰张夫人。“

    待杨丽仪离去后,便有人言道:”不过是依托了旁人才博得了陛下的一丝眷顾,竟也这般托大,夫人又何须这般予她颜面?“

    ”谁又知晓她和那旁人是否真的不再有所牵连,谁又知晓那旁人还会不会得势。“张澜漪呢喃一句后,才道,”莫要为了不相干之人扰了我们的兴致。“

    漪兰殿仍旧静悄悄的,杨丽仪正欲行事之时,哪知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吓得杨丽仪手中的火石都掉落在了地上,慌乱之间,忙躲到了角落,这时候,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杨丽仪的肩上。

    若不是那人掩住了杨丽仪的嘴,只怕这时候两人的踪影早已被人发现。

    ”以往倒觉得你行事小心稳妥,如今瞧着倒真是畏首畏尾,真不知霍夫人怎会将如此大事交托与你!“

    杨丽仪听得出那是霍成君贴身宫人的声音,轻声道:”此时并非言语此事之时,早些完成夫人的托付才最要紧。“

    姜子墨离了长乐宫,只觉得疲累的很,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苏钰着人来接姜子墨,哪知才踏入漪兰殿不久,漪兰殿便燃起大火,火势之大令人始料未及,一众宫人忙拥着姜子墨逃离,可半晌不见杨丽仪出来。

    漪兰殿走水,惊动了太皇太后与陛下。

    ”好端端的,怎就走水了,姜充仪可曾有所损伤?“

    姜子墨此时极为憔悴,脸色苍白,道:”回太皇太后,妾身并无大碍,只是不知杨妹妹是否无碍。“

    半柱香后,杨丽仪才被救了出来,好在并无损伤。

    匆忙安置了杨丽仪之后,姜子墨随驾前往长乐宫。

    太皇太后着人去彻查此事,而陛下陪在了姜子墨的身边。

    ”此番走水虽十分蹊跷,所幸你并无大碍,若因朕近来疏远了你,才令你遭此劫难,朕……“

    姜子墨的嘴角弯起一抹弧度,道:”陛下又一次救了妾身性命,又何须再出此言,况不过是受了些惊吓罢了,哪有那样矜贵了。“

    陛下揽着姜子墨的肩,竟有些瑟瑟发抖,姜子墨心中一颤,仿佛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后廷走水非同小可,太皇太后着太史令回话。

    ”小臣推演后,方知,张夫人腹中子属金,又居于漪兰殿之侧的增成殿,而漪兰殿走水,且火逼金行,火势若是蔓延必然危及张夫人,所幸此番走水并未危及两位夫人。“

    太皇太后娥眉微皱,道:”依你所言,姜氏与张氏便是无法安然相处,必然会有一人受到损伤?“

    太史令唯有踯躅,道:”是,若要保住张夫人与腹中皇子,那便不能留姜夫人……“

    这太史令的声音愈发轻微,太皇太后轻哼一声,倒是陛下怒不可遏,正欲上前质问,却被太皇太后拦下,只道是让太史令思量化解之法。

    ”陛下怎这般急躁,丝毫无身为天子的气度,太史令之言自是需谨慎些,却也并非无化解之法,况她二人如今也并无大碍,若真无法可解,便让姜氏往甘泉宫小住数月也并无不可,到底皇家血脉更要紧些,陛下万不可感情用事。“

    陛下双拳紧握,好半晌才抑住心中的怒火,道:”太皇太后所言甚是,是儿太过鲁莽,若此番无法,儿便会安排姜氏往甘泉宫小住,儿先行告退。“

    张澜漪受了些许惊吓,虽并无大碍,可念及皇嗣,便更为着紧些,只是陛下却并未陪伴张澜漪,而是陪在了已迁入宣明殿的姜子墨身边。

    ”朕心焦了好半日,你却还有这般好兴致在此抚琴。“

    姜子墨偏了偏头,道:”妾身若还是惊魂未定,岂不是令陛下更加心焦吗,妾身并非如此娇弱之人,只是杨夫人怕是真的吓着了。“

    陛下剑眉紧蹙,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道:”朕自是会好好安抚杨氏,只是朕更着紧你一些,若是太史令无法化解此事,怕是你便要受委屈了。“

    不过三日后,太皇太后便以姜子墨因漪兰殿走水受了惊吓,需好好静养为由,被送到了甘泉宫休养,直至身子痊愈再回宫中。

    此番旨意一出,众人皆惊,而姜子墨心中苦闷不堪,却万不能表露半分。

    姜子墨踏上车驾,悄然出宫。

    大将军府中,霍光的病虽已无法治愈,近来竟也不再反复,霍成君心中欢喜,更令霍成君欣喜的便是姜子墨已然前往甘泉宫。

    霍显知晓霍光的病近来并无反复,心中有些焦切,只是碍于霍成君身在府中,下手不易,正为此颇为焦急。

    “夫人若再这般心思过重,只怕有损花容月貌,况大将军毕竟已然年事已高,如今又是久病之躯,即便有御医拼尽一身医术,想来也是无力回天,届时又有什么可妨碍夫人呢。”

    霍显依靠在冯子都怀中,道:“此言倒也不错,只是若要你我长久在一处,却并非易事。”

第十九章 甘泉宫

    入夜后,冯子都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霍显,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

    如今霍氏一族对后位虎视眈眈,许平君又孤立无援,若是无法令许氏一门有所壮大,怕是会有更多烦恼。

    趁着霍府中家丁的不留神,冯子都悄然入宫。

    “谁!”

    此时石显并不当值,只有几个小寺人伺候着,陛下的警觉虽不似寻常,却也足够敏锐。

    几个小寺人听到陛下的一声呵斥,都被吓得跪了下来,陛下略一皱眉,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不多时,冯子都现身出来,笑道:“兄长敏锐依旧,本以为能够瞒过兄长的,如今看来倒真是我自恃过高了。”

    只见陛下含笑起身,道:“你还是如同孩童时那般顽皮,如今可不同以往,稍有不慎,便是朕也保不了你,所幸此时石显并不在宣室殿中,只是你素来无事不入宫,今日怎这般有兴致阴潜入宫?”

    “如今霍夫人在大将军府中侍疾,这般孝心真是令人动容,只是大将军的病也不过是维持现状罢了,怕是不出月余便会病逝,想来兄长立后一事便可心想事成了。”

    提及此事,陛下冷冷道:“霍氏一族不倒,平君便不能稳坐椒房殿,如今姜氏离宫别居甘泉宫,平君更是少了助力,你也知平君素来怯懦,从不知该如何应对宫中险恶。”

    冯子都亦是一叹:“许夫人生性淳朴,便是她最可贵之处,兄长如此疼惜她,自会为她筹谋,如今姜夫人只身在外,便也能为陛下筹备一二,况此番出征大胜而归,亦能卓拔一二,或许也能有所助益,大将军府近来倒也平静,只是显夫人与霍氏子弟倒是有些蠢蠢欲动了。”

    甘泉宫中唯有姜子墨一人,冷冷清清。

    却不曾想,不过数日之后,几辆车驾的到来,打破了这样令人心慌意乱的寂静。

    “二小姐,甘泉宫到了,大内禁苑小的们不便入内,二小姐请随姑姑入内。”

    许凝素怯生生地在左右张望,随行而来的姑姑是曾教习许平君宫中规矩的乐舒姑姑。

    “许二小姐请随老奴入内,二小姐既是来陪伴姜夫人,现下便是要前去拜见姜夫人,所谓礼不可废……”

    许凝素极害怕这样的说教,忙点头道:“是我走神了,还请姑姑见谅,若有偏差之处,还请姑姑莫辞辛劳指点一二,这会子还是先前往拜见姜夫人要紧些,只是不知姜夫人性子如何。”

    乐舒姑姑笑道:“二小姐能这般想便是最好,至于姜夫人,性子最温和不过,宫中几位夫人,除却许夫人外,便是姜夫人最是令人亲切,二小姐必然能与姜夫人好好相处。”

    姜子墨拨弄着琴弦,却愈发觉得心中烦闷。

    “夫人,长乐宫的乐舒姑姑来了,还有一位随行的小姐,此时已在外候着了,是否让她二人入内?”

    “乐舒姑姑?”

    姜子墨只觉得有些诧异,从来常在太皇太后身边当差的只是越影,这位乐舒姑姑除却指点过许平君,似从来少有出来办差的时候。

    “快些请进来。”

    乐舒引了许凝素入内,见姜子墨正端坐着,见礼后,道:“老奴奉旨领许二小姐暂居甘泉宫,之前许二小姐独自别居他处,近来有意替二小姐许婚,居于宫中或是他处都不妥,便引来甘泉宫,一来请姜夫人指点一二,二来也解姜夫人之烦闷。”

    姜子墨讪讪一笑,迁居甘泉宫一月有余,自是枯燥而烦闷。

    “乐舒姑姑言重了,许二小姐必然秀外慧中。”

    一连数日,许凝素都亦步亦趋地尾随着姜子墨,似乎对一切都显得极有兴趣,许是自小便被拘在闺中,才这般胆小怯懦,只是这一点像极了许平君。

    已近除夕,姜子墨与许凝素别居甘泉宫,陛下也予了些赏赐应景,也颁下恩旨,允齐国公府之人往甘泉宫。

    除夕之夜,甘泉宫并不寂静,虽无歌舞助兴,却也其乐融融。

    “兄长随军出征,虽是随了自己的心愿,却是伤重而归,怕是父亲与母亲都心焦不已,今日瞧着兄长已无大碍,小妹心中也就大安了,只是往后兄长可不能再这般由着性子去了。”

    姜子砚随性道:“若不是此番随军出征,便当真不知我大汉山河是如此瑰丽,小妹从来最是心疼我,又怎会真的忍心令我错失这般好的机会。”

    齐国公略皱了眉:“你兄妹二人从来亲近,如今虽不在宫中,但终究身份有别,夫人礼怀下士,你却不能错了规矩。”

    原也觉得亲人相聚是一桩美事,只是齐国公这一番话,便是再高的兴致,这会子也是消失殆尽,略饮了几杯后,姜子墨便道了声身子乏了。

    夜未深,姜子墨自斟自饮,倒也有些趣味。

    “齐国公府齐聚一堂,本该是极为喜悦之事,怎得夫人却在此对月独酌?”

    姜子墨已然有些迷糊,却也晓得眼前之人便是许凝素。

    “家人团聚自是欣悦,陛下如此厚恩,又该当如何报答。”姜子墨又自斟了一杯,道,“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总是心里酸酸的,处处拘着身份规矩,又何来的趣味,还不若自酌自饮来得痛快些。”

    许凝素倚在姜子墨身边,神色黯然。

    深夜,许凝素已然安睡,姜子墨却丝毫没有睡意。

    ”你怎会在此?若是让人知晓,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何时你也这般不慎重了!“

    姜子墨话语中的急切,让来人心中十分甜蜜,道:”一别两年多,真真是思之如狂,素日里从不能见你一面,如今有这般机会,我又怎能轻易错过,寻思着便只是见你一面也是好的。“

    泪从眼角滑落,那一份相思藏在心中,时日越久便越是折磨人,这般令人意想不到的相见,那相思便如同决堤一般,无论如何都无法抑制。

    良久之后,姜子墨才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趁着夜色还深,你还是快些走吧,若是让人瞧见了,于你于我都是灭顶之灾。“

    哪知他竟扣了门,直至天边微微泛白之时,才悄然离去。

    天才蒙蒙亮,姜子墨已然起身梳妆,倒是委屈了不胜酒力的许平君此时仍在酣睡。

    ”这一夜小妹倒是好睡,只是委屈了为兄的被父亲训斥了一夜,此番陛下恩典令府中之人能来与你相聚,也昭示这陛下对你的恩宠。“本还有些浪荡模样的姜子砚忽然有些凝重,”另,韩国公在出征之时身负重伤,好容易班师回朝,却是伤重不治,倾容已是孤女,陛下念她父亲忠勇,已将她纳入宫中。“

    姜子墨沉默许久,道:”如此倒也随了倾容的心愿,只是她如今孤苦,在宫中怕也是备受苦楚了,奈何此时我身在甘泉宫,终究做不了什么。“

    姜子砚瞧着姜子墨时,眸子中是满满的担忧:”旁人倒也罢了,倒是你,万不可让人寻了把柄去,齐国公府虽不及旁家富贵滔天,却也足以自娱,旁的便也罢了,只望你保重自身。“

    忽然姜子墨只觉得周身冰凉,想起昨夜种种,更是觉得心慌不已。

    ”兄长何时也这般老成了,当真是吓着我了,瞧着也是时候给兄长找一位贤内助了,也免得总是来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让人觉得心里慌得很。“

    才入夏不久,宫中便传来了张澜漪诞下皇子的消息。

    五月朔日,越影便来了甘泉宫。

    ”怎得才数月未见,夫人便消瘦如此?可是甘泉宫的寺人宫人不曾细心伺候?“

    姜子墨浅笑道:“怎会,甘泉宫中一切都好,只是如今稍热了些,穿得单薄了些,这才让姑姑瞧着清减了些。”

    越影未见许平君在此,道:“如今张夫人已然诞下皇子,夫人不日便可回宫,夫人孤身在此,太皇太后与陛下十分挂念,如今诸事已过,便也能安心了,且宫中将有喜事,陛下可盼着夫人早些回宫。”

    当姜子墨步下车驾之时,只瞧见形容憔悴衣着单薄的韩倾容。

    韩倾容瞧见姜子墨的那一刻,便是泣如雨下。

    漪兰殿早已修葺一新,更是着意修饰了一番。

    ”这般富丽堂皇,当真令我瞧不出这是漪兰殿了。“

    ”霍夫人的意思便是要好好修善一番,若不是太皇太后与陛下都觉得太过奢靡,便是仙境亦不遑多让了。“

    姜子墨浅浅一笑:”她这般做真真是好心思,只是如此奢靡怕也费了她许多时日,她这般豁达,我若不能安心住着,岂不是白费了她这番精心的安排?“

    韩倾容似乎有些疲累,便独自离去。

    上林苑中,满是繁花异草,虽不如春日里的繁花锦簇蜂舞蝶飞,却也有香气时而近时而远,只是除了花香之外,也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

    不远处,正有两个家人子正在议论着什么,细听之下,才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她们之间的谈话,仿佛是在议论着立后之事,阳夫人素来严厉,教导家人子也极为严谨,此时却见到两名家人子这般罔顾宫规,也真真是太讽刺了.

    而正在此时,霍夫人正向这边走来,而这两个家人子的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姜子墨转身想往沁园去,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了霍夫人的呵斥之声,隐隐中还有几分怒气,霍夫人想登上皇后之位坐镇椒房殿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而那两个家人子却议论着陛下将册立的皇后会是许夫人,这一句话便犯了霍夫人的忌讳。

第二十章 许婚

    两位家人子被吓得脸色苍白,连一个字都不敢吐露。

    “哼,方才你二人还这般大言不惭,这会子竟如锯了嘴的闷葫芦似的,好似方才是我听错了一般,怎的你二人这是有胆做却不敢认吗?”

    霍成君此时正在气头上,心里很是憋屈,这会子正好能以此二人出出气,不知怎的,霍成君身边的茵子轻声嘀咕了一句,霍成君略笑了笑,茵子趋步向前。

    姜子墨见茵子已在眼前,自知已是躲不过。

    “霍夫人万安。”

    “从来都道姜夫人家学渊源,识礼仪知进退,最是守礼,当知宫中规矩是何等森严,这两个家人子竟这般无视宫规,肆意说嘴,竟不将后宫的夫人们放在眼中,依姜夫人看来,她二人当如何处置?”

    姜子墨见那两个家人子已然是面无人色,淡淡道:“犯口舌是宫中最忌的,她二人犯了规矩,自是要惩戒的,闭门思过自是要的,只是宫中之人也不好打脸,扣下她二人三日的膳食,霍夫人觉得可好?”

    霍成君冷笑一声,道:“姜夫人倒真是好心肠,对这两个漠视宫规之人都这般仁慈,若是我呀,打发去暴室也就罢了,若是五日之后她们还能活着出来,此事便也罢了。”

    这会子她二人更是吓得连站稳都难了。

    “如今张夫人才诞下皇子不久,宫中着实不好有这般严酷责罚,阳夫人领着教导家人子的差事,由着阳夫人仔细教导便好,若是令霍夫人不快,便让阳夫人多料理她们几日便是。”

    “既然姜夫人为她二人求情,那也就由着她二人去吧。”

    姜子墨打发了人送家人子回掖庭,而姜子墨只觉得后背发凉,如今的霍成君早已不再隐忍。

    许凝素这会子正与许平君一处,脸颊飞红,瞧着十分羞赧。

    “叔父早逝,你我自小便在一处,如今陛下欲遴选朝中子弟为你配婚,这些便是朝中极好的年轻才俊,前些时候令你去甘泉宫,除却让你学学礼数,陛下倒是想为你与姜夫人之兄指婚,只是不知你心中的念想。”

    “姜夫人为人和善,与她在一处如沐春风,只是她的兄长却非我心中之良人。”

    陛下与许平君本欲借此婚事拉拢齐国公府,哪知许凝素竟对姜子砚并无好感,如此便只能作罢。

    许平君掩唇一笑,道:“以往怎不知你这般挑剔,莫不是你心中已然有了心仪之人,不若说说,若是那人家世人品都能匹配,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许凝素的脸颊愈发绯红:“只是却不知他作何想,虽我只知晓他的盛名,却早已心生向往,有陛下的指婚虽能得此姻缘,我却不愿成就一桩只有怨恨的缘分。”

    许平君握着许凝素的手,笑得很是无奈,道:“此事便由陛下来处置吧,若不提及此事,又怎知他不愿,你不必多虑了。”

    五月望日,张延奉旨入宫。

    “卿从来少进后廷,朕召你入宫相见,不愿在宣室殿中,如今上林苑风光如画,倒也能映衬朕要与你提起的事。”

    张延一脸的肃穆,可心中却极为慌乱,也不知陛下所要提及的会是怎样的事。

    “朕之姨妹已至婚龄,朕有意为她指一门婚事,朕仔细思量了许久,最后觉得你才是最合适的人选,朕今日召你入宫,便是为与你提及此事,虽朕亦可下诏指婚,却不愿你二人心生嫌隙。”

    张延稍稍一愣,目光有些犹疑,且不自觉地往永巷看去。

    “陛下如此看重,臣喜不自胜,只是臣生性洒脱不羁,怕是会辜负了佳人。”

    陛下的目光有些幽深,看着张延许久,神情有些冷肃,道:“你又何须自谦,你才学卓著,生得有这般倜傥,自然是许多闺秀倾慕之人,只是可莫要错了心思。”

    此时张延只觉得身上像是被冷水浸透了似的,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臣不敢,陛下恩遇臣不敢辜负。”

    这会子陛下的脸色才好些了:“如此便好,朕晓得你是晓事儿的,好好待凝素,朕与平君亦会感戴于你,赐婚旨不日便会下达,你与富平侯好好准备着吧。”

    张延不知自己是怎么出宫的,只晓得如今自己很快就会有一位妻子,一位与皇族脱不开关系的妻子。

    赐婚诏下达后,富平侯显得很是平淡,只是吩咐了张延翌日入朝谢恩,忽然富平侯道:“我知你如今还放不下她,但你应当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她再好也不可能再与你有任何瓜葛,如今陛下赐婚,亦是你的福气,万不可辜负了。”

    这番道理,张延心中又如何不明了,只是又怎能轻易放下。

    “父亲不必忧虑,儿虽愚鲁,却也晓得如何应对。”

    富平侯与张延入宫谢恩,却并未在宣室殿,而是在未央宫后阁。

    “富平侯老臣谋国,却挂职归老多年,真是朕的损失了。只是这多年未见,富平侯依旧健朗,如今仲安将是朕之妹婿,真真是可喜可贺了。”

    “小儿散漫惯了,老臣早已想为他定下一门婚事,也能令他收收心,哪知他处处推脱,如今得陛下赐婚,是他的福分。”

    许平君入内,在陛下身边坐下,而许凝素一身宫人的打扮,为在座之人一一奉上浆水果品后,便立于许平君身后。

    几人一道用了午膳后,才各自散去。

    “怎样,今日一见你的梦中人,可觉得与你想象的一样吗?”

    许凝素噙着一抹笑意,道:“这张仲安果真是名不虚传,百闻不如一见呢,原本只听闻他风采斐然,如今一见,便是说他貌比宋玉也不为过,只是……”

    许平君郑重道:“他出身好,又是这般人品,想要嫁入侯府的,自是不会少的,但他眼界高也是寻常,现下陛下赐婚,他必然不会亏待了你,只是高门大户从来规矩多,你也当谨慎才好。”

    许氏一族将与富平侯府结亲,无疑抬高了许氏。

    “陛下竟这般看中许氏,这般低下的出身,竟也将女儿嫁到富平侯府,这岂不是给许氏长脸吗!”

    霍成君对此也是颇有些微词,却不如旁人那般急切:“不过是嫁入富平侯府罢了,陛下不曾将宗室女子嫁入许家,便不算是抬举了他们。”

    华若仪从来都在霍成君面前唯唯诺诺,只见霍成君都不曾气恼,便更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你着人备些贺仪送去昭阳殿,可万不能寒碜了,毕竟是许夫人嫁妹,出阁之喜可万不能马虎了,你也可带话给许氏,若出嫁的妆奁不够丰厚,我倒是能替她准备一份,免得她好容易出嫁了,却因妆奁单薄而被夫家嫌弃。”

    华若仪将贺仪送至昭阳殿,陈岫颜正帮衬着许平君清点着各宫各殿送来的礼品。

    “许姑娘真是好福气,陛下亲自选婿指婚,真是旁人盼都盼不到的好福气,妾身略备薄礼,贺许姑娘出阁之喜。”华若仪行至许凝素身旁,轻声道,“若是许姑娘的妆奁不够丰厚,可万万不要客气,宫中夫人都会替许姑娘润色妆奁。”

    许凝素面色涨红,却不能有一句反驳,只是一跺脚,便转身躲开。

    夜,已然透着丝丝闷热。

    姜子墨静坐在镜前,似乎已然忘却了时辰。

    “夫人,夜深了,早些歇着吧,许夫人派人来请夫人一道筹备许二小姐出嫁的事宜,夫人若是再不歇着,怕是……”

    姜子墨醒过神来,瞧着镜中的自己,竟是脸色暗淡,还满布着泪痕,抬手擦去泪水,姜子墨起身之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令华眼疾手快扶住了姜子墨,道:“其实夫人入宫那一日,便知晓总会有这样一日,况张公子这般出身,即便没有宗室女子相配,也必然会有淑女相配,夫人如今又何必如此自苦?”

    “你只道我太过执着,于你又何尝不如此,府中怕是少有不晓得你倾慕兄长的,可那又怎样,你入宫侍奉我,又岂会还有离宫与兄长再续前缘那一日。”

    令华别过脸去,姜子墨知晓方才的话已然是碰到了令华的痛处。

    张延与许凝素的婚事被定在了一月之后,婚礼之盛大,着实令人瞠目结舌。

    这一日,姜子墨头一次瞧见强颜欢笑的张延,那一刻,姜子墨的心中五味杂陈,那种酸涩令人窒息。

    盛装后许凝素更显得娇媚,那羞怯的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

    婚宴上,姜子墨与韩倾容一道,一杯接着一杯。

    “以往只知你心思内敛,今日才晓得,你的心事竟藏得这般深,可既然早已知晓已是无望,便该深藏在心底,不让旁人窥探到一二,酒多伤身,可莫要贪杯了。”

    夜,风极为柔和。

    陛下瞧着双颊酡红的姜子墨,道:“你从来自矜,今日却如此失态,你心中可是藏着不欲人知的心事,抑或那两年,已然都变了。”

    姜子墨醉眼朦胧,见着眼前之人,眼角滑落一行清泪,双手搂着臂膀,轻轻言道:“仲安,你我从此陌路,不复从前。”

第二十一章 立后

    陛下将姜子墨安置在卧榻上,眸子里透着一丝冰冷和愤怒,一种被愚弄和欺骗的绝望和痛苦。

    此时的姜子墨还在不停地抽泣着,仿佛是在于过去彻底决裂一般,只是这种痛苦却并非一两日便可淡去。

    “为什么,都这么久了,你却依旧无法对他忘怀,他再好如今也是旁人的夫婿,不要再轻易为他伤心难过,他永远都看不到,而你这样却令朕很痛苦。”

    一连数日,陛下再未驾临过漪兰殿,姜子墨如同再一次失宠。

    长乐宫中,益阳长公主玉兰愈发玉雪可爱,牙牙学语的模样时常逗得太皇太后十分开怀。

    陛下乍见玉兰,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父皇!”

    小小的身影很快就到了陛下的身前,软糯的声音不禁让陛下想起了姜子墨。

    陛下将玉兰抱在怀中,心中怅然若失,连神色都黯然了许多,唯有玉兰浑然不觉,还扯着陛下发冠上垂下的丝绦。

    越影何其聪颖,上前抱过玉兰:“公主,婢子陪公主出去散散心可好,而且公主也想念母亲了对不对?”

    玉兰不知怎么的,只是赖在陛下怀中,怎么都不愿随越影出去。

    “无妨,不过幼童罢了,朕与太皇太后尚有事要谈,你遣走旁人后,便也退下吧。”

    太皇太后正在小憩,陛下面对着玉兰竟有些不知所措,手足僵硬地陪伴着玉兰玩耍。

    “陛下似乎甚少与孩童在一处。”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陛下猛然放松了许多,玉兰甚是亲近太皇太后,便撒开了揽着陛下的手。

    此时殿中已无旁人,太皇太后哄着玉兰,好容易才把玉兰哄睡着了,才道:“陛下此来,必然是心中已有盘算,可是已有了万全的准备?”

    “霍氏跋扈至今,断不能令她继续跋扈下去,椒房殿当有合适之人入主,想来太皇太后心中亦作此念,只是朕尚未有十足的把握。”

    太皇太后的脸隐在淡淡的阴影中:“陛下欲立许氏为后,便当知晓许氏一族着实单薄了些,陛下才想借联姻之法壮大许氏,只是霍氏一门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节,又怎是轻易能够撼动的,如今大将军病重,陛下便想要快刀斩乱麻。”

    陛下静默了良久,才道:“若是他还在,霍氏一族便倒不了,朕不能等到瓦解了霍氏……”

    太皇太后忽然笑了,道:“陛下如何想便如何做吧,老身如今含饴弄孙,也是乐得自在,只是近来倒是十分冷落了姜氏,老身虽不知晓这是为何,可是陛下万不可错了分寸才好,这些百年的世家大族,即便不笼络着,也不能如此冷待,况姜氏亦是有功的,这些浅显的道理,陛下必然也十分有数。”

    步出长乐宫的时候,已是日中时分,陛下的脚步有些虚浮。

    “将皇后的玺绶送到蕙草殿。”

    石显一早便候在了长乐宫外,听到陛下的这一句吩咐,心中大喜。

    未时,石显端着玺绶来到蕙草殿。

    “夫人,石舍人在外头,可要请他进来?”

    茵子的话,让霍成君微微抬起了头,道:“若是他独自来的,就打发了他离去,如若不是,便让他进来吧,许是有什么喜事吧。”

    石显进殿的时候,虽是眼角眉梢都掩不去的欣喜,只是霍成君如此倨傲的性子,却让石显很是不满。

    “贺喜夫人了,这皇后的玺绶也只有夫人才能够受用了。”

    霍成君看到玺绶之时,却并不如石显所设想的那样显得极为喜悦,这会子瞧着淡淡的,仿佛对此并不在意似的。

    好一会儿,霍成君扯了扯嘴角:“陛下有心了,我还以为在他的心里,只有许氏和姜氏二人,如今他着石舍人送来了皇后的玺绶,便是还惦念着我的。”

    “夫人怎就感伤起来了,这样的喜事当告知府中才是,或许大将军知晓此事,病体或许就痊愈了。”

    霍成君拭去了眼角的泪光:“对,对,舍人说的不错,我真是乐糊涂了,茵子,去给府里递个信儿,父亲知晓了必然欣慰。”

    大将军府中,霍光的病请每况愈下,醒着的时候愈发少了,霍成君不在府中,霍显又不愿照看着,大夫们便不再愿尽心侍奉,如今霍光便已是气若游丝。

    茵子从宫中出来,倒也颇得重视。

    霍禹霍山都少在府中,今日恰好休沐便在府中遇上了出宫来的茵子,忙迎入了花厅中。

    此时霍显春风满面,瞧着众人都在,又有宫中之人,这才稍有收敛:“姑娘从宫里来,一路劳苦,姑娘若有吩咐,但说无妨,只是姑娘此时到访,可是夫人有何吩咐需母家操持的?”

    茵子给霍显一礼,道:“显夫人客气了,此番夫人遣婢子出宫并无吩咐,倒是有一桩喜事让婢子传达,前日陛下已将皇后殿下的玺绶送到了蕙草殿,想来不日便会册封夫人为皇后。”

    “陛下真真是慧眼识珠,成君自小便得到最得体的教养,自然是皇后的不二人选,陛下择了成君便不会错!”

    霍显如此张扬,倒让霍氏兄弟有些不悦,奈何当着旁人的面,也只能忍耐下来。

    待茵子回宫后,便悉心为霍成君筹备着礼后大典上所需的一切。

    三日后,大朝。

    重病的霍光今日显得很是精神,可谁人心中都知晓此时的霍光早已是强弩之末。

    陛下一脸肃穆地端坐在那儿,俯视着一众朝臣。

    “朕即位以来,得众位爱卿倾力相助,百姓安居仓廪丰实,内无祸乱外无侵扰,如今朕也当令众位爱卿心中安稳,朕三年以来未曾册立皇后,令朝堂与后廷人心不稳,今日朕便依卿之愿,立后以安众人之心。朕自幼孤苦,得一物便极为珍惜,昔日曾有人赠予一把宝剑,朕爱如珍宝,近来却不得踪迹,着实内心不安。”

    陛下这一番话语,心中明了之人都已心领神会,也料定陛下立许平君为后势在必得。

    此时众人都看向了宣旨的寺人,这才惊讶地发现竟不是时常陪在陛下身边的石显。

    立后的旨意不过寥寥数字,便足以彰显陛下对许平君的深情,众人皆以为入主椒房殿的定是霍成君,而旨意却如当头棒喝一般。

    “陛下故剑情深,当为天下之表率,皇后殿下生性温厚,必然母仪天下。”

    “周国公此言深得朕心,也愿众位爱卿也如周国公这般想,另,霍婕妤一心为朕与太皇太后分忧,朕与太皇太后更不会亏待了她,平君总有懒散之时,皇后的玺绶,便暂由霍婕妤保管。”

    说罢,礼乐起,一身盛装的许平君一步一步往前走,显得极为庄重,只是只有距离许平君半步的姜子墨能够感知到,此时的许平君有多么的紧张。

    当姜子墨从侍立一旁的茵子手中接过皇后玺绶之时,已然瞧见了躲在帐幔后眼角含泪的霍成君。

    册封大典后,昭阳殿似乎依旧那样平静。

    椒房殿几日前便已妥当,只等候着它的主人入住了。

    “在大殿上,可真是吓坏我了,真怕一不小心便会出丑,还好有你时时处处提点着我。”

    姜子墨浅笑嫣然:“那也是殿下聪慧一点便透,况,这般大的场面,殿下泰然自若,想来那些大臣也无话可说了,往后殿下便是后廷之主,凡事可要思虑再三才好。”

    许平君却显得十分不在意:“有你在我身边提点着,又何须惧怕那些,我只消儿在我身边,陛下能够常常陪伴我,旁的又有什么要紧。”

    若非晓得许平君本就是这般个性,姜子墨怕是如何也不愿相信这番话会出自一位皇后之口。

    此刻的蕙草殿已然是一片狼藉,入目的便是满地的碎片。

    “陛下竟还是册立了那如此卑微的许平君为后,陛下竟如此羞辱我!”

    霍成君已然是怒不可遏,可无论怎样,积郁在心中的怒气始终无法排揎出来,华若仪正想上去劝解两句,却被茵子给拦了下来、

    “夫人以为,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法子可以让婕妤解气的,难不成还能让陛下收回立后的旨意不成?”

    华若仪未置一词,只是到了霍成君的身边,轻声言语了几句后,霍成君倒是安静了许多。

    好半晌之后,早已经筋疲力尽的霍成君才小憩了一会儿。

    “你与夫人说了些什么?”

    华若仪笑道:“夫人想听什么,便说与她听,说来又有何难,只是这会子夫人累了,需要好好歇一歇。”

    长乐宫,太皇太后正教玉兰认字,原本便少有来长乐宫的霍成君也时常来侍奉,即便与许平君一道,也显得极为殷勤。

    太皇太后时不时地瞧向霍成君,道:“近来你倒也殷勤,惹得老身总以为你是姜氏了,莫不是你也转性儿了?”

    霍成君羞赧道:“妾身虽不及姜夫人那边细致,却也日日竟太皇太后放在心中,况太皇太后在长公主面前这般取笑妾身,真真是让妾身无地自容了。”

第二十二章 霍光殁

    朝堂之上那无言的羞辱,让本就身体羸弱的霍光不堪重负,下朝回府之后,一身病痛便立时发作了起来。

    此番病症来势汹汹,令随侍在大将军府的大夫们一时间都乱了手脚,只是还未能等到大夫们商议出一个结果,霍光便已然溘然长逝。

    霍光的突然病逝,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大将军府中一片缟素,上门吊唁之人络绎不绝,灵堂之上满是不绝于耳的哭灵声。

    冯子都身为霍府的管家,正送往迎来,脸上已尽显疲累之色,好不容易熬过了最忙碌的一阵,又被霍禹差遣去查看祭奠之事可有纰漏之处。

    一身素麻的霍显此时已不在灵堂之中,看似柔弱悲苦的模样,心中早已甚为欣喜,自霍光卧病之日起,霍显便等待着这一天,只要霍光咽气,霍显就能肆无忌惮地与冯子都在一块儿了。

    当霍显看到冯子都往后堂来之时,便拦住了冯子都的去路:“这些日子只瞧见你忙这忙那的,都不知来瞧瞧我,瞧你都已经瘦了一圈了,又何苦这般劳苦,如今大将军已经病逝了,这府中便是我当家做主,往后你大可不必再看旁人的脸色行事。”

    冯子都虽早已不愿在霍府之中仰人鼻息,却着实不愿在丧孝之中与这样一个不顾廉耻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夫人高义,子都十分感佩,只是如今府中大丧,你我这般,着实引人话柄,况且以后日子还长,难道就没有亲近之日?如今府上的事还是由霍公子打点,小的实在不敢有所怠慢。”

    霍显心知冯子都所言非虚,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渴求。

    冯子都离去后,霍山才现身出来,笑道:“叔祖母倒是好福气,冯子都这般人才,还真是难得一见,只是叔祖母这般急不可耐,怕是不太妥当吧。”

    “大将军已然过世,我却依旧年轻,若不是见大将军素日里待我不错,我便在早些年就与旁人在一处了,如今大将军不在了,我自是要为自己打算。”

    霍山的目光审视着霍显,道:“叔祖母若是这般觉得倒也无妨,只是叔祖才刚过世,尚未入殓,叔祖母可莫要乱了分寸,若是霍氏一族名誉扫地,谁也不会容得下你,便是霍夫人也容不下你。”

    也不只是冷风吹过,还是霍山的话,令霍显不禁瑟缩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一丝慌乱。

    霍光乃朝中重臣,忽然病逝,陛下自然重视。

    “太皇太后,霍大将军薨逝,朕心哀痛,且大将军曾上奏疏,哀其兄长霍去病无后,望能以霍山后继香火,朕已允准,并欲亲自吊唁亡灵,只是不知太皇太后可愿同行?”

    此时太皇太后已是一身素服,神色虽无哀戚,却也稍见憔悴之色,道:“自当如此,霍夫人乃霍将军最为疼惜的爱女,理当一同出宫吊唁。”

    霍府上下,一片哀戚之色,恸哭之声不断。

    “小妹,你可算是来了,大将军平日里最惦念的便是你了,你回来了便好,可怜大将军早已病得面无人色,如今去了,也好少受些病痛折磨。”

    霍显虽是不停地拭泪,却并无几分真切的哀戚之色,而霍成君直至此刻也不愿相信霍光是真的已然离世了。

    “我想与父亲单独呆一会儿。”

    霍显略显尴尬,涨红的脸颊显示了她此刻的惊讶和无奈。

    陛下与太皇太后祭奠了霍光之后,便不再打扰霍成君,霍显眼见陛下都已离去,也不再灵堂中逗留。

    入夜,陛下所居的小院格外清静,唯有霍府的主管被遣到此处侍奉。

    “霍府近来也有异动?”

    冯子都此时极为懒散,丝毫没有面对霍氏族人时的谨小慎微。

    “霍光才逝世,且皇后已立,霍氏一族暂时还翻不起浪来,只是这霍显却并非是省油的灯,旁人许是尚有顾虑,而此人却只随心意而活。”

    陛下轻笑道:“区区妇人又何足为虑,你也太多虑了,不过如今霍氏一族在朝中盘根错节,一时间难以将他们彻底铲除,你便多辛苦些,好好搜罗他们的罪证。”

    冯子都自嘲地笑了笑:“如今陛下身在宫中的处境,想来也不比我好上几分,只是强敌环绕,陛下善自珍重才好。”

    翌日,已然守灵一夜的霍成君仿佛已经脱了形似的,昔日脸上的荣光好似在这一夜全然消失。

    陛下的手抚上霍成君的肩头:“大将军从来最是疼爱你,无论怎样,你要保重自己,大将军的葬礼尚需你处处留心操持,你必然也不希望令朕与大将军为你伤心难过。”

    太皇太后虽不喜霍成君,却也疼惜她失了父亲:“霍夫人必然还无法适应骤然失父,大将军的出殡事宜需十分仔细,旁人怕是不会太过尽心,由着霍夫人在大将军府中料理也好,陛下朝事繁忙,万不可拖延。”

    宫中虽不见缟素,却也沉浸在哀戚之中,唯独张氏颇不以为然,日日排演乐舞。

    “大将军薨逝,夫人即便不为此哀恸,也万万不可如此张扬。”

    张澜漪并不为所动,笑道:“大将军再是位高权重,也不过是区区臣子,陛下与太皇太后亲临吊唁,便是给了大将军十足的颜面,难道他没了,连宫中也要为他守孝不成?”

    在霍光出殡那一日,陛下再次亲临大将军府,且以皇帝之礼入葬之,更赠以宣成之谥号,可谓是颇为哀荣。

    霍光归葬,霍显却仍觉不足,仍不顾众人反对扩大了墓葬的规格。

    “母亲为何要这般一意孤行,陛下看重父亲,予以这般哀荣,便该知足,母亲可知这般做,便是陷霍氏于不义!”

    此时霍显并不在意霍成君所说的,只是淡淡道:“大将军身前辅佐汉昭皇帝,对陛下又有扶立之功,便是再哀荣些又怎样,况,陛下也非这般毫无气量之人,必定不会责怪,如今丧事已毕,你便回宫去吧。”

    回宫后的霍成君,始终都显得极为压抑。

    不远处的沁园中,刘正领着玉兰玩闹着,霍成君紧咬牙关,仿佛很是气恼的模样。

    “夫人,这会子不是该耽搁的时候,还是先往长乐宫请安紧要些。”

    霍成君敲了那兄妹俩一眼,这才往长乐宫而去。

    长乐宫中,霍成君瞧见了正在为太皇太后表演歌舞的歌舞伎,一旁侍立着的便是诞下皇二子刘钦的张澜漪。

    “罢了,老身知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只是这日日歌舞,便是再好也是会腻了的,你当在陛下那儿多用心,何苦日日耗在长乐宫。”

    张澜漪此时已然瞧见了霍成君,浅笑着言道:“妾身别无长处,唯独对歌舞有些许造诣,便想令太皇太后不再这般苦闷,妾身虽不及姜夫人那般善解人意,却也一心想侍奉太皇太后的。”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有心便可,老身觉得有些疲累,你退下吧。”

    当张澜漪走近霍成君之时,嘴角一翘:“太皇太后歇下了,夫人又何苦还在此处,莫不是要扰得太皇太后不得安生?”

    茵子替霍成君梳理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夫人往后可有盘算?”

    霍成君愣愣地瞧着镜中的自己,好半晌才道:“父亲已去,府中有霍禹和母亲,若想要霍府辉煌如初,我便不能坐以待毙,若有皇嗣在手,便有了几分胜算。”

    “夫人可是要抚养皇二子?”

    “张氏正得宠,若是撒娇撒痴,我又怎能与她比拟,且陛下又怎会让皇二子由我抚养,还不若令华氏或杨氏有孕,只是她二人却不得陛下喜爱。”

    茵子沉默半晌,道:“旁人倒也罢了,杨夫人与姜夫人倒还有几分情意在,姜夫人再不济,尚有颇得太皇太后喜爱的益阳长公主。”

    霍成君换下了一身素服,一袭绣暗纹寝衣显得有些单薄。

    “说来也是,杨氏虽是个容易胆怯的,却难得的聪慧,近来陛下与太皇太后都颇为劳累,荐了她去陛下身边侍奉,必然十分妥当。”

    姜子墨往椒房殿去,却很是心不在焉。

    景然瞧见姜子墨到来,忙迎了上来:“夫人来了便好,皇后殿下可问过婢子数次了,夫人若再不来,婢子便要往漪兰殿请了。”

    “殿下可是有何要事?”

    景然一笑,道:“夫人这是怎了,殿下向来少有亲近之人,若是几日不见夫人,便总觉得心中闷得慌。”

    杨丽仪在姜子墨身后,显得唯唯诺诺,若非景然眼尖,怕是就这般错过去了。

    “杨夫人在此也好,殿下近来身子不爽,还请杨夫人为殿下诊治诊治。”

    杨丽仪连道不敢,可心中却很是欣喜。

    许平君的气色虽好,可身子总是犯懒,连日来饮食更是缩减了不少,景然欲请御医前来,却被许平君拦下,无奈便只好请了杨丽仪来瞧一瞧。

    半晌后,杨丽仪道:“皇后殿下贵体无恙,只是初初有孕,这才有些不适,想来好好调理便可无碍。”

第二十三章 椒房之喜

    “贺喜殿下了,这可是喜事,只是殿下千万保重,莫要心思过重,但妾身觉得殿下还是召御医前来确诊更好些,丽仪虽也知晓些医术,终究不及御医学识渊博。”

    许平君略笑道:“杨夫人聪颖乖巧,又这般博学,想来不会出错,不过姜夫人心有顾虑,便请御医过来。”

    皇后传召,御医不敢有所怠慢,细细诊治之后,道:“皇后殿下已有孕,只是气血有些亏虚,只消好生休养便可,万不可有所操劳。”

    如此姜子墨心中安稳了些:“殿下有孕,陛下必然欣喜,只是殿下可不能再由着性子了,景然以往便由着殿下,如今可要好好叮嘱她。”

    许平君的脸微微一红,道:“你便拿旧事取笑我便是,好似我从来都这般鲁莽似的,你若再这般,往后椒房殿你也不必来了,我便是再无趣,也不愿招惹你这局促之人了。”

    此时姜子墨瞧了眼杨丽仪,道:“皇后殿下有喜,就劳你走一趟宣室殿,将这喜讯告诉陛下。”

    遣走了杨丽仪,姜子墨的神色凝重了许多。

    “怎的,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姜子墨扯了扯嘴角:“怎会,殿下有孕是喜事,只是殿下才正位中宫,便怀有身孕,必然有人心生嫉恨,且椒房殿不比昭阳殿,其中必然有心术不正之人,况殿下身边能信任之人唯有景然一人,只怕……”

    许平君的脸色也一下子苍白了几分,只是现下尚还镇定。

    “若她们都不愿我安稳,我便不予她们生路,自随陛下入宫,流言蜚语便不曾断过,她们从来都轻视我的出身,可那又如何,如今入主椒房殿的依然是我。”

    姜子墨一愣,道:“殿下无需动怒,身在宫中,此身便系于陛下一念之间,殿下如今万不可动怒,只消殿下平安喜乐,便是让这些人最气恼的事。”

    杨丽仪往宣室殿禀报许平君有孕,却被石显拦在了宣室殿外。

    “还请石舍人入内禀告陛下,妾身有要事禀告。”

    石显打量了杨丽仪一眼,道:“倒不是老奴要为难夫人,只是这会子陛下着实无暇见夫人,若是夫人信得过老奴,就由老奴入内禀告可好?”

    杨丽仪略一思量,道:“妾身自是信得过石舍人,只是姜夫人却未必信得过,且此事涉及椒房,怕是不好多言,妾身在此先给舍人赔罪了,若是不能面见陛下,那便在这儿候着。”

    石显此时的脸色虽还如寻常一般,心中却早已满是愤恨,且眼见杨丽仪不愿离去,更是恼怒不已。

    “若是夫人愿在这里候着,老奴也不好阻拦,若有怠慢之处,还请夫人多担待。”

    宣室殿中,陛下面对着满几案的奏疏,只觉得颇为疲累,霍成君服侍在侧,自然也瞧去了不少,只是温言细语,倒是令陛下身心舒畅了许多。

    石显送来浆水点心,只见陛下与霍成君之间颇为亲密。

    “你果真是老了,连如何当差都不知晓了吗?也难怪这些新来当差的小寺人都这般不知规矩,你可是要朕打发了你出去?”

    石显赔着笑,道:“陛下可莫要气着自己,老奴只是瞧着陛下辛劳,便着人备了浆水点心,但杨夫人在外头求见陛下,老奴道是陛下无暇见她,她却执意要候在外头,似是奉了姜夫人的意思,有要事禀告陛下。”

    陛下皱了眉头,又瞧了眼已是满脸倦容的霍成君,道:“命杨氏回去吧,朕现下无暇见她,若有事朕自会寻姜氏。”

    霍成君言道:“陛下又何苦这般打发了杨夫人,许是真有要事,姜夫人从来稳妥,并不这般焦急遣了人来,若非如此杨夫人也必然不会执意候在外头,不若将她请进来吧。”

    杨丽仪入殿之时,已显得有些晕眩。

    “石显道你在外求见,可知此番是扰了朕批阅奏疏?”

    “陛下明鉴,妾身此来是有一桩喜事,今日御医为皇后殿下诊脉,已确诊皇后殿下有了身孕,姜夫人特遣妾身来给陛下道喜。”

    陛下一愣,旋即笑了起来:“这倒真是一桩喜事,宫中皇嗣不多,平君有孕当再为朕添一嫡子。”

    霍成君现下只觉得五味杂陈,瞧着旁人都接连有孕,却唯独自己自始至终毫无消息。

    “皇后殿下福泽绵长,必然能为陛下再添皇子,只是御医有云,如今殿下气血亏虚,要好生调理才好。”

    陛下点了点头:“如此必然要好好静养才是,丽仪你便留在椒房殿侍奉,后廷之事自有成君与子墨担待,朕先去瞧瞧平君。”

    说话间,陛下已是出了宣室殿,唯独留下霍成君与杨丽仪四目相对。

    一盏红枣羹,陛下小心翼翼地喂着许平君。

    “许后有孕,陛下必然更想着她,许氏一族虽无势力,可陛下却处处为许氏着想,破落户似的,竟也入主椒房殿,妹妹也嫁入了富平侯府,更可恶的便是姜子墨处处维护着!”

    华若仪只淡淡道:“夫人何必气恼,即便陛下心系皇后殿下,可陛下又怎会时时刻刻都陪在皇后身边,况,有杨氏在椒房殿,便是最好的内应,且御医也道皇后气血亏虚,这孩子能否顺利诞下也尚未可知。”

    好一会儿,霍成君才浮现了笑容,眉眼之间皆是媚态。

    “此言不差,椒房殿可比别处热闹多了,只是现下皇后可还有闲暇照料皇长子吗?”

    霍成君在椒房殿替许平君料理些许琐事,殷勤而谨慎。

    杨丽仪除却日日试药尝膳,便也别无他事,只见霍成君这般殷勤,心中顿感不安。

    “夫人尊贵,又怎可行此卑微之事,妾身侍奉殿下便可,怎敢劳烦夫人。”

    “你这般便是见外了,同是后宫之人,又何分彼此,殿下何等贵重,自当好生侍奉,若是殿下平安康健,你便是有功之人。”

    夜,许平君已然安睡。

    陛下才将奏疏批阅完,本想再往椒房殿,只是瞧见月色怡人,便不再往椒房殿。

    杨丽仪踏月而行,正巧遇上了正在赏月的陛下,也不知怎的,杨丽仪退了几步,想转身离去。

    “既然来了,又何须这般匆忙离去,朕并非可怖之人,你大可不必如此惊慌。”

    杨丽仪缓步而行,至陛下身旁之时,见月光融融洒在周身,竟有砰然心动之感。

    “陛下万安。”

    “近来,霍婕妤亦在椒房殿侍奉皇后?”

    杨丽仪一愣,道:“是,霍夫人侍奉殿下极为谨慎,且事必躬亲,凡事甚少由旁人插手,近来殿下玉体康健。”

    陛下沉默良久,叹道:“平君无碍便好。”

    椒房殿中,景然似乎已然无事可做似的,霍成君侍奉得很是周到,引得后宫夫人们只消得了闲暇,便在椒房殿侍奉许平君,引得许平君对此极为不耐。

    许平君时常不得安宁,却又不敢宣之于口。

    “你这般行径,晓得的,便道你是真心尊崇皇后,才在她身边侍奉着,不知晓的,便当你是有意为之,想借此令皇后不得安稳,适可而止便好,莫要操之过切。”

    霍成君半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半带委屈,道:“妾身并不曾料想到这些,只想为皇后殿下尽一份心意罢了,哪知竟会适得其反,扰得皇后殿下不得安生。”

    太皇太后只是一笑:“你是婕妤,替皇后掌管着玺绶,自当替皇后理后廷之事,你引得众人皆在椒房殿,到底有些不妥,皇后有孕,你当尽心替皇后分劳,至于侍奉之事,自有杨氏与景然操持,况再不济也还有姜氏,又何须你事事亲力亲为。”

    “太皇太后有此吩咐,妾身自当遵命。”霍成君微抬眸子,便又言道,“有一事,妾身心中还是有些顾虑,皇后殿下有孕在身,怕是无暇照顾皇长子……”

    “此事,老身可不愿过问,你若有心,大可去与陛下商议。”

    好容易椒房殿才清净了些,许平君这才松了一口气。

    姜子墨对许平君之事从来极为上心,自是不敢有丝毫疏忽,反倒是杨丽仪却偷闲了。

    杨丽仪颇有些心神不宁,陛下道:“你这般魂不守舍,莫不是伴驾令你心生不安?”

    “陛下取笑,能是侍奉陛下,又怎会心生不安,只是皇后殿下那儿,妾身着实有些放不下。”

    “此事你不必如此担忧,子墨行事谨慎,又有御医随侍,椒房殿必不会有事,只是你这般模样,莫不是心中有事?”

    杨丽仪沉默了半晌,才道:“皇后殿下需静养身体,怕是无暇更无心无力去抚育皇长子,妾身知晓此事并非妾身可过问的,但为皇后殿下着想,皇长子还是暂由旁人照顾更好些。”

    陛下抬眸看着杨丽仪,那目光寒凉如水,令杨丽仪不禁打了个寒战。

    “此言倒也不错,只不过此事并不需你来多言,朕自有打算,往后莫要让朕再听到你对此事有所说辞。”

    杨丽仪一下子脸色苍白,再不敢多言多口。

第二十四章 皇长子

    许平君时时刻刻都充满着喜悦,腹中的孩子给予了许平君莫大的快乐。

    “这孩子必然是极有福气的,殿下如此疼惜他,待他出生,还有皇长子与他作伴,况且陛下也十分欣喜。”

    “你这便是拿话讨我开心了,陛下是否欢喜,我是不晓得,反倒是你却十分喜悦,好似这孩子托生在你腹中一般。”

    姜子墨噙着淡淡的笑意,道:“殿下这般说,便是折煞妾身了,只是近来妾身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好似总有人围着皇长子转,只怕是有人别有居心。”

    此言一出,许平君亦觉得有些忧虑:“如此说来,莫不是又有人想要对儿不利?”

    姜子墨只觉得这番猜测虽有些蛛丝马迹,却不过只是揣测,道:“先下这不过是妾身的臆测罢了,如今殿下有孕,自是无暇看顾皇长子。”

    长乐宫,越影正侍奉太皇太后用膳。

    “成君从来聪颖,却太过傲慢,往往更是用心太过,只怕总有一日会被自己所害,今日她会惦记刘,会惦记后位,她日便会想要得更多。”

    越影替太皇太后布菜,道:“霍夫人的心思是活了些,只是倒也算不上心思坏,况皇后殿下有孕,无暇顾及皇长子也是没错的。”

    太皇太后一笑:“这话倒也不错,姜氏在椒房殿侍奉,她倒是个稳妥之人,由着她照料便是,着公主也去椒房殿吧。”

    益阳长公主一向养在长乐宫,行事都颇守规矩,现下又是身在椒房殿,便更是显得拘谨。

    刘是个有些怯懦的孩子,唯独瞧见玉兰才活泼些,如今玉兰也在椒房殿,这才展露出孩童该有的笑容。

    姜子墨着景然与令华守着两个孩子,好生叮嘱一番后,这才去陪伴许平君。

    “太皇太后思虑周全,有长公主在,儿也不会觉得无趣,他兄妹俩倒也有缘份,说来,我也要谢你,若非是你,也许我在宫中的日子不会这般安生。”

    姜子墨试过了汤药,端到了许平君的面前:“殿下又何须这般,况陛下对殿下情深意重,这才是旁人都羡慕不来的,如今又怀有身孕,便是天大的福分。”

    许平君饮下了汤药,只觉得身上有些乏累,便很快歇下了。

    姜子墨出了内殿,却不见刘与玉兰的身影,也不知景然与令华去了何处。

    “皇长子与长公主呢,此时怎不见他二人?”

    一旁侍立的小宫人回道:“皇长子与长公主到上林苑游玩,两位姑姑已然随行。”

    姜子墨松了一口气,若只是身在上林苑游玩,倒也并无大碍,只是觉得似乎有些心中发堵。

    两个孩子难得无人拘束,倒真是玩开了,惹得景然与令华捉襟见肘,总是无法看护好两个孩子,便很是心焦。

    此时,一阵拨浪鼓的声音响起,刘与玉兰停下了脚步,四处张望着,似乎正在寻找声音的来源,好不容易才寻到正在华若仪手中摇晃的拨浪鼓。

    “这拨浪鼓,你们可喜欢?”

    两人不过是孩童,对这样的玩物自是颇有兴趣,只是拨浪鼓只有一个,两人面面相觑,怎样都不开口。

    “小小孩童,倒也晓得些道理,这样好玩的物事,蕙草殿中可多得是,你们随我一块去可好?”

    刘此时显得慌乱起来,很想要那样的玩物,却又不敢上前跟随,便扯了扯更为年幼的玉兰。

    景然与令华正着急着寻不到皇子与公主的踪迹,好不容易被拨浪鼓的声音吸引了过来,瞧见了华若仪正与皇子公主说话。

    “华夫人万安。”

    两人请安之后,便牵住了孩子的手,正欲带他们离去时,华若仪也直起了身子往永巷走去。

    刘一步一回头,咬着唇看着华若仪离去的方向。

    晚膳后,月色怡人。

    “不知令兄如今年岁几何,出征时立下如此功勋,必然有许多名门闺秀都想与令兄缔结姻缘吧。”

    姜子墨一愣,道:“家兄已是弱冠之年,只是生性鲁莽,怕是轻易得不到闺秀们的青睐了。”

    许平君轻声笑道:“难道这便是你向陛下请旨,想让陛下为你兄长赐婚的缘由?只是不知令兄听闻此言,是否会觉得不快。”

    “能得陛下赐婚,便是他的福气了,只是不知晓哪家闺秀才能管得住他这般随性又鲁莽的性子。”

    许平君不知怎的,神色一下子黯然了许多:“陛下必然会替令兄寻一门最合适的姻缘。”

    刘也不知怎的,到了这会子还十分精神,保姆不管怎么哄着,就是不愿就寝,许平君转眸瞧着刘,眉头微微皱起。

    “儿,天色不早,可不能再胡闹了,明日早起还可以尽兴玩乐,又何须急于现下,你瞧,玉兰妹妹都已然乖巧地就寝了,你可不能让人给比下去了。”

    刘瞧着有些哀怨,却又不敢驳斥许平君,便只好随着保姆去就寝。

    “皇长子只是孩童心性,只消玩儿累了,便会去就寝。”

    许平君只是一笑,却再无应答。

    也不知怎么了,刘一早醒来,便寻了玉兰往永巷去,往蕙草殿中一钻,与许多玩物作伴。

    玉兰一双眸子滴溜溜地转着,似乎正在寻找些什么,丝毫不似刘那般毫无顾忌地玩闹。

    “你这法子倒真是不错,晓得孩子喜欢什么。”

    华若仪回道:“夫人过誉了,这般年纪的孩童少有不喜欢玩乐的,况皇子被拘着久了,性子怯懦不说,怕也是急需玩闹的,将他二人诓来倒也不难。”

    霍成君略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旁的倒也罢了,这小妮子瞧着还有几分精明,你便哄着他们即可,万不可让人轻易晓得了他们在蕙草殿。”

    景然与令华遍寻不见刘与玉兰的踪迹,早已慌乱不堪,又不敢将此事说与主子知晓,便只好悄然寻找。

    直到入夜之后,景然才将此事禀告了许平君,许平君一惊之下,竟险些晕厥了过去,若不是有御医随侍在椒房殿,手忙脚乱之下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莫不是又有人将儿掳走了,连玉兰都不愿放过?”

    姜子墨竭力安抚着许平君:“不会的,不会的,皇长子必然还在宫中,景然与令华必然已询问过守门的兵卒,若是有人离宫,定然会有回禀,许是他们在别处玩乐,累了便睡下了,着人去询问便好,殿下可要放宽心才好。”

    一连三日之后,始终遍寻不到刘与玉兰的踪迹,许平君无奈之下,只好上告长乐宫。

    “如此大事,竟直至今日才说,尔等的性子倒真是够平缓的。”

    不过淡淡一句话,令许平君与姜子墨都心里一紧,半晌都不敢说一句话。

    “罢了,尔等先退下了吧,此事老身自会处理。”

    越影微微皱了皱眉头,待她二人离去后,才道:“皇长子与长公主无端端没了踪影,却又不是被带离宫中,必然是身在宫中,想来是被人藏匿了踪迹。”

    太皇太后饮了一盏浆水,道:“她二人此时虽有些心慌意乱,却也并非方寸大乱,只要孩子是身在宫中,便并无大碍,且必然会有人来提起此事。”

    午后,霍成君到了长乐宫。

    “太皇太后万安。”

    “你倒是有阵子未曾来过了,今日怎就得闲了?”

    霍成君倚在太皇太后身边,笑得乖巧:“便是再不得闲,也不能不来长乐宫,莫不是太皇太后嫌成君太过粗笨了吗?”

    太皇太后只是略笑,霍成君见太皇太后不曾开口,又道:“成君听闻皇长子没了踪迹,椒房殿必然十分焦急,成君觉得,如今皇后殿下身怀有孕,着实是无暇照顾皇长子,怕也是会让殿下分心,不若暂由旁人照顾,许是会好些。”

    “你可知刘和玉兰身在何处?”

    霍成君一愣,神色颇为僵硬,好一会儿才道:“他们现下在蕙草殿,成君悉心照料,绝不曾出过一丝纰漏。”

    “你将他二人的踪迹隐去,令皇后与姜氏焦虑不堪,却言之凿凿皇后无暇照顾皇长子,你心中作何盘算,老身也不是不知,只是操之过切,只会适得其反。”

    霍成君咬了咬唇:“成君只是一时忘了通秉椒房殿罢了,况,届时皇长子离开椒房殿,便是椒房殿之人疏于管教,且皇后本就出身卑微,又怎堪教养皇子。”

    太皇太后似乎已然有了怒气:“你是妃妾,却妄言中宫,这便是大将军府的教养?你若不能修身养性,再这般肆意妄为,现下你已无霍大将军的庇护,岂不是惹祸上身!”

    遣退了霍成君,太皇太后只觉得气闷不已,转头又吩咐了越影将刘与玉兰送回椒房殿。

    霍成君怒气冲冲地回到蕙草殿,便瞧见华若仪,就一记耳光扇在了华若仪的脸上,华若仪虽颇为惊慌,却半句不敢言。

    “夫人切莫气坏了身子,凡事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太皇太后竟这般护着许平君!你真是无用,竟不能令她二人有所损伤!”

第二十五章 刘娅

    “夫人暂息雷霆之怒,太皇太后再护着皇后殿下,怕也是看在她腹中之子的份上,况皇长子生性怯懦,即便夫人真能将他养在身边,也着实无甚意思,倒不如益阳长公主有意思些,只可惜不过是女儿身。”

    霍成君怒气未消,恶狠狠地瞪了华若仪一眼,但转念一想,倒也觉得此话不错。

    “罢了,倒也是我错怪了你,只是此番竟这般折戟,我心里头便十分不舒服,看那许平君还能风光多久!”

    华若仪将浆水端给霍成君,道:“如今宫中美人这样多,又哪有不喜欢美人的,陛下身边的夫人并不多,如今虽也有几位颇为得宠的,可终究还是少数,不若在掖庭中挑选几位出众些的献与陛下,若是能得陛下宠幸,便也能分去陛下对皇后殿下的注意。”

    “你的这点儿小心思,倒真是不错,只不过掖庭中的女子,多是官家出身,大多拘着身份,怪无趣的,倒不如从宫外选些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入宫。”

    霍成君打定了主意之后,便着人知会了霍禹。

    霍府即便在霍光病逝之后,依旧权势滔天,在民间遴选妙龄女子也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刘娅从昔日燕国便流离失所,如今才踏入繁华的长安,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仿佛看到了昔日燕国的都城一般。

    只是刘娅在外漂泊多年,现下瘦小不堪面如菜色,才踏入城门不久,便晕厥在路旁。

    霍禹得陛下恩典,继任了大将军之位,按例往各城门巡视,见到晕厥一旁的刘娅竟无人看顾,不禁皱了眉头,下马将刘娅扶起,霍禹也不知怎的,竟对一个倒卧路边的形如乞丐之人起了怜悯之心。

    “大将军,不过是一个乞儿罢了,每年饿死路边的不在少数,实在不必理会。”

    霍禹抬头冷眼看着那发话的人,冷冷道:“即便只是乞儿,也是一条人命,别处是否有乞儿饿死街头,本将军不会过问,但此地乃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竟有大汉子民晕厥路边,传扬出去大汉天子颜面何存!”

    这番质问,令开口之门将哑口无言。

    “把人安置在别馆中,请了医师去诊治,再拨两个丫鬟照顾她的起居。”

    刘娅醒来的时候,身在一处十分别致的小院中,布置很是清雅,不似寻常人家的院子,想来必是富贵人家的别院。

    “姑娘醒了?这是刚熬好的汤药,请姑娘喝药吧。”

    来人是霍禹派来侍奉刘娅的两个丫鬟之一,名叫素心,眉目清秀,团团的一张脸让人觉得很是和善可爱。

    刘娅迟疑了一下,并未抬手结果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素心一愣,便猜到了几分,低头抿了一口之后,才将药碗端到了刘娅面前。

    这下刘娅才放心了些,一仰头,便将药汁喝了下去。

    在别院休养了几日之后,刘娅的气色好了许多,稍稍打扮之后,竟也是一个脱俗的美人。

    霍禹公事繁忙,虽有人常常禀报刘娅的近况,却着实无暇往别院瞧一眼刘娅,好容易有了闲暇,踏入别院之时,便瞧见刘娅立于小池边,立时心生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之感。

    “素心道你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只是如今还是颇有些寒凉,你的衣着如此单薄,怕是会受凉。”

    循着声音的方向,刘娅转过身去,见到的是一个器宇轩昂身着戎装的男子,刘娅料定此人便是这处院子的主人,也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

    “救命大恩无以为报,来日若有驱使,必定全力以赴绝无二话。”

    霍禹一笑,道:“区区女子,当善养闺中,何况举手之劳,并不图姑娘来日报恩。”

    刘娅微沉了脸,有被轻视之感,稍稍抬了头,有倨傲之态,道:“你救我或许并不会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可自小父亲便教导要恩怨分明,即便只是小小的恩惠,也要尽力报答,况,此乃救命大恩,又岂能不报!”

    霍禹十分愕然地看着刘娅,好似十分不解,好半晌才回过神,便笑着点了点头。

    “我叫刘娅,你是什么人。”

    从来都少有人这般与霍禹说话,眼前这个女子即便落魄,却也不卑不亢,这让霍禹十分意外。

    “霍禹,当朝大将军。”

    此番便是刘娅觉得惊愕了,不过这下也令刘娅心中有了新的盘算。

    自从见过了刘娅后,霍禹只消并不需当差之时,便会时常流连在别院之中,与刘娅一道消磨时光,与刘娅相处愈久,霍禹便觉得自己无法自拔。

    刘娅虽是女子,却兼具男子的刚毅果决与女子特有的温柔娴雅,时日愈久,霍禹就更觉得刘娅绝非寻常女子,只是不管刘娅身份几何,都改变不了霍禹对她情根深种。

    霍禹搂着刘娅纤细的腰身,半卧在榻上,道:“世上竟有如你这般的女子,美貌才智俱是上佳,难得的是又如此懂得如何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刘娅倚在霍禹的怀中,娇笑着:“你知晓便好,且我的好如今便只有你才瞧得见,我现下已是你的人,你可不能负了我。”

    蕙草殿中,霍成君瞧着那些被送入宫中的良家子,娇怯者有之,妩媚者有之,清雅者亦有之,可谓各有千秋。

    “不曾料想霍禹竟有如此能耐,这些女子各有不同,想来陛下必会喜欢,你寻稳妥之人教导她们宫中的礼仪,若是有阳夫人指点,便是最好不过了。”

    华若仪知晓霍成君的意思,便将人领取了掖庭,只是这些女子并不似家人子那般,身在掖庭也需劳作。

    华若仪知晓阳夫人颇为严肃,却不知与霍成君颇有私交。

    “这几位是新入宫之人,暂居掖庭之中,也会有人指点她们宫中礼数,只是霍夫人望阳夫人莫辞辛劳,也指点一二。”

    阳夫人打量了一番华若仪身后的女子,道:“资质差强人意,既然是霍夫人吩咐的,老奴必然尽力,华夫人照此回复便可。”

    转眼已是二月末,春意已然初露头角。

    眼见很快便是上巳节,霍成君便上奏陛下,如今春来景色宜人,宜踏春纳福。

    陛下自然也不反对,近来朝事虽也繁杂,也并无大事,且出宫走走也可散散心。

    很快的,霍禹便得到了陛下将与后宫夫人一道在上巳节出巡踏青之事,便到了别院之中。

    “自从你住进别院之中,便不曾出去走动,上巳节我陪你出去散散心可好?”

    刘娅别过了头,道:“你公务繁忙,时常不见踪影,别说是出去游玩了,连陪我的时候都少之又少,今日怎就提起要在上巳节一道出游了?”

    霍禹软下了声音,道:“莫要生气,我担着大将军之职,也不好整日不问世事,此番陛下有旨,在上巳节出游,我正要也能借此机会带你出去散散心,若是你不愿去,那我便让素心和素吟在别院陪你就是了。”

    刘娅又怎会错过这样的机会,想当年父亲错失皇位,若不是当年霍光与孝昭皇帝,父亲早已是当朝天子,如今的少年天子虽并无旧怨,却也是霍光扶立的天子,自当不配成为真龙天子。

    “你素来少有闲暇,此番有这般好的时机,我又怎会不去,况总在这院子中,真真是闷得慌。”

    许平君似乎对出宫踏春更觉得开心不已,只是现下身子重,让许平君显得十分懊丧。

    “殿下这般模样,若是让陛下瞧见,必然会让陛下笑得十分开怀,怎的殿下还如同孩童一般,对出游这般有兴致呢。”

    面对姜子墨的取笑,许平君倒也只是耸了耸肩,道:“那又如何,宫中总是让人觉得憋闷得很,若能出去散散心,便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现下身子重,便只能瞧着了。”

    上巳节,车队浩浩荡荡地从宫中出发。

    渭水边,众人下了车驾,此处风光极为宜人,陛下也未曾拘着众人,倒也乐见这般其乐融融的景象。

    霍成君在被送入宫中的女子中挑选了几个最出众的,令她们也跟随出宫,在陛下身边侍奉。

    随霍禹一同前来的刘娅,正在不停地搜寻着陛下的踪迹,只是无论何时,陛下身边都有许多人,刘娅即便有心有所行动,却也是无可奈何,且现下有如此多的人,也必然不容易下手,便只好放弃。

    “小妹近来倒是气色不差,只是父亲却颇为担忧,长公主虽得太皇太后喜爱,可小妹并无皇子傍身,怕是将来无所依托。”

    姜子墨歪着脑袋,笑道:“兄长何时言谈也这般老成了,竟与父亲这般相似,况内闱之事,外臣还是不宜过问为好。”

    姜子砚闻言一笑,道:“当初你便是以此言令母亲知难而退,如今也要来搪塞我吗?你这小妮子何时如此局促了,父亲不过是为你担忧罢了,如今皇二子得宠,皇后殿下又有了身孕,你便念着就此泯然与众?”

    “不得了,兄长竟也会说教了!”

第二十六章 上巳节

    姜子砚只是一笑:“只消你开心便好,只是如今你身在内廷,便不能如以往一般逗你开心,现下见你一切都好,便也能放心不少,父亲不过是思虑更多罢了,如今父亲正欲为芸苔配婚,可始终无合适人选。”

    父亲的心思,姜子墨自然是有些清楚的,姜芸苔是嫡女,自是要选一佳婿。

    “父亲为人精明,必然会为长姐寻一门良配,且今日上巳节,连兄长这般粗犷之人都来了,父亲又怎会不由着长姐随行?”

    几番调笑过后,因玉兰突然显得十分扭捏,姜子墨不得不前去照顾玉兰。

    “今日随行之人可真不少,想来有不少王公贵族吧。”

    霍禹并不喜如此杂乱的情形,只是略点了点头,道:“此番只消与皇家沾亲带故的朝臣内眷都随行了不少,不过除却是为了逢迎陛下与几位紧要的夫人之外,怕也是在随行之人中,为自家儿女选一门合适的亲事。”

    刘娅眼角微微一挑,似有几分不悦:“哦?那你随驾而来,可也是要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霍禹笑道:“你多虑了,有你在侧,又有哪等女子还能令我神魂颠倒。”

    如此,刘娅才笑了起来:“你的嘴可真够甜的,只是宫中夫人那样多,可似乎此番随驾的却只有寥寥几位呢,莫不是空有名位而不得宠?”

    霍禹不曾料到刘娅竟对宫中之事如此有兴趣。

    “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旁人十分羡慕,而旁的夫人,除却姜夫人与舍妹,并不足为虑,如今舍妹点选了几位新入宫的良家子随驾而来,必能分去椒房殿不少的宠爱。”

    刘娅并不曾细细听着霍禹的话,一双眸子只是一刻不曾离开姜子砚。

    “姜夫人的兄长至今尚未婚娶?”

    忽然,霍禹呆愣了一会儿,剑眉微蹙,心里有些异样:“倒的确未曾听闻齐国公府迎娶了少夫人,都道姜夫人在宫中颇得重视,所以寻常人家的女子并不能得到青睐。”

    好一会儿,刘娅都不曾言语,只是心中多了盘算,可身侧之人怕是不会让她这般做。

    上巳节是女儿节,陛下又喜欢孩子,玉兰搂着陛下的脖颈,逗得陛下很是开怀,姜子墨站立一侧,总担心玉兰会太过嬉闹。

    半晌后,姜子墨将玉兰揽在怀中,瞧了眼不远处抱着公主的陈岫颜,道:“陛下,陈夫人的公主如今尚未拟定封号,不若趁着今日,给小公主一个名号?”

    陛下一怔,似乎如今才记起还有一位小公主:“若非你此时提起,朕当真是有些对不住岫颜了。”

    石显十分乖觉,很快便将陈岫颜请了过来。

    公主还十分稚嫩,眉眼之间更形似陈岫颜,陛下看着孩子,道:“朕近来忽略了你,让你受了委屈,往后便不会如此了,方才若不是子墨提起,朕竟忘了给小公主起名了,今日是上巳节,又在渭水边,公主便唤作沁澜,名号便是敬武公主。”

    陈岫颜抬眸看向姜子墨,心中很是酸涩,正欲开口之时,竟有些哽咽。

    姜子墨悄悄离去,却被许平君拦下:“你倒真是好性儿,这陈夫人可不如昔日得宠,你怎就将她领到陛下跟前了,就不怕她再度得宠,又狂傲起来?”

    “即便复宠又如何,好歹知根知底,总好过霍夫人带来的那些良家子,只是现下最紧要的,还是殿下要保重自身。”

    渭水边,不少人都在戏水,姜子墨从不喜戏水,便由着令华带着玉兰起水边嬉戏。

    姜子砚独自立于树下,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渭水。

    忽然,刘娅脚下一滑,不由得惊呼出声。

    姜子砚眼疾手快,伸手揽住了刘娅:“姑娘可要脚下留神,水边湿滑,现下春寒料峭,若是沾了水,怕是会惹风寒。”

    刘娅脸颊飞红,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多谢公子援手,如若不然,只怕便会引人笑柄了。”

    此时的刘娅尚有些惊魂未定,脚下虚浮,姜子砚自是不会令刘娅独自一人。

    姜子砚从来喜爱娇小柔弱些的女子,刘娅便是这般娇弱的女子。

    “姑娘不知是何方人士。”

    刘娅似乎有些崴脚了,行走之时都微微依靠着姜子砚。

    “我出身在燕地,只是前些年家道中落,便四处漂泊,受尽苦楚和旁人的冷眼,好不容易辗转来到长安,才算安定了下来,今日是随远房表兄来渭水边。只是寄人篱下,总免不了受气。”

    姜子砚只觉得心中发紧,十分疼惜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子。

    一处凉亭,姜子砚扶着刘娅坐下,为刘娅按捏着脚踝:“往后可要多留意些,女子从来矜贵,受不得半点损伤。”

    忽然,一声惊呼令所有人都惊住了。

    姜子墨快步到了渭水边,却瞧不见玉兰与令华的身影,只有一位良家子正站立一旁瑟瑟发抖。

    此时的姜子墨脸色煞白,心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扇了那位良家子一记耳光。

    “现下尚不知出了什么事,兴许不过是一场虚惊,姜夫人这般失态,便着实失了风范。”

    姜子墨此时此刻只觉得心焦如焚,又怎会理会霍成君的极具挑衅的话语。

    几个侍卫已然下水搜寻,好半晌才寻到了浑身湿透的玉兰与令华二人,令华除却脸色苍白了些,倒并无大碍,只是玉兰已是闭住了气,连呼吸都很是微弱。

    霍禹与刘娅站在人群外头冷眼旁观。

    “此事透着几分蹊跷,好端端的,怎就会忽然落水了。”

    霍禹看了眼刘娅,道:“内廷争斗从来无休无止,只不过那个良家子倒是可惜了。”

    此番出游可谓是尽兴而来败兴而归。

    宫中因玉兰落水而一片忙乱,霍家的别院中亦是如此。

    “你此言当真?”

    “当然!”刘娅仰着头,神色中尽是怒意与悲愤,“我受了这样多的苦难,又怎能轻易忘记和放手,若是不能替父兄复仇,我活着又有何意义!”

    霍禹扶着刘娅的肩膀,将她揽入自己怀中:“以后你不会再受这样的苦,我会对你更好,让过去的那些不快乐都过去吧,何必为曾经那些仇恨一直束缚着你。”

    刘娅冷笑道:“忘?你让我如何忘!你若不愿助我,我们便就此断了,我自是能寻到助我之人!”

    “这便是你寻姜子砚的原因?”

    刘娅的手抚上霍禹的脸颊,眼中一片温柔:“你若真心助我,你我便仍是如同以往一般,我与姜子砚也只是逢场作戏,如若不然,我自会弃你而去。”

    霍禹沉默了许久:“你若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旁的我不管,你万万保重自己。”

    不过几日,刘娅便搬离了别院,在客店中暂住,而姜子砚对刘娅念念不忘,时不时便着人出府打探刘娅的下落。

    当姜子砚知晓刘娅近况凄楚,便动了恻隐之心,将刘娅接到了府中住下。

    “小妹如今在宫中,这边的水榭就闲置了下来,你若不嫌弃,就在这儿住下吧,随后我会着人来伺候你的生活起居,若是有何需求,千万莫要客气。”

    刘娅此时眼眶红红的:“这般已是极好的了,从前我从不知晓自己还能有这样好的居处,又怎敢还有奢求。”

    姜子砚着人安置了刘娅后,便被齐国公唤去。“

    ”听管家道,你今日领回了一个女子,虽说是楚楚可怜,却也透着一丝精明,你从来不拘小节,可千万不要被一女子就乱了心性。“

    ”父亲安心,她只是一介寻常女子,不过进京寻亲,却被无故苛待,如今她离家索居,儿觉得她身世凋零,颇有可怜可叹之处,领她入府安置,也好过令她在外漂零。“

    齐国公皱了皱眉:”若你觉得她身家清白,留在府中倒也不无不可,但水榭……“接着便是一叹,”也罢,凡事你也做得了主,为父也就不多说了,不过早先子墨便在陛下面前求得了为你指婚的旨意,你错了主意。“

    ”陛下的恩典,儿又怎敢辜负,父亲安心便是。“

    玉兰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转过来,姜子墨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悄然放下。

    ”夫人安心即可,长公主既然已醒来,便不会有大碍,只是受了惊吓,需好好静养,且痊愈前不可再受惊吓,还请夫人着紧些。臣去开方子。“

    姜子墨点了点头:”如此便有劳御医了。“

    姜子墨哄着玉兰,看着玉兰苍白如纸的脸色,姜子墨只觉得心中纠痛。

    入夜,玉兰入睡后,姜子墨招来了令华。

    ”从来都晓得你是稳重的,这也是兄长着你入宫的缘由,但上巳节那日,玉兰和你怎会无故落水。“

    令华咬着唇,道:”婢子也不甚清楚,那一日长公主在渭水边戏水,婢子在一旁看顾着,那是只是周遭有许多人,也不知怎的,竟推搡了起来,然后便是被夫人掌掴了的那位良家子推搡了过来,婢子不备,这才……“

    姜子墨紧皱着眉头,良久之后,才摆了摆手,让令华下去休息。

第二十七章 谋划

    玉兰总是时而清醒时而昏睡,再多的汤药也都不济事,姜子墨在榻边悉心照料,人都瘦了一圈,可玉兰的起色着实是微乎其微。

    漪兰殿的人都陪着姜子墨熬着,连在椒房殿侍奉得杨丽仪也被遣回了漪兰殿。

    “夫人,公主虽然娇弱,可病症并未加重,由得力之人贴身照顾便好,若是夫人垮了,又有何人能为公主谋划,还是好生歇一歇,且妾身必然会竭尽全力。”

    不过数日,姜子墨已然瘦削了不少,杨丽仪乍见之下,也是猛地一愣。

    “也罢,有你在这儿,我亦能安心些,只是你当小心看顾,玉兰年幼,身子娇柔,着实经不起折腾了。”姜子墨起身之时,已然有些摇晃,令玉伸手扶住,“此处便有劳你了,若是有了起色,便着人来告诉我。”

    寝殿中,姜子墨虽觉得疲累不堪,却丝毫没有睡意。

    “夫人,公主的病情如此反复,只怕是其中有异样,且杨夫人虽也知晓些医术,只是照顾公主怕是力不从心。”

    姜子墨紧握着双手,半晌才道:“他们自然不曾尽心,这多日的汤药下去,玉兰的病症丝毫不曾缓解,多半是有人使了绊子,可是丝毫瞧不出何处有纰漏,杨氏即便医术不精,也绝不敢有所怠慢。”

    杨丽仪对御医所开的方子都仔细检查,膳食与汤药都一一查验。

    “杨夫人,公主的饮食可千万怠慢不得,夫人看,是否现下送过去?”

    “公主昏睡着,即便膳食送了过去,公主也无法进膳,又何必如此辛劳,待公主醒了,送些可口的清粥小菜便可。”

    夜风吹过,带着一丝寒意,令人能清醒不少。

    “那小丫头可真是命大,这样冷的时候,呛了水竟还能安然无恙,若不是令御医拖延,这丫头怕是早已能痊愈了。”霍成君折下花枝,“怎样,如今姜子墨可是心急如焚?”

    杨丽仪此番已显得十分困顿,道:“公主缠绵病榻,姜夫人自是极为担忧,只是现下她已将照顾公主的担子交给了妾身。”

    霍成君皱了皱眉头:“如此,你便要小心些,姜子墨如今虽还为那丫头的病焦心不已,可她毕竟聪慧,如若让她知晓其中关窍,怕是谁都保不住你。”

    “妾身省的,只是若不能……”

    “不必多言,如若你不能自行处置,便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

    杨丽仪对玉兰的照顾很是尽心,半月之后,玉兰的病便大有起色,虽还有些虚弱,可气色却是好了许多。

    姜子墨依旧憔悴,不过不再显得那样疲累不堪。

    “夫人,公主已然好转,只是夫人瞧着却像是大病了一场,夫人要保重自身才好。”

    “无妨,只消玉兰安然无恙便可,近来你照料玉兰着实辛苦,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中,他日必然报答。”

    只是话音刚落,姜子墨脚下一个踉跄,竟晕了过去。

    姜子墨卧病,自是无需杨丽仪诊治,只是漪兰殿愈发忙乱。

    杨丽仪一时间竟觉得有些无趣起来,姜子墨与公主接连卧病,似乎是什么在冥冥中摆布着似的。

    姜子墨半卧在睡榻上,慢慢饮着一盏浆酪。

    “夫人的气色果真是好多了,日日都要乔装,真真是让人觉得害怕。”

    令玉的模样,引得姜子墨轻笑出声,只是很快便黯淡了下来。

    “若非如此,又如何令那些居心叵测之人放下戒心,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可有发现?”

    令玉略想了想,道:“倒也并无不妥之处,只是不知为何,医术超群的御医久治不愈的病症,怎么杨夫人才照料了公主几日,公主便有所好转了呢。”

    “这便是蹊跷之处了,将那御医的行踪查清楚了,或许便能知晓一二,只是莫要轻易惊动了他。”

    待玉兰痊愈之后,姜子墨这才彻底安了心,便让人请了为玉兰诊治的御医前来。

    “下臣见过夫人,愿夫人长乐无极。”

    姜子墨轻笑道:“王御医不必多礼,请坐吧,令玉,快些奉果品点心来。”姜子墨打量了王御医一会儿,道,“玉兰的病能痊愈得这样快,全仰仗王御医妙手回春,我自当该好好谢你才是。”

    王御医立时拜倒,惶恐道:“夫人此言下臣愧不敢当,能为长公主医治,也是下臣的福气,且长公主能痊愈,是杨夫人侍候之功,更是姜夫人慈母胸怀!”

    “王御医何必如此自谦,谁是有功之人,我心中有数,况玉兰的病症来势汹汹,若非王御医医治得当,杨夫人便是再得力,想来也是力不从心。”姜子墨微顿,“不知王御医可有妻小?”

    这一下子,王御医更是慌乱:“回,回夫人的话,下臣早年便已成家,膝下有一双儿女。”

    “果真是好福气,外臣之妇不便入宫,便由王御医替我将礼物带回给尊夫人,只是寒酸了些,王御医可莫要嫌弃才好。”

    王御医叩了头:“夫人厚赐,下臣愧不敢当,况下臣之妻不过是乡野村妇……”

    姜子墨忽然冷了脸,道:“哦?王御医是觉得,我的物件便是粗鄙之物,不能入王御医之法眼?如此也罢了,到底是我人微言轻,不比旁人。”

    “夫人言重了,下臣只是,只是……”

    “罢了,王御医也不必多言,我累了,令玉,送王御医出去吧。”

    春日里,后廷处处春花烂漫。

    姜子墨在沁园中抚琴,却心事重重,连曲调都已凌乱而不自知。

    “有此好琴,却不该如此糟践,姜夫人满怀心事,岂不辜负了良辰美景?”

    “陆良人万安。”

    陆良人目光一扫,并不见姜子墨身边有随行之人,道:“姜夫人身子才痊愈,怎就独自在此,且长公主已然痊愈,姜夫人还有烦心之事?”

    姜子墨满面愁容:“陆良人有所不知,玉兰的病虽已痊愈,却还是落下了病根,妾身传召了替玉兰诊病的御医,百般询问下才知,乃是予以诊治之时并未尽心,致使病情延误,妾身又怎能不忧心。”

    “为人母者便是如此,这御医真真可恨,如此幼童竟也毫不手软,真是妄为医者!不过你也不必太焦心,若连你也倒了,长公主又当如何。”

    姜子墨苦笑:“多谢陆良人开解,是妾身愚钝了。”

    陆良人眉眼一挑:“姜夫人聪慧,来日必定后福无量,只是若为公主如此操持,到底是不太值得,诸位夫人都想诞下皇子,来日可有所依傍。”

    午后,姜子墨在漪兰殿中却未见玉兰踪影,心中一紧,欲四处找寻之时,见杨丽仪正领着玉兰回来。

    “太皇太后惦念长公主,妾身斗胆,未经通秉夫人便带公主前往长乐宫。”

    “无妨,事急从权,你如此处置并无过错。”

    当杨丽仪牵着玉兰的手往内殿而去之时,姜子墨幽幽道:“你如此聪颖,却凡事太着痕迹,来日怕是会招惹灾祸。”

    杨丽仪闻言一愣,身形微微发僵,只是很快便如寻常一般。

    春夜,凉风刺骨。

    “王御医可扣下了?”

    “夫人放心吧,那一日由着他离去,又怎会让他真的逃脱,瞧他那模样,便像是个做了亏心事的,经不得吓唬。”

    姜子墨把玩着手中的玉簪,道:“无需吓唬他,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便是,说来他也不过是替人做事罢了,往后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

    云昙落也不知怎么的,一直很是心神不宁,便漏液潜入了漪兰殿。

    “表姐安好。”

    杨丽仪猛地一惊,转身便瞧见一位家人子打扮的女子,只是脸色苍白,神色颇为惊慌失措。

    杨丽仪小心翼翼地查看了四周后,道:“我与你提过多少次,千万不能让人知晓你我的关系,更不要轻易与我见面,你怎就这般不晓事,如今你已是以良家子身份入宫的家人子,自当以侍奉陛下为最紧要之事。”

    云昙落咬着唇,好半晌才道:“上巳节那一日,公主落水虽非我刻意为之,但我心里一直惶惶不安,深怕事情败露……”

    杨丽仪冷着脸:“你最好让这件事情永远不要不要败露,不然你性命难保不说,只怕是云家上下也会受到牵连,且连我都会被牵扯其中,如今公主已无大碍,你便安心即可。”

    “可是……”

    杨丽仪反手一记耳光打在了云昙落的脸颊上:“如此便可令你清醒些吧,那一日的事你最好忘记,公主只是失足落水而已,与你毫无干系!”

    云昙落好容易才隐忍住了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自小姨夫便总是夸赞你是最聪慧的,可莫要辜负了姨夫对你的看重,且他老人家从来都将你教导的很好,为的便是杨家的复兴,你万不可有一刻的松懈。”

    好半晌,云昙落才轻声道:“若非王旌德几日不知下落,我亦不敢漏液至此,只怕他没了踪迹是凶多吉少了。”

    杨丽仪一怔,道:“不过一个御医罢了,也值得你这般大惊小怪,或许不过是凑巧罢了,此事你莫再过问。”

第二十八章 指婚

    云昙落怔了半晌,道:“此事怕是不简单,这王旌德可是好不容易才他出手相助的,万一他吐露了真相……”

    “这些年你都被养在深闺,是不是也因此变得如此单纯,他的妻儿在我们手中,他若是还想要他的妻小活着,就不得不听从我的安排,即便他被旁人扣下了,也只能死扛着。”

    这一夜,姜子墨睡得并不安稳。

    “夫人眼下怎有淡淡的青色,不若请了御医来瞧瞧,近来夫人劳神太过,怕是都让自己的身子虚了,眼见皇后殿下再过些时候身子便更重了,也是离不开人的。”

    姜子墨只扯了扯唇:“又何必去请御医,漪兰殿中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御医吗。”

    令华点了点头,不多时,王太医就到了。

    “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忧思太过,只需摒弃杂念即可,下臣会开几副安神的方子,夫人按时服用便可。”

    “忧思太过,摒弃杂念?我是俗人,从不知晓怎样才能做到你所说的,不如王太医再指点一二?”

    王太医已被看押了数日,早已经不再心慌意乱:“夫人想问什么,便问吧,下臣不是愚钝之人,也不会不知好歹。”

    姜子墨轻笑着:“王御医说的是哪里话,御医一向侍奉陛下与后廷夫人,我身子不适,传王御医前来诊治,着实无可厚非,怎到了王御医这儿,便成了我居心叵测一般。”

    王太医依旧平静如初:“下臣在漪兰殿侍奉多日,又怎会如此愚钝不堪,夫人虽一直礼待下臣,却不曾让下臣听到一丝半点的风声,必然是……”

    令华打发了殿中侍奉的人,王太医环顾四周,道:“下臣也是被逼无奈,下臣的妻子儿女被歹人扣下,并带话给下臣,只要让长公主的病拖延几日,只消不会因病重而夭折即可。”

    “好,很好,果然用心险恶,不过王御医是至情至性之人,为妻小甘愿冒险至此,只是你又为何愿道出实情?”

    “下臣已被扣下多日,他们心狠手辣,兴许下臣的妻小都已不在人世,与其再为他们隐瞒,还不如对夫人吐露实情。”

    姜子墨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心中更为沉重,竟唉声叹息起来。

    “王御医安心即可,玉兰年幼受不得苦,还是有劳王御医悉心看顾,至于王御医的家小,只愿我能为王御医寻回。”

    椒房殿中,陛下陪伴着许平君,轻声软语,好不令人艳羡。

    姜子墨端着点心出现之时,许平君面上一片绯红,从陛下的怀中挣脱了出来。

    “陛下真是的,无端端让子墨瞧了笑话去。”

    陛下倒是淡然得很:“朕与你鹣鲽情深,宫中谁人不知,况子墨并非如此轻浮之人,自是不会取笑,且子墨近来辛劳,又惦念着你,倒真是清瘦了不少。”

    “玉兰的病可是已然痊愈了?“

    姜子墨略点了点头,道:”多谢殿下,玉兰现下已无大碍,也亏得杨夫人在妾身身边,若不是她得力,怕是玉兰也不能痊愈得这样快了,连御医都觉得棘手,她竟能手到病除。“

    ”哦?杨夫人竟有这等本领,原以为她不过是略通晓些医术病理,哪知她比御医更有能力。陛下,此番长公主的病能够痊愈,杨夫人出力不少,当为她记上一功。“

    陛下眸子半合,笑意极淡:”昔日她照料了子墨,如今又悉心看顾玉兰,她倒真是极其有心,现下最紧要的便是你,对杨氏的赏赐,子墨自会料理,若真要对她有更大的奖赏,还是等你安然诞下皇嗣吧。“

    许平君近来极容易倦怠,总是过不了多久便要小憩一会儿。

    ”今日你话中的意思,倒真不像是在抬举杨氏,她当初被荐到你身边照料有身孕的你,现下又令玉兰痊愈,你觉得她有蹊跷?“

    姜子墨与陛下并肩行走在上林苑中,姜子墨缓缓言道:”这其中确有些蹊跷,王御医的医术一向了得,却迟迟不能令玉兰的病有起色,却是杨夫人照料数日后大好,妾身便斗胆扣下了王御医数日,才晓得竟是有人扣下了他的妻小……“

    ”身为后廷夫人私扣御医虽是罪过,倒也情有可原,此番便罢了,下不为例,不过朕倒有另一事要与你说,你兄长给朕上了一份奏疏,你猜他所提何事。“

    姜子墨轻笑出声:”莫不是兄长想请求陛下,准他前去镇守边塞?“

    陛下看着姜子墨明媚的笑容,忽然觉得心里原本的淡淡忧伤也散去了。

    ”以往朕也知晓他是个武人,若是真的请旨镇守边疆,朕也不觉得奇怪,倒是他请旨竟是为了一个女子。“

    这下令姜子墨也觉得颇为意外:”一个女子?也不知是一个怎样的女子,竟能令兄长如此关心,莫不是兄长已动了心?陛下,兄长的奏疏中提到的是何事?“

    ”仿佛是齐国公并不喜这个女子,很是反对她与子砚走得过近,而早先子砚便已将她接入了齐国公府,子砚想迎娶这个女子。“

    姜子墨沉默许久,竟有些不知所措:”父亲如此反对,必然有其缘由,或许当劝劝兄长。“

    ”不过区区女子,即便再有能耐,也不过是女子罢了,朕反倒觉得是齐国公忧心太过,那女子若真是子砚所喜爱的,朕自然愿意成人之美。“

    姜子墨咬了咬唇,道:”只是不知陛下何时成全兄长的夙愿?“

    陛下笑道:”子砚都不曾如此心急,你怎就这样快便着急了?朕虽可随时颁下赐婚诏,却也想给齐国公府另一份恩典,旨意朕会下达,而你回府主持你兄长的婚礼。“

    ”陛下……“

    ”你不必觉得惊讶,早先朕便答应过你要为子砚赐婚,如今他自己挑选了妻子,朕自当予他别的恩宠。“

    陛下陪着姜子墨一路慢行,言行举止都显得极为亲密。

    杨丽仪将将从蕙草殿回来,便瞧见了陛下与姜子墨结伴而行,言笑晏晏,让杨丽仪觉得很是刺眼。

    姜子墨瞧见杨丽仪时,便笑道:”方才便与陛下提及杨夫人,现下便遇上了,往后妾身可不敢再随便说嘴了,免得被人听了去,还以为妾身是个饶舌妇。“

    陛下亦是笑着:”便是饶舌妇又如何,若非你这般性子,朕自也不会看重你,丽仪如同闷葫芦一般,若不是你提及,朕自不知晓玉兰能够痊愈是她之功。“

    杨丽仪虽是笑着,却显得很是讪讪的:”陛下谬赞,妾身粗陋之技,能令长公主无恙,乃是巧合罢了,说来还是长公主福泽深厚。“

    ”你不必自谦,你的劳苦朕与子墨都心中有数,他日必然会有你的好处。“陛下转向姜子墨,伸手在姜子墨的脸颊上一刮,”好生歇着,瞧你都瘦多了。

    姜子墨略点了点头:“多谢陛下关怀。”

    “陛下待夫人真好,让妾身瞧着好生羡慕。”

    姜子墨瞧着陛下的身影渐行渐远,这才转过身来,道:“杨夫人这般说,可是心生怨怼?若论才貌,杨夫人亦非泛泛之辈,若想得到陛下欢心必然不是难事,只是这般幽怨之色,可万万使不得。”

    不过半月之后,陛下便已颁了旨意赐姜子砚与刘娅完婚。

    姜子砚接到旨意之时,虽然稍有诧异,可心中是满满的喜悦。

    “你竟然背着为父私自给陛下上了奏疏!”

    齐国公的盛怒,早在姜子砚的预料之中:“父亲不必动怒,儿子虽私自上了奏疏,却只是不愿与心爱之人分离,如若不能与她成婚,只怕是会成为这一辈子的遗憾,齐国公府有一位备受陛下宠信的充仪夫人便好,又何须再添上旁人。”

    如此冷漠的言语,令齐国公呼吸一滞,半晌才叹息道:“你如今还在为子墨之事在怨怼为父,可你是否思虑过,这一双女儿,为父又怎会不疼爱,只是若子墨不入宫,而是芸苔伴驾,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子墨与陛下尚有旧情,齐国公府才有维系下去的可能!”

    姜子砚沉默了,却也在嘴角浮现一丝酸涩的笑意。

    “罢了,陛下已下旨赐婚,此事已无法改变,这桩婚事便好好操办吧,万不可失了颜面,为父知晓你一直惦念着子墨,你成婚那一日,子墨会出宫为你主持婚礼。”

    姜子砚只是漠然地瞧了齐国公一眼,转身折回了清苑。

    刘娅正替姜子砚擦拭着那一柄随身的长剑,姜子砚带着怒气回来,瞧见这一幕,心里柔软了几分。

    “这些事,由着令华去做便好,你怎就做此事了,万一伤了手该如何是好。”

    刘娅抬眸看着姜子砚,好奇道:“令华?那是何人?”

    此番姜子砚才醒悟过来,早在姜子墨入宫之时,令华便已然被送入宫中伺候了。

    “不过是我昔日的贴身婢女罢了,而今在宫中舍妹处侍奉。”

    刘娅又低下了头,仔细地擦拭着剑身:“她必然是一个十分惹人喜爱之人,如若不然,便不会令你这般念念不忘。”

    姜子砚苦笑着,若非方才与父亲的争执,怕也不会念起令华了。

    “有一事要告诉你,陛下已然下旨为你我赐婚了。”

第二十七章 婚礼

    姜子墨得了旨意出宫,当车驾停在齐国公府门外之时,齐国公府上下都早已候在了那儿,令华伸手扶着姜子墨下了车驾。

    “臣姜玄之携家眷恭迎夫人。”

    姜子墨怔愣了一会儿,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知道令华扯了扯姜子墨的袖子,这才让姜子墨回过神来。

    “不必多礼,请起吧。”

    直到姜子墨被迎进花厅后,姜子墨才依礼跪拜父母:“女儿入宫多时,不能奉养父母,一直心中不安,如今兄长即将娶亲,父母便能多一人侍奉,且兄长成婚,父母心中也能安稳不少。”

    齐国公神色复杂地看了姜子砚一眼,虽然也是面上带笑,但目光之中带着几丝不安。

    “只消能令你兄长定下心来,便是好女子,齐国公府本也不考究门第,如今得陛下如此荣宠,是齐国公府上下的荣幸。”

    姜子墨沉默了一会儿,笑道:“此处皆是自家人,父亲又何须这般小心谨慎,只是不知兄长的婚事可准备妥当了?”

    姜子砚拱了拱手:“一切早已完备,多谢夫人垂问。”

    也不知怎的,竟是连几句话都显得如此生分,让人心里觉得很是不舒服。

    姜子墨稍稍冷了脸,刚出宫时的欣喜,现下也早已消失殆尽。

    “我离宫之时,太皇太后令我带来了金帛布匹,我亦准备了贺仪丰润新嫂嫂的妆奁,有劳父亲点收太皇太后的赏赐,不知兄长可有暇陪我去见一见新嫂嫂?”

    此时母亲挽过我的手臂,道:“夫人才下了车驾,必然劳累的很,阿娅这孩子何时都可去见,现下夫人还是先歇一歇才好,瞧着夫人的气色都不太好,怕是太过操劳了。”

    姜子墨本想反驳,但看向母亲时,忽然一叹,道:“母亲说的是,方才见着父母兄长倒不觉得,现下真真觉得疲累不堪。”

    一路走着,府中的布置虽然很是喜庆,却显得有些简单,似乎很是漫不经心,仿佛是刻意为之。

    “兄长成婚乃是陛下钦赐,怎得府中布置竟如此简单,且父亲与兄长之间似乎……”

    母亲只是苦笑,半晌才道:“还不是为了这桩婚事,老爷也不知怎的,很是不喜这个叫刘娅的姑娘,原本子砚提起要娶她过门,老爷便极为反对,子砚的脾气执拗,便上了奏疏请求陛下指婚。”

    姜子墨笑道:“兄长虽喜阳奉阴违,却从不曾这般忤逆父亲,想来兄长极为喜爱这位姑娘,若是能令兄长自此收了心,倒也是一桩好事,只是兄长成婚是陛下的旨意,即便不奢靡,也不能贻笑大方,母亲便劳累些,着人好生布置一番。”

    一身艳红的嫁衣,刘娅正对镜梳妆。

    “刘姑娘,姜夫人驾临府中,少爷让婢子来询问一声,姑娘是否要前去问安。”

    刘娅冷着脸看着镜中精致的脸庞,而后道:“姜夫人?好,让我略略准备一番,你先去回话吧。”

    换下了那身嫁衣,刘娅将自己打扮得很是素净淡雅。

    “婢子刘娅见过夫人,愿夫人长乐未央。”

    姜子墨稍加打量了刘娅,道:“往后便是一家人了,着实不需这般虚礼,往后兄长有何出格之处,还需新嫂嫂多多指点才好。”

    刘娅脸上发红,眉眼之间尽是媚态,抬眸看向姜子砚时,面上绯红之色更重。

    “如此佳偶,父亲可莫要多虑才好。”

    齐国公冷眼看着刘娅,冷哼了一声,道:“儿女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如今陛下赐婚,也是一桩天赐的福气。”

    姜子墨知齐国公心中仍有芥蒂,道:“现下尚是晌午,莫不是父亲吃了酒,竟说起醉话来了,怎听着酸溜溜的呢。”

    三日后,一场盛大的婚礼,引得观礼之人纷至沓来。

    霍禹也备了贺礼前来。

    大将军府与齐国公府从来少有往来,即便当日霍光病逝,齐国公府也只不过是遣人去吊唁了一番,怎么也料不到霍禹竟会亲自前来。

    齐国公亲自将霍禹迎了进去。

    “我不请自来,还望齐国公莫怪才好,今日令郎新婚之喜,我思来想去,还是前来恭贺为好,以往你我二家传言颇多,只往今日我前来恭贺,能破解不合之传言。”

    齐国公笑道:“何时竟有了这般无稽的传言,霍姜二家从来不曾伤了和气,定然是有人挑拨离间了。”

    两人边说着边往里走,此时一双新人已然到了正厅。

    姜子墨正坐在正厅上座上,见齐国公与霍禹一道进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府中有喜事不假,却也不至于令霍禹亲自前来。

    “臣大将军霍禹给姜夫人问安,夫人万安。”

    “大将军拨冗前来,令齐国公府蓬荜生辉,吉时将至,还请大将军入座。”

    霍禹歪着脑袋打量着姜子墨,虽算不上绝色,却也令人见之忘俗。

    姜子砚与刘娅正欲行礼之时,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形色匆忙,却透着一丝意外与欣喜。

    “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就如此莽撞,岂不是让在座的宾客看了笑话!”

    那小厮匆忙叩头道:“回老爷的话,陛下驾临!”

    这一声,令在座之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竟没料想到陛下竟会亲自驾临齐国公府。

    “朕今日不过前来观礼,与众位一般无二,可万不可因朕前来,而误了新人的吉时。”

    今日虽是姜子砚成婚的日子,奈何因着宫墙内外的身份悬殊,新人行礼之前,便先行予陛下与姜子墨见了礼,叫起之后,姜子砚与刘娅才行拜堂之礼。

    礼毕之后,众人一派欢欣,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陛下与姜子墨身在席中,自然免不了被劝了几杯酒,姜子墨不胜酒力,几杯酒下去,脸色已然酡红一片,便以此推脱了,欲往后面自己的房中休息。

    姜子墨起身之时忍不住看向张延所在之处,不过只一眼,便有落泪的冲动,好容易才忍住了眼泪,不再看张延一眼,匆匆而离。

    今夜的夜色极好,姜子墨在院中流连许久,才回到了自己房中。

    只是房中尚未点灯,姜子墨隐隐约约瞧见一个人影,心中猛地一惊。

    “你……”

    忽然,那道人影一闪,便到了姜子墨身边,将人揽在了怀中。

    “莫要惊慌,若非今日子砚成婚,怕是我们也不能见上一面,我寻了说辞才寻到了这里,即便只是与你呆上一会儿,我也知足了。”

    此时姜子墨浑身都觉得冰冷僵硬,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你不该来的,陛下在府中,凝素也在府中,如若稍有不慎,你我便是粉身碎骨也……”

    张延将姜子墨揽得更紧些:“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让我就这样抱着你,一会儿我便会离开。”

    新房中,刘娅正等待着姜子砚,只是姜子砚正被宾客们环绕着,根本无暇回到新房。

    霍禹趁着众人不在意,以暗号将刘娅唤到了外头。

    “在这样的时候,你竟还这般大胆,莫不是真要引得齐国公府与大将军府反目成仇才好吗?”

    霍禹对此丝毫不在意,道:“即便我不找你,我们两家也早已不可能平和相处,再者,往后你便是姜家妇,我若再不趁此机会与你亲近亲近,怕是再无机会。”

    月已中天,姜子墨依旧僵直着身子,而身边已无旁人。

    陛下早已酒醉,姜子墨得了信儿,才如同回了魂儿似的,此时宾客皆已散去,姜子墨忙让人将陛下安置在房中。

    翌日一早,姜子墨只觉得颇为疲累,可床榻之侧却已是无人。

    “朕出宫亲临齐国公府,本想迎容华一同回宫,但看现下的情形,只怕这一时半会儿,容华尚且还不能回宫理事,况子砚新婚之喜,容华难得出宫与家人一聚,这样一来,倒是叫朕进退两难了。”

    姜子墨梳洗之后,往花厅去,便听着陛下这一番话,本出宫之时,陛下虽并未提及何时回宫,可也未曾料想不过两日的时光,就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况如今又有皇后在位,着实无需旁人代理皇后之权,原本这也是喜上添喜之事,只如今提及此事,喜则喜矣,却不免让人恻然心惊。

    姜子墨微微扯了扯嘴角,这晋位也就罢了,协理之权,上有许皇后和霍婕妤,下又有众人虎视眈眈,有还不如无,况齐国公府已然足够令人注目,宫内宫外也切不可图惹是非。

    “陛下对妾身的厚爱,妾身深感荣幸,只是妾身德行浅薄,只怕也难当协理后宫之大任,且皇后娘娘正位椒房殿以来,后宫诸事虽然繁琐,却也是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缘何陛下会有此念呢?”

    只见陛下沉吟半晌之后,才开口言道:"原本太皇太后与朕也属意于你理后宫诸事,只不过平君有孕在身,后宫诸事又不能尽然托付于霍婕妤……"

    “陛下对妾身如此厚爱,不过其实若只为了此事,陛下又何必亲自出宫呢,让一个内监出来传旨便是,如此劳动圣驾,妾身实在是于心难安,不若让妾身侍奉陛下回宫吧。”

    回宫这一路,姜子墨很是沉默,陛下握着姜子墨的手,握得很紧。

    “平君性子柔弱,宫中虎视眈眈,朕担忧她会受不住,朕本也想令你在齐国公府多留几日,只是朕不得不多思量一番,原本予你理事之权,却形同虚设,如今……”

    姜子墨半低着头,咬着唇,好半日才道:“陛下对皇后殿下如此用心,殿下必然欣喜,妾身自当尽力。”

第三十章 礼

    “陛下竟这般抬举姜氏,赐婚便也罢了,令姜子墨出宫主持婚礼权当全了对姜子墨的恩义,竟还出宫贺喜,还将姜子墨迎回宫中,岂不是不将霍氏一族不放在眼中!”

    华若仪侍奉霍成君日久,自是知晓霍成君的性子一向跋扈,道:“夫人莫要气坏身子,陛下虽是驾临了齐国公府,亦不过是面儿上的功夫,怕只是予他们几分颜面罢了,况姜夫人也未必愿与夫人为敌。”

    霍成君冷哼一声:“她若是个晓事儿的,必然会晓得避锋芒,若是仗着陛下的疼惜而肆无忌惮,必然要让她知晓这永巷之中,到底是谁的天下!”

    “夫人无论才智还是出身,又有哪一样不是凌驾众人之上,只是此番姜夫人晋封容华,总不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霍成君微微一怔,笑道:“你说得对,连霍禹都去了姜子砚的婚礼,我自然不能毫无表示,似乎姜氏很是喜欢摆弄香料,那便寻些上好的香料给她送去,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姜子墨初初回宫,竟有如恍如隔世一般。

    苏钰立于殿外,恭敬一如以往:“夫人方才回宫,必然是劳累的,婢子已命人备下浴汤,夫人现下便可一洗疲倦。”

    将将踏入漪兰殿,姜子墨便闻到淡而悠远的香气:“果真是好香,这般好物事是霍夫人遣人送来的?”

    “是,霍夫人遣了贴身伺候的茵子送来的,这样好的香料真真是极难得的。”

    姜子墨不过一笑,再金贵的香料在霍成君的眼中,也不过是如同尘土一般。

    沐浴之后,姜子墨才觉得神清气爽起来,着人将香料端了过来,姜子墨一一细致看过,笑道:“这样的好东西,若非霍府,只怕要搜寻起来也是极难的,霍夫人将这些都送来了漪兰殿,当真令我受宠若惊了。”

    令华在一旁冷眼旁观,道:“必然是因为陛下对夫人愈发重视,霍夫人这才有此举动。”

    “她如何想与我何干,只不过这些香料万不可糟践的,况我虽喜摆弄香料,可除却身边之人知之者甚少,即便送去皇后殿下那儿的也不过是寻常的安神香,霍夫人竟会知晓我喜香料,这其中必然有异样。”

    “夫人的意思是,漪兰殿中有人暗通蕙草殿?”

    姜子墨只是微皱了眉头,轻叹道:“或许是有吧,只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了,区区小事也不足为虑。”

    午后,姜子墨选了几样香料送到了椒房殿。

    “这些香料虽好,于我而言,不过是暴殄天物罢了,只是觉得闻着香,旁的却什么都不知晓了,岂不是糟践了这些好东西。”

    姜子墨半低着头,摆弄着一串檀木珠子:“即便殿下糟践了又如何,只要殿下喜欢便好,况妾身也只是借了旁人的好儿罢了,齐国公府上下再如何,也得不到这样的好物事。”

    许平君笑道:“怎得你到了椒房殿,说话竟也拐弯抹角起来了,有什么话不可直说的。”

    “隔墙有耳不得不防,况殿下终究还是太过温婉,且如今殿下身子重,怕也是有心无力。”

    许平君一怔,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不少。

    今日姜子墨亦是携了琴前来,坐于琴前,却不知有何曲调适合在这时候弹奏,只是随心所欲地拨弄着琴弦,也不过图一个热闹罢了,无非是两人一起之时的取乐而已,倒也不拘这些小节了。

    许是方才的一席话,让许平君心里发堵,只是琴音袅袅,倒也令心绪平缓了许多。

    忽然门外响起了清脆的叩门声,而会在这时候来的人,除却许平君与姜子墨的贴身侍女之外,也只有陛下了。

    门虽是半掩着的,但内里的情景如何,却也不是那样容易就可以被窥视了去的,姜子墨与许平君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开了门,只见苏合站在门口,一张脸被冻得红红的,倒是更显得娇俏可爱了许多。

    “陛下命奴婢为皇后殿下送来应时的果品和一些可口的糕点,本想先来拜见皇后殿下,不想姜夫人便在椒房殿,倒免去了婢子再扑空了,还有这些香料,是奴婢近日刚刚配制的,陛下觉着不错,便让奴婢也送了一些过来。”

    不曾想到,苏合在制香上也颇有心得,姜子墨看着她,笑了笑道:“苏合姑娘心灵手巧,这香闻着倒有清甜之味,细闻之下,倒是以蜜炼为香,心思真是巧妙得紧。”

    苏合浅笑,道:“素闻姜夫人在制香一道颇有造诣,只是一直未曾有机会讨教一二,只盼哪一日能与夫人一道研制香料."她忽然猛地一顿,继而又道,"奴婢逾矩了.”

    她倒是也率真得很,奈何宫中规矩使然,姜子墨道:“这倒也无妨,不过也总要待得皇后殿下诞下皇嗣之后才好,你侍奉在陛下身旁,只怕也是日日都抽不开身的,倒是怕是我叨扰了你去.”

    许是陛下还等着她回去侍奉,苏合并没有在椒房殿逗留太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也就匆匆离去了。

    姜子墨端了一碗珍珠桂圆炖官燕给许平君,道:“现下补身子是最紧要的,陛下如此挂念着殿下,殿下可万不可轻慢了自己。”

    许平君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似乎对燕窝并不感兴趣,不过草草尝了一些,便也就放下了,只见许平君愁眉深锁,这般满怀心事的模样,也不由得为其一叹。

    “瞧殿下这般模样,倒真是妾身方才多嘴了,若惹得殿下不快,岂不是妾身的罪过。”

    “你这张嘴,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罢了,犟嘴我是不如你的,怕是与你处久了,更觉得自己是个笨嘴拙舌的了。”

    姜子墨正欲答话之时,苏钰在外候见,许平君道:”你身边从来只有令玉令华跟着,苏钰此时来,怕是有事寻你。

    苏钰一礼后,道:“夫人,姜公子与少夫人入宫谢恩了。”

    “你兄嫂入宫,你便去吧。”

    “兄长成婚那一日,不过匆匆一眼,倒真不觉得什么人,如今一见才知,嫂嫂果真秀外慧中容色端丽,兄长真是好福气。”

    刘娅面带羞涩,一派小女儿娇态:“承蒙夫人夸赞,齐国公府高门大户,子砚待妾身极好,说来还是妾身更有福气些。”

    令华送了茶点进来,看到兄长之时,虽有微微一愣,但也是仪态如旧,侍立在侧,只是她握着托盘的手窝得极紧,还是泄露了她的内心。

    “令华,玉兰也不知去了何处玩耍,你将她寻来,总不能不见自家舅父舅母吧。”

    令华应声离去,脚下略快了些,刘娅虽瞧着怯生生的,却还是看向了令华离去时的方向,心中也多了几分算计。

    “先前册立长公主之时,便知是远远瞧见了一眼,说来也是许久未见,只道是公主养在太皇太后身边,上巳节时公主落了水,现下可大安了?”

    正说话间,令华已经带了玉兰进来,玉兰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很是机灵的样子,见到姜子墨时,便喊了一声母亲,许是兄长在座的缘故,她收起了原本的娇蛮性子。

    “你瞧,这不是来了吗,是否已然大安,兄长一见便知。”

    玉兰看向姜子砚,娇滴滴地唤了一声舅父,便再不愿开口。

    刘娅伸手抚了**兰的脸颊,将一枚小巧的玉佩系在了玉兰身上:“入宫时,并未备得贵重物事,这枚玉佩乃是妾身爱物,夫人莫要见怪才好。”

    姜子墨瞧了那玉佩一眼,知是好玉,倒也不曾推脱,本欲留兄嫂在漪兰殿用膳,却奈何宫规难违,只能送了姜子砚与刘娅到宫门。

    回到殿中后,姜子墨只觉得疲累至极,靠在榻上,半合着眼眸,令玉在身边轻捶着姜子墨的小腿,一直都沉默着,脸色也很是阴郁,似乎颇有心事的样子。

    姜子墨遣走了令玉,只将令华留在身边侍候,道:“兄长已然成婚,又与刘娅这般情深意重,你虽有心,也当收收心才好。”

    令华从来坚韧,甚少泄露情绪,现下竟落下泪来。

    “夫人提点,婢子早已想过了,公子如今已成婚,婢子便是再有念想,也自当断了那不该有的心思,还请夫人放心。”

    姜子墨也不知该如何开解,便只好由着她去。

    百无聊赖之间,姜子墨拿起了针线,缝制一些鞋袜,用以打发太过于闲适的辰光,连陛下何时到的都没有发觉,而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身边,看着姜子墨一针一线地缝制鞋袜,如此岁月静好,素来都是自己所求,恍惚之间,好似觉得那个人就在身边一般。

    “不曾想到你的针线如此了得,倒真是不像士族大家出身的千金小姐,这样好的针线,不如也提朕做一双袜子可好?”

    明知陛下的鞋袜皆由许平君亲手所缝制,从来不假他人之手,而今他这般说起,姜子墨也并不拒绝,况一双袜子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陛下的鞋袜从来都是殿下亲手所制,如今殿下尚在孕中,陛下这般疼惜殿下,必然不舍得殿下劳神,只是一双袜子又怎够替换,若是陛下不嫌弃妾身针脚粗陋,那妾身便替陛下多缝制一些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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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月介绍:
一枚玉簪的缘分,换来这一生不离不弃的守护
痴心已付,却缘牵一线
救命之恩,将一生托付
姜子墨与刘询从相识到别离,又在宫闱相遇相扶持
终此一生,相伴相携,却不忘初心
那一日,病榻前,他才道:你与他终因朕而错过,只愿来生你二人能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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