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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无悔全文阅读

作者:浅浅烟花渐迷离     金玉无悔txt下载     金玉无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90.伏杀(1)

    “日后你行走江湖,切不要再轻易信人。你们这群人里,江浔是可值得交心的,但记住一点:永远别把自己的底盘拖出给任何人。”

    撂下这段话后柳长空就转身而离了,我将之涵义仔细咀嚼,最终得出结论:这是拐着弯在骂我好骗呢。可当再见到宋钰时,我心中突有了疑问:为啥柳长空只提了江浔的名却不提宋钰?按理他俩才是打交道更多,而且已然达成协议了呀。

    我之疑惑随而就被别的事给转移了,路百川早不到晚不到,偏在午时抵达了。那他既然到了,即便我之前让柳长空私下断过脉搏了,也逃不了再被诊断一次。问题是路百川一手指搭在脉上,就像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也不言不语,后来甚至闭上了眼。就连宋钰都忍不住询问:“路先生,无悔的伤可是有问题?”

    路百川眼睛未睁,以一种老成的语气缓缓道:“问题有,但不大。”

    “啥问题?”我下意识问。

    他微掀了掀眼皮看了眼我,又阖上,却不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老头瞧我的眼神特不待见,还是宋钰又在旁道:“这里没有外人,路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然后路百川就真的开口了:“筋脉受堵,气血不继,内浮燥乱,一个字:寒。”

    我最先笑了:“你不会想说我体寒吧。”世间女子多有体寒虚弱这病症,但我可是穿梭于山野之间长大的,冰天雪地里照样在枝头飞跃,即便身上衣着不多,只需动动筋骨,身上就立即热了。是故,这路老头说我“寒”,当真是引我不服。

    哪知他看也没看我,径自道:“寒分几种:寒在表者,为憎寒,为身冷,为浮肿,为容颜青惨,为四肢寒厥;寒在下者,为清浊不分,为鹜溏痛泄,为膝寒足冷;寒在中焦,则食入而不化。”

    我正欲反驳之,被宋钰肩头一按,以眼神制止,遂闭了嘴听他而问:“那无悔属于那种寒?”路百川又瞥了我一眼,“她之寒来自骨血。”

    什么意思?我用怀疑的目光飘他。而宋钰似乎当了真:“可有医治之法?”

    却听路百川道:“郁气于积太久,不可治也。”

    我算是看明白了,路百川拿我的事在忽悠宋钰呢,这口吻说得好像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般可我不过也就才受伤几天,这“太久”两字他还当真有脸敢说。

    “那个...你们先谈着,我去更衣。”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起身往外走,听着身后传来低语声,略一侧眸就见宋钰并不留意我去向,而是俯身与那路百川细讨去了。气得我拂袖暴走!

    等冲出了门被风一吹我突的清醒过来,不会因为路百川这信口胡言宋钰就将我给强制留在柳州或送回荆州治疗吧?越想越不对,原本想拐进自己后院的脚换了方向,直往大门而行。出得门外,看到马车在策,马匹排列,一杆护卫都整装待发,一副立即启程状。

    眼珠一转,我觑准了没人留意,一骨碌地钻进了马车。可前一刻刚钻入,后一刻身体就僵住了,刚刚一直不见踪影的江浔居然躺在马车里睡觉!就算我想及时退出去也是晚了,看似沉睡的江浔在我进马车的一霎就半睁开了眼,星眸幽光若定于我。

    我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干巴巴地说:“你在里面啊。”结果他盯了我片刻,又径自阖上了眼。我这回可尴尬了,迟疑再三觉得还是退开吧,可脚刚挪动,就听幽沉的语声在问:“路神医如何说?”扭回头,见他的眼睛又睁开了,我也逃避不得,只得回道:“那路老头在那胡诌,说得我像得了不治之症似的,你看我额头都还冒汗呢,还说有寒气入体。”

    江浔的眸光再度停留在我脸上,看得我心中惴惴不安的,突闻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并伴随着语声。以我的耳力以及对某个嗓音的熟悉程度,立即就慌了,左右张望恨不得钻马车缝里去。江浔突的探身过来,丢下一句:“你在里面呆着。”话落人就钻出了马车帘子,随而听到他问:“子渊,何时能启程?”

    默了一瞬,宋钰答:“现在就出发吧。”

    我心里头一膈应,还真就不管我要走了?在马车开始行走时,听到江浔似有若无地轻问:“她呢?”从马车右侧传来宋钰的语声:“阿浔,还以为你不会问的。看你面色不霁,是跟无悔吵架了吗?先生说她骨血发寒,她不乐意听独自走开了,让小刀找了找也没找见人。这次她伤重是为我们不愿,且让她暂时留在柳州由先生为其调理身体吧。”

    “韩阳之局当如何?”

    听到江浔静默片刻后就转移开了话题,我在马车里头暗嘘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了。也是江浔机智,先发制人表态不知我去向,不然以子渊那火眼金睛恐难瞒住。

    后面两人低声交谈着正事,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很觉无聊,大抵就是那韩阳与柳州之凶险相比,不足为惧。虽说荆州、柳州、韩阳为中原武林的三足,但龙生九子还有长短呢,更何况这武林之势。韩阳就是那略短的一足,原因是五年前韩阳两大门派也像荆州的慕容世家一般被灭,之后武林再无杰出者站出来当权说话,只是维护了表面的一个平和。

    听到后来我都犯困了,跟着马车颠簸的节奏头点啊点地,一个歪倒过去就睡着了。醒来不是因为睡醒,而是因为身周的萧杀之气。

    当时只觉心口一凛,整个后脊就发凉,猛然惊醒过来了。

    人还躺在马车上,但眼前一片黑暗,已经入夜了,马车也已停了下来。四周静匿,侧耳听了听,除了马蹄在原地踏声外,没有人开口。

    然,只眨眼的一瞬,抽兵而战。

    有人在喊:“保护军师!”话落就见一个身影从马车帘门处摔了进来,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扶,无需看清也知道是宋钰,因为他那浅白衣裳太过明显。

    他抬起头就撞上我目光,并无惊异,神色也不见慌乱,只道:“无悔,有埋伏。”

    我点头,“你在这,我出去帮忙。”可我未来得及掀开帘门,就觉右侧一股劲风袭来,想也没想飞扑到宋钰身上将他压在身下。有什么擦着我头皮穿梭而过,而马车外也是一震惊呼,江浔在外急唤:“无悔、子渊,你们怎样?”

    我扭转头,吓出一身冷汗,居然一把长枪从马车右侧穿进再穿出左侧。刚如果反应慢上一拍,那长枪就是将宋钰刺穿了。只这一瞬的迟疑,又觉劲风扫来,位置是从头正上方。情势紧急,只来得及抓住宋钰胳膊往身前一拽,只听哗啦啦一声,马车的顶盖裂开了,又一支长枪从顶没入,离我们只有几寸的距离。

    “无悔,带子渊出来!”江浔又在喊。其实无需他喊我也知道这马车是不能呆了,显然已成了靶子。不多言单手改扶宋钰的腰将之往帘门外一带,一冲出就脚下纵云梯先拔高飞跃几尺,眸光在场上快速扫过,觅得一处空地飞掠而去。

    落至地面时刚扶稳了宋钰,就有数人手执尖刀冲过来。我责无旁贷迎刃而上,几招之后就察觉这些人虽武功不是极高,但进退有度,端看这围上来的三人,好似有着特定的路数。加上我无兵刃在手,多次险些被刀砍中,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传来宋钰的轻唤:“无悔,接住。”

    我下意识回头,黑暗中似有什么被掷来,直觉伸手一抓,转而就苦笑了。

    子渊,这时候我缺的是剑,你丢根树枝过来做什么?

    “气凝于剑,无招胜有招。”宋钰清浅的语声传过来,我突然就想到那次云星恨让我看他的刀术时说得话了,他说:无论什么样的兵器,将气凝之,就能成为你想要的。

    当再有刀影劈来时,我想也没想抬手,并同时凝气于掌,再由掌贯注于那根树枝。并不说就此迎刀而上,而是在空中挽起一个剑花,以巧劲将对方的尖刀给挑开了。一招得手后,我心中喜悦,不再觉得自己气弱于人,将自己所学的一套剑法使得如行云流水。那围攻的三人一时间近不了身,也破了之前的险象。

91.伏杀(2)

    可情势并未有所缓,当强劲的煞气再度破风而来时,我只能撒手那暂充作剑的树枝,往宋钰的位置扑过去。耳后是兵刃入肉声,煞气却未有所减,扑倒宋钰后就地一个翻滚,回头见两道颀长的身影挡在跟前,而其中一人被长枪穿胸而过。

    有那么一瞬,我的心静止下来,转而看清被射穿胸口之人是小刀时心跳才恢复,但立生愧意。我自己也控制不了,只是在那瞬间的本能反应,害怕受伤的人是江浔。

    小刀怒吼一声,直接徒手劈断了那根长枪,但留了尖锐的枪头在身体里。他大刀一挥,口中边喊:“金无悔,保护军师!”边勇猛地杀了上去。随之江浔也加入了战斗的行列,我正要起身再向前,宋钰拉了拉我,指向前方脚下:“去拿地上的刀。”

    我听言一个飞跃而去,就势而滚把刀捡起,这刀与小刀的那把沉刀不同,它造得像剑一样长薄,可却只有一面刃,头部极尖,断可以将之当成剑一般刺进人的身体。而我刀在手后,不知道为什么,脑中闪过的不是刚才使得熟练的剑法,而是那日云星恨演绎给我看的刀术。

    身随念动,我揉身而上,没有过多的招式,只有身形的变幻与刀同步。并且,有一股力量从身体里喷涌而出,使得我每一刀挥出都觉轻盈无比。

    “凌海一刀?”一个彷如来自地狱的声音沉入耳膜,使我心头一震。不是因为对方识穿了我使得是云星恨的刀术,而是因为那熟悉的气息,熟悉到...让人恐惧的气息。

    就说这群人无论是出招还是围攻都进退有度,而那三支长枪从远处疾射而来的劲道又凶猛无比,原来,是遇上了“老朋友”。

    山水有相逢,蛰伏、暗杀,黑衣首领。

    我已看到了他,就藏匿在一棵树桠之间,如黑暗中的兽窥伺着此处。莫名感到寒悸,无形的杀气在围拢而来,上一次宋钰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将之逼入绝境却终没将他擒获或杀之,这次他卷土重来埋伏于此处,不用脑袋想也知是有准备。

    真真是体味到了江湖之险恶,前一刻我还在马车里安睡,下一刻就面临大敌与生死劫难。黑衣首领之狠厉有目共睹,这一次恐难全身而退了。

    而在这剑拔弩张的危局中,只有一人是临危不乱的。那就是宋钰。

    他突的轻笑了声,带着讽刺与讥诮:“原来韩阳陈家也已投奔了南越。”

    韩阳陈家?那不是之前他与江浔在讨论韩阳局势时提起的吗?心头略转而大惊,这场暗夜的击杀难道是那韩阳陈家勾结了南越贼寇来欲图剿灭我们?

    激战的人群中有人沉怒:“杀了宋钰,荆州就只剩不成气候的凌子翼了。”

    于是,向我们围攻而来的人数呈翻倍增长,护卫们即便有心来营救也只能在外围与之游斗。其实得了宋钰的提醒就能看得分明了,对方看似人数众多,但除去那十来个武功高的,余下的都步伐较乱,但就是胜在人多。而我的全副注意都在那树桠上的首领身上,他才是真正最潜在的危险,他不动让我感到阴森,他动则更让我觉得恐怖。

    沉念间,只听一声尖啸划破长空,正是来自那首领。随后十来个人都纷纷向后疾退消失在黑暗中,一瞬间的静窒,当风声鹤唳时我面色大变,居然忘了他们擅长的不止是阵法,还有弓箭!那不是风声,而是箭雨在疾射而来!

    黑暗中,箭不长眼睛,于是哀嚎四起;而箭又长了眼睛,它的目标是我们,所以方向对准了我们。我顿然明白黑衣首领为何一直藏匿在树桠不下来了,因为他射了三支长枪后还有箭,而他的箭才是最致命的。

    一、二、三,一共三道金箭分射向江浔、小刀与宋钰。我不明白他为何不射我,但在箭雨之中感受到那三股凌厉煞气时,我做了一个最本能的判断,救宋钰!

    轻功是我最擅长的,于是速度自然为本。拉起宋钰的霎那,金箭擦着我脸庞而过,随即就觉脸上刺疼。然而身后的两声闷哼让我心头如重锤而砸,惊转回头看到小刀魁梧的身体仰面而倒,他的心口插着一支金箭。而还站立的江浔也是一手握住箭柄,腾腾后退几步,撞在了一棵树上才抵住身形。

    我只觉脑中轰的一声,霎那间一片空白。愣愣地仰起头,仿佛看到树桠上黑衣首领在冷笑,眼含得意的讥诮。其实我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刀光剑影,只看到三支金箭射中了两人,只看到江浔向我看来的眼神沉痛无比。

    耳边传来谁的声音:“快走。”

    我怔然而望,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有人到了身边在拉宋钰起身,等等,拉宋钰!惊回过神,怒拍掌而去,但听一声痛呼后那人喊:“参卫,是我啊,咱们快先救军师逃出去。”

    浑身一激灵,视线终于清晰过来,看清是面熟的护卫,他已经扶着宋钰跑出数米。可对方哪里肯放人,立即就有人追杀过去,我沉闭了下眼用力一咬唇,嘴里满是涩然的血腥味。

    下一秒飞身而上,与护卫合力带着宋钰边打边退。余光去飘那边厢,只见江浔又在浴血而战,就好像刚才只是我的幻觉,并没有真的发生过。一个晃神就听身旁传来宋钰的急唤:“无悔小心!”等我反应过来时尖刀已经横劈而来,眼看砍向我的右手,突的一道身影挡住,那刀砍在了其后背。

    我定睛一看,正是刚才叫不上名来的护卫,他痛得龇牙咧嘴却口中喊:“参卫,你带军师走,我垫后。”可只在他返身间,胳膊上又被敌人劈了一刀,我看得心中一紧,想要上前营救,却听护卫嘶声喊:“走啊!”

    伸出的掌改为握拳,咬断牙根回身拽起宋钰飞跃而起,朝那黑暗的不知名处疾奔。只听身后震天响的呼喊:“军师,参卫,我叫罗五。”

    疾掠的风中,我的泪夺眶而出。

    罗五,我记起了他。那个晚上带我去城西柳苑的人。

    嘶喊声渐渐远了,除了耳旁的风声,只剩干涸了的泪痕。当我终于跑得累了的时候,停下来放开宋钰就单膝跪地埋头沉重喘息,有掌轻拍在我后背,“无悔,这不能怪你。”

    心头窒了窒,抬起头看进那双平静的眼中,问:“子渊,你不难过吗?罗五为救我们死了,小刀中了长枪与金箭可能也死了,还有余下的人......”我说不下去了,手撑地起身环看四下后道:“此处离那边已经很远了,你暂且先找个隐秘地方躲一躲。我很快就回来。”

    可迈出的身形被从后拉住,宋钰在道:“无悔,别去。”

    我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回头轻问:“你说什么?”他面色依旧平静,眼神却深幽不见底,“不要回去,那是一场死局。”突然间我徒生出一种荒谬之感,出口时语音颤抖:“子渊,你可知那些人是为谁而死吗?我知你绝顶聪明,布局谋划步步为营,可今晚这局你有否算到?江浔还在那边与人殊死搏斗,我没法如你这般不顾同伴而偷生。假如真的是一场死局,我宁可与他们并肩而死。”

    不欲再多言,挥开宋钰的手就要回头,可他却紧紧拽住了我的衣袖,眸色深湛凝于我,“无悔,我不想你去送死。”

    我的回应是割断袖子,朝他推出一掌。第一次从那双平静的眼中看到惊愕,我这一掌是使了三分内力的,他被推倒在了地,并未撑住多久就眼睛阖上晕了过去。

    此处荒僻无遮挡,我略一迟疑,还是上前将他拖到一块大石背后。回程的路上我想过很多可能,也尽量不往最坏处去想,可上一次密林中深坑掩埋层层尸体的影像始终环绕在脑海。来回疾奔数十里,我纵然轻功卓越也开始感到疲惫,迈出的脚越来越沉。

    但我不敢停,怕慢得一分就来不及。

    然而当我真正赶到时,眼前的一幕让我浑身血液都凝固住。战斗已经停歇了,战场只剩一片狼藉,横躺的身影聊无声息,空茫中我看到了...罗五,眼睛刺疼。不久之前还拼死挡住追兵,高喊着他的名字,这时却双膝跪地一把长枪将他贯穿钉在了那。握紧的拳,指甲抠进肉里,早知此役必然凄惨,可真正面临战局结果时却仍难缓过来。

    目光呆滞地环过四下,很多熟悉的人躺在那却叫不上名字来。心口仿佛中了剧毒在扩散,这些生死与共的伙伴,我居然始终没有将他们的名字都记住。

92.伏杀(3)

    突的脑中有根弦一震,不对,我们护卫有近二十人,而今熟悉的身影至多五六具,其余更多的反而是来袭的那群人,包括黑衣首领的手下都有三四人。还有,明明看到小刀被金箭射中而倒,可是他人呢?还有,江浔呢......

    并非完全无迹可寻,很明显战场一路向某个方向转移。此时哪怕是引我入瓮的骗局,我也没法不抬起脚迈进。然而,我绝没想到循着痕迹追出去数百米,看到最终的一幕会是这般:江浔齐身而立当下,一把长剑指向地面,而他的身后站着好些人。其中有秦玉和余下的护卫,但更多是我不认识的。

    懵懂惶然,即便再无知,也能判断出场上形势的转变。

    我的脚步声最先引来江浔的回首,幽暗中看不分明他的目光,但只那一霎他身后的人朝我疾掠而来,带了......杀气。

    “住手!”江浔出声喝断,所有人应声而止步。随着这一人群的移动,我看到了之前被遮挡了视角的地面躺着数十人,衣装像及了那批夜袭者。

    “江浔!”我干涩而讷讷地唤,语音不高,但足以能让不远处的他听到。

    然,一片沉寂无声,气氛诡异莫名。

    最终是秦玉先开了口:“无悔,军师呢?”心头莫名震了震,有种说不出的慌乱在慢慢冒出,强自镇定了道:“他被我安置在安全地方,谁能告诉我这里是怎么回事吗?”

    未等来答复就听有人在说:“少主,那逃窜的数人往东边去了,需要派人追踪吗?”

    说话的是站在江浔身旁的一位面容沉肃的人,唤江浔“少主”,眼前这一张张生面,都是他的人吗?我突然间觉得不知所措,然后彷徨不安,目光紧紧凝在江浔身上,太多疑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终于,始终冷峻沉默的他动了,缓缓抬起右手伸向我,低黯的嗓音飘来:“无悔,过来。”

    印象中他似乎很喜欢这样唤我过去,记得最深的是前两日他独自清冷站在我屋外的树下,看我走出时也如现在这般伸手叫我过去。当时我没有任何犹豫小跑步到他跟前了,可今夜黑茫覆顶,夜色朦胧看不清他神色,我迟疑了。

    江浔又再唤:“无悔。”他语声加重了,我听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突然脑中划过什么,屏息而问:“你们刚说逃窜的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空间静了一默,还是那声音答:“向东而去。”

    “东是哪个方向?指给我看!”我嘴上扬声而问,垂在身侧的手却开始颤抖,当看到那人指的方位时我的脸刷的一下变白了。耳旁听到秦玉在问:“无悔你把军师藏哪了?我们现在就去接他吧。”

    我一个趔趄差点站不稳,但拔腿就往来时路跑,抛下身后的一众惊呼。没有比这刻更慌乱更害怕,能够逃走的只会是黑衣首领那帮人,而且我也没有见到那些人的尸体。我不知道为什么赶过来时会与他们错开了,但他们如若往我藏宋钰的位置而去,后果不敢想象。

    来回奔走数十里,体力早已透支,双脚酸痛到不行,可我不敢停。心中一遍遍想:千万不能有事。然而,当我筋疲力尽赶回到那处时,全身血液凝固住了。

    大石之后,空无一人。

    腿一软,膝盖生生砸在坚硬的地面,很疼,死死盯着黑暗的地面上疑似一滩的血迹。

    我将宋钰带来这时他并没受伤,那滩血迹......我开始感到绝望,假如当时就单单只是挣脱他,而没将之打昏的话,那么以他的机智或还能...

    没法再自欺欺人了,他没有武功,遇到黑衣首领那般人就算他再机智也无法应对。而黑衣首领在上次密林一役中惨败,必然将此仇算在宋钰身上,抓住他后岂能放过?

    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除了那滩血一定还有痕迹可循的。就着月色,我将大石附近仔细查探,确认草地有被压过的踪迹,朝着那方向一路而寻,依稀草丛间也似有血迹。这时我完全没想过凭一己之力根本难以敌过黑衣首领这件事,只想立即找到宋钰。

    并没追出多远就追上了,而那一幕让我这一生都记得。

    三名黑衣人将宋钰围堵在一棵树前,身上的白衣被血染红了,风吹过,显得特别单薄。而他的脚边横躺了一个人,不对,是地面上有着好几个人影,除了宋钰脚边被遮挡视线外,其余那几个从衣着分辨竟像是黑衣首领的手下。

    心中直觉不可能,以宋钰的手无缚鸡之力怎可能杀死他们?

    而这时有人开口了:“哼,你这护卫倒是忠心,只不过仅凭他一己之力实乃螳臂当车。”

    宋钰并没有一点面临生死的恐慌,依旧平淡而道:“无所谓螳臂当车,至少他折了你三名手下。”我心中微动,放轻手脚往旁移动了下位置,从人缝中朝那地面躺的人望去,然而,人脸我没看清,却是看清了一把刀,正握在宋钰的手上。

    我恍然而知他们口中的护卫是谁了,是小刀!宋钰拿着的正是他的刀。

    难以想象之前小刀受那么重的伤,居然还能赶到这里来救宋钰,无需再细看也知宋钰脚边躺的人就是小刀。我想到了罗五,他们这群护卫明明相处时日也不多,可却各个都愿舍生取义。我迟疑着欲寻时机,因为贸然上前不过是送死,那个开口说话的黑衣人应当就是那首领。几次交手已了然,我不是他对手,更何况还有其余两名黑衣人。

    就在我迟疑间,那黑衣首领又说话了:“你太碍事了,一次次坏我主大计,今夜就让你在这世上永远消失!”话落他就剑指宋钰而去,我没法再等,也等不了了,此时我距离他们应有一丈远,能看到宋钰挥起小刀那把沉重的刀去挡,可是黑衣首领的剑就连我都挡不住,更何况是他?

    随手从兜里摸出什么就朝那边掷去,等脱手之际才发觉竟然丢出了柳长空给我的匣子。我那一掷用尽了全力,并身形也如疾风般向那处飞掠。

    铛的一声!匣子击中了长剑,使得剑有所偏离。同时宋钰与黑衣首领也都惊抬起头看过来,动作都有那么一顿,就乘这片刻时光我已飞身到跟前脚踢那剑,彻底将对准宋钰的剑头给踢开了。忽又听得一声闷响,是宋钰握不住那刀给沉沉顿在了地上,我脑中只细微闪过某念,就心随念动探手,眨眼间小刀的刀已在我手中。

    对着难得露出愕然表情的宋钰抿唇一笑,才转过身横刀在身前,面容萧杀盯着近在咫尺的那三名黑衣人,一字一句道:“要杀他,先过我这一关。”

    空间一片死寂,却弥漫着浓浓的杀意。

    良久从那黑衣首领口中轻吐我名字:“金无悔。”我扬了扬眉,“唤我作何?”

    对方缓缓说出四字:“不自量力。”

    没有鄙夷和轻蔑,却有股强大的气场将我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而且我心中还在暗暗叫苦:小刀的这把刀实在是太沉了,几度疾奔几乎耗尽了我所有体力,现在除了强装的镇定外,其实我毫无底气。尤其是我对刀术连小刀都不如,哪怕有云星恨比划过一次家门刀法给我看,我也不至于天赋异禀到看一遍就能融会贯通。

    可就算是一万个声音在告诉我,对方说得是真的,我根本就是不自量力,也该谨守娘的教诲: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我没法做到,垂眸快速飘过地上的小刀,几乎已经是血肉模糊认不出原来样子了,心说:他能做到的忠义,我也能做到。

    当排山倒海般的气浪向我涌来时,我索性沉闭了眼,用尽全身之气去挥刀尽力一挡。

    预计中的沉重一击并没来,除了周身有些刺痛外,并无太大感觉。以我之力不可能挡得住这一下啊,疑惑地睁开眼,一道黑影赫然挡在身前,当我看清来人面目时蓦的睁大了眼,脱口到嘴边的疑问在看到黑衣首领与另两人的剑再次挥动时立即咽下,改而举刀奋力抵挡。

    几招之后,只听沉老的声音在喝:“快走!”

    我心中一凛,深知当下不能硬拼,当机立断用力抵开那两人的剑,回身就拽起宋钰向空中飞跃,目光朝下惊鸿一瞥间高喊:“你要小心。”再顾不得其它,提着宋钰朝黑暗中疾掠而去。规避躲藏最好的去处当是树林、荒野、山石,当看到荒草遍地的山野,心上顿时一喜,果不其然很快找到一个荒僻的山洞。

    放下宋钰后重喘着气道:“此处隐蔽,咱们先在这躲一躲。”

    宋钰不语,只默看着我,身体向后靠在山壁上。瞥及他白衣上的血,我心头刺痛了下,讷讷而问:“你受伤了吗?”当问出口时才发觉自己竟是不敢问。但见他轻摇了摇头,仍是不语,我不由再追问:“那你身上的血是......”

    他垂眸低了头,很轻很轻地说:“是小刀的血。”

    我听得蹙眉,心头却暗松了口气。可就在我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听“噗”的一声,一道血箭疾射往我衣摆。脑中轰然而炸,霎那间一片空白,只愣愣地盯着自己衣摆上的那片红。

    那红,红得刺眼。

    噗通!眸底的身影垂倒在地了。

93.老修

    在那一瞬,我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动,呼吸也顿下。直到强烈的窒息感憋得我胸口发痛,痛意才让我清明过来!“子渊!”一个箭步扑过去将人抱起,颤着手在他身上摸索,试图寻找他哪里受了伤。可是我翻遍全身,连后背都摸过了,就是没找出哪处有伤痕来,但他的气息孱弱到几乎没有。

    就在这时,我倏的全身僵住,因为洞外传来了脚步声。既悲且恸,到底还是躲不过这死劫,都躲得这般隐蔽了还是没能躲过去。而眼下宋钰又生死未卜,我真真生了绝望之念。扭转头死死瞪着洞口,凝气于掌,想着等那黑衣首领迈进霎那我作最后一击。

    可当真的身影钻入时,我浑身的力气犹如散去了般,带了哭腔喊:“你快来看看他。”

    黑影带了寒意大步迈近,到跟前时翻身将一人给搁下,我定睛去看,竟是小刀!他说:“人还没死,就也带回来了。”说完就去搭宋钰的脉,此时我没心思全关注小刀,眼巴巴地望着他。等过了片刻后才听他道:“奇怪,此人当是毫无内力的,居然被外力震得心脉尽断还能有口气在。”

    心头一震,失声而喊:“心脉尽断?”

    是当时那黑衣首领使出的犹如排山倒海般的劲力所致吗?我愕然,当时只想着奋力一挡,没想过黑衣首领出掌的动机。试问当时他但可以使剑,同样我也难以抵挡,原来他意不在我,而在杀宋钰。我或挡不住他那一击,但至少有内功护体,而宋钰却无。以他之躯,如何能抵挡那沉重一击,即便卸去了大半的力量,他也受不起。

    肩膀被轻拍,耳旁传来劝语:“小姐,这不是你的错。”

    我茫然抬起眼,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孔,讷讷问:“老修,你怎么会来?”老修是青灵山上的仆人,看着我长大的,从不曾凶过我,这时却板着脸反问:“小姐,若我不来,你当如何破这局?就站那送死吗?”

    没有应声,当时是存了那念的,假如不能保住宋钰,那么一起死也无妨。

    老修沉沉叹气:“小姐你真是糊涂啊。”他递来一物,又道:“这可是主人之宝,你怎生就那么不在意地将之丢掷出去了?难道那师门孽徒没给你说过它之用途吗?”

    我原本出于心神涣散中,听老修说到这时茫然地低头去看,只见他手中拿着一个匣子,突的浑身一震,意识快速回脑,青玉雪丸?!对了,柳长空说这雪丸可起死回生。

    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劈手夺过那匣子的,打开之后就取出雪丸欲往宋钰嘴边送,被老修一把拉住急喝:“小姐,你要干什么?”我情绪激动到口齿不清:“老...老修,这药丸可以救他。”老修不敢置信地看我,“小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做什么?救人啊。

    老修又问:“你可知这雪丸有多贵重?世上一共只有三颗,被那师门孽徒偷去时就只剩了两颗,现下也就这最后一颗了,你真的要拿去给这个人服用?小姐,你可想清楚了?”

    我凝着宋钰那惨白的脸,没有半点动摇地说:“无需想,救人重要。”毫不犹豫将雪丸塞进了他嘴中,也当真是神奇,当雪丸一入嘴就冒出一缕白雾,然后自行化开了,省了我再费力帮他咽下。之后我就目不转睛盯着,心中焦虑不已,就只听柳长空吹嘘这雪丸子如何如何重要,也不知真假,万一没有作用呢?万一他给我的是个假药呢?各种不好的念头在脑中闪过,直到宋钰惨白的脸色缓转过来,胸口的起伏也开始变得有规律,杂念尽散。

    一转眸,发觉天色微亮,而老修黑着脸坐在洞口。

    默了默,我问:“这人要怎么救啊?”我指的是地上的小刀,说起来这小刀还真的是生命力旺盛,伤重到无法形容,浑身都是血,但他的气息比宋钰都还要重。

    老修看也没看我,恨恨地道:“没得救了,叫他等死吧。”

    老修的脾气我知道,雷声大雨点小,小跑过去语声放软了央求:“你都把他给扛回来了,就一并把人也救了吧。”老修重哼了声,别转头不理我。我见状故作可怜地说:“你看我这般狼狈,忍心对我不管不顾吗?”

    这可没说假,我身上衣袍脏乱不说,还沾了血迹,头发也是凌乱之极。老修将我瞅了瞅,重叹一声道:“当真是女大不中留。”话虽这么说,但人也起了身走向那处。并没急着去看小刀的伤,而是再度搭脉在宋钰的腕间,沉吟半刻后道:“青玉雪丸起效了,不过心脉修复也需过程,一时半刻醒不了。”

    转而瞥向小刀,又道:“至于他,来时我已粗略查探过,看似伤得极重,大多都是皮外伤,唯一严重的就是那心口处的一箭。箭把估计是被他给折断了,还剩了箭矢在里面,需要将之取出方能救其性命。”

    我下意识地去看小刀的胸口,但模糊一片也看不清,蹙了蹙眉,暗想这人也当真下得去手,对自己都不手软的,把箭矢留在身体里得有多疼啊。

    念闪过回神,发觉老修在瞪着我,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老修没好气地道:“叫你去附近找些水,你跟个木头似的站那做什么?我要撕开他的衣裳,你一个姑娘家的难道要在这盯着看?”

    呃...我摸了摸鼻子,应声:“那我出去找。”走至洞口又听到老修在叮嘱:“小心着点。”我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答:“知道了。”

    天已大亮,我谨慎地查探了一圈四周,在确定并无人迹追来后才往远处寻找水源。山水必有逢,有山的地方必然有水,没出去太久就找到了一条小溪,泉水清澈,只是没有容器如何带回去?

    半个时辰后,我带着用树叶做成的简易容器回到了洞中。但看老修已将小刀收拾完毕,不但箭矢给取出来了,连上半身都擦拭干净了。老修看见我时立即丢了什么盖在了小刀身上,嘴里低斥:“女儿家怎能随便看男子的身体?”

    “......”无语对之,这老头儿比我都还迂腐,能说前阵子护卫们在太阳底下练功大多都是光着膀子吗?早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

    也不去理会,提着我的容器上前询问:“你怎么有水给他洗伤口的啊?”到得近处才发觉小刀身上盖的是宋钰外穿的那件雪衣,而宋钰则除去了外衣,只穿了一件中衣在身,同样是白色的。倒是恢复了他洁净的姿态,就是衬托得脸色有些苍白。

    老修朝旁指了指说:“你走之后才发现那里原来有个泉眼。”

    我循着看过去,果见暗处角落里有个小水塘,之前洞内昏暗也看不清。那这一来我岂不是白跑了?亏我还费尽心思弄了这么一个简易装水容器,懊恼不已,一个抛掷将手中的东西丢进了水塘,发出不小的声音,水也溅出在外。

    回眸就见老修摇头:“你这牛脾气啊,还是没改。”

    我不恼反笑了,回道:“那是因为您来了。”本板着脸的老修顿时绷不住了,眉眼间也有了笑意。我见时机良好就挨坐过去,“老修啊,其实你是故意把雪丸给我的吧,你心里也是同意我用来救他的,对吗?”假若老修无心救宋钰,他完全可以等人咽下最后一口气事后再把雪丸给我,到那时即使我有心闹,也救不回宋钰的命来了。

    老修不承认也不否认,面色讳莫如深。

    我见状也不追问,转移开话题:“你还没跟我说呢,为啥你也下了青灵山呀?”

    老修微微一顿,鼻子里哼气:“还不是某个黄毛丫头下山要闯江湖,能叫人放心嘛,看到没,今晚要是我不在旁护着,就要出大事。”

    我心头一喜:“是娘和爹让你来的?”

    老修含糊其辞地答:“算是吧。”听得这般我心里有数了,估计就是老修他自己不放心,偷偷下山来找我了。论起年龄来,其实老修都可以当爷爷了,可他总不让我唤那些称呼,坚持以“老修”自称,平日里有时我惹了祸怕被爹责罚,都是他帮我瞒过去的。

    说起来我离开青灵山有大半年了,还真有些想爹和娘了。于是想了想后我道:“老修,晚些你回青灵山时,给我带封家书回去,让爹娘莫牵挂,我在江湖上混得还挺好的。”

    不听有回复,扭头一看,瞪眼,这老头儿居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护卫们找过来时已是午时,由秦玉带队。界此一场殊死搏斗的硝烟终于散了,只是走在路上各自都很沉默,宋钰与小刀都还昏迷着由护卫背了走。

    直到进入城区,我抬头看见城门上写着“韩阳”二字时,才问秦玉:“我们要去哪?”

    秦玉默了默答:“浔哥已经在韩阳城落脚,他是因伤在身,所以没一同来找你们。”

    我愣愣的:“哦。”不知道为什么,只这一夜,仿佛江浔就离得远了。秦玉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说:“有话不妨直言。”她沉吟了下道:“昨夜你突然跑回来,又跟无头苍蝇似的急蹿着离开,没看到在你走后,浔哥因伤太重而颓倒在地了。他之前中的那支金箭,入骨三分,后面一直都强撑着在作战,若非有他家将及时赶来,我们这许多人可能都没有命留下。”

    心口某处钝痛了下,江浔被金箭射中我是亲眼所见的,当时小刀都直接被射倒在地,而他也是急退了几步。只是形势紧急,我能力所及之内只来得及飞扑倒宋钰,得以避开那三支金箭中的一支。后来赶回来看到他毅力在那,并没往坏处去想,却没想他原来伤得也如此重。

94.江浔之怒(感谢痴迷的痕送皇冠、钻石)

    回眸看了看被护卫背着的宋钰,苦笑着对秦玉叹气:“唉,这次真可谓我们最惨败的一次了。”而秦玉并没响应,反而蹙起眉深看着我,好一会她摇头:“无悔,你真是不懂。”

    不懂什么?未等我发问,她就道了句:“进城吧,别让浔哥等久了。”

    我第三次听她唤江浔为“浔哥”,之前她唤宋钰为“钰哥”,怎么认识时间这么短,唤起他们比我都还亲热了?

    原本以为江浔或是在客栈,或是像在柳州城那般租个小院,绝然没想到秦玉带着我们到半途,就有人上来迎接,然后就一路将我们引进了这家大宅院。进门之前我特意看清了的,门匾旁边写着“陈家”,心中疑惑:此“陈家”是指那韩阳陈家吗?

    很快就得到了答案,韩阳城里就此一个陈家。而昨晚,陈家之首已经在郊外伏诛了,于是群龙无首,江浔带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彻底拿下陈家,并入驻了这里。

    我甚是忐忑地想:这算不算是鸠占鹊巢?不过陈家那首领也恁是歹毒,自知自己韩阳难与拿下柳州之后的荆州相抗衡,怕被吞并,于是就先下手为强,与南越细作勾结在那半途埋伏,欲图至我们于死地。

    见到江浔时,他的左肩处绑着厚厚的绷带,面色沉鹜的很。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划过,最后落于我处,过得片刻才移转开。我刚暗暗舒了口气,突的一道身影欺身而近,手腕处一紧,只听江浔沉令:“跟我来。”就被他拉着往后室而去,一路疾走如飞,幸而我在这方面擅长,不至于落了后。

    一直走到僻静处他才止步,却没松开我的手腕,也不回头看我只问:“可有受伤?”

    我心头一暖,他到底还是关心我的,“我没受伤,伤得是子渊,当时若不是老修及时赶来......”江浔猛然回头,顿把我的话扼在了喉间,因为他看过来的眼神不像以往的温和,反而带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我不觉心慑。

    “子渊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吗?”

    我不明白他意思,眼中露出询疑。

    深幽的眸中暗光潋滟,他一字一句道:“但凡由我和他在的选择,你总是先选了他。三支金箭分射三人,杀得是人,射得是人心。你赶回来后当得知逃走的那数人往他藏身之地而去时,甚至连看我一眼的功夫都没就又返回去了。无悔,你的心里,不曾有我。”

    江浔的语调并不高亢,可字字句句都像是带了棍子似的打在我身上。疼不说,主要是那事我能解释啊:“三支金箭,分别往你、小刀和子渊射去,你与小刀都有武功,子渊毫无抵抗能力,我当时条件反射就是先去救他呀。后面你不知道我是将子渊给打昏了回来的,黑衣首领那帮人果真把子渊给抓去了,若不是有小刀去救,我都可能赶不......”

    “够了!”江浔突的高喝,眸中满是怒意,“我不要再听你说关于他的事,只问你要一个答案: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

    江浔拂袖而走了,因为在他逼问出那个问题后,我震赫在当场,茫然而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几次张口欲言,可话到嘴边都吐不出字来。

    自入江湖以来,我唯一深交的就只有江浔与宋钰,也甘愿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当个“小喽”。在这之前江浔几度都曾向我表达过情意,我并不是不懂,羞涩赧然之余也有些暗喜,可是这刻被逼问,我没法开那个口去回答。甚至可能受了他的影响,脑中反复闪过宋钰的身影。难道,我真的中意了...宋钰?

    失魂落魄地走在庭院间,似有人和我说了什么也没听进去,蹙着眉问了宋钰的安置处,那人静默了片刻后给我指了方向,我就径自而去了。

    那是一处挺偏的院子,也很静,我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躺在床榻内的宋钰。静静看了一会,莫名的那仿佛长了野草般纷乱的心绪安宁了下来。迈步入内,找了张椅子坐在跟前,又过了片刻,我轻问:“到底是为什么你能让我感到心安?明明是先认识江浔在前啊,他的剑术那么好,你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被那内力都能震伤得差点丢了性命。亏得柳长空那有颗雪丸给我了,要不然你这命就没了。”

    宋钰自然是不能回应我的,这完全就是我在自言自语。反正旁下无人,也无所顾忌,于是我伸指在他额头轻点了下道:“你说你这人,没武功就安生着呆一边啊,何苦要来这江湖淌浑水。虽说你足智多谋,聪明绝顶,可到底还是会着了小人的道啊。不行,我看你这次好了后索性就跟我学功夫吧,怎么着也得学个保命的轻功,要不然总有我兼顾不及的时候。”

    越想越觉得此行必须,假若宋钰学会了轻功,关键时候他只要先逃了,也不至于让人如此担心。我正自合计打算着,突听轻语问询:“我现在学不嫌晚吗?”

    顿然间我傻眼了。那个以为还处在昏沉中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轻眯开了眼,星眸浅浅看我。也就是说,刚才我以为无人知晓的自言自语,都被他听去了?

    立即低头四下寻找,听到他问:“你在找什么?”

    我说:“找找看有无可钻的地缝。”没脸见人了!

    “无悔,你还没回答我,现在学武不嫌晚吗?”

    抬起头,凝住他眼,认真地说:“不晚。学武不分年龄,只看资质,有人自小习武十年也未必有所成,有了成年后习武两三年就已有成就。你是天下第一剑客宋逸的儿子,自然遗传了他的天赋,定能习成的。”

    宋钰的眼睛又睁开了些,含了淡淡的笑意,口中却说:“我不要学别的,只学你的轻功。”

    “行啊,等你好了之后我就先教你心法。”

    “一言为定。”

    宋钰在与我说了一会话后就又睡过去了,后来又来了护卫照看,我也就退出了房。找到老修时他的脸又拉长了,“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该当众随那人走的。”

    “哪人啊?”我明知故问。

    老修吹胡子瞪眼,“江浔。”我往他身边挨了挨问:“你怎么知道他名字的呀?”难不成刚才因为那礼仪,他还专门去问来着?只听他重哼了声抛了个**:“从青灵山脚下就一路跟着你了,你说我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吗?”

    “......”我惊愕地瞪大眼,好一会才迸出话来:“从青灵山脚下就跟着我了?我怎么不知道?”问完老修的胡子更翘起了,他低斥:“要问你的,独身入江湖闯荡一点防备心都没,假若不是有我在后面给你收拾摊子,你当能这样顺顺利利。”

    我被数落了也不生气,心念一想原来这么大半年老修都一直在暗中保护我呢,就觉暖暖的,到底是自家人啊。可是...“那我中柳长空的无空掌时,你怎么没救我呀?”

    “别提那个孽徒!你还敢说呢,当我老头子有上天入地的本领啊,你一个女孩子家进那烟柳之地,一溜烟就不见人了。等我察觉到异状时已经晚了,那个孽徒当时以为你身中无空掌没救了,只知去寻那青玉雪丸来救你。我乘他取药之际为你点住重要大穴,并用护心法走了一周才总算压制下那掌力。哼,那个忤逆师门的孽徒,学了我们青灵山的无空掌,居然用在了你身上,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一掌了结了他。”

    听老修的言辞中尽是对柳长空的愤懑之情,想必当年的事他都知晓。我八卦心起,凑近了问:“当初柳长空到底做了什么?”

    哪想老修突的大怒:“不要提那孽徒名字,你个小孩子要知道那么多干嘛。”

    我瘪了瘪嘴,不服气地道:“我还两月就十八岁了,怎么还是小孩子了?据我所知,柳长空不就是偷了咱们的青玉雪丸下山嘛,何至于惹得你和爹都那般气恼。”

    “就偷了雪丸?你可知这雪丸对影重......”老修倏然住口,我心中微动,影重是我娘的名字,不由疑问:“这雪丸对我娘有什么用?”不是我疑心要起,而是当时柳长空就说过雪丸一共有三颗,他偷下山时就只剩了两颗,那么最先的一颗被谁吃了?是娘吗?当时我也问过柳长空,他的反应也很反常。

    老修别转过头,硬声说:“没什么,事情都已过去这么多年了,不提也罢。”

    我知道他的脾气,有时瞧着慈眉善目好说话,有时却比爹的脾气还大。虽说他以老仆自居,但爹和娘都对他很礼让,还多次教诲我不能没大没小。就是我和老修没大没小惯了,也不把他们的话当回事。

95.走到这一步(感谢痴迷的痕赠送皇冠、钻石)

    正自打着心思,突听耳边老修语重心长地道:“出来这许多时日,也得回青灵山一趟了。小姐你在外得多留心眼,莫在和以前那样实打实的耿直了,要知道什么都可以丢,命不能丢,命丢了那就什么也没了。既然你认定那宋钰如此重要,那就专心对之,别再左右摇摆了,要小心江浔。”

    我愣了愣,惊讶地转眸,上回柳长空是让我可信江浔,却不提宋钰之名,而老修却要我小心江浔。为何他们的观点是相反的?

    因为是老修,我也无意隐瞒,将心中疑问提了出来,老修眉眼间又显怒色,口中道:“那孽徒本就是小人,看人岂能准确?”我附和声地点头,老头子脾气一来还是顺着好。

    这夜,老修叮嘱了我很多话,也给我分析形势。他说江浔不可信,看似侠肝义胆,但在今天之前有谁知道他竟有那么一大帮武功高深的家将?能藏得如此深,心机就断不如表面那般磊落。反倒是宋钰,他心思深沉、足智多谋从无遮掩,身世也清明有来源处可循。

    两相比较,宋钰要比江浔显得更坦然。

    后来老修在天亮时分离开了,当时我的心思都还沉浸在宋钰与江浔两人之间。老修的分析对我不可能不造成影响,尤其是之前江浔的反常让我感到陌生,天枰的那一端终究是有所偏颇了。

    接连数日,我都不曾见过江浔,只晃荡在这陈家。这陈家院子自然不能与名剑山庄比,但其规模却也不小,经过几个院子发现门都被用铁锁给锁上的。于是夜里就飞上墙头看了看,里面关着的都是妇孺。可能踏入江湖之后遇见的、看到的多了,心中某一块也变得坚硬起来,按着以往可能就心软会去放人了,但此刻我知这些都是韩阳陈家人的家眷,将之关起必然有江浔的用意。

    是的,江浔。

    这几日宋钰一直都在偏角的那院子里修养,原本事无巨细都得经过他的那些事,而今都转移到了江浔那边,全是他在决策安排。

    知道这些是我有次去看宋钰,在屋外听到小刀与宋钰在说这些事。当时小刀说了句:没想到他如此狼子野心、深藏不露,直等中原武林都统一后才插手而入。

    这意思浅白的很了,是在指江浔夺走了宋钰的权力与地位。但我看宋钰依然是一副风轻云淡状,完全不为所动,甚至他对小刀还说:阿浔有那能力来掌管武林,当不是什么坏事。

    之后小刀再不提这些,每日里也就在宋钰的偏角院子里练武。除他之外,我就是另一个也是唯一仅剩的会来看宋钰的人,想当初那许多护卫都军师长军师短的,而今却...人情冷暖当如是也。

    这些都是我蹲在那晦暗的墙头神思游离时想的,回过神就欲离开,目光微瞥间似看到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屋脊掠过。我迟疑了一瞬,就悄声跟了上去。

    有黑夜的遮掩,又是穿了一套深色布裙,我完全有把握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跟踪。原本想深夜有人飞跃墙头之间,如若不是陈家的外系就是有敌来犯,可跟了一段就发觉那身影熟悉的很,像是这几日天天与之大眼瞪小眼的小刀。

    这我就纳闷了,他这时候不睡觉在院墙间乱跳作什么?

    一路跟着过去见他跳进了一个院子,等我追过去发现不见了踪影。循了半响,也没个起伏动静的,夜风吹来很是寒意沉沉,不由生了离意,心说还是等明天亲自问小刀吧。

    可还没起身就听墙下有脚步声传来,我只得继续按耐住伏在墙头。有道黑影快步走进了院子,到得屋门前轻敲了两下,“少主?”

    我的身体僵住了,这儿是江浔的住处?不容我作出反应,屋内的灯亮了,紧随着一个剪影出现在窗纸上,身材颀长,肩背挺直,一如我每次见到的江浔的姿态。

    隐约有什么在冲击着脑袋,可思绪太快抓不住。

    没过片刻门就吱呀而开,“今夜为何如此晚才来汇报?”熟悉的语声轻沉地飘来。假如说宋钰的声音像细流般清浅,那江浔的则是山泉,时而温和时而又带了力量。

    然,来人的再语将我震愕在当场。

    “宋钰那厮不知为何到得刚才才熄灯睡下,属下又特意去荼小刀处探了一趟,却发觉他不在屋中。”

    “哦?”江浔轻疑了问:“你确定宋钰已经睡下了?”

    那人答:“属下确定。”

    江浔笑语:“那就有意思了,荼小刀日夜都守着他,何故今夜却缺席?”

    我心下说因为小刀来了这里,可是江浔为何要派人去监视他们?怎么我越来越糊涂了呢。就在这时又听那人压低声说:“少主,他来了,可要一见?”

    江浔沉吟了片刻后道:“暂时不见了。他有带什么口讯给你吗?”

    “有,说那晚原本就能试出宋钰到底有无功夫,可关键时刻先冒出了荼小刀,再冒出一个金无悔,最后还被那武功高强的老头将人都救走了。”

    “好了,”江浔微扬声制止,“这些我都知道了,让他去查的另外一件事有没进展?”

    “属下正要向您汇报......”

    未等那个人说完,江浔突的沉喝:“谁?”

    我心头一凛,被发现了?可为何江浔的身影向右侧墙角疾掠而去?猛然间我想到什么,做了一个在当下不经大脑的决定:也向那位置伏墙而爬!

    其实只不过进得两尺就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隐在角落里,正是我追踪而来的小刀。也看到他蓄势待发欲冲出去,但我先他而掠向了空中假装要逃逸,果不其然身后传来劲风,肩上一沉就彷如被钢爪抓住般,整个人急往下坠。

    “无悔?”江浔惊疑出声。

    既然冲出来就知道会被认出,所以这下倒不算慌乱。就着月色与屋**来的昏黄灯光看过去,几日没见的江浔依然玉树临风,英俊又好看,只是听着刚才的那些,觉得眼前的这个只是穿了江浔皮相的另一个人,而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了。

    旁边那人走上来,我看清正是那夜唤江浔少主的。他沉暗的目光在我脸上晃过就低首了道:“少主,这事......”但他话没说完,就被江浔打断:“你先下去吧。”

    那人滞了滞,终还是没再言语离开了。

    于是院中只剩了我和江浔。刚刚小刀已经机智地乘着我冲出的霎那翻墙而离了,因为刚好那是个偏暗的死角,也就我离得近才看分明。

    扣在肩膀上的掌一直都没撤离,但力量有所减,他站在咫尺,能清晰闻得他身上的男儿气息。只是,本该这刻双方都有诸多疑问,却没人开口,空间静寂到令人感觉生冷。

    人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与他本不该这样的。那些疑问在我心上反复掂量许久,仍是开不了口。

    终于,江浔轻叹,低缓而说:“无悔,从没想过我们会走到这一步。”

    我心上一沉,问:“走到了哪一步?”

    他并不答我问题,兀自又道:“我早早向你表述钟情,以为你只是还小不懂男女之情,或羞涩不会表达,愿给你时间去适应。直到那一日在无双楼,我看你飞身扑往他而不顾性命时,才发现原来是我想得过于天真了;之后屡屡但凡有选择,你都第一时间选了他,所以我生气、懊恼,想籍着公事来分散对你的注意。可却没想,不过短短数日你竟为他来查我。”

    听到此处我心中咯噔了下,忍不住扬声打断:“等一下,你以为是子渊让我来查你?”

    但见他沉沉看着我不语,无疑是默认了,我顿时心中怒起:“今夜我在这根本就是事出偶然,我是白日里见有几个院子用大锁给锁住了觉得好奇,夜里去探看一下。发现里面关着的都是一些妇孺孩童,大略猜到你的用意就离开了。哪想经过此处似听到你的语声,那么多天未见你便想翻墙偷偷见上一见,结果被你扣了不说还说此番话。你倒是说呢,子渊为何要查你?”

96.别哭,是我的错(感谢痴迷的痕赠送钻石)

    娘说:谎言的至高境界不是全盘编撰,而是十句话里有九句是真,一句是假。那么听在对方耳里的那句假也变成了真。

    她是用这方式偶尔糊弄爹的,教我时也权当笑话般说着,没想今日我用在了江浔身上。心情忐忑无比,不知他信还是不信我。至于我为何不索性坦然面对他,要编这样一席话欲图蒙混过关,是因为之前听着他与那人的对话讯息太多来不及吸收,可刚才静默的那一会有些东西就一点点流入了脑中,然后惊骇不已。

    那人说“他”来了,说“他”原本可试出宋钰是否有武功,但先被小刀所阻,后又被我,再被老修救走了人,岂不是说那个黑夜最惊心动魄的一幕吗?所以,这个“他”,是黑衣首领?所以,江浔根本就与“黑衣首领”相识?

    这个答案让我感到惊骇,也感到震愕。

    从没觉得时间比这刻过得更慢,心跳如擂鼓。终于听到江浔在轻问:“你真的因为几日没见我而想我吗?”我怯懦不语,空间又陷入了沉默。

    良久,一阵夜风吹来,寒意灌进脖子里,我打了个激灵后道:“很晚了,我要回去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完就沉了肩脱开他的掌,他倒也没阻拦,我转过身朝门庭而走,刚暗舒了口气,突听江浔唤:“无悔。”身体倏然而僵,后颈处的疼意慢慢渗进皮层以及中枢神经,向后颓倒的瞬间只看到沉暗不见深处的天空,以及,江浔模糊的脸。

    或许昏倒前的那一幕就在预示着我之后的遭遇,那夜之后,我被囚禁了。

    不知道是否只要是武林权者的家宅都会有那么个不为人知的密室,等我醒来时就在这样一个密闭空间了,无需多想,自然是江浔所为。总算不是随意搁置在地上,还有一床软铺以及软被盖着。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浑身都觉酸软,但在一段时间后我了悟自己应是被灌了那种暂时失去内力的药。

    所以当江浔出现在视角里时,我用极其冷漠的眼神看他,那句话其实应该我来问他:为什么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

    他步子很轻地走到我面前并蹲下来俯看着我,神色沉凝、眼神复杂,就在我以为他会将这沉默进行到底时突然开了口:“无悔,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见我冷笑,他又道:“你一定不知道你并不会说谎,因为你在说谎时手会不自觉地握拳,我几乎就信了你如你所说的只是因为想我而来找我,可在你转身时我看到你紧握的拳,我都觉得自己自欺欺人的可笑。明明看到你是为了别人来顶替,却还不愿相信你的心已经不属于我。”

    清楚看到他那湛然的眼眸里自己瞪大眼惊愕的表情,原来他根本就看到了!

    他轻叹:“信任在我们之间,已经失去了。”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吗?”

    他垂眸若定,与我目光相对,“只要你愿意,就能信。”

    “可是你根本就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江浔了。”

    他摇头,“不,我是,我一直都是。无悔,是你从未尝试了解我。”

    “哈!”我怪笑出声,这还是我的错了?真不知道世间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转而若有所悟后,失笑着点头:“也对,或许你从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你,而我只看了表面,不曾看清内里。”说着说着眼眶就泛酸了,但我不想在他面前示弱,强忍着把泪给逼了回去。

    江浔平和的眼中出现了怒意,他幽声反问:“你以为宋钰就表里如一吗?”

    我笑,讽刺地回:“宋钰是你仇人吗?现在在说的是你,可你无论什么事都能牵扯到他。”我受够了他这种调子,既然都已到这步田地,也无在乎撕不撕破脸了。

    可发现江浔原本眼中的怒意在下一刻就散了,恢复了一直以来我所见到的清明,他伸掌过来,我下意识地向后躲避,只见他的手掌落了空顿在那,不过下一瞬还是抚上了我的头发,动作很温柔。我摸不准他的情绪,也完全不理解他的行为了。

    片刻之后,他默然起身朝着密室的门走,当走到门边时顿住步伐,回过头深看着我。

    ###

    再见天日的时间比我想象中的要来得快,睁眼看着隔得不太远的顶篷好一会才辨识出我是在马车中,还是一辆行走中的马车。

    第一直觉的反应是...江浔这是要把我给带往哪?转而也释然了,这么多天在那暗室也过来了,每日过得虽然没自由,但也没啥不如意处。饮食会在特定时间送过来,籍此我来判断大约时辰,也估算出自己在暗室足有五天,今日是第六天。所以,不管江浔要将我带到哪去,充其量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成另一个牢笼罢了。

    可是当马车停下来时,我怎么也没想到掀开马车帘门的人居然是,宋钰。

    他一如我不见天日之前那般白衣翩翩而从容淡定,只是眯眼细看却发现原来他的眸光并不平静,甚至带了一丝焦虑。视线将我上上下下打量后,才凑近过来低问:“无悔,可好?”

    莫名的,只是他这简单一句问,我的泪就涌了出来。

    彷如情绪上受到极大的委屈,本可以自我克制着。可当最亲的人出现时,那情绪就喷薄而出,怎么压都压不住了。泪眼模糊中,我看到宋钰一向淡然的面色有了慌乱,他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着我脸上的泪,嘴里轻慰:“无悔,别哭,是我的错。”

    我的泪涌得更凶了。

    后来我是被宋钰给抱下马车的,又再一路抱着走,一直等到被放下时我那绝提的泪还没止住。可又觉得羞恼,于是扯着他的袖子去擦,最后索性遮住了脸。

    宋钰也任由了我去,不去抽回自己的袖子。好一会我听着周旁安静之极,悄悄拉开袖子偷望了一眼,不由愣住。他就靠坐在身旁的床柱上,此时双眼合闭、呼吸清浅,竟像是睡着了。再仔细看,发觉他的眼敛底下有浅浅的青黑,甚至形容都疲惫之态。

    心中不可控制地闪过一念:是因为...担心我吗?

    转眸环视四下,发觉环境很简陋,这间屋内除了我身下躺的木板外,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很像是一处农居。不由感到奇怪,这到底是哪?

    宋钰并没睡太久,因为很快门外传来小刀的声音:“马车已被卸拆掉,马匹也卖了钱,来时的痕迹我都已经处理干净了。”话落宋钰就睁开了眼,眸色或还初醒时的浑浊,口中却应:“知道了,你用那钱去跟村民采买些东西回来吧。”

    外面默了一瞬,答:“好。”于是脚步微沉渐远。

    宋钰回转眸来看我,面色微赧地道:“抱歉,刚不小心睡过去了。”我盯着他的浅色双眸,里头都有了血丝,不由问:“你好几天没睡了吗?”

    他怔了下,似没想到我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这,转而摇头说:“那夜小刀回来说你帮他掩护,我就预料到会有此劫,只是没想阿浔会心狠到将你囚起来。”

    提及此事心也戚然,但并不是我眼下最关心的,眼下最关心的是:“我们这是在哪?”

    “是一家农舍,我跟主人家租下了两间不用的屋子。暂时我们可能得先住下。”

    脑子并不至于太糊涂,从之前感觉到行进的马车以及小刀在屋外说得话,加上现下的处境就大约明白:我们三应该是逃出韩阳陈家了。

    小刀回来的很快,手上拎了不少东西,除了干粮外居然还有杀好的鸡鸭。届时我已从里屋到了外面,他进门匆匆看了我一眼就垂了视线。

    关于我身体酸软这一事,刚刚宋钰有问过详细症状,但看他搭脉在我腕间良久后道:“并不太懂医理,晚些让小刀找找可有村医。”听得我一口气差点噎在喉咙处,你不懂医理在那号什么脉啊。

    然后这事在第二日就解决了,倒不是小刀请来了什么村医,而是我忽然就神清气爽,体力自动恢复过来了。宋钰觉得可能是原本药是下在饮食里的,而今我脱离了那饮食,武功自然就也恢复了。如此倒也安然,虽说在这山野的小村里居住,武功派不上用场,但到底还是有了的好。

    很平静。

    这是我在连住几日后的感受。每日晨起,宋钰与我都坐在门口晒太阳,看小刀练武;到点小刀就去准备饭食,吃得也是粗茶淡饭,不如原来那般丰盛。不过我反正是个能随遇而安的人,倒也不觉有啥。就是闹不懂有些疑问我不开口去问,他们居然也就按奈着不提。

    觑了个空逮着小刀单独一人时,我把话题给挑开了问:“我们要在这住多久?”他挑了挑坚毅的眉,“去问公子,我做不了主。”

    就知道他会推脱,我也不气馁,再接再厉了问:“现下韩阳那边是什么情形?有在追捕我们吗?还有,我们为何要逃呢,又没犯下什么事。”这是我始终想不通的地方,逃了就显自己心虚,可能也就坐实了一些事。

    “把你救出来后就一直窝在这半山上了,我上哪去知道那些事?”小刀没好气地回我,顿了顿后又道:“那晚你为我挡了之后,我回头与公子一说,他就立即让我悄悄安排马车,原本是想等你回来了一起离开的,可是直等到天明都未见你人,公子才说:不用等了,你出不来了。之后就先一步来了这处将一切打点,然后由我按照公子吩咐在韩阳城制造一些骚乱引开江浔的注意,才总算把你给救出来。大概过程就这样,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这人也当真是耿直,看出我故意避开宋钰找他提问,也不假装不知,还直寥寥地来问。

97.猪患来了

    我叹了口气,索性也放开了问:“为何那晚你要去偷听他们说话?”

    小刀顿住手上的动作看过来,道:“金无悔,你不会到现在都还没瞧清事态吧?”

    我蹙了蹙眉,“你说说。”

    他深看了我片刻,丢了句:“跟你这榆木疙瘩说白费功夫。去问公子吧。”说完就转身而走,气得我瞪他,要能从宋钰口中问出来我来找你作什么?就是衡量了下,觉着这丫心直口快,容易说话。眼看他真打算走了,不由高喊:“喂,屠夫!”

    小刀回头,“你喊我什么?”

    “屠夫啊,你不是姓屠吗?深以为这别号挺符合你的形象。”

    他磨牙,“我姓荼,草下有余的荼,不是屠夫的屠。”

    我眨眨眼,故意气他:“音相同,将就着用也一样。”他果然眼里喷火,调转身大步朝我走回来,待他到得近处我突的冒了句:“荼小刀,其实你不是名剑山庄的护卫吧。”

    他嘎然止步,身体僵硬地看着我。

    见状我不由笑了,原本是猜测,这刻已经肯定。

    之前我一直觉得奇怪,名剑山庄门下食客上千,即便宋钰身份特殊脱颖而出,成为了军师,护卫们也当不至于在如此短时间里就对之这般忠心。几番遭遇险恶,小刀护得全都是宋钰,差点都把命给丢了。韩阳之变,其余的护卫全都随从了江浔,包括秦玉,唯独他还一心跟在宋钰身边,假如说本身没有情谊,断不可能做到这般的。

    沉默片刻,小刀居然果真承认了:“对,我本来并不是。是随公子一起进的名剑山庄,他在偏院当个闲散人,我则因为身怀武功被凌子翼看中,当了山庄的护卫。”

    “你很早就跟着他了吗?”

    小刀默了默,点头。如此就恍然了,难怪一个没有武功的人、还是名门之后,能够沉浸在江湖安然而稳,自身的足智多谋是其一,身旁有个武功高强的亲信则是其二。

    我想了想,问了个算是很私人的问题:“那你有见过他爹宋逸吗?据说天下第一剑客宋逸长得玉树临风,十分俊俏。”话没说完小刀就对我露出鄙夷之色,“你们女人的脑袋里就只装这些吗?”我用鼻子哼气,不理会他的埋汰,径自追问:“你到底见没见过啊?”

    他蹙了下眉,答:“没见过,跟着公子时就已经是一人了。”

    很是失望的“哦”了声,当真是可惜了。

    “不与你在这磨叽了,我还要去问农家采买些物资。公子在屋里看书,你有什么想问的不用拐弯抹角来套我话,直接问公子去。能告诉你的,自然就告诉你了,不能告诉你的,我大约也是不知道。”

    小刀丢下这番话转身大步而离了,徒留我脸上尴尬之色尽露。

    之前宋钰说租下两间无用的农舍,其实是农户荒野田地间造的临时屋舍,与村子隔开了些距离。所以小刀每隔几天都要去农户那边用钱换些食物。

    回到屋内,哪里见宋钰有在看书,分明是手撑着头打起了盹。桌上的书页被他用手肘压着,有一张都起了褶皱。我悄声靠近,坐在他身旁托着下巴凝看他。

    以往总能见他无论再噪杂的环境也都可安然看书,而今四下安静反而看得睡着了,是因为心境有所不同吗?想想觉得也是,本非池中鱼,却被困于这一狭小境地,多少会有不甘吧。

    不知是那瞌睡虫会传染,我打了个哈欠觉得也困了,就趴在桌上打算小眯一会。可刚迷糊过去就被拍门声给惊醒过来,抬起头时撞上宋钰清明的目光,两人均都一愣,而门外传来呼喊:“宋公子在吗?”

    宋钰起身走过去拉开了门,只是刚近黄昏,屋外还敞亮着,透过身影我看到门外站的是一中年汉子,只听他道:“是荼小哥让我来给送个信的,他随村民们一起去围堵猪患了,要晚些才能回来。”

    宋钰应:“多谢大哥来送信,不知那猪患是否很严重?”

    那人似找到了诉苦之人,重叹了声气说:“你们新到此地有所不知,每个月这几天那些畜生都会跑来村庄偷吃,有的更甚至还会攻击人。刚好荼小哥过来遇上,若非他在,刘老伯可能就被那群畜生给踩死了。”

    之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待宋钰把人送离返身回屋时我问:“猪患是什么呀?”

    “猪群围攻村庄。”

    听得我惊讶之极,有听过老虎伤人,狼群害人,还第一次听闻有猪群来围攻村庄的。宋钰坐下给我解释道:“这猪并非家养的猪群,而是生在山野之间的,它们喜以群体活动,习性奸猾而好吃,性贪自无畏,久而久之就开始攻击起人类了。”

    所以其意不离一个“贪”字,就连猪都因贪婪而忘本性,更别说人了。

    一直到深夜也未见小刀回来,不免生忧。倒不是担心他连个猪群也应付不了,而是怕有别的变故。正念叨着曹操,曹操就推门进来了,一身的寒意不说,竟然还全身都是血迹。我自没宋钰沉得住气,先惊问出声:“你受伤了?”

    小刀摇头:“不是我的血。”下一句却是:“公子,这村子里的人有问题。”

    小刀简单讲述了他这一晚上的经历,这“简单”还真的有够言简意赅的。三言两语就完事了,但总算主题明确,大约就是他跟村民一块去杀猪,然后不但遇上了猪群,还遇上了别的野兽,于是就有了一番厮杀,也因此而发现那些村民中有几人是有功夫底子的。

    “就这样?然后你就大惊小怪地觉得人家有问题了?”我实在是忍不住要开口数落,小刀还不服气,瞪眼过来辩驳:“我哪里大惊小怪了?就是把这么个事讲于你们听。”

    “得了,你开口就说这村子里的人有问题。怎么就不允许人家学点功夫防身呀,而且这地又有那什么猪患,有功夫不是很正常吗?”

    宋钰适时插入:“无悔,小刀既然说有问题,那就定然不是普通的防身功夫。”

    果见小刀面色一凛,“没错,这正是我要与公子说的。年轻一辈的手底下那几式倒属平常,反倒是年长辈的有两人深藏不露。刚说得遇上别的野兽,其实是遇上了熊瞎子。我没带刀在身,与那熊瞎子干起来很受束缚,是那两人暗中施了援手才将熊瞎子给杀了。”

    如此说来他这一身的血并非杀猪所致,而是那熊的。试想了下那场景,我觉着当时的情形断然不像他描述得这般轻描淡写,必定凶险万分。

    念刚转过,就听宋钰道:“先不说这些,把你肩膀的伤处理一下吧。”

    小刀的脸色一僵,转而苦笑:“还是瞒不过公子。”他紧绷的肩膀陡然耸下来,迈步也有些蹒跚,到得桌前时宋钰已经起身上前扶住他,并朝我看来,我立即会意地跑去打来热水。

    当脱下小刀那件血衣时不由倒抽冷气,肩膀处几道划痕深可见骨,显然是被那猛兽给伤到了。小刀的身上疤痕很多,有的已经变淡了是旧伤,有的则还鲜红是前不久受的伤,现在又加上新伤,我看得都想叹气。这人也真是实诚,人家让你去帮忙赶猪患你就去,人家让你杀熊你就杀,就不能觑空脚底抹油了跑回来嘛。

    发觉小刀又在瞪我,甚感莫名,然后他说:“有你这么直盯着男人身体看的吗?”

    ......我刚那是瞧着他身上的伤疤心里想事,哪有一直盯着他身体看?咦?宋钰呢?正念转间见宋钰从内室走出来,手上拿了一个包袱,我立即凑过去察看。待他打开后发现里面有好多伤药以及包扎用的绷带,原来这些东西早有备下。

    一番折腾终于给小刀包扎好伤处,三人静坐下来。宋钰大略对情形做了分析,他估计这个村子里的人可能之前是有来头的,因为某些事避居这里。然,我们三个外来人突然进来,又见小刀有武功,于是便用猪患一事来试探。最后的结论是:既然村民还是对小刀出手相救了,证明这些人其心不恶,那么就且当不知内情。

    另外宋钰也让小刀伤好些后就去别处找找地方安生,此地终归不宜久留。

    本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没想隔日就有人找上门来。还不止一人,是一家子人。原来正是小刀昨夜救下的老翁一家,今儿上门来道谢了,外带着拎了一条猪腿。不用说,昨儿去打猪患,这野猪肉肯定全村人都有分了。

    突然间觉得有些讽刺,猪群袭人是为贪,那人杀猪后食之是属什么?当角色互换后好像变得理所当然,其实不过是弱肉强食罢了。

    老翁一家人丁还算兴旺,有大有小,我们这小屋子挤下五六人顿时变得很拥挤。宋钰倒是闲淡自如,不太多言只当陪衬,反而是我们的主角小刀面露不奈之色。引起我注意的是其中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年纪可能与我差不多大小,她站在人后,目光却时不时飘到宋钰身上。

    我也循望过去,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嘛,没什么特殊的,至于要用这般饥渴的目光看吗?全然忘了当初第一次见到时也心跳加速至失神的情景。

98.未婚妻(1)

    总算哄闹在小刀终于忍不住下逐客令后散去,我也闹明白了这一家人姓丁,小刀救下的丁老是辈份最大的,底下有一子一女,女儿嫁出去了,儿子自然留在身边。那个年轻的姑娘叫丁小蝶,是丁老的孙女。

    此番人走了并没事了,到得傍晚那小蝶姑娘又上门来了,这回是独自一人。她一进门就很自来熟的一一唤过来:“小刀哥哥,钰公子,金姐姐。”

    我不由一愣,“你怎知年龄比我小?”犹记得上午他们过来时并未提及年龄这些。只见小蝶姑娘抿唇而笑:“金姐姐一看就是江湖中人,比我老成了许多呀。”

    嘴角抽搐,这是拐着弯说我看上去年岁老吗?我正想问其年龄,小刀先冷脸相询了:“不知姑娘过来又有何事?”这话问得可谓不算客气,但那小蝶像是没听懂般,依然笑脸迎人地道:“我阿公让我来请小刀哥哥和钰公子过去吃饭,村长也在的。”

    我最先蹙起了眉,她口中言言请小刀与宋钰,却不提我,这是何意?

    这时小蝶走过来拉了我的手,很是亲密地道:“金姐姐您别见怪,我们村里饭桌上男人吃饭说事,女人都不上桌的。就委屈姐姐今晚暂时一人在屋。”

    我很是不舒服的抽出自己的手,眼巴巴地去看宋钰,想着他定然是要拒绝的。哪知他浅笑着开口:“丁老真是有心了,小蝶姑娘且先回,我与小刀随后就来。”

    小蝶大喜:“真的吗?那我在外面等你们就好了。”说完就要往屋外走,忽然想到什么又回转身来,将一直挎在手肘里的篮子放下,笑对我道:“这是我和娘做的点心,留给金姐姐晚上食用的。”

    小蝶出门去了,透过半开的门楣可看到她身影,还真就等在那了。小刀不客气地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立即啧啧有声道:“呀,好莹白小巧的馒头,某人是不是该向人家学学了。”

    心火扑腾腾直冒,这人还故意气我!总算宋钰帮腔:“无悔无需学这些,各人有各自领域的专长,就像你以刀为长却也及不上无悔的轻功是一个道理。”

    此话听得我甚觉舒服,可转而宋钰又道:“这顿晚宴虽不算鸿门宴,但也非比寻常。这村民必有再试探于我们的心思,所以等下我与小刀过去之后,无悔你也务必小心。”

    “真的要去?”我与小刀异口同声而问。

    宋钰答:“必须得去。”

    于是半刻钟后,我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觉得憋屈之极,什么破规矩说女人还不能上桌的?在我青灵山上哪次用膳爹娘会漏了我?这还就算了,主要是那小蝶靠得宋钰那么近,身子都快贴上去了。哼,不看也罢。

    气呼呼地回屋,又见桌上那篮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不见为净,掀开门帘进了内屋。躺了没多久天就黑了,肚子开始咕咕叫,心中越发苦闷,想着他们在那吃好鱼好肉,我这吸着冷冰冰的空气。

    也是念头转得快,我突然想:凭啥你们都去了不让我跟,还让我守着这空屋子?

    心动不如行动,我换上轻便装束就出了门。行到半路突听前方有脚步声传来,不由一喜,这么快就回了?还算你们有良心。不过我得吓吓他们,左右寻觅找了一处草丛躲下。

    但随着脚步渐近我就察觉到并不是他们两人,因为小刀虽身材魁梧,但步履却不重,而宋钰虽没内力,走路时都轻抬轻放。而这两人不光是步履沉重,气息还很浮躁,我不由蹙起了眉。很快两道人影走入视线之内,看身形即知是男人,体型没小刀高大但也不矮小。

    到得近处听见其中一人在说话,带了点埋怨口吻:“村长也是的,抓个小丫头需要叫咱两一块吗?”另一人附和了句:“就是,两个男人都被俺爹调去俺家了,还至于这么多事嘛。”

    我心中一凛,这说话的人......是那丁老的儿子?这是何意?他们口中的小丫头不会是指我吧,他们要过去抓我?与昨天夜里宋钰的分析一联系,我就了然了,那么今儿先上午走一趟礼数,下午再请人过去用晚膳,其实本意是行调虎离山之计,想拿下我来挟制他们?

    看来宋钰也有失算的时候,他还说这些人其心不恶,哪里知道人家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若不是我早先出了屋,而还在屋里睡觉,岂不是遭了这两人的暗算?等等,他们将小刀与宋钰骗去丁老头家用晚膳,万一在那饭菜里面下药怎么办?小刀还有武功傍身,宋钰要怎么办?这么一想我不由急了,等那两人走远后急忙起身往那村子方向疾奔。

    可是临近村子我就惆怅了,丁小蝶家在哪?这村子不大,但也有十几二十来户人家,当下刚入夜,家家都灯火点了,我难道要挨家挨户地去找?半响之后我叹气,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办?如若换成是宋钰,可能就不会用这笨办法了。

    也当真是我背,连探了七八户,有看到小两口夫妻在吵架的,有一家人围坐着用膳的,还有在打孩子的,就是没找到丁小蝶家。每多找一户我就焦虑一分,到后来手心都冒了冷汗,我怕错过了丁小蝶家,也怕他俩已经中招。

    所以当等我掩身在墙头看到熟悉的浅白时,情绪之激动无可言表。但转而就愤慨了,尤其是看到小刀那冷面还带了笑,宋钰的身旁则做了丁小蝶时,我那心头火就腾腾直往上蹿。

    好哇,我在这担心的要死,你们在这里逍遥快活、乐不思蜀。恨不得一头冲下去将二人臭骂一顿,可我脑袋还没混,知时下情形严峻鲁莽不得。心中衡量着若万一那两人抓我不着回来与这边一汇报,即心下生疑有其它动作,所以势必得在这期间将二人带离。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法子来,见有一中年男人与宋钰像是一见如故,侃侃而谈,此时正是谈兴上。宋钰即便话不多,但也偶尔应一两句,嘴角始终挂着浅淡的笑容。倒是他身旁的小蝶,那眼神是再直接不过,将爱慕之情言之于表。我蓦的想起她不是说在村里女子是不能上桌的嘛,这时她却坐在席上,足见之前她是在睁眼说瞎话,不过是为了不让我跟来。

    生气自不必说,但我此时在愁思办法。目光流转一圈,见后院烛火昏黄似有人影在动,很快就见一村妇端着盘子往前屋走。心中一动,悄无声息地飞下墙头,往后屋钻入。

    果然这里是厨房,炉灶上还冒着热气。我一一翻找着物件看可否做什么印记,盘子上刻字?不行,一是太明显,二是未必会用到。当揭开一个食盒看到里面的食物时,我有了主意。

    半刻之后,村妇与小蝶一同回了后院,很快小蝶拎着食盒又出来,嘴角满是笑意。我找了个既隐蔽又靠近前屋的位置,恰能看见里面场景,也能听到其语声。

    只见小蝶回到桌前,笑着开口:“钰公子,这是我特意为你们做的绿豆糕,你们来尝尝我的手艺。”说话间,她已经揭开了食盒盖子,将里面一盘晶莹剔透的绿豆糕给端了出来。这糕点比起之前提在篮子里要送给我食用的还有精致,一共六块,每一块的形状都按照生肖来雕刻的,可谓栩栩如生。

    宋钰垂眸飘去一眼,云淡风轻地道:“姑娘有心了。”

    小蝶喜上眉梢,主动拿了筷子要去夹绿豆糕,可是下一瞬她的脸就僵住了,因为筷下的绿豆糕在被夹起时碎成了粉末。她又去夹下一筷,结果又碎了。到后面我在外头看着她那欲哭无泪的表情实在忍俊不禁,捂着嘴闷笑好久才止住。

    心中暗想:别的食物你若想不着倒也罢了,这绿豆糕应该熟悉吧。

    这时丁老开口打圆场佯骂:“这丫头,糕点都做过头全化了,瞧你这一天的心思都想什么去了。”转而又对宋钰道:“公子别介意,小蝶这丫头今儿心神不属呢。对了,老身有件事想向公子相询,不知是否越礼?”

    我听着不由蹙起了眉,上午他们来时没听这丁老头如此般说话啊,现下怎么文绉绉的不像是山村农夫了?

    那方宋钰浅应:“丁老但问无妨。”

    丁老问:“不知公子可有婚配,我们小蝶年方十八,正值适婚年龄。早前小刀兄弟救下老身的命也无以为报,即想将小蝶以身为报于公子。”

    旁边中年男人闻言立即附和:“如此甚好,此乃不失为一桩美事哇。”

    听到此处我只觉荒谬,也说了是小刀救了你丁老头,你家丁小蝶要以身相许,那也是嫁给小刀,哪有说越过当事人嫁公子的。我竖起耳朵,倒要听听宋钰如何应答,他若允了,我也就省了这份焦心,让他在这做人家的东床快婿吧。

    然,宋钰的答案是:“宋某在此先多谢丁老与村长的厚爱,只是家父自小就为我定了一门亲事,只因一来我奔波在江湖,二来我那未婚妻子年岁方小,故而才拖延至今。而今静安于此,她也已长大,我当也对之负责了。”

    在座诸人除去小刀都面色变了变,那丁小蝶更是一张脸变白了。倒是那村长还属镇定地探问:“不知公子那未婚妻现下在何处?有否下聘?”

    宋钰浅笑:“内子就在那边屋里等我,下聘一事当不劳村长挂心,宋某早已办得妥帖。说起来时辰不早了,怕她等久了担心,我们也就告辞,在这里十分感谢丁老一家的款待。”言罢起身,小刀自然第一时间随立。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挽留。

99.未婚妻(2)

    只等宋钰与小刀走至门口时,丁小蝶突地喊:“公子。”宋钰顿步,婉转过身眸光浅淡看过去,他问:“小蝶姑娘还有何事?”

    丁小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声如蚊蝇般小地说:“既然公子已有妻室,小蝶甘愿...甘愿当妾,公子可以吗?”声虽小,但屋内安静,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只见小蝶在说完后眼神殷切地看着宋钰,身体微微前倾。

    我隐在暗处也忍不住屏息以待宋钰的答案,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脸。说起来他的神色已是淡如清风,黑曜石般的双眸平静无绪地看着这方,“小蝶姑娘,很抱歉,宋某无意再娶妾室,只她一妻足矣。”这拒绝之词可谓丝毫不留情面,只把屋内余人说得脸色极其难看,其中丁小蝶更是身体颤抖着摇摇欲坠状。

    既然目的已达到,我已无再留下的必要,掩身于黑暗悄然而离。没跑出多远就看到小刀与宋钰的身影,两人步履较快,直等出了村子范围才放缓下来。

    我也不急着追上去,倒是想在后面偷听下他俩私底下说些什么。

    果听小刀开口询问:“公子你刚才所言...”他似乎略有迟疑地顿了顿,“是搪塞他们吗?”而宋钰默了片刻后答非所问:“小刀,你觉得这场算不上鸿门宴的晚膳意欲何为?”

    小刀似想了想后答:“想拉拢我们,甚至用上了联姻方式。”

    宋钰摇头:“错。不是拉拢,是试探。”

    “试探?”

    “你救下丁老性命在前,帮其驱赶猪患又与熊搏杀在后,他们一干人都已见识过你武功。于是就有午前上门拜访在先,傍晚邀我们赴宴在后,他们观咱形容难断,必然一面假意提出表面目的,一面暗中行先下手为强之事。”

    我心中微动,正疑惑上头就听小刀问了出来:“表面目的是联姻,那暗中行的事是什么?”

    宋钰说:“三人行只请两人,自然有所谋。”

    这回很快领悟过来他是在指我,所以他刚才说得暗中行事意指那两人来抓我,等等,他算到会有人来找我了?那还将我一人搁在家中!

    小刀也不笨,很快领悟过来,他口气一下就急了:“你是说他们会先对付金无悔?那我们快赶回去。”他急走两步又想到宋钰脚程没那么快,回过身来道:“公子,我带着你跑吧。”

    却被宋钰拒绝:“不用了,从傍晚到这时,已有两个时辰,要得手早得手了,我们即便是飞回去也赶不及了。”我闻言冷哼在心,你也知道两个时辰了?觉磨着很是不舒服,为嘛他这口吻好像一点都不着急呢,还没小刀来得对我上心呢。听听,小刀更焦急了:“那怎么办?她被他们抓走了,我们赶紧......”

    我竖起耳朵,想听小刀有何办法来“救”我,结果他顿了顿扬高了声音道:“我们赶紧跑吧。”我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草丛里。稳住身形后火冒三丈,再无意掩藏了偷听,抓起一把草一个纵身而跃到他们头顶就撒下去,然后再在空中翻了个跟斗盈盈立在当前。

    却发现那方两人的神色......都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宋钰神色虽浅,但嘴角是上扬的,而小刀则是一脸的贼笑,将我上下打量后用肩膀顶了顶道:“公子,看来确实不用太担心,那些人哪里可能抓得住她。”

    我眼珠骨碌一转,狐疑而问:“你们早知道我在后面?”

    宋钰淡笑不语,小刀在旁应了声解释:“从那丁家出来看公子不慌不忙状也猜到了,更何况当初武林大会上你将公子盘里的绿豆糕都吃完这事,我全程在旁看着呢,这么浅白的暗示谁还瞧不出。”

    撇撇嘴眼一瞪:“谁问你来着?要你多嘴。”心头很觉郁闷,还以为能出其不意吓吓他们呢,结果人家早知道我在跟着。小刀哼哼了两声,道:“行,我闭嘴先走人,你保护公子。”说完还真的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这小子轻功也不差呀。

    就只剩了我与宋钰,我那无名火也不敢朝他撒,耷拉着脑袋恹恹地说:“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了一段路谁也没开口说话,气氛一时很沉闷。所以当宋钰突然没来由的冒出一句话时我还在云里雾里的懵懂中,他道:“我并不是在搪塞他们。”

    “啊?”我愕然地看着他,“什么不是搪塞?”

    他顿住步子转过眸来看我,星光暗夜里,他的双眸尤为亮,极轻的语声抵进耳膜:“刚才小刀问我之前所言是在搪塞他们吗?我没有回答,现在告诉你:我不是。”

    “喔,原来你是在说这。”我了解地点点头,转而又觉哪里不对,他回答小刀的问题干嘛要特意跟我说?念头滚了滚,不耻下问:“这里面有什么特殊涵义吗?”

    他的眸光闪了下,默下片刻后轻叹:“无悔,你自己领会吧。”

    此后再无多言,一直走到农舍屋门前我也没闹明白他是在生气呢还是怒我懵懂不知。

    推门进屋,小刀正在灶膛前生火烧着什么,扭头看过来时原本张口想说什么,一看宋钰那寡淡的神色立时禁了声,拿询疑的眼神飘向了我。

    我朝他耸耸肩,两手在底下平摊,意为我上哪知道呢?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的,可宋钰这心思就是到海里去捞也捞不明白呀。念转间,宋钰已经独自走入了内室,小刀立即给我使眼色叫我过去,到得近前就压低声问我:“又出了何事?为何公子一脸不郁?”

    有不郁吗?我看着跟往常一般啊。

    待我将路上细节大略讲述了一遍,发觉小刀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我,阴阳怪气地问:“金无悔,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对他说话我向来不客气:“要问我是不是女人,你先问问自己是不是男人。”顿了顿,又加了句:“或者,你有心改了性别,要当一回女人试试?我或许能成全你。”

    小刀不经激,立即就怒了:“不用麻烦你了,我是如假包换的男人。你这伶牙俐齿如果用在脑子上,就也能明白公子的心思了。”

    闻言我蹙眉,他这话意是懂宋钰的心思?“那你说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你自己回想公子在丁家为丁小蝶提亲时说了什么。”

    我还真的回思起来,倒不难记起,因为当时我在外面听壁角听得很是呕气。可就是全副心思都摆在气恼那丁小蝶身上了,所以宋钰当时用来回绝的理由并没往深处去想,这时听得小刀提醒后仔细一想,觉磨出点意味来了,眉头越蹙越紧。

    忍着心头的不舒服,觑着小刀问:“子渊那未过门的妻子现下在何处?”或者更准确地问是:他的家在何处?

    不成想小刀听了我的问题后一脸如鲠在喉状,眼神闪了几闪似燃起怒火,眼看要发作,突的身后传来宋钰的语声:“小刀,你话太多了。”顿时小刀眼中的怒火熄灭了,垂下眸子应:“知道了,公子。”

    呃,我回头看了看内室门口的宋钰,再看了看小刀,第一次觉得某个人生起气来是挺吓人的。之后屋内除了灶膛里的火苗噼啪而想,再无人声,倒是我那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可低气压时期,也只能忍着。

    等小刀将一锅清粥端上桌时,我很是感激地看他,暗暗瞥了眼坐在一旁的宋钰,见他没留意这边就压低声道:“多谢啊。”但看那一大锅子的粥又道:“其实你只需弄个小碗就好,我一个人吃不下这许多的。”

    原本转过身的小刀身体僵了僵,回头磨牙嚯嚯从齿缝中迸出话来:“这是我们三人的份量!”我愣了愣,疑惑地问:“你俩不是在丁家都吃过了吗?”

    “明知这一家子人心怀不轨,你觉得我们可能真用那晚膳吗?”

    咦?没吃?这时宋钰走了过来,我俩立即噤声,难得默契一致地拿碗去盛粥。我盛了一碗自顾自埋头喝,余光里看到小刀先把粥递给了宋钰,然后又径自盛了一碗起身,竟然往门口走去了。我懊恼地抬头狠盯他后背,太不讲义气了,把我丢这经受低气压风暴。

100.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耳边听得杯盘撞击声,下意识回眸,四目相对,从那黑亮的眸里都能看到自己的影子。没来由的,我脸红了,赶紧垂下头继续喝粥。

    正喝得心无旁骛的,听到他说:“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不用去问小刀。”

    我顿了顿,点点头,继续喝粥。

    沉默了片刻,他又道:“你不是想知道我那未过门的妻子现下在何处吗?”

    我僵了僵,头也不抬地回:“不想知道了。”

    他不放弃地追问:“为什么?”

    “那是你的家事,我不该多问的。”

    气氛又变得安静下来,只闻喝粥声。自来了此处,我与小刀偶尔还会加菜,而宋钰却是每天都吃这些清淡的素食,之前我也尝过,觉得挺寡淡无味的,但这时吃在嘴里细细咀嚼倒也别有滋味。眼见一碗见底了,我在踌躇是再盛一碗呢还是留留肚。

    悄悄抬头觑了眼那锅里,看着还有一碗的,正准备动手,一双白皙的手却抢了先。然后我只能悲催地看着锅里的清粥都进了他碗里,扭头去看炉灶,那里已经冷火了,显然小刀一共就煮了这一锅粥,不由叹气。哪料下一瞬那只白皙的手将盛满了粥的碗推到了我身前,细流般的嗓音清润而语:“喜欢喝就多喝点。”

    我愣愣地“噢”了声,俯首咕嘟喝了几口,突然僵住,这碗......是他的啊。此时我的嘴里还含着一口粥,也不知是咽呢还是不咽。

    头顶传来清浅的询问声:“怎么不喝了?”

    我支吾着应:“喝的,要喝的。”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埋头猛喝粥,可脸皮却一寸一寸的红到了耳根。等碗见底后我也不敢抬头,小声说了句:“我吃饱了。”就要端着空碗起身,却被他按住了手低令:“先别走,说会儿话。”

    只得重又端正坐好,作聆听状。

    宋钰轻笑:“别这么紧张,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为你把该解的惑给解了。刚才你说那是我的家事,你不该多问,但我想告诉你,其实你是可以问的。”

    我恍然抬眼,不明其意。对上那黑亮的眸光,又下意识地想移转,只是那眸中深处彷如有块磁石,将我的目光紧紧绞住。

    “我那未过门的妻子现下正在我的家中。”宋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这样告诉我的,然后,我懵懵懂懂地问:“你的家在哪?”他答:“在这。”见我疑惑,他又道:“童年的家早已无影无踪,迈入江湖后四海为家,即使名剑山庄待我如上宾也无法将之当成家,唯有这,宁静、安和,是我一直企望生活的地方。即便还只短短半月,我已将之当成了家,因为这里有喜欢的人在这。”

    他的语声并不高,但口齿清晰逐字逐句都能钻入我耳膜,及至抵进心头,再慢慢消化。于是半响后,我迟迟疑疑又不是很确定地问:“你说得家是指我们这个租来的农舍?”

    “不是租来的,在住下的第一日我就已将之买下。故意觅得这处山野之地,不远离尘世,又与村庄隔了些距离,很安静和宜。不过终究还是匆忙了些,未料到那些村民会有问题,如若真的棘手,可能我们会搬家去别处。”他难得细细叨叨与我解释这些,所以我听得很认真,就是没多少能听进心里去,因为心思被之前慢慢理出来的答案给牵引着。

    瞅着他柔和的面色,我壮了壮胆,大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般开口再问:“你说得那个人......是我吗?”话问出来我就屏息以待,心脏却噗通噗通直跳。

    宋钰不答反问:“我们这个家里,除了你就只有小刀了,你觉得会是小刀吗?”

    门外传来“噗”的怪声,我下意识探头去看。屋门并没完全关上,一道黑影露了半边身子在那,耳旁传来云淡风轻的嗓音:“荼小刀,有多远滚多远。”

    外头默了一瞬,很不甘愿的嘀咕声传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过很快脚步声走远了去。被这一打岔,之前那旖旎而暧昧的气氛消散不少,回眸再看宋钰时,觉得那双眸子里嫣藏着桃花纷飞般的艳色,想及刚才那答案,喜意最先上涌,然后才是羞涩。

    垂眸间发觉我的手还被覆在他的掌下,第一次在烛光下认真看他的手。皮肤甚至比我都还白,手指修长,指节微微弯起,带了微暖的温度。

    他说:“无悔,你无需回应我,我就是将意思告诉于你。”说完又轻笑了下,再道:“其实无论你什么答案都不重要,这不影响我对你的喜欢。我们还像以前一样相处。”

    夜里我躺在榻上久久难眠,侧耳听了听,隔着帘子的那头已经呼吸均匀。两道清浅不一,我都能分辨出来哪一道是宋钰。因为虽然他不懂武功,可他的气息比之小刀还要轻微一些,也更绵长一点。

    静寂处,我心头的暖羞渐渐散去,到后来更添了几分凉意。

    从韩阳城逃出来至今已有半个月了,很少会去想及还不能称之为“旧事”的那些,尤其是关于那个人的。只是这个夜晚特殊了些。

    无眠是因为之前宋钰的那番话,有五分感怀,三分惆怅,还有两分...淡淡的愁。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夜深人静时,脑子不可控制的想起了江浔,想起他在之前也曾多次对我言说起“喜欢”二字,方式却与宋钰的截然不同。

    江浔总是要求一个答案,不达目的不方休,我哪怕只是一个迟疑,也能让他生疑不快;而宋钰却是相反,他说他不需要答案,因为我的答案并不会影响到他。

    我试图将两种喜欢作比较,半响后得出结论:前者让我感到压迫,后者却觉轻松。

    或许,这就是我始终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江浔情感的原因吧。而后来,看着像是有些东西变质了,实则从一开始就不如表面看到的那般纯粹。

    感慨着自问:到底是我太单纯了,还是这个江湖太复杂了?

    别说江湖与我最初臆想中的不一样,就连这看似淳朴的山野村庄居然也透着诡异,只不过萍水相逢并无交集,而且小刀还曾救过人,帮着他们一起赶过猪患杀过黑熊,回头却暗中算计于我们,表面还打着感恩的旗号。

    若不是宋钰说对方意在试探,在没有探情我们底细前不会强来,恐怕夜都不会太平静。

    至此我发现,人心其实是最难懂的东西。它不是等价交换,它也不是你觉得看透了就实实在在那般存在着,它反而会在你猝不及防时变得你完全不认识。

    这夜,我就在这般惆怅里迎来了清晨的第一道曙光。随着屋内逐渐明亮,听到帘外有了动静,很快辨识出是小刀起来了,他动作放得很轻,应是怕吵醒了宋钰。可是当他前脚刚迈出门,就听到那方又有动静了,不用想是宋钰起来了。可是在一阵悉悉索索穿衣后,他却不是往门边走,而是朝着帘子这方而来。

    我下意识地闭眼装睡,这时方觉眼睛酸涩的很。帘声拨动,轻步到旁,很明显有道目光流连于我脸上。就在我快撑不下去以为被他看穿时,眸光终于收回,步移帘落。我暗嘘了口气,睁眼刚好看到帘幕外的背影,心蓦的一紧,他好清瘦。

    可能精神一下放松下来困意就袭来了,我懒懒的也不想起身,索性闭了眼准备睡一会。可意识刚有些模糊就听到外间传来突兀的语声,过得片刻我艰难地从榻上坐起,头昏昏沉沉的,大约是听出那突兀的声音是谁了。有的人怎么就跟苍蝇似的,昨夜被拒绝的脸色像调色盘红绿渐变,今天居然又自动跑上门了。

    不胜烦扰,臭着脸走出了内室。正好看到那丁小蝶一边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一边站在灶前烧着什么。我探望四下,发现屋里就小刀一人在,宋钰不知去了哪。于是说其实这丁小蝶是在与小刀说话?但看小刀的神色很是不郁,眉蹙得很紧。

    我轻咳了一声,居然没人留意我,又重咳了声。小刀朝这边瞥了一眼,继续黑着脸站那墙边,而丁小蝶回过头终于看到我时先是一怔,转而脸色变了变,接着堆起笑招呼:“无悔姐你起身了啊,稍坐片刻,早膳很快就好了。”

    ......这口吻怎么像是她才是这屋子的主人,我反倒成了客?

    眼见那两人都不再理我,也无意去搭讪,走出门就见宋钰背身而立在不远处。下意识地走过去,在离了还有几米远时他就像脑后长了眼睛般开口:“无悔,你看山那处的云像什么?”

    顺着他指的方向而看,远处的山峰被晨雾弥漫在其中,起初我并没瞧出什么来,当把视界扩大之后渐渐了然他让我看的是什么了。那云、那山,在早霞的映照下,就像一头凤凰伏在火烧般的空中,意欲冲天而出,尤其是有处光点就像是它的眼睛栩栩如生,此景可谓壮观!

    这时,只听宋钰似在喃喃自问:“凤凰**,当真能涅磐重生吗?”

101.练轻功(1)

    我正想走上前提问此话何意,身后却突然传来丁小蝶的呼喊:“钰公子,无悔姐姐,早膳已经备好了。”宋钰回转身,视线从我身上划过落至后方,嘴角微不可察地牵动了下,神色瞬即变得淡然,但在抬脚走至我处时极自然地牵起我的手并轻道:“无悔放心,我已将任务交给小刀了。”

    等走进屋时我总算是明白小刀为什么脸黑成这样了,刚刚一时怔愣,此时才反应过来宋钰的意思,他在说将丁小蝶这瘟神安排给小刀了。

    于是我看小刀的眼神从好笑变成同情,实在是为难他了。估计他是看出我眼神的意思了,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假装撇过头没接收到,正好看见丁小蝶勤快地张罗着碗筷,心说她倒还真没跟我们客气呢,一副当家的势态。

    还别说,丁小蝶的手脚倒是极快,就刚才那么一会功夫居然还能将早膳做出花样来。白粥配小菜、糕点馒头以及豆浆,还挺丰富的。就是再看着美味,吃在嘴里都不那么乐观,实在是多了一个自来熟的外人在那叽叽喳喳,还是不受欢迎的,即便是我对小刀幸灾乐祸,也难对这姑娘生出好感来。

    终于小刀冷冷冒了一句:“前夜打了那许多野猪,小蝶姑娘不需要回去帮忙吗?”

    原本丁小蝶在张罗完后正要坐下的身子僵住,顿了顿后假意往门外探看了一眼立即直起身惊呼:“啊呀都这么晚了,我真得赶紧回去了,阿爹他们肯定在找我了。”

    随后又跟我们一一打招呼告别,只是当目光落在宋钰身上时多停留了一瞬,隐隐有哀怨之意。等她身影消失在门背后,我就去调侃小刀了:“你这不是过河拆桥吗?人家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一桌子的早膳,都没吃上一口就被你给赶走了。”

    小刀冷哼了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即便用我做挡箭牌也未必挡得住绵柔刀。”

    我怔了下,未及回答就听宋钰轻描淡写道:“有挡总胜过无遮挡,若无成效,只证明你出力不够。”小刀的脸瞬间涨红,敢怒又不敢言地憋屈状,看得我闷笑不已。

    之后担心的风波倒是再没起,就是那丁小蝶姑娘每日清晨来报道,不止做早膻,还将家务活都揽在了身上,俨然女主人状。而小刀用冷语赶得了一次两次,赶不了每次,最终也只能任由她插入进我们的生活。

    私下里宋钰称这是他们的另一种手段,因为头一次贸取不成功,改为切入到身边来查探我们的身份。而我们只需过寻常日子即可,人与人的相处总是由陌生到熟悉,从不信到信任。

    反正他一直都是我们的主心骨,既然他都这般说了,我也没道理去担忧。期间,有件事令我感到意外,他居然当真跟我要求学轻功。为此我很是做了一番详细的计划,甚至还将之列在我羊皮册子上,深以为他或许不是练武的材料,但难能可贵他有这颗学武的心。

    首先让他从心法练起,这第一步自然是要熟记。犹记得当初娘教我时,我日日记、夜夜背,很是苦恼为何那些词句如此拗口,怎生都记不住。可到了宋钰这里,不过半日,居然将我让他熟记的心法都已背出来了。

    第二步是教他步法,像他这种完全没底子的只能从基础步子练起。我俨然就像个师傅一般站在一旁督促,见得他步伐有错就吆喝着指正。他倒也听话,错了就改,然后再错,到傍晚时别说是他我都觉得累了,怎么会有人脑子那么聪明,身体协调能力却这么差呢?

    我的教学体制完全是按照娘的范本来的,那时候我一天任务没完成就没膳食用,直到领会贯通后才能回屋。娘说练功需得刻苦方能成功,于是我对着宋钰摇头又叹气,责令他将今日所教的步法学会了才能进屋用晚膳。可等我走到屋门前就看小刀不郁着神色堵在当门处,我开口要求:“麻烦请让一让。”

    可他就像没听到一般,仍然跟尊大佛似的杵在那。我踮起脚尖视线越过他肩头朝内探看,黑漆漆一片连盏烛灯都没点,不由问:“晚膳可以吃了吗?”我当了一天的师傅,此时已是饥肠辘辘。结果听小刀冷声回:“没得吃。”顿了下,“公子从来没被人这般数落过。”

    我先是一怔,回头看了看还在那方认真练着步法的人,原来小刀是在为宋钰打抱不平啊。那我是个有一说一的人,不可能因为是他而给开特例的,于是在门前等过半个时辰,眼见天色已暗,浅白的身影也融入了夜色中,这才上前。

    到得近处发现虽然与我理想中的进度有差距,但也差强人意吧,这时肚子咕噜噜地在提醒,我扬声而唤:“今天就到这里吧,明早再继续。”

    缓慢练步中的身形顿住,回首而来时见他脸上隐有笑意,我忍不住问:“什么事高兴呢?”他说:“你教的这步法虽然简单,但个中奥妙无穷,很是有趣。”

    “简单?”我音量提高了八度。而他诚恳点头:“是的,心法玄妙,步法过于单一了些,当是能再有所改进。”我顿下步来,语中带了恼意:“你既然说简单,那就把我教你的演练一遍我看。”他点点头,当真走至门前空地,下一瞬他的步履动了,而我看得目瞪口呆。这哪里是刚才那笨拙的人啊,步法纯熟、身形轻盈,尤其在他转位时衣带渐飘,在暗夜中英姿勃发,好看极了。

    很快他移步到我跟前,神色平静地问:“无悔觉得可还好?”

    我没法说不好,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已经都学会了,那刚才为何还一直在练?”

    “熟能生巧,方再能生变。”

    呃,他的意思是......他在我原来步法的基础上研究创新?不是我要泼他冷水,实在是...连大武学家者都不敢言“创新”二字,他一个初学者就在那言这了,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

    正准备耳提面命教诲一番,可宋钰好似想到什么回转身,竟是又开始练起了步法,而这一次与之前我所教的确有不同。身形转换间更流畅,速度也更快些,我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就在这时,突听小刀从后鄙夷的口吻在道:“你当真以为公子愚钝吗?他的才智根本就是几个你都及不上的。”

    ......

    由于小刀一直是家中的掌厨人,所以这日晚膳用得很晚,那时我已经不能用饥肠辘辘来形容了。等宋钰终于心满意足地从初次习武的兴奋中缓过来,我都觉得自己站不起来了,饿的。头顶传来小刀殷勤的声音:“公子,饿了不?我去把饭菜热一下就可以用膳了。”随即腾腾腾地往屋内而去。

    漆黑处听到宋钰在低语:“还真有些饿了。”前迈两步踢到我的脚,他低头看过来疑声问:“无悔,你怎么坐在这角落里?”我头也没抬,有气无力地回:“肚子饿。”静默片刻,他低笑了声伸手:“起来。”我恹恹地把手递在他掌上,就着他的力站起时都觉得头重脚轻了,以至于后面吃饭菜都食不知味,早早洗漱就爬上了床。

    可一觉醒来,我那头更昏沉了。浑浑噩噩撑到丁小蝶例行公事般的每天一报到离开后,我强撑起精神领着宋钰又到那片空地,准备开始第二天的教学。

    “你怎么了?”宋钰察觉到我的异样在询问。

    我随意地摆了摆手:“没事,开始吧。看好了我脚下的变幻。”因着昨天的后续发展,我今天有意加快了步伐并将难度往上提了提,演示一圈回来后问:“看清楚了吗?”本是等着他要求再看一遍时,我就放慢速度,毕竟不能对个初学者太过严苛。可他却点点头,答:“看清楚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费心了,反正他爱琢磨,让他自个琢磨去。左右看了看,走至那边树下而坐,将身体靠在树干上。

102.练轻功(2)

    原本还恪尽职守地盯着他的身影,到后来眼睛一闭竟恍惚了过去,做了一个梦。梦见儿时娘亲教我练轻功步法的场景,她背身而立在那处,口中念着心法口诀,一句一句听在耳中,只觉徐徐缓缓的煞是好听。我跟着口诀练了一圈下来满头是汗,跑到娘亲身前任由她为我擦汗,扬起脸正要露出甜甜笑意,突的娘的身影一寸寸龟裂变得模糊。

    我惊惶地伸手想要去抱住她,可就在触及她身体的霎那,如水雾般幻化成了泡影。瞪大了眼,忘了呼吸,只觉得心口炙痛无比。

    突的周遭世界开始摇晃,彷如有根细线将我拉拽而起,猛然惊醒过来。

    愣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我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无悔?”轻询从对方口中传出,“做噩梦了?”

    梦?!我的意识终于快速回笼,大松了口气,原来刚才是在做梦。但看宋钰在近前,下意识问:“你步法都练会了吗?”他没立即回应,只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就在我觉得莫名时他站起了道:“我继续去练了。”

    可能心神受了那噩梦的影响,我始终都打不起精神来,即使看到宋钰又在那瞎琢磨不按我教的步法在练习,也没心情去纠正。看着看着,心思就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晃神很久,我叹气,好想娘亲和爹啊,好想青灵山。

    你为什么不回去呢?

    突的心里有个声音在问,使我心绪波动了下。对啊,为什么不回去呢?我只是下山历练闯江湖,既然想他们就可以回去啊,可是为什么我的潜意识里却这般排斥回青灵山?

    心思移转想起了老修,想他这时应该已经回到山上了吧,可有把我的口讯给带到,娘亲一定也非常挂念我。突的我想到,似乎...在老修出现之前,我从未想起过他。

    怎么会?老修是看着我长大的,我的成长岁月里根本缺他不可,为何我在想起青灵山想起娘亲和爹时,却唯独没想起过他?连一次都没有。我越想脑子越糊涂了,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却又想不出所以然来。难道是我得了健忘症,以至于把老修给忘了?可是也不像啊,那夜他突然冲出来救我时,我不是立即就认出来是他然后也想起那些旧事了嘛。

    正当我想得出神,突的肩膀被拍,将我惊得跳了起来。回头一看,小刀瞪圆了眼看我,手还顿在半空中,显然刚才拍我之人正是他。我一下就来火了:“你不声不响地冒出来吓人,是不是脑子烧坏了啊。”

    “我不声不响?”小刀回指自己,“我都喊了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应。”

    我回瞪过去,吼得比他还要大声:“喊我干嘛?没看我在思考大事嘛。”

    小刀磨牙:“行,你去思考你的大事,我只问你:公子去哪了?”

    “不是在那边嘛。”回头想指,却在下一瞬整个人僵住,那处空地哪里有宋钰的人影?而小刀还在身后追问:“在哪?”放眼四下空旷无边,都不得见那抹熟悉的浅白,而刚才我想事情想入神了,根本就没留意他的去向。万一......万一是被丁家或者那村长暗中派人劫走了呢?我感觉自己身体倏然而凉了。

    小刀显然也想到了,他一把拽住我胳膊怒道:“金无悔,我信任你所以才将公子交于你保护去外面采购食材的,结果你就是这么不当心的,公子若有什么长短我...我不会放过你!”吼完就狠狠甩开我,大步朝远处而寻。

    因着将近年底了,宋钰就让小刀去外头镇上采买年货和一些生活所需,来回需半日路程。昨儿夜里小刀就哩唆地叮嘱我保护他家公子,今早天还没亮他就启程了,到这时才回来。

    我也立即去找了,可是屋子周围一大圈找过来都不见宋钰,眼看小刀朝着村子方向而奔,牙一咬也跟了上去。今日若是那群人将他给抓了去,那么我势必要把人给夺回来的。

    远看着小刀在前停了下来,因为村口处丁小蝶正背了篮子往这边走来。我掩藏了身形到旁,等了片刻发现小刀竟然原路回返,等见他越过我身旁后,发现那丁小蝶也回头了,这下把我看得莫名其妙。我略一迟疑,还是悄悄跟在了丁小蝶身后。

    见着她走进了屋,我又飞上了墙头,这儿我已算是熟门熟路了,知道哪个位置隐蔽。即便没有夜色遮掩,当也是能藏过他们的眼睛。细语声从屋内传来,侧耳倾听就发觉是丁小蝶在与丁母对话。

    丁母:“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要送衣服过去吗?”

    “娘,好像有些不对。”

    我心头一跳,手下握了拳。

    丁母问:“什么事不对?”丁小蝶答:“刚刚在村口碰上了荼小刀,他形色匆匆很是焦急状,看到我后问了几个古怪的问题就又回头了。”

    “他问了什么?”

    “他先问我今儿早上可有过去帮忙做早膳,我说去了;他又问钰公子吃的可好,我觉着应该吃得好吧;然后看我手挽着篮子问装了什么,当时想原本也是要给他的衣服就没隐瞒,拉开了盖布给他看,结果他无半点喜色只说还有事要办就急急返程了。”

    我听着不由对小刀暗竖大拇指,看他当时怒色匆匆地往村里头赶,就像要跟人拼命似的,套起丁小蝶的话倒是问的不漏口风。可是我也没搞明白那几个问题之后,他就怎么确定宋钰不是被丁小蝶这边的人给抓走了呢?因为如果不是确定了,他断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离开。

    这方我在思索,那方母女两还在交谈,但听着也无多大意义,我正准备悄悄撤离。突然一道男声插入进来:“真是邪门,估计是看花眼了。”

    丁小蝶问:“阿爹,你说什么看花眼了?”

    “刚才我从外头回来,好似看到那文弱的钰公子了,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人。”

    丁母与丁小蝶面面相觑,将刚才遇见小刀一事与之一说,三人也都觉得事有蹊跷。丁父想了片刻后道:“看来我得去把村长他们请来,小蝶你去唤阿公,大伙坐下来一起分析讨论下。虽说之前判断他们三人并无恶意,但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如此我已可确定宋钰不在他们手上了,理该离开了去别处找。但听那丁父说从外头回来时好似看到了他,心想难不成他就在附近?也是福至心灵,抬眼间就觉视界内有熟悉的色泽晃过,回眸定睛,无语凝咽。时下正值午时,太阳光从头顶射落很是耀眼,然后那抹浅白就伏在屋檐上,被光一照射反而比我这身灰衣更融合不易被察觉。

    他似有所感地抬头,与我目光在空中交汇,眼神微闪了下,轻伸出手朝我勾指。

    我且不去想他是怎么爬上屋顶的,为免后患认命地沿着墙根飞跃而起,由于形装的“不搭”还得猫着腰两个起落到他跟前。因无处可隐蔽,只能学他一样也伏趴在屋顶上。

    位置倒是不错个地,可从瓦缝中看到底下屋中的场景,也能听见语声,可是这般姿态也委实不雅。尤其还是倒伏着的,很想问一句趴那一动不动的人:不累吗?

    但在这时,丁小蝶已经从后屋把丁老给扶着走了出来,丁父也叫来了村长等人,随行的还有几名中年男人。一干人落座后由丁父先开口将之前的情况汇报,完了沉默着各有思索,还是丁老最先开口:“从小蝶回来所述看,荼小刀不是心机很深的人,他问的那几个问题看似没头没尾的,一定有其深意。以他对公子钰的忠心,多半是与公子钰有关。元生又说回来时好似看到公子钰,但此人是一届文弱断然不可能在元生眼皮子底下逃过,此事当真蹊跷。”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这丁老头一开口就将事情大致给理出来了,小刀的动机看似掩藏起来,以丁小蝶的资历是瞧不出所以然,但到了这丁老头跟前就被道出了虚实。

    这时只听村长也道:“会不会公子钰暗藏了底,假意不会武功呢?”

    “不可能。”丁老和**生异口同声,丁老横了他儿子一眼,**生立即闭了嘴,然后丁老才道:“那夜老夫将公子钰和荼小刀都请来做客时有意试探过,假若他有一点内力,断然逃不过我的眼。”其余人等闻言后点头,似乎对这丁老很是信服。

    其中一人征询出声:“那我们需不需要派人到那边去打探下虚实?”

    问题丢出来后其余人就开始讨论了,有说应该去查探下的,也有说怕打草惊蛇反而引起注意,各持意见一时争执不下。我看得也觉奇怪,这时不该那丁老头出来拿个决定嘛,怎么他反而半眯起眼像入定了般一声不吭呢。

    直到村长重咳了两声后说:“都别争了,还是由丁老来定夺吧。”等众人闭口后丁老头才缓缓睁开了眼,目光环转一圈,其中精光熠熠完全不像他这年龄。屋内顿时安静到只剩呼吸声,气氛一时间也变得凝重。

    看来这丁老头还是有威慑力的。我在心中默想。思绪打了个岔就忍不住侧过头去,只见宋钰依旧如初见时那般一动不动地伏趴在那,好似在认真听。察觉我目光时微抬眼,又略挑了下眉,我不由乐了,底下那群人在讨论研究他,有谁想到正在讨论的人其实就趴在他们头顶的屋檐上呢。也难怪这些人想不通,因为他们绝然想不出一月前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今儿在我的教导下已经初入轻功行列了。

103.练轻功(3)

    只不过连我都有些怀疑,他的移行速度当真有这么快吗?是不是那**生没看清或者夸大其词了啊。这时底下突然“砰”的一声响,把我吓了一跳,低头去看,只见那丁老的手拍在桌上,沉怒着数落:“你们这些人一遇到事就乱,能乱吗?我们的身份万一传扬出去,引来了仇家,老老少少都得死。公子钰看其形容就不是普通人,能不惹尽量不去惹,让小蝶去盯着还有个由头说,你们派人去万一被发现了,你当事情能善了?那次你们自作主张要去抓那丫头我都没说你们,对方的底都还没探清楚就轻举妄动,幸亏没抓着人。后来小蝶回来汇报说那丫头有武功底子,当时若你们正面碰上还指不准谁抓谁呢。”

    丁老说了一长串气喘的不行,脸也因激动而涨得通红,丁小蝶立即递上茶杯,等他咕嘟咕嘟连喝几口后才缓过来。再开口时语重心长:“身不由己,就当谨小慎微将自己缩小到尘埃里,像那日公子钰也暗示过了井水不犯河水,各自为安。我们为了以防万一安排小蝶切入他们生活圈子就近监视,已然是越过了界。而对方默许当是向我们表明心迹。都散了吧,晚些小蝶再找个由头过去瞧一瞧,有事没事都尽快回来报。”

    说散还当真就散了,丁老先起身由丁小蝶扶着往后屋而去,其余人就都全离开了。

    宋钰也终于再次抬起头,朝着旁里指了指。我会意地压低身先移动,但听身后无动静,回头而看发现他还趴在那,嘴边牵起一丝苦笑。眨了眨眼顿时领悟,趴太久了,身体僵了。只得返回去扶他,到得墙边时我看他脚步轻浮,还是决定多出一分力吧。手从他胳膊移转到腰间,往上一提轻身而跃,双脚平稳落于地面。

    此时当不是说话的时候,看着四下无人,我再次提着他疾步飞掠。只等出了村口好些距离才放缓下来,这时耳边传来清浅的语声:“其实无悔不用带着我跑的,我应也能跟得上。”

    “得了吧,刚才是谁趴在那动不了的?”

    他面上露出赧然:“刚才其实我是在想一个事而失神了。”

    “想事?”我狐疑地看他,不太信地追问:“想什么事?”

    他深看了我一眼,“闻香而醉当如是。”我愣了愣,懵懂再问:“何意?”他叹气:“罢了,先回去吧,小刀当是等急了。”

    听他提起这茬我才想起他失踪这事,很是郁闷地说:“你要去村里怎么也不预先说一下,害我与小刀以为你被抓走,小刀都急得把我吼了一通。”

    “哦?就小刀着急?你不急吗?”

    “急啊。”我实诚地答,“怎么不急?不急我还能跑去村里找人啊,都想好了万一你真被他们耍阴招给劫走了,拼死也得把你给夺回来。”

    宋钰伸手过来轻抚了下我头,口中浅道:“傻丫头。”

    我不让他顾左右而言它:“你倒是说啊,好端端地在练轻功的,怎么人跑村里头去了?”

    等他讲述完经过后,我彻底无语了。依照他的说法是当时心念都在步法钻研里,也没留意不知不觉间就离了原处,等缓过神来时已进了村。遂与那**生迎面而碰上,因知晓他们对我们有所忌惮,故而不想正面相逢就避开了。但当时无处可避,他就那么“不小心”的使用了刚学的轻功飞上了屋檐,上了屋檐后他就又那么“顺便”听了听他们的对话。于是后面的情形我就知道了,于是整个情形也就大致这样了。

    当时听着觉得无什漏洞,也就没再追问。可等事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好像被他给忽悠了啊,哪有练着轻功像做梦一般浑噩,一醒过来就到了另一个地方,然后还左一个不小心,右一个顺便,分明就是他有意去到村里。

    我倒是不关心这些,在意的是他不过学了两天轻功就开始自由散漫了。先是瞎琢磨步法,然后深入“敌营”去试验,这胆子也真是贼大。回头还态度傲慢,这傲慢在于他并未就这次事件而向我这个师傅作检讨。

    因着这许多因素,第三天我教他轻功步法时带了余怒。盯死了他,不让他有任何杂念的可能,但凡看他步法不按我所教在那走,就上前严词批评一番。他倒也不反驳,就是瞧我的眼神让我越来越觉得有冷风从后颈灌入一般,凉飕飕的。

    有一次我刚上前训斥了回来,看到小刀杵在我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对我道:“公子怒了你就惨了。”当时我没放心上,午膳也在相安无事中过,就是觉得宋钰的话比之往常更少,吃得却比往常要快,后来一想他以往五谷不生的不耗体力,所以总吃那些少得可怜的素食,可时下不同了,他学这轻功练得最多的就是跑步,一天里来来回回地跑,让速度变快,让气息变轻,换句话说全是体力活,如何能不让他食量大增。

    我自觉是个松弛有度的师傅,该严厉时得严厉,该体慰时也得体慰,于是私下里去和小刀说晚上加肉。人呢还是要吃肉的,肉乃力之根本,光吃那些素食怎能有力气呢?

    可小刀却用异样的眼神看我,还问:“你确定?”

    我点点头,坚定有力地答:“确定。”于是他拍拍屁股转身走了,丢下一句:“后果你自负。”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晚上加餐需要负什么责啊?

    日落时分我很满意了,因为下午宋钰再无二念,完全是我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进展也算数飞快,基本步法都能掌握。后面就只需与心法合一练习气息,假以时日应当也是能达到身轻如燕的程度。我走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余下的明日再练。”自觉口吻很是柔和,哪料换来他的轻瞥,然后道:“把你的爪子挪开,我要沐浴更衣。”

    我看了看他额头薄汗,立即移开掌说道:“快去洗吧。”等他走出几步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子渊,你说谁的爪子?”他兀自而行,就跟没听见似的。

    饭菜上桌,我已坐至桌前,闻着那香味扑鼻很是饥饿,可宋钰沐浴还没出来,小刀断然不肯让我先动筷的。眼见饭菜从热变凉,我不由急了:“怎么还不出来?”见小刀傻愣愣地不动,拿脚去踢他催促:“你去瞧一瞧啊。”

    他一脸没好气地反问:“公子在沐浴,我去瞧什么?”

    我叹气:“真不是我要说你,脑袋一点都不晓得变通的,你想啊他一天练功下来肯定累了吧,让你去瞧自然是去瞧瞧他会不会沐浴睡着了。这天如此凉,万一睡着了水也冷了,岂不是得着凉了?”

    话音刚落,小刀就起身往内室而走了。刚没了身影就听里面水声哗啦,然后小刀冲出来了,身上湿答答的还在滴着水。我惊愕地问:“你碰翻水桶了吗?”

    他低吼:“公子还醒着!”

    我莫名不已,醒着就醒着好了,你至于这样咬牙切齿吗?

    又过了片刻,桌上的饭菜已经彻底凉了,可是里头在沐浴的人还没出来。我朝着内室门看了看,又扭头去看坐在门槛边的小刀,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不要再进去瞧瞧吗?都这么久了,水肯定是凉了,就算人没睡着也容易着凉啊。”

    小刀头也不回地道:“要去自己去。”

    “......”宋钰一个大男人在沐浴,你叫我去看?去就去!为了...肚子,什么牺牲我都敢做。“你把饭菜热一热,这次我一定把人给叫出来。”

    到了内室门前我略踌躇了下,又侧耳细听了听,不见有任何动静。一咬牙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不过我是闭了眼的,正欲开口而唤,突觉半空中有什么扑面而来,下意识伸手而挡。只是......没挡住,因为那扑面而来的是水柱,哗啦啦兜头而下将我从头浇到脚。

    当真是...从外到内,凉个透!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当时张开了口想说话,一时情急只晓得用手去挡,嘴巴却未来得及闭上,于是水也扑进了我嘴里。刚抹了把脸上的水,就听那方传来冷斥:“荼小刀你有完没完?都说不想吃了。”

    总算循着声音来源处也找着了人影,但见宋钰素白单衣裹身而立在窗前,一头乌发披散于脑后,正背对着这处。松了口气,原来他早就沐浴完毕了,倒也省去我那份担忧。

    目光流转一圈,见那只沐浴用的大木桶就在他侧旁,而他手边是一个小盆,然后我想及刚才吃进嘴里的水很可能是他沐浴完后的水,整个人顿觉不好了。

    欲哭无泪地开口:“子渊,你泼错人了,我不是那傻愣子荼小刀啊。”

    他闻声而回头,我却是愣住了。刚看着背影并不觉得什么,此时见他正脸环转相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衣襟并未完全拉上,露出一片裸露的胸膛。而屋内虽只点了一盏幽暗的烛灯,却将他轮廓映得妖艳生姿,好看得让我迷了眼。甚或有种错觉,这样的他并不像以往那般给人以纯澈的感觉,反而徒生出一种......邪魅。

104.温柔绵战

    呃,我晃了晃脑袋赶走杂念,眼光游移到别处,在光影交错迷离里似听到那方浅浅悠悠的语声传来:“也没泼错,凉水可使脑袋清醒些。”

    我不明其意,就觉着好似气氛不对,而且也不知道是我身上潮了,感觉他传过来的气场也是凉飕飕的。不行,我得去换衣服!可是内室用帘子分成两格,我在这边换衣,他在另一边...不大好吧。我琢磨了下,小声问:“你当真不出去用膳吗?”

    如此已是很委婉了,依着他的睿智当能了然我所图。可是下一瞬他却淡淡飘出两字:“不去。”随而回身,留了个清撩的背影。

    好吧,我已彻底认知,这人心情不好,不但心情不好还在闹脾气。

    待我灰溜溜地从内屋走出去时,不用去看小刀也从余光里飘见他那幸灾乐祸的神色。真真是气恼啊,进去前还口口声声嚷着把人叫出来的,结果出来时也跟他一般吃了闭门羹不说,还弄了满头满身的水。更过分的是,桌上的饭菜都给端走了搁置在灶头,言外之意今儿宋钰不出来,我也别想用晚膳了。

    摇摇头,叹口气,我再度折返。

    掀开门也没细看就语带哭腔着要求:“子渊你就出来......”话没说完,我整个人僵住了,不但僵住还傻了,刚刚还站在窗前的人此时已是走到近处,却是脱去上衣到一半,露出半边裸露的身子,听闻我语声他已经急转回头,暗影中眸光摇弋闪烁。

    一个眨眼,他身形变幻竟是到了我眼前,宽厚的掌扶住我的后脑,微低了眼帘逼视着我轻声问:“无悔,你是在故意撩我吗?”

    男性特殊的气息弥漫在我鼻间,将我脑子萦绕的都糊涂了,然后再被他这般控在身前,只觉呼吸急促,外带热度从他的掌处扩散,乃至整张脸都如火烧般炙热。

    尽管我不懂他说得那个“撩”字是何意,可还是下意识地否认:“我没有啊。”

    但他却拉近了距离,气息扑在我脸上,轻得不能再轻,像是呢喃:“你就有。”

    然后下一瞬,间距变为零,而我的气息被吞没。只知道唇上被覆盖了柔软,视线被他的脸遮挡,离得太近,我只看得见那幽暗分明的双眸黑亮之极,烛光在其中成了一抹艳色。

    唇上微痛,本能地启开了唇,刚有空气稍稍钻入让我缓一缓,可又在下一刻被完全占据乃至攻城掠地,到后来意识都变得模糊,任由城池尽失。

    一场温柔绵战,我一败涂地。等意识清醒时,身子被他揽在怀中,头靠在他胸口,双腿还有些发软,脑子只要一想到刚才的情景就发浑。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啊,就连娘亲也不曾,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旖旎而不定的心绪。

    耳畔浅声带着温软抵进耳膜:“无悔,我从不知晓迷恋是何物?可是我发觉对你越来越难以自拔。之前还说喜欢你只是我的事,与任何人无忧,也不会给你几多压力,可是......”他轻叹,气息呼在我耳廓,挠得痒痒的,想去抓又觉此时的气氛当不该有这种行为。听着他的那些情话,我羞得都没地方藏了,也不知道要应啥。

    就在这时,咕噜噜一声叫特别突兀的响起,等意识到那来自我肚子时,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去看他神色。但见他那原本迷离好看的眼从愕然变成哭笑不得,旖旎暧昧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我尴尬地想说点啥,舌头跟打结了似的,一个字也没迸出来。

    他微牵嘴角问:“很饿了吗?”我如实点头,不饿的话也不至于这种场合肚子叫了。他又问:“那为何到这时都还没用膳?”我真心不是想要埋汰他,可看过去的眼神难免幽怨,“小刀说你不出去吃,我也别想吃。”其实小刀倒没这般明讲,但那意思在了。

    他嘴角的弧度又变大了几分:“算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就陪你出去用膳吧。不过,你先去将身上的湿衣给换了,免得着凉。”

    我一听他终于松口了,立即喜滋滋地应了声跑到帘那边去。找出干净的衣物正要去解,想起前遭不由讷讷提出:“那个......我在这边换衣,你是不是该去外面避下嫌?”

    一声轻笑从帘那边传来,随后听他道:“看来无悔并不太饿,也罢,我还是早些歇息吧。”

    “别别别!我马上就换好了。”再无二念,用最快速度将里衣外衣全都给换了一身,随后快步掀帘而出,见他已等在门前,心上一喜,终于能名正言顺用膳了。只是走至他身前,不知是否我错觉还是那烛光映的,他的脸好似比原先要红了些。

    挥去杂念迈出内室门,扬声而喊:“荼小刀,开饭了。”

    只见那坐在门边的人像是突然惊醒般站起来,目光撩至这边惊异不定,嘴里喃喃:“公子,你们这是......”我颇有些“小人得志”的嘴脸,很是倨傲地昂起头对他说:“瞧见没,我就说能把人喊出来用膳吧,饭菜有没有热好啊?”

    小刀讪讪地收回目光起步往炉灶那走,等到了灶前也吼了一嗓子:“金无悔,过来端菜。”按着以往我定当不予理会,但这时饿得前胸贴后背,脚步飞快地就跑了过去。原来他早就把饭菜放在蒸锅里了,此时锅盖一揭开,全都热乎乎的。正当我伸手去端一盘子,听到小刀在旁压低声嘀咕:“喊公子出来用膳你为嘛要换衣服?”

    我不疑有它地据实而答:“之前被水泼了衣服湿了当然要换啊。”

    “所以你就当着公子的面换了衣裳呢。”

    原来他在这等着堵我呢,我觉得还是要反驳一下:“什么叫当着他的面?明明隔了一道帘子的。”

    小刀皮笑肉不笑了两声:“金无悔,你在给公子下**汤。一道帘子!有等于无。”

    “......”

    等到真的坐下来用膳时,我有些心不在焉。倒不是小刀那“恶意诽谤”影响我,而是联系之前宋钰的神色,我的心思一直在围绕着那“有等于无”上转。以至于旁人与我说话也没听进去,直到手被覆住,熟悉的气息迫近才缓过神来,抬眼就对上宋钰那清幽黑亮的眼,他问:“不是说饿了吗?你在那一直捣鼓什么?”

    我低头一看,菜已堆成了山,有些都满出落到了桌上。余光中对面小刀看过来的目光在喷火。连忙埋头划拉了几口,觉着有什么不对,视线转过发现我的左手还被覆在他掌下,再向旁移转就瞄到了他碗里,呃,怎么就一碗素饭两根青丝?

    脑中转了一圈,我借题发挥地把手从他掌下一抽,然后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抬头去斥对面:“不是让你准备点肉类的吗?怎么还给子渊吃素食?”

    小刀的眼中继续喷火,他咬牙切齿又不敢大声,只能恨恨地低道:“肉全到你碗里了,你还好意思嚷?”我一怔,再次低头细看,好吧,刚只顾着划拉到嘴里吃了,竟是没吃出肉味来。有些尴尬地堆笑着说:“一时不察,一时不察。”

    宋钰抿了下唇浅笑,眸光在我脸上流转,突的抬手到我嘴边一揩,一粒米粒到他的指尖,随而在我惊愕的目光,哦不,是在我与小刀同时惊愕的目光下,他直接返转了手指送进自己嘴中,眉眼也浅弯起道:“吃惯了素食,偶尔食些荤也不错。”

    “公子,我吃饱了,出去消化一下。”突的小刀直起了身,把碗一推就走,到得门口时顿了下扬声喊:“金无悔,记得用完膳洗碗。”

    我恨恨应答:“要你交代。”

    刚到此处时这荼小刀就与我约法三章,说膳食与内务由我挑一样来做。当时想人以食为天,内务不就是一些杂事嘛,轻松的很,想也没想就选了内务。

    其中还有一个缘由我不敢与人说,其实在青灵山上我曾有过一次进厨房的经历,就是差一点一把火把厨房都给烧了,是老修赶来得及时,我才没葬身在火海,因而也把娘亲给吓坏了。三令五申不准我擅入厨房,于是造成了我对厨艺的一窍不通。

    可哪想小刀口中的内务包罗了家中大大小小的杂事,什么扫地、洗碗、洗衣服等事全都归我做。我很是气愤地也曾抗议过,称屋里住的是三个人,事情为嘛只分配两人来做,那宋钰要做什么?

    当时小刀的语气我还记得,他哼了声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公子的手不是用来做这些的。

    我还很不耻下问地求答案,他却突然发了脾气对我吼:总之你爱做不做,不做就没饭吃。

    简单而又粗暴,也够精炼。我为了那五斗米到底还是委屈折腰了,天大地大没填饱肚子大啊,于是悲催到至今,每日用膳完的碗筷都归由我来洗。换洗下来的衣物,除去小刀是自己洗外,我和宋钰的也都是我任务。

    哦对了,最近那丁小蝶跑得勤快,倒是帮我分担了不少。基本上打扫屋子这些事已被包揽了,偶尔她人走得晚还能帮我把碗刷一刷,衣服也洗一洗。

    就这一点是这姑娘的唯一可取处,其余的...不提也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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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无悔介绍:
什么是江湖?人即是江湖,恩怨即是江湖。
这个道理原本不懂,我向往的江湖是沧海高山,云雾缭绕,自由自在。
后来才知,这是一个没被叫醒之前的梦......
梦里,我年少不知愁,笑意恩仇怒剑云霄。他说:我们一起仗剑江湖,看这大好河山。
梦外,我站在那高楼之上对天发誓,今生都对身前这人誓死相随。
金玉无悔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玉无悔,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玉无悔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