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钰哥
等等,刚江浔说什么?“我们去哪?”
口齿清晰在近旁:“柳州。”
我有些不在状态:“去柳州干什么?”怎么我就睡了一觉,有这许多不知道的事了?一是突然就在这马上,二是千娇娘变成了什么秦太守的远房亲戚秦玉,三是要跑去柳州。
江浔叹气:“无悔,这两天我们一起在商议事情的时候,你到底在做什么了?”
啥意思?我睁大了眼,却很觉迷茫。然后被江浔脑袋一按进他怀中,头顶传来他没好气的语调:“你还是继续睡吧。”我皱皱眉,再皱皱眉,除去那莫名其妙的三条,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沉念片刻终于想起来了:为嘛我与他这般亲密?还同坐一马,还靠在他身前!
挣扎着直坐起,口中嚷道:“停一下,我要独骑一骑。”虽然心中觉得别扭,可我也莫名的没敢扬高声,嚷嚷就只以他能听到的音量,生怕引来旁人的侧视。还有,我的脸又无可奈何地红了......
江浔顿了足有十秒,才缓缓道:“没多余的马了。”
我还没张口,他又多加了一句:“无悔或许是想下去走走,反正你轻功一流。”
呃,我左右张望了下再看身下马行的速度,不是策马奔腾也是速度不慢,短程内我的脚程应该是能超过这马队,可是为嘛所有人都骑马我要用双脚跑?
江浔的言外之意我也是听出来了,假如还敢有意见,那就是把我扔下马去了。所以除了讪讪地闭嘴,没别的选择。只是闷了半个时辰我就熬不住了,之前睡着了不觉得,可现在我醒着时,身后贴着的男性身体让我无法静下心来,尤其是颠簸处总有细微的摩擦。我已经往前再往前,还是避不开。
终于熬到队伍休息时,全队人马找了处空地停下。我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滑下马背,用力呼吸了好几口才总算是心跳稳定了,也不去回看江浔,直接朝着宋钰那边走去。
到得跟前,见千娇娘比我先一步到,而且就坐在宋钰的身旁。我索性走上前开门见山问:“子渊,她为何也跟了来?”宋钰还没开口,千娇娘却抢了话:“我为什么不能来?”语气可叫理直气壮,然后最主要的是宋钰在旁也没阻止,反而浅笑了下取了水囊喝起水来。
我一看这情形大致明白了一二,但还是忍不住迟疑而问:“你到底是千娇娘还是秦玉?”
只见她抿唇而笑了答:“当然是秦玉啊,不信你问钰哥。”
钰钰...哥?我想我这刻的眼睛是凸瞪出来的,她是在称呼宋钰吗?征询地看过去,“子渊?”浅和的眸光终于转向我,却是明知故问:“无悔何事?”
我看看千娇娘再回看他,不知为什么有些惴惴不安,“她真的是叫秦玉?”
他笑如春风,眉眼却浅淡着回道:“秦姑娘不已经报上姓名了吗。”我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建议:“子渊,你或许可以唤她一声玉妹呢。”成功看到那嘴角有细微的抽搐,这才满意地回身而走。
娘教我无论何时都要学会巧言辨色,即便是像宋钰这般有些高难度的,我也还是能大约分辨出点情绪来。深以为这刻他为了什么事在不快,所以也就不撞其枪口上了,但秦玉到底是不是千娇娘这事没确定下来我就纠结,加上之前那声“钰哥”听得我委实肉麻,于是想你让我不舒服,那我也得敬回一程。端看宋钰那抽搐的嘴角,嘿,我做到了。
回走几步就看到另一个让我觉得头大的人,江浔。他靠坐在树下,与身旁的护卫在说着什么,视线却是往我这来,目光相对,觉着他那眼神里一片了然。
果然,待我走上前时就听他以笃定的口吻在道:“怎么?子渊那也没得到答案吗?”
我烦闷地坐下,不去理会他。
过了片刻,他又说话了:“真想知道?”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皮,头也不抬地回说:“其实也没那么想知道,就是闹不明白你们这葫芦里弄的什么明堂。”而我作为一有身份的人,却被置于事外,这感觉很不爽。
江浔嗤笑出声:“想知道就想知道,承认一句有这么难吗?”我撇撇嘴,继续低着头不作声,眼皮底下看到原本在旁的两个护卫走开了,然后才听他低道:“是子渊的主意。子渊说,此次前往柳州正是用人之际,千娇娘除去那不光彩的背景外,不失为一个人才,若就这般除去有些可惜,于是就让她换了个身份同行。至于如何收服她的,就得问子渊了,在出行前的一夜子渊去了趟关押房,隔日也就是今早,她就与我们同行了,并由秦太守亲口宣布其身份。”
“你说子渊去了趟千娇娘的关押房?一个人?”我提出了疑惑。
“没错,你一定在想他没有武功怎么如此大胆敢与那千娇娘单独相处?事实上当时我也反对,但他很是胸有成竹地称那女人不会如何,等他再出来时是带了那女人出来,并让护卫安排了一间厢房。”江浔说到此处突的顿住,一只手伸了过来将我下巴抬起,脸上很是无奈地道:“我说我跟你说事时,你能看着我吗?”
默了下,推开他的手反问:“你脸上有花?”见对面被噎着的表情时我就笑了,心情总算是舒爽了,这一个两个的全都给我拿乔欲盖弥彰的,让我不痛快就也让你们膈应了不舒服。
江浔倒也没生气,极其自然地收回了手又继续道:“至于去柳州事宜,这个就不能怪我了。连着几日议事时你都在场,结果你却懵懂不知。当今武林,被割据为荆州、柳州、韩阳三大块,各自为角互相猜忌,甚至暗地里的倾轧也时有,这其中不乏有像密林中那黑衣首领的人参与在其中,至今我们仍没查清到底这一批人的出处......”
“等一下。”我忍不住打断,左右张望了下,凑上前压低声在他耳旁:“之前审咱盟主时不是说循着那信鸟可找到那上头之人吗?我都忘了这事还没下文呢。”
江浔轻吐了两字:“无解。”
我一愣:“什么意思?”
“信鸟的那一头,已经人去楼空,而询问周遭的邻人,都说那是一处空屋子,主人在几年前就搬离了再没回来过。等于说没有人看到过有人出没于那间宅子,线索就此断了。”
不由唏嘘,事情居然是这么发展了。
江浔又道:“回归正题,即使这处查到了形迹,也不见得就能追溯到根源。凌子翼这条线太明了,之前只不过是他地位崇高以及行事小心而没被抓到把柄,但凡他坐上这武林盟主之位也就意味着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那背后之人又岂会让人这么容易寻到踪迹?从前后这些事上有一点可以确认,无形的网已经在武林撒开,而背后那只黑手想侵占武林的目的已经昭然。如若荆州不想被吞并,势必得在这之前将整个武林都统一,化被动于主动。”
讯息太多,我需要慢慢消化,所以之后也没再发问,到得再启程时抢先占据了江浔那匹马先行,几下就把队伍甩远了。我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来整理刚才的讯息,再跟他同乘一骑会影响思绪。差不多理清楚时回头,呃,为嘛空茫茫一片,一个人影都没?
这下我真的是无语了,感觉头顶凉飕飕的风在吹过。
依稀记得刚才这一途马蹄撒丫子跑得欢快,我就控着缰绳并没去压制,哪里想到我这马还是匹神驹,脚程如此之快。还能作何,只得拉转马头返回去寻人。
当半个时辰后远远看到前方熟悉的人影时我激动的不行,因为回走着...迷路了,绕了好一会才找到来时路。快马而驰,宋钰的浅白在其中最为明显,这时我全然忘记之前呕他气的事,兴匆匆迎上前急问:“你们怎么还在这啊?”同时发觉队伍好像少了一半人,江浔和那千娇娘秦玉就不在了,还有数名护卫。
“无悔骑了阿浔的马,脚程快得我们都追不上,就只能留在原地等了。”宋钰应得轻描淡写,脸上是平和的浅笑。而我看着却莫名有些发怵,小声询问:“江浔他们呢?”
宋钰一扯缰绳,低道:“边走边说。”我自然无异议,赶紧骑马跟过去与他并排而骑。
“此行去柳州的目的你当是知晓的,见你久久不回,就让阿浔和秦玉先行一步去探访了。等我们这边赶到了再一起会合。”
“噢,知道了。”应了声,然后无话。过了片刻,实在觉得气氛不行,我只好没话找话:“咱这到柳州得几天呢?”宋钰答:“如果是你那马程的话,只需一天。”
我嘴角抽了抽,继续找话:“我们到了柳州,这么一大批人全都住在客栈吗?会把人客栈都挤满吧。”二十几号人,起码得要十来个房间吧。
宋钰侧转头来看我,“无悔是在为客栈忧心生意呢还是想为我节省开支?”
呃,我微张着嘴愕住了。
转而又听他道:“开支确实不小,如果无悔能想到法子省下部分银两的话,那就从你的债务里扣除掉好了。”闻言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没事瞎提那些做什么,这下好了,原本还想着把这欠的巨款给糊弄过去,结果又被他给记起来了。
之后我不敢再胡乱开口了,而且很是忧愁。原本队伍里有江浔,还能找他撮合说道去,可如今就只有宋钰,而其它护卫都只是隔了距离跟着,并不上前来。
76.一直当你的债主
就这么纠结着熬到了黄昏,又熬到了晚上,我那个心情是激动啊,终于可以下地扎营休息了。收整这些自有护卫去做,我翻身下马后飘了飘宋钰背影,自告奋勇地喊道:“我去拣些干柴回来。”喊完就健步如飞,可不到一刻钟后我就两手空空回来了,方向跑错了,我跑的那头往前就是光秃的山石,寸草不生的。
再看那营地,发现护卫们已经支起了篝火架,火都点燃了。
所有人围了一圈,唯独宋钰的旁边留了个空位,我就是再不愿意也只能别扭地坐过去。当看清那篝火架上还支着几条鱼在烤时,我就更纳闷了:“这鱼哪来的?”
“参卫,你出去那么久,没发现附近有条河吗?”
这话将我给噎的...循声望去,嘿,不巧这护卫我还能叫得出名字的,小刀。他就坐在宋钰的另一侧,手上拿着一根树杈插着鱼正在烤。很快鱼香味出来了,我嗅着嗅着就觉肚子饿了,但,没我份。小刀烤好后就直接把烤鱼递给了宋钰,自己则拿了干粮出来嚼着。其余人烤好的鱼都和身旁人分了,倒是有个问了我一句:“参卫,你吃吗?”
我瞧着那已经啃了半边的鱼,摇了摇头,那护卫乐滋滋地独享了。
默默地低了头,思度着是不是找个借口出去再晃悠一圈才回来呢?因为早上迷迷糊糊被江浔拖着起来到后头马上还睡了一程,根本就没准备行李和干粮。要换以前,我还能老实不客气地问宋钰要,可今儿晚上就是拉不下这脸皮来。
“那个,我出去......”话没说完,香味四溢的烤鱼就伸到了我面前,我吞咽了下口水,什么意思?故意诱惑我?我...必须忍!却听耳旁轻柔在语:“不想吃?”
惊愕抬头,“给我?”在看到他轻点了下头时,我没有丝毫犹豫地拿过了树杈,然后眉眼弯起笑了,将他仔细瞧着后说:“你的眼睛真好看。”一口咬下,哇!不止是香,鱼肉鲜嫩之极,而且外面一层还撒了佐料,比我以前在青灵山上烤的鱼好吃不少,堪称人间美味。
我吃得那叫欢快,没几分钟,就把鱼正反两面都啃完了。心说他们抓的这鱼也是不错,都不带刺的,就是太少了,一条鱼不够果腹啊。左右四下而看,发觉其余几条早被护卫们分瓜完了,连鱼骨都丢进火坑里了。我本想也随众丢进去,却觉身旁那道注视的目光一直在,不说强烈吧,但存在感难忽视啊。想了想,侧转头对上那双刚刚被我称赞了的眼睛,试探地问:“这需要还你么?”我将手上的树杈递了过去。
那双眼低垂了下又抬起:“不需要了。”
“噢,好。”我将之送进了火坑,轻松利落。可怎么目光依旧浅淡落于我脸上?心跳不由加快,不安的很,不会因为是我将烤鱼吃得一点不剩惹他不快了吧?
这忧虑一直到各自散开了休息还没散去,因为宋钰总若有似无地在看我,虽说那目光像是不经意的一瞥吧,可我这心里不是挺虚的嘛,总觉得含了别意在里面。
果然,当近处无人,连小刀也走开时,他突的唤我:“无悔。”我惴惴不安地应:“啊?”心说来了来了,早知道不那么贪嘴了,当时就应该强忍馋虫给推拒了。然后却听他问:“我的眼睛真的好看吗?”
我愣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怎么他问的是这?
他又说:“看来无悔只是随意说说的。”神情竟像是有些淡淡的落寞,我见之立即脱口而出:“不是啊,我说得是真的,你的眼睛初看像黑濯石那么黑,多看了之后就觉像天上的星星,熠熠生光,好看得紧。”这不是恭维,是确实那双眸子黑亮的...我找遍所有词汇,勉强用“勾人”两字形容,因为当时被他那么瞧着,我这心很是荡漾了下。
宋钰的嘴角弧度牵起,星眸里带了浅淡的笑意。
看着他没了责怪之意我也安心了,看看左右,护卫们有的靠树,有的在地上简单垫了件衣服就和衣而躺了。有了之前的绿林一行后,我对这般简陋的休整也能适应了,于是决定学他们解个外衣垫一垫也躺了,但领扣还没解开就被宋钰按住,“夜凉露重,用我的垫吧。”
一件白衣已然放在了我腿上,正是宋钰身上那件。此时他只穿一件雪白单衣,没半点修饰线条,却越发显得他清瘦无比,看着更觉文弱了。他将衣物给我后,就靠在身后的树上阖了眼。我在铺着那件白衣时,心里想这衣服被我躺一夜,会不会明天就变脏了呢?
哪想就这么睡前一想,夜里我就开始做梦了。梦见一觉醒来,宋钰的白衣变成了黑衣,脏污不堪,而宋钰的脸色很沉,手指到我鼻子质问:“说吧,加上这件外衣,你欠的债要何时还清?”我很怂地小声答:“我没钱,还不起。”
他冷笑:“还不起就以身抵债,以后你给我做牛做马,我让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让你向上不能向下,你应是不应?”
我不想点头,觉得这头一点那就是一辈子完了,可头那么沉重,像是有股外力在压着我的后脑。最终,我的头低下了,悲苦之极到想哭,完了,我这辈子完了,要给宋钰这王八羔子当奴隶了。
突的轻询的语声在耳旁:“无悔说谁是王八羔子?”我狠狠打了个冷颤,猛然惊醒,对上昨夜还称赞的璀璨星眸,关键是近在咫尺,说不清是怒还是喜。我那小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起来,被吓得!欲哭无泪地小心询问:“子渊,你别当真啊,我是在做梦呢,不是真的骂你。”宋钰那晶亮的眼眨了眨,浅声道:“原来无悔说得是我呀。”
一下就把我给噎住了,合着我梦话只出来半句,他并没听到台头,然后我刚才是在...不打自招?如此不知道如何圆说了,是死不承认那梦话呢,还是假装失忆忘了刚才的解释?
这时,小刀在远处唤声:“军师,参卫,该启程了。”
我顿然觉得这小刀可爱至极啊,喊得可是时候了,“要启程了呢,走,我们不能耽误了行程,要不难追上江浔他们了。”我说得煞有介事,但身体却没动,因为宋钰还几乎大半身体俯在我身上,起身的话就得把他推开,然后在他那双清淡的眼下,我犯怂不敢。
宋钰凝着我突的露出笑容,语声极轻:“无悔,我希望是,”他顿了顿,逐字逐句:“以后一直当你的债主。”
直到行了大半天,我都没从清晨的震惊中缓过神来。那感觉就是一道天雷劈下来啊,宋钰的意思是我那债抹不平了,以后就真得像梦中一样给他做牛做马。在我有意无意间的故意落下后,他已是与小刀并列而骑,哀怨地看着那抹白影,真有一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催感。
将近黄昏时,终于赶到了柳州。有护卫等在城门口,把我们接往了一处私宅。站在门前仰头看那牌匾,又觉得风萧萧从头顶吹过了,这与我之前忧虑的一行二十人共挤在一间客栈的情形截然不同。事实证明,我真的是多虑了。
宅院很大,有几间通房和几间厢房,我成功被安排到了一间厢房,并从宋钰那领到一百贯钱让我去添置些衣用品。揣着那钱我挺不安地问了句:“这也得走账上吗?”宋钰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我快哭出来了:“那我能不收吗?”
他奇怪地看我:“你不需要购置些替换衣物吗?我们在柳州并非两三日就能返程的。”很想回说我可以穿你的衣服,但还是作罢了,因为身量不同啊。宋钰虽清瘦,但高度却是没少长,整整要比我高出一个头,然后其余护卫更是身高马大的,他们的衣物穿在我身上估计能当戏服了。另外,确如他说要在这呆一阵的话,贴身的换洗衣物不可能不去购置。
咬着牙将钱揣进了兜里,去吧。
踏出门时突的想到一事,拉了一名先到的护卫询问:“江浔呢?”护卫却答:“参将与我们到柳州后就和秦姑娘一同去办事了,去哪并没说。”
“你们何时到的?”
“连夜赶程,今早黎明时分到的。”
那就是说已经有一天了,人还没回来,还是跟千娇娘秦玉一块。我咂吧了下嘴,有些不快,但看天色将暗,还是赶紧出去办正事。
柳州要比荆州大,不过市集还是很好找的,往人流多的地方走就是了。沿路问了一老丈服饰店,人家给我指了路很快就找到了。只是我在里头呆不得半刻钟就脸上中烧了,因为啥?囊中羞涩啊。宋钰给我的一百贯钱看着还挺多的,可等我一询那罗衣的价格,都不好意思跟人讲价。而且我还得买单衣那些,最后折中了再折中,买了一套替换用的单衣外加一件......男式长袍,白的。
不是我要追随某人,而是唯有这种白的棉麻比较便宜。原本掌柜在给我将衣物包起,突的心念一动,踏出门时我已换上了那身白袍,改过发髻。自己从上而下打量,这回我才明白为啥宋钰那么爱穿白衣了,因为很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呢。
将包袱挎在背上,手中提着剑,走在路上时见有人向我行注目礼,其中不少年轻女子含羞的眼神。我在心中暗笑,不是因为那些姑娘将我错当成了俊儿郎,而是这么一安排下来我这兜里就不空了,还剩了二十贯钱下来。心说头脑到底还是灵活的,债肯定是又添了一笔了,那能在这基础上省一点总归好的。
77.白吃客
原本我是往宅院方向走的,可之前出来时是近黄昏,在服饰店里墨迹一番就到了晚上,我好像走错道了,越走越繁华来着。心里急,可人生地不熟,宅院也没个名字,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人问。突见前方一熟悉的身影,起初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加走几步后发现真的是江浔,不由心中大喜。
但市集人拥堵,我一时间追不上,亏得他人高,能保持不落于眼皮底下。拼命挤啊挤,当快靠近时却发现他走进了一个灯火璀璨的楼,我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没办法啊,这时全指望他给引路呢。可等我进了楼内就眼花缭乱了,放眼全是衣香聘婷的姑娘,哪里还有江浔身影?一年纪微长的女人走上前来,口中吆喝:“哟,这位公子很面生啊。”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称呼我,想到自己此刻是男装打扮,赶紧挺直了腰板将声音压沉了问:“可有见刚才进来一人去了哪?”
那女人笑得抚媚答:“公子,让柳娘为你挑一位姑娘陪你一同喝杯水酒吧,要找人啊什么的可慢慢再来。”我无法,但觉此处华丽异常,水酒肯定很贵,于是推辞了道:“不用喝水酒了,我就只是来找人的,给指个方向就好。”
柳娘掩嘴而笑,痴痴的,我给笑得身上寒毛直竖。她笑完后才说:“公子,我心里有数,第一次是吧,铁定帮你办得妥妥的。”转而就回身扬声而喊:“晴儿,把客人领过去吧。”
一身着绿纱裙的美女姑娘走了出来,直接上前来扶住了我右边胳膊,轻声细语道:“公子,还请跟我来。”我有些糊涂,这是要带我去找江浔吗?可被扶着上楼推开一扇门时,我往内探了探,并不见江浔在里面,那叫晴儿的姑娘已是将我拉了进去,并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我觉得必须得再次申明来意:“是这样的,我是跟着一个人进来的,真的不需要喝什么水酒,只需找他就好。”晴儿噗哧而笑,“公子,干嘛演那么认真,是不喜欢晴儿吗?都来我的房间了,不喝酒坐一下总可以吧。”
“坐一下”应该是可以的,我思度着还得从她嘴里探听江浔的下落,顺从了坐进了圆桌后的椅子里。可刚一落座,晴儿姑娘就像没骨头般靠了过来,手来提我还背在左肩上的包袱,口中道:“既然坐下了就放松点,看公子一身疲惫,晴儿帮你捏捏?”话落也不等我应声,双手就爬上了我肩膀开始按揉起来。
这时若我还没察觉出异样就是猪脑子了,踌躇了片刻问:“晴儿姑娘能告诉我这是哪吗?”晴儿在身后回:“公子进门时没看牌匾吗?我们这是无双楼。”
默了默,又问:“无双楼是作什么的?酒楼吗?”
晴儿笑:“酒楼也算是吧,大多都是男人来找乐子呀,像姑娘这种的晴儿还是头一次见。”
男人找乐子?啥意思?等等,我回转头,“你刚唤我什么?”晴儿一副失语了般假装打嘴着说:“瞧我这没遮拦的嘴,您是公子,不是姑娘。”
我眯起了眼,“你看得出我是女的?”晴儿眨眨眼,点头。“那别人呢?进门那柳娘呢?”我又追问。晴儿媚笑了下答说:“公子进门柳娘就瞧出来了啊,只是我们无双楼从不拒绝来客,现在的客官都或多或少有些怪癖,还有的一下叫几个姑娘的呢。”
我沉吟了下,不死心的再问:“你们这还有别的楼吗?”
晴儿脸色一变,原本还带笑的脸立即就换成了哀戚欲哭状:“公子是觉得晴儿伺候不周吗?柳娘要是知道我留不住客,今儿肯定没好果子吃的。”两滴眼泪瞬间滑落。我连忙伸手去帮她擦眼泪,嘴中哄着:“晴儿姑娘你别哭呀,我就是那么一问。”
“真的不是觉得晴儿不好?”
唉,这泪眼悬挂的,看得都让人觉着怜惜,“当然不是。”
晴儿那情绪来得快收得也快,用绢帕把泪擦拭去后就开始讲了:“我们这条梦街啊一共有一楼四院八大巷,楼自然就是咱们这无双楼,是梦街的金字招牌;四院分为凝香院、烟雨院、依兰院以及晓月院;至于八大巷子,公子还需要我一一报上名来吗?”
我想这刻的脸色铁定很难看了,但碍于晴儿在前不好如何,只嘴角抽了抽说:“不用报了,你们这一楼四院八大巷里,是不是都只有姑娘?”
晴儿答:“姑娘是本,客官们才是主啊。四院的凝香、烟雨、依兰和晓月虽以美貌闻名,但哪有我们无双楼里的姑娘来得懂客人心意。今儿你若去了她们那,很可能就被拒了呢。”
好吧,我彻底了解清楚了,这无双楼,哦不,是这一楼四院八大巷的梦街就是一烟花地。江浔那丫的把我给引进了“狼窟”!再没常识也知道男人寻花问柳需要花钱,庆幸自己没有喝这里的一滴酒一滴水,否则恐怕我就得“住”在这了。
内心慌急面上还算镇静,学着宋钰那调慢条斯理的起身,又拿起被晴儿放在一旁的包袱,然后才道:“多谢晴儿姑娘为我解惑,这边手头还有些事办就不多扰姑娘了。”尽量让自己脚步不慌不忙地往门口走,心却控制不住地扑腾乱跳。
五步、四步、三步......离门越来越紧了,就在我手搭上门时,晴儿在后唤了:“公子留步。”我只得停住,僵硬地转身,听晴儿问:“公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了?”
我的眼中露询疑之色:“小生无知,还请姑娘明示。”
“在我们无双楼,进门是客,客进了屋自然就得付出同等价值的回报。公子似乎忘了支付银两给晴儿了。”晴儿说得直白起来,神色里已不见了半丝笑意。我听得额头不由冒汗,“刚刚并无饮过水酒啊,也需要银两吗?”
晴儿眼中只剩冷意,简单两字清晰而吐:“需要。”
闻言我只能硬着头皮再问:“那刚才这么坐一会需要多少贯钱?”
“我的价钱是,陪客小坐五十两纹银,若陪一宿则是百两纹银。”
我一个踉跄差点栽过去,就那么坐了一刻钟不到需要五十两纹银?黑店吗?晴儿从我脸色看出了端倪,已经快步走到跟前拽住了我胳膊,皮笑肉不笑地问:“公子不会没钱吧?”
“有!谁说没有?”我摸了摸兜,弱了气势:“二十贯文钱够吗?”
“公子是在说笑吗?”
我一点都不说笑,诚心实意也认栽地把买衣服剩余原本想当作私房钱的文钱给取了出来,“你看,这是我全部家当了。”
晴儿拽着我胳膊的手松开了,我也随之松了口气,看着这姑娘就是个乖巧明理之人。虽然莫名丢了这二十贯钱,那也其实是我不懂人这规矩,要早知道我必然是连它家大门都不会迈进。堆上了笑脸,把钱塞进了晴儿手中,然后道:“以后我必定替你...嗯...介绍生意。”口中说着连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脑中莫名就想到我的大债主宋钰,他如果来这,会不会被姑娘们围的水泄不通呢?要财有财,要貌有貌啊。
事情已了,正要抬步,突听晴儿尖声喊起来:“柳娘快叫人上来,来了个白吃客。”我一时被惊住了,怔怔看着不知所措。几乎是立即的,那边楼梯就腾腾冲上来几人,我又难免惊愕了,来人都是一副打手装扮且不说,之前我进来时分明未见一男子,这五六个横眉怒目的汉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柳娘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楼梯口,走路生风,口中嚷嚷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晴儿不哭,把详情告诉柳娘就可。”我闻言去瞥晴儿,居然果真满面泪痕哀戚状,这时才恍然原来她们这哭也是一项技能,要收就收,要放就放。
只见晴儿一边抽泣着像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边低声哭诉:“柳娘,人是你安排给我的,我自当尽心尽力地去服侍。可使了百般解数之后,她分文不付就想走了,柳娘你必须得给我做主啊。”我听着急了,指着她怀中我那二十贯文钱喊:“怎么是分文不付?我明明给了你二十贯钱,而且只在你房内小坐了一下,哪里是什么尽心尽力的服侍了?”
晴儿问:“我可有扶你进厢房?”这个我没法摇头,只能点头。她又问:“我可有帮你解下包袱?”我还是只能点头。她再问:“我可有为你按捏肩膀?”我不点头了,额头冒汗了,她意思是这些项目都是收费的?那那那...早知道我就不让她碰一分一毫了。
柳娘听到这处就开口了:“好了,整件事情我明白了,晴儿你过来这边,柳娘会给你做主的。”晴儿乖怜地跑了过去,之后接下来的形势非我所能控制了。从柳娘叉着腰把我怒斥到吆喝那几个大汉要来抓我,并口口声声将我抵压帮这无双楼接客之言,最终的结果是......
我跑了。
还别看那几个大汉,除去一身蛮力外都是有底子的,尤其中间有一个功夫极好。我一来没带剑在身上,二来对方人多势众,三来自己也觉理亏。虽说这无双楼有敲诈之嫌,但我到底还是“享受”了服务却没付出对等的代价。
我在分析衡量出形势不利己后就起了撤退之念,抓准时机飞上横梁。这对于我而言乃雕虫小技,还有余力回头看看众人的表情。这举动惊了底下的莺莺燕燕自不必说,那方晴儿的眼睛也瞪得老大,似乎没想到我还有如此绝技。倒是那柳娘很沉得住气,只阴沉着脸盯着我,口中命令:“别让她跑了!”
78.无双
当我未冲出楼那楼门就关闭,而场地人员快速清场时,我意识到事情不对了,好像砸场子砸进了坑。借着轻功的优势,还能飞跃在上下楼层间不被抓到,但这不是长久之计,长此下去我只不过是在作困兽之斗。
只听柳娘站在二楼的桅杆前扬高声道:“自我柳娘接手了这无双楼后,至今还没一个人敢欺我的,你一个黄毛丫头闯进来吃干抹净了还想跑,真当我无双楼无人了?”
真真是冤枉,我哪里吃干抹净了?别说我是个女的,就是男的这么短时间也没法吃干抹净啊。但被追得紧,也无从反驳,只能咬咬牙忍了。
柳娘又道:“原本想这张脸长得倒也标致,你留这一月,为我赚足了银两当抵债就也不为难你了。可你居然还长了翅膀想逃,哼哼,”她冷笑两声,“无双楼里女人的规矩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就看你是要哪种躺了。”
哪种躺?意思是这躺还能选择?首先我想到的就是死。不由打了个冷颤,不是吧,这些人还会要我的命?那另一种躺是......眼角余光瞥见柳娘身后的晴儿,立即了然,好吧,这个选择也不佳。在又被追逐了两圈之后,我突然想到什么,高喊:“江浔,你给我出来!”真是猪脑袋了,竟然忘记了来这的目的,我明明是跟着江浔屁股进来的,现下搞成这幅不可收拾的境地,他得负全部责任。
越想越火,我又高呼:“江浔!你丫的再不出来,回去我就让子渊把你的职给除了!”
当我又被追着绕跑了两圈后,第三次喊出江浔的名字,二楼上某间厢房突的开了门,一道婉柔清约的语声飘了出来:“柳娘,外面发生了何事?”那声音当真是酥到骨子里了。原本还一脸冷漠的柳娘立即堆上了笑脸回道:“没事,一点小意外,很快就解决。”
我眼珠一转,有了。脚下纵云梯,以身为箭直向那间厢房扑去,速度之快当真只有我自己清楚,这是我气沉丹田的奋力一扑。娘时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要审时度势,要在形势大于人时寻找时机。而这个声音好听到让人酥软,又让柳娘换副笑脸相对的姑娘,就是我要抓住的时机。
飞跃的极短过程中,听到了几声倒抽冷气,以及柳娘与晴儿那还未来得及出口的惊呼,我就知道自己这判断没有错。手已伸出,只等到得那门就用擒拿手法制住人。
但是,我算对了过程,却没算对结果。掌穿过门,也是探到了一只手腕,正待擒拿住,却发现那只手竟轻易就滑脱了。心中一惊,如此代表了何涵义我不可能不明,这个声音好听的姑娘懂武功?有那么一瞬的犹豫,突袭的先机已失,门内不知情况,若贸然闯入很可能就是瓮中捉鳖,但若能掌控住形势就或许能翻盘。
进,还是退?
事实上我也没太多的犹豫时间,因为身后那几人已经追来,更听柳娘在急喊:“拦住她!”如此我一头扑进了门,与门内的人撞在了一起,当身体接触霎那我就更加确定这个姑娘是有武功的,柔到似无骨,而且还滑溜如鲶鱼。到这时,我的反应还是快的,不管有没有拿下对方,反脚一踢将门给关上了。然后朝着那身影再度飞扑而去,对方身形变换也快,几次眼看将之逼到了无路可退,她总能以刁钻的角度扭曲了身体逃开。
此时门外传来柳娘忐忑的询问:“无双姑娘你怎样?”
咦?原来这人就是无双楼的招牌,那看来我是押对宝了。就是,为何这无双的身法我似曾相识?因为时间短促以及近身追逐,始终都还没见到她正面,我必须得瞧瞧这人到底是谁。一念电转,身形已然变动,改了原来的步伐方向,轻身而跃至身前。
眸光快速览过,终于看清了无双的面容。
美!就像我不知道如何形容宋钰的好看一般,对这无双姑娘也只能用“美”字来形容。可那双眼睛...媚眼如丝的特么像...像谁呢?脑中灵光闪过,像千娇娘!对,就是像她,还有刚才那几次脱开我的怪异身法,也与她无二。
怎么回事?难道这无双姑娘是千娇娘的姐妹,她们还同出一师门?
这边没回话门外柳娘已经急声了:“无双姑娘,我们进来啦。”心中暗道不好,这人一涌进来,我就难以抵挡了,目光寻移,愁思着得要扑窗而逃了,我的先机已失。哪里会想到这一青楼女子,居然还是个能武的,而且还武功不弱。是不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能噎着?
就在我已经撤离往窗边靠时,突的那无双轻吟开口:“柳娘不用了,客人已被我说服了。”
我掠走的身形霎那顿住,惊愕地回转头,见那无双也在看我,却只站在原地眼神复杂。可这是什么状况?我有些迷糊了。门外柳娘沉默不语了好一会,才应答:“知道了。”竟是真的没再带人冲进来。我的心情已经不是惊愕了,是感到怪异。
为什么这个无双姑娘要阻止柳娘进来?在这之前,我并没对她很“客气”。等外面的脚步声果真离去后,不止是我暗松了口气,看着那无双也在轻吐气。情况有异,我自不会再鲁莽行事,决定先观其变。
只见无双揉了揉自己的胳膊斜横了我一眼后就在桌前坐下,端了桌上的不知是茶还是酒轻抿了口放下,眼皮未抬地开口:“你是打算一直像根木头一样站那吗?”
我摸了摸鼻子,左右环视,找了张离她比较远的椅子坐下。如果事情可以和平解决,那我肯定举双手赞同。就在我还思量着这无双的动机时,她突的叹气摇头,道了一句:“你难道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我狐疑地看着她。
她似磨了磨牙,又道:“我姓秦。”
我的眼睛先眯了眯,再睁大,惊异而问:“你姓秦?那你认识秦玉吗?”
她面色稍缓了反问:“你说呢?”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原来你真的是千娇娘秦玉的姐妹啊,难怪眼睛生得如此像。”
噗哧一声笑突兀传来,我愣住。屋内一共两人,我没笑,那边无双姑娘在朝我瞪眼,自然也没笑,这笑声是从何而来?尤其是听声辨位,听着好像是从那张红木大床背后传来的。
不等我多疑,已然解惑。隐忍了笑意且熟悉的嗓音从那床后飘来:“秦玉,你难道还指望她这脑袋瓜能认出你来?”声落影出,一道身影走入了视线之内。
那句什么话来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是全不费功夫,而是折腾了好久。那藏匿在屋内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我酷酷追寻的江浔。而此刻我看到他是一股子火直往上冒,尤其他还一副似笑非笑自认为玉树临风状,所以我最直接的反应是脚上一蹬,从椅子里拔身而起朝他飞扑过去,拳头对准他那张脸。
就是到了近处被他急往后掠避开了脸部,我翻拳而下,终是落在了他胸口,听得他一声闷哼后苦笑:“无悔,你这拳好重。”我冷哼了声,开口就骂:“你丫人就在这,居然看我在外边被追不吱声是吧,还是不是兄弟了?”
江浔握拳掩嘴干咳两声后答:“不是已经吱声了嘛,要不你怎能站在这。”
这一说倒也确实是,虽然吱声的不是他,是这秦无双姑娘,但也是给了我方向。等等,刚才江浔出来前喊的是什么?我僵硬地扭转头,秦玉?他喊这秦无双是秦玉?
耳旁传来无奈的语声:“终于抓住重点了。”我这时没那心思去反驳他,疾走到无双面前,将那张美丽的脸仔仔细细地瞧了又瞧,迟疑地问:“易容?”对方抬了抬眼皮,没好气地接腔:“要不然呢?”
我怔怔看了良久,发表感叹:“太神奇了。”
易容术一直都是我肖想的技艺,无奈就连娘也不擅于此道,更别说爹那粗大汉了。
江浔走过来,“先坐下再说话吧。”于是三人落座,但看一杯茶推到我跟前时,有些后怕地问:“这茶水不收钱吧。”惹来两人的嗤笑,江浔发问:“你为何到此处来?难道不知这里女子不便涉足吗?而且还不带银两。”
我很是懊恼地瞪他:“还不是跟着你一路进来的,哪想你会没了影踪。当时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还以为就一酒楼的,我都已经很小心的滴水不沾,结果人家说扶我走路、替我解包袱、给我揉肩,这些都是要银两的,给了二十贯文钱还不够......”
说着说着我不乐意了,他们那一副忍俊不禁的神情是什么意思?很好笑吗?不提这丢脸事了,闷声转移了话题:“那你们呢?为啥呆在这?”而且千娇娘怎么还变成无双了?
“是子渊安排的。”
原来他们先行一步早一天抵达柳州,除去为大家租赁房屋外,就是暗中来办这事的。难怪宋钰要用千娇娘,还给她按上这么一个身份,正是因为她会易容术。她与江浔两人夜入无双楼,将真正的无双姑娘给偷龙转凤,然后由千娇娘假扮了留下。但时间太短,或能易容到形似,声音也可伪装得七八分像,到底还是经不住熟悉的人近身观察。
是故刚才必然是要阻止柳娘带人冲进来抓我的,拿江浔的话说是若非发现我被追得狼狈不堪无路可逃,断然不会冒着会暴露的风险让秦玉出声的。我对其嗤之以鼻,表示鄙视。
79.情丝曼妙
然后问题出来了,我要怎么走出这无双楼?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我进来的,相信这刻柳娘带了人即使离开了这间房门前,也必定是虎视眈眈守在楼下。在我提出后,秦玉就笑了:“还走什么呀,何不考虑与我一同留下?”我真的考虑这个可能性,虽然两人都没说此行目的,但想必与我们这趟柳州之行大有关系,定然这无双楼有何特别之处,子渊才会安排他们混进来。于是我问:“那我要以什么身份留呢?”
一来那么多人都见过我了,二来我不会易容术,也不好再装成又一个无双吧。只听秦玉轻描淡写道:“既然你已恶名在外,然后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得我屋,在此之前我也对柳娘说客人被我说服了,那么你这身份,”她顿了顿,笑着说:“自然是当我的丫鬟来抵债了。”
“丫鬟?”我惊呼出口,同时江浔也在旁开口:“无需。”他轻瞥了一眼我,“你但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门去。”转而就见他从衣内摸出一张银票递过来,我顿时什么怨气都没了,一把接过:“还是你厚道。”
小心翼翼地将银票折叠好后起身,俯看着对面的秦玉皮笑肉不笑地说:“本来呢还想看看有无需要帮忙的,现在想来也不用我操心了,以你这多变的能力当是能一兼几职,小姐啊丫鬟啊什么的,我就不奉陪了。”说完扭身而走,但没走到门前就想起一事,回头问江浔:“你租下的那屋子叫什么来着?”
空间静默足有五六秒,秦玉发问:“你不会是迷路找不着北了吧?”我岂会承认:“谁说的,我就只是记不起咱那屋子的名字来,问问你们的。”
秦玉看了看江浔,闭嘴不说话了。江浔叹了口气吩咐:“你先下楼应付了出去,然后在门外等我。”
出得门,迎着柳娘等一干人的目光,我大摇大摆地踩着木楼梯而下。
柳娘的脸上有着狐疑之色,但等我走到楼梯口处就手一挥让人将我拦住,并对旁边的晴儿吩咐:“你上去问问无双姑娘的意思呢。”没等晴儿应话,我就抢先阻拦了:“不用了,算一下吧,刚刚晴儿那些项目一共多少银两?”
晴儿去看柳娘,比了个手。我挑挑眉:“五十两?”柳娘蹙起眉,往前站了一步:“五十两是原先的价格,你刚才将我们楼内桌椅掀翻了两张,关门影响了生意,至少一百两。怎么,客官是有银子付了吗?”
我想了下,“银子是没。”乘着柳娘脸色难看之际,缓缓将银票给取了出来,“之前不过是逗了你们玩玩,哪想你们这么玩不起。真是扫兴之极,拿去快快换了找银于我,以后都不来这无双楼耍了。”
管她谁的脸色难看不难看,此刻我是明白了一回,财大气粗有钱的就是大爷。刚刚江浔给我银票时看得清楚,是一张两百两的票子。总之这回我可以站住脚,还把丢掉的面子全都补回来。柳娘原本还不信,让人上前来取了银票,结果等看清后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最后竟能奇迹的转化成笑脸:“原来公子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呢,是柳娘眼拙了。”
之后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客客气气的把一百两的银票找给了我,然后将我送至门前,我故意顿步似想起什么:“对了,之前还给了晴儿二十贯文钱呢。”
柳娘脸上一僵,听她吆喝了声晴儿的名字后我才道:“算了,那钱当作是赏给她的吧。”这才抬头挺胸,傲娇地离去。
蹲在转角处足足等了半个多时辰,才见江浔不急不慢地走出。后头跟着好几个花容月貌的姑娘在送,他的脚步似有踉跄,见那些姑娘们都流连忘返在目送着,我只得悄悄地在暗处跟上。时值深夜,街上已经人烟稀少,直至转过了角才阻断了那些视线。江浔顿步,方向无错地向我这处看来,低唤出声:“还不过来。”
我立即屁颠屁颠地跑上前,口中埋怨:“怎么这么久?”
他回道:“秦玉还是初混进此楼,原本我得留下以防万一。现在要领你这只迷鹿回去,还好意思开口责怪我时间长,不得将一些事宜都安排好才能走。”
自知理亏,也不好再反驳,讪讪而笑着与他并肩而行。突的垂在身侧的右手被他握住,语调也变得柔和:“无悔,这一日一夜没见你,忙时还好,只要空余下来脑中想得全都是你。本想着这边事情一时难了,可能得要几天都没法见着你,没想到你竟就像迷鹿一样一头撞进我视线内,才知我是这般想念你。”
我刚张了口,就被他阻截:“你先别说话,听我说完。”于是我只好闭了嘴。一阵风吹来,微有些凉意,他松开我的掌改为揽住我的肩膀,暖意立增不至于,但也挡去了一些风。
只听他继续道:“明知我这时是不该离了那无双楼的,秦玉的处境并不安全。但我还是忍不住想挣得这一时半会的功夫送你回去,好与你说说话。无悔你信吗?连我都不敢置信自己对你的感情是如此快速的递增。当听到秦玉想拉你下水时我直觉就是反对,不希望你处在那种地方,更不希望有一丝危险威胁到你。给你说这些话并不是要给你压力,就是想让你听进心里去,当然更想你也能像我这般惦念。”
说到此处,他回转过眸来看我,夜黑星空,清亮的眸子带着深深情意,我被瞧得怪不好意思的。想要扭转头去,但又身体僵硬无法动弹,只能任自己展于他视线之下。隔了片刻,他突的将我往身前揽了揽,气息逼近过来,我微有挣扎也被他给按住,只觉他的下巴抵在我头顶之上,轻言:“无悔,是我贪心了。想着自己付出多少,你也能回报多少。不要紧,你只要记住,我不是你兄弟,我是喜欢着你的人。”
情丝曼妙,它会在不经意间抵入某处悄悄隐藏。我并非懵懂不知,也知道他刚才一番话是在对我诉情肠,心底生出淡淡的喜悦。
江浔将我送到宅院门前,就轻抱了我一下转身而离了。他说不能懈怠职守太久,必须立即赶回无双楼暗中保护秦玉。交代我对子渊如实说,理由是我这破智商没法瞒得过子渊。
本想这么晚了,当是夜深人静了,哪想飞跃而上墙头时,见宅内灯火通明。门厅处人影攒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立即跃下墙头,当赶到厅门前时正好与门内走出的人撞上,反应及时往旁掠开,看清是小刀。而对方也看清了我,眼珠突瞪,像见鬼了般。
我琢磨着是自个的形象不好呢还是什么原因,总不会是我穿上了这身男装认不出了吧。伸手在他面前招了招,“嘿,傻了?”小刀这才缓过神来,却是大步朝内奔去,“军师,人回来了。”一传声,立即有人应响:“啊?参卫回来了,快去通知军师。”
等过片刻我才明白,原来自己的久去不回已然造成了不小影响。宋钰见我去购置个衣裳久久不回,就派人去了服饰店询问,问着掌柜的说是有我这么**人去过,连买了什么衣物,穿什么颜色出门都问出来了,但时间是傍晚那会。之后我就没了音讯,无论怎么和路人打听,都没打听出来,回报宋钰后,他只斟酌了半刻就开始部署安排人去特定地点打探。
至今还有五名护卫被派在外蹲守查探,而余下的人则留在宅内等消息。
也就是说,从傍晚到这深夜,一群人全围绕着我转了。而宋钰在得闻我回来,从内室赶出来时,虽然面色依旧冷静,但眼神却是从上到下将我搜掠了一遍,转而似微不可察地轻吐了口气。他这种情况,可以理解成是在紧张我吗?
原本一旁的小刀语带埋怨了在问:“你这一晚上去哪了?”但被宋钰轻飘了一眼,他就闭了嘴也敛去了脸上的神色。宋钰对护卫们吩咐:“已经晚了,都散了去休息吧。安排人去通知蹲点探查的人回来。”转而又对我令:“无悔,你跟我来。”
我下意识的左右张望,可根本无人理会我,小刀也对我漠视着擦身而过。只能恹恹地跟在宋钰身后,心说最惨的还是我。
等进到屋内后,宋钰指了椅子:“坐下再说吧。”落座也不等他发问,我就主动招了,前前后后从去购置衣物到迷路,到看见江浔跟上去,到进了无双楼等,说完后甚觉口干,对面推来一杯茶,我原本端起了就要送到嘴边,可因为那无双楼对我造成的阴影太大,喝之前忐忑地问:“这茶不用银两的吧?”
宋钰浅笑着摇头:“不用,无悔可放心喝。”
得了他这句话我二话没说就将茶一口干尽了,犹觉不够,自己拿了茶壶去倒,连喝了三杯才算解渴。这时才想起来从傍晚到这深夜,我是滴水未沾、滴米未进。
立马觉得自己更悲催了。关键是这种时刻,我那肚子还不争气地叫了。连掩饰都没来得及,宋钰已在问:“无悔还没进食?”
80.柳州格局
这不是睁眼问白话嘛,我都把事情经过源源本本都讲出来了,中间哪里有余暇来吃东西。心中各种腹诽,但理亏呀,哪敢真说出来。
这时宋钰又发话了:“初来乍到时间紧蹙,只来得及购置米粮,此时街道当已无饮食处,如果无悔不介意的话就用些粗淡的吧。”
我原本只当他那么一说就没后续了,哪想到竟起了身,低敛了视角看我:“一起?”
在跟着他起身而走时我也没理解“一起”是什么意思,直到穿梭庭院到了一处后屋,然后看到明显的厨具时才明白他是要带我来厨房。等见他动作熟练的往锅里倒水再生火时,我给怔住了,他不会是要亲自动手吧?
直到一碗白净的素汤面搁在我面前时,都没从吃惊中缓过神来。手中被塞入筷子,听他言:“先吃,其它的吃完后再说。”
我怔愣着埋头,面初入口时觉得寡淡无味,但片刻之后就感到并不那么难吃,甚至可以说是美味的。一碗素面很快就被我吃完,肚子饱胀胀,身体暖融融,舒服。
没来由的就想起了娘,倒不是娘的厨艺有多精湛,事实上在被娘烧掉一个厨房后,爹就再不允许她踏入一步。可每年我和爹的生辰,娘总还是要进去煮上三碗面,也是这种清汤寡水的,不加任何东西在里面。思家之情油然而生,出来也有半年多了,是不是要写封家书回去呢。
正自念想着,突听宋钰道:“无悔可知我们此趟来柳州,需要收复的是哪一派势力?”
我自然是不知,他也并非是要我答案,只顿了顿又继续:“柳州与我们荆州不同,它表面看来许多股势力盘踞武林,但其实柳州城要想安然,至多只能有两股势力来相互抗衡,多则定乱。所以,我们首先要找出这势力所在,但有一点不可忽略,在我们闯绿林、平荆州之际,也已经走入了众人的视线,而当我们踏入柳州界内,有心人自当已经密切关注。是故你这一晚上不归,着实让人忧心。”
他说得如此浅白,再寻思之前,顿然而悟:“你让护卫们去蹲守探查,是去了你说的那几派势力所在?”见他轻点了下头,不由笑:“哪能啊,我这般轻功,谁能抓得到我啊。”
但见他默然看我,眼神虽无涵义,却是把我看得心虚起来。支吾着说:“那无双楼之事,纯属意外。”牛皮不能吹得太大,前一个时辰里还差一点没从无双楼出来。
宋钰突问:“你知道为何要安排秦玉和阿浔去混进那楼吗?”
我琢磨了下,“跟那什么势力有关?”他轻应了声道:“一座城有烟柳之地本不是什么稀奇事,但这柳州城却将之成为了本,一条梦街公然而施,以无双楼为大,其余四院各领风骚,还有八大巷子在其后。如此格局岂不透着蹊跷?”
“所以你让江浔他们摸进去,就是想查这些地方的底来确定谁是柳州武林之尊?”
却见宋钰摇头:“错,如果单单只是摸底,但不用他们深入其内。我要的是...一招倾入,全盘掀根而起。无悔,你还不明白吗?梦街就好比这柳州的武林之局,这无双楼显然已是这柳州之主,所以能在梦街横行无忌,而这柳州城最有名望者不是衙官太守,也不是别门派系,而是柳姓之族。”
我终于听得来兴趣了:“这柳姓是指一整个家族吗?”
“可说是,也可说不是。柳州城原本并不以柳姓为主,但自从有个姓柳的莫名崛起后,渐渐柳氏一族开始扩大,逐渐这股势力覆盖全城,一些庶子甚至改了姓氏追随。是故,除去真正的柳姓后人外,其余的之属于柳姓外族。”
“那无双楼的主人一定是这柳姓的后人。”我想了想后肯定地道。
宋钰闻言轻笑:“无悔终于肯动脑子想了。”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什么叫终于?我一直有在动脑想好不。之前他说那条梦街就是这柳州武林的格局,那么无双楼是最大的,他又特意提及柳氏一族,想来也定是以柳家本尊为大吧。其余四院都属于这棵大树的散枝,而那八大巷子估计只能算是树叶了。
讲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这姓柳的当家叫什么,于是便问,宋钰答:“柳长空。”
我的眉毛突突而跳,极力忍住才没让惊异的表情露于脸上。可是在宋钰清淡的眸光下,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就在我惴惴不安到极点时,他敛了视线转移了话题:“今日你大闹无双楼,势必引起了柳家的注意,这几日你且安生在宅内不出户,一切事宜都由小刀他们去办。”
如此安排我自然没意见,从厨房出来并肩走了一路到我厢房门前时,宋钰突问:“阿浔送你回来时对你说什么了吗?看你心神不属的样子。”
“啊?”我惊愕地去看他,不知所措该如何答。他见我这副样子浅笑了笑说:“无碍,这并不影响。很晚了,你早些休息吧。”说完就背转过身,很快隐没在黑暗里。
我推门进房后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他那句话是何意,倒是觉得他可能将我刚才的异色和心不在焉当成是因为江浔对我说了那番话。在向宋钰讲述整个过程时,觉着最后江浔对我说得那些情语与整件事并无关联,于是就被我隐去了。
难得有让宋钰能猜错的时候,但我却没法沾沾自喜,因为实在心头难藏烦扰啊。
假如我没记错的话,曾从娘的口中听到提过一次柳长空的名字,只此一次,事后再无提起。因为这个名字在青灵山,或者准确的说在爹跟前是禁令。
柳长空是爹唯一收过的弟子。娘当时提起的口吻很是惋惜,说此人资质奇佳,跟爹学刀不过五年就已身怀绝技,爹对之也赋予厚望,哪想某一天他突然消失了,无影无踪。爹甚至为之而下青灵山,唯恐柳长空被仇家迫害,可三月后爹就回了青灵山,娘问之情形,他面色沉鹜只道以后休再提起此人。
娘至此没再问,那次不知因何缘由与我说到这件事,而柳长空成为爹的弟子也是在我年幼尚不懂事时。是故我对此人原本是无半点印象的,娘说之所以爹不强求我学他刀法,多半也是因为这事。心下感激不已啊,多亏了这师兄,要不被爹压着天天扛大刀,那日子可就苦了,哪里还有我现在提剑走江湖的英姿潇洒啊。
为此我将柳长空这名字记下了,听到宋钰念出此名时那脑子转得可灵活了,从厨房往屋回的这一路都在思索,到底这柳州城的柳长空是不是娘口中的那个师兄?于是就被宋钰瞧出我的心不在焉来了。
次日,我为确定柳长空的身份一直在琢磨,到底要怎样能从宋钰口中探得我要的讯息又不被他察觉呢?想了很久都不得法,昨儿晚上是有江浔这借口可糊弄过去,可如果我特意跑去问他岂不是太那个司马昭之心了嘛。
反正纠结来纠结去,怂也好,心虚也罢,我这一日下来都在...“按兵不动”。就是看到护卫们出动后回报,立即集中注意去听,想从中得到一些有关讯息。宋钰也无意避忌我,但一天里有用的讯息少之又少,都是一些城东柳东家有客在迎,城西柳元家在宰猪等杂七杂八的小事,我差点没听睡着。
到了夜里散场时,宋钰说了句:“今日无悔倒是安生。”
我当时还点了点头,等回到屋里后仔细一琢磨,这分明不是夸啊!难道我在他眼中是个很跳腾的人吗?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相安无事。这是往好听了说,往不好听地说就是闲到发疯。我是再坐不住那大厅陪着宋钰听那些零零碎碎的杂事汇报,也真是佩服他那毅力,事无巨细都报上来,他每次听得都十分认真,偶尔还会问一些细节。可我实在听不出来那些细节与我们这趟柳州之行有毛的关系,就连柳长空也就只那晚被提及,之后再无相关讯息。
我觉得再坐下去心里头都快长草了,所以这天用完早膳后并没再去门厅,而是飞至了屋顶上寻得一阳光明媚无遮挡处躺下晒太阳。
真真是无聊啊,假如不是宋钰发话不让我出门,真想跳出这墙去啊。正自感叹着,忽听底下传来嚯嚯刀剑声,半坐起来朝下而看,发现有个人手持玄铁刀在一板一眼地比划着,周旁的银杏树时而被之震得颤栗。能将刀法使得如此虎虎生风,除了小刀还能有谁?
我看了一阵,即使没学爹的刀法,但也经常有看他在练,是故对刀法还是有些见解的。这小刀使刀可谓刚硬之极,每一刀出去都带着凌厉之势。一套刀法下来,别说他使得很费力气,连我这看的人也很费力,为自己捏把汗。没错,是为自己,为啥?庆幸当初没跟爹学这笨重的刀法啊。
像小刀这种熟练程度,不练个五年八年是没现在火候的。可使出来除了力量大些,一点美观都无,唉,刀之一大败笔啊。
81.城西
“看够了没?”冷嗤声突从底下飘来。
我微觉讶异:“你知道我在这?”小刀抬起头来,因为刚好太阳光折射而眯起了眼,他说:“你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在偷看,你说我能不察觉吗?”
“什么话?我哪里偷看来着?是我先到这屋顶的,还没说你扰了我清静呢。”我不服气地反驳。但得来的是小刀冷哼声:“就你还需要清静?你根本就是闲的无聊。”
被点破我也不恼,索性老实承认:“对啊,我就是觉着很无聊。你说每天不是城东就是城西,要么就是城南城北的琐事,宋钰他怎么就能坐得住呢?”
他抬了抬眼皮,“军师才不像你这般不务正业。他让探查那些事,自有其道理所在。”
我看他一本正经样不由来了兴致,问道:“诶,话说军师也只刚上任不久啊,你怎么就对他如此信服呢?”从小刀到底下护卫,都属名剑山庄中人,按理应该是忠于凌子翼的。
小刀脸一沉:“你什么意思?绿林之围,军师领我们闯迷阵、设困局、歼强敌;之后你们均都身陷贼窝,亦是军师巧施密计翻盘来营救你们。如此足智多谋又重情重义之人,怎生不令人信服?更何况,盟主已经传令柳州之行一切事宜均听军师行事,我们岂能有所违抗?”
“盟主传令?”我挑了挑眉。
小刀肃沉着脸点头:“你整日就知瞎晃,时常不见你踪影,盟主传令时都不知你在何处,这时还好意思来提这种问题。不与你多说了,我还受令要去办事,断不像某人这般无所事事,只知空口吃白饭。”
看着小刀冷硬的背影离去,我在心中纳闷:明明凌子翼还被锁在那地下密室中,这“传令”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咱家盟主被洗脑了,或者已经顺服了?
起身时摸了摸鼻子,空口吃白饭,我这是被人数落了吗?懒得下地去绕行,就在屋檐上跳跃着走,远远看到正门口处有几人正在向外而行,正是那小刀带队。且如此短时间内,还换了装束,我觑到几名护卫的外衣底下都隐匿了夜行衣。心中一动,这是要动手了吗?
霎时心痒难忍,摩拳擦掌恨不得也跟了出去。可是......堂下宋钰站在门廊处,清凝的目光目送着小刀他们离去后就瞥向了我,他微仰的脸上并无讶色,口中却问:“无悔是在屋顶练轻功吗?”很是艰难地点头,但当他下句话出来时我立生悔意:“反正今日也无事,就不妨看看无悔练功吧,你自便,不用管我。”
于是接下来我只能硬着头皮在屋顶飞过来跳过去,欲哭无泪地想:我怎么毫无脑袋地承认是在练轻功了呢?就不会声称是晒太阳嘛,最多也就是让他安排了继续躺在屋顶而已,哪需要像此刻这般像个跳梁小丑。更气人的是,宋钰还搬了张椅子坐在那院中,手边捧了本书似在读,但当我一旦停下,他清浅的视线就抬起看过来了。
终于有次他开口而问:“无悔可是练功累了?”
我如赦大令地猛点头,这烈日当头的,已经满头是汗。听得他又道:“那下来喝口茶再练也不迟。”闻言迫不及待跃下屋檐,几步就跑到他身前,就在我“练习轻功”累得想哭之际,他已经让人又搬了张小方桌出来,茶水什么的都已添置妥当。我一口气将桌上斟满的茶杯全都喝光了,仍觉意犹未尽,盯那茶壶问:“里头还有茶吗?”
哪想他不答眸光低敛着落在某处,顺着他的视线而看,见他在盯的是一只我刚喝完的茶杯。原本还觉纳闷,没事你盯着茶杯看什么,忽的一念转过,等等,刚刚他好像已经开始茗茶了,那个杯子似乎...就是他手边的?呃,我把他的茶也喝了。
想也没想提起茶壶立即为那杯子斟满,然后推到他手边赔笑说:“一时情急没留意。”
他缓缓抬起了眼,看我的眼神似有怪异,转而他笑了。他笑,我自然也跟着笑,只是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又不知该从何问。纤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过来,“我来沏茶吧。”
我怔愣着把茶壶递过去,微凉的指腹划过我的掌心,等手垂落时感觉犹如一团火在烧。老实说,宋钰手提茶壶斟茶的姿势当真是优雅,每一杯都斟至八分满,不外溅一滴。其实刚被打岔之后,倒也没那么渴了,我左右张望了下,抛下一句:“等等。”就跑进屋内自力更生搬了张椅子出来,刚落座就听宋钰在问:“怎么不练了?”
“休息一会再练。”
一会过了,他又在问了:“还练功吗?”我顾左右而言其他:“午膳时间到了吧,张叔怎么还没来喊用膳呢?”张叔是前几日请的厨子,为人很热情,不但张罗了这二十几口人的餐食,还带了自家婆子一起忙活着宅内杂务。
这不,说曹操曹操到了,张叔手托餐盘从后堂走出,远远看见了院中的我们就大声而问:“宋公子,无悔姑娘,是把这膳食给你们端过来吗?”
我乐得招手:“来来来,就放在这边。”
张叔的厨艺并不是酒楼饭馆的水平,他做得都是家常菜,虽然清淡但也可口。我揪着个空,假装不经意地问:“小刀他们出去干嘛呢?”宋钰的筷子微顿,“无悔对小刀倒是很上心呢。刚刚小刀还说你在屋顶偷窥他练武,怕不是对他有意思了。”
啪!我手上的筷子掉在了桌上,嘴巴张得老大。再没有比这更天雷滚滚的事了,以至于午膳结束后我都没缓过神来,在宋钰极自然的提议下又跃上了屋顶,呃,练功。
上得屋顶,爬得树梢,于我而言已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只能在速度上精益求精。期间抽得宋钰在忙时我就躲到一边偷懒去了,囫囵一觉醒来已经天昏暗了,头有些昏沉沉的。坐起身时还有点晕眩,突然间感觉不对,我就是睡一觉也不至于这般疲乏啊。四下而看,位置没错啊,还是在自家宅院的屋顶上。
翻身而跃进院中,更加觉得不对劲,平日里这时正是喧闹,护卫们出去打探消息差不多都这点回来。门厅里会很忙碌,宋钰也定是端着一杯茶在仔细倾听。可我往内一看,灯是点着的,人却一个都没,静悄悄到诡异。
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腿,疼得我龇牙,那就不是梦了。
那么,人呢?
我寻遍整个宅院,终于在后院找到了张叔和张婶,他们正在开饭。见我进来,一点没异色地张罗:“无悔姑娘睡醒了啊,快来用膳吧。”
这时我哪有心情吃东西,张口便问:“他们人呢?”张叔一面拿着碗筷一面道:“你说宋公子啊,都出去了啊。嘱咐说等你睡醒自会从屋顶下来,让我给你留膳。”
“出去?去哪了?”我的声音有些不稳了。
张叔茫然而答:“公子并未交代啊。”话出来我就默然了,这问题问得很没水准,张叔就是来柳州新请的一个厨子,平时就算再随和,宋钰他们去哪还能向他交代不成?可我已经嗅到这里头的不寻常,脑中隐隐有所感,强自镇定了再问:“那咱们屋里现在就只剩你们和我了吗?全都出去了?”
见张叔点头,我的心不由沉了下去。倾巢出动,不可能是去游城,只有一种可能:要动手了!想之前小刀等人的异状,以及我这一觉睡得也是蹊跷,直骂自己是猪。明明迹象在前,还被宋钰三言两语给忽悠过去了,更主要的是我对他完全不设防,绝然没想到他会“放倒”我!不是那茶就是张叔送的饭菜中有问题。
想到这,恼怒地瞪了眼张叔,转身准备走。突听张叔在后拍了大腿道:“唉,我这记性。公子说还留了人在的,我竟把这事忘了,得赶紧去喊来一块用晚膳。”
我那已经迈出去的一脚又跨了回来,“你说什么?人在哪?”
“就你躺的那片屋脊底下院内。”
得讯我立即闪身而出,刚刚找了所有地方,就唯独那片院子没找。人的视觉盲区总会想当然忽略眼皮底下的,情急之下我也不走廊道了,直接飞上了屋头,片刻就到了那原屋脊处。刚落得一点声息就听有人叱喝:“谁?”
声落人到,一个漆黑身影如箭一般向我处飞跃而来,但到半空对方就顿住并落了脚,“参卫?你醒了?”真真是无语,我哪止是醒啊,都已经在宅院里转腾一圈了。
心里虽有吐槽嘴上却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军师安排属下替参卫守值。”
“那军师呢?”不觉间,我的声音已带了严厉。那名护卫抬速瞥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答:“属下不知。”我那火当真是蹭蹭蹭直往上冒,恨不得一脚踹过去的。可仰头看了看漫天星斗后,怒极反笑:“罢了,你们全都听军师的,也不将我这参卫放在眼里。我自行去找,就不信找不着人,无双楼是吧,今夜我必将无双楼闹个天翻地覆!”
就在我撂下话腾空而飞时,急呼声在后:“参卫等一下,军师他们不在无双楼!”一个返转向下急掠,眨眼就到护卫近前,一把揪住他衣领喝问:“他们到底去了哪?”
“这......”
见他还有迟疑,我怒道:“你倒是说还是不说?”
他没说,但手指向了城西。
82.庭院空空
恍然间这几日那些琐事的汇报中与城西有关的讯息都闪入脑中,虽然全都是琐碎小事也记不大清楚了,但我却发现从最初城西、城南、城东、城北平均而布的信息,到后来开始偏重于城西与城南,而今天下午我在屋檐练习轻功之际,听到的来报中城西被提到的次数最多。
瞬间恍然而悟,其实宋钰这阵子看似在作无用功,实则在无形中缩小范围,直至确定方位。那么是否意味着柳长空这时就在城西?
我没法再冷静了,想不通宋钰为何要将我留下,反倒他亲自带队去孤身犯险。觑了眼护卫,问:“你叫什么?”他答:“罗五。”点点头后说:“现在我要赶去城西,你不用阻止我,也阻止不了,想跟就一块跟来,不跟就留下保护张叔他们。”
说完就不再跟他废话,拔身到半空又低喝:“最好不要骗我,若我在城西没找着人,同样还是会回去砸无双楼。”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而是我不能不防着这一点。无双楼在城中,离城西有段距离,怕这一来一去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该结束的也都结束了。哪怕此次来了柳州后,完全没感受过半点危机,心中也有所惧,怕绿林那一夜重演,怕在乎的人有事。
我一面向城西飞奔着一面想自己已经与刚下青灵山时不同了,那时无忧无扰,一切都是身外事,不过半载,却已然有了许多牵挂。别说江浔和子渊,就连这许多朝夕相处的护卫,我也是不愿意他们有半点事的。其实跑出一段距离,就发觉身后护卫在闷头疾追,有意放缓了速度,让他至少能跟上我。
原本存的心是让这罗五到城西给指个路,可一进地界也无需了,前方某处火光漫红了天,已昭然若揭。心又沉了沉,不安地剧烈跳动着,顾不上罗五就飞奔到近处,发现一户大宅前被围的水泄不通。寥寥语声都在讨论这场大火,却无人上前扑火,因为火势已控制不住了。
我整个人感觉都有点木木麻麻的,拉了其中一人就问:“可有人出来过?”
那人哀叹着答:“惨啊,一个人都没跑出来,就都这么全没了。”
全没了......
脑中的一根弦断了,只听得众声惊呼,我本能地飞跃而起向那火焰翻飞的墙头。只知道一件事,我不能让宋钰葬身在火海,不能让那许多护卫葬身在此!
火势蔓延,脚边帜热异常,可墙内浓烟弥漫,完全看不清。正待一跃而下,忽的胳膊被扯住,我茫然回头,好一会才认出是那跟过来的罗五,他的嘴巴在一张一合说着什么,可我却听不清,直到他突然凑近到我耳旁大吼:“不是这!”
世间仿佛静止,周遭的喧杂都没了,恍然而怔愣中终于反应过来,旋身揪住他胸前衣襟怒问:“你说什么?”罗五重复:“军师他们不在这。”
“那人呢?去哪了?”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你之前就骗我,根本不是城西?”
原本还会因此恼怒,此刻迫切希望他在骗我。但见他摇头了朝下看了看,“参卫,此处不宜说话,咱先离开再说。”经他提醒低头而看,发现那火苗都已经蹿上来了,眼看一个火星子就要飞身上来,我反应极速地腾云步拔地而起,顺带着提了罗五一把,得来墙外一干群众的惊呼。乘着夜色几个踪跃就遁入了黑暗中,避开了众人视线。
到得静处我边喘气边喝问:“快说,他们到底去了城南还是城北?”
哪知罗五却道:“是在城西。”我立马就火冒三丈:“到这时你还要诓骗我?城西大火你说人不在其内,众又说无人跑出,那人呢?难道还遁地不成?”
罗五默了下,说:“那起火的宅子不是柳家。”
不是柳家?我的眼睛从眯起到瞪大,等反应过来时怒吼:“不是柳家你不早说!”
罗五委屈地低头,“我都没来得及说,你就冲上去了。”
这时我那情绪说是恼羞成怒吧,也不尽然,因为早已怒了,而恼要比羞更多。一路飞奔而来,远远看到一间大宅起火,自然就联想到宋钰这边的事上了。能怪我冲动乱想吗?
由罗五在前引路,我焦躁地在后跟着,也不知怎么七转八转地到了一处幽暗门前。我心生狐疑地问:“这儿就是他们来的地方?”罗五点头。我又压低声追问了句:“柳长空家?”罗五答:“不知。”
他这“不知”我倒不认为是假,宋钰此行是谓隐秘,这几日里也都如在打醉拳似的,全然不知他的着力点在哪。连我都被蒙在鼓里,就别说是罗五了。真不是我要吐槽这间宅院,别说没之前火烧的大宅来得大,怎么也不应该是在这阴暗深深处啊。
难道说我那师兄柳长空后来避世隐居了?怀着这样的疑问,我又一次飞跃而上墙头,向内觑看片刻表示无奈,今夜阴郁无月,宅内熄了灯火后显得一片沉暗,完全看不清。
另外不知是否心理因素,看那一处处的漆黑,都感觉像是一张张暗兽的口,随时都有可能把人吞噬进去。而站在墙头上夜风吹过,凉意让人感觉寒嘶嘶的。等罗五也飞身上来后,我又问了次:“你确定军师他们进了这?”
罗五顿了片刻后答:“军师部署时我有在场,人手安排全填这处。离开时也交代我切勿告知于参卫,若非......我定不能讲的。”
知他意思,若非我当时情急努声扬言要去大闹无双楼,估计他这嘴巴也死紧。脑中突闪过什么,太快没来得及抓住,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当下我也没心思去细想,既从罗五这确认了是这,也就不再迟疑悄无声息地在屋檐上飞跃搜寻。勒令罗五留在原地,听我讯号再出动,因为我有把握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这宅院里的每间屋都探查一遍,但罗五的底盘比较重在刚才就留意到了,很容易打草惊蛇。我此趟赶来是为帮忙,而不是来添乱的。
但我搜罗一圈下来心都凉了下来,这个宅院内,并无人!
在屋顶听着没有人的气息我本不信,壮了胆子去掀瓦,有了缺口后再细听仍不觉有人,索性一狠心下了屋檐推门而入。但找遍每一间屋子,都没见到一个人影。更奇怪的是,这看似庭院深深的屋子里面却也精雕玉琢,可一看就是女子住处。我连那衣橱都打开看了看,里头也尽是女子的罗裙,只有一两件男人袍子。
我走入院中抬头盯那还蹲在墙头的罗五好一会,才沉声而令:“你下来。”
罗五闻声立即跃下,走上前一步刚要开口询问情况,就被我一言不发地抬脚踹飞了出去。不管他是没及防备还是有意为之,我居高临下盯着他趴跪在一米之外的身体,眼神再冷不过,从齿缝中迸出:“你给我等着!”
再无二话,人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
这次方向我再确定不过,城中。
到底还是中了子渊的计!明明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将目标锁定,也昭告天下,可偏偏我就是糊涂的不行,被他连着几日闲散给忽悠了去。从来无双楼就是他设定的战场,却先以柳姓一族当权设下网,再以东南西北各个方向为障眼法,成功将我注意拉着偏离过去。
罗五并不一定是说了假话,以宋钰之能当可以将他也一起算在局中。城西的这个空宅,乃至那火烧的大院,都或许是这场局中的一环,而真正的关键,是在无双楼。
我怎么就忘了江浔和秦玉自第一日来柳州时见过一面后再无见踪迹,他们久久不归难不成还把无双楼当养老地了?看吧,事情都摆得如此明朗,我却还迷陷其中。刚才踢罗五那一脚,有对自己的恼恨,也怪他诸多干扰误导了我,害我错过了最佳时机。
虽然我对这柳州城从未熟过,可也知道哪处的灯火最亮、人声最喧哗,哪处就是梦街。柳州城的夜晚可能大多数地方都是安静的,唯有那梦街是夜夜笙歌不停,欢声笑语不断。
没费多少时间就看到不远处灯火嘹亮,周旁有些熟悉的街景也在提示我跑对了路。回头看了一眼,冷暗与那暖灯真是形成了极大的反差。罗五这次自然跟不上了,一路往这我都是用最快的脚程飞奔而来的,甚至此时都觉小腿酸麻。远听着还有莺歌在唱,我本还暗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没来晚。
可当脚踏入梦街时,就心头一震了。
无双楼无需寻找,就在梦街的街头第一家,建筑设施豪华,占地面积广。但今夜的无双楼是大门紧闭的,有姑娘或老鸨甚至就站在无双楼的边角处吆喝着招揽生意,口中喊着:“客官,今夜无双楼歇业整顿,来我们凝香院喝杯水酒吧。”
如此明目张胆,想来平常定是不敢。人多口杂,不好当众飞上屋檐进无双楼,而且也并不知其内是什么情况。但从二楼昏暗也窥出了一丝诡异来。
觑了个空,正好有几个公子哥模样的人被老鸨迎进了无双楼旁边的凝香院,我乘机夹在人群中也进了去。又乘老鸨将自己姑娘吹得天花乱坠口沫横飞之际,悄悄掩身进了后堂。当看到那堵与无双楼相邻的墙时,不由失望之极,墙高一丈倒无碍,以我的轻功只需借踢踪而上就能达到那高度,可问题是它的顶端被封死了。无奈我只得重找出路,也是这凝香院布局怪异,居然里里外外不见有镂空的庭院,全都是在高处封顶的。
心中不由生疑,这好像是故意为之的啊。
83.不可轻生
突的想及那日宋钰与我谈起的柳族与这梦街的格局,若无双楼为尊,其余四院为辅,如此格局必是杜绝外人欲图从它院偷入无双楼。那么这四院与无双楼表面争锋,内底里会否其实是相连呢?
想到此处,我决定冒险。悄悄潜上二楼,中途有遇醉酒者都以身贴紧在顶壁,到得与无双楼隔邻的厢房门前时,无需细听也能听见里面传来碎语声。我把心一横,推开门就一头冲进去了,里面有名男子正揽抱着一美艳女子在饮酒作乐,看到我冲进来正要发问,我已抢先开口:“凝香姑娘,柳家公子来了,指明要请你过去。”
并非我瞎唤,而是刚才搜找庭院时就留意了,这间厢房是整个凝香院最僻静但门庭最华丽的,而无论是无双楼还是四大院,都曾听晴儿提过,以这些花魁名字命名。是故我进门看清女子那容貌,就大胆猜测她是凝香本人,果不其然,她非但没半点异色,反而面露惊喜问:“可知是哪位柳家公子?”
我因猜测这院实则也为柳家名下,所以故意用“柳家公子”当作借口,哪里去知道是哪位柳家公子呢,只得嘴上随意胡诌:“就是那位......”
未等我多说下去,凝香已从男人怀中起身,然后纤柔告语:“公子在此等奴家片刻,奴家去去就来。”说完也不顾那男子惊愕转身而走,脚步很是焦急。
在此期间我已将这屋子布局览过,视线定格在烛光摇弋中显得有些妖娆的屏风之后。
当凝香走至身边时我毫不犹豫地欺身而上,一个手刀而下劈在她脑后,只见她眼中闪过惊异但很快翻了眼皮,身体软倒着晕过去了。我顺手扶了她一把,再将之放于地上,以免发出太大动静惊了外面。
还未等我有其余动作,那方男子惊愕地道了一字“你”转身就往屏风后跑了。我急掠过去,心说断不能让这人坏事!若是他嚷嚷引来了人,后果不堪设想。
可就只那一眨眼的功夫,等我赶到屏风后时却不见了那人身影。屋子不大,屏风后更是一目了然,就一张古色檀木床,纱幔飘逸。之前我并未看错,那纱幔遮蔽的大床后似有一扇木窗,而今那木窗被打开,呼呼的风吹进来,吹得纱幔四扬。
那个人显然从那跑了!
我本是身形疾速掠近,但就在快抵至窗沿时突的顿住,眸光垂落。
夜晚,房内自然点得是灯烛。窗开后风吹得纱幔摇弋,同时烛火也变得妖娆,我低头看得自然不是这些,而是......影子。在这恍如群魔乱舞里,有一道人的影子夹藏其中,而那人的位置是在左侧的纱幔之后。
抿唇而笑,想骗过我?不知你的气息已经暴露一切了吗?
脚下轻蹬直接飞扑过去,掀开纱幔后就出手如电锁住对方咽喉,成功看到对方惊惧的眼并急喊:“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眉头一皱,为嘛扮成男装总是被人一眼就认出?不欲与他废话,想像对凝香一般将之劈昏,可我手刀未落就见对方两眼一翻身体发软着晕了过去。手掌还卡在他脖子处,被拖带着向下,待松开后男子直接滑躺于地。
我轻叹了口气,这委实也太没用了吧。
两个负担解决该办正事了。跑至窗前向外探看,不由一讶,与我之前设想并不一致,本以为这扇窗可直接通进无双楼,哪想窗外根本就是凌空而建,也确有对墙,或真是无双楼的,但是那面墙上却无窗,更主要的是...隔了有六七尺宽。
难怪会有阴风吹进来,也难怪那男子开了窗都没敢逃跑了,因为以他那文弱之态根本不可能敢跳跃这近十尺的高度。我倒是不惧,抬头观察了下,发现顶端并不再是密封,有个豁口在那,只需踪跃而上到那处攀爬入内,当可进到无双楼里。
可当我正要拔身而跃时,忽的后面有外力将我拖拽,并伴随了焦急的呼喊:“姑娘不可轻生啊。”惊异回头,凸瞪眼珠,竟是那本该晕过去的男子!
这才反应过来此人刚才不是胆小,而是装晕蒙骗我。恼羞成怒地一掌挥过去,对方松开我拔腿就跑,此时也无心去管顾他,因为在这凝香院已经耗时很久了。旋身一个飞跃,双手就扒住了豁口处,身体悬挂在墙面上。极轻松地向上攀爬了两尺,突觉脚下一沉,未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探进豁口的身体被拉拽着滑落,若非我十指死死扒住豁口沿,定被这重力给直接拖拉摔至底下了。
吃力地低头,差一点一口气没缓过来。那男子居然双手抱住我脚,整个人横跨在两墙之间,可两墙距离有六七尺宽,他的身量肯定不够啊,于是他不知从哪找来一块长木板搭成了简易桥垫在身下。只听他口中还在嚷嚷:“姑娘万万不可有轻生之念啊。”
真是懊悔之极,我就不该存那一念之差,当看到他“吓得晕过去”时应该再补一下手刀,让他彻底晕了!然后刚才也不该贪图一时之快,而该追上他将之处理了。
可懊悔归懊悔,问题是现在要怎么办?眼看他在那木板上也支撑不了多久,如若他的人滑摔下去,我这势必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而将我也一起拖下。咬咬牙压低声呵斥:“你给我撑住。”他也不作声了,抱着我脚的手却很紧,就是还在不停地颤抖。
等我爬进豁口内时累得够呛,因为还拖了个拖油瓶上来。男人的脸色因为昏暗我也看不清,但听他呼吸沉重也知在后怕。暗暗伸了掌但还是收起了,这时我确实可以将之敲昏,也有把握“绝对”能让他躺下,可问题是我这边进了无双楼,后头的事都不可预知,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被晾在这上不得又下不去的。还是把人带到安全地再看吧。
心思翻转了个遍,最后冷了声说:“在后面跟着别出声懂吗?要不然就直接把你丢回凝香那屋去。”男人颤着声应:“万万不可。”
之后我在豁口里面向前爬,那人在身后跟着几度想开口询问都被我喝断了,心情很是不爽中。片刻之后,我已确认这是无双楼的一个通风口,直通二楼廊道的尽头处。
那是一个偏僻的死角,所以即使略有动静也没被发觉。在男子着地时我给扶了一把,免他摔个狗吃屎,就这样他还踉跄了一步。等他站稳后我道:“你就在这吧,自个找机会出去。”转身即走却又被他拉住,“姑娘你去哪?不可再轻......”
乘他“生”字还没出来,我的拳头就过去了,终于叫他闭嘴,遂恶狠狠地对他道:“没人要轻生,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再多废话我让你直接躺这!”
这回世界安静了。
出得死角环顾四下,不像上次我来时一般灯火通明,只有几处留有灯盏,使得楼内昏昏黄黄的。包括楼上楼下的各个厢房雅座,都是暗了灯的,在此之前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寂静与空撩的大厅使气氛变得诡异。
我一边全神戒备一遍循着记忆去找无双的房间,倒是很快就找到了,只是门扇之后漆黑一片,使我略有迟疑。伸出的掌还没触及门楣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姑娘小心。”紧随着一道劲风从后袭来,我想避已来不及,被什么重物撞在了后背,人朝前而跌,直接撞开了门滚了进去。落地时听到哼唧声传来,杀人的心都有了,努爬而起正要返身将那“跟屁虫”臭骂一顿,可我只抬了头就瞬间僵住了。
死寂幽暗的空间,无声无息,但,满屋的人。
或许我唯一能庆幸的是,不像那次绿林之中那般看到满屋都是死人,那会让我全身血液变得冰冷。但眼前的情形显然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静立不动却满浮杀气。具体有哪些人也分辨不清,只能从屋外射进来昏暗的灯光里辨识身形有男有女。
我这是撞进了贼窝还是狼窟?
84.柳长空(1)
终于沉寂中传来一声轻叹,带着无奈的,喃语我名字:“无悔。”紧随着风云突变般地兵戎相向,杀意漫盖。那语声再轻我也听出是宋钰,因为只有他会以这般浅淡的口吻说话,而听声辩位自然是我的看家本领。所以不管耳边兵刃如何脆响,我都目标坚定地向那方位扑去。
近到跟前迎面而来一道凌厉之气,借着暗光依稀看到有把重刀向我劈来。心口一凛,口中急喊:“小刀,是我!”明显那刀顿了顿,但惯性使然,小刀收不住这刀了,只勉强偏离了方位。昏暗中听到几声惊呼,其中有江浔的声音,但听着距离颇远,眼看刀即将落于我肩处,突然身后一股强力将我往后拖拽而倒。
哐的一声重响,小刀的刀生劈在了地上,离我仅有一步之遥。
我那冷汗瞬时冒了出来,这小子的蛮力当真不可小觑,若被他这一刀给砍下,定能生生将我半边肩膀给劈开,想想都觉后怕啊。
很是感激地回望,多亏了刚才那人拉我一把。但......身后除了“跟屁虫”,哪里有别人?只见他还狼狈地被我压在身下,表情痛苦。就在这时,突听宋钰在唤:“无悔。”我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一支细小的火烛已被点燃,看到小刀站在最前以保护之姿齐身而挡住站在角落的宋钰,谁上来都是一刀,眼睛已经杀红了。勿怪刚才我扑过去时,他会挥刀而向。
然而当我视线触及宋钰时不由倒抽冷气,他今夜并不像往常那般一身浅白,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穿白色以外的衣服,黑色夜行衣穿在他身上显得面容异常清冷。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那肩膀的位置被划开了,露出一条很长的血痕。他受伤了......
这个讯息滋生进脑后就横乱起来,感觉他的脸色似乎也有着异样的苍白。而这时那暗光里凝过来的眸光似含了深意,不知是否因为处得久了眼神间传递的涵义能够快速领略。
只是,他提示的晚了......
当我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时,手腕处一阵麻痛,有一只掌比我更快...扼住了我的咽喉!单单只这一招的速度,我就知道自己栽了。心中苦笑:真真是我江湖经验太浅了。
目光落定在那张一直都没仔细看过的脸上,微弱的火光下耳旁厮杀声不断,但他的眼眸却是一片湛然,面部轮廓初看极普通再看也没太多特色,而眉宇间的皱褶说明其皱眉的次数很多,甚至眼角都有了细小的纹路。
脑中不合时宜地生出一念:他的年岁当不小了。
当一念出来后,某个更疯狂的念想又在脑中滋生,使得自己身体微震了震。扣在我咽喉处的指紧了两分,看我的眼神中多了警告。
我蓦的脑中一热,脱口而问:“跟屁虫,你是不是姓柳?”
也是自己天真,有哪个文弱公子敢不要命地扑出凝香那窗?还假称怕我轻生,根本就是想跟上我。但凡在这之前我对之下手,可能他都已经反击露出真面目了,可偏偏我顾虑多的错过机会,就是到了刚才他从身后将我扑进这现场还都没生疑。直到宋钰给了我暗示的眼神才半信半疑地打算先下手为强制住他,却没想反被制了。
在我沉念的这半响里,那双湛然的眸子,始终无波无澜。
我又不死心地再确认:“柳长空?”等了片刻不由蹙起眉,难道是我多想了?但就在下一瞬,“跟屁虫”开口了:“都住手吧!”语调再无之前的惶恐,是一种胸有成竹的沉敛,而那语声听似不大,却能让在场的人全都听见。不知别人是何感受,反正我是心神一凛的。
奇迹般的,原本激斗的场中有条一致的在分开,并且有人开始逐一点亮灯火,只短瞬间屋内就亮如白昼。只觉眼前银光一闪,有把长剑向我这处直取而来,剑势粼粼。
耳旁闲散的语调飘扬:“不想要她的命就刺吧。”随而扣在我喉间的指收紧,瞬间气息被闭,那把本已指到我鬓旁的长剑突的嘎然而止。
我抬起头咧嘴苦笑:“江浔,你的剑还不够快。”
来人正是江浔,他微敛的双眸凝着我,眉宇深皱,眼神中流露惊忧之色。想必他也没料到会在短瞬间情势扭转成这样。宋钰在轻唤:“阿浔,你先回来。”
我目光循了过去,之前确没看错,宋钰的脸色在白光底下显得很苍白,嘴唇都有些发紫。刚才呼唤江浔的那声之所以轻,是因为他明显气弱。只是那双眸子却异样的清亮和镇定,仿佛眼前这场杀戮对阵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两方会晤。在我目光凝过去时,他也在看我,眼神柔和。似乎读懂了他的意思,我掠转眸光看回江浔。
终于,下一瞬里,江浔僵硬地收起了剑转身,只是那步履显得有些沉重。
待江浔站定那方后,场上局面已然分晓。一方以宋钰为首的护卫们包括江浔和秦玉都站在东侧靠墙处,而另一方手持武器满面萧杀的人均站在我与......“跟屁虫”身后。
“跟屁虫”开口:“出来个主事者谈谈吧。”
余光中我看到他的目光落在宋钰那边角落,眼看宋钰身形微晃着要走出小刀之后,心下焦急,脑子一热脱口而道:“这不是已经在了嘛,你要和我谈什么?”
“跟屁虫”的视线终于转回了我脸上,只是似笑非笑着问:“你?”听着虽没轻蔑,可这质疑也让我恼火,眼睛一瞪:“我怎么了?难道就不能是女人当主事吗?”
闻言他失笑,眼角的皱纹更加显然,口中说:“倒也不是,就是......”他故意顿了顿,待我挑眉不耐时,才接着说:“假如你是他们的主事,那接下来不谈也罢。因为局势已为我所掌,你们已没有谈话的筹码。”说完就又紧了紧扣住我咽喉的指,其意显然。
我犹自强撑了回:“你不说出来,岂又知道没得谈?”
可他却不再理会我,偏转过头凝于那方,口吻轻慢而询:“你们当真一个个做这缩头乌龟,而任由她强出头?”我的表情瞬间僵化,因为宋钰在他声落时就已经走了出来。
没了小刀的遮挡,他的样子看起来更显孱弱。只是沉定若无的气势没淡一分,面上一片清平色,也不看我,就是淡淡的目光射来,轻描淡写地开口:“不知该称阁下是柳门主还是柳楼主?”身旁的人笑答:“一个称呼罢了,都是身外名。”
宋钰浅笑,“既然我们身在这无双楼里,就还是称呼楼主吧。无悔年轻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但可算于我宋某头上,还请楼主手下留情。”
我愣了愣,没料到他开口首先就是替我求情。更令我惊异的是,这个制住我的“跟屁虫”居然是无双楼的主人,而且姓“柳”。那么他为何会在凝香院的凝香屋内?想不透啊,这边都快打得不可开交了,他作为楼主不但不在现场,还反倒在凝香的屋中饮酒作乐。是太过有恃无恐还是根本就不在意?
脑中正盘想着,突觉喉间一松,桎梏松开了。但不等我讶异,已经有人将我拖拽而起,一把刀横在了脖子上。倒是忘了,我跟这无双楼的楼主还坐在地上呢。
我侧目看了看身旁这位,年岁怎么看也要比跟屁......无双楼楼主要大上许多吧,我这“跟屁虫”喊顺溜了,一时间转不过来。其实不光是手提刀的这位,周旁人群中不乏有年长者,眼神特么的傲慢。咦?我居然看见了面色凝重的柳娘,还有她身旁的那几名打手。
柳娘也向这处飘了一眼,眼神似有怨恼。她估计在心里想怎么又是我!唉,谁让她这无双楼的水深呢,想不淌也从隔壁给飘过来了。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人?”沉滞中江浔显得很浮躁,目光不离我颈旁的那把刀。
我看到无双楼主转过头来,将我上下打量,眼神倒没那些轻挑意味,就是含了某种审视,转而牵动嘴角笑了下说:“倒看不出来这小丫头还挺抓人心的。”
周遭俱都安静下来。我能感受到的是,很多道目光都向这处汇聚而来,无暇去管顾那些目光里的涵义,我在想的却是:“你真的是柳长空。”语气是肯定的。
85.柳长空(2)
之前我也有过怀疑,只是多少觉得是自己在凭空想象,哪里会这么巧让我一撞就撞上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兄。然后他的无动于衷随即就打消了我的想法,但这刻他轻慢的语调像极了娘曾形容过的那人。
可就在我刚这么想时,他反口而问:“柳长空是谁?”我眯起眼,“不就是你吗?”他露出讥笑,眉眼里尽是嘲讽,“我不是柳长空。”顿了顿又加了句:“柳长空早已死了。”语调哀漠疏离。
我蹙眉,“那你是谁?”
他觑我一眼,说了三字:“柳无双。”
......无双不应该是这楼里的头牌花魁名字吗?怎么变成是他了?转念间就否然了,先前他已承认我是师妹,而我一共也就那么一个叫柳长空的师兄,并未听娘提过什么柳无双。再联系他前后的态度,我忽然觉得他或许有难言之隐。
就在这时,宋钰突的轻语:“你是柳无双,那么城西柳苑的姑娘又是谁呢?”
无双楼主身体震了震,眼睛眯起,语声危险地问:“你做了什么?”
宋钰浅笑,一双眸子异常清亮,“既然要来,如若不做些准备岂不是太贸然?”话声一落,成功看到这边人群中几人变了脸色,其中尤属柳娘最着急,“楼主......”但只一张口就被制止了,我看得分明,是身前的...都不知道要称呼他是柳长空还是柳无双了,他一个凌厉眼神而射,那柳娘就闭嘴了。脑中转了转,城西柳苑莫不就是我之前被罗五误导去的地方?
这方眼神流转连我都瞧见了,自然逃不开宋钰的眼睛。他笑得极致温和道:“咱们先做个交易吧,城西柳苑换她。”没有特别署名是谁,只是眼神平平缓缓向我压来。这时候的他,面部轮廓说不出的柔和俊美,可眉宇间却又不失坚毅。
沉滞良久,终于“柳无双”问:“人在哪?”
宋钰敛回眸,“这是我手中的一张王牌,楼主不会以为我随时将之带在身边吧。”
“那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人在你手上,又凭什么敢以之来与我交换呢?”
宋钰不言,只回头看了眼。小刀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伸手入袖摸出了一根极普通的木簪子,但听柳娘一声惊呼,即便她立即捂住嘴抑制了声,但那脸上的惊惶之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柳无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瞪着那木簪子好一会才从齿缝中迸出:“怎么交易?”
“很简单,我派一人去通知将人送回城西柳苑,你派人前去确认后回来汇报。届时,你将无悔放了。”
交易并无悬念地达成了。在等候期间谁都没有开口,场上气氛依旧一触即发,直到“柳无双”派去的人回报说人已回到城西柳苑,并让转告楼主勿挂心,还写了一张字条为证。到这时“柳无双”盯着宋钰问:“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宋钰牵了牵唇角,沉定而回:“柳州境内人尽皆知无双楼主一诺千金,在场几十双耳朵听着,即便一半都是你门下之人,以你之性当也不至于反悔。”
“柳无双”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下令:“把她放了。”
压在我脖颈处的刀移开了,原本这时该以最快速度飞掠到宋钰那边去,但我垂着眸没有动。江浔在那催促:“无悔快过来。”我抬起了头没看他,盯着“柳无双”的侧脸问:“你到底是不是柳长空?”他横过眼来,眸光疏冷之极。
我心中微慑,连宋钰都在唤了:“无悔,先过来。”但我的执拗劲上来了,杵在那依旧不动,低头去看那手,问:“为什么你的右手掌是通红的?是想乘我走过去时来给我一掌吗?我爹收你为徒弟教你刀法和这无空掌,你刚也唤我一声小师妹,就是想这般致我于死地?”
世人皆知爹当年是天下第一刀客,却很少人知晓爹还有一门绝技叫无空掌,至刚至阳,我不适合练。而且娘说在柳长空离开后爹就将这门掌法给弃了,不过既然是自家功夫,当然会有所了解,当掌运气到发红时已倾注了八成功力在内。
如此时刻,他运气于掌除了想偷袭我还能是谁?果然,在被我揭穿之后他的脸色骤变,右掌凌厉而推。我本随时做好了飞跃逃跑的准备,所以当他掌一动就拔地而起,可当飞纵到半空察觉不对,那“无空掌”竟不是朝我方向打来,而是……
我心中巨骇,“柳无双”的目标是宋钰!脑子没有身体反应快,本能地急转方向朝那处飞扑过去。只是我的心在颤抖,武学之中讲究一个快字,然后是第一直觉的应对。我在刚才判断错误,已失了先机,哪怕就是这错误只耗时一分一毫,都可能晚了。
我看到宋钰抬起头看来,终于有一次他的眸色不再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甚至出现惊惶之色。我在心中执念:快,再快点!断不能让他被“无空掌”击中,因为哪怕是内力深厚者,受那倾注八成功力的掌也都受不住,而他毫无武功,必死无疑。
千钧一发之际,我离宋钰还差一臂之距,小刀身形急掠而来。心头一松,这下好了,以小刀之力或许接不住“柳无双”那一掌,但总比宋钰来受的好。
只是不知为什么,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诸多目光全都汇聚向我,就是看不明那一个个眼神是什么个意思,似惊又骇的。宋钰无碍了啊,被小刀和我挡住了,以二人之力当是能抵挡无空掌的威力了。
等一等,无空掌已出,断不可能收回。宋钰跟前是小刀,小刀跟前是我,那无空掌打中了谁?念刚起,就听一道、两道的声在唤:“无悔?”我有些茫然地去看是谁在喊,因为那语调有些不对。首先对上的是宋钰的目光,他眼中一片忧色,脚步迈出却被小刀死死拦住;转掠而过,看到了江浔,心中某处异样划过,从没看过他那般眼神,惊痛、沉怒。
为何如此?我做错了什么吗?
张口想询,可是嘴刚启开,就觉喉咙口一阵痒,体内也似翻涌,并未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道血箭喷涌而出。那小刀竟然反应迟钝,并没用手去挡,而因我位置有些偏离,血箭穿过他肩膀全部射在了宋钰的脸上。我大惊失色地要上前,可只迈出一步,就觉后背剧痛无比,紧随着视线逐渐模糊,腿上一软,身体向前而倾。
迷离的视线中,只看到宋钰睁大了双眸带了血色的脸。
我终于悲催地明白,那许多道目光的涵义,以及,无空掌落归何处了。万幸并没生摔在地,因为及至地面那一瞬,江浔飞跃过来将我揽抱住了。老实说,他的怀抱挺温暖的,也舒服,我都有些贪恋地不想起了。事实上,也确实没起,因为就在那胡思乱想中,我华丽丽地晕过去了。
是意识先神智而醒,将晕过去前的场景一一回思了一遍,才悠悠转转地弹开眼皮。
以为自己这怎么也算是因公而伤,身旁不说群拥,怎么也得有个把人守着吧。再不济,或是江浔,或是宋钰,也都可。哪料睁了眼后,眼珠转动了几圈,视界之内都无看到一人,房内寂静无声,冷冷清清。当真令我失望之极。
后背的灼痛还在,刚醒过来也是浑身乏力。这些人也真是的,就没一个来关心关心我吗?正自埋汰着,突听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希冀地看过去,但在看清来人是谁时更加失望了。等人到跟前,恼怒地问:“怎么是你?”
来人手持着托盘顿了顿,瞥了我一眼,问:“你想谁来?宋钰?江浔?”
我闷声不语。他嗤笑了下,“我的地盘岂是他们想来便来的。”闻言我心中一沉,惊问:“这里还是无双楼?”他挑了下眉,“要不然呢?你觉得你不知死活地代人受了那无空掌,还能搬移了走?”我恼羞成怒:“柳长空,用我爹的武功打我的人是你,少在那猫哭耗子假慈悲。”什么叫不知死活?我那是情急之下的正确判断。
现在我没心情去管他叫什么,反正爹就一共就教了一个叫柳长空的徒弟。不过这回他倒也没否认,只是阴沉地盯着我不说话。
86.柳长空(3)
或许是因着之前错将他当“跟屁虫”的原因,我对他并无惧意。他神色不郁地看我,我也用力瞪回去,半响之后,还是他先收了视线,指了桌上的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东西说:“既然醒了,就自己把它喝了吧。”
我探看了一眼,碗内黑乎乎的汤水看着像药汁,轻哼了声就转过了头。
却听他又道:“不喝也罢,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了。”
“胡说,我这后背被你打得巨疼无比,醒来到现在都浑身乏力使不上劲来。”气恼之极,被他伤得这么重,还好意思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他并没立即接话,视线落在那碗汤药上,过了片刻才开口:“你都已知道我那一掌凝聚了八成功力,但凡被击中,不死也半条命去。为何还那般替人来挡?那宋钰是你的谁?”
“你还敢说?放着这么多有武功的人你不偷袭,偏偏偷袭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者,算什么英雄好汉啊。宋钰不是我的谁,某些情谊你这种人根本体会理解不了。”我自当不能把与宋钰的债主关系吐露出来,那实在太有失颜面了。
“你懂什么?他是你们那群人的核心骨,只要他死,这盘棋就结束了。既然有着这么一招捷径在,我为何不利用之?再说如若不将之放倒,我城西柳苑的人如何能救下?”
我听到这里再忍不住喊:“等一等!先理理。城西柳苑的姑娘应该就叫柳无双吧。之前不是已经安排把人送回去了吗?怎么又说要救人?”
他冷笑:“你当宋钰当真那么简单就放人了?若非你有此一难,他绝然不可能会将真的无双还我。”我听着有些发懵,是这样吗?不想去相信他所言,可是脑中却想起当时场上几乎所有人都在,唯独缺少了本不该缺席的…秦玉。
而秦玉的易容术,可是我亲眼力证过的。
突的心头闪过一念,不由问:“一共有几个叫无双的姑娘啊?”
他默然。
“不会就一个吧?”我又追问,但看他之神色答案已是显然,城西柳苑的柳无双正是这无双楼的花魁姑娘,也是秦玉之前假扮之人。然后记得当时江浔模糊提及说将无双姑娘送去了别处,好吧,原来宋钰从踏进柳州城之前,就已经把局给布下了。
就在我沉思之际,突听他问:“知道为什么当年我会离开吗?”
我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当年”是指青灵山上的那不辞而别。看他神色大有说故事之意,我那八卦之心顿时熊熊燃起,连忙问:“为什么?”
他的目光似飘远到极处,语声轻轻渺渺:“当年,我攀上青灵山拜在……金大侠门下,也尽得金大侠真传,当时他说若我可研习武艺十年,必将有所大成,只是,我等不了十年。家仇不共戴天,从未从那夜的噩梦里挣脱出来,也忘不了血淋淋的刀光剑影挥落间的一声声嘶喊,青灵山上的第五年,我独自一人偷下山了。”
见他说到此处停了下来,唏嘘而问:“你为什么不唤我爹师傅?”
清楚看到他眼中一痛,我隐约猜到什么,果然听他说:“那年他找到我,将我逐出师门了。并令我从此不得以他徒弟为称。”
“当年爹找到你时发生了什么?”直觉事情并不像表面那般简单,爹的脾气虽然有些火爆,但也不至于因为他私自下山就将之逐出师门,定然是有什么触及到了爹的底线。
柳长空垂眸,面色消沉,好一会才开口:“我并不怕死,只怕未报大仇身先死,那样即使我下了地狱黄泉也无言见他们。仅以一己之力欲报仇,在当时几乎难如上青天,我不得不对不起师母取走......”
取走什么?我削尖了耳朵想听后续,可他却又噎住了声,真是让我着急又心焦。而且他语锋一转却道:“总之都是我不忠不义,即便师傅不逐我出师门,我也无颜以对。说起来还是我对你妄称了声小师妹,我根本不配。”
大概意思我是听明白了:就是当年他不光是偷下青灵山,还顺走了娘的一件可能能够保命的东西,然后爹追下山去寻他,最终或因这物什起了纷争,然后爹一怒之下将之逐出师门。说老实话,我对这物件很好奇,印象中从未听娘提及过,只是察言观色,看柳长空这般吞吐不语估计是不愿细说缘由了,眼珠转了一圈转移话题:“那么无双呢?听你之前所言家仇不共戴天,她也是你的家人吗?是你上山之前将她安顿好了,还是你下山之后找着了她?”
我对这只闻其名未曾得见的女子,也是好生好奇。
总算见柳长空抬起了眼,只是眸色沉湛,不料他道了句我绝对意想不到的话:“她不是我家人,是仇人之女。”
“啊?”我惊愕地张大了嘴巴。
“她本不姓柳,也不叫无双。这个名字是我赐给她的,生要她记得我是灭她全家之人,绝无有二,死也要让她不能从我手中解脱以慰我柳家十三条人命。”
这回我是真的惊住了,看他之前对那柳无双如此紧张,更为救她而欲致宋钰于死地。哪里想到她居然是他仇人,这还不止,听这口吻对其恨之入骨。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以慰你家亡灵呢?”这是我想了片刻得出的结论。
是仇人之女,又那么恨,杀了一了百了,何至于放在身边弄了一个无双楼又再弄个城西柳苑,像尊菩萨似的给供奉着?
哪知我这般好言相问,柳长空说翻脸就翻脸,蓦地起身面露怒意道:“我想怎么处置她就怎么处置她,要你来多管?”说完就重步而走,到得门边把门关得都感觉到有震意,随后听到他在门外沉声说:“她还没醒,你们等着吧。”
呃,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刚才都跟我说了这许多话,居然还说我没醒。等等,他在与谁说?想了想,突的就激动起来:“江浔,宋钰,是不是你们在外面?我醒啦,快进来。”
听着屋外无声,我又喊了一遍,还是没得到回应。我不死心,强撑着坐起来,又再下了地踱步到门边,虽然每走一步都牵扯着后背发疼,但似乎真没想象得严重。待我打开门后往外探头,脸上表情僵住,很有一种萧瑟秋风从头顶刮过的感觉。
门外不是没有江浔和宋钰,而是空寥寥的院子根本一个人都没有!
我咬牙切齿:“柳长空!”声不大,气势也不足,但声落就见转角身影走出,正是刚刚拂袖而走的人。这么一会功夫他倒动作迅速地换了一身灰色衣袍,手上还拿了个匣子,敢情刚才急匆匆而走是为更衣?只见他信步而来,将倚在门边的我看了又看,在我觉莫名时突然道:“我始终想不通,你怎么能受得住我那一掌?”
我很是不服,气鼓了脸瞪他:“我为什么就受不住了?”
他说:“你们这群人,属那使剑的江浔和使刀的内力最深,你的轻身功夫得了师母的真传,但内力却不行。至于那头领宋钰,我探查过,毫无内力与真气。”
被他说得也觉有理,加上这刻我不说生龙活虎但也不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不由询问:“难道不是你在最后关头瞧见我挡着时收回几成功力?”但见他摇头:“当时掌已发,你的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收势。”言外之意那一掌是实打实地打在了我后心。
脑中不由闪过当时情形,那一刻我的反应确实快,完全没有一丝迟疑就朝着宋钰扑过去了。硬受了一掌似乎没太大的感觉,是到后来才剧痛起,一口真气泄了倒下不省人事。心想大抵是我命大,无空掌的威力并没渗透进后心,是故才保住了这条小命。
心念微动间我随口而问:“万一我被你那一掌给拍死了,你当准备如何?”
却听他说:“亲上青灵山,以死谢罪!”
“......”我真真是服了,迂腐不止,还蠢钝,动不动就是以命相抵。
87.柳长空(4)
正嘀咕吐槽着,柳长空突的将手中那匣子递了过来,“拿着。”我并无疑它地接过,手上掂了掂并不沉,不知里头装了什么,口中询问:“给我的吗?”
见他点头我就去顺手打开了匣子,此时当也是我对之无所防备,但凡他若对我有什么算计之心,只需在这匣子中暗藏机关,我必是中招的。可回过头来又想,假如他真有那心,这时我也不可能站在这了。
如此一想也就坦然了,安逸地去看匣中之物。或想其中有什么珍宝之类的,却怎么也没想过里面放的是一颗雪白的丸子......我抬头莫名看他,这东西给我要作什么用?倒是也不知是这匣子内还是那丸子发出的香味,闻着很是怡人。
柳长空并未看我,目光停留在我手上,眼神迷离怔忡状,心想不会是舍不得吧。隔了半刻才听他清撩的语声带了落寞传来:“总算物归原主了。”
我很是将“物归原主”四字咀嚼了下,疑想这意思难道是说这颗雪丸本该是我的?又低头了去细看,发觉匣子底部有两个微凹入内的小坑,起初我不明白,后来想了想顿悟过来,原来这匣子原本不止这一颗雪丸,那两个小坑应该是之前放有两颗留下的痕迹。
果听柳长空以一种幽远寂寥的声音道:“青玉雪丸一共有三颗,我从师母那偷走时还剩两颗,也亏得有它才得保性命,否则早不知多少年前世上就无我柳长空这人了。”
我想了想抬眸问:“就是你报家仇的那次?”
却见他摇头,“报得家仇虽凶险万分,但还不致死。是后来有次大意遭劫险些丧命,我知这青玉雪丸乃起死回生之药,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会随便用之。此次你受了我的掌力,当时以为你命不保夕,心中无比庆幸之前很多次大劫挨过去并没用余下的这颗雪丸,本想喂你服用,哪料号你脉搏发觉你除了气血翻涌外,居然筋脉都未断。”
听得我不由朝他翻了个白眼,这话说得好像我这筋脉未断是个坏事一般,就不能是我天赋异禀能扛那一下呢。总之就是说我手上匣子里的这颗雪丸能救命!“起死回生”我私以为是夸张了,但肯定是个宝贝。进了这江湖才知江湖凶险,有颗保命雪丸在身边总是好的。
等一下,他说青玉雪丸一共有三颗,从娘那偷走时就只剩了两颗,然后现下还剩一颗,也就是说他只用了一颗,那么最先的那一颗被谁用了?
我本是为打破沙锅问到底,哪知他听了我问题后眼中浮起异样之色,就在我被瞧得浑身鸡皮疙瘩出来时他又移转了目光,幽幽道:“是我当年自私,辜负了师......金大侠的期望,不知师母后来身体可是无恙?”
我蹙了蹙眉,“你就还称我爹师傅吧,要不一口一个金大侠别说我听着别扭,你自己喊着也别扭。而且你喊我娘还不是没改口,依旧是师母。你问娘身体?娘她身体一直都很好啊。”
素不知道人之眼神可这般多样化,柳长空就在这半刻之内,眸色轮转了好几回,随后怔忡着我看口中喃喃:“一直都很好就好。”话说得有些绕口,那意思却明白。不等我回应,他就突然下了逐客令:“你进去将外衣披上了走吧,有人已经要等不住了。”
看着他又一次挥挥衣袖大步而离的背影,我很有种捡起石头砸过去的冲动。
虽然柳长空如此这般说我受他一掌无碍,可那后心依然是疼的。就是在我龇牙咧嘴抽着气,然后还一歪一扭地极丑姿势走路的情形下,与江浔碰面的。
原来我那间屋子是无双楼最里的一间,循着柳长空走的方向出去转过一个弯就见着江浔背身凝立在那。几乎是立即的,他就听见了我的脚步声回转身来,看来的眸光我说不出来意味,既痛又沉,急掠惊风般几步冲来,尚未等我有所反应就将我拉进了怀中。
诚如那昏迷前的一般,怀抱真的很暖。反正我也没什么力气挣脱,就任由他抱着,低喃在耳旁:“无悔。”察觉他的掌覆在我后心处,不由提醒:“你轻点啊,我背上还痛呢。”
这一说他反倒松开了,小心翼翼的扶住我两侧肩膀,将我仔细看了看,突的背转了身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瞧那肩背宽厚咧嘴而笑,不客气地往上一趴,扯开嗓子喊:“起轿。”
他也不恼,轻轻松松将我背起,并叮嘱:“抓紧了。”
趴在他肩头我也没闲着,细看了看他的脸后问:“你怎么衣冠也不整啊?”素来见他都是鲜衣俊容,整装都清清爽爽,哪像此刻一袭深袍落了灰,脸上也隐有胡渣。
他听后微侧过脸瞥了我一眼,却答非所问:“无悔,你知你昏迷了多久吗?”我想了想,醒来神智清晰没半点浑噩,感觉也还算良好,于是答:“一两个时辰吧。”
见江浔沉默,我又把时间往多里加了加:“半日?”还是不见有反应,“总不可能超过一天吧。”可江浔走了两步停下,低叹了口气说:“三天。”我怔了怔后反应过来,眼睛瞪大不敢置信:“我昏迷了三天?”
江浔轻眯起眼,目光似凝在某处却又似放空了去,“无悔,你定不知这三天对我而言是有多难熬。”未等我作出反应,他就低潋了眸轻语:“你总是这般没心没肺,要何时才能明白我......”话说一半他就没声了,我眨了眨眼,啥意思?“明白你什么?”
他张口欲言,突传来一道清浅熟悉的语声:“阿浔,无悔无碍了吗?”
移转眸光,前方不远处颀长浅白的身影站在廊下,刚好一缕阳光射落其身,此处看过去仿似宋钰浸润在金色光环内,犹如谪仙。
江浔闭言不再语,背着我大步向前。渐行渐近,我也看清了宋钰,他依然如常的浅淡从容,不似江浔这般衣冠不整,就是好像眼睛里隐有血丝。脑中突的印出那日他一身黑装的模样,与此刻感觉相差好大,“啊!你的伤怎样了?”我这时才想起他肩膀受伤一事,视线撩过那处也看不分明,应是已做了处理。
宋钰听我问起浅声答:“已经无碍了,让无悔挂心了。”转而顿了下又道:“无双楼主已经安排了马车在外,若无悔觉着可行咱们就先回云舍。”
江浔直接代替了我回话:“先回吧,此处毕竟是别人地盘,不宜久留。”说完就先行背我启步,我见宋钰并行在旁忍不住问:“云舍是何处?”身下江浔脚步微顿,就是宋钰面色也是一滞,转而无奈地看过来:“难道你一直都没留意过咱们住处门外吗?”
等从马车下来,我第一件事就是颠簸着走至门前上下左右仔细观望,终于在门的右侧墙上发现了一块我巴掌大小的木牌,可能因为风吹雨打,又是嵌在墙内的,成色基本已经与墙融为了一体,然后若不是细看当真瞧不出上面还有字。
“云舍”两字并不赫然,却也是能辨识得出。
回过头看江浔与宋钰都眼巴巴看着我,强自辨道:“是它太模糊了,不能怪我。”就是话出来我这脸皮绷不住,不自觉地红了。
关于这昏厥三日暂无人为我解惑,因为不知是否我身体乏虚,进了门舍就开始直打哈欠,他们二人直接将我送回了房,一沾床我就困意沉浓昏睡过去了。这一觉睡得可是浑浑噩噩,只觉在睡梦中周身发热至烫,彷如踏在油锅上一般,难受得紧又醒不过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隐约听到有人声,仔细辨认发现是江浔在急问:“到底路百川要什么时候到?”我心说路百川不是被留在了荆州吗?他得在那安稳住凌子翼,定期为其“治病”。熟悉的语调在平静地回:“阿浔,荆州到柳州并不近,信报已经传回去了,来回都需要时间的。”江浔语声中有了不满:“子渊,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88.柳长空(5)
听着宋钰并没立即回话,我在那想这是要担心什么?是柳州这局势未定还是柳长空那边又有事发生?可过了片刻却听宋钰说:“担心不在言表,无悔这般状况我已亲上无双楼问过柳长空,他说无碍,只是一个自行疗伤的过程。”
“柳长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我不知你们之前有过什么交流或达成了何般协议,可你没瞧见无悔此刻满脸通红又浑身冒汗?你却因为柳长空一句不能除衣就一直放任,我早就说要找路百川过来诊断,你又说远水救不了近火,请了那些个庸医,居然诊出来说是普通风寒,让出出汗就罢......”
“江浔,你好嗦。”我已经听不下去了,从前怎么不知他如此嗦呢?我的话音虽不高,但成功让耳旁清静了,睁开眼皮,看到江浔站在近处,宋钰稍远些,但两人目光都凝在我脸上。察言观色了番,不太情愿地问:“这回我总没睡上三天吧?”
江浔怔了怔,下意识摇头,“你只睡了半日。”
“半日?那还好啊,何至于这般大惊小怪还劳师动众呀。”我说得是实话,也没多经大脑思虑,江浔在那瞬间神色变了变就垂眸:“你无事就好,我先出去了。”
愕然看那离去的背影徒生一种不知所措,是我刚才的语气重了吗?回转视线去看宋钰,他也刚好偏转回头,与我目光相对后浅声开口:“阿浔只是太过担忧你,神经绷得太紧了。”说话间他已走上前来,从旁几上的盆中取出一块还冒着热气的毛巾绞干了水往我额头擦拭,并轻问:“可有不适感?”
我老实回答:“除了全身粘腻不舒服外,还行。”好像后背的灼痛没那么厉害了,刚似乎听到宋钰说这是一个自行疗伤的过程,还是柳长空告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但不管原因是何,这时我委实难受啊,于是问:“有没有热水沐浴啊?”
哪知宋钰却道:“暂且不可,你这是出得虚汗,如若立即沐浴会让寒气入体。”
我默了默反驳:“你又不是大夫,哪知道那么清楚。”宋钰回:“柳长空说的。”呃,又是柳长空,连我都不由讶异了:“你以前就认识他?”
他轻摇了下头,“我们不是一起抵达这柳州城的吗?”言外之意就是到了柳州之后他才与柳长空相识,与我这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是同步。可是,“你怎么就信他了?”说起来柳长空还算是我师兄,但觉他阴阳怪气的很,我都不敢言信。
宋钰抿起唇又摇头,“不是信,而是分析过后的判断。”
这话初听不觉有什么,但仔细一回味......“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了?”我本问得含蓄而隐晦,可他却道:“柳长空是你师兄这事,当时在场的都听到了。”
......好吧,我惊愣了会才讷讷问:“当时是什么情形啊?”宋钰也没瞒我,拉过椅子坐下淡声而述。原来在我“英勇就义”而倒后,场面一度混乱,江浔抱着我都感觉不到我呼吸了,欲找柳长空拼命,原本场上气氛就是一触即发,顿时两帮人都横刀拔剑的。
就在这时柳长空怒吼了句:都给我住手!
可他那边有几个柳姓当家的并不听,称我们以宋钰为首的这帮人都欺到地头上来了,如若不给以颜色如何还能在柳州立足。此处那柳姓当家的宋钰虽没详细介绍,但我想了想觉着可能就是那群人里稍许年长的几人,也可能是无双楼下其余四院的当权人。这么看来,柳氏一族内部也并不团结呀。
但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柳长空手指地上躺着的我,以彻寒的声音宣布:这个丫头是我的小师妹,今日她若被你们耽误了医治丢了性命,就是与我柳长空为敌,你们各都掂量着办。
宋钰述说到此处,浅笑了下而道:“无悔,当时场上一片静寂,没有一个人开口。就连我都感震惊,而他柳长空就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走至你跟前将你抱起。阿浔欲拦,他只沉语:想她死就尽管拦,过了一刻钟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听他这言,即便我们都不甘将你交于他,却也不敢贸然相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你抱进了后院。”
我正听得入神,他却停了下来,急忙追问:“后来呢?”
“后面你该已知晓,入了后院不曾得见,阿浔在外站了三天三夜,谁劝都听不进去。”
他不说,我不知晓的。我只从他们口中得知自己昏迷了三天,也只当是柳长空让他们在那院外接我,却原来...江浔在那等了三日。心中有不小的震动,觉得刚才不该那般说他。心思有了转移难免心神不宁,以至于后面宋钰和我说什么也没留意,直到空间突的静默下来才回过神,发现他安静地看着我。
他说:“无悔,你走神了。”
我尴尬地讪笑。
“我去让人送热水进来,这么长一会应该不至于再发虚了。明日先生就能到了,有他为你在这调理我也可安心而去。”他撩开袍摆,转身而走。等快走至门楣处我才反应过来:“等等,什么安心而去?你要去哪?”
宋钰回身,面上一片清平色,“柳州事已了,当是去往下一站了。”
“下一站?”
“韩阳。”
我一下懵了,恁是不明白啊,慌乱地从床上坐起了半身探在外,“这柳州的事怎么就了了?”除了那剑拔弩张的一晚,我险些丢了小命外,关于收复柳州武林的大计都没参与啊。难不成一切进程都在我昏睡中全部走完了?
宋钰叹气:“刚刚说与你听时不进耳,现在又来问。你昏睡这三日,与柳长空已经达成了协议,他率柳氏一族都归服于我们荆州武林之下。”
“等一下,”我绕不过弯来了,“刚刚不是说我这师兄并不是这柳州的当权吗?那些人也并不太听他的话,他又如何能代表柳氏一族归服?”
隔了不近的距离,看站在门边的宋钰眼中精光熠熠,他的语调也是沉稳若定:“柳长空这个人虽看似避居在柳州城背后不问世事,任由柳氏其余几家独权在外,但他多年前就藤居柳州将武林各派扫除只剩他柳氏一族,又将武林之局定格于这烟柳之地,却仍以他无双楼一家独大,试问如此手段又怎可能真将这背后的手给撤了?”
条理清晰,分析透彻,沉稳若定,是我这时能想到对宋钰的形容。他的气度已不用言表,只是当他这般自信而述时,总有那么一种令人折服的气势在。我将刚才那番话琢磨了会再问:“你意思是我师兄在扮猪吃老虎?”
宋钰笑了,笑得还意味深长的,然后道了句:“不如此,又如何骗得了无悔呢?”顿把我给噎在那了,愣看他背转身而离,脚步似比往常要轻快。
等缓过神来恼与羞并进,我不就正是被柳长空给扮猪吃老虎骗了嘛,他明明就是那无双楼的楼主,却暗藏在凝香房内,将我给骗得团团转。武功明明那么高,我还好心把他给带上,当时在那室外即便我置之不理,他真摔下去也不可能出得了什么事。可我真正懊恼的是,居然被宋钰给看透了,我这脸皮当真没处搁了。
没过一会就有人送来了木桶和热水,然后那人却是小刀。我看那黑面沉色的样,当是很不甘愿被指派来做这活,于是我原本怨恼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待小刀最后一次拎着空了的水桶转身时,我在身后叫住他:“诶,下次手脚要更快些呀,你看这水都要冷了。”
小刀的身体僵了僵,磨牙嚯嚯声传来,有那么一会才听他从齿缝中迸出:“金无悔,你得寸进尺。”转而砰的一声重重将门给带上出去了,我笑得前俯后仰。
美滋滋地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拉开门走出去时只觉神清气爽。心里念叨着要去找宋钰说明儿与他们同行,谁要被留在这与那凶巴巴的路百川一起呀。但脚刚踏出门槛就顿住,院中树下,一道萧寂的身影在凝立。
“江浔,你怎么在?”我怔然而问。心念转过某处顿生愧意,原本听闻那三日三夜他都守在无双楼后院外,觉得很是震动,但转念就被宋钰给移转了心思将之忘了。
看他这形容清冷状不会是一直都等在外吧?
89.忧愁
江浔朝我伸手:“过来。”我二话没说就朝他小跑了过去,到近处就被他握了肩膀细细端详,然后问:“背后还疼吗?”我老实地点头,“还有些,但不太觉得了。”
因为是夜里了,除了屋内点了盏灯外,四下廊里都昏暗,亏得头顶明月皎洁倒还能看清。只是他这一直不说话望着我是要怎般?时间一长就觉着不自在,只能没话找话:“那个...子渊说我昏迷三天,你在外面守了三天啊?”他静默不语,我继续:“子渊说这边柳州的事办成了,明日就启程去韩阳,可不能将我落下与那路老头一起啊。”
还不吭声?都没话题可说了啊,“子......”
“无悔!”终于江浔开口了,却是面沉如水地打断我,“能不提子渊吗?”
“......”是我要提吗?明明是你一直当闷葫芦,我这不是为调节气氛嘛。
兀自埋汰着,突觉肩膀一紧身体就前倾被他给扣进了怀中,由于身高悬殊的问题,他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无悔,你可知我这几日是有多煎熬?原本局设在烟柳地,怕你名声受损,加上你一入柳州就曝露了目标,所以特意向子渊要求不让你参与,可你还是出现了。那么触不及防的,根本没有转寰余地的倒在了我面前,我当时只恨自己反应太慢让你生受那一掌。你从来都是精灵古怪里又带了傻气的,可那一刻你却孱弱到奄奄一息,我以前从不知道为一个人心脏几乎停止跳动是什么滋味,这回终于尝到了。”
再愚钝也听出他在对我说情话,只觉整个人被他包拢在怀中暖烘烘的。下意识地抬头,撞进那双如碧水深潭般的幽眸,忽然间觉得世界都静止了,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像是唯一的旋律,只是这旋律在不断加快,加快,到后来几乎都要跳出来般。
突的他气息迫近,额头上一暖,有什么温软贴上了,等反应过来时我轰的一下炸了,这这这...娘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啊。只觉脸烧烫的不行,更要命的是我双腿发软,后背也都沁出汗来,心念刚才的澡是白洗了。
眸光飘移间似瞥及暗处有白影,心头一惊,我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动作将江浔用力推开,可当我仔细去看那处时,一团漆黑哪里有什么白影?再回眸对上江浔的视线,那双眼中的情绪从震惊变成了痛楚,他幽声问:“无悔,这是你的答案吗?”
我莫名其妙,他都没问问题,我也没开口,哪来什么答案?但看他神色又不能不说点什么,只得道:“刚刚我看花了眼看到一抹白色,以为是子渊来了。”
哪想他突然就爆发了:“子渊子渊,你张口是他闭口也是他,在你心中他真的那么重要吗?你为他甚至舍生相救,是不是因为你心中的那个人从来就是他?”
我被他吼懵了,认识他至今都没见过他这般暴怒样,眉宇间全是戾气,看我的眼神让我不由心慑轻颤。他似察觉到了,暴怒的眼中闪过惊慌,突的朝我迈出一步,可我当时纯属不经大脑的本能反应,看着他伸来的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他那只手就顿在了半空中。一瞬间,他脸上的怒意全消,表情凝固。
继而,他牵动了嘴角笑,说:“我明白了。你早些休息吧。”然后,转身,离去。
一阵夜风吹过,飘起了我未干的发,前一刻的暖融就只剩寒意。
回到屋里,我再没了之前的轻松心情,觉得心头堵的慌,脑中一直都是盘转着江浔那苦涩的笑和落寞的身影。惴惴不安地想:他明白啥?
这个疑问持续到天亮也没答案,我第一次有了忧愁事。
看那头顶白云恍惚着发呆,天空倒是晴朗,当阳光刺目的很时我忽然惊醒过来。我这院子是最里面的,也是最安静的,就是说前头若有个走动都听不见,包括忽然走了人。
脚下生风往外冲,只恨这曲曲弯弯的廊道太繁琐,却是忘了自己可以直接飞上屋檐走“捷径”的。当一路过来都没撞见个人时,我那心就沉了,也急了,不会是半夜就动身了吧。那日来柳州,好像也是天还没亮就启程的,这下糟了。
当我冲出正厅,目之所及大门口有道人影,想也没想就喊:“那个谁,等一等。”
那人顿住,回过头来。然后我石化了......
哪想到随口一喊的人竟然正是让我忧愁了大半夜的江浔!他看过来的眼神没有昨晚的炽热,当然也没有沉怒之色,就是幽深幽深的,静默了那么一瞬,他转过头身影消没在门外。
我有些怔忡,不知该进还是退。直到被旁粗鲁的声轻喝:“,别挡着道啊。”我往旁边移了移,那声音又说:“再过去点。”我只好又再移移,可对方却还来:“不行,没办法过去,你得再移开点。”
我不由恼了,又不是站在门口,我的位置已经是在角落了,这要我移到墙外去吗?回头就怒斥:“小刀你有完没完?”可话喊出来了,自己却愣了。
那边厢小刀与一名护卫正在正厅前上一块牌匾,合着刚才根本就不是在和我说话啊。
可是不对啊,子渊不是说今日要走,这会儿不收拾行装,在这挂什么牌匾啊。我将疑问付诸了语言,可是却没得来小刀的正眼而视,还是那名护卫看不过去答:“参卫,原本军师是定了今早动身的,可一大早无双楼主送来了拜帖。”
柳长空要来?我眼珠骨碌一转,“那军师呢?”
“军师正在房中会客。”
“......已经来了?”
这回护卫没答,被小刀抢过了话:“你当人人都像某人一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呢。”此处某人当是指我,可我真是冤枉,别说现在还没到日上三竿呢,就算到了我也是一整夜都没睡啊。但与这小气的小刀也没啥好解释的,扭头往里而走,想到什么回头问:“那个你,还一直不知道你姓什么?”
小刀愣了愣,似没想到我突然有此一问,只略一迟疑答:“我姓...屠,你问这作什?”
“哈!”闻言我不由乐了,“原来是个屠夫啊。”在他瞪眼怒目中,我大摇大摆地走了,问起姓氏自然是为下次沉喝他名字时可掷地有声,可我不知此“屠”非屠夫的屠,到了后来有一次认真问起时,才知他叫荼小刀。
刚走至后厢,就与柳长空迎面相逢,目光一流转就看向了他身旁,惊诧而问:“千娇娘,你干啥要蒙面?”
柳长空的身侧站着一身着浅蓝裙衫的蒙面女人,光只看其形就已瞧出是千娇娘秦玉了。既然回到了自己宅院还蒙面作什,不是多此一举吗?但看她身形僵了僵,转头去看柳长空,我也循着去看,觉着柳长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更主要的是,他俩的手牵在一起......
我左看看右看看,眼珠滴溜在两人身上来回滚,心念各般变化:不会吧,他俩...好了?
就在这时,宋钰从门内走出,随在他身后的是......呃,我愣了,那不是秦玉吗?那跟前这个是谁?柳长空松开了握着的手沉令:“你先回马车上等我。”
那女子没有任何置词就起步而离了,越过我身旁时一缕淡香飘于鼻下,我忍不住扭头去看,片刻后点头。是了,若是秦玉,断不可能走路这般婉约而翩翩生姿的。
脑子不至于成糨糊,只稍一转就能想到是怎么回事,秦玉既然在宋钰身后,而且是恢复了本来面貌,那么这个酷似那晚无双楼里秦玉扮演的女子自然就是柳无双本人了。
说不好奇是假的,尤其是想到柳长空与之的恩怨情仇,我就对其按耐不住兴趣了。只是望着那消失的背影,暗叹了口气,只能以后找机会了。
“请其他人暂且回避好吗?”柳长空的语声拉回了我的注意,宋钰给了我一个安抚的眼神就退入了屋内,而秦玉则朝我挤眉弄眼了一番,也跟着进去,还把门给关上了。顿时,我脑中反射出一念: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把门给关了,这成何体统?
大有恨不得一脚踹开那门的冲动,可这时柳长空开口了:“跟我来。”
到了一处静谧地,柳长空突的探手捏住我手腕,本是条件反射地挣扎在察觉到他并未带半分内力时停下了。从他脸色和行为大致能明白,这是在为我号脉。片刻之后他就缩回了指,深看了我一眼道:“你这自我修复的速度当真是快,只不过一天就又有大变化了。”
听这话意是我的伤又好了几分?我正自喜悦,听他又道:“后来我仔细想过,师傅既然能炼制雪丸,定然对丹药有很深研究,想必你自小就喂服了许多圣药,即便是你武功不高,但那些药效足以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见他顿语,我忍不住问。
他沉吟了下,肃穆了神色对我道:“你有青玉雪丸这事莫要道于外人听,否则若被有心人知道恐为你引来祸端。”
微觉错愕,难怪他要将旁人都支开了。转念间就想到上回那个“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典故,与柳长空嘱咐交代的这件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顿然觉得确实在理,暗想我得把那颗丸子给小心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