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爬和游
最终的结局自然是我把她给制服在地且紧紧压住,只是两人都累得够呛,这种打法还真耗体力。千娇娘在底下边喘气边道:“不打了,我认输了。”
“还跑不跑?”我问。
她的答案是:“有机会跑还是要跑的,不跑的是傻子,现在不跑了,也跑不了。”
我顿时就笑了,这脾性很对我胃口。因地制宜,换成是我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把人押回了关押处,看到地上躺着的护卫并不觉意外,是千娇娘的行事作风。
不等我开口,她先嗤笑着解释了:“就是让他们睡一两时辰而已。”如此甚好,我朝那屋内探看了下,问:“你的那些手下呢?怎么没和你关在一块?”只听她不在意地答:“谁知道呢?到这就被关在这了。”我瞧了瞧那门,没上锁?她似知道我心思般,笑着道:“他们许是以为有那两个门神看着,就不用上锁了吧。”
直觉不是,但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想不通。眼下没有锁来将门锁住,守门的护卫又都躺下了,我折中再三坐在了门槛上。屋内的千娇娘又笑了:“小姑娘,你不会是想在这一直守着我吧,话说在前头,我只对男人有兴趣,对姑娘家可没兴趣哦。”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我对她感兴趣似的。不过...我还真对她有兴趣,当然不是对她人,而是对她那奇特的功夫。反正无事,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探探底?
“诶?你那身法是轻功吗?”
以为自己这么直白地问,千娇娘不会回答,没想她立即就应了:“不算是,轻功得身姿轻盈脚不沾地飞起来,我身姿是轻盈的,不过底盘重飞不上去,充其量给我一面墙的话,能够爬或者游上去。”我一听来劲了,很少有人用“爬”和“游”来形容轻身功夫的,“跟我说说,爬是怎么个爬法?游又是怎么个情形?”
一来一往间,我们聊得不亦乐乎,直到地上躺着的两名护卫爬起来,愕然看着我与千娇娘一里一外的闲聊。突的某道雷光从脑中闪过,啊!我把正事给忘了!盟主那边还等着我拿流觞剑过去呢。“不聊了不聊了,我还有事。”
听到千娇娘在身后喊问:“诶,小姑娘,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金无悔。”没时间在和她墨迹了,赶紧办正事去。可到了“正事”之地,我傻眼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呃,除了秦太守,原本在正厅的人全来了。
听到我的脚步声,众人回头。云星恨的手上拿着流觞,地上躺了两片铁环。到这时我才想起贼匪溶洞内云星恨还剩了脚上的铁链与镣铐没除,后来回到名剑山庄没再看到,哦不,是没再听到铁链拖拽的声音,于是我就把这一茬忘了,合着是之前将铁链除了可这脚镣却没除。所以才会让我来取流觞剑一用,只是......事出突然,事出突然。
发觉盟主瞧我的眼神有些不对,果然,出口质询的语气很是严厉:“金参卫,你这是取流觞取去了哪里?”我原本也没什么可遮拦的,可当想开口解释详情时不由一顿,假如我将千娇娘欲图逃跑这事说出来,会否把她推上死路?
61.悲也
经过刚才那一番,我并不太想千娇娘获罪而死。然后就因为这一迟疑,盟主那脸色越发难看了,眼看要发作,突的江浔走前一步,抢先开口:“无悔,拜托你的事办了吗?”
原本我懵懂不明他话指何意,可看他朝我使了一个眼色,瞬间顿悟,连连点头:“办,办了。”凌盟主皱眉,“江贤侄让参卫去办何事了?”
江浔回首应对:“回盟主,之前让无悔过来取剑时,拜托她顺带帮我去厢房拿伤药。”
......江浔这理由寻得也实在太勉强了吧,他都这般生龙活虎了,还需要伤药?果然盟主的语声中有着质疑:“江贤侄的伤还没痊愈吗?”
“是我......”宋钰刚开了口,就被人打断:“是云某需要伤药。”
大出意料之外,居然会是云星恨出声...为我圆谎,而气氛也是急转直下,盟主脸色顿然变缓且面露忧色:“云大侠的伤可需请路神医过来一趟?”
云星恨直接拒绝:“不用了,不过是小伤。无悔,晚些把伤药给我。”
闻言我点头,心里却不免吐槽:凭啥他唤我名字唤得这么流利的。总算凌盟主被这一打岔,没再追究我之前去了哪。只可惜流觞剑被取来削断云星恨的脚镣后,又被送进了剑房,而我连个剑鞘都没摸着,悲也!
事后我揪着机会私下问江浔,咱盟主为啥对云星恨如此这般客气?他的回答很是敷衍,说云星恨是武林人士敬仰的江南大侠,他行过的侠仗过的义数都数不清。我对之冷笑两声,拍拍屁股走人,不乐意说就不乐意说,甭拿我当傻子。
可到了夜间,我怎么觉磨怎么不对劲,悄悄地飞上了屋檐。说来这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名剑山庄的屋顶我估计比盟主大人都还要熟呢,大约重要人物的分布方位都了然于心。本意是想去探看云星恨动静,可当经过宋钰那院子时禁不住停了下来,原因是本该夜深入眠的人居然坐在院内小石台前品茶对饮着,我抬头看了看天,黑蒙蒙的,别说月亮连星星都没,可别说这是在赏月。
“无悔,上面风大,不下来喝一杯吗?”江浔气定神闲地开口,而且语声嘹亮。
我脚下一滑差点栽了下去,斟酌再斟酌,还是飞下了屋顶。往那石桌一瞧,见除去两人身前的茶杯外,另一侧早已放置了一只已经斟满的茶杯,这是已恭候我多时的架势?可为啥不是那日的功夫茶,却是白开水呢?
怪无趣地走过去坐下,还没开口,宋钰先浅声而道:“无悔先饮一杯再说话吧。”我也没多想,举了杯子就干,液入唇舌滚至喉咙口,一股辛辣味直冲而上,“噗”全数喷在了...江浔脸上!“怎么不是茶?”
江浔的眼睛瞪得老大,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咬牙切齿:“谁跟你说是茶了?”
宋钰在旁轻咳,“阿浔先进我屋内置换一身衣物吧。”待江浔那恨不得把我灼穿一个洞的眼神移开,拂袖而去时,我那绷紧的心才落地,对上宋钰清和的眼神,赔笑着说:“我不是故意的。”哪知宋钰低首抿了口,缓缓道:“无悔是有意的,阿浔也是看得出的。”
“......”小心思被戳穿了。我确实是有意的,酒入唇舌立即反应过来了,滑入喉咙时突觉对江浔着恼,所以有意将酒水朝他兜头喷出,让他白日尽忽悠我来着。
62.好像不行了
反正被宋钰瞧出端倪也没觉得丢脸,我讪讪地笑了下就当得过且过了,拉了椅子往他那处靠了靠问:“子渊,你快给分析分析,咱盟主为啥对那云星恨这般款待?”
宋钰飘了我一眼,不紧不慢地给我杯子满上酒,清醇的酒香扑鼻而来,听他浅声而问:“无悔觉得是何原因?不妨先说一下。”
“别。”我直接拒绝,懒得再动脑,“你告诉我得了。”
“那你先说说为何对云星恨特别关注?”
这个...不可说。我跟云星恨那点微妙关系,不好对外道矣,眼珠转了一圈,找了个借口:“人是我从那旮旯底下发现的,又是我给开的锁,能不关注吗?”
“子渊,别告诉她,让她脑袋瓜子长头上不爱动,生锈得了。”从后传来江浔漫不经心的语声,我愤愤回头却愣住,初见他时一身黑衣劲装,眉眼凌厉却英俊之极;再见时他换了一身华丽衣装,衬得他英姿勃发更加好看;而眼下他却穿了宋钰的一身素白,并无宋钰弱不禁风状,可就是整个气质改变了,到底变哪了我说不上来,就是让我移不开视线。
直到他在身旁坐下,我才别扭地移转开目光,却对上宋钰的眼,整个人顿时僵住。有一种被窥于无形的感觉蔓延而开,好似有什么秘密被**裸地给抖了出来,可是我哪有秘密?
连忙垂了眸去端酒杯,冒冒失失地将酒液吞下,却呛着了,止不住地咳起来。
江浔斜瞅了我一眼,“又装?”我很想辩驳,无奈咳得撕心裂肺有心无力,拼命强忍想压下去,可适得其反,酒的辣劲如火烧般在喉间翻滚,到后来眼泪旺旺也止不住咳。无限悲催地想,以后再也不要喝酒了。
宋钰横过手臂在我背上轻拍,眉宇微蹙:“怎么咳成这样?”
而江浔也面露了忧色在问:“真呛着了?”我恨恨地瞪他,但维持不过一秒,泪涌出模糊了视线,自然也瞪不成了,趴在桌上继续痛苦猛咳。头顶传来江浔不稳的声音:“子渊,要不要去找路百川来瞧一瞧啊,我看她好像不行了。”
你才不行了,你全家都不行了!有这么欺负人的嘛,我不就是为了探听点消息,想着知己知彼可在必要时应对那云星恨,怎生就落得如此凄惨境地了?
半刻钟后,江浔拖着路百川过来了,而我已经犹如苟延残喘的鱼般,趴在石桌上有气无力地时不时咳一下。每咳一下,就好像有人在拿无数的针刺我喉咙。
路百川用指尖在我喉咙处探了探后,就让我张大嘴巴。这是有史以来我最没形象的一次了,当着三个男人的面,把嘴巴张大到不能再大,然后三双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就算再粗神经,这一刻我也觉难堪无比,“忧伤”的泪就那么再次流下来了。
左边江浔在劝:“无悔你忍忍,很快就好了。”
右边宋钰在问:“路神医,无悔可是被酒灼伤喉咙了?”
路百川不答,拿着蜡烛在我嘴边探照,我盯着那火焰真怕他一个失手把烛头落进我嘴里。
63.将才
好半响他才收走烛火,慢条斯理地说:“咽喉处发红肿胀,确实是被灼伤了。开一副润喉消炎的药,早晚煎了喝,连喝三天。这三天就暂时别出声了。”
......我傻眼,就因为那一口酒,然后要三天都不能说话?路百川跟没瞧见我似的,刷刷几笔写了方子后就起身,江浔扬声喊:“路神医,这方子......”话没说完,路百川就不耐烦地截断:“方子上都有,自己去抓药。麻烦参将以后找我问诊也看看时辰。”
我抬头看了看天,夜黑风高,头顶浓得像墨,应当有丑时了吧。回眼时路百川已离开,仍然是我们三人,只不过我恹了,没了那个精神气。
总算因我遭了这罪,那两人也不再卖关子,直接把云星恨的事给我分析了听。
依照他们推测,云星恨的身份并不只单单表面江南大侠那么简单,如果是,首先咱盟主的地位在荆州极高,也可与云星恨在同一个等级上,无需这般落于下首。那这身份特殊在哪呢?拿他们的话来说,从秦太守的反应来看,一目了然。
听到这心中不免腹诽,哪一目了然了?他们就喜欢讲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分析个答案还一顿三折的,打了个哈欠想催促快些说,可只起了个音,喉咙灼痛就来了,生生把话咽回了肚里,继续听着吧。
等完全听完他们的论断后,我那心真是焦躁难受之极,想问问不出口,只能干着急。
云星恨是朝廷中人?就因为秦太守那卑躬屈膝的态度?我脸上的狐疑极其明显,充分表达对他俩论点的怀疑,宋钰浅笑着看我:“无悔不觉得云大侠有将才之风吗?”
将才?我还酱菜呢。
“秦太守是势利之人,他即便是对盟主都不太端持,若云大侠只是个江湖侠客,定然入不了他的眼,更别提行跪拜之礼了。”江浔说此话时眼中满是对秦太守的不屑。
我有口不能言,只能眼珠滚动着看他俩神情,原本那点狐疑有些动摇了,看当时秦太守的表现确实有那么点意思啊。可云星恨不是爹的师弟嘛,也没听爹提过他在朝廷任职,难道是这十几二十年间做了朝廷官员?还是秘密的。
当打了第一个哈欠后,瞌睡虫就全跑来了,听着宋钰和江浔的嗓音感觉像催眠曲。一个瞌睡猛袭来,我人往前栽,咚!闷闷的钝响,还在想是谁发出的噪音,等感觉额头痛感时才茫然抬头,首先对上的是正坐在我对面的宋钰的脸,还是第一次见他呈露错愕的表情。
再看江浔,也是怔愣地看着我。
我有口不能言,只能微张着嘴用询问的眸光瞧他们。过了片刻,宋钰抬手掩饰般地压在嘴边轻咳了两声,语带笑意地问:“无悔可是困了?”不等我答,他又径自道:“夜已深,今晚就到这吧,阿浔送一下无悔。”
为啥要送?我又不是不认识回去的路,摆了摆手就飞身上屋。但踏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动静,回头见江浔果真跟了上来,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回头假装向前疾掠,突的脚下一空,人往屋檐下滑,身后顿起掠动,等那伸来拉我的手搭上肩膀时一个沉肩,再顺带拽了他往前推,因着惯性他人就跌出了屋檐,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落进院子。
随之屋内传来一声女声:“是谁啊?”
呀,不小心落进女宾后院了,我脚下生风溜之大吉。等几个起落飞离了那处,不见江浔再跟来时忍不住捧腹而笑,一晚上的郁卒都散了,困意也没了。
64.你使的是剑?
很快回到了自己屋头,一眼就见昏暗处有一人影。倒也不惧,身在名剑山庄,哪怕来的是那黑衣首领,只要我这边打斗起来,就有异动传出引来人。再说我对自己的轻功也有自信,打不过还能跑呢,正思量着该如何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人影给一个出其不意,微沉的语声已从那处传来:“女孩子夜不归宿成何体统?”
是云星恨?他怎么会在这?
“还不下来?”又是一声震喝,他已从昏暗角落走了出来,只是将近黎明,天越发黑了,完全看不清他样子,就只一团黑影模糊着。撇撇嘴,跃下了屋头,落在他身前两米远处,嗓子眼疼,没法开口说话只能干站着。
只听他语声严厉:“一个姑娘家夜半三更去找男的,多不成体统?”
体统体统,哪来那么多的体统呢?我在心中腹诽。云星恨自然听不到,见我不语,又道:“从你表情看出来了,你当是知道我的。算起来我也算你长辈,如果下次再有这种行为,定当替你爹娘管束惩戒。”
我不乐意了,他当自己是谁啊,还管束惩戒?
“你的轻身功夫还可以,等天亮了把刀法使一遍我看看。至于那偷技还是戒了吧,总归不是什么正义所为。”
无名火腾腾蹿起,什么叫不是正义所为?若不是我使了独家开锁技巧,他现在还被困在那地洞里呢。总算知道娘为何不喜欢这人了,自以为是的自大狂,确实讨厌。
终于云星恨意识到我长久沉默不寻常了,在那暗影里问:“为何不说话?”
我要是能开口早骂回去了,而此时愤怒当头,我..我...直接越过他身旁推门而入,再砰的一身关上。夜深人静时,门响格外的嘹亮,都能感到地面有微震。
等了足有十多秒,终于听到脚步声离去,我的额头有汗滚落,特么觉着自己很怂呢?可对那云星恨,还别说,真的有些惧。当窗外天光发白之际,我迷迷蒙蒙将睡去,得出微妙的结论:对云星恨,被初次那黑暗里凌厉的眼神给吓着了,所以有了心理阴影。
而这心理阴影的面积在第二天又扩大了。
我没有想到云星恨会真把凌晨说的话付诸实践,当我睡眼惺忪地拉开门走出厢房时,立即就被院中屹立的坚硬背影给惊得精神抖擞。背影回转,刚正冷硬的脸,漠然的眼神,沉凝的语调响起:“睡到日上三竿,这......”
此处我把头仰起,心里默声念过:这成何体统?正好与那云星恨的语声重合。
可能是我这桀骜不驯的样,引得云星恨看我的眼神越发严厉,讲话也重了几分:“把你爹教你的刀法使上一遍我看吧。”我杵着没动,片刻之后他催促:“傻站着作何?还不快把刀拿出来。”但在命令完后似想到了什么,将我上下打量,最后目光落在我身后的某一点,狐疑而询:“你使的是剑?”
这回我终于笑了,知道他在看什么,屋内的桌上正放着我使惯的剑。相信他也应该记得,即便我未曾在他面前使过功夫,但从绿林往荆州而行的一路上都是提着剑的。
既然口不能言,那就不如动手吧。
65.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回身快速提过剑就走入院内中心,剑出鞘时我的剑法已横空而起,每一招每一式都格外用心,时而飞向空中剑指云霄,时而穿梭回廊游剑而行。等一套剑术行完,我稳步落于院中,深呼吸了两口才回眸。
却发现云星恨的脸色比之前还要沉,目光相对他就开口而斥:“是谁教你这不成章法的剑术?师门以刀为长,你不学刀法却学这不入流的剑术......”
叮的一声,阻断了他话。是我重重将剑尖点在了地上,发出来的声音。
我想我之愤怒已无需言表,只看我喷火的眼睛就能了然了。什么叫不入流的剑术?我这是将轻功和剑术结合起来,比的是灵与巧。剑招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娘说过时人在驱使剑,而不是剑驱使人,我深以为然。
在我怒火中烧时,云星恨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刀,在艳阳下显得银光逼眼。只听他沉道一句:“看好了。”话落他就动了,如果说剑是轻灵的,那么刀就是代表了力量,云星恨的刀术只给我一种认知:杀气逼人。这杀气形于外,就连站在旁处,都能感觉虎虎的风刮在脸上生疼。而且我留意到,他的刀法与爹的看似形同,却意不同。
就是一句话:爹那刀法花俏好看,云星恨这是简而实用。
一套刀法使得可叫虎虎生风,等收刀时我瞧清楚了,他是将刀插进腰带的。这委实让我感到震惊,听过软剑,可没听过软刀的,剑在于灵、轻,是故软剑也能弹指剑花。可这刀……软的,如何使得刚硬?
估计我脸上的狐疑太明显,云星恨解释:“无论什么样的兵器,将气凝之,就能成为你想要的。”我觉磨了下其中意思,暗暗吃惊,他这意思是将气凝在刀上,使其坚硬如刚,这得多深的内力啊?
转而庆幸自己口不能言,否则我一时冲动嚷骂出口,那可能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突的手中一轻,我的剑易了手。若说之前我为云星恨深厚的内力而折服,那这刻我只能呆愣地看着那身影变幻,只见银光闪耀,却不见剑身。
脑中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曾听过关于云星恨名字的说法,据说原本他不叫这名字,因为一件什么事就自己改了这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我还在这走神,那端忽的剑锋一转朝我而来,气势凛凛,有那么一刻我直愣愣盯着那剑尖,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可当剑尖离我只有两寸时我本能地动了。这“动”,不是迎剑而上,而是疾速掠开,并狡兔登云一个旋转飞身上了屋檐。回身而望,云星恨已收剑抬头看来,神色不得不说,很凝重。
我脑中打了个转,懒得与他说道,索性纵身而跃向别的屋檐,几个回落就离了那院。侧耳细听,并没发觉他有跟上来,心中不由暗笑:到底是大侠,不屑上人屋墙呢。
只是这会儿该上哪呢?摸摸肚皮,挺瘪的,去厨房那边走一遭吧。本还不觉得饿,念一转肚子就咕咕叫起来,不由脚下生风朝厨房方向急掠。可半程中突见一只白鸟升天而起,心中一动,想也没想就飞腾而起。
66.纱帛
在青灵山上,我最常有的娱乐就是与鸟追逐嬉闹,娘说我的轻功有一多半是因为飞鸟而成就的。从最初每每被鸟落下,到后来能与鸟齐平而飞。世人都以为鸟只在空中飞,却不知其实它飞行时也需要寻找支点,所以会落在枝头停顿。
这名剑山庄几乎每个院落都会种有树,枝繁叶茂,是故只飞跃了一段路就追上那白鸟了。乘着它停顿的空档,我一个身形掠转手伸长了出去,指尖点在白鸟身上再笑着弹开。但我发现有些异样,按理这鸟当是要惊飞才是,这样我才能展开又一轮追逐,可白鸟却顿在树梢不动。不由纳闷,这鸟不会是病了吧,再飞身过去伸手,这回直接揪住了它。
难得有见如此温顺的鸟儿,被抓住后一点都不挣动的。直到我发现鸟的脚上有异样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白鸟的左脚要比右脚整整粗了两轮,看着像是用纱布绑着的,心道难怪,原来它受伤了,只是这绑缚的会不会太紧了啊,纱布外围拿细绳紧紧扎了一圈。
瞧着这棵树又高又大,树枝粗壮,我索性就在树梢里坐下。将白鸟搁在腿上,帮它把那细绳一圈圈解开打算重新包扎,可当绳子解下后,我发现那裹着的一圈竟然不是纱布,而白鸟的脚也没受伤。那是一块白色的纱帛,上面写着一小行字:纤云弄巧,飞星传恨。恐局难掌势矣。
前面那八字我懂是在意指云星恨,可后面这句话是何意?是说云星恨来了,局势不能掌控?这到底是掌的什么局又是什么势呢?
我瞧着那白鸟,怎么看也不像是白鸽,可却做这种白鸽传书的活,不觉好笑地点了点它头说:“你丫幸亏落在我手上啊,要不然就只有一命呜呼的份。你说我该是放了你呢还是找个坑把你埋了呢?”鸟好似听懂了我说话般,本还畏缩在我腿上的,突然就一个趔趄着站起扑腾而飞,我象征性地扬手抓了个空,然后笑看着白鸟从树梢钻出,飞向半空,硬是绕了一个圈才飞离。
虽然脑子不太中用,但到底也是明白自己发现了一个秘密,是否惊天还有待查证。此时本该象征性地想想字句中藏了什么涵义,与云星恨又有什么关系,可我的全副注意都在那越飞越远的白鸟身上,惊奇的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八个字我现学现用地给套在了这。最后等起身时,深觉自己做了回好事,解救了一只在危难中的鸟儿。
可原本想纵身而跃下树梢的动作只起了个势,就顿住了。原因是...这棵树向上延伸是树顶,向下延伸却坐了个人,这人不巧我还熟悉的,江浔。
我览看一圈,心说难怪这院子觉着熟悉,居然正是他住所。
“无悔不下来吗?”悠悠哉哉的声音从底下飘扬而上。我想了想,下吧,跃下枝头刚好站在他面前。正踌躇该以何作开场白,他已先开了口:“饿不?”
67.狼子野心
怎么不饿?看到他坐着的石桌上摆放了几盘糕点,也不跟他客气,撩起下摆坐下捻起一块糕点就放进了嘴里。咦?这好似那日武林大会上的绿豆糕。几分钟后,一盘子绿豆糕都下了我的肚,摸摸肚皮,饱了。抬头见江浔始终默看着我不发一言,我轻咳了两下后压低声道:“放心吧,看在这盘绿豆糕的份上,我不会检举揭发你的。”
其实我并非真不能说话,只是发着声就觉喉咙口如火烧般疼,而出来的嗓音也嘶哑难听之极。刚才对着那云星恨,断然没必要冒着嗓子疼而开口,此一时彼一时,深以为是谈论大事的时候,这点疼,能忍。
江浔听后不知是觉着我这公鸭嗓子好笑呢,还是讲得话好笑,嘴角牵了牵问:“揭发我什么呢?”
我拍拍他肩膀,脸抵近他耳旁,“咱明人就不说暗话了吧,你是哪家哪派的?”白鸟好比飞鸽传书的鸽子,停在哪自然就是把书传到哪,而江浔又堪堪在此时等在树下,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嘛。想透了这点后,别的就好联想了,身在名剑山庄却还有人暗中通信于他,不是山庄的对头就是一方别有动机的门派势力吧。
可江浔的神色却很耐人寻味,没有大惊失色,也没有半点惊慌,只是捻了块糕点递到嘴边轻抿一口,然后嘴角粘了一点碎屑。与之比起来,我刚才的吃相可就难看了,等他细嚼慢咽地吃下一块糕点后伸出了手,我低头看看那修长好看的手指,再抬头看他,不明白是何意。
他面露无奈地道:“把刚才那布帛拿来我看看。”我心中一紧,直觉摇头:“不行。”他挑起眉问:“为何?”我说:“身为盟主参卫,虽然我跟你关系不错,但也不能行这背叛之事。至多就是将这事藏下不揭发你。”
江浔失笑了起来,隔了片刻道:“那就交给子渊看吧。”说完就起身走向院廊,扬声而唤来一名护卫,低嘱几句就回身过来了。我看那护卫身影一闪而逝,不由忐忑地问:“你真要喊来子渊,把这事给捅出去吗?”
他径自坐下,一副雷打不动状地飘了我一眼,缓缓道:“这不给你立功的机会嘛,没准我这被揭穿了,这参将的职位就被撤去,你可取而代之呢。”闻言我眼睛发亮起来,怎么我就没想到呢?此乃天赐良机啊,顿觉眼前这人形象高大起来,我特为语重心长道:“江浔,难为你如此深明大义。其实既然你都已经当上盟主的参将了,级位可不低啊,不妨考虑是否彻底归顺了咱盟主,放下那些恩怨情仇什么的。”
我自认算是推心置腹的谏言了,可怎么着江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呢,等我说到最后,他颇似磨牙霍霍道:“你就真将我当成狼子野心的叛徒了?”
深思了下:“要不然呢?”
江浔咬牙切齿地恨喝:“金无悔!”眼看要发飙,但不知为何又将怒火压下,将我看了好几眼后拉着脸问:“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68.有心而无力
我并非不懂面色之人,看他如此自当不迎头而上,只讪讪而答:“能是什么样的人,长得好看,穿得体面,武功不弱,剑术还行吧。”此乃我肺腑之言,可看江浔更怒了,双眼中火焰灼灼而燃,但语声却越发轻柔了:“除去这些之外,你对我就没别的想法?”
想法?脑中突然浮现那晚我被黑衣首领困于阵中,只感灭顶之势压来,是他在那危难之中救回了我,嘴中不免讷讷:“你是个好人。”
江浔瞪眼,而不远处传来一声噗笑,我回转头,见熟悉的浅白缓步走来。正讶异那声笑怎可能来自他,瞥见那身后的护卫,这才解惑。就说嘛,宋钰怎可能如此情绪化。江浔的脸色倒是让我大开眼见,一见宋钰来,之前的怒色全都尽敛,恢复成面无表情状。
宋钰落座后就浅声问:“不知阿浔和无悔找我来有何事?”
江浔不答,只看着我。那眼神...我捉摸不透啊,是真让我把布帛交出来呢还是有意试探?无声时间长了,这暗波涌动哪逃得过宋钰的眼,他也看向了我:“是无悔找我?”
我张了张口,又闭上,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宋钰嘴角微弯:“刚才无悔不是已经开口了吗?虽然声音与平常不同,但还是能听得清楚话意的,有话不妨直言。”
呃,想借口嘴不能言来避开也不行。这时江浔冷哼了声道:“在你来之前,她说有一物什必须交给你,就在她右手中拽着。”
话声一落,宋钰的眼神就急转直下,看向了我的手。而我也下意识地低头,立见那白色的布帛并没拽全在拳中,还露了一截出来。这下我急了,若把这布帛真交给了宋钰,他可会因着盟主军师的身份,对江浔来个“秉公办理”?可别真把人给揪起来送到盟主那去啊。
光想想江浔被五花大绑的押着跪在盟主跟前,然后被武林人士各种唾骂指责其背叛之名,甚或还要逼问审讯他背后始作俑者,这场面怎么觉着都不舒服呢。
一急之下,我做了一件不经大脑的事:将布帛塞进了口中!
原本是想做下牺牲将之吞咽进去的,无奈昨夜伤了喉咙,咽到一半就卡在那,咽喉处彷如有针在刺一般疼。而跟前那两人全都惊鹜地瞪着我,当可谓瞠目结舌。
最后的结果是:我张大了嘴巴,宋钰伸出那如葱玉一般的手指探进我嘴里,并抵在咽喉深处一点一点将布帛给挑了出来。然后,他沉稳若定地问:“这就是无悔要交给我的?”我瞥了眼那布帛,难得的羞赧上了脸,实在是...不堪入目。原本还算白皙的布帛,此时已经浸透了我的口水,被他捏在指尖,隐约有液体要滴落。
好吧,让我去死吧。
我不知道宋钰那表情是否有那么一丝丝的嫌弃,就是用手指捻开布帛时很慢很慢。耳旁传来江浔的轻问:“你为何要将那东西给吞了?”我怨恼地飘了他一眼,喉咙二次受伤,这回是真的又不能开口了,因为尝试发一个音都觉得吃疼的紧。心说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念着之前相救的情谊,断然不能因为职位升降而把他给卖了,就是......就是有心而无力。
69.歇歇脚
哀怨地看着宋钰已将布帛摊开在桌面,双眸垂视,细细览过上面的字迹。我也顺着视线看去,不由蹙眉,咦?怎么那上面的字很是模糊呢?想了想,血液上涌,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而宋钰头也没抬,手指点着一处问:“这里是何字?”问完又似想到什么,快速抬头看了我一眼后浅笑着说:“忘了无悔不能开口了。”
说话间,他的指尖划过处牵起银丝,我心中大声哀嚎着将头埋在了桌上,眼不见为净。暗道幸而前面那几个关键字模糊了,应该是联想不上云星恨吧。可刚念转过,就听宋钰轻吟而念:“纤云......弄巧,飞星传恨?是指云大侠?”
惊愕抬头,他怎么知道的?端看那已经模糊成一团的字迹也能猜出?结果他用一种让我咬牙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当看字形,略度其字意。瞧无悔这神情,应当是对了。”
江浔还在那发怔,我真是很有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子渊都已经把整句话翻译出来了,他还有那工夫在走神。用力踩下他的脚,终于见他缓过神来,又深看了我一眼才转目看向宋钰道:“这张布帛是无悔从这棵树梢上停留的一只白鸟脚上取下来的。”
我又惊愕了,他就这么说出来了?一点都不掩饰?
宋钰象征性地抬头看了看树梢,然后目光凝在我脸上两秒,了然而道:“无悔刚才是以为这东西要给阿浔,才将之吞进嘴里吧。”我想点头来着,但总觉他话中有话,也怕如刚才那般只露个表情就漏了底。而宋钰似乎并不要我回答,兀自又道:“无悔是误会了,这布帛不是给阿浔的。至于那鸟为何会刚巧停在阿浔院中的这棵树上,我沉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想栽赃嫁祸于阿浔;二是......”
正竖着耳朵在听他的“二”,可话就卡在那不说下去了,还似笑非笑着看我。这是什么个意思?就连一直沉默不言的江浔也沉不住气问出了声:“二是什么?”
宋钰未语先笑,然后才道:“或许那鸟被无悔追累了找处树梢歇歇脚吧。”
“......”
白鸟是否真只是歇脚已无从认证了,宋钰言辞凿凿中在排除江浔的嫌疑,我吞咽了下口水,咬牙把这“责任”认了。可认归认,你俩都一个劲地瞧着我干啥?江浔那小眼神幽幽的,看着我发毛;而宋钰的眼神则让我感觉意有所指,但到底什么个意思,我不懂啊。
憋了又憋,嘴不能言,只好另辟它径。手指蘸了杯中的水,在桌上写下两字:说话!
成功吸引他们的注意,宋钰浅抿了下嘴角后道:“无悔可还记得是在哪遇上那鸟的吗?”闻言我脑中滴溜而转,立即明白他意思,抬头看了看并不是很确定,我起了身见两人目光都凝着我,于是在桌上又写两字:等着。
随后纵身飞上之前跳落的树梢,我站在枝头前后望,心中有了谱。低头看了看那两身影,反正不能言,反正留了字,就朝来时路飞跃而去。一刻钟后,我重回到了江浔的院中,他们本在谈论着什么,一时顿住了目光转向我来。
70.候鸟
想了想,走上前去还是用手指蘸了水,只是我有迟疑,手指点在桌上迟迟没落字。我在这边犹疑不定,那头两人对视了一眼,江浔直截了当问:“可是回找信鸟的位置不能说?”我摇头,不是不能说,而是不确定。最后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不足以装下那么大一件事,咬了牙将名字写在了桌上,让他俩来操心就好。
字刚写完,浅白的袖子就挥来抹去了我写的字迹,桌上只剩一片湿渍。
“你怎么看?”
江浔最先开口,但这话自然不是在问我,面前两个男人都是一脸讳莫如深状。诚如我找回到那处看到盟主身影从屋内走出时,心情也诸多复杂啊,不过现在将这烦恼丢给他们去想就可以了。本以为落得轻松,哪想......夜半三更时,我又悲催地蹲在屋檐后吹冷风。
拿宋钰的话说是能者多劳,因为首先是我最先发现的,其次我的轻功最佳,隐匿形迹也是最擅长的。于是就被安排这么个任务,守在盟主院子的屋头处,往好听了说是守株待兔以正视听,往难听了说就是窥探盟主,这要是被抓到,我一世英名可就毁于一旦了。
于是我处于深深懊悔中,怎么就上了宋钰和江浔的贼船,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再说了,不大可能是盟主吧。名剑山庄都已经闻名武林,而庄主又当了荆州武林的盟主,哪里还会再与外通信勾结呢,如果是这样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啊。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俩硬说凡事都得求证之后才能视清。
谁让我有口不能言呢,对着两张嘴,我那耳根子就软了,几下劝说就被说动了。可这夜半三更的,屋顶的风吹得可大,还全往衣服里灌。得亏习武多年,不至于像那些弱不禁风的女子一样风一吹就倒。
我会被说动的另一个原因是...宋钰!他是我的债主啊,欠了那么大的巨款,虽然他不说,我这行动上就落矮了一大截呀。所以他吩咐,只能照办,唉,这是我心里的小九九,不能为外道也。听他说,但凡是那种信鸟,从哪飞起的,将信物送到后为了给主人回询,会再飞到原处。而我的任务并非是窥探盟主,而是窥察那只白鸟可会再飞回来,假若不是歇停在这,那就证明了盟主的院子只是个中点转折站,也消了大家的疑惑。
于是我瞪大了眼等了大半宿,别说什么白鸟,连蚊虫都没一只,因为冷啊。反倒是鼻子有了堵塞,我琢磨着要是给冷风吹感冒,可不得找宋钰去将那欠债给抵消掉一点。估摸着也不会有鸟来了,我索性躺下,屋脊可挡掉点风的。可这一躺下,困意就袭来了,眼皮直打架,就在我一个瞌睡间,突听“扑腾腾”一声传来,我倏然坐起。
今夜月光皎洁,半空中那扑腾而飞的白鸟尤外的扎眼。我屏息以待,他们交代我不用去追逐鸟儿,只需看鸟是否停落院中。老实说我不太确定这只鸟是否就是白天那头,可等了一夜才来这么一只,然后又是白色的,怎能让我不像打了鸡血般激动。
71.名存实亡
眼看那鸟在半空中盘旋着不走,我神经都绷紧了起来,心里不住默念:你倒是下来啊。
可半分钟后,戏剧化的那只白鸟居然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我很是愣了愣,这到底是哪个情况啊。你不停靠在这,跑这上头来转个什么劲?眼看白色在夜空中成了一点,我才反应过来:这可是我等了一夜才等来的结果,如若今晚没个着落,可能就是许多个晚上被宋钰压迫着住在盟主的屋顶上啊。
这个理一清透,我的身形就飞跃而起了,朝着那抹白点直追过去。幸而我脚程快,而那白鸟估计夜色苍茫视角不好,很快就被追上了。正想如白天一般踪跃了高度将它抓住,突见它一头往底下猛扎去,实在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本是也要扑跃而下的,可我身形只掠起就急急收住了,因为视角之内瞥见了底下有道身影。我刚悄无声息地伏低在暗处,就听到一声低沉之音传来:“总算回来了。”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还是心头震撼,居然真的是盟主。只是,他不在自己的院子,而是到了这处......可以说是荒僻的院子,是特意来等白鸟回讯的吗?
难怪之前白鸟在上空盘旋不走,看这情形是在判别主人在不在屋内,然后确定之后就到了这秘密处。不知那鸟是否像走时那般也绑了秘条在腿上被带回来呢?
我踌躇着自己的功夫定然是没盟主高的,断然不可下去冒险,也最好是藏着。如若被发现,这事很难善了,到时恐怕连宋钰和江浔都保不了我。此时我才察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丢也不是,不丢又极可能引火上身。
这头我心中正闪过各种计较,突觉身旁有异,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微侧过头就见那只白鸟停在我一米远处。隔了三四秒,我才面色大变,这这这......不是暴露我目标吗?
只心念闪过,就听到底下传来盟主的震喝:“什么人?”声落影到,我已无所遁形在对方的视线之下,只看到那双眼闪过震惊、犹疑等各种复杂情绪,但变幻到最后...我心慌了,怎么觉着盟主那眼神中带了杀气呢?
当凌厉的一掌扑面而来时,我脑中电闪过四字:杀人灭口!
我避得可谓狼狈,看似极简单的一掌,可角度刁钻的很,无形的气流将我笼罩,唯一可循的途径就是翻滚而下。当身体滚离屋檐霎那我极力想要维持平衡,硬生生翻了个跟斗才稳住,本欲再脚底抹油,却突觉头顶异样,回头而看不由愣住。何时那屋顶又多了一个身影?难道是......江浔?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不觉以为又像当初宋钰那般安排,让我守着盟主屋顶,实则暗留江浔在别处隐匿。
可看着看着发觉那道除去盟主外的身影并不像江浔,他身姿比较颀长,出掌的招式也大不同。而且盟主的武功这般强,感觉那个与我交手过武功略长于我的江浔,当不是盟主的敌手,可屋顶之上的交锋几乎却是不分上下。
当那道身影侧转过来的瞬间,我终于看清了面目,心中惊骇不已!怎么也没想到这时会出现一个最不可能的人出来云星恨!
说起来他还是这次事件的当事人,那张白色布帛里通报的讯息正是与他有关,可这时候怎么也不该是他出现啊。脑中还在打结,那头打斗已有了胜负,随着一声闷哼传来,有人从屋顶摔落而下,堪堪正是摔在我正前方。
我迫不及待去看到底是谁落败了,但看那人的衣装似乎是...有人轻身落在身旁,不带一点声息的,呃,无需再确认,已然知道成败分别是谁了。
想想也是,如若胜的不是云星恨,那这刻我哪能还安稳站在这呢。就是我不知道该以何作开场白,正自为难着嗓子处似有感应般地疼感出来,松了口气,我这会还不能说话了,倒是省了这份心了。而云星恨似乎并无意与我交谈,只听他低沉了声道:“出来吧。”
我纳闷,盟主不是躺在那嘛,还叫他怎么出来?
眼角处,余光里,一道白影缓缓走出。
我惊愕地偏转脑袋,瞪着那张淡若清风的脸,很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狐疑地来回看了看两人,再看看地上的盟主,似乎有什么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不明白。
只见宋钰从暗处走到了当下,朝云星恨点了点头后道:“得亏有云大侠在,否则无悔可得遭殃。”闻言我翻了个白眼,什么话?干嘛拿我说事。
云星恨瞥了眼我,却并没围绕我多话,只是问:“要将他如何处置?”
宋钰低落了眸光,脸隐在暗影里看不清神色,出来的语声格外清凉:“云大侠觉得呢?”
“云某并非名剑山庄之人,无法替军师做这决定。”
宋钰轻笑了声,落落而言:“无论是名剑山庄还是凌盟主,都属于武林,云大侠乃武林中地位崇高者,理当管得。”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人是在将那烫手山芋互丢呢。想想也是,这地下躺的可是荆州武林的盟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剑山庄的庄主,即便宋钰是这盟主的军师,即便云星恨是这江湖上有名望的大侠,甚或还可能是朝廷的官员,那也不好随意处理的。
正打算隔岸观火,却没想那团火烧到了我这,宋钰浅淡的语锋一转:“那无悔来说,此时该如何处置?”我朝着他眨巴了下眼睛,灵机一动,指着自己的嘴巴示意,他笑了笑只道:“无碍,无悔只需点头或摇头。”
我全身一僵,这样都逃不过?即便我这脑袋瓜子不太灵光,也觉得盟主这问题挺扎手的,断然不能去插手。就在这时,云星恨突的开口了:“这事我做主了。”
咦?有人出头了?
云星恨义正严词而道:“凌子翼贵为荆州武林盟主,暗地里与外敌勾结,此乃不忠不义之为。当处之极刑!明日我就诏告武林,罢去他武林盟主之位,带他回朝论罪。”
当机立断,不吭不卑,若不是出自云星恨之口,此处我定给他鼓掌。
然而宋钰却道:“云大侠实为深明大义,但......”一字转折处顿了顿,才轻缓而道:“凌子翼凭借名剑山庄在武林上的地位已不是一朝一夕间的事,此次武林大会促成他成为武林盟主也是顺理成章,如若就这般废除盟主之位,恐荆州会乱。”
“那你觉得当如何?”
宋钰不语。隔了片刻,云星恨又问:“如若将此事隐而不宣当是何种布局?”这回宋钰答了:“无从布局,只能是......让名剑山庄名存实亡。”
听到此处,我特麽有种参与到权谋争夺里的感觉呢?而且,看着云星恨威武又厉害,却好像在询求宋钰的意见。最后如何定夺的,我也没听出个意思了,云星恨和宋钰都让先我回去休息,原本我还想着要将虚实探听到底,但看了看半天没动静的盟主,还是作罢。
直到三天后,我才见着江浔。在此期间,山庄内并不像我想象的掀起滔天骇浪,反而是风平浪静,只除了我找不到人。不管是宋钰还是江浔,或者是云星恨,更别提盟主了。这不,过了三天江浔才自动找上门来,我也不多废话,径自而问:“现在是什么情形?”
他反问:“你知道多少?”
我憋了三天,正没处说,他这一问立即跟倒豆子般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讲了出来,临到最后还问他:“当时你上哪去了啊?”他估摸着沉思半响,还是没回我,再问:“你确定当时是子渊说要让名剑山庄名存实亡?”
我不说话了,合着老兄你是来我这探听虚实的。这一个个都精的像猴一样,要从他们口中挖出点啥来比什么都难。江浔似乎也瞧出我的不快了,安抚地笑着道:“现在是解答时间,有什么想不通的尽管问吧。”
按着平时我肯定要不屑地哼两声,但此时不想作那许多废事,于是直截了当道:“先回答我那晚你去哪了?”江浔说:“子渊安排我在另一处院子守着,是凌子翼最宠的妾室居处。”
所以那个晚上,一共有三处地方安排了人在等。凌子翼的正屋、妾房,还有那个荒籍的院子,前两个还说得通,可这第三处是从何得知的?
72.回复
将疑惑问出,江浔面带嘲讽地笑了笑说:“你有所不知,这凌子翼一共有两名小妾一房正妻,而他最宠的小妾在五年前暴毙身亡了,你们抓到他的那处院子,正是那名小妾的住所。”
“所以你的意思是......咱盟主旧情难却,去那小妾的亡居祭奠?”还真没看出来我们的盟主是个情种呢。但听江浔又道:“非也。表面看来是他那房正妻容不下他心头好,实则却是他故布杀棋,行掩人耳目之事。”
我皱了皱眉,这江浔与宋钰呆一起久了,说话也学着文绉绉的,而且说半句留两句的,就是不肯明了讲,还需我再去体味那话中意。脑中翻转半天,当那意思渐渐呈露时,不由惊愕:“你是说他那小妾其实是...他自己杀的?这你有何凭证?”
江浔讽笑:“何需凭证?只需拿刀架在凌氏的脖子上,什么事都问出来了。”
呃,实在是简单又粗暴,但却实用之极。
“所以这会名剑山庄...真的名存实亡了?”我问出了三天以来心头最大疑惑。听他都能把刀架人盟主夫人脖子上了,估摸着这山庄也差不多了吧,虽然看着风平浪静的,但不是有句话叫作暴风雨前的宁静嘛。形容不是很恰当,此刻情形应当是暴风雨在暗中汹涌如涛,表面却是宁静无声无息,至少我看到的是这样。
可心中计量这么多,却见江浔在摇头:“名在,实也在,只是易主了而已。”
“啥意思?”
江浔拿了桌上的茶杯开始摆,一共放了三个,说:“这是凌子翼,这是子渊,这是云星恨,现在这一只杯子没了,中间这只向前迈了一步,右边这只退后一步。”
我指那只被他放回原处的杯子问:“那只上哪了啊?”然后又指另外两只:“什么叫前迈一步后退一步?你倒是说清楚呀。”
江浔瞪我,好半响吐了一句:“孺子不可教也。”
我也瞪眼,骂道:“什么孺子不孺子的,老给我拽文,你当你是子渊呢。不就是说这只杯子是凌子翼,他被拿下不知安放在何处了,中间那是子渊,他走在了人前,而云星恨隐在了幕后嘛。”
江浔眯起眼:“无悔,其实你并不笨。”
我一拳挥出,擦着他的耳旁掠过,昂起下巴:“谁笨了?”他并不将我的拳头当回事,往旁略让开后就垂了眸默声不语,似若有所思。等了片刻,脑中想到一事,又主动问道:“诶,你说那晚上子渊和云星恨将如何处置盟主这事推来推去的是什么意思?”
他愣了愣后抬头,转而失笑,“是我言之过早,你这脑袋还就是糨糊。盟主这事你都瞧出是烫手山芋,你认为子渊或云星恨能不瞧出?这个主意只要是谁拿,必将是挑下这荆州武林的重担,这可是事关武林存亡的大事。无论是谁走到了台前,都将成为众矢之的,江湖或者,朝廷。”
“那现在是子渊被推到了台前吗?可我看当时是云星恨开口决定的啊。”
他摇头,“你还是不懂。云星恨为何会在那处?”
我琢磨了下,确实云星恨会突然出现大大有问题,而他的意思是......子渊安排的?
江浔牵了下嘴角,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啥的意味,沉缓开口:“那个晚上局早已定。云星恨势必是将这担子一肩挑,只不过由子渊暂时以军师身份走在人前罢了。至于盟主,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只会‘因病修养’在山庄了。”
等于说是将凌子翼给架空了?真没想到不久前云星恨还是地下困兽,还是我给开的锁救的人,转眼就当了这荆州武林的家了,真叫是此一时彼一时。心中暗凛了凛,得亏那会我这嘴巴不能说话,要不铁定把人给得罪了。唉,怎么觉着这盟主参卫的身份变得很沉重呢?一点都没当初那般荣耀了。
额头被轻拍,我抬起眼,见江浔瞅着我问:“又在瞎琢磨什么呢?”
我欲言又止,面有难色。结果又被他给拍了脑袋,“有话就直说。”既然如此,我也不忸怩了:“我们,会被连诛吗?”
江浔的表情凝固了,我的心也沉了,真的会被连诛?于是又加问:“那我现在卸去这盟主参卫的职位还来得及吗?”见江浔神色更难看了,我那懊悔的心啊,早前下了青灵山哪不去,偏要来看这劳什子的武林大会,这下好了,一脚栽进来就拔不出了。那盟主勾结外贼我哪知道啊,早知道就不去追那白鸟了,不对不对,盟主已然是我汉室的叛逆,就是不追那白鸟也迟早会曝露,问题在于我就不该淌这趟浑水。
我正自懊恼中,突的江浔起身,头顶传来他似烦不胜烦的语音:“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个脑袋不打转的丫头呢。”说完就掀开长袍,大步而离,不带一点尘土的。
却不想,那句话直叫我给惊愣在原地,眼珠子都快凸瞪出来了。
他说什么?是我听到的那意思吗?喜欢上......我?
这之后我都处于神情恍惚中,好似有人进来跟我说什么了,我也点头了,但就是没听进耳里去。直到门前站了个人影,足足有一刻钟,我才缓过神来。
来人是同样失踪了三天的宋钰,他衣装未变,仍是那抹浅白,可我就是感觉哪里变了。是眼神?不对,他以前就是这般淡然样;样貌也肯定不是,还是那么的好看。我找遍各种词汇,终于找到:气势。是他整个人的气势变了,单单就只站在门前,而且明明没有武功,我却莫名感到压迫感。
宋钰的目光停留我脸上片刻后,就迈步而内轻声问:“嗓子可好了?”
我老实地点点头,也就是酒呛那么一下,加上路百川有开药吃,所以基本上到昨天就已经好差不多了。宋钰已经坐下来,又问:“为何之前让人唤你没有过来?”
有吗?我懵懂地看着他。然后他浅笑了笑,却转移了话题:“无悔刚才茶不思饭不想的是在想什么心事呢?”我霎那间就脸红了,吱吱唔唔半天没吭出半个字来,反而被他那气定神闲的眼神给看得别扭了,最后咬着牙回:“没...没想什么。”
“之前阿浔说带你一句话来问我......”
我心头一惊,没等他说完就急着打断追问:“他说什么?”那心跳剧烈到都快蹦出去了,只觉宋钰的的眼神里写着暧昧加暧昧,但他却浅声道:“无悔为何如此紧张?你让阿浔问这次事后可会连诛?我想反问一句,连谁的诛?”
呃,我嘴巴微张,脑子回路一时转不过来,嘴里跟着问:“连谁的诛?”心里想原来江浔带的话是这句啊,还好还好。
宋钰抿唇浅笑:“没有诛,何来连?”
“那咱们...盟主不是被逮起来了吗?”我后面的话压低到几乎无声,宋钰黑亮的眼闪了下,云淡风轻道:“盟主身体有恙,经过三天的诊治,路神医已有方案为盟主治疗,在此期间一切事务都暂交我代管。无悔,现下可能放心?”
我大概有些明白他意思了,他在“三天”两字上特意加重,意为这三天我如呆瓜般足不出户,整个名剑山庄却是暗中掀了一波风潮,很可能庄内凌子翼的亲信已都被剪除,这才是他们几个整天不见影的原因。假如这事单单就宋钰一人在做,我断然是不信他有这能力的,可多了江浔和云星恨,要谋有谋,要武有武,而这武在此种情形下更是关键,所以一切就那么的,水到渠成了。
他们能走到我跟前来,就证明事情已经搞定,我是多虑了。
“阿浔还说......”
闻言我原本松下来的心又是一紧,“他还说什么?”可这回宋钰就单单只是看着我,眼神幽幽。我那心可虚了,一个没把握住就自动招了:“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就是在这好好说着话,原本都挺正常的,突然他就撂下一句‘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个脑袋不打转的丫头呢’,然后走了,留我一个人在这想半天。”
宋钰眼神似闪了闪,但表情还是那般没变,问我:“那你想半天想通了吗?”
“啊?想通啥?”我甚是不解。
他牵起嘴角而笑,换了方式问:“阿浔说了那话,你是什么心情?”
我如实而答:“很乱,脑子跟糨糊一样。”话刚说完就想起之前江浔常常指我是糨糊脑袋,心说还真被他给诅咒得变成这样了,不知为什么,想着想着嘴角就弯了。
宋钰起了身,低眸俯看过来,目光清撩难辨,而唇角的弧度没变,他说:“无悔的神情已经告诉我了,这事我会放心上的。”然后,他就转身走了。
我又傻住了,什么叫这事他会放心上?
这一个两个的都把话说得半隐半露的,让人好生着急。后来我实在想不过来就放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只是没等来这船到桥头,就跟江浔正面相逢了。
难得这次我安稳地走着回廊绕啊绕的,转弯处走得急了,一头撞进了谁怀中,抬头看清是江浔,之前那各种烦忧全涌上来,然后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急急想退开,哪料他突的伸手将我环住,硬按在怀中低眸凝着我,轻到不能再轻地问:“你可想好了?”
我愣愣地回:“想好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的:“之前我说喜欢你,给了你这么长时间想,应该可以给我一个回复了吧。”我不由腹诽:从他说那话到这刻不过半日时光,中间还穿插了宋钰来的一趟,哪里叫这么长时间?转念又觉得不对,迟疑地问:“什么回复?”
他又吸气了,表情似有忍耐,语声却仍是较比寻常的柔软:“无悔,我跟你表达了倾慕之意,你应或不应都该给我一个表示。”
73.偏见
还需要这样啊。呃,我脑袋又浑起来了。感觉他目光太灼热,有些不敢直视,低头间看到他紧环在我腰间的手臂,心说你在征问我的答案,不是该以礼相待嘛,这般强揽着我是什么意思?
头顶传来低沉磁性的嗓音:“意思就是:你应或不应都改变不了我的心意,你金无悔这辈子都必须是我的。”闻言我大惊,刚才心中嘀咕的话居然不小心说出来了,我猛的抬头,却不防额头与他下巴击撞在一起,差一点就痛呼出声,捂着额头龇牙咧嘴。江浔终于松了一只手,却是拉开我捂额的掌代替我在那轻抚,语声无奈道:“怎么老这般毛躁呢?无悔,你只需答我,现在这般对你,你心里是欢喜还是愤怒?”
看我睁大了眼一脸茫然状,他又改了方式问:“那你现在有想打我的冲动吗?”
我摇头:“好好的,我要打你做什么?”
他向下低敛了一眼道:“如若你对我无半点欢喜,我现在这般搂着你就是对你轻薄,你娘没教过你对轻薄之人不能客气吗?”
经他如此引导,我也不由深思起来。娘自然教过我这些,可是江浔这般我并不觉反感,就是靠得太紧了,他的呼吸都喷在我脸上,让人怪不好意思的。我这样的反应,算是对他欢喜吗?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我脸上,不放过我丝毫表情的变化,想必我那点念想也都被他猜出来了,所以听他道:“别想太复杂的,就说我这样抱着你,你会不高兴吗?”
我老实地摇头,他的眉眼在那瞬间变得生动起来,满满的笑意盈满其中,看得我不由痴了,嘴里轻喃:“江浔,你生得真是好看。”
“哦?比之子渊呢?”
我想了想,“都好看,但是你们不同。”
“哪里不同了?”
“我形容不过来,可能就是你们一个是文一个是武吧。”
江浔笑了,从眉到眼,再到唇角,都有了上弯的弧度。
之后,我是不太明白为何江浔说要去找宋钰却拉着我的手没放,而且中途走得十分缓慢,就跟闲庭散步一般。一个没忍住,开口而询:“我们这样走啊走的,要走到几时才能到前厅呢?”身旁的江浔顿住,侧头看我,时间一长我不免有些心慌,惴惴不安地问:“我说错话了吗?”他叹气,垂了眸嘀咕:“我怎么就喜欢你这...没心没肺的了呢。”
我竖了耳朵,全都听见了,按着原来定要理论一番,可因着他那“喜欢”两字就又不免红了脸,心头还有一丝喜意上涌。
当被江浔拉着迈入前厅时,立即引来两道目光,不知是我心虚还是什么的,本能的往江浔身后躲了躲,但觉那目光几乎是瞬间就落在了我们牵着的手上,炙烫无比。
我直觉想缩手,可江浔握得很紧,甚至手心都有了粘腻的汗。一直到把我拉着坐进椅子里,他的手也没松开。听到云星恨干咳声时我才抬头,对上那双凌厉中带了不赞同的眼,立即戏剧化地想到现在这名剑山庄以及这荆州武林都属他为头了,这以后我是不是得伏低做小些?纠正纠正心中对他的那些偏见?
可偏见之所以为偏见,是根深蒂固的存在脑中的,一时间很难改变吧。琢磨半响,觉得还是少说话为妙,是故后头他们在那商议事情时目光转到我这,都一致点头以作同意。事实上,我也没听懂他们在安排的事,大略就是暂扣凌子翼不是长久之计,需要有人在短时间内真正将凌子翼在武林的地位取而代之,而这个人,云星恨属中的不是文武双全的江浔,而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宋钰。
对这个选择,江浔似乎也没意见,而宋钰也是泰然接受。就剩我在这暗中惊诧连连,后头一想,估摸着他们在这之前早就商议好了,合着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边商议完后事情并没结束,几人随着宋钰移步往别处。原本我不知是为何事,直到进到某个有些熟悉的院落,再进到...树下时才不觉乍舌,没错,就是树下。怎么也没想到,那看着很茂密长得粗壮的树边,与其它院落一般有张石台,但石台底下竟然有个暗门通往地下,而我也想起了这个院落不正是我两次发现白鸟之地嘛,第二次我还守在屋顶半宿呢。
凌子翼的院落。
这回即便是再有人为凌子翼以证清白,我也是不会信了。哪有人会在自家院子挖个地洞的?还真跟咱们汉室的老祖宗学那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
底下的通道不长,很快就到了头,有间密室推门而入就看到了凌子翼本人。
我明白了此行的目的,审讯。
就是不知在这之前已经审讯过几回了,看着凌子翼的神态,除了满脸疲惫外倒不见有多狼狈。是江浔最先走上了前,沉敛了语音发问:“今天还是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挑挑眉,果然不是首次了。刚刚通道狭窄,由云星恨带头下来,宋钰其后,我则是在中间,江浔垫后。虽然很是寻常,但就觉得背后那小眼神灼热的不行,一小段路都走得我汗流浃背的,找遍原因归类为此处太过闷了。
凌子翼低垂着头不作声,一副任你询来我都不动的样态。江浔冷笑:“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查不出你的底吗?凌子翼,你贵为武林盟主,却暗中与人勾结......”
“证据呢?”凌子翼突的不耐烦地开口打断,眼皮稍抬了环视我们,当目光到我这处时定了定,是怒是恼也是恨,可谓情绪复杂。
看得我甚觉烦心啊,又不是我拿主意抓的人,也不是我把人给抓获,更不是我将他押在这里的,凭什么你对别人不恼恨,偏偏要对我?正主儿怎么也得是云星恨才是。
我在这头暗自心中嘀咕,那边宋钰突的冒了一句:“信鸟已经启程了。”看到凌子翼先是愣了愣,转而沉埋下头,但却控制不住手脚在轻颤。后头就是云星恨走上前,恩威并施地晓以大义,大概意思就是让凌子翼识时务将背后之人供出来。
听得无趣,揪了个空去拉江浔衣袖,他回眸过来,在这昏暗的密室内那眼睛就跟黑濯石般清亮。我打了个一边说话的手势,他回头看了看正在审讯的云星恨和站在一旁的宋钰,就真的随我往边上走开了些。见着说话方便了,我压低声问:“刚刚子渊那句话是何意啊?为啥盟主要这么害怕?”
江浔以无奈的口吻道:“无悔,你其实不笨,就是总不肯动脑筋。你想想我们是因为什么发现凌子翼的异常的?”
我想了想,答:“因为我抓了一只白鸟。”而白鸟脚上绑着一块帛布,而那帛布之上又写着暗通讯号的字。江浔道:“所以白鸟归处,无论是起点或终点,都是最好的证据。”他说到这,问了句:“懂了吗?”
很想朝他翻个白眼,你都说得如此白了,我还能不懂?就是白鸟不管是从外头进来的,还是从这头出去的,都有着另一点,只要安排人寻那头的点,总能有蛛丝马迹的。运气好,逮着大鱼,运气不好,怎么也得有小鱼,至少是能将凌子翼这罪定了。所以凌子翼听到宋钰那句话,心就不坚定了。然后换本身气势就足的云星恨去镇压其精神层面,从这边看着那处是觉得凌子翼快撑不下去了。
而就在这时,凌子翼突的又向我这处看过来,眼神怨毒。
我真的不淡定了,拿肩膀顶了顶江浔问:“诶,你来分析看看,他为什么要用那眼神看我?”默了半刻,他反问:“你不明白?”我皱了下眉,要明白还用问你吗?随后听他道:“我们这些人里,云星恨是赫赫有名的大侠,落败在他手下毫无可置圆的余地;我,虽名望没云星恨大,但他将我也是另眼相看;而子渊,流觞剑的主人,更在之前的失窃案中名扬天下,众人都看到了其足智多谋一面。”
说到此处,他停了下来。我等了又等,不见他再继续,忍不住催促:“然后呢?说完你们,该说说我了吧。”他眼含笑意道:“是该说到你了。在凌子翼眼中,你就是个无名之辈,那日让你当盟主参卫是碍于人前没法下台。而那夜却是你藏在了他屋檐上,即使他不知事情的源头是你,也定然知道你参与了其中,随后他就被云星恨给击败成为阶下囚,那其余的人他输得或许还甘心,唯独对你就觉不甘了,自然将愤恨全都转移到你这处来了。”
我听得那叫一个火冒三丈,什么叫我就是个无名之辈?还有江浔这笑眼,看着特来气,一个手肘顶向他肋骨,听到他闷哼出声后,低斥了问:“说,你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许是这边动静大了,刷刷几道目光都射了过来,云星恨皱眉:“无悔,你过来。”
我是很想留在原地不动,当他话作耳旁风的,可为了以后的江湖生计考虑,还是拖拖拉拉地缓步走上前了。刚站到他边上,就听他用坚毅冷硬而道:“凌子翼,你瞧好了,她叫金无悔,是‘中原第一刀’金错刀的女儿,也是我‘凌海一刀’的唯一嫡传。断不是你能低看的所谓的无名之辈!”
呃,我无语了。刚跟江浔在那边说话,都被听去了。下意识回头,就见江浔笑得可恶的样子,明显是早知其情却不提醒我,握了握拳,深吸了两口气才忍住没上去揍他。
74.两种选择
而凌子翼看向我的眼中,瞳孔在收缩,并闪过各种惊疑。不知出于什么心态,他突然就萎顿了下来,没了之前的傲气,恹恹地低着头开始陈述:“五年前,慕容世家满门被灭,武林人人自危。世人皆以为慕容世家被灭后,我名剑山庄就独自尊大了,殊不知那夜我还睡卧在床,只觉脖间冰冷,睁眼就见一把尖刀横在脖子上。自问武功不能算绝顶,但也一流,可却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靠近我卧榻之地,此事如何能不让我心惊?”
听到这,我看别人都没反应,一时没忍住道:“可能是你那夜睡得沉呢。”
凌子翼抬眼看了看我,没作声。
“习武之人即便入眠,也都会存着警惕之心,焉能睡沉到连刺客到跟前都不知。这个理都不懂吗?”云星恨严声呵斥。
我摸摸鼻子,讪讪答:“当我没说。”
宋钰浅声进来打圆场:“无悔只是觉得此事蹊跷而存疑,山庄内那么多护卫,怎么可能有刺客进入庄主的卧房而无人知晓?”我感激地向他递了个眼神,换来他嘴角浅弯,然后又加了一句:“那个晚上,庄主室内应当不止一人吧。还是......”
“还是什么?”江浔走上前来追问。
“那个已故的庄主妾室在屋内吧。”宋钰这话虽是在问着凌子翼,但表情很笃定。反观凌子翼的表情就精彩了,一脸的惊愕,行了,啥也别说了,答案已经得到正解。
隔了有那么一会,凌子翼才缓过来,倒也不否认了:“没错,当时倩儿在我屋内。也确实是...有些累,可我也并不至于到毫无戒备那种。当时那人什么话也没说,就刀锋一转割断了倩儿的喉咙,她连声呼都没就没气了,而我试图反抗挥出一掌,但掌到中途内力就被化于无形,打到对方身上时已是无力。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如此劲敌,也只那一霎的念转刀锋又回到了我脖子上。
之后那人就问我想像慕容世家一般满门尽灭吗?我心中惊骇不已,慕容世家惨案在前不过半月,就轮到我名剑山庄了。但那黑衣人却又给了我另一条路走,说如果想要保命,就必须从今往后都听从他,武林事件无论大小都需向他汇报。”
“于是你就应了?”虽然这是极显然的事,但宋钰还是问了,在见凌子翼点头时,他突的笑了起来:“庄主,都到了这地步,何必还隐瞒?”
凌子翼面色一变,快速低了头。但这举动更有欲盖弥彰之意。
不过这回连云星恨都面露异色地去看宋钰,不知他何出此言?或者说,他是怎么看出凌子翼有在撒谎的。只听他又道:“顺序应该是倒过来,刺客找上你是在慕容世家灭门之前吧。”
啊?我是直接呆了。不过能看到凌子翼的身体犹如筛子一般抖起来,比起刚才点破他时还要惊吓得厉害。而宋钰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名刺客先找上的是你。当时的荆州武林,除去慕容世家就是你名剑山庄为尊了,而在武行与武德上,慕容世家要更胜一筹。如若刺客想掌以控制武林,慕容世家只会更适合,可却偏偏最后慕容世家灭了,名剑山庄留下了。”
云星恨迟疑:“但也不能以此而妄下论断吧。”
宋钰垂眸而凝着凌子翼的头顶,缓缓道:“那就要问问庄主了,除了自动送上自己小妾的一条命以示忠诚外,究竟还以什么作为交换让刺客最终选择了名剑山庄?”
我一怔:“刚才他不是说倩儿是刺客所杀吗?”
“他说的未必就是真。”身旁的江浔插话进来,“更何况之前审讯凌氏时也是说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小妾。”我觉得不对:“就不能是忽悠凌氏的吗?”
江浔摇头,目光如刀般射在凌子翼身上,他说:“当一个人秘密太多就会负荷不住,需要找一个出口倾吐或发泄。凌氏是他结发妻子,伴了十几年也没传出妾侍专宠,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很多事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枕边人。”
所以凌氏的话要比凌子翼更令人信服?
“不要再说了!”凌子翼突的大吼一声抬起头,面容狰狞,“是慕容扬逼我的!他在武林处处排挤我名剑山庄也就罢了,表面上与我称兄道弟暗地里却使阴。你们根本不知道,那个人前半夜找的是慕容扬,后半夜找的才是我,慕容扬为求自保直接把我名剑山庄的底全透给对方了,他是要置我名剑山庄上千口人于死地啊。你们说,我能怎么选?”
最后一句话他是歇斯底里地嘶吼出来的,然后就像浑身泄气了般垂倒在地,神情哀漠。
众人无言,彼此目光触碰,我是瞧不出他们几人眼神的涵义,就琢磨着这次凌子翼是说了真话吧。想想也是,这个选择可是性命攸关至上千条,除去他庄内门人还有不少食客,那慕容扬也不是好人呀。
后头也审不出更多来了,几人回到了上层。云星恨发问:“你们如何看?”
江浔沉吟了下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宋钰却言简意赅:“一箭双雕。”
云星恨看向了我,等了两秒,“无悔呢?”
我看看左边的江浔,再看看右边的宋钰,他们这一个个都是引经论典,成语用得溜的,我如果没答上来会显得特没文化,于是冥思苦想了片刻抬头说:“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看着他们都面上一怔,不由沾沾自喜我这用得要比他俩都精到吧。
哪想云星恨的眼中冒出火苗子来,面色发沉了问:“那你意思凌子翼做得对了?”
“那上千人与......百余人相比,肯定选择保上千人啊,而且还都是自己的亲友。”慕容世家被灭一共死了多少人我给忘记了,但记得总数定然不会超过名剑山庄人数的。
云星恨突的呵斥出声:“荒谬!身为武林人士,当以大义为首位。凌子翼这行为属贪生怕死与不忠不义,更在其后勾结外敌祸乱武林。亏你还为这种小人说话。”
这兜头而训让我很是不服,脑子一热也没去管其它,就直接反驳:“那你说,当时他该怎么选?放着妻妾、护卫、门人、食客这许多条人命都不管,然后去保你所说的忠义?如此,才叫道貌岸然吧,一个人若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有资格谈道义吗?”
一片静寂。
数秒之后,云星恨拂袖而去。
我盯着那冷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回头问两人:“我说错了吗?”江浔回的是:“谈不上错,是身处的立场与角度不同罢了。云大侠站在武林之巅,又身居朝廷,自然与你的观念有所不同了。”
不知为什么,听着他这话并无不妥,可我却有种失落感,转眸又去看宋钰:“子渊你觉得呢?”宋钰看向我的目光带了暖意,“你没说错。换成是我,也会做与凌子翼同样的选择,无关大义。命只有一条,没了就无所谓什么大义不大义了。”
我点头如蒜,到底还是有人明白我的。自打小娘就告诫我:先保命了再谈其它。所以我学得最好的是轻功,其次才是剑术,至于爹那刀法,别说我了,连娘都嫌弃太重,说哪有女孩家提着个大刀的,一点都不秀气。
并非不知云星恨为何如此愤慨而走,因为我戳中了他的痛处。具体情形我并不是太清楚,娘只隐晦提及当年云星恨遭遇仇家来寻仇,因为某些原因牵连了他身边人。我倒也不是有意借题发挥,纯粹就是表述自己想法,等看到他面露痛色时才记起这遭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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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天还没亮,我就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浔。实在是困得睁不开眼睛,一路被拖着从室内到室外,再穿过长廊到山庄门前,我都还迷糊着。似听到熟悉的语声,其中有宋钰的,还有云星恨的,但我精神没法集中起来,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隔了会儿就感到自己又被拉着走,还被半饱起来到了高处又再稳坐下来,自觉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过去,继续补觉。
一觉醒来睁开眼有些恍惚,这是哪?
“醒了?”低柔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我反应慢半拍地回扭过头,呃,江浔?还...离得这么近,差一点我的唇就擦过他脸了。紧随着我发现不对劲,低头去看,这是在马上?
我顿觉迷糊了,什么时候骑上马了?不对,现在该想的是这骑马要上哪呢?四下看了看,还不止我们这一骑,一行近二十余人,宋钰也在。
咦?那个是......千娇娘?她怎么会也在?而且还不是被绑缚的。耳旁江浔在道:“那是秦太守的远房亲戚秦玉,此次专门与我们一道去柳州,以在必要之时助我们一臂之力。”
“等等,你说她是谁?秦玉?”我怀疑地看着他,到底是他脑子坏了还是我糊涂着没睡醒呢,那姑娘从上到下看着都与千娇娘长得是一模一样。我这边瞄了老半天,她也看过来了,目光相对后她的眼角就弯起了。我猛的一拍大腿,这笑容错不了,就是千娇娘!笑中带媚,又带了点邪气,我错认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