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这一刻,韦叶痕感觉被《唤魔经》彻底欺骗了。
他十分受伤,于是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回了一趟云雾山。
古语云,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或许,是老天作为对他失去心爱之人的补偿,他意外得到了一件异宝的藏宝图。
那件宝物,他十几年前就想得到,一直打探不到下落,现在却拿到了当年拥有此物的人绘制的藏宝图。据图上标注显示,异宝就在京城之外,落星坡的豫章王府陵墓里。
于是韦叶痕重回京城,暗中谋划此事。那一件异宝已是他的囊中物,谁也别想伸**夺。
本来,韦叶痕是打算和宇文昙共同联手,扛住豫章王府的门客与以李周渔为首的枭卫,可宇文昙还没从失去小琴的阴影里走出来,什么都不想管虽然韦叶痕自己也没走出来,但他已经能从容地直视自己的伤痛了。
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小琴是被天妒的红颜,她只是离开这个繁华世界,去了另一个平静的地方而已。
为了把宇文昙也搅合进夺宝之事中,韦叶痕设法用一个“好东西”将宇文昙引了过来。
二人你追我赶之间,下方走过去一辆马车,在已经宵禁的朱雀大街上,这很不寻常。
韦叶痕甚是不悦,难道还有第五波人来打这异宝的主意?是谁这么大胆,连天一阁志在必得的东西也敢于染指?
于是暂且甩开宇文昙,下来一看究竟。
韦叶痕一指弹在马匹的痛穴上,让马发狂地奔起来,就在驾车的郡王宇文藻呱呱乱叫,穷于应付之际,韦叶痕晃身入车。
车里只有两名董家千金,据年纪小的那个说,她们这趟出来,只是为了接董太师回府。
韦叶痕当然不信,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豫章王府的陵墓自十几年前建好之后就封闭了,只有他们自家人知道陵墓入口,也只有他们有方法进入。
而异宝装在一个机关盒子里,随着王府陵墓一同封存,直至今日。
当年先帝有意传给宇文昙,只是当时宇文昙年纪小,陵墓通关的钥匙和盒子钥匙才没落在他手上。极有可能,先帝把钥匙交给了宇文昙的舅舅,当时还是中书侍郎的董三辩。
这条朱雀大街,是通往城外落星坡的唯一路径。
今晚,是封闭十几年的陵墓开关的日子。
怎么这么巧,就有人从这里通过?韦叶痕不会让任何有可能跟他争夺宝物的人从这里过去,谁都别想来搅局。
宇文藻加两个董太师的女儿,要么死,要么讲实话,否则休想从他手里捡回一条命。
开始审另一位四小姐时,韦叶痕发现她的情况很不寻常,看上去在发冷,身体却是发烫的,这种一冷一热的气劲,交替冲击着她娇弱的身体,却是什么怪病?
“吃药。”韦叶痕把香砂养胃丸递到她口边。
“拿走。”她冷冷道。
这个倔强的少女,有一份不属于她年纪的沉静,一定藏着秘密。
看着她的眼神,竟让韦叶痕不由自主想起了小琴,本来早已经将伤怀封印心底,这一刻却一下子决堤了。
韦叶痕忍不住想跟这少女多讲几句话,故意装成很凶的样子,阴森道:“小妹妹,敢同我这么讲话,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少女嘲讽:“你既这样问,看来一定是两手染血,满身冤魂了。”
韦叶痕笑容温柔而清艳,“我的身后的确缠绕着成百上千条冤死的鬼魂。”连他的妹妹也在这其中!
少女追问,“日日夜夜都阴魂不散吗?”
韦叶痕点头,“看来你了解得蛮清楚的,不错,有时候到了晚上还能听到鬼夜哭,挂在头顶的房梁上飘来荡去,呜呜咽咽的哭。”
这时,这位名叫董阡陌的少女发出低低的喘息,身体一分分虚弱,力气更是一滴滴流失。
海莲花粉,果然霸道!
看来,真的撑到尽头了,窒息的感觉蔓延到全身。
雪白的贝齿咬着红艳的唇,可能她自己不知道,那是怎样一种纯真而妩媚的极致诱惑。落入韦叶痕眼中,眸底深处的一簇暗火被挑动起来。
本来见她身子不适,要放过她的,如今却办不到了。
“你不怕鬼?”她低喘着发问。
“一开始是怕的,怕久了就没那么怕了。”韦叶痕抬手,将药丸缓缓含进自己口中,“今夜过后,又添一缕佳人芳魂。”
他抬手挑高她小巧的下颌,倾身一就芳泽。
这个吻里,带着药丸的苦味,可奇怪的是,韦叶痕还是品尝到了她的清甜。
啪!
一下巴掌。
韦叶痕眼看着她玉手一扬,打了下来,料定一个十五六的少女没多大力气,他也不躲不闪。
可这一巴掌真够重的,韦叶痕一愣,唇离开她,手放开她。
啪!啪!啪!
又是连续的三下巴掌,每一下都正中韦叶痕的左脸,每一下都让她打中了,每一下都用尽她全身的力气去打的,在他脸上留下了鲜红的巴掌印。
韦叶痕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躲开,可他没躲。
他还有一千种方法杀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女,可他今天突然改了主意,这么特别的少女,要留到最后再解决。
就像一桌子的菜肴,他习惯把最美味的一道留到最后再吃。
“你叫什么名字?”
韦叶痕的眼底有雪亮的疯狂之色,这是每次他标记“猎物”时不自觉流露的本性。他就是这样一个天性狂妄,离经叛道的男人。
“董阡陌。”
“阡陌,阡陌小路。”韦叶痕念着这个名字,“好,我记住你了,打我四记耳光的董家小姐。”
“那你预备怎么报复我?”董阡陌在海莲花粉作用下,紧咬牙关保持清醒。
韦叶痕拧眉,感到奇怪,她的样子实在不像肚子疼。单手捉起她,韦叶痕用另一手探进她的衣襟,沿着精致的锁骨下滑,微凉的手指带有薄茧,引得她一阵战栗。
韦叶痕慢慢道,“从前我有个下属,不听我号令,嘲笑我是北地蛮子出身,我把他斩为八段,赏给他的家人。小时候一次,我卖身到一个青楼,一个老鸨也像你刚才那样,连扇我几下耳光,后来我把她关在密室里喂我的海东青,连喂了两个月,她才断气。”
说着这话时,他的手已游走到她光洁平坦的小腹上,指上有吸力,董阡陌无法挣脱。
“所以阡陌,你大概可以猜得出,我有多么讨厌被人扇耳光。这一次,你真的捅了马蜂窝了,现在,我就能想到一千种办法让你哭着求饶。”
修长的手指继续下滑,韦叶痕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慢慢道,“可是你运气不错,最近本少正心情郁结,缺少耍乐,你就像一个新奇的玩具,引动起本少的兴趣。今天暂且放过你,还大发慈悲解决你的痛苦,下次么……我期待下次的相会。”
留下这句话之后,韦叶痕冷眸觑了董阡陌最后一眼,自马车窗口掠出。
董阡陌松口气,瘫倒在座位上。
远处高空中,韦叶痕衣袍烈烈,风一般行过长空,借着月光打量掌心中的紫色液体,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中了毒,却不知是什么毒,情形那般怪。”
这是他以解毒的功法,用内力从董阡陌的胸口与小腹强行抽取出来的。还没研究出是什么毒,下一刻,这种紫色液体就如活物一般,自他的掌心中渗进去了!
他吃了一惊,甩两下手,又往空中发了几下空掌,震断了远处地面上几棵老松的树冠。
这是什么怪毒,为什么会自动游入肌肤之内?
韦叶痕虽然一时感到心惊,但也不是十分在意,毕竟他功力深厚,早就到了百毒不侵的境地,凭它什么剧毒怪毒,也妨碍不到他。
由于发掌弄出的动静太大了,西北方向上,被韦叶痕甩开一会儿的宇文昙立刻发现了他的踪迹,于是玄色衣袍展动,向他疾冲而来,连战场上才用的方天画戟也被宇文昙祭出来了。
宇文昙以银色戟尖斜指天际,运转玄功至极致,周身一圈圈金黄色的光晕,其人又处在半空之中,这一刻望去,竟然比远处的圆月更加夺目耀眼。
韦叶痕连忙打了个休战的手势,喊道,“停!停!子尘你疯了?待会儿掀翻了京城百姓的屋顶,你赔还是我修?”
“把东西交出来。”宇文昙冷冷道。
“可那是我的,”韦叶痕无辜地摊手,“小琴是个小气丫头,这些年也没送过我什么东西,除了这个,其实这个还是我送她的生辰礼物,又退还给我的。连这个也要抢,你也太强盗了吧?”
“给我东西,否则就手底下见真章。”宇文昙威胁。
“什么手底下见真章,你根本打不过我,每次总要放水,弄得我的人都变虚伪了。”韦叶痕嘀咕,“小琴好歹也在你府里住了七年,你想睹物思人,随便拿她的枕头、梳子、镜子不就好了,为何来抢我的?”
韦叶痕不高兴地撇嘴,这件东西,他只是拿出来引宇文昙的,可没打算真的给他。可宇文昙这般缠法儿,真够十五个人瞧半个月的。
“好吧,”韦叶痕做出让步,“只要你随我走一趟落星坡,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现在就给我。”宇文昙坚持。
“那你先答应同去落星坡,助我拿一个封存的宝盒,我就把东西送给你。”韦叶痕又让一步。
“给我。”宇文昙收敛了杀意,摊开掌心,索要韦叶痕的怀中之物。
韦叶痕见他这么纠缠不休,只好把东西递给他,暗叹一气,好,就当暂且交由宇文昙保管吧。
那是一支紫竹笛,从前常佩在小琴腰间,是小琴的心爱之物,是她十六岁那年办生辰酒,韦叶痕送她的礼物。后来与韦叶痕决裂,她把紫竹笛扔到韦叶痕的脑门上,紫竹笛断作两截。
韦叶痕带走,找高明乐师修补好了,打那之后便随身带着。方才亮给宇文昙看了一下,宇文昙这混蛋就跟强盗一样,硬生生要走了。
宇文昙摩挲着笛身,好一会儿出神。
而他思念着的那个人,早已更易了容貌,铁石了心肠,以董阡陌的身份谋划着一件事,一件可以令他一败涂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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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大街上,狂奔中的马车渐渐停下来。马车中,董阡陌穿好衣裙,唤醒了被车厢撞晕的董怜悦。
董阡陌低头沉思,被韦叶痕抚过那一掌后,海莲花粉发作的痛苦就驱走很多,现在只觉心情大好,口干舌燥,就像是刚服用过海莲花粉之后的情状,太奇怪了。
“四姐?”董怜悦迷茫地睁着眼,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不由生气道,“你干嘛激怒那个韦二公子?他已经够可怕的了,你还故意拿话刺激他,说什么他跟你结仇,就会有麻烦,结果惹上麻烦的却是我们!”
董阡陌平静地告诉她,“他本来打算杀死我们所有人,不留活口,我要不这么说,咱们现在都是死人了。”
第126章 毓王最疼的表妹,拿之作为人质
“这怎、怎么可能呢?”董怜悦惊奇与恐惧并起,口上却说,“我不相信,四姐你可别乱说话吓唬我。”
董阡陌拿起水囊饮水,冲走药物带来的心火,平静道,“那韦二公子是旁人口中的惫懒人物,在你我面前却换了一张冷酷面孔,绑架,威胁,伤害,无所不用其极。他连面孔都没遮起来。分明是打算问出来实话之后,就不留活口了。”
“那怎么办?”董怜悦害怕地问,“他真的已经走了吗?会不会去而复返?”
董阡陌淡淡道,“他是个大人物,我们在他眼中不过蚁民而已,说碾死就碾死了,只有激起了他的怒气,狠狠得罪他一回,他才拿正眼看你,才把你当个比蚂蚁高一等的东西看。暂时是没有危险了,咱们快离开这个地方。”
董怜悦越听越愣,问,“四姐你怎么对他这么了解?”
董阡陌道,“我也只是听说罢了,不过五妹,今夜之事一定要谨守秘密,否则……”
“什么秘密?”宇文藻一把拂开帘子,见她们两个都没事,惊喜道,“看来小爷的骑术还是可以期待的,颠成这样子,你们都没事。”
“没事你个鬼!”连矜持有涵养的董怜悦都爆了粗口,“我们两个的头都撞青了!”
“呃,还能骂人,可见没事了。”宇文藻啧啧赞道,“太师府的千金名气够大,连头也比别家的小姐经摔。”
“你这天杀的呆霸王!摔出事来你要怎么赔!”
“休想让我娶你们两个,摔傻的女人我才无福消受。”
董怜悦火大,“你想得美!下辈子的下辈子也没可能!”
董阡陌也插了一句,“幸好摔得不是郡王的头,否则‘呆霸王’变成‘呆傻霸王’,可怎么指望你上王府讨人。”
吵闹之间,他们已经到了豫章王府门外,接待他们的,还是之前接待过董太师的那位管事。
前厅里,用来招待客人的香茗,不但比董府日常用的好很多,甚至比毓王府里王妃品级用的茶也好。光这个手笔,就是财神爷家才有的做派。
宇文藻把管事拉到一边,搭着肩膀,压低了声音道,“别拿假话哄我凭咱俩的交情,跟小爷透句实话,没问题吧?”
管事额上一滴冷汗,他跟这位呆霸王有什么交情?就是对方每次来惹事,自己跟后面善后的交情。
可人家是郡王爷,人家给脸,谁敢不要?
于是管事道,“您问,您尽管问。”答不答在我。
宇文藻的虎目难得的两分精明,盯着管事问,“你们把董太师的女儿扣在这里,其实是为了把太师本人引来,对吧?”
管事压低声音,实话实说,“真不是,咱们一开始只是想让那位董小姐把世子爷唤醒,只因世子昏迷前曾有吩咐,若是不把庚帖上写的那位小姐找来,世子就醒不过来。”
“那,人叫来了两天,冥川也没醒过来,太师来要女儿,你们怎么把太师也给扣了?”宇文藻兴师问罪。
“这小人实在不知内情,只是奉小姐之命行事。”管事谨慎地说。
“那个疯丫头在哪里?让我跟她说。”
“小姐和二世子都不在府里,老王妃因为伤心过度而病倒,家里没有主子能来招呼您了。”
“冯管事你做主把董太师父女放了,小爷承你一个人情!”宇文藻豪迈地说,“往后你就是小爷的铁哥们儿了!”
宇文藻郡王之尊,虽然年纪比世子小,论辈分却是世子的堂叔,要跟他当铁哥们儿,管事实在汗颜。又不能硬邦邦地拒绝,豫章王府是财神府邸,从来不得罪人。
于是管事换了一副诧异的面孔,道,“郡王你怎么帮起外人来了?咱们两家是什么交情?世子罹难,连您也不向着我们,我们还指望谁?”
正是拿宇文藻自己的话堵他自己,宇文藻不是攀交情吗?管事也跟他谈交情。
宇文藻是个义气当先的家伙,帮两位董小姐讨父亲是义气加同情,被管事一激,想到宇文冥川那般俊逸之才,十八岁就没了,实堪怜悯。
于是,宇文藻点头,“好,我不为难你,你跟我说宇文及川和宇文凤凰去了哪里,我帮你们与董家说和。”
管事摇首,“不知,主子们的事,哪能跟咱们报备?真的不知。”
藻郡王是好事之徒,要让他知道世子与小姐都去了城外落星坡的王府陵墓,还不嗖一下赶过去搅局了。
一旁,董阡陌和董怜悦被晾了一会儿,看着宇文藻和管事嘀嘀咕咕,宇文藻表情一会儿一变,管事却始终一张微笑的脸,明显不在一个级数。
眼见宇文藻说不通管事,也挖不到什么有用消息,董怜悦看天色实在太晚,心中忐忑不安,于是怯怯喊宇文藻,“要不咱们借两乘软轿,先回府吧?可能父亲明天就回来了呢?”
“好吧,”宇文藻答应了,询问,“借轿子?不借一辆马车,让小爷送你们吗?”
董怜悦坚决地摇一摇头。
“好,”宇文藻一边往外走,一边道,“那小爷去选几个精神的轿夫,不要抬到一半又撂挑子了。”
冯管事招来下人,吩咐备轿的工夫,董阡陌与董怜悦品着香茗,交谈起来。
“话说回来,像毓王表兄那样的人,平时都不用脚走路,也不用乘轿,直接在天上飞就行了,真是方便呀。”董阡陌向往地说。
“是呀,他们好厉害。”
董怜悦不明白董阡陌怎么突然又提这个,还是随着附和了一声。虽然与毓王表兄在天上追赶的韦二公子是个可怕的人,可不知怎的,他含笑的表情仿佛刻入脑中,令人心笙摇动。
董阡陌纳闷地说:“多奇怪,毓王表兄带那么多人往城外赶,难道又要在夜间打猎吗?”
“……”哪有那么多人,他们不就两个人?董怜悦奇怪,没接话,也没反驳。
“这下好了,有新的狼皮斗篷了!”董阡陌掩口,发出咯咯的笑声,“表兄最疼咱们姐妹,他打了好东西,一定先紧着咱俩挑。”
“……”董怜悦表示,完全听不懂董阡陌在说什么了。表兄那种冷人,除了孝敬老夫人,还有谁能被他惦记?
旁边立着的冯管事依旧微笑,只是这笑容变僵了。
他的心里琢磨起来,毓王带人马去城外,不必说,是冲着陵墓开启的时分去的。既然这二位董家小姐是毓王最疼的表妹,那么她们就是送上门的人质,可以用来挟制毓王,让他不要乱来。
想到这里,冯管事悄悄吩咐轿夫,“把大轿中的人抬去落星坡,小轿中的人直接送回端祝郡王府。”轿夫应是。
上轿前,董阡陌冲宇文藻笑,“郡王上次在我家倒拔了一棵参天大树的事,我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呢,郡王还有这种英雄事迹吗?能多给我讲几个吗?”说着,她上了轿。
“这算什么?”宇文藻大步一迈,走进董阡陌的轿子,“小爷还拔过比那棵更粗的大树,上次狩猎场上……”
轿帘放下,董怜悦只好独自一人乘另一顶轿。
冯管事一愣,他以为男女有别,宇文藻肯定会单乘一顶小轿,不料,他却跟着一位董家小姐上了大轿。
于是冯管事重新吩咐轿夫,“两顶轿子都抬去落星坡,交给大小姐处置,这里还有书信一封,也交给大小姐。路上不可被轿中人察觉。”
两个柔弱小姐,不担心她们会跑,可再加一个天生神力的藻郡王,就不能不防了。冯管事调来三十护院,垫后随行,一行人径直往落星坡而去。
轿子抬得轻而快,稳稳当当,因此轿中人毫无察觉,他们走的是出城的路。
宇文藻大谈他的过往事迹,后来想起了什么,问,“上次在红叶林,你让小爷帮你摘树冠上那个莲蓬一样的东西,后来小爷拔了树,还忘了问你,那是个什么东西?”
“是一种毒蘑菇。”董阡陌回答。
“哦,原来是毒蘑菇。”宇文藻附和,转而更觉奇怪,“你要毒蘑菇做什么?早知只是一朵蘑菇,小爷就不陪你疯了,后来毓王兄还训斥我呢。”
“那不是普通的毒蘑菇,”董阡陌慢慢道,“而是一种十分罕有的毒蘑菇,上一次我有幸见到,还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
宇文藻心道,小妮子年纪比我还小,哪来的很多很多年前?又问,“董家妹妹,你拿那蘑菇毒了谁?”
董阡陌告诉他,“说是毒蘑菇,其实没有毒性,只是把它印在纸上,采集了精华,可以用作强力**,只要轻轻一嗅,人就睡死过去了。”
宇文藻听完,总结道,“你说的是蒙汗药吧?不过蒙汗药要吃下去才管用。”
董阡陌摇头,“比蒙汗药高明多了,确切来讲,是一种假死药。”
宇文藻听得新奇,不由感兴趣道,“还有这么好玩儿的药,能不能分我一些,让我捉弄别人?”
董阡陌道,“最好别用这个捉弄人,没得惹人家家里人伤心,虽说是假死,可看上去和真死一模一样。好端端的人,说昏就昏迷了,说死就死翘翘了,家里人指不定怎么伤心呢。”
宇文藻一向神经大条,因此也没听懂她的暗示,却问,“那你弄了那假死药,做什么用处了?”
董阡陌面露一点忐忑之色,扯着手帕说,“我不过为了好玩,取了毒蘑菇的精华之物,收在一只有盖的白瓷杯里,放在书架最上面,别人都够不着的地方。为了区别其他瓷杯,还在外面画了一幅寒鸦折梅图。没想到饶是如此,还是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有人中招了?”宇文藻好奇。
“是啊,有一天我不在的时候,那只杯子让我的丫鬟拿下来,直接拿去送人了。”董阡陌难过地说。
“是谁这么倒霉?”宇文藻有点儿幸灾乐祸地问。
第127章 守门小哥,不教你松绑你偏不听
不等董阡陌回答,轿子一下磕在石板上,轿门落地了。
宇文藻道:“哦,可能是到董府了,还用我送你们进去吗?”说着,他当先下了轿子。
可是轿子外面早就一左一右等了两个人,趁宇文藻不防备,猛地扑过去将他扣住,并用麻布袋子套在他的头上。
宇文藻挣扎了两下,把歹人甩开,又有新的歹人顶上来。
一个坚硬物什抵住了宇文藻的腰,有个低沉的声音说,“咱们只为求财,不想杀人,你再乱动的话,咱们只好破例了。”
宇文藻以为遇上了强盗、绑匪一类,形势比人强,于是停止了困兽之斗。
随后从轿上走下来的董阡陌与董怜悦没被麻布袋套头,因为对方没把她们当成威胁,只用绳子反绑了手。她们可以清楚看到,绑票她们的不是别人,就是穿着轿夫服色的豫章王府的人。
董怜悦瘪一瘪嘴巴,“哇”地一声哭起来,大声质问,“你们想干什么?你们想要劫色吗?”
那些人虽然人数众多,却肃然有纪,对董怜悦的哭泣听而不闻,也没人回答她的问话。
在为首之人的指挥下,他们将董阡陌与董怜悦推进一间不起眼的小屋中去,又将宇文藻反绑在一棵松树下面,用结实的皮绳绕了几十圈。
这里就是落星坡,因每三个月有一次流星雨而得名。
流星又名扫帚星,在西魏人眼中是灾星,不过落星坡背山望水,背靠渔樵山,与梓殇江遥遥相望,十个阴阳先生有十一个都说这里是京城第一风水宝地,连流星雨也被说成是天降的祥瑞,许多达官贵人都在这里修建祖坟。
这百十里地都是豫章王府的封地,他们早给自家人划下了最好的一块龙息吐纳的宝地,一座大型豪华陵墓自多年前建好后,一直没停放过尸体。
没想到第一个放进去的不是老王爷或王妃,而是年仅十八的世子宇文冥川。
他去之后,留下底下一双弟妹,都是十二岁,也都是庶出,只是不是同一个姬妾所生。
宇文凤凰比宇文及川年纪小两个月,生母身份却高很多。上面两个哥哥都让着她,因此向来娇惯,在王府里说一不二,是个有大主意的少女。
她拿过轿夫递上的冯管事书信,看到信里说,毓王带了大批人马赶来落星坡,极有可能是要强闯陵墓。
冯管事请小姐小心为上,还说随书信一起送到的董家小姐,是毓王之表妹,可用之作为人质,迫使毓王止步陵墓之外。
“人呢?”宇文凤凰问。
她的嗓音虽然仍是脆生生的童音,但威慑之意却盖过了这里任何一个大男人。
“回小姐,都押在路口小屋里,”一个领头的护院说,“只要把住这个路口,谁都别想过来,谁敢轻举妄动,咱们可以用刀架着那两位董小姐,让他们不敢乱来。”
“好,”宇文凤凰点一下头,转身问阴阳先生,“还有多久才到时辰?”
阴阳先生道,“再有半柱香就是子时三刻,一日之中的极阴时分,恰好今夜又是整月里极阴的一日,打开陵墓再合适不过。”
“好,今夜就要把那粒救命的仙丹取出来,把我哥救活过来!”宇文凤凰眼神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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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小哥,你能给我们松一松绑吗?”小屋里,坐在草垛上的董阡陌说,“我们是董府千金,平时哪受过这样的罪,手都麻痹了。”
董怜悦抽着鼻子哭道,“父亲你在哪儿?父亲快来救我,呜呜呜……”
守门的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回头拒绝道,“不行,待会儿长刀架在脖子上,怕你们乱动,白害了一条性命。”
闻言,董怜悦的眼皮一翻,晕厥于地。
董阡陌不疾不徐,跟守门小伙讲道理,“既然怕不小心用刀划了我们,可见只是今天晚上用一用我们,明天后天就放我们走了。既如此,小哥给我们松松绑有什么问题呢?”
守门小伙还是摇头,“不行,松绑怕你们跑了。”
“……”董阡陌摇头,叹气,面上的表情是欲言又止。
守门小伙问,“怎么了?”
董阡陌道,“我在想,要是看守我们的是方才那个高个子的小哥就好了。他个头比你高,武艺肯定也比你好,不会担心松绑之后我们会跑掉。”
方才,董阡陌曾见到一个高个子的王府护院猛推了守门小伙一把,连看向他的目光都是眼高于顶的不屑,守门小伙敢怒不敢言。
果然,守门小伙中计被激,立刻走上来,绕到身后,刷刷解开了反绑董阡陌双手的绳子。
董阡陌劝,“还是别松绑了吧,万一我们跑了,连累你就不好了。”
小伙怒道,“要是让你们跑了,我王小虎三个字反过来写!”
他又去解绑缚董怜悦的绳子,董阡陌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头,用力敲中他脑后的大椎穴,眼见他无声无息地闷倒下去,董阡陌笑吟吟地摇醒了董怜悦,“五妹醒醒,我们可以出去了。”
摇了几下,董怜悦悠悠醒转。
董阡陌迅速告诉她,“出了屋门往左拐,那里有一片小树林,我看见藻郡王被他们带进去了,五妹你快去找藻郡王吧,他能保护你。”
董怜悦不敢出去,摇头道,“外面一片漆黑,我害怕!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现在不去,待会儿可就走不了了,”董阡陌沉声,“这些人可能是假扮成护院,潜伏在王府里面的山贼,见咱们年少貌美,就要劫了咱们去当压寨夫人呢。再不走,五妹你想留下给他们当压寨夫人吗?”
董怜悦被吓坏了,也不怕黑了,摸着往屋外走。
走了几步,她回头,颤抖着声音问,“四姐你怎么还不走?”
董阡陌道,“两个人目标太大,咱们不能一起逃,分开来逃,侥幸逃出去一个,也好报官求救。”
董怜悦以为有理,于是摸着黑,弓着腰走了。
屋里,董阡陌扒了守门小哥的衣物,穿在自己身上,过长的那一部分,扎进腰带里。
打扮一下,除了个头比普通护院矮一头,其他的倒也似模似样。她还随身带着一种与肤色相近的雪泥,搓了一团,沾在自己鼻梁上,垫高了鼻子。
很久以前,她曾向韦叶痕请教过易容术,韦叶痕说,易容是一门博而杂的手艺,很难学会,但最好易容的部位就是鼻子。只要改变一下鼻孔大小,鼻梁高矮,一个人的面孔就会陡然变得连熟悉之人都不好认出。
当时,韦叶痕还用手指在自己的俊颜上掰了个猪鼻子,果然改变很大。
变装并易容后,董阡陌在昏迷的守门小哥头顶连砸几下,确保他今夜都醒不过来,又用稻草盖住他。
出了小屋,董阡陌向着光线最亮的地方走去,昂着头,挺直了腰板,以男子走路的姿势,甩着两条手臂走过去。
很快混迹在一众护院里,除了陵墓入口处有明亮的火把,其余地方都很暗,没人发现多了一个不是自己人的矮个子护院。
陵墓入口是一座山丘下的一个石门,现在还没有打开,一个乌发上戴着精致华美的金叶头饰,五官比头饰更加精致的少女,十二三岁年纪,带着几分公主排场。
董阡陌猜她就是世子之妹,宇文凤凰。
果然,听她开口道,“不等了,咱们快点开门进去,才好封了石门,让后面来的人都进不去!”
旁边一个阴阳先生打扮的男子捋须,指着一个快烧完的香头,道,“还有半盏茶,一定不能弄岔时辰,否则就事倍功半了。”
宇文凤凰却不听他的,指挥几名护卫走到石门的几个不同位置,并说,“等打开了这扇门,时辰刚刚好。”
阴阳先生摇摇头,不再说话。
几名护卫手中各有一个六边形的物事,像是青铜做成的钥匙,看色泽颇有些年份了。
他们同时转动那个钥匙样的东西,下一刻,异象突生,原本灰暗的石门竟然开始发亮,好像烧红了的木炭一般,发出一种温和不刺眼的光芒。
宇文凤凰大呼一声,“机关要出来了,快躲开!”
她喊这话的同时,石门中现出几个小孔,裹挟着呼啸的风声的狼牙大箭应声而出,袭向众人。
由于选的去开门的护卫是王府里最高明的江湖客,又事先跟他们提过门上有机关,因此几人都避过了迎面而来的凶险。
狼牙大箭没有阻碍地,直射向众人面门。
其中一支箭正中一名护院的肩头,又连着贯穿了后面两人,这才停下来。
另一边,有女子大声发出惊呼。
董阡陌随声看去,见一道海棠红的身影,惊叫着扑上一个由四人抬在半空的金藤躺椅。
躺椅落地,一支狼牙大箭钉在躺椅三尺前的地上。
定睛一看,那道海棠红的身影,不是董仙佩又是谁?而她扑倒的躺椅上面,那个一动不动的素白身影,大概就是已经辞世的世子宇文冥川了。
宇文凤凰闻声过来,朗声笑道:“董阡陌,虽然你不扑这一下,这支箭也射不中我哥,不过念在你忠心可嘉的份儿上,你这个嫂子我就替我哥定下了!等我哥醒了就让他娶你!”
当然,她的话是冲着董仙佩说的,看来董仙佩还扛着没说,她并不是董太师四千金的事。
只见董仙佩脸蛋红红,与海棠红的衣衫交相辉映,一双杏眸时不时就往金藤躺椅上的男子脸上瞄一眼。
看来那个世子一定生得一副好相貌,尽管只留一具冰冷的尸身,也把董仙佩给迷住了,甚至心甘情愿地跟着王府的人来到机关这么危险的陵墓,还做出了“舍身救夫”的举动。
董阡陌唇噙笑意,冷冷远观这一幕。
这时,陵墓石门霍然打开,众人凝目看去,长长的甬道,装在墙上的花龙是黄金打造的。放眼望去,只一个甬道内就有近百条之多,每条花龙都口衔一颗夜明珠,照得陵墓里面宛如白昼。
众人不由一阵晃神,心道,莫非这座陵墓其实是个藏宝库?
第128章 哄堂大笑,董仙佩你到底是不是
宇文凤凰小小年纪,却有着超出她年纪的气度,这样一座镂金铺翠的奢华陵墓,在她眼里也视若等闲。
她扬声告诉众人,“这陵墓建于十几年前,当时我家还没这么厚的家底,这陵墓中的一切财物都出自国库,是当今圣上寄存在这里的一个小国库。大家进去之后莫要乱动,一则里面有机关,二则动这个就等同于动国库,罪名非小。”
“是!”众护院齐声应道。
宇文凤凰满意点头,又道,“等从这里出来了,自有丰厚赏赐等着你们,不会比这里面的差。”
没有人不相信她的话,豫章王府的财力,何止胜过一个国库。
于是宇文凤凰带着一众本领高强的护卫进入陵墓,后面跟着躺椅中的宇文冥川和董仙佩,再加一个阴阳先生,然后,石门就从里面缓缓合拢。
董阡陌略有失望,原来护院服色的人都是武艺低微之辈,没有进去的资格。
静等了约有盏茶时分,石门再次打开,里面出来一个男人,指着前面一排护院,匆匆指挥道:“快!再来二十个人。”
董阡陌抬脚,轻轻巧巧踩掉了前面那名护院的鞋后跟,趁那人弯腰提鞋的时候,顶了他的位置,迅速走上前去。
二十名护院排成两排,走入石门。
“你!”调集人手的那个男人指了指,“个子太小,换一个人。”
手指的正是埋着头的董阡陌。
火把映照下,他见董阡陌身形甚是单薄,不由心生疑惑,王府选护院是有严苛标准的,似这样的,第一关都被刷下去了,这小子怎么混上护院的?整个王府除了门客雷韬,一位六十多岁的云州点穴名家,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身高不足五尺半。
“你叫什么名字?”他怀疑地问。
董阡陌低沉着嗓子,道,“王小虎。”
“在哪里当差?”
“前院看门的,是冯管事让小人来的。”
“冯管事?”
“他说小人识字多,可以帮小姐看地图。”
这时,远处的山路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在暗夜中回响。男人面色一变,把新调集的二十人都推入石门,重新封闭了石门。
一行人走过长长的甬道,前面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密室,约有三十人,围着宇文凤凰一个人。
宇文凤凰正有点抓狂,捧着一张棕褐色的地图样的东西,很上火地问:“为什么?为什么按照这个方法打不开门?”
她扯过一个领头的护卫,“你来帮我看看!”
对方端着地图细看两眼,摇头道:“字迹模糊,还是篆体字,小人实在看不懂。”
宇文凤凰交给阴阳先生,对方只是捋须,不看地图,慢吞吞道:“进来的时辰不对,事倍功半,如之奈何?”
宇文凤凰又拉过董仙佩,“你来!”董仙佩害怕地摇摇头。
宇文凤凰火大地扫视众人,问:“难道我带了一帮子饭桶进来?这里还有识字的人吗?”
之前调集人手的那个男人立刻掂出董阡陌,推到前面,道:“这小子识字,小姐可以让他看看。”
密室内光线明亮,宇文凤凰打眼瞧见董阡陌就先怔愣了一下,然后才问:“你可识字?”
“认识几个。”董阡陌道。
“我这里有张陵墓通关地图,你敢看吗?”宇文凤凰逼视。
董阡陌抬手去接,宇文凤凰将一卷羊皮地图放在她手上,忽而动作顿了顿,道,“你可仔细着点看,万一看错了,走错了,到时咱们一票人都出不去了,就先拿你开刀!”
董阡陌拿过地图,一边端详一边道:“小人领的是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差事,小姐你快别吓唬小人了。”
“你!”宇文凤凰皱眉,“地图都让你拿反了,你真的识字吗?”
董阡陌看着地图,慢慢道:“既然小姐用正看的方法没打开门,小人当然要另辟蹊径了。”
宇文凤凰怀疑地问:“你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搞破坏的?”
董阡陌不答她的话,又看了一会儿,才道:“这地图上写着,除了要通关钥匙,还需要‘竖子’的生机之物,那东西在哪儿呢?”
宇文凤凰诧异,原来这个一两银子的小护院真的能看懂!
阴阳先生也感觉惊诧,道:“只有通晓河图、洛书的人才能看懂这幅地图,小兄弟你竟能看懂?”
“……”
得不到回答,阴阳先生又不死心地问:“河图洛书乃天书,不可能是自己看会的,小兄弟你师从何人?”
董阡陌指着右边的一道墙,说:“这面墙上有玄机,可以试试敲动。”
“你看错了吧?”宇文凤凰不信,“左边这道墙上有石门,右边这道墙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傻子都知道应该从左边这墙上寻找机关。”
“傻子都知道的事,算得上天机么?”董阡陌道,“所谓疑人不用,小姐不相信小人的话,那还叫小人看图做什么呢?”
“好。”
于是宇文凤凰让护卫上前,依着董阡陌的指点,按照一定的次序敲打,果然有机关弹出,墙壁中出现了一个深凹进去的石槽。
董阡陌道,“据图上说,要投入‘竖子’的生机之物,在哪儿呢?”
有人捧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有一些星星碎碎的头发和指甲,董阡陌挑眉,“只是这些?这还远远不够。”
宇文凤凰看向阴阳先生,睁眼道:“他说,额发、鬓发、眼睫和右手中指指甲,这些就是茅山道术中所指的生机之物。”
董阡陌连连摇头:“这样大的一座古墓,哪能只靠那样一点死物启动?至少得来点实际的活物。”
“那小兄弟你说,什么才是实际的生机之物?”阴阳先生在自己的专长领域受到质疑,很是不快。在他看来,不能顺利打开石门,完全是宇文凤凰不听他劝告,提早开启陵墓造成的!
“当然是鲜血,”董阡陌慢慢道,“只有活人身体中流淌的血,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生机。”
“这……”阴阳先生考虑一下,也认同了这个看法,“这也不无道理。”
宇文凤凰却面现烦恼之色,“要给董太师放血吗?真是,为什么你们不早说!”
董阡陌问:“有什么困难吗?”
宇文凤凰道:“人没带过来,我只叫人取了这些东西,董太师还在王府里现在带人过来还来得及吗?”
董阡陌摇首道:“肯定来不及了呀,等他到了黄花菜都凉了。”
宇文凤凰着急地问:“那怎么办?”
董阡陌想了想,慢悠悠道:“董太师之女的血,或许也可以办得到。”
宇文凤凰问阴阳先生:“是这样吗?”
阴阳先生考虑着说:“虽然这小兄弟的话中有一些奇谈怪论,老朽闻所未闻过,可细一思之,也不无道理。不过么,若要取用太师之女的血,必须以处子之身取血,方有效用。”
“好!”宇文凤凰打个手势,“把人带过来!”
上一刻还懵然无知的董仙佩,突然就被带到了有机关的石墙前面。明晃晃的长刀抽出刀鞘,晃得她一阵眼花。
刀没有即刻落下来,仿佛在考虑,从哪里下刀放血合适。
她一下子吓蒙了,双膝一软,颤抖着嘴唇说:“不,不要杀我,其实我不是……”
宇文凤凰皱眉,问:“不是处子?”
董仙佩连忙摇头:“我、我是。”
宇文凤凰不悦地眯眼,用脆生生的童声问:“董四小姐,你到底是不是处子,你自己不知道吗?能不能给句准话?”
尽管这个时候众护卫都绷着一根弦,但还是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然后一个火星儿点燃了爆竹,众护卫哄堂大笑,在这密室之内回旋一圈,就更响了。
宇文凤凰不耐地挥挥手,众人才止住笑声,都拿眼瞧那位董四小姐,看她要说什么。
董仙佩对着锋利的长刀,讲了实话:“我,我根本不是董家四小姐董阡陌,董太师不忍心让他女儿来送命,就派了我来充数。”其实也不算大实话。
“你不是董阡陌?”宇文凤凰双目带煞,“那你是谁?”
“我只是董家一个小丫鬟。”董仙佩想装成一个不重要的小角色,可怜兮兮地说,“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晚了!”宇文凤凰厉声道,“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都是你才耽误了我哥的病情!”转而吩咐护卫,“先放她点儿血试试!”
手起刀落,很利落的刀法。
董仙佩的手腕立时喷出一股子鲜血,正中墙壁上的石槽。
下一刻,机关就被引动了,看不见的暗处的齿轮缓缓绞动,墙壁震动,地面震动,众人连忙后退。
待这阵震动过去后,墙壁上露出一个拱形的门的形状,护卫拿着六边形的青铜钥匙上去一试,啪!石门应声打开了。
“行啊!”宇文凤凰开心之余,拍董阡陌的肩膀,道,“还是你有办法,那接下来也全靠你了!”
被割了手腕的董仙佩疼得直叫,也没人关怀她,更不用说称赞她的功劳了。
宇文凤凰还讥笑地看向她,“董阡陌,你还想撒谎?你要不是董阡陌,这门怎么打开的?”
众人继续往前走,又用放董仙佩血的办法,连过了两道门。
董仙佩欲哭无泪,捂着自己的伤口,恨恨地瞪着那个出馊主意,让用她的血去开机关的小个子护院。直到此刻,她还没有认出那是董阡陌乔装的。
除了外貌和嗓音有改变,董阡陌一直背向着她,没给她看过正脸。
然而,下一间密室里,头顶的石壁小孔出其不意地开始往外喷毒气,众人有一大半都没有闭气,吸进了毒气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
董仙佩见“小个子护院”也躺在了地上,于是以丝巾掩口,从地上捡了一把刀,向着“他”一步步走过去……
第129章 反正她是你家的人,少根指头怕甚
为避开毒气,董阡陌也正用袖口掩着鼻子,遮上了那个与脸庞不相称的怪异鼻梁。
与她一正面相逢,董仙佩一下子认出了她来,登时火冒三丈,大喊出声:“好你个死丫头!敢叫人拿刀子放我的血?哈!”
伴着一声厉喝,一刀砍向董阡陌的脸,来势汹汹,尽管董仙佩不是习惯握刀的人,但不妨碍她举刀砍向一个她讨厌了很久的人。
没错,这张越长越美丽的脸,正是她想要毁掉的东西!
刀锋落处,董阡陌不由记起多年之前,十四岁的董仙佩去到毓王府,顶着一张纯真无邪的脸,缠着要跟韦墨琴学女红,还把绣好的云葛冰绸薄衾送给韦墨琴盖。
只盖了三个晚上,韦墨琴就因失血过多而掉了一半头发!有经验的嬷嬷拆开薄衾,滚出来的,是二十几条吸饱了血的黑纹蚂蟥!
一年之后韦墨琴才慢慢重新长出了长发,可是被吸走的精血元气怎么都补不回来了,导致她生下的儿子小荔胎里虚寒,生来就有血枯之症。
董仙佩,这个外表天真活泼无心机的女孩子,一次据她说“只是跟表嫂开个小玩笑”的狠手,没有任何人忍心嗔怪她,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一个不满周岁的小荔就将要带着一种不治之症过一辈子了。
没有人把这件事当事儿,尽管这件事对于韦墨琴而言是那么沉重。
呵呵,宋氏说,谁让王妃自己太不小心呢?被子里藏着会动的东西还睡得那般香。
董太师说,小女顽劣,日后必定好好管教。
连老夫人都只是说,呵,琴姐儿不用怕,往后多生几个就好了,生孩子能把女人亏损的元气补回来。女人么,都是这样过来的!
……
既然没人还小荔一个公道,作为小荔的亲娘,她是不是能为自己可怜的孩子哭一声,是不是该从董仙佩这个“顽劣”的女孩子身上讨两分利息?
刀锋落处,董阡陌在地上滚了半圈,避开了刀锋。
董仙佩当然不死心,觉得死丫头害自己吃了这样大的苦头,怎么也要死丫头感同身受一番。
第二刀挥下去,董仙佩脚下踩到了一个滚圆的东西,失去平衡向前一滑,正好跌坐在一个喷毒气的气孔下面,由于没闭好气,她很快便昏厥了过去。
这时,整间密室已被毒气灌满了,几乎没人能再继续闭气,于是更多的人刷刷倒下去。
站着的人,除了董阡陌,还有宇文凤凰、阴阳先生和两名一流的护卫。
宇文凤凰四人之所以能不受毒气影响,是因为他们之前根据地图注解,佩戴了捣碎的薄荷叶等物做成的解毒气的药物。
“你……”宇文凤凰吃惊地看向董阡陌,“为什么你也不受毒气的影响?难道你也早有准备?”
“啊,”董阡陌拿住自己预先准备好的香袋,微笑道,“回小姐的话,小人正好也戴了薄荷叶,你说巧不巧?”夜明珠柔和的光晕打在她的侧颜上,相映生辉。
宇文凤凰目瞪口呆了一下,讷讷地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你一定不是我们王府的护院!”
董阡陌笑容无害地说:“小姐你管我是什么人呢,这一路上我不都在帮您么,小姐您要往陵墓中心走,没有我帮您看地图,还得费大力气呢。”
宇文凤凰问:“那你是怎么知道的这样清楚的?连我请来的阴阳先生,对陵墓的了解都不及你?”
董阡陌避重就轻地说:“那下次再遇着这种事,小姐应该擦亮眼睛,选一个有真才实学的,而且在下收费还便宜。”
一旁的阴阳先生听了这话,涨红了脖子,恼怒道:“小子忒不知天高地厚,老夫干这一行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老夫可是茅山上最有名的术士,你呢?你敢自报师门吗?”
董阡陌耸肩道:“以在下的学问见识,已经到了自成一家的境地,早不必仰仗师门了。老先生你是不是该长江后浪催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呢?”
阴阳先生气得胡子发翘,瞪着两只眼。
宇文凤凰想了想,决断道:“好,本小姐就信你的话。”于是吩咐那阴阳先生,“你在这里用解毒药包给每个人嗅,救醒了大伙儿,原地等待。”
阴阳先生还欲反驳,宇文凤凰冷冷道:“干好你的活儿,出去有十倍的赏金。”阴阳先生闭了口。
两名护卫一人背着宇文冥川,一人背着董仙佩,宇文凤凰和董阡陌穿过下一道石门,来到一间雾气弥漫的密室。
宇文凤凰担心地问:“这雾气有毒吗?”
这间密室比前几间都大,人数又少了很多,说起话来带着回声。白色的雾气缭绕一室,室内以鲜花点缀,予人一种如踏仙境的感觉。
董阡陌指着鲜花说:“这花都盛放如常,我们更不会有事了。”
宇文凤凰问:“这一间的机关在哪里?”
董阡陌拿过地图,研究一下,望着眼前的精钢制成的铆钉巨门,道:“这扇门之后,就是陵墓中心所在的位置,只是要打开这扇门,光凭鲜血还不够。”
“那还需要什么?”宇文凤凰问。
“先看看钥匙孔有多大吧。”董阡陌吩咐两名护卫,“你站坤卦,你站艮卦,你们两个同时击打巨门三次。”
宇文凤凰颔首同意,于是护卫照做了,精钢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动,在门上露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圆孔之内闪着奇异的绿光。
下一刻,董阡陌却叹气道:“不好办,真不好办,咱们别往前走了,还是打道回府吧。”
说着,她转身要走回头路。
宇文凤凰哪里肯,一把拖住了她的衣袖,阻拦道:“哪有你这样的阴阳师,都来到最后一扇门了,你又反悔!不行,不管多难办,你都得把这扇门给本小姐打开!”
董阡陌拒绝道:“在下并不是什么阴阳师,在下只是想凑一个热闹,见识一下财神爷家的陵墓修的有多奢华,如今已经开了眼界,心愿已足,可以无憾矣。”
说罢抖了抖袖口,令宇文凤凰松手,又举步要走。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夹上来,其中一人用长剑抵住了董阡陌的领口。
宇文凤凰问:“要怎样你才肯帮忙?不论是黄白之物,还是高官厚禄,只要你开口,没有我们家给不起的东西!”
董阡陌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是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在下是断然不肯为的。”
宇文凤凰急了,挥退两名护卫,好声求道:“这位公子,你就帮帮我们吧!救醒我哥,算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他是名副其实的财神爷,心地慈悲的佛爷,他这一撒手人寰,整个西魏下个月就会有几千人饿死!”
董阡陌考虑着说:“只是,开那精钢之门,需要一样极特别的钥匙,在下实在不忍心取之……”
“什么钥匙!”宇文凤凰急迫地问,“公子你不忍取,就让我来取吧!”
董阡陌沉吟不语,宇文凤凰再三求告,她终于慢慢悠悠地指着一旁昏迷的董仙佩,道,“需要那位小姐的一根手指。”
“她的……手指。”宇文凤凰愣了一下。
“还是别继续走下去了吧,”董阡陌劝,“这位小姐花容月貌,又是太师家的千金,只为开一扇门就取走她一根手指,多么残忍呀。”
宇文凤凰犹豫着问:“没有其他办法通过这道门了吗?”
董阡陌摇头:“若是有他法,在下又何至于如此为难,唉,可惜一门之隔,就挡住了世子爷与那一粒可以起死回生的灵药。”
宇文凤凰吃惊,并警惕地睁大眼看董阡陌,“你连灵药的事也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董阡陌勾唇道:“‘武陵二年,惠帝炼灵药赏太子,方士称有起死回生之效’,这可是史料中都有记载的传闻,当时的太子就是咱们西魏上一朝的皇帝。不过在下还是规劝小姐,传闻不可尽信,陵墓中有没有灵药还是未知之数,灵药有没有那般神奇,更是不得而知。为了一丝渺茫的希望,搭上董家小姐的手指,实在不智。”
“不!”宇文凤凰贝齿咬唇,“纵然只有半分希望,我也要试一试!”
“万一董太师见女儿少了手指,来王府兴师问罪……”
“哼!大不了我就赔我的手指给他女儿!”宇文凤凰冷然断喝。
“那也不必这么麻烦,”董阡陌温和地提议说,“小姐不是相中了董家小姐当你的嫂子么,索性就一纸婚书定下来。那她就算是你家的人,少根指头怕甚,多少几根也无妨。连董太师听说了,都只会竖大拇指,夸他的女儿机敏聪慧,懂得讨财神爷欢心呢。”
“好!”宇文凤凰当下再无犹豫,命令两名护卫,“王洗王听,把‘董阡陌’的手指斩下来!”
“要斩哪一根?”王洗问。宇文凤凰看董阡陌。
“嗯,”董阡陌考虑着说,“先将整个人抬过去吧,离得太远了,不好辨认。”
此刻仍不省人事的董仙佩,被王洗提着衣领,一直提到精钢巨门之前。昏迷的身子柔若无骨,一只白嫩如梨的右手被抓起来。
董阡陌和声道:“要不换左手吧,往后入了王府难免管账,没有右手可怎么写字?”
于是,王洗又抓起董仙佩的左手,发力一捏关节处,五根葱段般晶莹的手指翘起来。王洗对着门上那个铜钱大小的圆孔比划了两下,分析说:“依我看,中指最长,一定可以一插到底。”
董阡陌反驳道:“长倒不必太长,关键是粗细要合适,要不先试试用大拇指吧。”
王洗听从了建议,捉着董仙佩的大拇指,往圆孔之内闪着奇异绿光的地方一送,眼看就要送进去了。
下一刻,董仙佩却突然醒了过来,“呀”地一声尖叫起来
“呀你们在搞什么?我早说了我不是董阡陌,她、她才是真正的董阡陌呢!”
第130章 嫂子,就算整个手没了也没妨碍
上一间密室中的毒气是一种令人吸后陷入昏厥境地的水雾,只要佩戴了薄荷叶等物制成的药包,嗅上两口就可以轻易化解。
护卫王洗去动董仙佩的时候,他的药包正好凑近了董仙佩的鼻端,董仙佩嗅了几下,再加上对不知名危险的警觉,让她一下子醒过来。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左手正被一个护卫强硬地捏着,一仰头就对上一双流波若水的眼眸,眼神偏冷,正是董阡陌。
那目光让董仙佩心头一寒,尽管不知道自己的手指已经遭到觊觎,董仙佩还是彻底招了。
“不要杀我呀!其实我是董家三小姐董仙佩,不是你们要找的董阡陌!我真的没有骗你们!”然后,又瞪着董阡陌喊,“她!她才是真正的董阡陌。”
护卫王洗心里有些疑惑,听了这话,心里可能有两三分相信了。他第一眼注意到董阡陌,就觉得这个小个子少年非常脂粉气,来历可疑。
相反地,宇文凤凰第一眼见到董阡陌,个头高了宇文凤凰一头,容颜清隽,鼻梁高直,喉头处还有个凸起的喉结,她当时就被这个“美少年”惊艳到了。
在王洗眼中,董阡陌没有半点男人味,可在十二岁的宇文凤凰眼里,举止潇洒,应对从容的董阡陌,已经算是一等一的硬汉了。
宇文凤凰抬头看向董阡陌,见董阡陌面带微笑,神情风轻云淡。再看董仙佩,一脸惊慌失措,眼神也不敢与人对视。
宇文凤凰凭借经验,当场断定,说谎的人是董仙佩。于是冷冷斥责道,“董阡陌,本小姐都已经改口叫了你嫂子,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嫂子?”董仙佩一愣,被诱惑了一下。
在豫章王府里住了不到两日,尽管是囚徒的待遇,但眼里见的,全是她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奢靡豪阔。
去年去皇宫看大姐的时候,她见识过皇宫的恢宏大气,处处金装玉裹,以为世上再不会有哪里比皇宫更好,可一与豫章王府比较,皇宫也变得逊色了。
等再见了世子爷,尽管已经断气闭眼,只是一具冰冷的尸身,还是把董仙佩完全迷住了。
如玉山倾倒,琼树一枝,那眉,那鼻,那种融在骨血中的尊贵气质,连死亡都不能夺走他天赋的神采。
莫说是嫁给世子,就是降格成丫鬟,每天给这样的世子侍奉茶水,铺床叠被也好啊。
因此,一听宇文凤凰说有办法要复活世子,董仙佩鬼使神差就相信了。那样钟天地灵秀的男子,连老天都不舍得把他夺走。
“对啊,嫂子,”宇文凤凰脆生生喊着,“我连叫了你这么多声嫂子,你得给我个‘改口礼’才行。”
“改口礼?”董仙佩不知所措。
“是啊,”宇文凤凰笑了笑,神情天真如一个讨糖吃的孩子,“嫂子不要太小气嘛。”
董仙佩嗫喏:“可是我什么都没准备,要不等下次……”
“下次?”这回是董阡陌笑了,“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四小姐你不趁此机会定下来,转身哪还有你的机会呢?”
董仙佩疑惑地睁眼,不知董阡陌为何穿扮成这样子,还混进陵墓里。可直觉告诉自己,筵无好筵会无好会,董阡陌这死丫头,难道是来跟自己抢世子的?
“你……”董仙佩换了个称呼,“你这阴阳先生怪里怪气的,看着不像好人,你快走开!”
董阡陌不以为忤,挑眉道,“四小姐管我怪不怪呢,能帮到你就好了。在下最擅长的是相面,今日观四小姐的面相,偶有所感,四小姐想测个字或占个卦吗?免费奉送的。”
“真讨厌,你走开,我才不用你帮!”
此时,一听说有机会做世子妃,董仙佩不想让董阡陌跟王府的人再多接触,以免夺走自己的机会,所以反而凶巴巴地轰赶起人来。
“好吧。”董阡陌摇头叹气,走到了密室另一头,找张圈椅坐了,拿起一盆鲜花,开始摆弄。
巨门那边,宇文凤凰问:“嫂子,你身上有一样东西我想要,能送给我吗?”
董仙佩迟疑地点点头。
“那我先代我哥谢谢嫂子了。”宇文凤凰目视护卫王洗。
“啊?”
董仙佩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王洗捉住了左手大拇指,往巨门上的小孔一送。里面绿幽幽的光芒被挡住,停顿片刻,董仙佩还一脸的懵懂。
下一刻,小孔中的绿光黯淡,红光大盛,流淌而鲜活的红色从被拇指堵住的小孔中溢出来,弥漫了半间密室,让一室白色的雾气都染上红意。
“啊啊啊”
董仙佩从头皮一直抖到脚趾尖,口里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两只眼珠几乎要瞪脱眶,用右手把嵌在门中的左手往外拔,疯了一样用力。王洗一个没捉紧,被她挣脱开了。
董仙佩拔出左手拇指一看,第一关节被碾成纸那么薄,只余一层皮,里面的骨头和血肉都消失了,被那一个恐怖小孔吞噬了。第二关节由于拔得快,还没有消失,但皮肉翻卷,血淋淋的景象令董仙佩发出更大声的疯狂尖叫。
宇文凤凰被震得头皮发麻,心里也发怵起来。见巨门未开,连忙问董阡陌:“怎么不管用?”
董阡陌耸肩:“谁让她躲来着?献祭到一半就撤走祭品,机关掣没吸饱血,当然不可能启动了。牛不吃饱了草还不耕地呢,何况机关。”
“那怎么办?”宇文凤凰焦急地问。
董阡陌爱莫能助的眼神。
“好,那再来一次。”宇文凤凰恶从胆边起,指挥王洗,“再拿她另一边的手试试。”
董仙佩闻言,嗷地一声哭叫,整个人瘫在了地上,怎么拉都拉不起来。王洗只好环腰将她抱起来,点了麻痹全身的穴道,又把右手拇指往红光流溢的小孔里插去。
董仙佩的眼中只余惊恐,一个柔弱少女最绝望的胆寒神色,连石头人瞧了都要心软的。
宇文凤凰略有不忍,安慰她:“你放心,往后几百个丫鬟伺候你,什么事都替你做了,就算整个手没有了也没妨碍。”
这种安慰的话,完全不能让董仙佩觉得好过一点,反而更害怕,哭得更厉害了。
眼看着右手拇指一点一点,缓缓没入小孔,董仙佩口干舌苦,好像已被吓破苦胆。密室内其余四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幕。
“慢。”董阡陌突然出声。
宇文凤凰和两名护卫回头,不明白她为何阻拦。
“穴道得解开。”董阡陌神情温文,和缓的口吻解说道,“所谓活祭么,就得让祭品扑腾,挣扎,感觉到痛楚,就连这份痛楚也是献祭的一部分,点了麻穴就没有那么好的效果了。”
于是解开穴道,两名护卫一人架住董仙佩,一人往里送手指。
伴随一声杀猪般的惨呼,那只柔美而白嫩的右手也失去了大拇指,然而巨门还是毫无反应。
宇文凤凰被这叫声弄得心慌气短的,她再有大主意,到底也只是个年不满十三的女孩子,跟那“董四小姐”也无甚仇怨,却用这种严酷的手段弄掉对方两根手指。
“怎么门还不打开?”宇文凤凰急躁地瞪视董阡陌,开始怀疑她的话是真是假。
“嗯,”董阡陌考虑着说,“看来是拇指的长度不够,没能触发小孔最里面的机关,要不换食指试试吧,从左手开始。”
她的口吻平淡如水,像在讨论着哪根手指涂什么花色的蔻丹更好,而不是哪根手指被绞断在机关里。
宇文凤凰的耳中充斥着最可怕的叫声,不再对董阡陌言听计从,反而睁大眼睛瞪着她,又一次追问:“你究竟是什么人?再不坦白身份,下一个就拿你献祭了!”
“她是董阡陌!用她的手!用她全部的手指!”董仙佩尖声大叫,“董阡陌!我要撕了你!我要撕碎你!啊”
“董阡陌?”宇文凤凰疑惑。
“呵,”董阡陌低低笑了,“不用在意,人痛得疯起来,总会喊一些疯话出来。而且这位董小姐不是还吸入过毒气么,可能那种毒气会让人变得疯癫,搞错自己和旁人的身份吧。”
“那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宇文凤凰问。
“我么,我是江湖人称……”
话未说完,后方的机关石门霍然而开,是他们几人刚通过的地方。几道玄色、石青色、墨蓝色、暗紫色的身形纷纷闯入这一间密室。
当先一人是宇文昙,手中提着宇文凤凰留在上一间的阴阳先生。
董仙佩的泪眼骤然一亮,哭着叫道:“表哥救我呀,表哥替我报仇,我的手啊哇哇!我的手!”
宇文昙皱眉,冷目顾盼,落在宇文凤凰脸上,沉声问:“你做了什么,凤凰?”
“不是我,是他……”宇文凤凰一向有些畏惧三叔宇文昙,甚至比畏惧皇帝还多一些。受到了质问,连忙要把责任推给董阡陌。
然而,不等她把幕后黑手董阡陌指出来,下一刻,地面和墙壁都剧烈晃动了起来。
四周装饰墙壁的一盆盆盛放的鲜花全都打碎在地上,然后天地倒置,地面翻转到了头顶上,头顶的石壁变成了地面,花盆的碎瓦片打在众人的头顶上。
方才那几道闯入的身影是拳脚相向,边打边冲进来的,除了宇文昙,还有其他五个身形高大、手长腿长的男人,每个人都或系面巾,或戴面具,遮蔽着真容。
此刻密室内发生剧变,尽管那些人倚仗着自身功夫高强,也不由得愀然变色。
他们一进来,四壁岩石精钢的密室就天地颠倒,分明是着了别人的道了。这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旦坍塌,那就是绝对的灾难!
控制密室机关的幕后黑手,究竟在哪里?
众人心惊,心中各有打算,戒备地看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然后下一刻,密室周围的墙壁四分五裂,在天摇地动的局面下,不断有人被吸进墙壁中去。
“表哥救我!”董仙佩哭叫。
她的娇颜被锋利的花盆碎片刮伤了,双手一阵乱舞,什么都没扶住,掉入了其中一面墙壁。宇文昙手提着阴阳先生,飞身而入,闯进那一面墙中。后面还紧随了一个石青色的身影,董阡陌只看背影就知是韦叶痕。
随着他们的身影没入,那面墙壁即时合拢,又变作一整块密不透风的石壁。
然后又有一面墙壁闪现缝隙,几个男人冲进去,看衣着像是枭卫中人。
突然,脚底下的地面打开,宇文凤凰和两名护卫失足跌进去。宇文凤凰挥舞双臂,大声惊呼着,“哥!哥!”娇小的身影消失在墙壁后。
原来在混乱之中,她和宇文冥川的尸身分开了。
这些人纷纷被石壁吞噬殆尽,转眼,晃动不止的密室里只剩下董阡陌与宇文冥川的尸身,此外,还有一名暗紫色夜行衣,镂空蜀绣梅花面具遮脸的男人。
第131章 白天给活人看病,晚上给死人招魂
渐渐地,晃动的密室又恢复了平静,董阡陌与那名紫衣花面人各占密室一角,各自用警戒的目光打量着对方。
过了一小会儿,对方忽地“扑哧”笑出声,用憋笑的语气说道:“你的鼻子……实在不配你的脸。”
显然,对方是认识董阡陌的人,能一眼就认出她。
这人的声音入耳较为熟悉,只是伴着笑声说出来,不好辨认。董阡陌略想一想,大概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面上却不动声色。
而这人以为她没能认出自己来,索性拂去面具,有些受伤地说:“四小姐真健忘,才几天就忘了在下了。”
剑眉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高挺的鼻子,薄薄的红唇,这时正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一袭紫衣,一张被拈在修长手指间的镂空梅花面具,身上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释然气质,不是贺见晓又是谁。
“哪有忘记,”董阡陌道,“只是没想到贺神医的爱好如此广泛,白天给活人看病,晚上还出没于死人聚集的陵墓,活人死人都让你包办了。这种场合下见面,一时不敢认罢了。”
贺见晓失笑道:“你这是在含沙射影,指摘我行事不够光明吗?”
董阡陌摇头:“并无此意,神医多心了。”
顿了片刻,贺见晓才道:“四小姐不必对我怀有敌意,你我虽然不属同路,总算相识一场,在这危险的墓穴里相遇,正好可以结伴同行。”
董阡陌道:“我还没说我要走哪条路,你就知与我不同路,可见你的路不是正途。我胆子向来小,还是让我一个人走我的路吧。”
“胆子小,就不该踏足险地。”贺见晓眉目磊落,温和地说,“还好,在下的本事尚可自保,捎带上你,问题也不大。”
说着他举步,从他所在的那个墙角,往董阡陌这边走来。
“且慢!”董阡陌沉声一喝。
贺见晓止步,挑眉,“四小姐不相信我?”
董阡陌道:“不是不相信阁下,只是这座陵墓阴气森森,摇摇晃晃的,晃得小女子眼都晕了,只觉人鬼不辨,生怕一不小心着了鬼道。”
“那,你还是不信我。”
“……”
静谧的石室内,两个各怀心事的聪明人默默对视了片刻,然后,董阡陌红唇一弯,慢慢道:“贺公子,不如咱们玩个游戏吧。”
“游戏?”
“对,”董阡陌徐徐道,“游戏有规则,是一种最公平最安全的交谈方式。”
“怎样的规则?”贺见晓问。
“游戏的名字叫‘走走停停’,我先提一个问题,贺公子你能回答上来,就可以往前走一步;答不上来,就原地站住,换我往前走一步。然后你再向我提问,如此反复。为了公平起见,只能问用‘是’或‘不是’作答的问题。”
贺见晓默默听完,颇感有趣,只是质疑:“为什么不是我先提问?这样也算公平吗?”
“绝对公平,”董阡陌道,“论步伐大小,理应让步伐小的人先提问。”
“请问吧。”
董阡陌问:“你的耳边有什么东西翘起来了,你现在的脸是易容过的吗?”
贺见晓心头一惊,抬手去摸,根本没有翘起来可是仅这一个动作就泄了底了,说明除了镂空面具,他现在的这张面孔也是易过容的,从未以真面目示人。
于是他只有答了一声“是”,然后往董阡陌的方向走了一步。
换他提问了,他问:“四小姐你的琴艺是出自云雾山吗?”
董阡陌答“是”,然后往宇文冥川尸身的方向走了一步。她又问:“贺公子你是枭卫吗?”
贺见晓又是一愣,选择不答。按照游戏规则,他原地不动,董阡陌又往宇文冥川的方向走了一步。董阡陌笑眯眯道:“没想到贺公子是这么实诚的人。”
贺见晓这才后知后觉到,是啊,他选择不答,和直接承认他是枭卫没有分别!
又轮到他提问,他问:“四小姐控制了陵墓机关?”
董阡陌道:“是。”
她又走一步,正好走到宇文冥川的身边,她怀里那盆鲜花,里面就藏着控制这间密室的开关。
贺见晓问:“四小姐预备怎么做?要将在下抛进哪一面墙中?”
董阡陌勾唇道:“你这么站着就没事了,最后还能顺利找路出去。如果你乱动,我就不敢保证了。”
贺见晓遗憾地说:“我还以为我们算是朋友,四小姐太难恭维了。”
董阡陌道:“游戏是我赢了,要不是把阁下当成朋友,你最后两个问题我都不必回答。那么作为愿赌服输的保证,你不可以跟来哦。”
纤细的指尖触动花盆内的机关,董阡陌与宇文冥川一同滚落进那面精钢巨门。
巨门合拢的瞬间,董阡陌回头看向贺见晓,见他只是袖手远观,并不冲过来。她心里微有诧异,没想到贺见晓真的这么守信用。本来还打算动用下一道机关,眼下竟可不必了。
董阡陌将宇文冥川往地上一丢,绕着陵墓中心的这一间密室走了一圈,见头顶有八卦图形的标志,于是找了一根钢棍,戳在开启机关的相应位置。
这陵墓里的东西是先帝留给第三子宇文昙的,陵墓的阵图在豫章王府,而真正的机关图却在董太妃手中。
当时宇文昙不在京城,因此董太妃把机关图给了韦墨琴,让韦墨琴转交。后来发生了一件事,令韦墨琴深恨宇文昙,就藏起了机关图要,没有交给宇文昙。
如今这世上,除了深宫中长年卧病的董太妃,还有一个默默无名的董阡陌,再也没人知道这陵墓的真正秘密。
外界有小股人传说,这里面有个宝盒,藏着长生不老药,其实都是以讹传讹。这个陵墓真正的妙处,才不是一个盒子能装得下的。
韦墨琴早就知道,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从未对这座陵墓中的东西起过觊觎之心。
董阡陌却清楚明白,最锋利的刀,要找到最合适的主人,才能相得益彰。这一次,她当仁不让了……
一番忙碌之后,她拿到了这趟入陵墓想要得到的一样东西。这才回头,看向地上斜躺着的宇文冥川。
他的相貌十分秀丽,俊朗的眉,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色淡如水。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眼角却微微上扬,莫名带来两分妩媚的气质。
他的肌肤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宛如玉石的温润细腻。乌黑的头发直达腰际,尽管外表看去他已经死了,但这张魅惑众生的脸上仍无时不流露出高雅如风,公子如玉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的身材,装点出妖魅般的俊美。
还好他不是真的死了,否则连苍天都会为这样的人而垂泪。
多日之前,董阡陌在董府的红叶林中发现了“绝芝”,一种可以令人陷入假死境地的菌子。
提取成药后,闻过的人会立即昏迷,陷入龟息之境,三日后人会断气,就跟真死一模一样。假死七日之内,另服解药可以化解,不过出了七日,人就真的断气了,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那株绝芝长在极高的树上,董阡陌自己是根本摘不到的。
当时,她身边接触到的三个有本领上树摘芝的人,宇文昙、贺见晓和宇文藻中,她一下子就相中了笨笨的宇文藻,三言两语的挑拨宇文藻上树去摘芝。
只是她还高估了宇文藻,对方既不会轻功,也不肯费事去爬树,直接将那棵合抱古树给拔出来了,一下引来了好多人。
树倒之后,灰不溜丢的绝芝被甩到一地落叶中,董阡陌用绣鞋踢了许多落叶,把绝芝藏得很不起眼,当晚重回红叶林,捡回了绝芝,做成药,放进盖碗中。
本来是要派作一个大用场的,却被去风雨斋讨要“墨宝”的李嬷嬷看中了盖碗上的寒梅图,拿去作为议亲的见面礼了。
那只盖碗,虽然五月、李嬷嬷和老夫人都经手过,可她们都没揭开瓷盖,因此都没吸到绝芝。最后拿到盖碗的宇文冥川,一定是拿起来研究寒梅图的时候动了瓷盖,很不幸地中招了。
绝芝是稀有的菌子,本草纲目和神农百草篇中都没有记载,除了云雾山上的极少的一撮人识得,基本无人认识。王府无论请来多少名医,都不知道宇文冥川究竟出了什么问题,才会陷入奇异的昏迷中。
其实在临昏之前,宇文冥川一定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才对周围的人说出那样的话
“把这个女人找来,否则我就会一睡不醒了。”
他的确很无辜,董阡陌也没打算对他下手。虽然浪费了一朵珍贵的绝芝,但这一趟陵墓之行大有斩获,算是意外之喜。
现在么,只需要救醒了宇文冥川,就能掩盖形迹了。
喂过解药后,又拿捏了膝关节上的几个穴位,宇文冥川渐渐有了呼吸,睁眼瞧了一下,又很快闭合。这里满室都是金玉之物,夜明珠也是最亮的海明珠,对于长久昏迷的人而言,是很刺目的。
只在这一瞬间,董阡陌近距离地看到了他的眼眸。
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一双澄澈的黑眸,天生一段风情,睡意朦胧中,那双眼睛给人的感觉是温柔的。
“我知道你醒了,”董阡陌说,“我有一言,请君侧耳听。”
“……”
“我是那只寒梅图瓷杯的主人,害你纯属无心之失,现在我救醒了你,想索取一点报酬。”
第132章 只换了一只鼻子你就认不出我了
“世子你的命是这世上顶值钱的东西,不过在下并不贪心,我要求的报酬,就在这只盒子里面,是世子你的一个许诺,只要你能做到,我们就互不亏欠了。”
说完这话,不等到对方有所回应,董阡陌再次启动花盆中的机关,墙面裂开。
留下宇文冥川在上一间密室,她另走入一间空无一人的密室,略一沉吟,又触发一个机关。
对面墙裂开了,对面的密室中闪出一道玄色人影,直冲向董阡陌,一只手掌如狼似虎,死死扣住了她的雪颈。
手掌的主人,宇文昙,只要微微一动指尖,就能让董阡陌立时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
“表哥?”董阡陌诧异地问,“你袭击我干什么?”
宇文昙危险眯眼,冷冷地俯视她。
“是我啊,表哥,”董阡陌遮了鼻梁,俏皮地眨一下眼睛,“我是阡陌,只换了一只鼻子你就认不出我了?”
宇文昙缓缓收了掌,监视着她的动作,问:“你怀里为什么抱着一盆花?放下。”
董阡陌从善如流,将鲜花的花盆放在室内一张石桌上,眯眼笑道:“我听那位阴阳先生说,花的香气可以辟除毒气,于是就带了一盆花在身边。咦表哥,和你一起的那位阴阳先生呢?还有三姐呢?”
宇文昙冷冷道:“一刻之前,地面突然裂开,他们都跌进去了。”
董阡陌不大诚心地说:“那真叫人难过啊。”
“……”
两人沉默相对了一会儿,董阡陌就着石桌坐下来,口里低低哼着一个愉快的小曲,抬手摘下两朵鲜花花瓣,翘起一只兰花指,开始给指甲涂蔻丹。
宇文昙冷眼注视,心中的怀疑前所未有的大。印象中的四表妹文静寡言,性情软弱,毫无主见。
而眼前的这个董阡陌,仿佛随身带着许多面具,需要摆什么表情,就换上什么面具,可永远不给人瞧见她的真面目。
胸有成竹,城府深沉这一刻,她给他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此刻,在这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密室中,连能否出去都是未知之数,人也会变得真实起来。自私的人会愈显自私,怯懦的人会加倍怯懦。
偏偏董阡陌却不受影响,面具上连一丝裂缝都没有,除非……
“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宇文昙问。
“表哥问我?”董阡陌诧异地抬眸,“我还指望表哥你能找到出路呢,你可是盖世英雄。”
顿一顿,宇文昙又问,“你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
董阡陌委屈,“不说还好,一说就是一肚子的苦水。父亲去王府接三姐,至夜未归,母亲就给我下了死命令,让我一定把父亲寻回来,否则便要我好看,我不得已,只好去了王府。谁知王府的人更黑心,连官眷都敢绑架!”她欣赏着新涂的指甲,“就这样,我就来到这个危险的陵墓里了。”
“舅母要你好看?”宇文昙在她的话里寻找蛛丝马迹,“纵你不来,她能拿你怎么办?”
“听说枭卫里有个专吃小孩子的魔王,叫什么时炯的,”董阡陌用谈论天气的悠然口吻说,“母亲要把我嫁给他呢。”
“……”
又是一刻沉默,然后宇文昙问:“仙佩少了两根手指,她说是你害的?”
董阡陌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眸,耸肩道:“三姐真是的,就算我没能从宇文小姐的手底下保住她,她也不能把责任全推给我呀。宇文小姐救兄心切,谁能拦得住?”
“究竟怎么一回事?”
“就是那回事,”董阡陌娓娓道来,“大家都传说,陵墓里有一粒惠帝传下来的灵药,吃了能起死回生。宇文小姐接受不了她兄长已死的事实,非要在这墓穴里把灵药翻出来。她手里有一张机关图,记载着这座陵墓的建造历史,原来,当年的机关师是用了我父亲的生机之物来建这座墓,如今解开机关就得用他的女儿。不来点儿牺牲,怎么能通关呢?”
“……你也是舅舅的女儿,你怎么不牺牲?”宇文昙平静地问。
董阡陌解释道:“表哥你不知道,这可是祖母做的一笔糊涂账。原本跟王府世子议亲的是我,都快敲定的时候,三姐却不乐意了。这也难怪,她都快十七了还没嫁人,心情当然不好了,于是她就冒了我的名,入王府选世子妃去了。因此有三姐在场,我都不敢自称董阡陌,也不敢说自己是父亲的女儿。”
“是‘不敢’自称董阡陌,”宇文昙的目光像一把利刃,慢慢割过董阡陌的脸,“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阡陌,用你的血与手指启动不了机关?”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表哥开玩笑,太意外了,”董阡陌露出一个柔软而无害的笑容,“不过现在谁还有心情笑呢,咱们还是快找出去的办法吧。”
宇文昙心中的怀疑不消,问:“依你说,怎样才能出去?”
董阡陌道:“我看宇文小姐她们是用敲打石壁的方法敲出了机关,要不咱们也试一试吧。”
“好。”
宇文昙口里答应着,却反手扣住董阡陌的手腕,把她推到其中一堵墙前,“你来敲。”
董阡陌揉了揉被宇文昙抓红的手腕,十分惊讶地问:“你这是干什么呀,表哥?你拿我当成犯人了?我做错什么了?”
“你做的最错的事,就是你的董阡陌……装得太不像了。”
宇文昙猛地一抓,扣着她的下巴,冷声斥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换掉真的董阡陌?”
他的手指绕着她的脸侧,在发际的周围迅速找了一圈,没有人皮.面具的接缝。他仍不放弃,又抽去发间的玉簪,不轻不重的力道揪扯她的长发。
“疼疼疼!”董阡陌抗议,“表哥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宇文昙眼中闪过疑惑之色,仍不死心,因为他心里认定了这个董阡陌是有易容高手混入太师府,来盗取机密的。
地上有一桶水,他拉过董阡陌,不由分说地将她的头按入水中,每次小半盏茶,连着三四次。最后提着董阡陌柔丝如漆的长发,将她拖出来,她早已被水冲闭气了。
宇文昙再次检查她的面容,还是没找到易过容的痕迹。翻来覆去,怎么看都是董太师的四女儿,董阡陌。
“咳、咳。”董阡陌咳着水醒过来,恼怒地叱问,“你想干嘛!你的头让驴踢了?”
宇文昙危险眯眼,更加确定,她不是四表妹。十个四表妹也不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是真是假,看来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证明了。”
宇文昙取下腰间的腰带扣,以锋利的一端划伤董阡陌的手腕内侧,鲜血顿时喷涌而出,落在了石壁之上。
哗啦一声,石壁上绿光一闪,现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孔。如之前三表妹董仙佩哭诉出的事由完全一样,宇文昙捉住董阡陌的一根手指,径直往那圆孔里送去
“表哥,你可不要后悔。”
董阡陌凉凉一句,让宇文昙的胸口莫名一紧。
他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研判的目光放在董阡陌的面上。她的眼神放肆大胆,非但没有一丝恐惧,反而充满了挑衅,仿佛在说,“我赌你不敢这么做。”
她冰冷地直视着他,熟悉而陌生,仿佛一个久未逢面的宿敌,带着一抹雪亮的恨意,令他心头倏然一惊。
宇文昙摇头,不,这绝对不是四表妹的眼神。
四表妹为人软弱,她看别人的眼神,要么胆怯如白兔,害怕受到别人的欺侮;要么就是求助的眼神,等着别人来保护。过去四表妹看他,总是仰视的角度,闪闪晶亮的期盼,掩藏不住的依赖与爱慕。
心下断定,董阡陌不是董阡陌,宇文昙再无犹豫,分毫不松,扣着董阡陌染血的手腕,将她的一根手指顶入石壁小孔。
只停顿了一呼一吸的瞬间,董阡陌就面色惨白,发出了凄厉的惨呼声
“不要!放过我!啊!”
“不要?”宇文昙冷声道,“想让我放过你,就从实招认,你究竟是什么人?”
“啊!放开我!我说,我说……”
宇文昙一松手,董阡陌的手立刻从小孔中抽出来,虽然沾了很多血,好在手指还在。她膝头一软,伏倒在地上,披散的长发遮住了面孔。
“快说,不然换另一只手。”宇文昙冷冷道。
“不要,我说,我说……”董阡陌低垂着头,轻声饮泣。
“说。”
“其实我是……”董阡陌低低的声音道,“一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你是谁?”宇文昙呼吸一窒。
“王爷怎么不自己好好想想……这些年你欠过多少外债,才招来了债主。”从宇文昙的角度,看不到董阡陌冷笑的神情。
“快、说。”宇文昙命令。
“我是”董阡陌拖着嗓音,转而讶异道,“不好,手指太疼!一下子忘了我是谁了!”
“你敢耍本王?!”
宇文昙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当时就捉住董阡陌另一边的手,又送了一根手指入石壁小孔。
和上次一样,董阡陌又发出惨绝的叫声。片刻之后,宇文昙才松开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见她带着两手淋淋的鲜血,手腿并用的在地上爬行两步,一下碰倒了地上的水桶。
水桶中的凉水流遍一地,还在流,仿佛那桶中的水无止无尽似的,淹漫一室,很快没过了脚踝。
宇文昙心道不好,这是个水波机关,扶正了木桶,那水依然喷泉一般,越流越急。他回身去喝问董阡陌,“这是你耍的花招吗?”
却见董阡陌已经笑意吟吟,站在了石壁之外。石壁变得晶莹如水晶,能清楚瞧见对方,甚至连声音也能听到,只是带着一些嗡嗡的回音。
“表哥,外界传说你的武功很高,我猜你在水里也能喘气,要不咱们试试吧?”她的声音传过来。
对面的董阡陌拿帕子包上了手腕的伤口,又擦干净了她的手指。
十根手指如春葱,似冬笋,每一根都是完好无损,连皮都没蹭破半点儿。原来,方才她一直在装。
宇文昙冷眸一眯,重掌击在那面水晶一样的石壁上。水晶完好无损,地上的水流却更加湍急了,密室内的水很快淹过宇文昙的小腿。
宇文昙又加了两分功力,隔空击打其他几面石壁,包括头顶上方。没有用四成以上的功力,是不想把这座陵墓震塌。
“啧啧,好功夫,”董阡陌含笑拍手,“打出来比放烟花还好看。”
宇文昙运功于耳,听到左上方有人声,于是连打过去数掌,下一刻石壁裂开,从那里掉出一个人来,面朝下落地。
宇文昙将之从水里捞出来,发现竟是陷入昏迷的枭卫李周渔,面色苍白,不知是中了宇文昙的掌力昏迷的,还是之前就昏过去了。
董阡陌略一挑眉,李周渔半路插花,不在她的计算之内。不过彼此都是故人,打个招呼也好。
此时,密室内的水愈发深,快到腰了。
董阡陌敲一敲水晶石壁,叮叮叮。
“好,”她笑吟吟招呼对面的宇文昙,“水还要过一会儿才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来玩儿个游戏吧,我最喜欢玩游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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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数一数这些年做过的欺心之事
“你想怎么样?”宇文昙手提着昏迷的李周渔,转头怒视董阡陌,“你究竟是什么人?”
“方才,我的性命曾握在你手里,你都没把答案问出来。”董阡陌拉过一个绣墩,款款坐下,“现在情形逆转了,换成你的性命握在我手上,你觉得我会好心地告诉你答案吗?”
宇文昙略有怔愣,一步一步,走近那面晶莹而凹凸不平的水晶石壁,不可思议地看向对面的人。这一刻的她才是完全真实,没有遮挡的。
她眼中的残忍与恨意,前所未有的清晰。那是人在杀戮之前的表情,宇文昙再清楚不过。
“你要杀死本王?你跟本王有什么仇怨?”他试探地问。
“说出来就不好玩了,”董阡陌道,“还是请王爷自己摸着良心想想,数一数这些年做过的欺心之事,说不定能有什么印象。”
“……”
这样无礼的话,天底下从没人敢当着宇文昙的面说出来,连两军对峙的时候,敌方将领都不敢拿这等话来激他。
此时密室之内的水已漫过他的腰腹,半身凉意。宇文昙哑然,心中是何样滋味,只有他自己才知晓。
“怎么样,来玩游戏吧?”董阡陌红唇漾着笑意。
“为什么本王要听你的!”宇文昙冷冷道。
“我有十个要杀你的原因,可是还有一个想留你一条命的理由,”董阡陌幽幽道,“玩这个游戏,是为了帮我找出第二个不杀你的理由。王爷不想帮我找找吗?”
宇文昙齿寒,冷笑出声:“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想杀本王?你还早了十年!”
最后一字音落,他跺地三下,然后带着李周渔腾空而起,悬身于半空之中,下方的水流转瞬间起了某种变化。
董阡陌皱眉,眯眼看去,见水底渐渐结冰,一直结到水面之上,连喷涌出水的木桶机关也被冻住了。她不大高兴,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于是拨动了一个机关。
下一刻,对面的密室天地倒悬,宇文昙二人转到了下方,上面的冰块冻得还不太结实,兜头砸了下去。
宇文昙丢开李周渔,双手托举住这占去半间石室的巨大冰块,本来要用掌力震碎,但这冰块十分古怪,摸上去一点都不凉,怪哉!方才他逆转玄功,把真气推到至寒,再发散到水底,为什么结出的冰块不凉手?
“呵呵,”董阡陌拈着丝帕,掩口一笑,“我还没想到这般好的玩法呢,多谢王爷提醒了我。”
“你到底有什么图谋?”宇文昙只觉上方的冰块越来越沉,额上有几滴冷汗沁出。
董阡陌道:“这个游戏叫做‘不上不下’,由我来提问,王爷你作答。你的答案让我满意呢,我就往上升一升玄晶石;你的答案我不喜欢呢,玄晶石就往下降一降,压去两分你的生存空间。”
“玄晶石?”
“是啊,”董阡陌单手支着下巴,点点头,“方才水桶里流出的是玄晶之水,喝过的人会变得比平时诚实一点。很可惜,你没喝,不过玄晶水冻成的冰,比青铜还重,号称战神的你能托多久,我真的很期待。”
“你到底是谁?!”
“你可以唤我‘女大王’或‘英明的女侠’,也可以求我饶你的命,说不定我会心软。”
“你……”宇文昙怒声道,“待本王脱困出去,第一个先将你捉住,严刑逼供,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董阡陌悠然道:“第一个问题,你的王府里有座地牢,牢里关了三个犯人,长年关着他们,却又不杀死他们,是不是因为你恨那些人,想要长久地折磨他们?”
“你、你怎会知道的这般清楚?”宇文昙愕然。
“不答反问,记为一个错误答案。”董阡陌拨动机关,让玄晶石下落了两分,宇文昙有些支撑不住,掌心微微沁血。
“第二个问题,你的三表妹曾拿蚂蟥吸你儿子生母的血,害你儿子先天不足,生来就有血枯之症。”董阡陌十指扯着丝帕,咬着牙问,“你有能力为你儿子报仇,你为什么不杀了董仙佩?”
宇文昙眼神掠过一点茫然之色,而后简单地回答说:“本王不知道这件事。”
“你不知道?”董阡陌两声冷笑,“你儿子的生母怕破坏亲戚关系,没敢直接告诉你,可她有个叫绿丫的婢女,忍不住去找你说这件事。然而绿丫这一去,再也没回来,你敢说不是你闻得此事后杀了绿丫灭口?”
“你……你怎会如此了解王府中发生的事……”宇文昙的心中波澜无限,浮光掠影般,划过几种可能性。
难道,难道说……
董阡陌摇头,“这个答案,我还是不满意,所以么,只好再辛苦王爷一下了。”
玄晶石再下移一寸,宇文昙连着食指的虎口迸裂,额头冷汗愈多。这间密室已成为十分危险的所在,直到此刻地上的李周渔还没有醒来。
“好吧,谁让我心肠软呢,再给你一次机会,哄得我开心点,或许我就把玄晶石升上去了。”
董阡陌把绣墩移近水晶石壁,坐得近一点,好奇发问道,“你现在的王妃比从前的王妃好在哪里,为什么你溺爱新人,刻薄旧人,对着那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你都不会由韦棋画联想到你最讨厌的那个人吗?”
“不会,永远不会。”
“哦?愿闻其详!”
宇文昙的冷汗顺额而下,手上的负重已经超过了几千斤,他咬牙道:“她们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人,就算不认识她们的人也不会错认。我从未将她们弄混过,也没有通过棋画怀念她。”
“噢,那就是说,在你眼里,还是韦棋画有独一无二的美丽,只有她才配拥有你的爱?”
“她,有恩于我。”宇文昙一字一字道。
“有恩?韦棋画对你有恩?”董阡陌奇怪地挑眉,这是她从不知道的事,今天还是头一次听闻,于是又问,“那你待她那般好,是为了报恩吗?”
“不完全是。”
董阡陌拨了一下机关,玄晶石升起两分,减轻了宇文昙的负重,作为他诚实答话的奖赏。
可是想了想,董阡陌又来了更大的火气:“韦棋画对你有多深的恩情,你就感恩戴德了,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了?那韦墨琴呢?她为你做的事只会更多,不会比韦棋画少,你怎么反而当了彻头彻尾的白眼狼?你怎么不报韦墨琴的恩情?”
“没有,我不是。”宇文昙讷讷道。
“不是?”董阡陌冷笑,“好,那我现在把董仙佩丢到你眼前,你给我拗断她的脖子,我就信了你的话!”
“不行。”宇文昙拒绝。
“为什么不行?她害了小荔,我要她用她的一条命来谢罪!”
“你,”宇文昙面色苍白如雪,眼神迷茫地落在董阡陌满是恨意的脸上,“你和小荔是什么关系,小荔出事,你为何感同身受?”
“你不替他出头,凭什么我不能感同身受!”
“你,”宇文昙颤抖着问,“你是谁?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董阡陌的唇死死抿成一线,缓缓伸出一只纤细雪白的手,以机关操控着玄晶石,“咚!”瞬间落下,“兹!”又瞬间提上去。
好似一把重逾千斤的锤子,砸在宇文昙与李周渔的脊梁上,眼见从始至终李周渔都是昏迷的,董阡陌在地面上打开了一条裂缝,让他漏下去。
一下重击之后,宇文昙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势,否则他早就趁着地上有缝隙的时候逃走了。
此时,淡色的唇边溢出一点艳丽的红,他两手并用,匍匐着爬向董阡陌。
水晶石壁将他挡住了,他用哀痛的目光盯着一壁之隔的董阡陌,哽咽着喉头道:“除了小荔的亲娘,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如此关怀小荔是你回来了,对吗?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董阡陌用带点嘲笑的口吻说:“你的确不是在做梦,做梦的人是我,做了七年的白日梦,才会陷于死无葬身之地,还害了小荔。”
宇文昙大恸,喷出一口鲜血,伸手去抓对面的人,碰到的却是坚硬冰冷的水晶石壁。
董阡陌面无表情,从绣墩上起来,掸了掸袖口的灰尘,转身便走。
“不要走!”宇文昙嘶嘶吼道,“过来!让我看看你,我不相信,我还没有相信!”
董阡陌回头,嘿然笑道:“毓王殿下,你真是个不知进退的人,此时此刻谁还会照顾你的想法?你以为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我还能留你看见明天的太阳吗?”
“过来,让我再看你一眼?好不好?”宇文昙换了一种哀求的语气,“只要让我再多看你一眼,我死而无悔。”
董阡陌愣了一下,旋即嗤笑道:“省省吧毓王殿下,这套把戏对我没用,你想求我饶你一条命,就拿点实际的东西来换。”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宇文昙嘴角被鲜血染红,满目哀恸之色,而董阡陌只把这当成是他对死亡的恐惧。宇文昙求道:“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你要我的命,我也不会吝惜。”
“也不用要这么多,”董阡陌道,“我想要一把旧琴,在当年陪嫁的一些旧物里面,没被韦棋画扔掉吧?”
“那些东西……好像在茗品城的别苑,”宇文昙回忆着说,“当时我想把你安置在那里,只是后来你和我……将这石壁打开,让我摸一摸你的脸,好不好?”
直到此时此刻,他还是不能彻底相信,董阡陌真的就是他的琴儿。他的琴儿,和眼前女子是那般迥然不同。
“呵呵,”董阡陌偏头一笑,缓缓撤步退开,“那么,永别了,毓王殿下。你说不吝惜你的命,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你的歉意,到了地府跟那些肯听你道歉的人诉说吧。”
“咚!”瞬间落下,“兹!”又瞬间提上去。
董阡陌把玄晶巨冰当捶使,毫不留情地砸在宇文昙的头顶。这一击之后,宇文昙呈大字形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自他怀里滚落出一把紫金色的竹笛。
董阡陌瞧着有两分眼熟,见宇文昙的头埋在冷硬的地上,脑后有血迹渗出,纵然没死,也一定昏迷过去了。
于是她打开水晶石壁,快步上前,捡起地上的紫竹笛,一看果然是自己的东西。
冷哼一声,她双手一拗,将这把曾经断过一次的笛子再次折断,丢在地上。
转身欲走,地上的宇文昙忽地睁开一双染血的眼,飞身而起,瞬息间扑到她的背后,一双臂弯,将她死死锁进了他的怀中。
第134章 三小姐真是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子
“逃啊?看你这回还怎么逃!”
宇文昙半面沾着红艳的血,神色狰狞地说道。
董阡陌大吃了一惊,知道自己这是中了宇文昙的“哀兵之计”。是啊,宇文昙何等厉害角色,哪能这么轻易就死去?
漆黑的眼珠略转,她换上了一个笑脸,回头冲宇文昙道:“我哪有逃,能够重新回到殿下的身边,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宇文昙自然没那么好糊弄,染血的眼睫下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怀疑的光。
“我不相信你是她,给我凭证!你有什么凭证?”他狠狠发问。
“当你这样问的时候,分明已经相信了。”董阡陌镇静地说。
宇文昙的手臂死死扣住了她的腰身,冷然道:“就当我相信你真的是她,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殿下真是好骗,”董阡陌笑容满面,“上次我跟你说,韦墨琴的鬼魂出现,你就将信将疑了。这次我又暗示,我就是韦墨琴,你还肯买我的账?”
“难道,你不是?”宇文昙皱眉。
“如果现在杀了我,你就永远不知道答案了这一个不杀我的理由,充不充分呢?”董阡陌问。
宇文昙缓缓松开了臂弯,将董阡陌的身子扳成与他正面相对。
“你只有一次机会,”宇文昙冷冷道,“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也不要再耍花招如果你想比赛,我也可以试一试,你我之间谁的手更快。”
董阡陌的袖里藏着一个精妙的密室机关,动一动手指就可以驱动头顶上方的那块玄晶石。
宇文昙的手却能一掌毙人性命,让一个活人当场气绝身亡。
董阡陌本来不想跟他比快,可她突然发现,此刻宇文昙的两条手臂不自然地下垂着,分明是从肩侧脱臼了。
于是,她勾唇道一声,“看来今天没到我的死期。”
伴随着宇文昙的威胁之吼,“你敢!”纤手拨动机关,地面裂开,她落下去。然后瞬间合拢,并抛下玄晶巨冰干扰宇文昙,保证他不能追下来。
董阡陌冷笑,宇文昙没能证实她是不是韦墨琴之前,断不会如此轻易地一掌了断她。
地下这一层,比上面一层的屋顶矮了许多,高个子的人都不能直身站立。
董阡陌乍一来到这一层,就见李周渔盘膝而坐,正在密室中央的石刻八卦图上打坐调息。
对方睁眼看过来,她摇摇五根手指,打招呼,“喂,李大人还记得小女子吗?咱们在董府书房曾见过的,我是董太师的女儿,无意间落入此地,你继续打你的坐,我绝不会吵到你的。”
李周渔又闭目,调息了一刻,才能开口说话,“三小姐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女孩子,是李某生平仅见。”
他的嗓音虚弱而黯哑,一听就知道内伤严重。
“李大人怎么那么不小心,从哪里受了这么重的伤?”董阡陌关切地问,“要不我去找来贺神医帮你看看?”
“三小姐有办法出去?”李周渔问。
“可能吧,”董阡陌带着天真的神情说,“我方才遇见了一个胡子很长的阴阳先生,他教了我一点出去的办法。”
“是么,那再好不过。”
“可是,灵不灵就不知道了。”
沉默的气氛持续了片刻,李周渔慢慢舒出一口气,看来是运功正到某个关键时分。
董阡陌绕着他走了半圈,感叹地说:“这陵墓修得好奢华,摆设这许多日常用的金玉器物,仿佛要让活人在这里长住似的。要是往后都不能出去,只能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咱们可吃什么呢?我的肚子都饿了。”
顿了顿,李周渔道:“既然三小姐有出去的法子,就先去找出路吧,李某一时还动弹不得。”
董阡陌点头:“好吧,那李大人慢慢来,我去别的屋里看看。”
“三小姐小心。”
“李大人也小心。”
如此一番客气问候,董阡陌从一扇门里转出去。
整座陵墓是建在了一组巨大的机簧齿轮上。启动机关,齿轮咬合之间,密室底下的巨大转盘就会带着上方的密室转动,把里面的人带去不同的地方。
董阡陌谙熟这座陵墓的机关图,比宇文凤凰手里一幅流于表面的阵图管用多了,可以做成很多平时做不成的事,去杀平时杀不了的人。
那些闯陵的人仗着自身功夫高强,闷着脑袋闯进来,可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自己可能一脚踏入了鬼门关中,再高的功夫也挽回不了性命。
方才,第一间密室里的宇文昙、韦叶痕、董仙佩和阴阳先生。阴阳先生略通机关之术,还见过阵图,不能让他和宇文昙几人联手,于是,董阡陌趁他们不提防的时候,打开地面,把董仙佩和阴阳先生漏下去。
第二间密室,关着三名枭卫李周渔、时炯和楚慈。董阡陌知道韦叶痕与李周渔一向有心病,这些年来都欲除之而后快,于是单开了一个小间,设法引这两个男人进入,驱狼逐虎。
李周渔当然不是韦叶痕的对手,不过董阡陌给他们选择的比武场是地下二层,任何引发气劲的动作,都会掉土落渣,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可能被活埋,因此他们没办法用内力较劲,只能比划招式。
一番困兽之斗后,李周渔受了重伤,不过能从韦叶痕那个变态手底下捡回一条命,算是很不容易了。
现在,宇文昙知道了董阡陌的真面目,董阡陌要想灭口,就得绕路回到那一间玄晶石密室。要么需要经过地厅中央,再跟贺见晓打一次照面,要么就得走地下一层的密室,可是,那里现在也有人在。
陷落在地下一层的阴阳先生、董仙佩和枭卫时炯、楚慈相逢,楚慈带着阴阳先生打开一道门,找路去了,留下董仙佩与时炯原地等待。
这二人是表兄妹,单独相处的这一会儿工夫里,董仙佩指不定说了董阡陌多少坏话。要是跟这二人撞上,时炯见着了董阡陌,说不准会火冒三丈,做出伤害之举。
董阡陌考虑着,一边儿是摸不见底的贺见晓,表面显得善意温和,但总教人觉得不放心。另一边儿是时炯和董仙佩,时炯离了李周渔就是个莽夫,董仙佩么,正好顺路解决掉。
于是走到一间空无一人的密室里,董阡陌启动机关转盘,地面打开一个丈许宽的黑格,现出来一条向下的石阶隧道。
她移步而入,尚未走到石阶最下一层,就跟闻声过来查探的时炯迎面相遇。
时炯被关在这个狭小的地下密室,正有一肚子火气,乍一见了董阡陌,毫不含糊地小臂一抬,卡在董阡陌的下巴与咽喉之间,将她重重撞上石壁。
时炯整个人都压上来,巨大的撞击,撞走了董阡陌胸腔里的空气,差点儿没让她闭过气去。
“你是董阡陌?”时炯恶狠狠地瞪着她。
“咳咳。”
下方的密室传来董仙佩的叫声:“表哥?是什么人?”
时炯露出胜利的笑容,单手扼住董阡陌修长的颈子,向下方喊道:“丫头,我把你的仇人捉来了,你可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了!”
“真的?”董仙佩惊喜地喊道,“表哥你抓住那个小贱人了吗?”
“哈哈!”时炯发出爽朗的笑声。
董阡陌咳过这一阵,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将军你也是枭卫吗?方才我在上面看到了李大人,他情况不妙,让我找人求救呢。”
时炯的笑声戛然而止,面露焦急之色:“老大!他在哪里?”
董阡陌目视下方,时炯掐在自己颈间的那一只大手。
于是,时炯很上道地放开了手,董阡陌告诉他:“从这里上去,在北墙上转动一个银色烛台,沿着甬道往前走就能找到他了。”
时炯三步并两步地冲上石阶,董阡陌将这条地道入口封死,又估摸了一下韦叶痕所在的位置,然后转动机关,将他抛入李周渔所在的密室,让他们每个人都有事做,不至于在这一趟陵墓之行中感觉无聊。
好,现在前方的通路没有阻碍了。地下一层是董仙佩一个人,再往后去,是被困在玄晶石下的宇文昙。
这两个人,对于前者,董阡陌想让她品尝最辛辣的痛苦。对于后者,董阡陌想让他死。
咚、咚、咚。
安静的地厅中响起一个脚步声,莫名给人带来一种隐隐的不安。
“表哥,是你吗?”董仙佩的声音传过来,“小贱人在哪里?把她带过来,我要折断她十根手指,我要撕了她!”
董仙佩在方才落地的时候摔伤了脚踝,不能下地走路,此刻倚在一张紫檀护屏矮足短榻里,靠着一条金心绿闪缎大坐褥,娇美的面孔因疼痛而扭曲,不复往日的鲜妍明媚。
她带着仇恨与痛快的眼神,死死盯着对面的甬道尽头。
那里没有光线,一片阴影好似暗得永远照不到光,只有步履声,一踏一踏地接近。
这一刻,董仙佩莫名紧张起来,娇斥道:“死时炯!你敢吓我?我都这样了你还吓我?快把那个小贱人拖过来,先抽她一通鞭子给我出气!”
然而,当阴影中的容颜与地厅中的光明相逢的时候,董仙佩注定要失望了。
“嘿,三姐,方才是你在叫我吗?”董阡陌招手微笑,“这里真大,我一个人都走慌神了,还好遇上你。”
“我表哥呢?”董仙佩色厉内荏,“你不要乱来,他可是枭卫,想杀谁就杀谁,皇帝特赦他可以随便杀人的!”话语尾音里有明显的颤抖。
董阡陌噙着安静的笑意,解答董仙佩的疑惑,“枭卫是皇帝的专属屠刀,咱们算老几,哪能指挥动人家。时大爷一听说同伴的下落,立刻就顾不上三姐了,可见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十分有限。”
“你别过来!”董仙佩警告,“还有两个人探路去了,他们马上就回来了!”
“不用担心时间,”董阡陌走到短榻边坐下,“时间还富裕,解决咱们之间的过节富富有余。”素手摊开掌心,平平托一托董仙佩的尖巧下巴。
董仙佩发出刺耳的尖叫,“啊啊啊为什么这么对我?死丫头,我是你姐姐!你疯了么你!”
“嘘,姐姐,”董阡陌比了一个悄声的手势,“你的世子爷就在隔壁休息呢,咱们悄悄说话,不要吵到他休息,否则让他发现了你不娴静的一面,就不肯让你进王府了。”
第135章 姐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董仙佩流出了一行惊恐的泪,颤声警告道:“快走开!我表哥会为我报仇的,你不要乱来,表哥很疼我的。”
“这里有你两个表哥呢,”董阡陌数道,“毓王与你是姑表兄妹,时大爷与你是姨表兄妹,你所指的会帮你报仇的表哥是哪一个?”
“你要敢动我一根指头,两个表哥都会找上你,让你生不如死!”董仙佩又把纸老虎一样的时炯搬了出来,圆睁杏目,威胁着说,“你没见过,我可见过他们枭卫给犯人上刑,整张人皮剥下来,那人还喘着气儿呢!他们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怪物!”
可惜得很,这一回,连狐假虎威的作用都没起到。
董阡陌闻言,笑吟吟地坐近一些,拉过董仙佩一只受伤的右手,一圈一圈打开了绷带。
“你要干什么?”董仙佩惊慌失措。
董阡陌细声细气,慢慢说道,“枭卫里面么,都是些手工艺人,喜欢拿着一整张完好无损的人皮来绣花、做鼓面,装点他们的刑房。我就没那么讲究了,我折磨人的手段,实在粗糙得很,不值一提得很,三姐千万别见怪。”
此时,她已打开了董仙佩的绷带,细细端详那个被机关沁走了全部骨血、只余薄薄一片人皮的大拇指。
一段黯然无色的记忆画面,一下子鲜亮起来,着上了花红柳绿的鲜明色泽。
一个清晨,毓王府被韦墨琴的哭叫声划破。
前一天夜里,嬷嬷拆开薄衾,抖出二十几条蚂蟥,黑沉沉的身躯吸饱了韦墨琴的血,在地上丑陋地扭动着。韦墨琴只要一想到,自己和那些东西只隔着一层布料,一起共睡了三个夜晚,就控制不住地失声哭叫。
第二日,这件事就传进董府在韦墨琴当家的那几年,王府多半的下人都是宋氏选送进来的,王府就相当于宋氏的后花园宋氏听说了此事,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嘲笑韦墨琴太大意。
董太师做好人姿态,亲自带着女儿仙佩上王府请罪,见到韦墨琴形容枯槁,昔日的长发如瀑,今日的稀发如草。
董太师皱了眉,当着韦墨琴的面,严厉痛斥董仙佩,还当场取出一种涂了椒油的短粗藤条,要依照董家家训,抽董仙佩一百个手板。
只抽了四五下,董仙佩就叫得四下里魔音穿耳,整个王府里一半的人都能听见了。
要等一百下抽完,董仙佩能把王府所在的西街叫穿,到时韦墨琴这个毓王妃的名声就完了。这或许是董太师打的如意算盘?
韦墨琴叫停了这场雷声大,雨点儿小的惩罚。
董太师又一番致歉,才适时告诉韦墨琴,毓王正在淮山主持军务,山上有一帮势力庞大的匪众,毓王处境不妙,就别让他分心了吧。
韦墨琴想到,宇文昙不在京时,朝里的大小事全靠董太师给他通报消息,结交官员,不可因为这样的“小事”而让宇文昙的后院失火。
于是,韦墨琴含泪咽下委屈,待宇文昙回京之后,她戴了一顶美丽的假发去见他,压下此事不提。
一年之后韦墨琴重新长出一瀑乌发,可怀上孩子之后,每个大夫都告诉她,血里精气不足,她的身体已不适合分娩孩子了。
韦墨琴去找董家老夫人哭诉,希望能给自己和孩子讨个公道,董府上上下下对韦墨琴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淡。
韦墨琴这才后知后觉到,这件事已经过了期限,无人理会了当时董太师狠狠罚了女儿,给韦墨琴出了气,是韦墨琴叫停,也是韦墨琴亲口同意和解的,怎能再事后找补?
就算吵闹到宇文昙那里,董家都没有理亏的地方。事情已过去了一年,是韦墨琴自己不保养自身,没能力生下健康的孩子,怪不着任何人!
韦墨琴走出老夫人的宜和园,含着眼泪,伤痛于腹中那个尚未出世就不被祝福的孩子,迎面走来了董仙佩。
这个害人不浅的少女,扶着脚步踉跄的韦墨琴,在耳边告诉她
“才没人忍心罚我呢,我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佩儿,你,不过是一个我们全家人都不承认的毓王妃,连表哥都没承认过你。嘻嘻,顺便告诉你,上次父亲打我的藤条是软的,打在手心里一点也不疼,真的!”
韦墨琴努力维持着镇定的面容,不能,她不能够在董府的老夫人园子门口发飙,不能越俎代庖,帮董太师和汤姨娘管教女儿。
可是,心中没有哪怕一丝歉意的董仙佩,发出清脆爽朗的咯咯笑声,让韦墨琴心头的恨意如何能消?
韦墨琴含泪咬牙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学到教训,你爹娘没教会你的董家家训,我要让你一字一字都印到心里。”
董仙佩根本不把这威胁当一回事,冷哼道:“别痴心妄想了!根本没人相信你的话,连表哥也是站在我家这边儿的,我们全家人都不喜欢你,不理睬你,你要怎么教训我?”
那一刻,她嫩如雪梨的玉手捏着一方葱绿色的绸帕,翘着可爱的兰花指。害了韦墨琴腹中孩儿一生一世的,就是这双雪白的手。
忽然之间想通一切的韦墨琴,泪水在风中干涸,消弭于无痕。
她盯着董仙佩的一双玉手,一字一字道:“终有一日,我要折断你的十根手指,让你跪在你的表侄脚下,忏悔你的罪孽!”
董仙佩根本不相信,一点也不害怕,反而讥笑道:“还没生出来就知道是儿子了?看你脸色惨白,一副血气不足的样子,生得出儿子吗?”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韦墨琴的话语消散在董府的一阵秋风中,无人闻听,无人记起,连董仙佩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今这世上,还深深铭记此事的人,唯有董阡陌一人而已。
好在,一人已足够。
打从在董阡陌的卧榻上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她就以血立誓,这一世,她要把韦墨琴一生的恨意一一还报,还给董府中每一张扭曲的面孔,每一双残忍的眼睛,让他们染上最深的恐惧,以铭记这恨,这腔水洗不清的仇怨!
“啊!”
此刻董仙佩满目惊惶,夺回自己少了一根指头的手,惊恐地问:“死丫头,你想干什么?”
董阡陌笑容无害,不以为意地说:“我不想干什么呀,只是看三姐你一个人坐着太无聊,想帮你观一观手相,包着绷带不好看,解开了才能看得清楚。”
“不要!”董仙佩猛地往回抽手,可董阡陌紧紧抓着不放,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你躲什么呀,”董阡陌温和责备,“三姐不相信我吗?我真的懂得观手相和面相,还会测字呢,三姐要试试吗?”
“痛!好痛啊!”董仙佩哭叫。
“测‘痛’这个字么……”董阡陌一把扯断系绳,摘下董仙佩颈上的玉佩,随手掷于地上,碎成三片。
得了卦机,她口占卦辞,“秋霜肃,夏日炎,新花鲜了旧花淹,世情看冷暖,逢者不须言。签诗曰:劳力劳心,劳心有成,清风借力,欢笑前程。”
念完,董阡陌笑问:“不知三姐是想问前程呢,还是想问姻缘呢?”
“问……问姻缘吧。”董仙佩怯怯道。
这一刻,董阡陌的笑让她只觉毛骨悚然,现在她只好假装着配合董阡陌,拖延时间,盼着快快有人来救她。
“姻缘。”董阡陌沉吟片刻,旋即露出一点惊喜之色,睁眼道,“哎呀,恭喜三姐呀!”
“恭喜我什么……”董仙佩冒着冷汗问。
董阡陌解说道:“卦辞上的意思是说,此事于夏秋之季,多不吉利,逢上了新花稀落落,旧花已凋尽的换季时节,对三姐你而言,正是大有可为的时候。此签言,心不徒劳,事无不济,有贵人相助,自然获福无涯,占卜者果能不辞劳瘁,皇天必不负苦心人也。”
“真的吗……”董仙佩咬唇发问,假装感兴趣的样子。她当然不相信,董阡陌懂得什么测字。
“当然是真的了,”董阡陌微微一笑,“‘痛’字是破茧之蛹,化而为蝶,自然要双宿双飞的,不管三姐你心中念着的人是谁,都可以办得妥妥当当。”话锋一转,“只不过么……”
“不过怎样?”董仙佩痛得不断地倒抽着冷气。
董阡陌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枚柳叶小刀,慢慢道:“‘痛’字里面是个‘甬’,即佣工,仆役耳,说明目前你仍然是痛则不通的病态,气血不畅通,要我帮你解决一个小麻烦,才能通畅如常。”
董仙佩惊恐地盯着那枚柳叶小刀,问:“你想干什么?”
“瞧三姐你的左手拇指,还连着一块血肉呢,不上不下的,多难受。”董阡陌神情温柔,专注地盯着那只伤残的玉手,“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不、不用了,谢谢!”董仙佩语无伦次地说,“卦里说我有贵人相助,我表哥马上就回来了,不如四妹你再帮我测个字吧,方才那个不算,我、我才不痛呢!”
“哦?三姐还有想测的字?”董阡陌黑眸闪闪,眼底有柳叶小刀的倒影,“是什么字?”
“是……是……”董仙佩冷汗流入鬓角,脑中稀里糊涂,哪里还能想出什么字。
“三姐别乱动。”
突然,董阡陌不由分说,一把扣住董仙佩的手腕,手起刀落,让机关孔隙没带走的那部分血肉与董仙佩的左手作别。
“啊啊啊”董仙佩一下溢出了满眶的痛的泪花,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地尖叫,“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想不起原因么。”董阡陌拾起地上,一块董仙佩掉落的葱绿绸帕,缓缓擦拭刀锋。
“小贱人,你疯了吗!”董仙佩几乎要气晕过去,“我是你姐姐,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你不过是没人疼爱的可怜虫,这些年要不是我让着你,你都活不到现在!”
“所以啊,我才特别感激姐姐你的照拂,以此相谢。”
董阡陌眼底一抹雪亮的恨意,让董仙佩感到心惊肉跳。下一刻,纤长的手指夹着那片柳叶小刀,刷刷两下,干脆地挑断了董仙佩脚跟上方的脚筋。
“啊啊!痛死我了!”董仙佩痛得发狂,两手向董阡陌抓去,“啊!你这个杀千刀的小贱人!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你这么恨我?”
“姐姐,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当然是有缘故的。”
【作者的话:
此文转v就在今日,喜欢此书的朋友都来追文吧。
只要是对古韵古风的古言情有独钟,对心机复仇的剧情有一种特殊的爱的朋友,都会在本书中找到一份归宿感,一种血液畅快流淌,欢呼成歌的过瘾感觉。
仿佛只有这种酣畅淋漓的感觉,才能重拾内心的悸动,才能在某一日,让遇见爱情的阡陌蓦然发现,世道人心的险恶,更掩映出一份真情的可贵。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精贯日月,佳人有威,雪亮恨意,阴谋诡计,精彩可期,不见不散。】
第136章 名字起错了,注定你今天挨刀子
“是什么缘故,才让你对我这般恨?”董仙佩流着冷汗问道。
董阡陌抚弄着柳叶小刀,发出了邀请:“那三姐再测一个字吧,要是测出你不该挨这一刀,我就不割你其它地方了。”
“你、你还想割我哪里?”董仙佩惊恐地问。
“三姐没有想测的字了么,还是你想放弃这次机会……”冰冷的小刀亲吻上董仙佩粉嫩的脸颊,如小蛇的信子。
“不,我没放弃!”董仙佩慌慌张张地说,“我想测我的名字,测一个仙佩的佩字!”
“嗯,好。”董阡陌口中答应着,手上却动如脱兔,反手一个刀花,飞快地挑断董仙佩左手手腕内侧的手筋。
董仙佩睁眼哭叫:“为什么?你说测了字就不割我了,你出尔反尔!”
董阡陌微笑道:“三姐曾说我的名字不好,可依我瞧,三姐你的名字才是很不吉利呢。佩中藏着一个币字,币者,刀币也,注定你今天要多挨这两刀。”
嗓音中透着十分娇慵,却把董仙佩吓得魂不附体,更兼一口恶气憋在胸间,将过去十几年从未受过的气一下全都揽上身了。
“三姐莫急,我测字是包君满意,童叟无欺,”董阡陌声如冷泉叮咚,“且听我给你念卦辞事来宽,心不安,疑虑久,始安然瞧,我并没有骗你吧。”
“我、我听不懂。”董仙佩瑟缩成一团,只觉全身上下无处不痛。
董阡陌充满耐心,徐徐解说道:“意思是说,祸事来了,不幸的事态终于发生,那么面对这种冲击,一定要沉着冷静,以旁观者清的方式看待此事,否则就会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董仙佩啜泣出声,董阡陌拍一拍肩膀安慰她,道,“三姐莫怕,据卦辞显示,灾祸其实并不是冲你而来,至少主要的攻击对象不是你。所以面对这场祸事,一定不要硬顶,心要放宽,最好能一笑置之。”
这一刻董仙佩只想骂人,可是刚一张口,一伸舌,那枚柳叶小刀又落在她舌根处,利落一滑!
舌筋绷断,登时血流如注!
舌头使不上力气,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哦”、“啊”的模糊声音。
“别担心,”董阡陌告诉她,“断了的手筋和脚筋,养个三五年就能长好,重新下地走路。断了舌筋,恢复得就更快了,毕竟舌乃人身上的至柔之物,快的话,几个月就能长好。”
董仙佩泪如泉涌,以怨毒的目光盯着董阡陌的脸,心头巴望着时炯快些回来,把董阡陌碎尸万段,她都嫌太轻了。
这时,董阡陌手心里的机关控制掣轻轻一动,这说明,有人触动了进入地厅下层的机关消息,而且是以外力强行破入的,有可能是时炯去而复返,砸开了通道,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董阡陌眉头一蹙,转身之间,董仙佩挣扎着扑过来,抢夺董阡陌手中的柳叶小刀。
纠缠之间,董仙佩还有一只能动弹的右手,而且论力气,她比董阡陌大多了,同时在疼痛刺激下,手下的力气十倍于平时。
很快,柳叶小刀抢到了手中,董仙佩跪着两个膝头,死死压住董阡陌的小腹,以重量压制住董阡陌,在这一刻占了绝对的上风。
而董仙佩的心头,又是痛又是悔,早知这小贱人如此没用,自己就该跟她一拼生死,也不至于落得……
董仙佩状若疯癫,大张着嘴,仿佛在笑,又仿佛想将董阡陌活活咬死。
一张血染红的口,仿佛在说:“我要沁你的血!我要啖你的肉!”
然后,她真的这么做了!
恶狠狠地张开口,咬在董阡陌的肩头,全身的痛意都涌成力量,集中在牙关上。
董阡陌用手推了她一把,她就把手中的刀高高举起,重重挥落而下,正刺中了董阡陌撑在地上的手,鲜血溅出。
挥刀再刺第二下时,后方忽地掠过一道风一般的人影,紧紧扣住了董仙佩行凶的手,往后一别。
董仙佩的牙松开董阡陌,“啊啊”叫了两声,不肯放弃这个杀死董阡陌的机会。两下奋力的挣动,她敌不过身后人的力气,那一只手筋完好的右手竟被折断了手腕腕骨。
董仙佩发出一声哀鸟之鸣,杏眸中全是不甘的恨意,娇躯侧倒在地上,暂时晕厥了过去。
“她怎么了?”宇文凤凰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她怎么搞成这副模样的?简直跟疯了一般!”
来人是宇文凤凰和她的两名护卫,原来,方才打碎隔间,破入地厅的是他们三个。
董阡陌从地上起来,道谢道:“多谢援手,这位董四小姐发起飙来,力气还真大,差一点要了在下的性命。”
宇文凤凰问:“好端端的她怎么疯了?”
董阡陌道:“都是陵墓里的毒气扰乱了她的心智,让她变得疯癫,先拿刀伤害了自己,又攻击起周围的人。”
这种说辞让宇文凤凰几人都买账了,因为董阡陌不止被刺伤了手,血流如注,流血更多的地方是她的肩头,整片衣衫都染成一片鲜红。宇文凤凰他们可是亲眼瞧见,董仙佩疯了一样,张口用牙咬人。
一个书香门第出来的千金小姐,脸上的神情狰狞可怕,直接用牙咬人,一副要活活吞了对方的架势,不是疯了是什么!
转而,宇文凤凰看董仙佩的衣物上有片片血迹,起码有四五处外伤,不由为难道:“不好办了,她毕竟是太师府的官眷,被我们带到这里来,如今伤成这样,可怎么跟她父亲交代?”
董阡陌道:“宇文小姐不必担忧,在下听说,这位四小姐在董府犯了一个大错,董夫人宋氏曾亲口说,她不回府便罢了,若有命回去,连董府大门也不必进,直接就要送去尼姑庵。”
“是吗,那……”宇文凤凰犹豫。
“那还不好办,”董阡陌压至低沉的声线,给出了个主意,“就说这四小姐是为了救世子,在陵墓里被倒塌的石壁砸伤。你们心怀抱歉,因此务必要留四小姐养到伤愈,才能送她回家。董太师听了,也不会有异议。”
宇文凤凰点点头,又问:“那她的家人来探望时,不会有问题吧?”
董阡陌勾唇一笑:“你让世子爷给董府送一张订婚的婚书,就够董府妇人们乐的了,谁想去王府看四小姐时,就说已经送到京城外的庄子上将养,董家人也不会有怀疑和反驳的声音。”
“可是,我哥他……”宇文凤凰稚嫩的眉间带着忧愁。
“世子已经醒了。”董阡陌微笑。
“真的?!”宇文凤凰睁大眼睛,惊喜地问,“你说真的?不是哄我的?”
“当然是真的。”董阡陌道,“之前小姐你掉到地底下,而在下就带着世子爷的尸身进入了陵墓中心的密室,在那里,我找到了史料中记载的灵药,喂世子服用后,他鼻下有了气息,眼睛也会眨动了,这可不是起死回生了么。”
“真的?真的吗!”
宇文凤凰弯着月牙形的眼睛,高兴地原地蹦了两下,又冲上去抱住董阡陌的腰身,激动地说:“谢谢公子,我们全家都会感激你的!”
董阡陌轻拍一下她的头,推辞道:“在下也没做什么,这座陵墓本来就是你们王府的,或早或晚你们都能找到灵药,救醒世子。”
“不,这全是你的功劳!”宇文凤凰坚决地说,“此恩比山高,比海深,请公子务必领受豫章王府的谢意!”
“先别忙着谢了,”董阡陌温和道,“在下送你们去找世子吧。”
“好!”宇文凤凰松开董阡陌的腰,才后知后觉到,自己一时激动,竟抱着人家“公子”不撒手了。
宇文凤凰小脸一红,偏头看着地上的水迹,不自在地说:“那就有劳公子了咦!”她吃惊地睁大眼,“怎么这里好多水,哎呀,好像是从上面漏下来的!”
董阡陌道:“都怪方才那些闯陵之人,以毓王为首,也不知这些人不请自入打的什么主意,把陵墓地基都震得倾斜了,才引来枕月河的水浸入陵墓。宇文小姐你们找到世子后,就速速离开这里吧。”
董阡陌转动机关,送宇文凤凰三人去了上层的陵墓中心密室,又反复摇动这一间地厅的机关,抛落下几块巨大的砖石,砸在晕厥的董仙佩身周围,有两块直接砸到她腿上。
然后又打开地厅通往上层的石阶,如果时炯或楚慈他们回到这里,就会发现一个被落石“砸伤”的董仙佩。
不过,此刻董阡陌最关心的是困在玄晶石下的宇文昙,时间拖久了,强大如他说不定就能找到脱困的办法。还有方才与董仙佩纠缠之间,碰着了袖里的陵墓机关掣,陵墓入口瞬间打开了一下,又被立即合上,希望没有什么不受邀请的人闯进来。
于是董阡陌穿过地厅,走过甬道时,她贴着石壁听了一会儿,里面十分吵闹,似乎有两三个男人的叫声。这里面关的是韦叶痕、李周渔和时炯,还有陵墓里面活了十几年之久的家养野狼。
再往前走是分岔口,往左走是困住宇文昙的密室,往右走是地厅上层的机关室,里面关的是贺见晓。
路过时,董阡陌想了想,然后从墙壁上打开一个巴掌大的出气口,看贺见晓是不是还老老实实地原地呆着。他与困住宇文昙的密室离得最近,万一他乱找机关,误打误撞地闯了过去,那他就能在左前方设下埋伏了。
顺着出气口往对面看,只见机关室里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见不着,贺见晓早不知去向了。
董阡陌不由低咒一声,“该死!贺见晓,连你也和我作对!”
“嗯?”出气口里突然冒出来一张俊脸,神色诧异,“四小姐在叫我吗?我哪里又惹你发火了?”
原来,贺见晓其人还在机关室中,只是很不巧,正好坐在了出气口的正下方,董阡陌才没能一眼瞧见他。
第137章 她永远不会这样对我,你不是她
董阡陌吃了一惊,连忙后撤了两步,而墙对面的贺见晓一眼瞧见了她肩上和袖口的血迹,偏头问道:“要找大夫吗?现成的。”
董阡陌道:“多谢美意,一点小伤不劳费心。”
贺见晓隔着出气口观望,慢慢道:“肩上的伤深可见骨,除非你没有痛觉,否则没昏过去都是奇迹了。至于手上的伤么,四小姐你弹得一手绝妙琴音,怎能不爱惜保养你的一双手?”
董阡陌略一扬秀眉,不太客气地拒绝道:“多谢关怀,我确实想找个大夫疗伤,可你的副业太多,不像一位正牌大夫,我不放心让你看。”
贺见晓不以为忤,把手放在出气口上,修长的指敲了敲石台。
董阡陌神色转为戒备,又退后两步。
贺见晓问:“这个气孔还能再开大一点吗?”
董阡陌反问:“你想怎样?”
贺见晓道:“气孔再大些,我就可以不走出密室,隔着气孔为你疗伤了。”
闻言,董阡陌微有一点怔愣。
“如何?”贺见晓劝说,“这样你也安心,我也放心,皆大欢喜。”
“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董阡陌奇怪地问。
气孔对面的贺见晓好整以暇,偏着头道:“四小姐你握着机关掣,就等于握着陵墓中每个人的性命,万一你失血过多,晕倒在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再也醒不过来,那我岂不是没希望出去了?”
“……好吧。”
董阡陌想了想,然后把墙上的气孔开成细长的一条,可以自由穿过一条胳膊。
贺见晓招手,“把手伸过来吧。”
董阡陌不动,心里却考虑着,为什么不是他把手伸出来?万一他有不轨之意,挟制我的手,逼我交出机关掣……
“快!”贺见晓温和催促,“受伤的人不能和大夫犟,否则才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呢。”
这条甬道中只有淡黄的光晕,映出的贺见晓的面容只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可奇怪的是,这一刻透过这道狭长的气孔,董阡陌能清楚瞧见一双寒星照江,清澈如水的眼眸。
人的面容可以用各种面具遮挡,人的眼睛却只有一种说谎的办法,那就是封闭内心。
对面那一双眼眸坦然地直视过来,没有遮挡,却一样让人难懂。
“快点。”贺见晓催促着。
“好吧。”董阡陌把受伤的手递过去。
贺见晓出手如电,一下扣住纤细沾血的手腕,两指压在她的脉门上,一道气劲直冲而入,仿佛骤然打开的水闸,惊涛骇浪一起叫嚣着,冲入一墙之隔的那道单薄身躯。
董阡陌只觉眼前一黑,就被抽干了全部力气,缓缓软倒下去。
失去知觉之前,她没有苦笑,只有嘲笑。
都说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怎么几度车船覆没之后,她还能如此天真如此轻信,又在同一个地方栽了跟头!
……
不知过了多久,董阡陌从黑甜无梦的睡眠中醒来,见自己仍身在甬道之中,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透过石壁上的气孔去看。这一次,里面真的空无一人了,贺见晓不知去向。
再往袖口里一摸,那枚陵墓的机关总掣也不见了。
董阡陌心头十分恼火,她本来就没打算对此人不利,只是要关他一关,不让他出来碍事而已。没想到他却打着疗伤的名义,夺走她的机关掣,闯了出去。
“哼。”董阡陌冷笑,有机关掣又怎么样?
整座陵墓的地形与机关图都在她的胸中,每间密室暗藏着的玄机,只有她一清二楚。贺见晓拿走的只是一个控制阀,一个死物而已。
她,才是活的操控者,活的机关图。贺见晓不杀死她,有机关掣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往前面光线明亮的地方一走,董阡陌这才发现,自己肩上和手上的伤都上药并仔细包扎过了,清凉的感觉带走了痛意。口中有淡淡的药香,冲淡了之前上涌的血腥气味。
看来,贺见晓也不是完全的欺骗,他只是不经过董阡陌的同意,就跟她做了一笔交易。
虽然有强买强卖的嫌疑,可是他毕竟结账了。
这也不能让董阡陌不生气,因为不知道贺见晓拿走机关掣,是想把谁带出去。其他人都可以让他带出去,但宇文昙绝对不行!
此时此地此深夜,负心人宇文昙必须带着他刚知道的一个秘密,在这座皇家陵墓中永远长眠。
董阡陌奔向甬道尽头,如法炮制地打开石壁上的出气口,往里面看,见那一道玄色纳绣团章龙纹的身影依然困在那间密室中,隔着一层水晶石壁,隐约能看到他正在绕着四壁走动,试图找路出去。
玄晶石正悬在他的头顶上,整个密室中的水汽都被他以彻寒的掌力冻住了,连水晶石壁都挂了一层冰霜,不能再对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了。
“谁在外面?”宇文昙一声断喝。
声音嗡嗡传过来,然后,他用手擦了擦水晶石壁上的冰霜,向这边看过来。
董阡陌挑眉,这个男人的耳朵真好使。在宇文昙擦冰霜的时候,她就避开了出气小孔,让对面被困的宇文昙只能看见气孔,却看不见人。
“是你吗!”宇文昙喝问,“我知道是你!不用躲了!”
董阡陌并不现身,只是思考着能让玄晶石落下,置宇文昙于死地的方法。可是这一次的玄晶石被冻得死死的,利用转盘齿轮已经没办法撼动了。
对面,石壁之内的宇文昙快速拍打水晶石壁,迫切地要寻找出路。
随着他的掌力震动,他头顶上的玄晶石也跟着震动,掉下点点冰渣来。董阡陌试了试推动机关,有一些松动了,但还是不行。
于是,她说话刺激宇文昙,引他更用力地拍打。
“毓王殿下,别来无恙呀,当囚徒的滋味好受吗?”董阡陌讥笑道,“这间陵墓里的东西是你父皇留给你的,你长眠于此,既能让先帝如意,也可以让如今的皇帝顺心,你就不要再作无谓的挣扎了。”
宇文昙愣了一下,果然受到了刺激,双掌一齐拍打水晶石壁。因为太过用力,不但头顶的玄晶石动摇,连水晶石壁也隐隐有了裂痕。
董阡陌皱眉,不行,这样下去,宇文昙说不定就脱困出来了。
“住手!”董阡陌冷冷放出威胁,“再敢乱动,就放箭射你,放毒气熏你了!”当然,这只是吓唬他的,密室内要有这种机关的话,董阡陌早就用上了。
“好,”宇文昙停了手,交涉道,“你过来跟我说话,我就不伤害你。”
董阡陌发出嗤笑,“你能伤害我?你凭什么?”
静了一刻,宇文昙又说,“不管你是不是阡陌,还是其他什么人假扮的,都请你过来说话。我要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不是我心中所想之人,不是我的王妃,方才的一切都是谎言,对不对?”
“可能吧,”董阡陌悠然的口吻,评论道,“王妃怎么可能做出对您不利的事呢?做了您的王妃之后,再聪明的女人都会变成傻瓜,只想着怎么让你高兴,一次又一次地奉送,牺牲。”
“不,你不是她……”石壁后的宇文昙连连摇着头。
“到了最后,当她已经被掏空,什么都送不起的时候,只好再把命也送给你。可是尽管如此,伟大的人还是王爷你,不是她,因为她的心甘情愿,在旁人眼中早变成了犯傻,变成了理所当然。”董阡陌冷讥地笑着,眼底一片寒霜,“哪怕有一天,她大声告诉所有人:不,我早就不情愿了!也没人理会她的感受,不把她的想法当一回事。”
“不对!”宇文昙捶了一下石壁,激动地反驳道,“本王没有不拿她当一回事,你什么都不懂,不许这般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
董阡陌一愣,旋即笑出声来,连眼底的寒意都消散了。
“王爷是不是吸入太多玄晶之水的水汽,变得神志不清了?我说的那个傻瓜是韦墨琴,不是你如今的王妃,韦棋画。你与韦棋画情浓意暖,早就看凉了所有爱慕你的女子的心,哪还有人敢离间你们!”
宇文昙激喘了两口气,才冷声道:“本王不管你是何来历,潜入到董府又有何居心,但你唯一不能假扮的人,就是本王的王妃快告诉我你不是她!”
“……”
“快告诉我!”宇文昙的吼声,隔着水晶石壁和甬道石壁,还是震得耳膜有些发疼。
“她已经是个死人了,”董阡陌冷冷道,“谁想假扮她都没人过问,只要她的余温仍在,利用价值仍在,多的是人想拿她作伐。”
宇文昙喝道:“别人我不管,我只要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你不是她,快告诉我!”
董阡陌问:“为何你如此在意?我要是你,我会先担心一下能否活着从这里走出去。不管我是韦墨琴是真是假,我想要你的命,都是真的不能更真的。”
“好!”宇文昙答应了,“我的命给你,只要你让我相信,你不是她,我即刻自行了断!”
“……”董阡陌回以沉默。
“告诉我,”隔着两层石壁,宇文昙的目光仿佛还能透射过来,他的语气带着三分请求,“不要骗我,我要知道真相。”
一刻之后,董阡陌才说:“想让我实话实说,你不该先来一点诚意吗?让我相信百战不死的西魏战神会自行了断,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来一点诚意……
咣!
水晶石壁后传来一声闷响,宇文昙不知做了什么事,然后突然喷出一大口鲜血,将挂霜的水晶都染成了红色水晶。
“快告诉我,你不是她。”宇文昙再一次开口要求,听他的声音透着虚弱。
“为什么你非要知道?”董阡陌反问。
“因为我不相信,她会这样对我。”宇文昙一字一字道,“她永远都不会,所以你一定不是她。”
第138章 王爷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儿过吧
“我当然不是她,”董阡陌笑了,“我跟她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不像她那么好骗。选择相信男人的话,还不如自己拿刀抹脖子快一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宇文昙皱眉。
董阡陌道:“宇文昙,你那一掌打在哪里了?没瞧见伤口,我觉得有点假呢。犹记得琼奉元年,鹰石川一役中,你也耍过差不多的把戏。”
闻言,宇文昙神思大受震动,那件事,知晓内情的人寥寥无几,而韦墨琴就是其中之一!
“我不相信你,”宇文昙依旧否认,并猜出来一种可能性,“本王知道了你一定是北齐的细作,将本王王妃的生平调查的一清二楚,然后易容潜伏在董府,伺机对付本王!”
“是么,你这样想也很好,”董阡陌凉凉道,“其实不只是你,连我也想把那些年做过你的王妃的事一笔抹去,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为什么?”宇文昙又被刺激到了,整个人伏在水晶石壁上,急切地往这边看过来,可是除了石壁上一个黑洞洞的小孔,董阡陌吝于留给他任何印象。
“不行!不许你一笔勾销,”宇文昙只觉怒意横生,“你怎能这般狠心,难道你连小荔也不要了?世上怎么会有你这般狠心的娘!”
董阡陌语带惬意,听上去完完全全的事不关己,“王爷早就说了,小荔是姐姐的亲生儿子,由姐姐抚养长大。我见他还不到三面,连他什么样子都忆不起来,真的很难培养出慈母之心。”
宇文昙心头一阵绞动,翻江倒海的难受。听完这话,他连忙保证道:“只要你肯回来我身边,小荔还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
“嗯……”董阡陌慢吞吞的懒音,“一个先天不足的孩子,我根本不想要呢,还是王爷自己留着,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儿过吧。我大好年华,找个不黑心的好人家嫁了,生多少娃全凭我高兴,我才不要一个以宇文冠姓的孩子呢。”
“你敢!”宇文昙当真了,顿时被气炸,手脚并用地击打水晶石壁,“你敢改嫁别的男人,本王先杀了他,再杀你!”
“所以说啊,”董阡陌动了动玄晶石机关,发现已经可以摇动了,进一步鼓励宇文昙发疯,“在另觅夫婿之前,一定要把前夫给除去,小女子才能安枕无忧。本来我也没打算这么早对你下手,可谁让你发现我的秘密了呢。”
“你,你真的是本王的王妃……”至此,宇文昙已有六七分相信。可是伊人绝情至此,让他失魂落魄。
“前王妃。”董阡陌纠正。
“好,本王相信你了,”宇文昙提出要求,“你把脸露出来,让本王看看你。”
“不行。”董阡陌拒绝。
“听话。”宇文昙有着上位者的优越感,习惯了发号施令和赏赐施恩,“别赌气了,放我出去,让我好好看一看你。从今往后我都好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都给你,好不好?”
“可我现在想要的,是你的命,你舍得送给我吗?”董阡陌问。
“别说违心的话了,”宇文昙把这当成是女儿家的小性子,难得地柔声道,“你若不是心里仍有我和小荔,怎会坦露身份?我知道你深深怪我,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让本王用这世间最好的一切补偿给你。”
来日或许还长,可董阡陌不想要宇文昙来补偿了,因为他眼中的最好和她心中所念有着天壤之别。
打从认识宇文昙至今,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出类似道歉的话,实在很难得,他做过太多对不起她的事,却从未萌生过一丝歉意。
往好了说,他是把她当成“自己人”了,亏欠多少,都是一家人关上门,不说两家话。
往坏了说,他根本就不把她当人,觉得她没有感情,也没有心,只要怀抱着对他的仰慕过日子就足矣。
可惜得很,这唯一一次的道歉,让董阡陌听不出半分诚意来。哪怕是身陷死地,宇文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姿态居高临下。
“呵,”董阡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就当我是口不对心,跟王爷赌气好了,您这般心胸广阔的人物,莫同我一般见识,让我出一回气吧。”
兹兹
头顶的声音刺耳,宇文昙皱眉仰头,看到整块的千斤玄晶又落下来了,只是密室四壁都有成片的霜花,让玄晶石不能很快落下来。
顿了顿,宇文昙问:“这样你就出气了?就肯回来了?”
董阡陌漫不经心地说:“是啊,很容易吧,我只是想摇动手柄,砸上你一两下,然后我就消气了,去王府给你们为奴为婢很划算吧?”
“好,”宇文昙答应了,“记着你说过的话,不许食言!”
“怎么会呢。”董阡陌面颊苍白如纸,只有一双眼瞳神采焕然,亮得不可思议。
她那一双素白的手放在石壁的银制烛台上,由上而下,缓缓推动。一直推到底,而心中竟没有一分不舍,没有哪怕一星半点儿的留恋。
于是她长舒一口气,微微笑了。心上的自由,比身获自由,更易容貌成为另一个人,让她更觉快意。
兹啦
玄晶石落下,宇文昙果然没躲闪,也没用手去举,任由千斤的负累直接撞在头顶上。
之前董阡陌质疑他“作假”的那一掌,也并没有假的成分,是实实在在的一记重掌打在他自己的左肩肩头。
再加上之前被玄晶石击中背脊,致令双臂脱臼,他自己接回去了,此刻还不十分好用,所以这一下千斤重击下他没有相抗之力。
当头一击,让他闷哼一声,直直向前倒去。
董阡陌慢慢推动烛台,让玄晶石升上去一半,然后再次下拉,第二回重击了伏在地上的人。
宇文昙再经砸,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董阡陌估计再来一下重击,就是最后的送别了。
这时,宇文昙咳出一口鲜血,看向石壁小孔,问:“这样够让你消气么?你,一定已经原谅我了,对么?”
“王爷吐血一升,我当然消气了。”董阡陌道,“让你这般牺牲,我都过意不去了。”
“那你肯重回我身边了吗?”宇文昙充满希望,“走过来,让我看一看你!”
“现在还不行。”
“……还不行?”宇文昙问,“难道你还不能消气?”
董阡陌出着神道:“你我之间的问题,哪有生一场气这么简单!方才那两下,是作为你夺走我第二个孩子的回敬。而我最不能原谅你的地方,是在我临死前,都没弄明白你为何要设计杀死我。”
宇文昙心虚地说:“我,我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董阡陌嘲笑:“不得已?宇文昙,你的人生都被这三个字绑架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可你为什么还要绑缚住我的人生和我的孩子?”
宇文昙辩解道:“我没有绑你,我只是不想放开你。”
董阡陌冷冷问:“这两者有区别吗?”
当然有很大的区别,不想放开你,是因为我离不开你,因为我一直都爱你!这样的话,此时此刻,宇文昙仍只能在心里说出来。
多少次机会,他都可以将倾注满心的爱意说出口,可他都留着没说,直到心爱之人死的那天,他仍把爱留给回味。
现在时移势易,心爱之人带着恨意回来,一心只念着报复,纵然他开口吐露真心,她也不会在这种情形下相信,只会把这当成他想逃出生天的诡计,她只会报以嘲笑。
好,宇文昙暗下决心,先让她出了一口怨气,然后就算是不择手段,也要把她再次纳入掌握,锁她入怀!
可是周身多处断骨,真气也无法凝聚,玄晶石再来上两次,他也没有把握能应付了。
如果她真的想要他的命,他只想最后再看一看她温柔若水的眼眸。
“你走过来,让我看看你,好不好?”宇文昙近乎是在哀求了。
“不好。”董阡陌不由分说地拒绝。
“为何绝情至此?”宇文昙怔怔地问。
“只是一报还一报而已,”董阡陌道,“我临死之前,反复求见你一面,想弄清楚你置我于死地的原因,最后你也没有来。一门之隔,我知道你就站在门外,却像个贼偷一样不肯露面。”
“其实我……”宇文昙辩无可辩。
“这样一对比,我对你简直太好了,”董阡陌噙笑,“至少我让你知道为何而死,你不记得了么,宇文昙,我曾说过的你欠我的太多了,这辈子都休想还清,下辈子我要用你的鲜血为我的孩子祭奠。”
“你……”宇文昙震惊。这话就是韦墨琴的原话,不会有假了,再不会有假了!
“今天,我终于办到了。”董阡陌嘲弄地笑,“你一定没想到吧,作为弈棋之人,最后你竟会死在了一颗棋子手上。”
“不,你并不是棋子,”宇文昙匆匆地说道,“我从未把你当成棋子,一旦赢得博弈,摘取桂冠,我最想与之分享的人就是你!”语声急促,仿佛怕下一刻他就会断了气,再也没机会说这些话。
“省下这些口舌工夫,留给你的韦棋画吧。”
一壁之隔,佳人早已绝情弃爱,用一种阴冷的语调告别道,“永别了,毓王殿下。”
“慢!”宇文昙断喝。
“你还有什么遗言?”董阡陌冷冷地问。
第139章 奇兵突入,宇文昙生死一线间
“我已知必死,”宇文昙用虚弱的声音说,“可我有一样东西想交给你,要你过来拿。”
“多谢馈赠,”董阡陌根本不上当,“我会在帮你收尸的时候当心留意的。”
“你不亲自来拿,我就把它毁掉了。”
宇文昙大口喘着气,此时他的喉头已经被血堵住了,说话变得艰难,可他爆出了一个诱饵,让董阡陌不得不吃。
他沉声说:“你不是很想知道,当年袭击你们师徒,以残忍手段杀死你师父的人是谁吗?”
顿了片刻,董阡陌走到出气口前,去瞪地上的宇文昙,冷冷道:“你不必拿这种事来诓我,那件事我已经查得**不离十,沿着那条线索,我自己就可以把幕后黑手揪出来。”
宇文昙勉强提上一口气,快速地说:“可你连着查了这么多年,有结果吗?每次一有新线索,过不了多久就会湮灭,你都没怀疑过你身边的人?”
董阡陌不悦眯眼,不错,追查杀死师父的凶手,这件事她已经努力了很多年,一直都功败垂成。
好几次摸到了幕后黑手的底,一挖出来,才发现根本没到底。幕后黑手可能是跟静宜师太有旧怨的人,不简单是为了得到一卷《兰陵入阵》而行凶。
找凶手的事一直在暗中进行,更没有跟宇文昙提过一个字,没想到他竟然一清二楚。
“你一直在监视我?”董阡陌恼怒地问,“原来你一直都把我当成囚犯,表面对我放任不理,实则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你怎么不说,这是我的一种特殊的关怀方式?我只是让人暗中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宇文昙字字都带着血,“我的心意,真的有那般难懂吗?还是你故意回避,假装不懂?”
董阡陌愣一愣,除了冷笑,还是冷笑,“特殊的关怀方式?那王爷可真是天赋异禀,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幽禁说成是保护。说什么怕我受到伤害?在这世上,伤我至深的人,除了你,我都想不出第二个人。”
宇文昙咳出一口血,张开四肢,大字型躺在地上,承认道:“不错,那件事我查到一些真相,因为不想让你为真相所伤,就在你接触线人之前,杀了线人,毁掉了证据这些都是我做的。”
“果真是你。”
“可我只是掩盖真相的人,”宇文昙道,“真正杀你师父,将你天魔琴身份泄露出去的凶手,你不想知道是谁吗?”
“你在说,我在听。你尽可以编,信不信在我。”
“我已经查到了关键线索。”宇文昙自胸口摸出一个信封样的物什,“就写在这封信里,你想看一看信的内容吗?你走过来,我念给你听。”
“……”
董阡陌给出的答案,是快速扳下机关,用玄晶石猛烈撞击宇文昙的胸口。
咣地一声重捶,甚至都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猝不及防的攻击,自负如宇文昙也未能料到,董阡陌会对他不念半分“夫妻之情”,迅雷不及掩耳间便下了杀手。
一室静谧,死寂蔓延。
宇文昙平躺于地,断绝了虚弱的喘息声。隔着那层朦胧的水晶石壁,能看见他的指间夹着那只信封,维持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僵硬姿态。
如此静候了半柱香时分,董阡陌才打开水晶石壁,却仍然封闭着甬道石壁,以防有诈。
去了这层视野的阻隔,能清楚看到双眼紧闭的宇文昙,胸口仍有起伏,只是陷入昏迷中,又或者和上次一样,是在诈昏。
于是,董阡陌调高了玄晶石,抬得越高,砸下去越重。
这一次,一定可以给他致命一击
宇文昙,没想到,这一次换你死在我的手里。更没想到,你到死都不悔悟,还企图用动之以情的卑鄙手段来逃脱。
永别了,宇文昙。
素手推下机关,玄晶石重锤而下。这一刻,她的心是冷的,她的眼底是干涸的。
然而这一次,杀机却被生生阻断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海龙皮小褂的身影从斜刺里冲出来,力挽狂澜,挡住了下坠的玄晶巨石,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宇文昙。
“哎呀妈呀!”那道身影吃惊地叫道,“好险好险,这是什么鬼玩意?”
董阡陌皱眉,迅速合上了出气口,仅留一道缝隙观察情况。
这是什么情况呢?
一个双臂被绑在松树上的宇文藻,连手都不能动弹,也不能迈开腿走路,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在最后关头挡住了急急下坠的玄晶石!
倒不是因为宇文藻力气够大,能稳稳拖住巨石,而是他的“工具”实在太合适了。
一棵竖立的松树,正好挡住了玄晶石的坠势。
之前,宇文藻让豫章王府的兔崽子们给绑架了,拿麻布袋子套在他头上,又用结实的皮绳绕了几十圈,把他牢牢捆绑在一棵腰那么粗的松树上。
宇文藻何等样毛躁脾气的小霸王,哪有这么好对付,虽然他挣脱不了皮绳,却卯足了力气,一声断喝就把牢牢长在地里的松树,连土带根地给揪了出来。当时就把几个看守他的杂兵吓坏了,纷纷跑开。
然后董怜悦摸到这片林子里来,摘了宇文藻的头套,只是慌乱之下,怎么也解不开绑他的皮绳。
宇文藻就带着这一棵松树,一跳一跳的往灯火明亮处走,来到了陵墓入口处。之前把守的那些王府护院,都被第二波闯陵的宇文昙、李周渔等人收拾干净了。
地上有几把散落的刀枪,宇文藻让董怜悦捡起一把,砍断皮绳。
奈何董怜悦力气太小,怎么砍都斩不断皮绳,反而迸得树皮树渣乱飞,一下把宇文藻的眼睛给迷了。
于是,宇文藻走到灯火最亮的陵墓石门前,背倚着石门,倾斜着身子,让董怜悦把他眼里的木渣子给吹走。
可恰在此时,陵墓中的董阡陌被董仙佩扑倒,袖中的机关动了一下,石门霎时打开,宇文藻和松树跌落入陵墓,石门又瞬间合上,把宇文藻关在里面,董怜悦则被留在外面。
就这样,被捆在松树上的宇文藻蹦蹦跳跳,误打误撞地走到一处石阶,脚底一滑就自上而下,“扑通扑通”地滚落到这个地方。还不及呼痛,就睁大虎目,看到了那巨石飞速落下的一幕。
行动快过思考,宇文藻疾冲而至,电光火石的瞬间移动,用的是他过去两年都没学会、却在这一刻突然悟透的轻功身法,可见实践是最好的老师。
“咔”地木枝断裂的声音,伴随着一树松针落地,杀人之石缓缓停顿了。一壁之隔,董阡陌也缓缓合上双目,心中的悲喜难测。
竖立的松树卡在中央,正好挡住了玄晶石,宇文藻这个奇兵突入,很惊险地救下了宇文昙。
不过宇文昙的伤势已经内外交加,命悬一线了。就算没有这最后一击,他能不能活到明天,也要看他的命够不够硬了。
“哎呀好险,”宇文藻自言自语地嘟囔着,“这个地方真邪门儿,到底用来做什么的?只是摆死人的地方罢了,怎么整得到处都是杀人不见血的机关?”
自始至终,宇文藻都没往董阡陌藏身的那道石壁看过,因此董阡陌可以确定,宇文藻是刚刚才到的,没有听走不该听的事。
“三哥?三哥!你快醒醒啊!”宇文藻用脚踢了宇文昙两下,后者毫无反应。
宇文藻整个人被皮绳束缚在松树上,这棵松树是救命用的,因此他一点都不敢乱动,悬宕在上方的巨石随时还有落下来的危险。
“有没有人啊?救命啊,救命哇!”
宇文藻的公鸭嗓咋咋呼呼的,这般大声呼救了一会儿,还真的把人给招来了,而且一招就招来了许多。
先是这间密室的上方打开一个出气口,从上方落下一个声音,问:“哪位朋友在求助?请通姓名!”
这是贺见晓的声音,不光董阡陌听得出来,这声音对宇文藻而言更是熟悉得可以。
落难逢故人的宇文藻一仰虎头,惊喜地叫道:“你这坏家伙,怎么也来到这个鬼地方了?还让我费力叫了这半天你才来!”
“海草?你这是怎么了?”贺见晓通过出气口向下观望,诧异地问,“从哪里来的一棵树?”
海草是宇文藻的绰号,藻者,海草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叫起来的,但是与宇文藻交往亲密的人都这般叫他。
“别问这么多了!愣着干什么?快下来帮忙呀!”宇文藻很上火地喊道。
“我下不去啊,”贺见晓苦笑,“我在上面这层,你们却在下层,中间并无相通的石阶,可能有也说不定,但我摸索了这半日还没找到。除了各个石室的出气口,其他的机关都失灵了。”
这是因为董阡陌醒了之后,把机关室中的总消息掣给关闭了,贺见晓拿走的那个精致小机关也就变成无用之物了。
贺见晓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看清楚了宇文藻手足不得动弹,被卡在彼处的危险处境,于是对他说,“海草你千万别乱动,你头顶的那块巨冰好像有些倾斜了,你一动就可能要砸下去。”
宇文藻焦急地问:“你没办法下来吗?小爷的手脚都被捆麻了,实在难受得很。既然有个气孔,打碎几块砖石不就能下来了?”
贺见晓道:“整座陵墓都是建在地底下的,万一弄塌了一处,就可能堵上全部的路。”
宇文藻急得想要抓耳挠腮,只恨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没有手能抓,他仰着头问贺见晓:“难道没有脱困的办法吗?是谁这么缺德,弄出这么一个鬼地方?”
贺见晓道:“有位董家小姐,不知何故竟然十分精通机关之术,要是她肯援手,咱们就都能出去了。”
“精通机关的董家小姐?董家哪一个小姐?”宇文藻奇怪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