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帮哥哥撩妹,关键是要让她吃醋
来瞧热闹的人实在太多,把小半条街都堵了个水泄不通,因此当宇文昙半空截住了那一名寻短见的歌伶后,没有往下去,直接就退回“鲜活鱼”酒楼里了。
白练似电,瞬出瞬入,宇文昙单手带着人,自窗口处掠回。
“咚”,救回来的歌伶丢在地上。
“漱”,是宇文昙坐回座位时,衣袍侧摆与小琴的衣衫相错而过的声音。
还好,他们这一桌的旁边是人来人往的楼梯,一墙阻隔,挡住了其他食客的视线,否则赶过来围观的人可能比大街上的还多。
宇文昙来去如虹,与方才泼茶水的那回一样,根本没人瞧见他救过人,只除了
街对过拐角处的一间茶寮,有几个暗灰劲装裹身,头戴垂纱斗笠,隐匿着真容的男人。
其中一人是时炯,不可思议地说:“毓王也会发这种善心?太阳打从西边儿出来了!”
楚慈也说:“咱们不欲暴露身份,以免被毓王察觉,都不去管这档闲事了。毓王在京城凭空蒸发十数日,只身来到这么一个西南镇甸上,一个随从都不跟,行事还如此招摇,他到底想干什么?”
时炯和楚慈议论了几句,均感诧异。
李周渔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却在心里默默道,毓王不会发无缘无故的善心,而她,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一见着别人受苦就心软了。
只要跟毓王在一起,她就能左右他的情绪,影响他做出判断,胜过任何人对他的影响,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这时,楚慈道:“咱们收到密报,说有一伙来历不明的刺客要对毓王下手,这才紧随而来,可等了这许多日也未见有什么异常动静,是否消息有误?”
李周渔摇首:“不会错,这个情报是折了十二名探子才传回来的。”
时炯问:“不跟毓王说一声吗?”
李周渔又摇首道:“毓王此人我再了解不过,他刚愎自用,独断专行,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可能他已经知道刺客一事也未可知。”
时炯不解地问:“那他还一个人乱跑,连兵器也没随身带着?”
楚慈也问:“咱们还继续踩毓王的行踪吗?”
“边走边看吧。”李周渔道。
酒楼里,歌伶伏在那里,轻轻动了两下。
小琴刚要去查看她,刚一离座,却被宇文昙一把扣住腰,失去平衡跌进他怀里。
“啊,放手!”小琴轻斥一声。
“你又想说话不算数。”宇文昙皱眉问。
“我说什么了?”
“侍、寝。”宇文昙把简简单单两个字说得万般惹人遐想。
“我根本没答应过!”小琴火冒三丈,靠在宇文昙怀里,困难地回头看他,压低声音问,“你闹够了没有?你到底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你。”
“我?我已是无用之人,什么都帮不了你了。”
“……只要本王觉得你还有用,你就不准离开。”
“你先放手。”
“不放。”铁臂箍紧了纤腰。
“好,我答应你了,”小琴咬牙道,“这样可以放开我吗?”
“你答应了?”宇文昙挑眉。
“对。”
宇文昙放开她,闲适勾唇道,“今晚,本王很期待。”
小琴着恼,她答应的只是不离开,宇文昙却分明在混淆视听!
这个宇文昙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像是突然换了一个人?回想过去六年间,他都冷峻自持,从来不喜好女色,更对她不假以辞色。
这时傅晚回来,见到地上多了一个人,不由“呀”了一声。从小琴口中得知了原委,爽快地说:“救人救到底,这个好人我抢着做了,一会儿替她赎了身,她就跟着我了。”
不多时上来菜,饭罢,客栈房内歇了。
一人一间,小琴没有信守诺言的打算,夜里又生出了不辞而别之心,一开房门,却与傅晚焦急的面孔对上。
傅晚见她手上挂了个包袱,不由气道:“你又要跑?你知不知道有刺客要杀三哥,他受伤了!”
包袱落在地上,小琴随傅晚去看,见宇文昙的客房房门紧闭,有一名粗布麻裙不掩秀色的女子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她就是傅晚给赎身从良的歌伶,被当成丫鬟用了。
小琴脸色一白,几乎要站不稳。
她抖手扶着墙要进房间,傅晚一把拉住她,不悦道:“你就别添乱了,你看你现在的脸色,就跟个坟地里的女鬼一样,三哥一见着你,又拉着你用真气暖你,他就更衰弱了!”
“他伤的怎么样?怎么会有刺客?”
“还不是因为你!”傅晚气呼呼地说,“三哥要不是找你,也不会一个人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跑。要不是你晕倒,他也不会几天几夜不吃东西还耗费真气治你。要不是你让他救人,他也不会暴露身份,引来一大群刺客!”
“那他的伤势很严重吗?”小琴心怀愧意,求道,“让我进去看看吧。”
“不行不行,你快回你自己房间吧。”傅晚不耐烦地板着脸,将她推回房间,“不要又乱跑,不要再让三哥带着一身伤,满世界去找你了!”
小琴呆呆立于门内,门在她眼前嘭地关上。
傅晚哼了一声,让新收的丫鬟把血水倒了去。
她自己推门走进宇文昙房中,埋怨道:“我真不明白,三哥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她美则美矣,可是人一点也不机灵,还特别没心肝。”
宇文昙在床上盘膝而坐,调息疗伤,口中问:“你在搞什么鬼?为何弄一盆猪血到本王房里?”
傅晚道:“当然是让她看到之后感觉愧疚,以后对你好一点啊。”
宇文昙冷冷道:“本王的事,无需旁人插手。”
傅晚哼哼道:“可是旁边的人看着干着急呀,我真的很闹不明白,光一个京城里面,喜欢三哥你的名门闺秀就有好几百人,个个都对你望穿秋水的,你可倒好,为了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弄得又伤又病的。”
“不懂就不要乱说。”宇文昙闭眼运功,心中却叹,旁人如何知道,并不是琴儿忘恩负义,而是我负了她。
“哪有不懂?”傅晚道,“三哥你不知道吧,十几二十年前,官宦千金留到很大的年纪还不嫁人,只因为想等三年一次的选秀,选中了好进宫当妃子。可如今这年月,好多女子二十多岁还是未嫁之身,都是盼着能进毓王府呢,三哥你比皇兄还受欢迎!”
“莫胡言,这种话尤其不能在宫里说。”
“不是胡言,我出入各种宴会,跟我搭讪的夫人小姐,不变的话题就是打听你。”傅晚忿忿不平,“可那个韦墨琴倒好,不光不温柔体贴,还连累了三哥你这么多,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宇文昙沉声,“她没有连累我,刺客是冲我来的,这次不出来,下一次也绕不过去,都一样。”
傅晚摇头,“但三哥你这般俊秀人物,为个韦墨琴弄得这般狼狈,真不值。”
“她是本王的女人,不要指摘她。”
“可三哥你还没搞掂她,她自己还不肯承认是你的女人呢不如让小妹帮一帮你?”
“怎么帮?”
“山人自有妙计。”
“只是一盆猪血,妙在哪里。”
“猪血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后招呢。”傅晚神秘地眨了眨眼。
原来下午时,真的有刺客来袭,宇文昙不想波及周围的人,尤其不想让小琴出什么意外,于是将那些人引去了城外,一番激战后,宇文昙受了伤。
那群蒙面刺客是一群老朋友了,他们对宇文昙的行事作风有了解,知道他会出城解决这种事,预先在那里埋伏了连弩队和铁锁网。
宇文昙重挫了那些人之后,带着伤回到客栈,正好被傅晚见到,才知道他刚才被刺客突袭了。
不过小琴还不知道,宇文昙也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他的伤势虽然不轻,不过没有多少外伤,只是之前真气虚耗过度,与刺客交手时被己身经脉反噬了,才使局面变得危险。
真气一散,还发起低烧来,须得调养些日子。
傅晚心疼她哥,将刺客的事怪到小琴的头上,觉得宇文昙遇刺全都是她招来的,要是她不离开王府,乱跑到阳翟,也不会出这种事。
见宇文昙几次三番想要小琴,她却不肯依从,傅晚打算加一把火,帮三哥得到她。
傅晚虽是公主之身,却自幼在坊间长大,既有公主的骄傲任性,又有着超出她小小年纪的成熟认知,还会一些不入流的江湖手段。
她知道女人都是心软的动物,只要心生愧疚,那基本就尽弃前嫌了。于是先弄了一盆血水,故意让小琴看见。
要是再来一点儿吃醋拈酸,那就更一心围着一个男人打转了!
傅晚在成衣铺买来一些衣裙首饰,将那名当了她的丫鬟的歌伶打扮得十分亮眼。
歌伶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是一家歌舞坊的当家花旦,只因为歌舞坊老板将她卖给一位年老的员外当十姨太,她心气颇高,不从这个安排,卷了金银细软逃了。
后来让那些打手捉回来,当众**来惩罚她,而从前被她压在下面不能出头的那些小花旦们也纷纷来瞧热闹,才发生了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一幕。
这歌伶是个伶俐可人儿,傅晚也很会打扮人,将歌伶精心妆饰一番,又问过她的花名叫“瑶姬”,于是给她改了名字叫“瑶琴”,把她摆在宇文昙房里头。养伤这几日,都是让她端茶送水。
傅晚又送给小琴一些质料粗糙、色泽黯淡的粗布麻裙,还自告奋勇帮她梳头,弄得乱糟糟的,想让她变成村姑模样。
傅晚心道,或许有了这样的对比,三哥可能就看不上小琴了呢?
可是连着几日过去,每一次小琴去宇文昙房里看他,旁边就站着个艳光四射的瑶琴。
迷离繁花丝锦的广袖宽身上衣,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色泽如花鲜艳,头上梳着双蝶髻,体态多姿,面若芙蓉,粉嫩的嘴唇涂着晶莹的颜色,没有半点风尘俗气。
小琴见了她,并不见一丝醋意,每次都是面色如常地跟瑶琴打招呼,还道一声“辛苦了”。
辛苦什么?小琴谢瑶琴辛苦照顾了她的丈夫?
这不合理!
傅晚不信这世上有不吃醋的女人,不吃饭的女人可能还有几个。
于是傅晚觉得可能是妆扮上的问题,转而又给瑶琴换上一件舞姬裙,平时一倒水,一抬手,都能露出雪白的手臂。
而且这些日子与宇文昙朝夕相对,瑶琴早就戏假情真了,一双明媚的眸子时不时就远远瞄宇文昙一眼,一副心如鹿撞,又羞又喜的美样。
傅晚不信,这样的瑶琴让小琴看见了还不吃醋!
第109章 床帐里的秘密,瑶琴为何而哭
可是,当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从宇文昙房里款款走出来,与小琴打个照面时,小琴还是一声带着感激的,“辛苦了!”
没有看瑶琴不顺眼,也没有表露身份,让瑶琴离宇文昙的房间远一点。
于是傅晚不服气了,去找宇文昙说:“三哥,你还是换个女人喜欢吧,这个女人心里没你,她连吃醋都不会,明显是不把你当回事儿了。”
宇文昙本来运功运的好好的,听了这话心里一堵,当时就真气逆行,吐了一口血。
傅晚因此更恼小琴,觉得这个女人是灾星。
好吧,就算小琴心宽,不介意多个女人分宇文昙。宇文昙他成天一个大男人闷在屋里,对着一名时时向他放电的美艳女子,总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前些天对着小琴的时候,他可是一副饿了很久的色中饿鬼的模样!
只可惜,宇文昙和小琴一样,也辜负了傅晚的期待。
在傅晚的授意与瑶琴的配合下,一晚,宇文昙在客栈后院活动完筋骨,回到屋里就发现半透明的纱帐里,躺着一丝不挂的瑶琴,贝齿咬唇,目含春水,娇息微微,雪白的一双手抚过胸前肌肤,美腿时而打开时而合上。
宇文昙回身即走,去到傅晚的房里,见床就躺。
过一会儿等到傅晚回房时,见了他吃惊地问:“三哥你怎么睡到我床上来了?!”
宇文昙睡的正香,说着梦话告诉她,“我的屋子弄脏了,跟你换房睡。”
傅晚一听就有些脸红了,心道,三哥真是的,哪有这样的?
原来,她完全意会错了宇文昙的意思,以为宇文昙是与瑶琴**过后,弄脏了床铺,不愿意睡在脏的地方,就换到她房里了。
傅晚心道,太好了,三哥总算不受那个韦墨琴的迷惑了,总算有其他女人也能入得他眼了。
于是傅晚得意之余,一把推开了小琴房间的门,领她去宇文昙的房间看。
这是整个客栈最大的一间天字甲号房,一开房门就嗅到一种若有似无的暖香。地上丢着两三件女子的锦纱裙子、绣花肚兜,小琴只瞧了一眼,面色当即一白。
再看床帐里,脱得精光的瑶琴,正抱着丝枕呜呜咽咽地哭泣,闻之似是伤心欲绝。
那一日她被男人轮.暴的时候,还不曾哭得这般伤心。
比她更伤心的是小琴,只见小琴神情大震,大睁着眼,半张着口,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着走出房去。出了房转身跑开,跑得踉踉跄跄,仿佛后面有妖魔追赶。
傅晚大为不解,小琴那副丢了魂的样子,算是吃醋吗?之前十几天,她可是一点酸意都没露过,对瑶琴也一点敌意都没有呀?
傅晚虽然是一名精灵古怪的少女,到底还没嫁人,于猜人心思上面欠了火候。
之前小琴不是没酸,只是藏得较深,而且她自己的心念也有一点矛盾。
小琴本来就是一心打算离开宇文昙的,眼见着有个瑶琴服侍左右,宇文昙也不排斥,任由瑶琴在他房里进进出出。照这么发展下去,瑶琴有可能填了宇文昙身边的缺,到时小琴离开,宇文昙也不加阻拦了。
这么一想,小琴对瑶琴不止没有反感,反而庆幸有这么一个人出现。
宇文昙手里仿佛有个绳套,现在套住的是小琴,勒得她喘不上气,就快被吊死了。这时出现一个瑶琴,顶了小琴的位置,套上她项上的绳套,正好让小琴脱身。
可是,心里不是不酸涩的。因为时至今日,小琴对宇文昙还不能忘情,还深深爱着他,尽管这份爱里已经被恨意参半。
小琴没把吃醋写脸上,也没把瑶琴真的当回事儿,是因为小琴自以为了解宇文昙的为人。
宇文昙冷心冷情,洁身自好,就算比瑶琴更美丽诱人的尤物,他都不会轻易占有。
当年小琴在最好的年岁嫁给宇文昙,颜比花娇,身比柳弱,日日望穿秋水地等着宇文昙来宠爱。可这些年过去,宇文昙碰她的次数,十根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每次都是宇文昙捉着她的下颌,反复打量,一副神打量凡人的神情,居高临下,高高在上,仿佛在研判着,她够不够格让他睡一次。
然后她就突然被点了穴道晕过去,根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醒来后就见自己身子上布满斑斑的青紫印迹,或齿印或吻痕或手印,乍看之下令人怵目惊心,痛得她几天都下不了床。
而宇文昙早已吃干抹净,走得连人影都没了。
这五六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有时候她都怀疑,宇文昙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能与女子裸裎相对。
前几日倒是与他裸裎相对了,那还是小琴头一次见着一个裸身的宇文昙,体魄完美如远古神祗,除了胸口的箭伤留下的圆疤,还有两三道旧刀疤,没有小琴以前猜测的各种暗疾。
真的想不通,宇文昙为什么每次都得点晕了小琴,才能肆无忌惮地一逞**。
看来,小琴还是不够了解他,一直以来,宇文昙让她了解的机会太少了,今时今日,他在她眼中还是一个没有谜底的谜面。
就如同现在,他竟然一反冷情、禁欲的常性,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歌伶瑶琴下了手。看瑶琴痛哭不已的样子,说不定还是宇文昙强迫她的。
真是岂有此理,他是王爷,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总是强迫不愿意的女子与他**?
这一刻,小琴想装作若无其事,可她的胸口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楚,又让她无法维持平静的面具,只有落荒而逃了。
她的这些酸楚心绪,傅晚哪里能了解,傅晚只知道小琴吃醋了。
于是第二天,傅晚对宇文昙说:“哥,看来是我看错了,昨天的事儿,她还真吃醋了呢,看来她还是喜欢你的。之前我还纳闷,怎么可能有女人逃出你的无边魅力。”
宇文昙问:“昨天什么事?”
傅晚道:“就是昨天……的那个事儿啊。”这种事怎么好讲出来,真是的,偷偷摸摸办完不算,还闹出这么大动静。
宇文昙白她一眼,继续运功疗伤了。
他如何能知道,再他昨晚呼呼大睡的时候,小琴误会他与瑶琴共赴巫山,伤心欲绝地跑掉了。
他更不知道的是,小琴又一次失足落进井里,这一次把她救上来的人是李周渔。
一起跟过来的时炯问:“怎么办,是丢在这里,还是送还给毓王?要送得趁现在她昏迷时,万一她醒了瞧见咱们,岂不要讲给毓王,那毓王就知道咱们跟踪他了……”
不等时炯说完,李周渔已经把人打横抱起,找药铺去了。
时炯吃惊地追在后面,他还是头一次见着老大的脸上出现一种类似慌乱的神情。可掉井里淹个半死的是毓王妃,毓王都不急,老大急什么?
这些事,宇文昙都还不知道,傅晚也是隔了一天才知道的。
直到傅晚去问了瑶琴那天为什么趴床上哭,瑶琴自怜自伤地说:“我被歹人**过,因此爷嫌弃我,根本不睬我。”
傅晚目瞪口呆,寻思了一会儿才问:“你是说,三哥他根本没……没睬你?”
瑶琴又开始伤心地哭。
傅晚漫不经心地安慰她,“没事儿没事儿,他绝对不是嫌弃你这个!我也只是让你试试而已,其实我三哥这个人眼界不是一般的高,别说你了,就是和我三嫂长得一模一样的她的孪生姐姐,我三哥都照样瞧不上,他就是这么怪的一个人。”
转而,傅晚去找小琴解释,才发现人不在房里,跟店小二打听,又问了其他住店的人,才知道小琴前天夜里落入后院井中,被一个灰衣男人救上来,然后那个男人直接把她抱走了!
傅晚有点急了,知道三哥如果听说了前因后果,再听说小琴整个人没了两天了,不知道将会暴怒成什么样子!
她知道自己闯了祸,又不敢让三哥知道,于是花钱买了一些人手,满城地打听小琴和救她的那个男人的下落,可是找了两天都一无所获。
其实小琴离他们并没有多远,就在街尾的另一家客栈里。
此时的小琴还昏迷着,身子一时发热,把脸烧得通红;一时又发冷,缩成一团发着抖。
李周渔从旁守着,见她热了,就用冰帕子给她敷头;见她冷了,就给她再添两床厚被子。如此过了两天两夜,也不见她有什么好转。
大夫也请来了好几位,都是时炯去请的,蒙上眼睛带来这间房,看症之后给一些封口费,再威胁两句,让大夫出去不要乱说话。
看过的大夫都摇头,说看这情形,怕不是时疫吧?
几百里之外的鹿城正在闹时疫,死了不少人了,这边偶尔也有染上的,据说还没有医治的办法。
这种时疫叫做“三日眠”,意思就是一旦染上倒下去,到第三日就长眠不醒了。
两天过去了,看着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屋里,困了就靠着屋里一根立柱,站着睡一会儿的李周渔,时炯暗暗摇头。床上躺的那名女子可是毓王的女人,老大怎么这般上心?这可不大妙!
而且看李周渔蹙紧的眉头,焦虑的神色,根本不是他一贯公事公办的作为,他是真的很紧张那个韦墨琴!
上次见李周渔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床上的病人,还是李周渔的母亲病危的时候。
时炯跟了李周渔这个老大这些年,从不记得他跟韦墨琴有什么来往,更谈何交情,韦墨琴什么时候走进老大眼里的都不知道,真纳闷!
“老大,咱们出去站站吧?”时炯在门外说,“这时疫可是人传人的,就算习武之人底子好不易染上,也要以防万一呀。”
李周渔双手抱怀,背倚立柱,似乎睡着了,没有回应。
时炯又劝,“俗话说得好,纸上画刀,无关痛痒,这女子又不是咱们什么人,咱们还有要事待办,跟楚慈约好了十日后在茗品城碰头,如今都过去三天了,再耗在这里就耽误正事了!”
过了一会儿,李周渔出声了,“你先去接应楚慈,十日后如果你们在茗品城见不到我,也不必等了,直接回京吧。”
“那你呢,老大?”
“此间事了,我就回去了。”
“可是为什么呀!”时炯憋得不行,直接问出来了,“老大你不是对这女子有点儿意思吧?”
“不是。”
时炯松口气,还好还好,老大没有对毓王的下堂妃有想法,否则兄弟们的想法可多了!
可是顿了顿,李周渔又道:“‘有点意思’不能比拟我此刻的心情。”
“啊?”时炯大张着嘴巴问,“那要用什么,来比拟老大你此刻的心情?”
“……”
“老大?”
“我快要疯了。”
第110章 我怕手不听使唤,抹了你的脖子
如果小琴真的染了那种叫做“三日眠”的时疫,那么她还剩下一天的命!
这时,李周渔等的人回来了,是枭卫四当家凌望泽,他摇头说:“这种时疫太厉害了,传得倒不是极快,但染上的人还没听说有治好的。”
时炯道:“太医院、一品堂里全是当世名医,平时多少人吹捧着,这时候全都当了缩头乌龟了?”
凌望泽摇头:“他们何等样矜贵,看的都是达官贵人与富商巨贾,怎么可能去疫区出诊。”
顿了顿,李周渔问:“菜根庵的律念呢?听说她是个无所不治的巫医,很有办法。”
凌望泽道:“我照你吩咐,以私人身份去找了律念师太,一开始她不知我是枭卫,一副一问三不知的奸猾形状,我只好亮明身份,并说有一名重犯染了三日眠,急需救治之后审讯,这才撬开了律念的口。”
“她怎么说?”
“她说要救一票人的灵药没有,只救一个人可能有办法。”
“什么办法?”李周渔紧声问。
“她说有一种很管用的灵药,只是药引难寻,要捉来六个三岁小儿,取其脑髓作药引。”如此可怕之事,凌望泽却说的面不改色。
时炯吃惊了,问:“那岂不是用六个人,换一个人的命?那律念是在胡吹吧?”
凌望泽道:“不然,菜根庵虽是小地方,主持律念却实在有一些名气,她治好了不少沉疴缠身的富商,连一品堂都束手无策的绝症,她也有办法,这可不是吹出来的虚名。”
“真的?她怎么救人的?”时炯好奇。
凌望泽慢慢说道:“听闻是一些不见天日的暗黑招数,以眼换眼,以脸换脸,以手换手,都是从活人身上现割下来的。对于那些中了毒,实在寻不到解药的,就寻一个相合的人血,抽干一个人,救活另一个。此外,律念最常用的药引就是小儿脑髓,处子椒.乳,活人心肝。”
时炯咋舌了,“妈呀,这可真是骇人听闻!我娘也得了治不好的病,吃了多少药不见好,就快咽气了,要是跟她提一提这位律念治病的法子,她还不一下子就吓断气了!”
凌望泽却不以为意,“这算什么,这世上多得是想活下去的人,那些权势滔天的,为了能让自己活下去,做什么交换都愿意,牺牲小小人命在所不计怎么样,周渔,你要试律念的办法吗?”
日斜西窗,李周渔沉默着。
时炯劝:“别救了老大,不值当!杀六个三岁小儿,伤阴德不说,万一叫朝中御史言官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狠整你呢!”
凌望泽道:“这倒无妨,就咱们三个知晓。北方难民众多,卖小儿的人家也有。”
时炯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老大又是多少官吏盯着的天子跟前的第一红人,多少人想把他拉下来呢!”
凌望泽看李周渔,问:“如何?救不救凭你一句话了,周渔。”
李周渔合眼,似在思索。
“不用救了。”
凌望泽与时炯对视,有些发愣,只因这说话的人就是他们的讨论对象,躺在床上的那位病人!
小琴睁开眼睛,撑着坐起来,用沙哑的嗓音说:“我不过是染了风寒,一两天就好,不是什么时疫。什么律念师太,什么小儿脑髓,要拿那种东西给我吃,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呢。”
李周渔长眉深皱,回头看她,但见她面色、唇色都是一白如纸,愈发显得眼瞳漆黑,晶亮如星。
下一刻,她扶着床头滑下床去,踩上绣鞋就往外走。
“喂!你去哪?”时炯奇怪地问。
“散步。”
“散步?”时炯心道,连路都走不稳的人散哪门子的步,看吧看吧,两手扶着墙走都直不起腰来!好奇怪的毓王妃!
时炯看向李周渔,问:“她自己走了,那咱们可以不管这档子闲事了吧?”
李周渔不理他,却对凌望泽说:“你去找一间静室,你我合力先保她两天的命再做计议。”
“好。”凌望泽答应了。
“真要救人救到底?”时炯诧异了,“可是为什么呀?她何德何能让咱们费这么大的力救她?”
“据传,她能弹奏《兰陵入阵》,有她在手,胜有十万兵马。”凌望泽透露。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时炯出去看过,旋即回来摇头,“呵!不用救了,她用瓷片抹了脖子了。”
凌望泽一惊,转头去看李周渔,李周渔其人已经冲出房去,自二楼跃下,在一楼的大厅一角见到一群人正围着看,中央躺着长发委地的小琴,黑亮的眼睛已经合上了,雪白的颈间被血染就,还在汩汩往外冒着。
李周渔拂开众人,抱起她,一步一步踏着木阶,慢慢走回房中。将她重新放回床上,盖被子,掖被角,每个动作都很轻柔。
凌望泽感叹道:“想不到她竟是这样一位倔强的烈性女子!”
时炯道:“好了,省了事儿了,收尸的事交给阳翟的官差去做吧,咱们是不是可以启程了呢?”
“周渔?”凌望泽询问。
“你速去找律念。”李周渔慢慢道,“我只能帮她多撑二十个时辰,在那之前回来。”
“找律念?要用她的办法?”凌望泽确认。
“快去。”
“好。”凌望泽转身即去。
他走后,时炯抱怨起来,“真是个麻烦女人,净给人添麻烦,抹脖子也不利索,还没立时死了!瓷片儿怎么划的?”
“十二。”李周渔维持着单膝跪在床边的姿势,背对着时炯,低声唤道。
“嗯?”
“滚出去。”
“啊?”
“别让我看见你。”
“哈?”
“我怕手不听使唤,抹了你的脖子。”
“……”
这一次,粗线条的时炯终于闹明白,原来老大是打从心里在乎床上的女子,因此才这般一反常性!
为了这个掉井里和抹脖子都没死成的麻烦女人,老大还破天荒凶他!
时炯气哼哼地去酒馆找酒喝,对桌坐着一个男人,一身青衣直裰,头戴同色方巾,打扮得就像个赶考的书生或卖药的郎中,但他的身形高大,可能比李周渔还高,给人以深谙武功的感觉,神明爽俊。
只是在一个偏僻的酒馆里用杯酒而已,唇边的笑意却是迷死人不偿命的懒懒散散。
时炯认得对方是御医贺见晓,不知怎么也来了阳翟,不过此刻时炯心里不爽,连招呼都懒得同对方打。
对桌每叫一坛酒,时炯就叫一坛酒,如此这般叫法,小酒馆里的几坛库存就叫光了。
“小二,一坛酒!”贺见晓招手。
“跑堂,一坛酒!”时炯趴在桌上抽搐手臂。
酒小二抱歉地说:“还剩最后一坛了。”他看时炯醉的不行了,于是说,“要不给那位爷吧?看这位爷喝得可以了。”
“老子不可以!老子要酒!”时炯翻白眼。
“是我先叫的。”贺见晓笑眯眯地跟对面的醉汉讲理,“阁下非要抢也得说出个道理来。”
“老子心里难受!”
“哦?不知是谁让时大爷难受了?”贺见晓问。
时炯借着醉意,把心头的块垒说出来:“老大太不够意思了,家有贤妻,他还去惦记别人老婆,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普通人的老婆他不惦记,王爷的老婆他特……特别上心!”
说完就打个酒嗝,缓缓趴下去,鼻下有个鼾声。
酒小二松口气,对贺见晓说:“这位爷这坛酒归您了,话说回来,您的量可真大呀,都五坛了您还能坐得笔直!那位爷三坛就倒了!”
正打着酒鼾的时炯说了句梦话,“老子没倒,谁说老子坏话呢……”
酒小二背脊一僵。
贺见晓微笑道:“其实我也有些醉意了,下次再来喝吧。”
可他面上并不见一丝醉意,大步洒然地走过去,一把提起时炯,问小二,“小二哥知道这朋友住哪儿吗?我送他一程。”
酒小二心道多好的人,多热心!于是指给他,“我看见他是从对面客栈出来的!”
于是贺见晓提着醉成一滩泥的时炯,又去对面问店小二,问得了时炯住哪一间房,正要上楼时,对面街上忽然冲过来一道浅紫的娇小身影,远远就喊:“贺见晓!贺见晓,看见你太好了!”
来的人是傅晚,圆脸上的神色是惊喜莫名,还高举着一条手臂使劲儿摇着。
可贺见晓并不觉得惊喜,反而剑眉一蹙,低咒了一声,“冤家路窄,怎么这妮子也来了阳翟。”
傅晚呼喊时离得还远,等她跑着冲过来时,这边哪还有贺见晓的半点影子在,连时炯都被他带走了。
傅晚气得顿足,“死贺见晓,臭贺见晓!见着我就闪人,我就那么惹人讨厌吗!”
他乡遇故知,以为能指望上贺见晓呢,偏对方见了她就躲!
傅晚气红了眼睛,转身问店小二,见没见着那个“没心肝的人”去了哪儿。
贺见晓临走之前留了一锭银子给小二,因此小二握着袖口里的银子,毫无愧疚地撒谎说:“那位爷问了后门在哪里,从后门离开了。”
傅晚足下奔得飞快,追出后门去。
小二暗暗瞠目,如今的姑娘真彪悍,没出嫁呢就追在男方后面跑。
客栈二楼的某间房,贺见晓轻叩门扉,房中传出李周渔的声音,“门不曾锁,足下自己进来吧。”
贺见晓将时炯往走廊上随手一丢,就进门了。
李周渔敛去疲惫的神色,打量对方,不动声色地问:“足下找李某有事?”
贺见晓微笑道:“见令弟喝得太醉,送他回来。”
李周渔道:“多谢足下盛情美意。”
贺见晓道:“不谢,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李周渔问:“我该怎么谢你?”
贺见晓道:“在下想为床帐内的病人看病。”
李周渔微一颔首:“她的病已然药石无灵,足下虽然供职太医院,也救不了她了。”
贺见晓道:“在下刚从鹿城回来,沿途救活了不少人。”
顿了顿,李周渔问:“足下怎知道,床帐中的病人是染了鹿城的时疫?”
贺见晓道:“阳翟是个小地方,阁下把全城的大夫都蒙着眼请到这里,诊出是时疫却没人能对症下药,在下听闻之后也想自告奋勇试一试。”
李周渔道:“足下的医术,李某是信得过的,只是怕付不起诊金。”
贺见晓道:“在下的要价一向不贵。”
“还是请足下明言吧。”李周渔缓缓道,“你们北齐的物价跟我们西魏大不相同,只恐你我的认知上有什么偏差。”
“我想进枭卫营。”贺见晓一笑倾莲,缓缓问,“不知道李大人付得起这个报酬吗?”
第111章 西京十四少,女子择婿的不二人选
李周渔道:“以足下的身手,本就可以轻轻松松入选枭卫,又何必通过我。”
贺见晓摇头道:“我要当的不是普通枭卫。”
“莫非你要当统领?”李周渔挑眉问。
“不错,李大人有办法玉成么?”贺见晓反问他。
“枭卫要职都被西京十四少占去了,暂时腾不出上位来。”
这时,李周渔出其不意地,一语道破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完颜世子你是北齐的贵族,怎么跟我们西魏儿郎抢起饭碗来?等到你上位了,还能有我们的立锥之地么?”
“李大人何必太谦,”贺见晓并不奇怪,对方对自己的来历摸得这般清楚,含笑道,“碟子里栽牡丹,根底浅,我怎能盖过你的锋芒。”
“根底浅?”李周渔猛一皱眉,不悦道,“西京十四少里你至少拉拢了三四人,不算浅了!”
西京十四少是京城世家子弟中的翘楚,名气最大的有李周渔、时炯、楚慈、时宜安等。十四少中多数都是枭卫统领,还有几人是毓王麾下,在季青季玄手下做事。
有诗曾云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
西京十四好经过,浑身装束皆绮罗。一生须惜少年时,哪能白首下书帷。
在京城,西京十四少的名头大概仅次于毓王和豫章王世子,人品才干有口皆碑,权势名利兼而有之,建安风骨再现西魏,是女子择婿的不二人选。
李周渔道:“我要是世子你,暴露身份之后就会尽快离开西魏,我真的想不出,你纡尊降贵的来我西魏当御医,盘桓了两三年还不离开,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时,床上女子被鲜血呛住了嗓子,在昏迷中激咳不止。
“怎么样?”贺见晓适时道,“听她的咳声,再不救治连一时三刻也撑不过去了,李大人是否换个时间再追根究底?”
“……好吧。”李周渔答应了。
“我还是继续当御医,不去枭卫听差,只要隐卫统领一职。”贺见晓提出。
“隐卫统领现由凌望泽担任,不能随便更换,要有合适的理由。”李周渔慢慢道,“通常只有死人才能从统领位上退下来。”
“那就想一个理由。”贺见晓勾唇,笑容明朗和善,“过去两年,好几次我都曾见你对凌望泽露出杀机,一边用之,一边防之,其实你早就不想留四当家凌望泽了,不是么?”
“好,”李周渔沉声应下,“只要能让床上人重现生机,这些条件我都可以答应,可是如果你救不活她,明日阳翟郊外,你我一决生死。”
“那就请李大人出去等吧,你在这里我不方便救人。”贺见晓道。
掀开床帐,但见病中的女子容颜隽永,如一幅淡雅到极致的水墨画,颈间绕着一圈雪白纱布,有丝丝缕缕的血迹渗出。
贺见晓挑眉问:“这是怎么弄的?伤在咽喉处,有丧命之险。”
李周渔缓缓道:“她得知自己染了普通大夫绝对治不好的时疫,不想成为别人的负累,自己动手划的。”
贺见晓一怔,感叹道:“好一位刚烈女子,宁可玉碎,不能瓦全,难怪能得李大人倾心。”
李周渔也不否认,只问:“你救得好她么?”
“有五六成把握。”贺见晓据实以告。
“把它变成十成。”
李周渔冷冷留下这话,带门出去了。
斗室之内,贺见晓掀开被褥,翻开眼白看了一回,诊脉,观舌,敲穴,重包伤口,推功过血,最后褪去衣衫针灸。
忙完了这些,他留下药方在桌上,开门出来,李周渔就在外面仗剑守着。
贺见晓微笑道:“我回京城等大人的好消息。”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云袍飒爽,衣袂带风地离开了。
李周渔暗松口气,听明白了贺见晓这话的意思,就是房中人已经救活了。
********
第二日晌午,时炯从酒醉中醒来,停下了吵人的鼾声,入目但见房中砌着一个红泥小炉,李周渔正一面摇扇子,一面投柴火,有条不紊地忙活着。
“老大你在做饭?”
时炯一阵奇怪,不过很快闻到盅里的药香,明白老大又是在忙活毓王妃的事,心中不忿,哼了一声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才知老大居然让自己这个好兄弟睡了一夜的地板!
时炯愈加恼火,并伴有委屈,不等他指责老大的重色轻友,李周渔先开口了:“醒了?去迎望泽吧,我听见他的马嘶声,在半里之外。”
为了通讯方便,李周渔近两年修了一种“千里传音”的功法,能听见极远的地方传来的人声马鸣,只要对方佩了特制的香囊。
因为怕李周渔再次发火,时炯不高兴地听从了吩咐,出门去接应凌望泽了。
有一种性情一贯温和的人发起脾气来,总有一般令人隐隐不安的可怕之处。这种人智谋极高,城府极深,并且有强大的忍耐力。
可是一旦你触及了他忍耐的底线,那么他回应给你的严厉,会超出任何人所能承受,畏惧油然而生。
李周渔这个以智计无双而名闻天下的枭卫营统领,大概天生就属于这一类人。
不多时,时炯与风尘仆仆的凌望泽一同回来了。
凌望泽从褡裢中取出一只小瓶,道:“抱歉来晚了,我去找律念的时候,有别人也带了六个小儿,要律念配出解时疫之苦的药来,我不得不多等了一刻。”
“还有别人这样做的?”时炯吃了一惊,“是谁这么阴损,也不怕生儿子不带把!”转头又向李周渔解释,“我不是说你啊老大!”
凌望泽冲时炯一笑,“就是你的三姨母,董太师的夫人宋从筠,她也染上了时疫。”
“三姨母?!”时炯错愕。
“是啊,”凌望泽笑道,“我亲眼瞧见她身边的嬷嬷牵了六个三岁孩童,在地藏殿的密室里一个一个被敲出了脑……”
变故突生,一旁一直未开口说话的李周渔突然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臂倏地后扬,用一柄吴钩向后洒然一打,正中凌望泽的胸口。
一挥而就,瞬如星火,凌望泽的心脏破碎,当时就断绝了生机,唇边的笑容僵在那里,说不出的诡异。
站得距离他很近的时炯,胸口前襟沾上了一大片艳红,仿若突然绽放的梅花。
时炯一惊非同小可,歪歪斜斜地退后三步,想要举起兵器自保,往腰间摸了半天摸不着自己的双刀,才记起根本就没带在身边。于是又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往外冲去。
他在窗外站定,摆出一个迎战的姿势,怒火中烧地一连串发问:“为什么杀老四?他做错什么了?就因为他来得稍稍迟了些?”
李周渔收回吴钩,拿布擦干净,收回刀鞘里去,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时炯森森然震撼了,目眦欲裂,控诉地大喊道:“老大,你醒醒吧!你还是我们枭卫营的老大吗?!”
李周渔悠悠道:“该醒的人是你,十二,难道你还未察觉,凌望泽背叛枭卫很久了。”
“老四……背叛了枭卫……”时炯讷讷地重复,心里将信将疑。
“杀他是圣上授意的,你不必担心师出无名,”李周渔不紧不慢地说道,“半年前,凌望泽开始与一些江湖门派相交,做出不利于枭卫的事,咱们的很多次行动还未展开就胎死腹中了,都是他把消息漏出去的。”
时炯呆呆道:“原来如此!上一次行动失败,老大你暗示枭卫里面出了内奸,我还纳闷,知道计划的人统共也没几个,都是自己人和好兄弟,没想到竟然是老四出卖了咱们!”
“我给了他机会,盼他迷途知返,可是他不珍惜。”李周渔声线转冷,“于是我送他一个特制的香囊,告诉他,只要佩戴此香囊就可与我互通消息,其实全是骗他的。香囊中藏了软筋散,是为了杀他而做的准备。”
时炯从屋外走回来,道:“原来如此,可是老大你怎么都不提前跟我通个气儿?可把我吓死了!”
李周渔面色静如止水,眼神深若瀚海,淡淡道,“你的脸藏不住事,会令他起疑的。”
时炯啐了一声,“手拿鸡蛋走滑路,可把老子吓了个够呛。”再看地上凌望泽笑容僵硬的尸身,不由打了个寒战,畏惧地看向李周渔,怯怯问,“你不会这样对我吧,老大?我可跟你从来都一条心的!”
“当然不会。”李周渔微笑。
“真的吗?你保证!”时炯不放心,想要个口头上的保证。
他实在怕了这样的老大,俊目流眄,薄唇含讥,谈笑毙尸,浑若无事,杀的还是同袍多年的自己人!
他实在有些担心,哪天自己也会这样,正好好儿说着话的时候就被老大剜去心了!
“我不会杀你的,十二,”李周渔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温和地说道,“纵然杀尽所有人,我也会留下你一条命。毕竟你是我看着长大,一拳一脚教出来的好弟弟,我怎么舍得你少一根头发。”
时炯松了口气,心道,是啊,老大待我比亲弟弟还好,永远都不可能拿刀对着我!
李周渔又道:“你去将凌望泽的尸身送去县衙,连他带来的药一并送去,就说他身怀秘药,招致贼人眼红,害了他的性命,通知其家人来认尸。”
“药不给毓王妃吃了?”
“不必了,她只是染了一点风寒,如今已大好了。”
“哦。”
李周渔又吩咐,“完了,你再去对面客栈监视毓王的行踪。”
时炯嘀咕,“又支使人,真是的。”
李周渔含笑,“不是白支使的,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枭卫四当家了。你在十四少中年纪排第十二,职位却在其他人之上了,多好。”
时炯一想,这倒不坏,于是很听话地去监视毓王了。
毓王宇文昙此人乏味的很,除了在房里打坐调息,再就是去院儿里打拳练功,除此之外什么爱好都没有。
时炯远远监视了一会儿,就感觉不耐烦了,转而去毓王屋顶蹲着。
不多时,有个身着舞姬裙的美丽女子走进来,鬼鬼祟祟的,往桌上的茶壶里加了一包黑色粉末,遇水溶解后,女子欣喜一笑,转身走了。
时炯皱眉,难道这女子是刺客,给毓王的茶里下了毒?
时炯拿走了那壶茶,转进一间药铺,让掌柜辨认茶壶里是什么毒药。掌柜闻过,又点指蘸了一滴尝了尝,暧昧一笑,悄悄告诉时炯,这可不是毒药,而是一种能让人烈火焚身的“好药”,青楼里常用的。
时炯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原来,方才那女子是想跟毓王相好,怕毓王不从,就下了**!
转而,时炯又想道,自家老大心仪着毓王妃,可是看那情形,单纯只属于有心无胆而已,所谓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手里提着这壶加了“好药”的茶,时炯突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难得老大有个这么令他动心的女子,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从后面推上他一把,让他一偿心愿!
第113章 成也傅晚,败也傅晚,落崖先救谁
小琴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面,宇文昙居然说爱她,还说愿意放下一切,带她远走高飞!
从这场荒唐的梦中醒来,她未着寸缕与宇文昙缠绕着,全身酸痛得散了架一般。雪肤上满布着唇印与手印,仿佛曾受到过极度凌虐,都是宇文昙做下的好事。
脑中只余一片空白,最后的记忆是李周渔他们说她染了时疫,无药可医,只剩一天就要长眠,于是她就摔碎了一只碗,捡起其中一个最锋利的瓷片……
这时,宇文昙睡得正香,带着轻微的鼾声,把暖热的鼻息喷在她颈间。
想到那一日,宇文昙的床上躺着一个光着身子的瑶琴,小琴只觉不尽心寒。
她动了一下,要下床,腰被铁臂箍紧,宇文昙在睡梦中说,“不许说恨我,不许放弃我,不许拂逆我,我是你的男人……”
多么自大的男人,即使在梦里面,也在对她发号施令。
他以为他是她的天,她的神?
不!她早就不这么认为了!
被夺走了刚出生的儿子的她,早就已经无所顾忌了!
这时,宇文昙又低声说了句梦话,“你会弹兰陵入阵对不对?这次你要帮我……”
果然,还是为那个受诅咒的乐谱!
顿时小琴面色煞白,胸口的痛意蔓延如潮汐海水,原来,从头到尾他都在演戏!装成一副有些在乎她的样子,差一点就让她上当了!
原来,他这么纡尊降贵地来找她,非要扣着她不放,还是怀着利用她的目的。
……
三日后,宇文昙告诉傅晚打点路上用的食水,他们要启程回京了。
回程中的山路居多,也有悬崖峭壁,坐马车不安全,因此宇文昙与傅晚都骑马,小琴与瑶琴共乘一个四人抬的软轿。
小琴只要一看见倚姣作媚的瑶琴,就能想起那日她在宇文昙床上的情形,阴影笼罩心间。
瑶琴更觉气愤,她明明把药下在了三爷的茶里,为什么反而便宜了另一个女人?
一定是她偷喝三爷的茶,真是个不要脸的女人!
瑶琴很是看小琴不顺眼,而且这两日小琴的气色已经大好了,面染桃花,人映明珠,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大家闺秀的气质,让乐籍出身的瑶琴有些自惭形秽。
只要爱上了同一个男人,那女人之间的比较就时时刻刻融在血液里,如影随形。
这一路上,只要小琴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去,她就发出一声冷哼,摆明了要跟小琴划分敌我界限。
傍晚时分,天上下起雨来,从小雨转大,渐成滂沱大雨之势。
骑马的傅晚开始抱怨:“啊呀,这天太讨厌了,住阳翟这些天都没下雨,这会儿倒下起大雨来!”
轿夫告诉她:“小姐不知道,咱们早已出了阳翟县,这道岭是天堑沟,又名鬼见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是阴天!”
“啊呀淋雨真够人受的,我不骑马了,我也要坐轿子!”傅晚下马。
“这可不行呀,小姐,”轿夫为难,“我们四个人可抬不了三位姑奶奶!”
“没关系,我特别轻,比她们两个都轻。”傅晚笑嘻嘻地说。
“再轻您也是个人,不是只猫猫狗狗,这轿子真的不能再上人了!”轿夫劝阻。
“你才是猫猫狗狗呢!快停轿,我要上去避雨!”
当先骑马开道的宇文昙勒了缰绳,侧转了马头,沉声道:“不要任性,傅晚,前面有悬崖,你牵马走一段路吧。”
“可是我怕三嫂闷坏了,要陪她聊天呢。”傅晚做了一个鬼脸。
宇文昙不再说什么,傅晚又悄悄塞了一锭银子给轿夫,钱财动人心,轿夫也不再拦着她上轿了。
湿滑的泥泞山路,超出负荷的轿子,让行路变得危险重重,可是轿夫们都为一锭银子而闭口不提前路的危险了。
傅晚上了轿,轿子里顿时热闹了。
傅晚狡黠侧目,问小琴:“三嫂觉得我三哥最近变化是不是很大?怎么样,有没有对他改观?”
改观?当然!
小琴冷嘲,她都怀疑自己从前是否真的认识那个男人!
傅晚笑着坐过去一点,搭住小琴的肩膀,耳语道:“这全都是你让他改变的,我观察我哥四五年了,除了在你的事上让他变得像个正常人,平时他都跟一座石雕一样。”
四五年?对啊,傅晚还是太年少了,她大概不知道,小琴从爱上宇文昙之后就开始观察他,距今已有**个年头了。
可是了解愈深,她就对这个男人愈发绝望,想到对方未来会登临大宝,成为西魏至高无上的帝王,她就绝望到了极点,她已经完全捉不到对他的爱意和这个男人本身了。
“三嫂你大概是三哥唯一的心上人了,”傅晚悄声透露,“这点我可以跟你保证!其实,石头人也有石头人的好处,那就是永远不会变心!”
小琴更是冷笑,是宇文昙让傅晚来当说客的么?
为了骗她回去弹兰陵入阵,已经到了漫天扯谎,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小姐,你们要好好坐着!”外面的轿夫说,“这样坐偏沉,咱们更难抬了!”
“真麻烦!”傅晚不悦地坐正。
轿夫又抬一段,渐渐吃不消了,肩头都被压垮了。走平地还好,可他们走的都是最陡峭的山路啊。
轿夫求:“要不你们下来一个人吧,咱们实在抬不动三个人!”
傅晚支使瑶琴:“你去下轿骑马!”
瑶琴吃惊道:“奴家不会骑马呀,从来没骑过!”
傅晚不在乎地说:“让我三哥带你,他的马背上还有空。”
“好呀。”瑶琴有些惊喜。
傅晚说着这话时,拿眼去觑小琴,看她表情有一些不自然了,觉得她又在吃醋,于是不赞同地低声劝说,“三嫂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可别忘了,你嫁的这个男人可是王爷,人中之龙,他喜欢你你就应该知足了,不能强求他只有你一个!”
“不知足又怎么样?”小琴冷冷反问,第一次接了她的话。
“不知足?”傅晚挑眉,故意拿话吓唬她,“那,就等三哥厌烦了你,不要你了呗!”
“公主有没有喜欢的人?”小琴问。
“……”傅晚不明白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不知为何,一道身影骤然划过心间,漾起甜蜜,口上却说,“没有啊,怎么了?”
小琴慢慢道:“等有一日公主嫁了驸马,用这些话能把自己说通了,再来说服我。”
傅晚不高兴地撇撇嘴,觉得小琴太不识好歹。
与此同时,外面的轿夫抬着轿子走到“鬼见愁”最陡峭的一道崖壁,雨水冲滑了地面,他们不敢再往前走了,一定要轿子里的人下来一个。
小琴先起身了,要下轿步行,傅晚却不许,往后扯了她一下,又推了瑶琴一把,“你出去,你留下,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呀!哎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说时迟那时快,变故突生。
由于轿夫都松开了把手,软轿的底下本来就有些打滑,轿子里的傅晚又用极大的幅度去推瑶琴,直接把轿子压得倾斜了。
下一刻,这一顶无人抬乘的软轿沿着下坡的山路开始滑行,初时并不快,可轿中的傅晚和瑶琴都受惊不小,左摇右摆,把轿子整个压倒了。
翻倒的轿身在狭窄的山径上滑行,另一侧是悬崖峭壁,只用寸许高的黄土坯高作为遮挡,显然是挡不住一顶高速下冲的轿子的。
轿夫们除了大声喊叫:“快跳下来!轿子快要掉下悬崖了!”对这种局面毫无办法。
前方骑马的宇文昙听见后面传来的吵闹声,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当下踏马而起,流光似电的身形疾冲而至,去追那顶轿。
轿速已经快得刹不住,宇文昙却瞬发瞬至,几乎是立刻追到轿边,单手一拖软轿的抬杆,另一手飞出一道细长的银芒,射向对面一棵苍劲老松。
那道银芒是他的惯手兵器,方天画戟,一种合戈与矛为一体的长柄兵刃,柄内另有机关,藏了四节钢鞭,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钢鞭直直拽开,一头连松树,一头被宇文昙牢牢控于掌中,于是,他另一手握着的软轿几乎当时就刹住了。
然而,陌生的危险总是出其不意,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山道另一头,埋伏已久的刺客突然出手了,跟了这大半日,他们等得就是这个时机!
这一次他们人数不众,大概就有五六人,却都在袖口装了一种中指长短的袖箭,凑这个机会放出去,再合适不过了。
那六名刺客依仗山势,举双手放箭,距离近,准头够,当时就有漫天花雨打下来。
只听满天急风响动,十几二十点寒星直射向宇文昙,又急又狠,来势汹汹,换了其他任何人,哪儿还有回旋的余地!
只是,宇文昙不是“其他任何人”,他是白衣战神,毓王宇文昙!
呼啸的风声中,宇文昙松开软轿,疾掠而过,逆风的墨色长发带着令人心惊的暗金色罡气。
袖箭虽然迅如电闪雷鸣,宇文昙的身形却比袖箭更快。漫天而下的点点寒星,竟不能沾上他半片衣角。
他反守为攻,逆着袖箭飞来的方向,只用一滴雨水落地的时间,就已绕到了刺客身后,出手如电,点住了其中四人,留下他们的活口。
然后他单臂制住了另两人的四条手臂,扭在身后,只听他一声暴喝,那四条手臂被扭转成诡异的角度,手臂的主人发出不忍闻听的惨呼。
与此同时,四名轿夫早已吓破了胆,争先恐后地跑开,路经软轿时不经意间挥臂蹭过去。
下一刻,软轿直接掉下了万丈悬崖!
传来的女子惊呼凄厉非常,辨不清是哪一个人的声音,或许三个人都有。
宇文昙猛地丢开刺客,冲至落崖点,听到了傅晚的大哭声:“三哥救我,三哥快救我呀!我不想死!”
宇文昙探身一望,略微松了一口气,原来崖壁边横生出一片枯藤枝丫,虽然稀疏脆弱,却足以阻挡女子纤瘦的身躯。
三个女子都挂在这片树藤上,傅晚距离宇文昙最近,只扯住了一根枯藤,两脚踩空。
小琴离得最远,不过还好,她怀拥着一丛七八根枯藤,只要那么紧紧抱着不撒手,一时是掉不下去的。
“三哥救我!”傅晚泪奔如雨,“我快抓不住了!”
傅晚旁边不远的瑶琴更是哭得泣不成声,“爷救我,呜,奴家的腿没有知觉了,呜呜……”
只有小琴没有哭,神色也不见异常,可以用平静来形容。
哗啦!
宇文昙扬手,摄来方天画戟上的钢鞭,打钢鞭一端深深没入道边岩石,其人则捉住钢鞭另一端,顺崖壁滑下。
第一趟,单臂环着傅晚,救上去一个。
第二趟,单手提着瑶琴,临上去之前宇文昙冲远处崖壁上挂着的小琴喊了一声,“等我!”而后衣袂带风而去。
第三趟,第三趟……
崖壁上一片空空荡荡,已经没有人等宇文昙来救了。
人没有了!
第114章 她最后穿过的血衣,身体吝啬消失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三丈之外的崖壁上,枯藤犹在,佳人已缈。
宇文昙心神受到震动,手下猛一发力,崖边的钢鞭就从岩石中倏地脱离,无声无息地落进了万丈悬崖之中。
难道说,他的琴儿也是这般,被远方的那一道深渊无声吞噬了吗?
“哎呀!”
上方的傅晚见钢鞭突然自石中抽离,发出一声惊呼。连忙趴在崖边探头往下看,见宇文昙的手指还稳稳扣在崖壁之上,手里虽然没了钢鞭,对他的影响也不甚大。
傅晚刚松口气,转而感觉哪里不对劲,下一刻,杏眸不可置信地睁圆了,后知后觉地发现崖壁上少了一个人三嫂那家伙哪儿去了?
她、她她她她掉下去了?!
这怎么可能?连一声惊呼都不曾听见!
傅晚转而焦心起来,十分担忧地望着宇文昙,三嫂没了,对他的影响可就大了!
他,他该不会突然变成失心疯患者吧?
前些日子三嫂只不过逃出王府去,他就昏天暗地的找成一个疯子模样了!
“三哥……”傅晚担心地唤他一声,“你先上来吧,上来咱们再想办法好不好?三嫂可能往下滑了点,挂到底下树藤上了。”这当然是瞎话,连傅晚自己都不相信。
宇文昙没什么反应,就跟没听见一样。
傅晚又道,“三哥你别这样,为了那个女人,值得你这样吗?没了就没了,你上来吧!”
宇文昙手指略松,傅晚惊叫,以为他要掉下去了,还好他只是下移三丈,落到片刻之前小琴曾抱过的一丛枯藤上。
宇文昙黯然地单臂拥着那几根枯藤,另一手轻轻抚过零星的叶子,似在抚摸佳人的容颜。
傅晚心疼地望着他,转而见到那些枯藤一根不少,小琴却已不在了。
傅晚一下子想通了其中曲折,顿时生气地喊道:“肯定是她自己故意松手掉下去的!看那藤一根都没断,她本来不会死,是她自己找死,能怪得着谁?”
远处,风雨无情地席卷着山路,在风的左右下,雨丝时而飞向东,时而飘向西,打在垂直的岩石上,激溅起一层雨雾。
宇文昙默默地抱着枯藤,轻声问着,“琴儿,这下你心里痛快了吧?离开我,你才感觉痛快?你对我这般狠,摘走我的心,一定使你十分痛快吧?”
“三哥你快上来吧!”傅晚叫道,“像那种没心肝的女人,死了也不可惜!”
宇文昙松开枯藤,纵身一掠,回到悬崖之上的山道。
修长的指间,夹了一条寸许长的小蛇,花纹斑斓,蛇头吐信,一张口,尖利的齿上有一道不明显的血色。
傅晚捂着嘴后退了两步,结巴着问:“这、这是什么?”
轿夫中还有一个良心尚存的没跑,这时说道:“这种小蛇叫麻雀蛇,专在这道岭上伏着,毒性可烈着呢,官府每年都花银子雇人上山捕蛇。”
宇文昙沉痛地说:“这是在她待过的地方找到的。”
傅晚捂着嘴不说话了。
原来,小琴并不是故意要松开枯藤,而是被藏在里面的毒蛇给咬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喊呢?”傅晚还是指责,“她要是早喊出声来,三哥你先救她不就好了。”
此时两脚站在平地上的傅晚,把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全忘了刚才自己两脚悬在空中,不上不下,双腿吓得颤抖不止,哭叫着喊宇文昙快救自己。
会哭的女子更惹男人怜惜,自古皆然,这一点连宇文昙也不能免俗。
不会哭的女子,总让男人误以为她是坚强的,不需要关怀的。
只是他们混淆了,坚强不等于强,坚强与支离破碎只隔着第二个获救和最后一个被救的距离。
小琴不哭不闹,宇文昙将她排在了最后,甚至排在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瑶琴后面。
小琴心里的怀疑得到了印证,原来,在宇文昙那里,自己什么都不是!
忽然暴雨急下起来,似一把一把利剑从天际自上而下射了下来,满山花木惊慌失措。
惜哉,红颜,此刻说什么都晚了。
有什么东西自身体里抽离,从胸口被剥走的感觉。
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奇怪,令宇文昙顿时目瞪口呆,目光中一片涣然,瞪着眼前的虚空。
仿佛只要这么瞪着,就能把伊人倩影瞪回来,她就会重新走进他的生命,一如九年前的那个夏夜,她在宫宴上十指勾动商羽,抚了一曲《翩惊鸿》,一颦摄人魂,一笑开清莲,把他的整副心神收走,再不归还。
他发呆的表情怎么看都有点滑稽,要在平时,傅晚一定笑出声了。可如今,一个呆若木鸡的宇文昙如孩子般无助,只让人感觉揪心。
傅晚劝道:“三哥别难过了,等雨停了找人下崖,把她的尸身收回来好好安葬了,也算三哥对得起她了。她的命薄,不怪别人。”
她不怪别人,宇文昙又如何能不怪,她狠心丢下他!
为什么!为什么苍天如斯残忍?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夺走了他此生唯一挚爱?
这一生他于情感淡漠,常人的种种喜怒哀乐,他都少有。
从见到小琴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她是一味奢侈的毒药,一旦吃了第一口,他就会上瘾,欲罢不能地一直吃下去。
可远远望着笑靥清甜的她,宇文昙决定对自己好一点,留下这件奢侈品。
然而没人教过宇文昙,情感的花朵需要浇灌,恣意挥霍最初的美好,指望她温柔的慈悲,那朵花迟早会枯萎。
她不是佛,没有那么多慈悲。
风雨击打大地,山峦之巅像从上方倒了一条江流似的,哗哗的响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轿夫好心提醒道:“鬼见愁可是这座山上最陡的悬崖,比不得那些几十、上百丈的崖壁,怕不有上千丈呢。绕到崖下很费事,许要半个月呢,相公小姐要是急着赶路就别找了吧,等千辛万苦摸到下面去时,尸身早让野兽糟蹋了。”
宇文昙心神一震,无尽的恨意在心间蔓延。
一刻之前,她还在他眼前,伸手可及。一刻之后,连再见她的尸身都变成奢侈!
原本他可以轻松救她上崖,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安慰她,可他亲手把那个机会丢掉了。他可不可以反悔?
一步一步走向山道另一头,那里倒着六名刺客,都留了活口。
连他们都好好活着,为什么偏偏是他的琴儿死了!谁入地狱,把他的琴儿换回来?
下一刻,刺客们的瞳孔骤然放大,眼底一片恐惧。
宇文昙周身缠绕着暗金色罡气,一步一山摇地走过来,杀意在血丝染就的眼眸中表露无疑。
“我说!我说!”一名刺客吓得不等逼供,当场招认了,“是财神爷派我们来的!”
财神爷,豫章王大世子。
另一面刺客告饶:“王爷饶命!小人上有八十高堂,下有……”
面对一个坠入魔境的宇文昙,有什么都没用了。
一道碎天崩山的掌力,以那些刺客为中心点,荡漾出一圈又一圈圆波,这一刻竟是说不出的美感。
圆波中心的六名刺客已爆为血芒点点,莫要说尸身不存,就连血肉也在这一道以浑厚内力而产生的力场中彻底湮灭了。
天地之间,强者为尊。宇文昙与这场暴雨一样,都是强大而孤寂的存在,张扬肆意的,毫无顾忌的,以狂扫一切的气势,宣泄着自己的力量与蚀骨的悲痛。
雨水过处,遍地鲜红冲下高地。
远处的轿夫与瑶琴心胆俱裂,轿夫手脚并用地爬开,瑶琴腿一软跪在地上,人事不知。
这一刻,宇文昙的墨色长发不沾雨水,逆风张扬若鬼,连傅晚都被吓破了胆。
然而他打从心底恨着的那个女人,此刻却无法承受他的怒气了。
“找。”
宇文昙对四千阳翟驻军下令。
于是戈兵进山谷,骑兵掠山巅,找了整整十一天,却是废然而返。
也不完全是一无所获,譬如宇文昙落在深渊的钢鞭就捡回来了,可是他扔下去的那颗心,没人能再帮他找回来。
傅晚知道,继续再找下去也不会找回一个活生生的小琴,既然四千兵马搜山都找不到她的尸身,十有**,她已经被山中的豺狼虎豹叼走了,哪里还能寻的到。
于是傅晚做了几件逼真的破碎血衣,从上襦,下裳,到里衣都有,丢在官兵必经的崖底丛林里。
官兵捡到,大喜过望,立刻就有领头的营长呈上给宇文昙。
这是她穿过的衣裳,那天他曾见她穿着这身浅豆绿配清水蓝的纱裙,上轿之前,用一种冰雪彻寒的目光望了他一眼。
那是她望他的最后一眼,幽怨而遥远,之后她就不再看他了,连坠崖后挂在壁上的时候,她也没有再看他。
或许当时她不说什么,只要抬头一眼,他就会先救她了。可她偏偏没有。
所以他就该死地连着下去两趟都没去抱她的腰身。
所以作为惩罚她就留给他一件她最后穿过的血衣,连她的身体都吝啬地消失了。
“好,你真好。”
宇文昙怒气冲冲,捻碎了掌心里的衣裙,毫不怜惜地抛散于地,沉声道
“回京!”
暗处的傅晚松了一口气。
这次启程有六百官兵随护,不会再发生遇刺的事。因为之前耽误了太多的时间,所以归程走得极快,星夜兼程,策马疾驰。
好几次行路颠簸,傅晚都吃不消了,可她不敢再像之前那般耍小性儿了,连抱怨都不敢有。
见三哥这么快接受了小琴已死的事实,除了残忍地掌毙了六名刺客,也没有迁怒其他人身上,傅晚已经暗自感觉庆幸。
虽然这趟西南之行颇为曲折,大半都是小琴惹出来的麻烦,好在她死了,三哥也终于解脱出来了,马上就快到京城了,一切总算恢复正常了。
第四日,大队的车马望见了梓殇江,然后是渔樵山,枕月河,落星坡,再往前走就是京城城门了。
宇文昙白衣黑马,一件余霞成绮的提花鹤氅,迎风招摇。大氅下是流云暗纹的雪色劲装,蹬白鹿皮靴,衣带楚楚,神采奕奕,威风凛凛,铁骨铮铮。
数不尽的俊逸出尘,道不完的霞姿月韵。
官道尽头的城门处,有等着给他接风洗尘的宇文藻、时宜安等人,五品以下的京官也一人不少地到场了,要借此机会与毓王交好。
真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千里江陵一日还。
下一刻,宇文昙一头从马上栽下去。
原来,还是办不到。
少了她,什么都不一样了。
她不在身边,也不在王府,更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他的伪装又是为谁而装,他的心血谋划,又能与哪位红颜牵手一笑共江山?
第115章 为什么又是这个男人?他想怎样
“三哥他怎么了?”
宇文藻快步奔上来,惊奇地问。
此刻,宇文昙直挺挺地倒卧在地上,大睁着双目,外表不见一丝伤痕,人却是一动不动的,仿若一具只会睁眼喘气的行尸。
“他,他可能是路上走得太累了吧……”傅晚局促地说。
宇文藻将傅晚拉到一边,悄声问她,“喂,犹记得上个月里三哥上窜下跳,连皇宫都让他翻了一遍,他要找的那个人找见了吗?”
傅晚心虚地摇头,“不知道啊……”
“不知道?”宇文藻不信,“这件事还是我捅给你的,只是我走不开,因此你答应替我跟着,怎么现在反过来瞒我?”
“别说这么多了,先把三哥送回府中吧!”
“唔,也是。”
他们话中谈论的那个女子,此刻还驻留在鬼见愁的茫茫大山,那道万丈悬崖中间的石洞里。
那一日,风雨如晦,悬崖上的藤蔓被雨水淋得又湿又滑,很难下手抓住,可她还是一把抓住了。可是指尖倏地一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了。
然后宇文昙飞身下来救人了,很快,哭叫着求救的傅晚被他送上去。
小琴的指尖失去了知觉,将要握不住藤蔓了。心道,是啊,我只是他的一本活乐谱,一件利用工具罢了,他当然先救亲妹妹再救我了。
此生,小琴天不怕地不怕,最大的短处就是畏高,别说是这种深不见底的悬崖,就连十几级高的台阶,她站在最上面一级都会感觉头晕眼花。
有一次她在云雾山上失足,韦叶痕惊险地救起她,她还戏谑地自嘲道,如果能选择死法,我宁可喝毒药死,也不要从高处摔死。
稍微跟她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她的这个毛病,连她身边的小丫鬟也知道上高阶的时候牵着她的手,给她壮胆。
宇文昙,大概,可能,或许也知道?
然后第二趟,当他扯着钢鞭的一端,流虹的身形掠下来,毫无犹豫,径直去提瑶琴的衣领的时候。
那一刻,她的心底并不怎么失望,平静得令她都感觉诧异。
心内释然,她终于有充分的理由不再留恋这个男人了她当了六年他的笼中鸟,生下了一个他的儿子,他连她畏高的毛病都不知道。他对她的关怀程度,还不如一个随她两个月的小丫鬟。
麻木的指尖缓缓松手,耳边犹自传来他的一声“等我!”
然后,她的身体已经逆着风飞起来了。
这一刻,她是一只没有翅膀的候鸟,错过了适合她的季节,只好陷入冬眠,等待下一个春日的到来。
想到宇文昙的算计落空,脸上可能会出现的表情,她只觉得不尽痛快,连雨水似刀子一样割在脸上的痛,耳中被席卷的狂风来回击打的痛,都变成了快意。
……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只是一个闭上眼、又睁开眼的瞬间,也可能她已经昏过一次,又醒了过来。
突然,她的腰间一紧,似被绳索一类的东西缠住了,坠落的速度骤减,然而并没有停下来,身子还在往下落。
如此减速下落片刻,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她的整个身子都是软绵绵的,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有个铁一般坚决的臂弯圈住了她的腰,一道皮革糅合薄荷的清香一下冲上鼻端。
睁眼一看,是李周渔。
她又把眼闭上了,为什么,又是这个男人?
他想干什么?搭上他的一条命,救她一个根本不惜命的人?
两人仍在下坠之中,李周渔环住她的腰,迅速在下降的半空中甩了个环扣,用他的腰带将她整个人绑在他身上。
然后,腾出两只手的他一手持吴钩,一手举短枪,同时刺向崖壁,入石三分。
只是他们下坠的力道太大,入石十分都于事无补了。
两件兵器在石壁中划出两道深且长的鸿沟,只在一瞬之间,激溅起的星星火花迸射在她的秀发与侧脸上。
“闭好眼睛,别睁眼。”李周渔告诉她。
下坠仍在继续,没入岩石中的两件兵器都报废了,吴钩卷曲,短枪断了枪头。
下方不知还有几百丈,而李周渔不只失去了兵器,一双手也迸裂开了虎口,两道鲜血长流,险象还生。
血滴落在小琴脸上,她睁开眼睛,只看一眼就觉得那种猛力撕裂的伤口一定很疼。
“你不该救我。”她说,“连累你丢了性命,我又添一罪。”
“不算连累,我本来就在崖壁上,正好遇见你。”李周渔这样说。
她将信将疑,难道落崖还有结伴同行的?又不是正好走在大街上,撞见了熟人,就一起同行了?
“你丢我下去吧,你一个人可能还有办法。”她诚心劝说着。
“别说话,咱们今天都死不了。”李周渔匆匆道,细微的汗珠从他的额头冒出。
这种生死一线的危机,让素来临危不乱的他也有些变色了。
此时,绑着两人的腰带有些松脱,李周渔索性用双臂紧紧圈住她,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脚夹住了那根没有枪头的短枪,又一次打进石壁中去。
枪身也是钢铸的,划破岩石,发出刺耳的声响,如银瀑一练,飞流直下三千尺。
两人下坠的速度骤然锐减,渐渐就真的停下来了。
只不过,他们不是停在悬崖底下,而是半空中,悬崖中间的一道狭窄石台上。
又一个鲤跃翻身,李周渔带着小琴飞身而下,衣袂随风翻卷,潇洒飘逸,缓缓落在这道石台之上。
小琴在李周渔上一个鹞子翻身的时候就直接被甩晕了,再醒来是身处在一个漆黑的山洞里,她躺在松软的稻草中,脸上绑着许多布条,密密匝匝的,连脖颈都不能转动了,十分难受。
“别乱动,”李周渔的声音响起,“你的脸被铁石相错的火花打伤了,脖颈也被甩伤了,手还被毒蛇咬伤,需要静养。”
“这是哪里?”她问。
“悬崖中段的石洞,下面可能还有几百丈,又或许只剩几十丈,云深雾绕,天又阴雨绵绵,看来只有等我伤好之后再下崖探底了。”李周渔道。
“你的手伤怎么样?”
“皮肉小伤,一两日可以好。”
“你为什么救我?不救我,你也不会困在这个鬼地方。”
“有佳人作陪的石洞,不算是鬼地方。”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暧昧之意,好在李周渔声音质感偏冷,说这话时不动声色。听声音传来的地方,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你在做什么?”小琴想坐起来,却使不上力,“能扶我坐起来吗?”
“你坐不起来,躺着吧。”李周渔道。
沉默了一会儿,小琴又提出要求,“能把我头上的布拿走吗?这样绑着完全动弹不得。”
“你要静养。”李周渔仍是那不紧不慢的声音。
小琴心里冒火了,直接问出口,“一个不能动弹的人怎样如厕,李大人能教教我吗?”
昏暗的石洞中,脚步声走近,李周渔的脸出现在视野中,挑眉问,“你要如厕?可我观你的脉象不像。”
“你是大夫?”想不想如厕,观脉象能观出来?
“略通歧黄之术。”
“好吧,”小琴实话实说了,“我身下一片冰凉,没有知觉,你能帮我看看吗?”
“先喝点水。”
李周渔把她的头用草垫高,用一片宽大的树叶喂水给她喝。他的神情温柔而专注,有一种安抚人心的独特魅力。
树叶上的水清凉甘醇,很快被她喝光了。
她问:“这是什么水?”
“雨水。”
原来李周渔方才在石洞外接雨水,她又问,“算上上一次和五年前那次,你这是第三次救我了,为什么你会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
“你不相信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么?”他反问。
“不信。”
二十多年的经历,只让她体验到世情薄,人情恶,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对她好的人,哪怕她的亲哥哥,对她都是另有图谋。
无缘无故的恨,她见得就多了,比如韦棋画,曾经自己问她,我们是姐妹,你为什么第一眼见面就把我当成宿仇,我哪里伤害到你了?韦棋画说,是你的脸,你不该长一张和我一样美丽的脸。
于是,小琴明白,当你不够强大的时候,连你的存在本身都不会被承认。
“李大人你想从我这里图谋什么?不妨直言。”她冷冷发问。
李周渔淡淡道:“如今你我共处一悬崖绝壁的石洞,缺水少食,有伤在身又无药可医,连生还都是奢望,等出了这石洞再告诉你吧。”
“不,我现在就想知道。”此刻的她是一只警惕的小兽,这个神情淡淡,不见喜怒的男人让她感觉背脊发寒。
“我有另一件事要告诉你。”李周渔道。
“什么事?”
“我之前观你的脉象,发现你已有身孕了。”李周渔告诉她。
“……”她呆住了。
李周渔徐徐道,“不过坠崖之后你下身一直流血,有小产的危险,可惜这里没有药。”
“不可能,”她急得几乎要坐起来,“大夫说我无法再有身孕。”
“那或许是我诊脉有误?”李周渔的嗓音中带了两分急死人的悠然,“其实我只懂粗浅的医术,只能大概看出,是不足一月的身孕。”
一个月前,她在农舍里曾被宇文昙抱过,难道那个时候……
“那怎么办?”她焦急地问,“我的孩子要保不住了吗?没有药你就没办法帮我保胎吗?”
这一急之下,被包得像木乃伊一样的她猛地一下坐起来,这才看见李周渔不止双手有伤,包得一层一层的,连他的左腿,自膝盖以下都用木板夹起,有血迹渗出。
难为他怎么还能在山洞里走来走去,行动自如,还去外面接来了雨水,带回来给她喝?
“你的腿这是怎么了?”她惊讶地问。
“断了。”
“怎么断的?”
“山洞里有只熊,突然落下来砸断的。”
“熊?”
“是啊,咱们两个月的粮食有了。”
“你的腿没事吧?”
“筋骨小伤,三五日可以好。”
第116章 我跟他才不是你想的那种肮脏关系
七日后,李周渔的伤好了,就要下崖一探。
小琴劝他:“要不再多养几天吧?你的伤势才刚好,万一像上次那样双手虎口迸裂,你就危险了!”
“多留无益,况且我还有公务在身。”李周渔道。
“公务比你的命还重要?”小琴柳眉轻蹙。
李周渔摇首,“还有你腹中的孩子,再待在这个四面透风的阴冷石洞里,就真的保不住了。”
小琴默然,两手搁在小腹上,脸上有着将要做母亲的女子的光晕,不再劝了。
李周渔又沉声道,“你放心,咱们从最高的崖上掉下来都没死成,我又怎会轻易送掉性命。”
小琴只有祝他好运,“一切小心。”
临下崖前,李周渔问她,“你这趟出去了,是投奔毓王,还是去找你哥?”
“……关我哥什么事?”
“你是他的心上人,不是吗?”李周渔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的?”小琴涨红了脸,羞恼交加地问。
“只要是西魏地界上发生的事,枭卫不知道的恐怕不多。”李周渔道,“李某要事在身,下崖之后就直接回京,叫你的家人来接你了,你是想让毓王来接,还是让你哥来接?”
“让,让……”
小琴皱眉,那两个人她好容易才摆脱,现在他们肯定都以为她死了。如果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她就有一个属于她一个人的孩子了!
不行,不能让宇文昙把她这个孩子也夺走!
“李大人你不能多留两天,再回来接我一趟吗?”她软下声音,求道,“反正你也耽误了这许多时日,多留一日两日,亲自把我救出去,不告诉其他人不行吗?”
“不行。”李周渔干脆地拒绝了。
“为什么?”她睁大眼睛,没料到朝夕相处了这几日,看似和善如邻家大哥,慈悲如坐禅老僧的李周渔竟然这么难说话。
“我怕对你太好,让你以为我是别有居心的。”李周渔说的话好似在开玩笑,可他的口吻却是说不出的严肃。
“李大人,你真的忍心拒绝一个可怜的有身孕的女子的小小愿望吗?”她又求,“既然你费了好大力气救我,还照顾我这许多天,就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对我有什么好处?”李周渔问。
“好处?”想了想她说,“当然不是白救的,我有一样东西,李大人您一定感兴趣!”
李周渔兴趣不大,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东西?”
小琴道:“《兰陵入阵》的曲谱,我会背。”
李周渔闭眼,似在考虑。
小琴又说:“您实在赶时间,先去办您的事也行,等什么时候有空回来这里再把我带出去,我宁可困死在此洞之中,也不想让那两个人来接。”口气坚决到了极点。
“好。”
李周渔应下了,小琴松了口气,眼见他顺着一道藤蔓缓缓滑下悬崖,身影消失在云雾间。
李周渔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他有个包袱也留下了。
三日过后,他还没有回来,石洞里只有一些晾干的熊肉,根本嚼不动,小琴从来没吃过一片,都是李周渔在吃。
还有之前李周渔放在她枕边的一袋干粮,那时熊掌早就吃完了,她推辞说:“李大人你自己留着吧,我整天一动不动的,很少觉得饿。”
李周渔却指着石洞一角的一个包袱,道:“那里还有一大包干粮,这一小包是分给你的。”
于是她接受了。
等到第四日,李周渔还不回来,她猜着,要么他没平安下崖,那就是他摔死,她饿死的局面了。要么他平安出去,这时候还不回来,那就是他忙他的“要事”去了,暂时顾不上她了。
那为了腹中的孩子,她要尽可能地多撑一些日子,直等到李周渔来接她。
于是吃完她那一袋干粮,她又去动李周渔那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一个又大又沉的包袱,难道他剩了这么多干粮没吃完?
打开,入目是稻草,树叶,还有沙土。
她错愕地抖净了包袱,这才明白,李周渔养伤那七日,把唯一的干粮和最好的两个熊掌都给她吃了,他吃的只是筋硬到无法下咽的熊肉。
没想到李周渔不止救了她的命,还在她不察觉的时候暗暗关照着她!
没想到他是这么有君子风度的一个人!
许多道貌岸然的上位者,遇到了类似的这种情况,都会以己身贵重为由,占下所有的食物,甚至杀掉其他人,独占生机。
李周渔不但没那么做,还反过来发扬了谦让的美德,把生机留给她这个孕妇。
在生死面前,能保有那种美德的人,这世上还能有几个?
发现这一点后,虽然可吃的东西只剩一些熊肉,她却打消了怀疑,安心等着李周渔来接她。
她相信他是一个信守承诺的君子。
只要不饿死,就算稻草她也要吃,一定要出去这道悬崖,生下这个孩子!
又过了三日,李周渔依旧没来,宇文昙却突然到了,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惊肉跳。
宇文昙咬紧牙关,才能克制住一把将她扼死的冲动。
他用愤恨的眼神瞪着她,瞪了很久,一句话不说,一指点了她穴道,将她带下悬崖去。
那里早有马车与车夫等着,宇文昙也不解开她的穴道,将她随手丢在车厢一侧的软座上,他则在另一侧闭目养神。
她心中一片悲愤,没想到又落入宇文昙这个魔王的手中了,他一定会像上次一样,关她十个月,等她生下孩子之后又抱给韦棋画!
马车每过一个驿站就换一次马匹和车夫,几天之内就到了茗品城,再有一两日就能抵京。
半途,他们只停车休息过一次。
正值晌午,宇文昙解开她的穴道,带她去酒楼用了一餐。
安静到极点的厢房内,对着满桌的色泽鲜亮的菜肴,她半点胃口都没有,心如死灰,沉寂的嗓音发问:“是谁告诉你我在悬崖中间的?”
“你说呢?”宇文昙胃口很好,优雅地用着饭菜,唇角的笑意,怎么瞧都带着点狰狞。
“是……李周渔?是他出卖了我?”她不能相信。
宇文昙颔首,扯唇道,“笨女人也有变聪明的时候?聪明一点也好,省得本王的下一个儿子生下来和他娘一样,脑子不灵光。”
小琴唇色一白,宇文昙竟然连她怀有身孕的事也知道?
不会错了,真的是李周渔出卖了她,不顾她再三苦求,将她的行踪告诉了宇文昙。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她倒抽着冷气,历数李周渔对她施的恩情,“他不顾自己安危,从万丈悬崖间将我救下,帮我疗伤,把最好的食物让给我。我求他出去之后不要说出我的下落,他明明答应了一声‘好’,像他那种君子,不是应该一诺千金吗?”
“君子?”
宇文昙嗤笑,黑眸中的汹涌波涛几能噬人,仿佛此时此刻,他口里正在嚼的不是饭菜,而是她的骨头,“刚夸了你聪明,你又变成糊涂人了!你难道不知那位救你的君子,是为什么而救的你?”
她怔了一下,愣愣道:“……兰陵入阵。”
“知道这个,还不算太蠢。”宇文昙只觉一片怒火烧灼着他的胸口,随时要烧穿那片胸膛,冲向对面的女子。
“可是,”小琴犹自疑惑,“可是我已经许下,只要他守口如瓶的带我出去,我就默写《兰陵入阵》给他,他为什么转身又去跟你交易?”
宇文昙用可怕的目光瞪着小琴,有一瞬间,小琴甚至能看清他的瞳仁变成一种暗金色。
宇文昙缓缓勾唇,想到小琴和李周渔共处一室那么长时间,想到只差一点点,在他以为小琴已然香消玉殒的时候,李周渔就骗走了他这个单纯天真的小妻子,尤其她肚里还怀着他的第二个孩子。
想到这里,胸口的剧痛令他发狂,唇上的笑意却愈发灿烂,他盯着小琴清澈见底的双眼,缓缓道:“当然是你的信誉不及本王好,李周渔不信你默给他的《兰陵入阵》是真的,才会找本王另谈合作事宜。”
“……”小琴蹙眉。
下一刻,宇文昙嘿然一笑,单手捏住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拎到他的眼前,贴着她的耳边说:“本王能给李周渔的,又何止是一张曲谱,你大概不知道吧?他早就是本王的麾下了,对本王死忠不二。”
小琴惊愕地愣住,当今天子的心腹之人李周渔,这些年都是宇文昙主要对付的政敌,什么时候他变成了宇文昙的人?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李周渔会拼了命的救她!
因为宇文昙还不让她死,还因为,她又一次怀上了宇文昙这个魔王的骨肉!
“怎么,很失望么?”宇文昙以拇指和食指扣住她的下颌,捏得她生疼,笑容诡异得让人汗毛倒竖。
他的薄唇缓缓凑近她,在她唇边厮磨着,嘶声发问:“发现自己的魅力其实没那么大,不是每个男人都会拜在你的石榴裙下,供你驱策,你的心里很失望么?女人,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拿什么跟本王斗?”
她惊慌失措并感觉委屈,愤慨地回击道:“我跟李周渔才不是你想的那种肮脏关系!不要因为你是那种人,就把别人都看成是和你一样的!”
“哦?本王是哪种人?看来为本王暖了这么多次床,你一定是深有体会了?”
他被胸口的狂怒狠狠折磨着,故意拿这样的话羞辱她。他要让她彻底认清自己的身份,除了为他暖床,当他的小女人,他不允许她有其他选择!
不管是从他的身边逃离,一个人独自生下他的孩子,还是用她的清纯无邪吸引来另一个男人照顾她,统统不允许!
“还是说,你觉得本王碰你的次数太少了,”宇文昙嘲讽的挑起剑眉,笑意令人发寒,“离开王府之后,迫不及待地就要琵琶别抱了。”
小琴暴怒,纤手挥掌去打宇文昙,反被他制住手腕。他的神情狰狞得像是随时要噬人的野兽,几乎握断了她的腕骨。
是啊,这才是真实的宇文昙,冷酷残暴!
他是盖世战神,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打得中他?
上一次在农舍,那个意态慵懒地拥着她,用真气暖她的宇文昙,那个从她的唇边偷走一个吻,她抬手就能还他一个巴掌的宇文昙,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宇文昙!我恨你!我不想再看见你这个人!”
她扯回自己的手腕,转身往房外冲去。
宇文昙毫不留情地长臂一探,将她整个人提起来,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没有一分怜惜,强大的力道,让她头昏眼花。
他大步走向屏风后的牙床,随手将她甩到床上,沉重的身躯压上来,单手粗暴地撕开她的下裳。
瞬间,小琴全身僵硬,血液结冰。
不,不会的,宇文昙不可能是要
第117章 我要用你的鲜血为我的孩子祭奠
这一刻,宇文昙墨发凌乱,神情狰狞得足以令敌方将领胆寒,可他面对的不是与他同样八尺长躯,肌肉健硕的大男人,而是一个他单手就能摇碎的小琴。
“想带着本王的孩子遁迹逃走?”宇文昙单手扣住她的双手,摆在头顶上,以全身的重量将她压入床榻。
“你早就知道有身孕了吧?连跳崖也在你的计划之内?”宇文昙的怒火跳跃在眼里,把莫须有的罪名也扣在她头上,“除了李周渔,你还准备了几条退路?如此淫奔无耻,因此你父亲才逐你出家门?”
小琴顾不上反驳,这一刻,她喘息着,拼尽全力地挣扎,却不能在宇文昙焊铁般的手指下挣得一条生路。
这一刻,没有生路。宇文昙的眼神告诉她,他将要狠狠伤害她。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他修长有力的指下,小琴的下裳比纸花更不堪一击,瞬间萎谢,不能再保护她了。
“韦墨琴,这是给你的教训。”宇文昙冷冷宣布,“下次你再从毓王府走出去,哪怕只是在脑中想一回,本王都会给你一个让你印象深刻的教训。”
布料撕裂的声音是那般刺耳,仿佛撕走的是两人之间最后的情分。
此次过后,两人之间只余恨意。
“不要,”小琴慌乱地支起身子,心如坠冰窟,立刻开始认错了,“我不会离开王府了,我知道错了,让我回去吧,我再也不会迈出那道门槛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这样!”
“不要?你确定不要么?”
宇文昙扯碎她的亵裤,强分开她的腿,以沉重的身躯挤入,逼得她无法合拢。
小琴脸色惨白,骇然得无法动弹,身躯因惊骇而战栗,试着要逃开。
可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说的就是现下这种情形了。
福至心灵,全身冰冷的她突然说:“我师父教过我怎么弹《兰陵入阵》,我马上开始修习,三个月就学会了!你让我去哪里弹,我就去哪里弹!”
宇文昙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垂眼逼视她,缓缓解衣,除去了最后一层屏障,残酷地摩挲过她大腿内侧的细致肌肤,缓慢而有耐心,像是对待行刑之前的犯人。
他扣住她的腰,俯身贴着她的脸,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看来这是个刑讯的好办法,下次本王再想从你口中问到点什么,只要如法炮制就好了。还是说,你也在期待你希望本王经常这么做的,是不是?”
“不要,殿下不要这样对我。”小琴满心恐惧,开始哀求,“这些年我也为你做过不少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是啊,你劳苦功高,因此本王才要格外赏你。”
“啊”
他悍然挺腰,她脸上早已不剩一分血色,因疼痛而瑟缩,颤抖,因羞辱而悲愤,绝望。
他视若无睹的冷笑,她绝望到底的泪水,在这一刻,结恨成茧,包裹起两个人共同的心痛,多年以后仍不能触碰,变成一道永世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是本王的所有物,只有本王不要你,没有你逃离本王。”
原来,这才是他所在意的,她的逃离动摇了他的权威,损伤了他的颜面。就为了这个,他伤她伤得理直气壮。
他的野蛮与偏执,她的生涩与木然,让这一刻变成世间最可怕的刑罚。
他用力挺进,看到她苍白的小脸上大睁着一双眼睛,泪水滚滚而落,他的心上划过一分不舍。那些晶莹的泪珠像是没有流在枕间,而是全滴在了他心上。
转念又想道,是她先对不起我的,她用最绝情的方式离我而去,让我以为她已不存在于这世间,让我生无可恋之下把什么都抛了。我没有杀她,已是仁慈之极,只有用最直接的方式惩罚她,才能让她把他的绝对存在镌刻入心,不敢或忘。
于是,宇文昙压下那一分温柔不舍,压下想去吻走她的泪的悸动,一次又一次的挺进,强迫她接受自己。
这一刻,他的心是冷的,他的钳制是强硬的。
对她而言,只有痛。
曾经她最爱的男人,曾经她盼着对方多看她一眼也好的那个男人,此刻正直视着她,一瞬不眨,却是用这种伤害她的方式。
当她要他的爱时,他回以冰冷,以背朝向她。
当她不再奢望他的爱,落荒而逃时,他回以暴怒,把他的恨施加给她。他面对面朝向她,与她的距离这样近,却是以这种方式。
这就是她爱过的男人,天啊,她的眼要盲到什么程度,才会为这样一个衣冠禽兽痴心多年!
这样也好,让她看清这个男人的真面目,彻底死心。
曾经柔肠百结,不忍杀死的那颗心,这一次终于被这个男人彻底杀死了。
万念俱灰,她无法动弹,放弃了反抗,十指陷进床单里,像一个七零八碎的布偶,任由这个男人摆布。
这就是这个男人想要的,一个任他揉圆搓扁的女奴。难怪以前同房,他都要把她点晕,因为那时她还有不少利用价值,不能让她见到他兽性大发的真实面目。
男人冷酷俊美的容颜,落在她的眼中,仿如噬人的妖魔。
一下又一下,他在用一把锋利的刀钉入她。
她的身子随着他最粗暴的冲击而飘摇,当最后一滴泪滑落,苍白的脸庞上的泪痕干涸,爱之井枯竭,恨之江决堤。
逞罢**,宇文昙起身,优雅着衣,以衣冠楚楚的姿态,居高临下地望着衣衫零碎的她,冷酷地勾唇道:“半个时辰后启程,自己去柜子里翻两件衣裳,把自己遮好。”
她毫无反应,大睁着眼睛,眼瞳散乱。
宇文昙一声冷哂,去办他的事了。
这里是茗品城,不远处的山上有一座茗品山庄,是他这一趟出来的主要目的。
他才不是为了来接那个女人而千里奔波,那个女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了。其实她也没多好,比她美貌的,比她忠心的,这世上都有很多。
宇文昙用这样的话催眠自己,心中再无愧疚,反而觉得理之当然,理应如此。
女人,就应该这么管教。
半个时辰后,宇文昙办事回来,回到酒楼厢房,走到屏风后一看,床上人居然还是他离开之前的姿势,一动未动。
他不由挑眉道:“你打算就这么上路?本王可不想让人瞧见你这般模样,快起来穿衣!”
纹丝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宇文昙剑眉一皱,威胁的口吻说:“难道你还没要够,要本王再来一次?”
还是不动,仿若未闻。
宇文昙上前,一把将她提起来,动作粗暴,一直提到衣柜里。
衣柜中有个半人高的层板,宇文昙将她托着坐上去,然后撩开衣衫,又开始激烈的冲撞。
“你的声音呢?”宇文昙狠狠瞪着怀中人涣散的眼瞳,命令她,“叫出声来,本王不喜欢死板的女人。”
“……”
“快叫,听到没有?叫我的名字!”宇文昙一下一下撞进她的身体。
“……”
直到宇文昙撞完最后一下,把热烫的鼻息喷洒在她肩头,她也没叫出声来,连呼吸都没有一丝变化。
“呵,原来你的身子还有这般妙处。”宇文昙拿话羞辱她,“本王以前竟未发现,平白错失了许多乐趣!不过无妨,回程还有段路要走,可以在马车里继续发掘。”
宇文昙松手放开她,她失去支撑跪在地上,仿佛被抽走了骨头,不能撑住自己的身体。
宇文昙往衣柜里寻了两件衣裙,重重丢在她脸上,冷冷道:“你不想穿,非想光着身子引诱本王,那就这么光着出去也行。”
可她还是恍若未闻,也不起身穿衣。
宇文昙一把提起地上伏着的她,提到与他一般高,用撕咬的方式激吻着她,单手从后方扣住她的颈项。
有一瞬间,他真恨不得就这样一发力,折断她的颈子。
这个女人死了才好。
只有她死了,他才能做回从前那个毓王宇文昙。
她以为是他凌虐了她,**了她,折磨了她,因此摆出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给他看。
她又怎么知晓,他才是被伤得最深的那个。
她一时用刀一道一道割他的心,一时拿烈火灼烧他的胸膛,一时又捂住他的口鼻,让他绝望窒息。
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人办成了很多彪形大汉努力很多年都没办到的事,她杀了毓王宇文昙。
如今的宇文昙不再是当初那个淡漠冷情的白衣战神,他是一个为爱而狂,为恨而狂,被一个倔强女子伤到发狂的世俗男人。
他狠狠摇晃着这个倔强女人的纤弱肩头,嘶嘶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恨我往日对你无情,就用这种方式折磨我?你真的以为我下不了手,不能亲手结果了你的性命?”
这时,一直沉默以对的小琴终于开口了,翕动唇瓣,只有侧耳聆听才能听见她说什么。
“不劳烦你动手了,老天不忍心他受苦,把他带走了。”
她的话让人难懂。
“你说什么?”宇文昙拧眉。
“那个孩子,不该来到这世上受苦。”她喃喃低语。
“?!”
宇文昙面色一变,僵直着脖颈,一点一点缓缓低下头去,随着映入眼帘的景象,瞳孔因恐惧而放大。
血,鲜红的血。
自小琴的身下流出来,已经洇红一片,还在不断地流淌着。
让人怀疑,这样苍白娇小的人儿,从哪里藏了这么多的红色的血。
“你……我……”宇文昙傻掉了。
“你欠我的太多了,宇文昙,”小琴噙着可怕的笑意,眼底的光泽令人战栗,“这辈子都休想还清,下辈子我要用你的鲜血为我的孩子祭奠。”
下辈子?
宇文昙目瞪口呆。
不,他不允许她死!不允许她把恨意带去下辈子!
宇文昙绝望地拥着流血不止的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韦墨琴,你敢,你敢离开试试!”
第118章 姐妹共侍一夫,见鬼去吧宇文昙
小琴再醒来时,看到了熟悉而又厌恶的琥珀色床帐,这里是毓王府,她被从王妃正殿撵出来之后住的荒院,一间四壁雪白,寂静如岭的屋子。
兜兜转转一圈,她又回到这个地方了,这一次她连挣脱这张网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而,却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站在床边,隔着纱帐看她,
一个年在三十许间的男人,乌黑的头发结成髻,鬓角一丝不乱,身形清瘦,一身夜行衣,说明他不是光明正大以客人的身份来拜见的。
这个男人就像是纸上的一个墨点,用多少水都冲化不开,因为没人知道他胸中藏了多少墨。
虽然他的神情淡然,穿扮普通,却总是予人一种深不可测,深如浩海的感觉。
“听说你出事了,我来看看你。”李周渔率先开口道。
“是出了点事。”小琴面带讽刺的笑意。
“你……”李周渔皱眉,“你要想开一点,你那个孩子胎息极弱,又一直没吃药安胎,本来就是很难保住的。”
“是宇文昙让你来当说客的吗?”小琴问。
“不,”李周渔摇头,“我是不请自入的,最多只能待半柱香。毓王与他的随护此刻不在府中,否则我也没这么容易进来。”
“好,”小琴点头,“你已经看过了,现在的我就是这样的。满足了好奇心,你可以走了。”
李周渔寂然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问,“还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
小琴反问他,“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不信我。”他陈述的口吻发问。
“我可以再信你吗?”小琴苦涩一笑,“我求你宁可把我扔石洞里,就当没我这个人了,也不要跟宇文昙提起我。当时你应了‘好’,可是你并没有做到,你还把一个鬼一样的宇文昙给引来了。”
“对不住。”李周渔道歉。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出卖我?”
李周渔沉默片刻,捡能告诉她的那一部分说了:“几日之前铜甲军诸将要黄袍加身,拥立毓王,毓王还把我手下的人都扣了,使圣上受到掣肘。”
小琴问:“那关我什么事?”
李周渔道:“李某拿你的下落作为交换,让毓王放了枭卫一干人,又劝他如今不是起兵的最好时机。”
“……”
“他听说你还活着,十分开心,再听说你又有了身孕,他当即打消了立刻起兵的念头。”
“所以说,你真的是宇文昙的人,”小琴冷冷道,“否则你连宇文昙要起兵造反的事都知道,也不检举,不抓他,还让他继续行凶无忌。”
李周渔一哂,“知道这个算什么,你当圣上不知道吗?至于抓他,恕我直言,如今的西魏边防只靠一个毓王撑着,蔻连山的那一边,北齐的十八万黑狼军同袍同泽,投鞭断流,只因为我西魏有战神宇文昙,才厉兵秣马,止步于郁汀江。”
“哦,”小琴明白了,“比起北齐大军,当然是一个宇文昙更好对付,所以你们养虎为患。”
李周渔慢慢道:“纵使日后,真让毓王得了天下,那这片河山还姓宇文,没有沦落在赫齐氏的铁蹄下。”
小琴勾唇道:“那很好,我拭目以待,看天子什么时候传位给宇文昙。”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忽略的恨意,让李周渔感觉奇怪,不由问:“毓王君临天下,你就会成为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难道你不开心?”
“怎么会不开心,”小琴睨着李周渔的脸,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气,咬牙切齿地说,“我简直迫不及待要当皇后了!”
“……”李周渔哑然。
“李大人,毓王一共抓了你多少手下,使你出卖我的下落?”小琴问。
“……十三人。”李周渔诚实作答。
“好,那就是十三个人换了我腹中孩儿一人,”小琴点头,“多划算的一笔买卖,要是我也会这么做。”
“你不要钻牛角尖,”李周渔低声劝,“你可以往前看,往好的方面去看。”
“哦?”小琴笑了,“请李大人指教。”
李周渔叹口气,道:“毓王真的非常在乎你,之前他便是以为你已死,才会行事再没有顾虑,肆无忌惮地发动一场兵乱。你对他的影响非常大,你可以导引他,使他成为一代良将,甚至是一代明君。”
小琴想了想,慢慢问:“可是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呢?”
李周渔道:“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
小琴考虑一下,微笑道:“可这般好处我不想要,我要真有左右宇文昙的能力,第一个先让他去做叛军统帅,乱臣贼子。然后让他去杀枭卫营的人,杀足十三个,下去陪我没能出世的孩儿。”
“……”李周渔的气场转冷。
“最后么,我叫他把铜甲军的铜甲熔成铜水,军士全都打发回乡下种田,滴血不沾地迎赫齐氏入主西魏李大人,你说这样好不好?”
顿了顿,李周渔慢慢说:“你只是伤心过头了,静养两日再想想吧,总有想通的一天。”
“想不通又如何?”
“那李某只有,为西魏天下计,剪除一个未知的隐患了。”李周渔一字一字道。
“现在就动手吗?”
“不。”
“为什么不是现在?”小琴挑衅地看他。
“你是个好女孩儿,杀你需要下很大的决心,”李周渔叹息,“希望下次见面时,你能改变心意。否则,枭卫想要一个人死,不必亲自出手也能办到。”
“真是太可惜了,”小琴遗憾道,“但愿下这个决心不会用去你太多心神,毕竟忧国忧民的李大人日理万机,要费神的事太多了。”
“……你好生将养,好自为之。”李周渔慢慢走到气窗下。
“李大人一路走好。”她告别。
一身夜行衣的李周渔自屋顶的气窗跃出,悄无声息地出了毓王府,往皇宫之侧的侍卫府走去,一路踉跄着脚步,身形是说不出的狼狈。
看见她那般备受折磨,且被她误会如此之深,城府深沉如李周渔也会心痛。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是世间最远的距离。
当有一天,惯于翻搅风云的他不得不设下毒计,杀死一个此生他最欣赏的女子时,有一种血肉被撕开,直视自己的内脏的感觉。
这是人心不能承受之痛,也是一次心动,九年思邪的代价。
********
小琴在府中养伤,王妃韦棋画来看过她两次,第一次似是随意的提了提,王爷回府那天与她同房了,吹嘘了一番王爷如何威猛,如何让她受不了,如何要了她一回又一回。
小琴晌午困倦,实在没有聊天的心情,更不可能觉得伤心了,只听了几句就呼呼沉睡起来。
韦棋画恨恨瞪她一眼,转身走了。
第二次,韦棋画把三个月大的儿子带来了,让奶娘在窗外哄逗啼哭的奶娃娃,让小琴听得见,看不着。
小琴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然后眯眼望着韦棋画,笑了,“姐姐,原本我对你的期望还更高的,却没想到你却是这么无聊,没追求的女人,太叫我失望了。”
“无聊?没追求?”韦棋画一呆,发怒,“你一个失败者,凭什么这样说我?!”
“原来你知道我是失败者,”小琴笑了,“你一天到晚的围着我打转,怎么都让我有一种‘我赢,你输’的错觉。你说你这人无聊不无聊。”
韦棋画含恨看她,不错,这个女人是失败者,可胜利者并不是如今的王妃,不是自己。
不知何故,一年多过去了,王爷到现在还只肯跟她演戏,还对她敬而远之。不管自己如何挖空心思地打扮,勾引王爷,他都坐怀不乱,不动她一个指头。
她审讯了府里待过几年的丫鬟,丫鬟说,王爷对从前的王妃也是一样,几乎就没同房过。
韦棋画心里泛酸,王爷对韦墨琴再冷,可还是让她生了一个孩子!
还好现在韦墨琴失宠了,王爷也没有别的侍妾,纵然他不喜好女色,可他是男人,男人都有需求。他有需求的时候,还是会来找她这个王妃的。
一个清朗的月夜,韦棋画带着一盅亲手做的鹿鞭花胶汤,突破季玄的阻拦,闯入王爷的书房。
王爷喝了半碗补肾固阳的汤,放下碗道:“我还忙,你回去歇了吧。”
韦棋画委屈地噘嘴,坐到王爷的腿上,凝脂白玉的手直接去碰他的胯下。她真就不信了,王爷难道一点正常男人的需求都没有?
王爷不动声色地阻止她乱摸的手,淡淡对她说:“棋画你果真寂寞,在侍卫里挑一个放你屋里,本王也不会怪你的。”
“殿、殿下你说什么?!”韦棋画当时就呆掉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棋画你不比你妹妹,”王爷柔声道,“她嫁本王时是处子之身,守得住寂寞;你嫁本王之前,是上官家的长媳,是少将军阵亡后留下的孀妻。你怪本王冷落你,本王也无话可说,只有放宽对你的限制,只要不出大错儿,你想怎么做都随你高兴。”
“你,你……”韦棋画目瞪口呆。
“我还忙,你乖,别的地方转去。”王爷埋头军机,直接撵人。
韦棋画一赌气,出了书房,就在门外勾引起季玄。隔着一扇门,就是做给王爷听的。
她猛地一扑,环臂抱住季玄。
可季玄不知用了个什么身法,转瞬间就从她的手臂间消失,跑到了几丈开外。
他轻咳一声,淡淡道:“属下今日不方便,王妃去外院找吧,那里人多。”
韦棋画不由气结,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亏他还生得一副高大威猛,精壮健硕的外表,好像多看女子两眼,就能让女子怀孕似得,却原来是个银样枪头!
季玄从不束冠,长发就那么披在肩上,冰灰的眼眸中带有两分戏谑之意,分明是刚才在书房外听到了王爷对她的拒绝之词,让她去找侍卫排解寂寞。
可身为侍卫的季玄,韦棋画也勾搭不着!
当之无愧的西魏第一美人韦棋画,在她最好的年华里,沐浴之后上了新妆,足以惊艳到这世间的任何一个男人,却在这个见鬼的毓王府里屡屡失利了!
这王府里,主子奴才怎么都一个形状!
韦棋画面红耳赤地跑开,回头一琢磨这件事,开始忍不住怀疑,王爷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她没有什么线索,听说韦墨琴被捉回来,还被王爷软禁起来了,于是上这里来旁敲侧击,没想到韦墨琴只出去了两个月,就变了个人似得,从一个哀怨少妇,变成了一个眼神阴沉,而且不怕死的女人。
********
是夜,毓王府有一场夜宴,来了好多客人。
有枭卫李周渔、楚慈、太师董三辩、兵部尚书荣夙江等官场中人,有宇文昙想要招揽的御医贺见晓、赵度然等俊逸之才,甚至连皇室中人,世子宇文冥川、长公主昭阳、五公主傅晚,也都到场了。
一开始,主人座上只坐了宇文昙与韦棋画,后来不知是谁开玩笑,提到了传闻中的一对“共侍一夫”的韦家姐妹花还差了一个,请宇文昙将另一个也叫出来,让大家瞧瞧是不是真是双生姐妹,长得完全一模一样。
然后那一道倩影就走出来了,满堂宾客的目光都在她与韦棋画之间流连,熟悉的人研判着她冰冷的神色,不熟悉的人则比较着她与韦棋画谁更漂亮,谁更有王妃的气质。
下一刻,以侍妾身份立于宇文昙身后的她,手不知怎的,端斜了那只酒壶。
满满一壶花雕陈酿,兜头兜脑的浇到了宇文昙的头上。
第119章 手舞足蹈,众宾客在琴音下露出本性
所有人都一下愣住了,直直盯着小琴看,仿佛她的头上突然生出犄角来了,仿佛她做出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举。事实上,她也的确做了!
下座宾客有的吃惊,有的恼怒,可能还有一两人担忧。
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她,她竟然往毓王的头上浇了满满一壶酒!
不是几滴酒,而是一整壶的花雕酒,缓缓倾倒而出,正对着毓王的头顶浇下去了!
若说她是失手不小心倒的,打死那些宾客也不会有人相信!
宇文昙并没躲开,由着她浇完了这壶酒。他甚至敛去了一部分护体罡气,好让酒水能将他淋湿。
不过如果仅仅是为了出气,这简直微薄得算不上什么。
被酒浇湿了满头的墨色长发,宇文昙不但不显一丝狼狈,反而如水洗过的碧玉,愈发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在场男宾数十人,无一人能掠过他的风姿去。
昭阳长公主是宇文昙的姐姐,见此情状,率先发怒道:“岂有此理,你区区一侍妾,竟敢往毓王的头上浇酒!”
犹记得小琴还是毓王妃的时候,长公主还对她十分欣赏,不过现在,长公主与韦棋画的关系更亲近。
虽然韦棋画嫁过一次人,两年之后夫婿就死了,说得不好听,她就是个寡妇。
不过西魏受胡风影响多年,对女子改嫁的约束并不大,再加上韦棋画姿色倾城,胜过多少闺阁少女,因此即使第二次嫁人,也无损她的身价,照样有无数公子哥儿趋之若鹜。
她对任何男人的追求都不屑一顾,一意孤行的以侍妾身份入了王府。那时候,小琴还是王妃。
一个月后,小琴的王妃之冠戴到了韦棋画头上,身份对调。小琴变成了侍妾,挺着个大肚子搬出正殿,去了荒院。
当时昭阳公主也在场,与韦棋画谈笑自若,就跟以前与小琴交谈时一样。仿佛突然换了一个人当弟媳,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何况,还是换人不换脸。
面对昭阳公主的诘问,小琴嘴角一翘,眼底无笑,轻轻道:“抱歉,太久不出席这种高朋满座的场合,心里太激动了,一个不小心就这样了。”
昭阳公主愀然不悦,冷冷道:“言行无状,简直太失礼了。三弟,管管你府里的人吧,别让大家看了笑话。”
宇文昙被浇酒之前正用着一盏酒,被浇酒之后又慢慢饮尽了这盏酒,放下夜光杯,冷静地说:“韦氏言行无状,赏十个手板,拉出去打吧,别搅了大家的酒兴。”
于是有嬷嬷上来拉小琴,小琴顺从地跟着走了。
昭阳公主挑眉,“只是这样?不是本宫说你们,王府规矩松散成这样子,让人实在不忿。”
话中的“你们”指的是韦棋画与宇文昙。
韦棋画笑道:“我是一贯好相与的性子,凭她怎么翻天倒地的闹,怎么对我出言不逊,我都没罚过她呢。”
昭阳公主摇头:“不行,毓王府太不成样子了,本宫今日给你们立个规矩。”
“怎样立规矩?”韦棋画好奇地问。
“对皇室不敬,赏花儿红。”昭阳公主道,“正好我府上的司刑嬷嬷也来了,就让她去办吧。”
花儿红,大户人家专用来打女子的板子,木头虽不沉,但一板下去更胜皮鞭火辣,肌肤红艳,谓之花儿红。
不过,公主府的花儿红比大户人家的更红更致命,在京城也是有一些名气的,据说女子挨个四十下,能挺过去的都不多。
这一次,小琴跟在王府嬷嬷与公主府嬷嬷身后,顺从地走了。
突然,宇文昙开口拦道:“不能打她,她有孕在身。”
韦棋画吃了一惊,御医不是说她不能再有孕了吗?韦棋画并不知小琴出府的这段日子第二次有孕的事。
有孕在身?
昭阳公主略有讶异,点头道:“既如此,那就暂且记下这一遭,改为罚抄女德吧。”
韦棋画感到震惊的同时,心头是翻江倒海的醋意宇文昙不肯碰自己这个正牌王妃,却又一次让那个下堂妃怀孕了!
可是既然公主收回花儿红,韦棋画也不能说什么了。
此事到此,本来已经结束,董三辩、贺见晓、宇文冥川等宾客,也纷纷举盏,开始新一轮的饮酒。
刚从花儿红下逃得一命的小琴却又一次出人意料,开口说:“回公主的话,我觉得自己的女德修得够好了,再抄也抄不到心里去,不如换个处罚吧。”
这下,众宾客的酒杯又是一停,有人蹙眉,心道,怎会有这等不知进退的女子;有人错愕,伊是何居心,莫非嫌命太长?
还有人好整以暇,饶有兴趣地观望,要瞧这个奇怪的毓王侍妾打算讨什么处罚。
昭阳公主也来了兴趣,不以为忤,问:“那你觉得如何处罚为宜?”
小琴道:“贵宾临门,有酒岂能无乐,婢妾刚学了一首新曲子,不如抚琴为大家助兴?”
昭阳公主自是乐意,颔首同意了。
当年小琴初为王妃的时候,在公主府上弹了一曲《胭脂泪》,竟令一只仙鹤大恸之下撞在假山上,当场折尸而亡。虽然损失了仙鹤,可那幕情景仿佛镌刻进了记忆,之后几年,公主府的一众乐师再也无人能弹奏那么令人心神摇动的曲子。
其他人大都没听过小琴抚奏,可公主府中的事,宫里太后太妃因为一首曲子而对一名女子刮目相看的事,都是京城中口口相传的。
今日有幸亲耳听传说中的才女韦墨琴抚奏一曲,大家如何不愿意?
她的琴中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听过的人从此不能忘?简直好奇死了。
只有李周渔皱眉,总觉得小琴没打什么好主意。
看她的脸色苍白,双颊却有红晕,眼瞳粲然发亮,据医理而言是失血过多的症状。她小产已经有些日子,失去的精血元气应该早回来了。看她的模样,分明是这两日又失血了。
可是,在场宾客都跃跃欲试的表情,李周渔也不便出声阻拦。
于是琴摆在下座的红毯中央,小琴一身水绿纱裙,人若清莲,笑吟吟地坐定,小指勾动商弦,中指随意的向前轻轻一抹,远山辽阔,深谷幽静的琴韵顿生。
一行流水清音后,她开始专注地拨弄琴弦,众人屏息静听。
初时,入耳只觉得不尽温柔,许多懂琴的宾客心道,不愧是有名的古琴大家,一商一羽都足见功力,凭这一手就比宫里的一大帮资深琴师还高明。
这么年轻,就在琴法造诣上炉火纯青,真是有天赋的女子。不少一开始觉得她倨傲无礼的人,对她的印象都变好了。
渐渐地,曲声渐转高亢,激荡如潮,亢奋人心,许多宾客甚至丢开了杯盏,离座而起,手舞足蹈起来。
李周渔心里一突,深深皱眉,大感不对劲,向小琴沉声一喝:“够了,不要弹了!”
然而他喊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好像失声了,明明在大喊,可耳边只闻得琴声,不闻自己的沉喝之声。
李周渔猛一睁眼,直看向上座的宇文昙,宇文昙也正蹙眉,疑惑地向他看过来。
两人交换目中的骇然与不可思议她究竟在弹什么曲子,为什么会引得一众行止有度的宾客变得这样兴奋,包括昭阳公主、傅晚公主在内的客人,都没了矜持,还手足并用,舞之蹈之。
琴声的节奏越来越强,众宾客又笑又叫,傅晚开始解自己的腰带,脱去一层外衣。
另有几名男宾,开始说自己的小秘密,譬如跟谁表面交好,实则暗地里有龌龊。譬如悄悄在外面养了几房外室。譬如夸赞王妃韦棋画多么风情万种,人间尤物,能一亲香泽该多好。
琴声渐趋尖锐,如锋利的笛哨,李周渔甚至有了一些头晕目眩的感觉,如同与绝世高手过招之后,短暂的体力不支。
上座那里,韦棋画面染桃花,抱着宇文昙的腰身嘿嘿发笑,嘴角流涎,并问,“妾身还不够美吗?为什么殿下不来我房里?”
宇文昙在她说出更多秘密之前,一指将她点倒。
此刻夜宴上的宾客,每十人之中就有七八人离座,胡说的胡说,乱舞的乱舞。
剩下的人,要么是心神坚定的,没被琴音的意境卷进去;要么是深通音律的,大概了解一些以琴音惑人的门道,那几个人用银筷敲打杯碟,敲出了一些音阶与节奏,有反制摄神琴音的作用。
还有四五人,如宇文昙、贺见晓、李周渔等人,因为内力深厚的缘故,没有被琴音乱去心神。
饶是如此,被如此狂暴的琴音席卷周身,李周渔仍感觉很难不被勾进去。勉强压抑着,两肋有酸麻之感,估计再过一刻就坚持不住,要迷失自己了。
最奇葩的是世子宇文冥川,只见他起身离座,找了一根朱漆立柱,银色长衫倏地倒转一翻,他的人就贴着立柱,倒立了起来。闭着眼睛,勾着朱唇,似乎还听得蛮享受的。
下一刻,宇文昙面色一变,直接对弹琴成痴的小琴出手了,不能让她再弹下去了!
小琴周围似有看不见的气场,能隔绝她与周围的人,让路经过她身边的人会不由自主地绕着她走,无法接近她。
不过此刻,就算一道劲气打进去会将她打伤,也一定要阻止她继续弹琴,再不阻止就晚了!
李周渔也一下想到其中关节,亦是面色一变,奔上前阻止小琴弹下去。
难怪她面色苍白,一副失血过多的模样,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她的血全都让那把琴给吸走了,因此琴音才会如此浑厚,有着异乎寻常的能量!
等她弹完这一曲,她全身的血就要被吸干了!
第120章 叶痕大少:再也没有理由不杀她
所谓禁忌,就是指绝对不能触碰的防线,一旦违反规则,就会带来不可预见的后果。
就像练功有禁忌功法,行军打仗有禁忌战法,排兵布阵有禁忌阵法一样,连一张看似普通实则绝不寻常的古琴,也有着禁忌的一面。
确切来讲,不寻常的是那个弹琴的女子。
她的容颜雪白如纸,半眯着双眼,对于宇文昙与李周渔的干扰,似是毫无反应,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宇文昙与李周渔冲上前阻止她弹下去,近她五步之外,精神便有一小点恍惚,不自觉地绕开她走,就是无法靠近她。
心下蓦然一惊,交换神色,他们均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骇然。
虽然他们听不懂小琴在弹些什么,也不明白小琴这样子影响众人的神智是作何打算,但直觉地感到,现在一定要阻止她,再不阻止就晚了!
噗!
一道劲气打进去,小琴应声而倒,却不是出自宇文昙与李周渔之手。
是贺见晓打的。
琴声又回响了半盏茶的时分才消弭于无形,整片宴会场地一片诡异的安静,不知什么时候起,所有的灯笼、蜡烛和风灯全都已熄灭。
琴止之后,众宾客不再嬉笑乱舞了,但眼神都发直,神情也不似平时模样。
这一场由奇怪琴音而引起的变乱,没有人能完全不受影响,可以自如行动的大概只有五六个人,除了宇文昙、李周渔与贺见晓,还有世子宇文冥川、枭卫楚慈、兵部尚书荣夙江。
宇文昙冲向小琴,正好接住她软倒的身子,入手冰冷。她静静闭着眼睛,沉沉睡进宇文昙的怀里。
她的肩上有个阔细的伤口,却没有多少血流出来,有可能是因为她身子里已经没多少血了。
宇文昙呼吸不畅,恼怒地回头瞪贺见晓,阴冷地喝道:“你有几条命敢伤她?她若有半点事,我让你陪葬!”
贺见晓似笑非笑地抿唇,不作辩白。
李周渔为他解释,道:“他打出去的是**,打在空门,绝对伤不了人。如果她不能再醒过来,也是她自己的原因造成的。”
不能再醒过来了?
宇文昙目视李周渔,缓缓问:“你此言何意?”
“进去说吧。”李周渔叫贺见晓,“贺大人你医道精深,也请你一起来。”
贺见晓略一点头,随同宇文昙、李周渔一同走进后堂的花厅,却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宇文冥川也跟上来了。
“世子你这是……”贺见晓问。
“我找水喝。”宇文冥川道。
可他一直跟到花厅,给了他水,他也不走。李周渔劝他:“世子你年纪还轻,还是别听这个了。此事乃禁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宇文冥川道:“那曲怪异的琴声我都听完了,还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
另一边,宇文昙顾不上旁的,连声催促懂得医术的贺见晓与李周渔,快来看看昏迷的小琴是怎么了。
“她的手冷得像冰。”宇文昙眼神慌乱,“她这是怎么了?”
试着输真气给她,却是泥牛入海,进去就探不到真气的走向了。只有死物才会如此,活人和活的动物,气是随着血液流动的。
李周渔沉声道:“其实我也只是耳闻,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如今被她弹奏出来,大约是真有此事了。”
“别说没用的!”宇文昙不客气地提住李周渔的衣领,“你有办法救醒她的,对不对?”
“王爷请先放手,急也不急在这一时,要晚早就晚了。”李周渔抽回自己的衣领,抚平皱褶。
“你什么意思!”宇文昙又揪上去,还是逼供的架势。
“我来说吧。”没被宇文昙压迫得无法讲话的贺见晓开口,道,“我也是听说的,真假不知,仅作参考听说一些禁忌的乐谱能办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譬如令听琴者神采高亢,进而心血逆流,爆体而亡。简而言之,就是以乐杀人。”
“难怪方才觉得有点晕。”宇文冥川诧异。
贺见晓道:“世子你的做法非常聪明,倒立的确可以阻止心血逆流。不过方才的琴声还远达不到杀人的程度,顶多算是一次失败的尝试吧。能做到以乐杀人的,古往今来也没几人,因为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宇文昙松开李周渔,又去扯贺见晓,“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她怎么还不醒,你能救醒本王的妻子吗?”
获得自由的李周渔摇首,叹息了,“我们都是外行,弹一首这样的曲子要付出什么代价,只有弹琴者自己才知道。不过古时候有一些禁忌阵法,启动之前,要以活牲或人的首级作祭,大概不外乎此类吧。”
贺见晓道:“看王妃的情形,不是被吸干了血,就是削减寿命为代价,才弹出这样一首琴曲。听闻在古代战场上,擂战鼓的鼓师都是只用一次,数十人一组,同时发力擂鼓,并口喷鲜血,染就鼓面。如果奏效的话,就能达到振奋己方兵士士气的作用。”
“为什么鼓师只用一次?”宇文冥川问。
“因为第一次就死了,第二次就得换下一批鼓师。当然这只是野史传记,奇闻怪谈,大都不真实可信。”贺见晓语带感慨,还有两分佩服,“王妃一个人就办到了传说中需要耗费几十位鼓师才能办到的事,已算极难得了。”
宇文昙紧声问:“那该怎么救醒她?”
贺见晓道:“最好还是别救了,据我所知,以乐驭人这种事,比巫蛊还邪祟两分,在本朝按大逆律论处,要夷灭三族的。”
李周渔道:“此话不错,虽然王爷位尊,不会被一个女子连累,但今晚来的人太多了,公主世子,王公大臣都有,不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宇文昙一愣,讷讷道:“这就是她弹奏此曲的目的,要以参与巫蛊事宜的罪名,令本王吃不了兜着走。”
李周渔颔首:“恐怕正是如此。”
“因此,如今之计,也只有让她一睡不醒,承担下巫蛊害人的罪责,王爷才能脱身,不受牵连。”贺见晓道。
“不!”
宇文昙直觉地反驳,可心里却意识到,救活了小琴,她还是要落得一个邪琴谋害王公大臣的罪名,还是一个死。
她为什么这样做?难道非要与他玉石俱焚,她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李周渔见宇文昙一副丢魂落魄的神情,转而道,“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要费点周折。”
“什么办法?”宇文昙紧声发问。
“如今意识清醒的人,一共也不过六人,”李周渔慢条斯理地说,“只要连同咱们四个在内的六人不说话,再让其余的人‘失忆’,这场乱子也就掩过去了。”
李周渔看向贺见晓,问:“有什么便捷,又不留后患的办法能使人忘却方才发生过的事吗?”
贺见晓回答:“普通的蒙汗药,再加柏子仁、珍珠母、首乌藤、远志四味药就可以办到。可是那些人全是好好来赴夜宴的,乍然昏迷,醒后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他们不会感觉奇怪么?”
李周渔道:“听闻前些日子王爷遇刺,至今没捉住那些刺客。不如就以此为借口,说刺客突袭夜宴,将众人都迷晕了,咱们击退了刺客云云。他们醒后一见自己无恙,只会庆幸于自己大难不死,也不会多追究别的。”
“除了我们四人,还有谁是醒着的?”方才宇文昙的心神只放在小琴这里,没有注意其他人。
“还有楚慈,他是我的人,不会乱说话。还有一个是荣夙江,”李周渔道,“他跟咱们素无交情,不过他也是伶俐人,知道说出来没好处的事,他不会乱说的。”
“好,那就这么办。”宇文昙略一思忖,对宇文冥川说,“你府里的门客都是江湖人物,扮刺客最像,弄成一伙黑衣人突破城门而出的假象,此事就更真了。”
“好吧,我这就回去安排。”宇文冥川慢吞吞地应下。
他的长睫在烛火掩映下,将阴影投在脸上,下一刻他发出一声嗤笑,“傻兮兮的女人,惹这么大的乱子,还劳动这许多人给她善后。”
转身之间,他将一样东西扔向宇文昙。
宇文昙随手接下,发现是个药瓶,拿给贺见晓看。
贺见晓拨开松木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略一辨认就压开小琴的口,将药丸放进去。
“是九阳续命丹,”贺见晓微笑道,“这下她有救了。”
九阳续命丹是江湖第一秘药,据闻功效神奇,刚断气的死人吃上小小一粒,也能把咽下去的气儿再吊回来,续上几个月的命。活人吃了更有延年益寿之功,因此一药千金。
只是,这药也与小琴刚才奏的琴一样,都是传说中的传说,极少数的人听闻过,根本没人真正见过。今夜倒是奇遇,两样东西都见着了。
可那世子爷也太大方了,这等续命的宝药不自己留着,就这么随手丢出来,去救一个根本不相识的女子。
贺见晓心道,宇文冥川果然如传闻一般,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她有救了?”
宇文昙松口气,带着异常温柔的神情,将小琴额角的冷汗擦去,自言自语道,“只要她有救了,那便什么都不重要了。”
贺见晓与李周渔见状,转身离开花厅,去外面的宴会善后了。
外院护卫的季玄赶了过来,担忧地问:“上次王爷遇刺,刺客不是招认是世子指使的?这件事这般处置,岂不是让世子抓住了把柄?”
“不会是冥川派的刺客,”宇文昙淡淡道,“大约是真正的幕后指使安排的后手,以此离间我们叔侄。”
“哦?”季玄问,“王爷何以如此肯定?”
“对于冥川,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皇帝也是一样。”宇文昙道,“现在,我倒想起一个人来,他太久不出现了,让我感觉不大对劲。”
“谁?”季玄问。
“韦叶痕,这个人好似消失了一般,天一阁的生意都停做了,他干什么去了?”
正是说曹操曹操到
下一刻有个懒散的声音响起,两分笑意,三分醉意,“哪有不做生意,只是最近接了一笔大单,人都派出去了,一时周转不过来罢了。”
来人坐在房梁上,背倚梁柱,不知已经在那儿坐了多久了,不是韦叶痕又是谁。
“是你?叶痕!快下来!”宇文昙催他,“听说弹这个琴会耗血减寿,快帮我看一看她有没有大碍?”
“不必看了。”韦叶痕满不在乎地说,“反正一个要杀死的标靶,寿命长短都没有分别。”
“你要杀了她?!”宇文昙错愕抬头,看向韦叶痕。
“再也没有不杀她的理由。”韦叶痕勾唇道。
第121章 她小时候是不是被撞坏过脑袋
韦叶痕苦心孤诣,终于在一次长达三个月的闭关之后,练成了《唤魔经》第十八层,也是最后一层。
引魂入体,改身换命,这种禁忌中的禁忌,他已经可以办到了。
功成之日,为了印证这种功法的真假,韦叶痕捉来了一名枭卫,将之一掌震晕,又击杀了一名天一阁的手下,对二人施以唤魔**,再用圣药疗养枭卫的身体。
十二个时辰后,昏迷中的枭卫醒过来,却不再是他本人了,他的内里,已经变成了天一阁的手下!
换言之,从外表看着还是那个人,魂魄却已换成了另一个人。
再换言之,这个人,已经彻底从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了!
韦叶痕心绪激荡,萌生贪念。
于是韦叶痕去了毓王府,看小琴过得好不好。其实不用看也知道不会好,跟着宇文昙那个冰块脸,铁石心肠的男人,能过得好才怪。
果然,从屋顶往下看,能看到小琴神情恹恹,目中一时哀戚,一时恨意流露,一时又握着一件婴儿肚兜,两手发抖。
韦叶痕叹口气,看来小琴还在惦记放在韦棋画那儿的儿子。这也无妨,等往后有机会,找个长得差不多的孩子,将小琴的亲生儿子换出王府就是了。
见到小琴过得不好,韦叶痕就放心了,也给自己的贪念找到了充足的理由,充分的正义
宇文昙给不了她的幸福,就换他叶痕大少来给!
只要小琴不再是亲妹妹,换到另一副身体里,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娶走她了!
于是夜宴之后,韦叶痕现身花厅,来到宇文昙面前,笑道:“这个小琴太能闯祸了,与其留她在王府里祸害,不如把她交给我处置吧?省你一个**烦。”
宇文昙恼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叶痕,你喝醉了?”
韦叶痕从房梁上跳下来,带着满身女儿红陈酿的香气,人也有两分醉意。他笑道:“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连喝了一个野店酒窖,还不觉得很醉,就上你的王府酒窖里来找酒了。”
说着,他探出两指放在小琴额头上,试了体温,偏头道:“九阳续命丹,至多也就能续几年的命吧?还不够这丫头折腾的,依我说,还是别救了,让我带走她,寻个山明水秀之地葬了吧。”
宇文昙不悦,吩咐季玄,“将这个醉鬼拖出去,本王看着甚讨厌。”他的琴儿还活着,这个醉鬼竟要埋葬了她!
季玄看向韦叶痕,抱歉地一笑,礼貌问,“您是自己出去,还是要让我们兴师动众的请您出去?”
韦叶痕满不在意地挥挥手,示意应该出去的人是他。
宇文昙微一点头,季玄转身出去了。
韦叶痕往上座的太师椅上一躺,张开四肢,醉意朦胧地闭着眼说:“你还不知道吧,子尘,去年小琴意外害死的那些异域人的首领,他们找回来了,要杀小琴为他们的首领报仇呢。”
宇文昙淡淡道:“他们只知道罪魁祸首是毓王府的王妃,找也只会找棋画,担心什么。”
韦叶痕噗嗤一笑,道:“你这绝情绝义的家伙,好歹小画也跟了你,是你毓王府的人了,你能不能有点良知,稍稍表达一下关心?”
宇文昙道:“只要她好好待在王府,没人能夺走她的性命。”
“小画才不是个安分得能整天待在家里的人呢,那些异域人已经找上她了。”韦叶痕道,“你还没听说吧?就在你离开京城的那个月,小画去董府串门儿,回程的路上让异域人乔装的刺客给截住了。”
宇文昙皱眉,缓缓道:“可她如今还毫发无损啊,而且她从未跟本王提及此事。去年,本王纳她入府之前曾跟她提过,让她入府的主要原因是当她妹妹的替身,好让她妹妹平安生产。她不但同意了,还说往后都会小心行事,警惕刺客来袭。”
韦叶痕挑眉,“你跟她提过刺客的事了!”
“提过,怎么了?”
“这就难怪了,”韦叶痕摇头道,“我妹妹小画是聪明女子,比小琴聪明了何止一个级数。这些年了我都没见她吃过亏,这种当替身被杀的事,她肯做才有鬼了。”
“你什么意思?”宇文昙不明白。
韦叶痕告诉他,“打从小画入王府后,她就按照你的形容,找来了若羌、楼兰、且末、小宛、温宿、姑墨、西且弥、依耐、月氏这些西域三十六国的商人,甚至还有东瀛的武士,漠北的柔然人,让这些人教她的婢女说各国的话。多的不用教,各种语言都只会说一句话就成了。”
“什么话?”宇文昙皱眉。
韦叶痕勾唇,复述着,“我们王妃是今年刚入府的新王妃,不是你们要找的杀人凶手,那名害死你们首领的前王妃仍在王府之中为妾,名叫韦墨琴。”
“……”
“所以说子尘,你的算盘早就落空了,”韦叶痕轻快地说,“小画不管去哪里,都带着那两名会说异国话的婢女,等的就是那些想报仇的异域人。那些人只是语言不通,又不是野蛮人,只要跟他们讲通了道理,再说出他们真正要找的人的下落,那些人就不会再与她为难了。现在,那些人只会找小琴。”
“棋画,她竟然这样做?”宇文昙感到震惊,“她表面顺从本王的心意,实则阳奉阴违!”
韦叶痕啧啧道,“小画就是聪明,这一点倒随我,像亲兄妹。小琴就惨了,当初明明是发了善心,挺着一个大肚子想救人,结果没救成不说,那些异域人也不买她的好儿,反过头来还要追杀她。如今又知道了她的下落,找上来是早晚的事。啧啧,小琴小时候是不是被撞坏过脑袋,所以才比本少和小画都笨一些?”
宇文昙沉默片刻,道:“有本王护着,没人能动她一根头发。”
韦叶痕嘲笑:“你只会说漂亮话,你根本没时间陪她,哪天她让那些人切了首级,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宇文昙问:“天一阁探明那些人的来历了么?”
韦叶痕摇头:“连从哪一个西域小国来的都不知道,看那般执着到底的行事作风,还有些像是海对岸漂过来的东瀛人,可是并没逮住活口,谁又说得准呢?”
宇文昙问:“那依你说,此事如何是好?”
韦叶痕道:“杀手在暗处,防不胜防,总不能一辈子提心吊胆地防着吧?只有一劳永逸,让小琴死了,才能断了那些人的念想!”
“……”
“而且,小琴是天魔琴的唯一传人,这些年来江湖上不少人都盯着她,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就要捉住她,放在黑市上出售,不管北齐人,西魏人,还是柔然人,价高者得。”
“……”
“方才你听到了吧?”韦叶痕又说,“她口口声声说没学过《兰陵入阵》,可方才弹的那一段琴曲,怎么听都有两分肖似。就算不是《兰陵入阵》,也是同一类的魔曲,只要弹过一次,她就收不了手了,还会再弹第二次、第三次,你又能守着她多久?”
“她活一日,我守她一日。”宇文昙一字一字道,“她死了,我守她的魂。”
“不必这么麻烦,我有更好的办法。”韦叶痕神秘地笑。
“什么办法?”
“天一阁在海外找到一株‘还魂草’,能在人死后牵引魂魄,复活在另一个人身上。”韦叶痕半真半假地说着。
真的那一部分是死而复生,假的那一部分是,没有还魂草,有的是唤魔经!
“你真的喝醉了,叶痕,”宇文昙冷冷道,“等下次你清醒的时候再来跟我说话。这种还魂附体的无稽之谈,我信了你个鬼。”
“陶松。”韦叶痕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陶松?他怎么了?”陶松是西京十四少之一,枭卫营副统领。
“他现在已经不是从前的陶松了。”韦叶痕道,“我杀了一名天一阁下属,利用还魂草,让他在陶松的身体里重新活过来了。人我给你带来了,子尘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问?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宇文昙动摇了。
还魂草?陶松?难道真有那么超出世俗所想的好药?
韦叶痕缓缓勾唇,作为一名成功的说客,二十多年来他都能牵着宇文昙的心思走。
所谓蛇打七寸,从前,宇文昙的七寸是他的母亲董太妃与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如今,他的七寸就是小琴。
只要打准了地方,再聪明的人也有变笨的时候。
临走前,韦叶痕总结道:“日防夜防,也有防不住的那一天,小琴树敌太多,谁都想要她的命,也有能力要走她的命。若是有一天,小琴不再是小琴,变成一个普通女子,咱们就不用费心保护她了,不是么?”
宇文昙有所心动,但还是不动声色。
韦叶痕也没指望一次就能说通他,来日方长,多得是机会让宇文昙听从这个提议,把小琴交出来。
********
几日之后,韦叶痕又来到王府,经过花园时,见到韦棋画还妖妖娆娆,媚视烟行,一点儿都没因那晚韦叶痕揭发出来的事而受影响。
韦叶痕猜想,宇文昙不但不罚韦棋画,还好好养着她,宠着她,放任着她,多半是因为她长着一张与小琴一模一样的脸。宇文昙日看夜看的,渐渐就把她当成小琴的影子,有点儿喜欢她了。
做出这种猜测后,韦叶痕不禁冷嘲一笑,对宇文昙再无歉疚了,毕竟,小琴本来就是他叶痕大少率先看中的猎物。
宇文昙偷走她整整六年,连个借条都没打,是宇文昙对不起兄弟在先,就休怪兄弟不义了!
本来已经基本说通了宇文昙,骗得他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一种还魂草,能让人死而复生。
本来没有了宇文昙阻碍,韦叶痕就可以带走小琴,用唤魔经把她变成另一个女子了。可没想到的是,四个月之后,用唤魔经改造过的陶松,突然离奇死去了。
韦叶痕心里一惊,不由犹豫起来,难道唤魔经是有缺陷的,被唤魔**转变成了另一个人之后,就只能活四个月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不能对小琴施展功法,将她变成另一个人了!
第122章 谜题,采花贼是韦叶痕还是宇文昙
韦叶痕从侍卫府盗出陶松的尸身,让京城最好的几名仵作轮番检验死因,得出的结论,不是外力伤害造成的,乃是自然死亡。
于是,韦叶痕认定是唤魔**有问题,而不是陶松在枭卫中的奸细身份暴露,为人所杀。
几日之后,韦叶痕去看小琴,此时他已经不打算对小琴用唤魔**,却还是想带小琴离开王府。
过去这几个月里,宇文昙的所作所为,正印证了韦叶痕的猜想他对韦棋画宠溺到了极点,几乎称得上无微不至,百依百顺,根本就是假戏真做了吧?
相反地,宇文昙把小琴丢到了九霄云外,连着几个月都未去看过她,大概连她是死是活都抛在脑后。可能哪天她死了很久了,宇文昙还不知道呢。
男人的绝情,直接体现在行动上,打从心里冷硬到外头,实打实的坚冰。
而女人的绝情只是水面上的一层浮冰,一敲就碎。
“你怎么又在做肚兜?这块肚兜你做不完了?”
韦叶痕常去屋顶看小琴,从不现身,可看她一件婴儿肚兜做来做去,几个月还不放下,韦叶痕忍不住现身了,想要把这个笨丫头骂醒。
“你知不知道,你惦记的那个男人,如今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正在与另一个女人柔情蜜意。他有没有来看过你?”韦叶痕怒问。
“他不来看我,我不觉得奇怪。”小琴素手抚弄针脚,“可是你三不五时的来,让我实难适应。”
“你怎知道……我经常来看你?”韦叶痕不大自然地问。他进出王府的身形鬼魅,连宇文昙和季青都捕捉不到风影,小琴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知道’,我只是‘感到’。”小琴摇头,“有时候我也恨极了自己的敏感,可我就是能感觉到一些我本不想知道的事。”
“你,不喜欢我常常来看你?”韦叶痕涩然发问。
“难道之前我说得还不够清楚么,”小琴冷冷道,“我与你,已经不适合再见面,期限是今生今世。”
韦叶痕一滞,长身玉立却不再潇洒。
“为什么?”他问。
“非要我说出原因么?”小琴反问。
“说。”
韦叶痕执着地要问出一个答案,现实是死胡同,他的心思是一汪活泉。而小琴却总是不假思索的站在现实那一边,从未给过他哪怕一次机会。
“好,让我告诉你,我最讨厌你的地方,”小琴慢慢道,“韦叶痕,你这个人真的好自恋,还喜欢自作多情。”
“自恋?自作多情?”这一次韦叶痕愣得彻底。
小琴解释给他听,“若是你不自作多情,怎会自以为是到认为,当年在云雾山上我跟你有过什么兄妹之外的东西,怎会在心里发展成那样的感情?”
“……”
“若你不是太自恋,不是被云雾山的人捧作‘三百年不遇之奇才’,誉为‘少年宗师级人物’,你又怎会自视过高,认为天下间再好的女子都配不上你,你又怎会爱上你自己的亲妹妹!”
“原来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看我的。”韦叶痕错愕。
“不错,与其说你爱我,不如说你把我看成了你的倒影,这么多年了你还在顾影自怜。醒醒吧,韦叶痕”小琴冷声道,“你根本不爱我,你只爱你自己。”
“纵然你对我无男女之情,也不该这样诋毁我对你的感情,小琴,”韦叶痕很受伤地说,“难道你忘记了,一开始是你先说喜欢我的。多年前,你不对我那样好,或许我还不会爱上你。”
小琴绝情地说:“韦叶痕,你对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儿要求太高了,归根结底还是你自作多情。”
停滞片刻,韦叶痕问:“还是因为毓王,是么?不管他如何薄情待你,如何喜新厌旧,你都放不下他?在遇上他之前,你从未对我这般绝情过。”
人的天性使然,仿佛生来就带有自虐倾向,愈是知道答案的事情,就愈要从别人口中得到证实。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先彻底破碎,再重新冻成一个坚硬的冰块。
小琴站起身,一双冷光迫人的眼睛盈盈瞅着韦叶痕,“啊,我还没有放下。可我并不以此为耻,我倒替你觉得羞愧,韦叶痕,你敢不敢承认,你对我的感情并没有你宣称的那般纯粹,你一直都怀有其他的目的,把我当成你的棋子,不是么?”
“……”韦叶痕愣住。小琴怎么知道的?她知道多少?
“其实,你跟韦棋画一样,都喜欢拿别人作伐,让别人痛苦,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小琴直勾勾地望向韦叶痕,淡淡说,“我不是不如你们聪明,只是不屑与你们为伍罢了。”
“小琴,你不该疑我的。”韦叶痕苦涩地说,“不管是作为哥哥,还是作为一个男人,我都是这世上唯一不会害你的人。”
她冷笑,“就算不害我,利用了我,难道你就可以心安理得么?你真的从未伤害过我么?”
韦叶痕的确不能问心无愧,他利用小琴的次数,连他自己都算不清有几回了,连小琴师父静宜师太之死,也与他有莫大关系。
可他也有他的好处,他最胜于宇文昙的地方,就是他对小琴的心意不变,从未移情到其他女子身上过。
他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深情道,“你觉得我欠了你的,就更不该跟我划清界限了让我照顾你吧,小琴。过去那几年我还不敢承诺你什么,可如今我的势力已不在毓王之下,只要你点个头,我的一切都愿与你分享。”
“分享你的一切?”她还是冷笑的神情。
“对,”韦叶痕用极轻的声音,极肯定的口吻说,“跟我在一起,我可以让你变成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小琴却不受诱惑,转身背向着他,道,“在感情的路上,你是过客,从未在我身边驻足过;在行事作为上,你不够君子,做了太多背地里的勾当。不管你变成什么大人物,又许下我什么,我都不可能多看你一眼。”
“你会答应的,你会的。”韦叶痕声音渐渐转冷,“我会让你彻底醒过来的。”
“每个人都有做梦的权利,可是痴人说梦就大可不必了。”
她的这种桀骜的态度,也是她吸引韦叶痕的原因之一。诚实得可恨,可恨得又透着可爱。
可是韦叶痕实在不甘心,做了那么久的备胎,神仙都有火了。
********
十日之后,宇文昙和韦棋画双双出游,守卫森严的毓王府闯进了一名采花大盗,似乎是个惯犯,熟门熟路地摸去了小琴房中,不由分说地开始撕扯她的衣裳。
那人蒙着面,可是她嗅到了对方身上的一点云松清香。那种香是韦叶痕常用的,冷冽沁脾,可以化解习武之人的戾气。
她奋力挣扎着,大声喊叫,引来了好多下人。
采花大盗最终未能得手,第一时间离开了,或许,一开始就没打算真下手吧?
可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她被采花大盗侮辱过的事,第一时间在王府中传开了。
之所以人人都知道那个男人是一个采花大盗,是因为那人还去了丫鬟房中,肆意**了一名丫鬟,而后扬长而去。
丫鬟是真的被毁去了清白,又怎会有人相信,同样遭遇的小琴,辩白说自己并没被采花大盗得手。那些人都觉得,小琴不过是厚着脸皮,给自己洗脱罪名罢了。
此时宇文昙不在府中,府里最大的是王妃韦棋画,派韦妈妈送来了毒酒、白绫和匕首,劝她自尽,以免污秽王府的门庭。
小琴自然不肯,泼了毒酒,撕了白绫,把匕首投入井中。她要求这件事要等宇文昙回来,再作区处。
然而,毓王的舅母宋氏听说了这件事,也跑来落井下石了。
她说从宫里带来了董太妃的话,告诉小琴,女子遇到这样的惨事,自尽乃天经地义的事。宋氏劝小琴,要当一个有气节的女子,不要留此残躯,令毓王府蒙羞。
在宋氏与韦棋画的连番巧诈下,小琴失口说出了“不信你们去问……”的字样,宋氏转而便一口咬定,那名采花贼一定是小琴认识的人。
既是熟人,那小琴的罪名就不再是不幸**于贼,而是一个已为人妇的女子最可耻的罪名私通野汉!
小琴骑虎难下,无法说出她心中猜疑的采花贼是韦叶痕,更不可能叫韦叶痕过来对质。
事情越闹越大,小琴不断被抹黑,被审讯,被宋氏的王嬷嬷扎了钢针,被韦棋画的韦妈妈喂了烧滚的热油。
最后,小琴被迫在自己左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疤,毁了自己的倾城之貌,又当场剪去一半长发,出家为道姑,取了法号却空。
小琴不是没想过死,可那些把自己狠狠往污泥中践踏的人还在,她断然没有去死的理由。
如今她容颜已毁,什么都没了,当年云雾山上一场炽烈燃放的烟花,跳动着簇簇火焰,跳跃着她的才气,骄傲,以及对一位孤冷如月的男子的爱恋。
时至今日,那些美好全数燃烧殆尽,连灰都不剩半分了。
此事到此,还不算完。
小琴自以为美貌不再之后,就没有人会将她视为威胁了。可是五日后的夜晚,采花贼再入王府,再次袭向小琴。
而且这一次,他是来真的!
那个男人蒙面而来,风扫落叶,毫不留情的毁去了她唯一仅存的清白。
那个身份成谜,冷酷而沉默的男人,如鬼魅一般迅速,如夜枭一般寂静,如野兽一般嗜血,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她。
那一刻,小琴什么都不想,只愿天降雷鸣电闪,来了结这一切。
一开始她几次要寻死,直到那个男人暴露了自己的声音,令她惊骇地发现了他的身份。
天快亮的时候,在一个最缠绵入骨的时分,他突然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琴儿。”
只这一声,就刻骨铭心。
熟悉他的她终于认出,身后这个用铁臂环着她的腰,急不可耐地占有她的色魔,就是她的丈夫,宇文昙。
第124章 借尸还魂,佳人香消玉殒已无踪
“你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吗?”小琴问。
“不,我不知道。”韦叶痕摇头。
“那你曾见过,有别人扮成宇文昙的样子吗?”小琴又问。
“没,从来没见过。”韦叶痕侃侃道,“别把易容想得那么简单,要易容成和某人完全一样的人,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我知道的任何精于易容的江湖人士都做不到。”
“那就是有一个与宇文昙天生长得很像的人?有那样一个人存在么?”小琴出着神问。
“多思无益,别再纠缠此事了!”
“无益?难道我不该知道,是谁把我害得这样惨?”小琴看韦叶痕,“还是说,你知道得比我多?”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韦叶痕闪避她的目光。
“呵……”嘲弄的笑。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只要记得,我会救你,便已足够了。”韦叶痕柔声道,“你只要这么安安静静呆着,等我来救你就好了。”
“……”
安抚过小琴,一转身,韦叶痕直接去书房找宇文昙,却被季玄拦驾,“王爷不见任何人,阁主请止步。”
韦叶痕也不搭话,利落地卸了他一条膀子。季玄一声闷哼,单膝跪到石板上。
韦叶痕冲到书房里,书案后的宇文昙执笔而书,淡淡道:“多来这么两次,你在王府就不受欢迎了,到时看谁还给你通传。”
“是你做的,还是你安排别人做的?”韦叶痕怒问,“她脸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宇文昙放下毛笔,眸心一抬,平静地看着韦叶痕说:“整件事都由你策划而起,没见有这样恶人先告状的。”
“你怪我?!”韦叶痕瞪视,“我只是把李周渔的兵器涂了蛊毒,要他拿那份紧急军情换解药,此事只在王府密室中进行,怎么会牵连到小琴头上?”
“可是你以她的名义约见李周渔,否则李周渔也不会那么大意中招。”宇文昙一脸事不关己的悠然。
“真是李周渔做的?”韦叶痕恨恨地问。
“不知道。”宇文昙道。
“什么叫不知道!”韦叶痕怒声,“你当时不是在场吗!”
“只看到对方一闪而去的身影,”宇文昙回忆,“看着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我不信,如果不是你存心放走他,他怎么走得脱?”
“随你怎么想,”宇文昙冷冷道,“李周渔是你引来关在密室的,一夜**蛊是你下的,如今那份军机情报被扣下销毁了,你和本王都松口气,也不算白忙一场。”
韦叶痕提宇文昙的衣领,怒目,“你这个禽兽,连这种话你也讲得出口!小琴的脸为什么毁了!”
宇文昙冷笑,“你我半斤八两,你何必故作清高。她的脸是自己划坏的,就在你第一次假扮的采花贼离开后,她就动手了。”
韦叶痕一愣,“我只是吓唬她,什么都没做,她,她怎会……”
“你去问她。”
“好,此事暂且不提,李周渔还在密室中吗?”
“本王放他走了。”
“为什么?杀了他,可是削弱枭卫最直接的办法。”
宇文昙摇首道,“他死了,楚慈上位,本王更受掣肘。李周渔是个买不通的人,也意味着他不会为其他几方势力利用。”
韦叶痕危险眯眼,“你能确定,不是他**小琴?”
宇文昙还是那一句,“不知道,没看见。”
韦叶痕怀疑地打量宇文昙,总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可又说不上来。
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闯入王府,**小琴,还能在宇文昙的眼皮底下全身而退。世上要真有这么便宜的事,韦叶痕就白认识宇文昙二十多年了。
可是宇文昙在为谁打掩护,为谁隐瞒?
什么人能让宇文昙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心甘情愿地戴绿帽子,连生气都没有半点?
********
王府荒院,小琴死的前夜,又有人来造访了。
她抬眼一看来人,不由笑了,“看来我人缘挺不错,一听说我要死了,大家纷纷来送我。”
李周渔皱眉,“毓王府看来是容不下你了,可你的面前也不全都是堵死的路。”
小琴挑眉,“哦?那快请李大人给我指一条活路吧,倘能逃出生天,小女子必定感激大人的活命之恩!”冰寒的眼眸,嘲讽的口吻,谦卑的话语。
停顿了片刻,李周渔道,“你是个奇女子,承继了琴圣的衣钵,不论别的,只凭你这一手琴艺就大有可为。”
“琴圣?”小琴眯眼,“原来师父还有这样的名号,遥想师父音容笑貌,才华横溢,我真是连她万一也不如,惭愧的都不敢下去面对她了。”
李周渔道,“那我这就具折圣上,特旨赦了你,招你入枭卫营。”
“枭卫?我何德何能?”
“除了弹琴,你什么都不用做。”李周渔用恳切的语气说,“你只要弹一些有益于疗伤治病的曲子,旁的都不勉强你弹。”
“那倒不坏,听说枭卫权力很大,想整谁就整谁,一定很过瘾。”
“那你是答应了?”
“不忙,不忙,”小琴道,“李大人先帮我查件事。”
“什么事?”
“你说过西魏地面上发生的事,枭卫都清楚,”小琴慢慢道,“两日前的清晨,从王府走出去了一个黑衣人,我想知道他的来历。”
“……”
“怎么?枭卫没有专盯着毓王府的眼线吗?”
“……”
“怎么?李大人怎么这样一副表情?”
顿一顿,李周渔道,“并没看清那个人的面目,只瞧见他进了‘北麓客栈’就没再出来过。”
北麓客栈,是天一阁在京城的总坛。
小琴瞪大眼睛,直视着李周渔,厉声质问,“你在暗示,那个人是韦叶痕?”
李周渔点头,缓缓吐出三个字,“有可能。”
小琴如遭雷击。
李周渔叹气,转而道,“若你肯答应入枭卫营成为隐卫,就要先展示一些诚意。这里有一张纸,你把朝里表面中立,实则是毓王党的人名写下来,我就有理由让圣上赦你无罪了。我知道,只要你肯写,一定能写出一些名字。”
“我有什么罪?”小琴反问。
李周渔哑然。
匹人无罪怀璧其罪,要怪就怪她一个柔弱女子,却掌握了太多男人都想要的杀伐大权的刀柄。她既挥不动那柄刀,就得以血祭刀。否则别人怎么相信,她是真的没有举刀的力气。
“写吧。”李周渔劝,“毓王已经把你抛了,他既无情你便休,人之于世,谁不为自己打算?”
“不急,不急,”小琴道,“让我想想,好多写出几个有分量的名字。”
这时,院外有脚步声响动。
李周渔道,“那我明晚再来,不要做傻事,要为自己打算。”
“我当然为自己打算,我早就巴不得宇文昙死。”
“我明晚再来。”
有人打着灯笼走近这间房,李周渔只得先离去了。
********
第二日,天一阁的杀手袭杀朝廷重臣,枭卫拦截,双方发生一场火拼。
等回得侍卫府时,天近黄昏,楚慈告诉李周渔,算盘落空了,那个会弹《兰陵入阵》的韦墨琴死了。
李周渔赶过去,正好跟离开王府的韦叶痕打个照面。
韦叶痕怀里抱着一名女子,不省人事,看侧颜有点眼熟。李周渔想了想,认出那女子是刘右丞的女儿,刘莫君,是韦叶痕订过亲但一直没迎娶的刘家千金。
“阁下又做了什么好事?”李周渔拧眉,觉得哪里不对劲,“你抱刘小姐进毓王府做什么?”
“你管我?她是本少的女人,本少爱往哪儿抱都随我高兴!”
韦叶痕一副珍而重之的架势,抱走了刘莫君,脸上的温柔神情想藏都藏不住。以前只要狭路遇上李周渔,韦叶痕都要找一通麻烦,让李周渔吃些苦头。
可是今天除了一个刘莫君,什么都不在韦叶痕眼里。他连嘴仗都顾不上打,抱着刘莫君匆匆走掉。
李周渔冷觑着他离去的背影,暗入毓王府,才发现地形布阵和守卫分布都不一样了,枭卫埋在王府的暗桩也被拔走了,不能再通行无阻。费了好大力气,才来到小琴房中。
地上鲜血两三点,佳人永缈。
她的尸身已被钉入松木棺之中,无缘最后一面。
李周渔看到昨晚留给小琴的那张纸上,一片空白,一个名字都没写,不由一声叹息。嘴硬心软的她,到最后也没有做出对毓王不利的事,尽管毓王要了她的命。
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若是昨晚就把她带走,现在她还是活生生的。
********
三日之后,宇文昙匆匆找上李周渔,要李周渔调动人手,把韦叶痕挖出来。
“韦叶痕?他不见了么?”李周渔扬眉。
“他不见了,带着本王最重要的东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宇文昙咬牙切齿。
“可前两日,我还曾在王府外碰见他。”李周渔道。
“真的?!”宇文昙霍然睁眼,“是哪一天?他可有跟什么女子在一起?”
“……”李周渔心中奇怪,面上不动声色。
“快告诉我!”宇文昙喝道。
“韦墨琴死的那天,”李周渔一字一字道,“我见他抱着刘家四小姐刘莫君,从王府里出来。”
宇文昙转身即走。
李周渔叫来了轻功最好的枭卫五当家,让他跟在宇文昙身后,一探究竟。
宇文昙换装,以梁上君子的作为进了刘府,可惜刘莫君是千金小姐,身边总是围着一大群人,不能接近。宇文昙直直盯着她看,觉得看到了心里的那个倩影。
两日后,宇文昙把刘莫君引出刘府,寻个机会将她掳走。
“琴儿?是你吗,琴儿?”他捉住刘莫君的双肩,直看进对方的眼底。那清水流波的眼眸,那柔软馥郁的红唇,分明就是他的琴儿。
刘莫君吓坏了,她已经认出宇文昙的身份,哆哆嗦嗦地说:“小女子闺名莫君,王爷您认错人了。”
“……!”
宇文昙再三确认,刘莫君真的不是琴儿,心中十分失望。转而想到,他极有可能是被韦叶痕骗了,这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还魂草!
枭卫五当家把这番见闻告诉李周渔,李周渔也奇怪不已,不明白宇文昙为何抱着别的女子叫韦墨琴的闺名。
而且还是在听说,韦墨琴死后,韦叶痕把刘莫君从王府抱出来的事之后。
李周渔脑中跃出四个字,借尸还魂!
可枭卫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刘莫君除了曾被**迷过,有些记忆混乱,与韦墨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李周渔的大胆猜想,并没有得到证实。
看来,宇文昙纯粹只是被韦叶痕欺骗,信了他的花言巧语。
另一方面,韦叶痕用上一次换陶松的手法,在小琴死后,对她的尸身与昏迷的刘莫君施展唤魔**,以为成功得手了,才抱着刘莫君离开。
温柔以待,等她醒后,韦叶痕惊愕地发现刘莫君还是刘莫君,这一次,唤魔**失效了!
也意味着,小琴是真的香消玉殒了,再没有回来的可能。
一次的贪念,一世的懊悔,终生无法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