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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多谋全文阅读

作者:汶滔滔     重生之嫡女多谋txt下载     重生之嫡女多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5章 朕就不信选不着称你心意的世子妃

    金銮殿,斜月阁,天子午睡刚起,监踩着无声的步子,进来躬身禀告:“陛下休憩的两个时辰里,枭卫李大人和楚大人来了一回,等了一小会儿,等不迭就走了,临走时留下一封火漆密信。”

    天子略感诧异,起榻着衣,问:“朕连着睡了两个时辰?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监又道,“方才世子也来过了,他留话说明日启程去郓城点铸铜钱,来跟陛下辞行。”

    天子问:“冥川走了多久了?让人将他再叫回来,朕有话嘱咐他。”

    监回道:“走了没多久,奴才着人去叫。”

    不多时,尚未走出宫门的宇文冥川被快马加鞭的大内侍卫叫回去,入得御书房,天子还不及同他说些什么,后宫就传来急讯,说是闹出乱子了,宫人做不了主,急等陛下去做主。

    天子发出一声低咒,道:“女人的事又多又麻烦,真不晓得,她们终日锦衣玉食无所事事的,怎么还不消停?”

    宇文冥川道:“陛下先去后宫吧,臣侄多等一刻便是。”

    天子道:“你一起来吧,你的工夫耽误不得,咱们边走边讲,这样快些。”

    于是天子起驾入后宫,这一对叔侄并排而行,宇文冥川身姿挺秀高颀,比天子还略高些,一袭刚好垂到靴面的雪衣长袍,轻柔的布料不时飞舞,仿佛天人一般,说不出的飘逸出尘,几欲乘风而去。

    一路上,宫娥纷纷跪下行大礼,而后都会忍不住仰起头来,用好奇而羞涩的目光打量宇文冥川。

    一头乌黑的头发直垂到腰际,半束银冠,半幅披垂,将这名俊美少年衬得宛如一块无瑕美玉雕成的玉人。

    即使只是随意的阔步行过,也是神韵独具,丰姿奇秀,予人一种高贵清华的感觉。跟龙姿凤表的天子相较,毫不逊色。

    一袭白衣胜雪,凭空增添几许神秘感。浓淡相宜的剑眉下,狭长的眼眸如冷泉,似寒潭,让人无法逼视,却又不自觉地被吸引着。

    鼻梁挺直,唇色浅淡,唇角微微勾起。一目望去,只觉冷峭,观者之中不会有人觉得他正在笑。

    这种容貌,这种风仪,超越了诗文中对美男子的一切描摹,竟是已不能用言词来形容。

    老天实在太眷顾他了,给了他最惊艳的容貌,又给了他最冷冽的王者气质。

    上一刻还予人一种不辨雌雄的恍惚感,下一刻又让人突然惊醒过来,这名少年,就是那位垄断了江南米市,将一百二十九名国难之际囤积居奇的大米商逼得携家投江的,传说中的财神爷啊。

    素有“玉面阎罗”之称的他,曾使多少女子为之倾顾相许,又生生被他在生意上的辛辣手腕惊到,骇然地后退三里。

    “冥川,她们都在看你,”天子揶揄地觑了他一眼,“有几个长得还不错,你相中的话,朕叫人送到你府上去。”

    “不要。”宇文冥川干脆地拒绝。

    “朕知道你忙,可忙归忙,有的事也耽误不得。”天子道,“你也早到了选妃的年纪,是时候上上心了。”

    “不忙,臣侄想多等几年。”

    “多等几年?”天子不赞同道,“再等几年你比如今更忙,难道还要延后?”

    “臣侄不是因为忙,”宇文冥川淡淡道,“而是没遇到心仪的女子。”

    天子指着宫道两旁纷纷伏下行礼的宫娥,问:“天底下的女子,最俏最巧的尽皆汇集宫中,难道在这几千人中,你都挑不出一个中意的来?那你说想要什么样的,画图张榜,朕给你找出来。”

    宇文冥川道:“臣侄还未遇到那个人,又怎能未卜先知。陛下不是要找臣谈紧要之事,究竟是什么事?”

    天子立眉,讥笑道:“休想避过去,朕今日还就得问出个明白话儿,没有比这更紧要的事说吧,你是喜欢大眼的,小嘴的,还是细腰的,或者让宫里的画师听你描述,画出画像,比着画找,朕不信就选不着称你心意的世子妃了!”

    宇文冥川道:“画龙画虎难画骨,有些东西无法入画,反而更被臣看重。”

    天子问:“什么东西?”

    宇文冥川想了想,道:“一双眼睛。”

    “一双眼睛?”天子不解,“宫里每个人都有一双眼睛,你要挑的话,让画师全画下来给你挑不就完了。”

    “不,”宇文冥川拒绝,“再高明的画师都画不出那双眼睛,陛下的好意,只能是徒然无功的尝试。”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你不会是做梦时梦到的吧?”天子打趣地问,“还是说,你在镜中照见自己的眼睛,被自己迷住了?”

    “……”

    宇文冥川神思飘远,说是梦中梦到的,也有两分恰当。当时,他从深眠中醒来,被满室的海明珠晃了眼,就如同做梦一般……

    那一双前一刻清冷无波,下一刻又神采飞扬的眼睛,令人一顾难忘。

    “发什么愣呢?”走在前面的天子催道,“宫人说皇后要削发出家,去的晚了,茜宫里就没有皇后,只有女尼了。到时传到朝中,又惹一群老家伙上书参奏。”

    “陛下还是把要事与我交代了,放我出宫吧,”宇文冥川道,“我就不往深宫走了。”

    这时宫娥越聚越多,宫道两旁,已经渐渐聚成了队伍,一队一队地向他们行礼。

    有几人,之前在后宫入口处行过礼,又在御花园外再一次行礼,再往前走一程,行礼的队伍里还能看见那些宫娥,捂着嘴吃吃发笑。

    天子诧异道:“怪哉,今天宫里的人什么事都不做,光溜圈儿了?”

    突然,宇文冥川驻足,不再往前走了。

    天子问:“怎么了?”

    宇文冥川剑眉轻蹙,慢慢道:“有人在吹洞箫。”

    “是吗?”天子侧耳,“朕不曾听到。”

    “那边有什么宫殿?”宇文冥川修指一扬,指向东南方向。

    天子道:“当然是太后的念祥宫了,你也常去请安的,连这都不认得喂!你怎么往那边去了?”

    这样呼唤时,宇文冥川早已循着箫声传来的方向,往念祥宫走去了。

    天子无奈道:“这个冥川,我行我素的脾气能不能改一改?”只得点了两名监,吩咐道,“你们跟着世子,引他去御花园等朕。”

    与天子各行各道,宇文冥川在念祥宫外站定,听了一会儿,冷声问跟随在身后的监,“太后宫中,何人奏乐?”

    一名监答道:“就是宫中教坊那几位乐师吧,他们白日常候在念祥宫里。”

    另一名监却道:“不知道不要乱回,这曲儿听着分外新鲜,明显不是宫里乐师奏的。”

    “我不知道,你知道什么?”第一个监不服气地问。

    “我当然知道了,董家二小姐董萱莹今日入宫为太后抚琴。”

    “我怎么不曾听说?”

    “你消息闭塞。”

    “……”

    宇文冥川走得离两个聒噪的内廷太监远一些,背倚宫墙,头枕在雕栏镂空的花窗上,静静品着宫殿上方悠扬飘远的洞箫。

    其声呜呜然,时而如一只乘风而起的大鹏,畅游天际,时而如林间溪边戏水的雪毛珠鸡,低回蓬松,一道不绝如缕的气息牵引着这道箫声,过了很久,还回荡苍穹。

    而实际上,一刻之前那箫声就已奏完了。

    念祥宫里传出一阵轰然吵闹的声音

    “出来了,出来了!”

    “真的耶,这也太神了,不是我的眼花了吧?”

    “就算你一个人的眼花,总不会我们大家都一起眼花了吧?”

    “……”

    宇文冥川皱眉,在念祥宫门前驻足了小半晌,终是转身走开了。

    监追在后面喊道:“世子跟咱们来吧,陛下请您在御花园中稍候片刻!”

    另一名监嘀咕:“这一宫的宫女闹什么名堂?魔疯了不成?”

    此刻,念祥宫中的确发生了一个不小的变故,才让宫娥们吵吵嚷嚷地大声喧哗起来。

    不光她们,连太后都惊讶地围着庭中的石桌打转,口中惊叫着:“小小丝络出壳了?小小丝络终于出来见哀家了!”

    乔女官笑道:“是啊,这么看着,有点儿像是小鸡的鸡崽儿,等大些才能看出是雌鸟还是雄鸟呢。”

    太后眼瞳发亮,兴奋地说:“太好了,看来哀家梦境中所见一点不假!”

    几名宫娥齐声道:“太后英明,能未卜先知!”

    庭中唯一沉默不语的韦棋画,缓缓转身,看向玉手执箫、嫣然而笑的董阡陌。

    韦棋画满目复杂,勉强攒出笑意,问:“四妹妹打哪里学的吹箫,竟把太后的宝贝丝络也从蛋壳里吹出来了?”

    一旁的董萱莹亦是惊愕莫名,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对比庭中众人的喧嚣,董阡陌静如幽兰,连哂笑都是无声的,带一点森森的凉意。

    仿佛是那些人的欢呼叫声,把雏鸟叫出蛋壳的,而她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冷眼旁观人。

    “我没跟表嫂提过吗?”董阡陌微笑道,“半年前我得了点机缘,遇着了一位不错的乐器师傅,跟着学了一些。”

    “什么师傅?”韦棋画、董萱莹同时问出声。

    “这个么,师傅他老人家,不让我对外自称是他的弟子,因为我的水平实在太低了。”董阡陌转头,面露喜色道,“哎呀,这不是王妃表嫂的儿子,我的表侄儿小荔吗?”

    她碎步跑上前,从一名奶娘怀中接过,以纤细的手臂环拥在胸口,轻笑道:“比上次沉多了,我都快抱不动了。”

    韦棋画美丽的脸孔僵硬地笑道:“小孩子就是这样,吃两斤长一斤。”

    董阡陌问:“能让我多抱他一会儿吗?每次见到表侄儿,都想捏捏他玉雪可爱的小脸。”

    韦棋画道:“当然可以了四妹妹啊,你除了会吹箫,让鸟儿提前破壳而出,你还有什么本事呢?”

    “嗯,让我想想,”董阡陌做思索状,“琴棋书画,我都会一点,厨房我也常进,各种馒头点心我都会蒸。对了,我还会蒸蛋羹呢!”

    “哦……”韦棋画打量着神情天真的董阡陌,渐渐松下口气,笑道,“董夫人就是会教女儿,教出的女儿才貌并具,赶明儿我有了女儿,一定要向她讨教两招。”

    “表嫂说哪里话,”董阡陌笑意纯真,“应该我们董府向韦府请教,问韦夫人如何栽培表嫂成为京城第一美人的。”

    这时候,庭中一片欢呼笑语中,太后抚掌笑道:“好好好,哀家跟董家小姑娘打赌输了,哀家输给她一样东西!”

    乔女官笑道:“那奴婢去问问她,想跟太后讨什么彩头。”

    “你们几个,”太后笑得双眉弯弯,指一下庭院一角,那些管鸟的宫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另外四颗丝络蛋拿来,让董家小姑娘吹一曲《诞生礼》来催生孵化!”

    闻得此言,那些人愣得更彻底了。

    怎么办?要在太后最兴头的时候告诉她吗?

第156章 小孩子眼底干净,看见锦上的冤魂

    一刻之前,董阡陌悄悄告诉乔女官,“听说太后有几颗怎么都孵不化的鸟蛋,我们姊妹有法子让鸟儿出壳,千真万确,敢拿脑袋担保。”

    乔女官就去回禀太后了。

    太后把董萱莹与董阡陌叫到了近处,细细端详过董阡陌。

    但见她年纪尚小,身量未足,一张清丽的瓜子脸庞,双瞳漆黑,眉目淡雅,被她姐姐的精致妆容一衬,甚至有点像小姑娘的脸,肤色苍白,笑起来的时候有些怯生生的意味。

    董阡陌怯怯一拜,道:“臣女阡陌,祈愿太后凤体康健。”

    太后一下子笑了,眯眼问:“这孩子,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

    坐在下首的韦棋画笑一笑,也随着问:“四表妹以前曾进宫拜见过太后吗?”

    董阡陌道:“不曾有这样的机缘。”

    太后问:“你说,你们姊妹有把握可以让丝络破壳?还敢拿脑袋担保?”

    董萱莹猛地一眼扎到董阡陌脸上,心中暗恨,这死丫头想作死,怎么还拉她下水。

    董阡陌毫无察觉,纯真微笑道:“是啊,方才听宫女姐姐讲起宫中趣事,提到太后许下,谁有办法让丝络破壳出世,就赏给她两匹上贡的金蚕缕裁衣。”

    太后略一怔愣,洒然笑道:“不错,哀家的确讲过这话,只是那金蚕缕久放不用,后来就赏给棋画了。”

    韦棋画心上跳漏了一拍,忙笑道:“呀!那些金蚕缕,裁缝已经依着妾身的身量,做了一套春装和一套夏裳,恐怕无法再转赠四表妹了。”

    话中谈论的金蚕缕,是蜀锦中的极品,用天下罕有的金银蚕吐丝织就,由两百名织娘,历时三年才织出了两匹,所费人工都不下千金,更不用说金银蚕丝本身的价值。去年年下,两匹金蚕缕被蜀中太守进贡给天子。

    天子见光华流转,实乃异宝,认为金蚕缕可以做成一身上好的凤袍,于是赐给了皇后。

    皇后为了讨好太后,令太后看她孝敬的份儿上少找麻烦,于是转献给太后。可金蚕缕并不适合年长的人穿着,便一直束之于高阁。

    后来,太后曾发话说,谁能让丝络破壳出世,就把金蚕缕赏给谁。

    此言只流传于妃嫔之间,毕竟寻常人谁敢惦记金蚕缕。

    妃嫔中没有不爱金蚕缕的,关键是天子曾说过“此锦合该做一身凤袍”,这个寓意太好了。

    于是,妃嫔们纷纷发动娘家,寻找民间的养鸟名家,重金收买,引荐给太后,传授各种孵蛋的诀窍。

    遗憾的是,未有成功者,反而使其中一蛋裂纹。

    太后心疼鸟蛋,恼怒之下处死了献策之人,还把引荐他的兰贵人打入冷宫。

    从此,无人敢再做尝试。

    而韦棋画在念祥宫中几次观赏金蚕缕,看得心中痒痒的,以为第一锦缎应归属于第一美人。

    于是她生了一计,先买通了念祥宫的人,在金蚕缕上洒了一种花露水。

    王府中,她故意饿了小荔几顿,每次奶娘喂少量的奶就撤开,给小荔闻花露水,并拧他的小胳膊小腿儿,把他拧哭。

    如此反复半月,渐渐地,不管喂不喂奶时,只要一闻到花露水的味道,小荔就会放声大哭。

    翌日,韦棋画将小荔抱去太后宫中,小住几日。

    这几天里,只要有人提议搬出金蚕缕来观赏,韦棋画就抱着小荔靠近,小荔就会突然嘶声大哭,哭得小脸通红。

    然后就有迷信的嬷嬷说,这金蚕缕织了三年才织好,不知累死了多少织娘,锦缎上缠绕着冤魂。而不满周岁的小孩子眼底干净,能看见大家看不见的东西,因此才会一近金蚕缕就悲啼。

    这话传到太后耳中,认为此物不吉利,就要一把火烧了。

    韦棋画适时劝说,金蚕缕再不吉利,毕竟也是蜀中太守的一片孝心,轻易烧毁,辜负了不说,还会被不明真相的人诟病,宇文皇室烧金毁玉,暴殄天物。

    太后果然迟疑,韦棋画趁机提议,不如把金蚕缕交给法门寺高僧诵经超度三个月,再大的怨气都可化解。

    于是,太后像甩脱负累一样,将金蚕缕赏给韦棋画。

    韦棋画如获至宝,等不到诵经三个月,她就把金蚕缕做成了衣裳,而且一时贪念,还在上面绣了皇后才配用的九羽凤凰。

    那时节,韦墨琴还尚在人间,打韦叶痕那里知道了这件事。

    这一次韦棋画只不过贪图宝物,就这样利用小荔,来日方长,她能拿小荔做文章的地方太多了。

    如今小荔常常吐奶,身体也比先前羸弱,焉知不是韦棋画又在施什么诡计,或是因为宇文昙冷淡了她,利用小荔的病来留宇文昙多回王府。

    不是亲生子,韦棋画再看重这个宝贝儿子,表面功夫做得再好,心也是狠的,手也是辣的。

    无论如何,要把小荔从韦棋画身边带走。

    这是作为亲娘,她唯一能补偿小荔一两分的东西。

    想到这里,董阡陌笑得愈发灿烂,垂头道:“臣女蒲柳之姿,就算赏了我金蚕缕,也是不配穿上身的。臣女想向太后另讨一赏。”

    太后问:“什么赏?”

    董阡陌道:“是太后您宫里的一样东西,请恕臣女乖觉,想先卖一个关子。”

    太后心中不以为忤,反而觉得这董家小姑娘心思灵巧,蛮有意思。

    乔女官却皱眉申斥道:“董小姐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太后跟前,不兴这样讨赏卖乖的!你可知道,为了讨太后的赏,慕名而来的养鸟名家有五六十人之多,最后没有一个人成功。董小姐你才多大,喂养过几只鸟?”

    董阡陌数了数纤细的手指,笑道:“养过三两只家雀,后来都飞走了。”

    乔女官问:“那你还敢放出狂言,还敢张口跟太后讨赏?”

    太后一听,也道:“你要是养鸟的外行,可不能乱鼓捣哀家的丝络。”

    董阡陌秀眸稳稳一抬,只看向太后一人,微笑道:“臣女知道太后很宝贝丝络,不舍得让它们再受折腾。臣女这个法子很特别,一试见效,不用烟熏药浸,也不用手触碰,再安全不过的。”

    太后仍有疑虑,故意道:“既然你有如此把握,那你们姊妹都在念祥宫住下吧,哀家的丝络何时出世,你们何时才能出宫。丝络一直沉睡,你们就得长住宫里,一世陪我这个老太婆。”

    董阡陌道:“那臣女能办得到的话,太后就输给我一样东西。这念祥宫里的东西,任我挑选。”

    太后乐道:“好好好,只要小丫头你能搬得动,想拿什么拿什么。哀家宫里器物太多,经常嫌它们碍眼。”

    董阡陌天真并认真地说:“举棋无悔,既然打了赌,可不能反悔的噢。”

    太后笑道:“不悔,不悔,如果你赢了,哀家的丝络就出壳了;反之如果你输了,你姐妹二人就留在宫中当个女官,平日里陪哀家说说话。无论哪样都是哀家稳赚不赔。”

    董阡陌巧笑道:“您的算盘打得太好了,臣女不能及您万一。”

    董萱莹心里急得不行,在董阡陌的腰上悄悄拧了一下。

    董阡陌回头,冲她笑道:“二姐你的丫鬟香云背了琴鼓箫笛四种乐器,对吧?能借我一管洞箫吗?”

    董萱莹迟疑地点点头。

    董阡陌道:“还要劳烦你敲敲边鼓,给我打个二四的鼓点节奏。”

    “啊?”

    董萱莹不明白,催生鸟蛋,跟敲鼓有什么龟毛关系?

    一时,宫人在乔女官的吩咐下,全都忙活开了,在庭中的石桌上摆了一只锦盒,锦盒中置了一枚丝络蛋,也是仅存完好的一枚。

    乔女官问管鸟的掌事嬷嬷:“怎么只摆了一只?”

    掌事嬷嬷干笑道:“丝络蛋珍贵无比,不敢随意乱动,哪能全都拿来让那董小姐摆弄?”

    乔女官点头,认为有理。

    掌事嬷嬷心中叫苦不迭,本来打算晚间抽个时候,跟乔女官讲出碎了四颗鸟蛋的事,请她设法周旋,趁太后心情平和的时候讲出来。这时候冷不丁捅出来,太后会有什么反应,真叫人悬心!

    董萱莹将董阡陌扯到中庭,阴冷发问:“你究竟想做什么?你敢连累我被困宫中,我就杀了你。”

    董阡陌秀眉轻扬,道:“我不想做什么啊,我在救咱们两个呢。”

    董萱莹问:“什么意思?”

    董阡陌道:“太后很宝贝她的鸟蛋,王妃把鸟蛋摔碎的事赖到咱们董府头上,你是董家的人,休想能独善其身。现在除了孵化鸟蛋,以功抵过,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抵消太后的怒气。”

    董萱莹问:“那跟敲鼓、吹箫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不懂养鸟吗?”

    董阡陌笑道:“我曾在一本上古曲谱中读过一个传奇故事,说汉朝的时候,乐府与御鸟园毗邻,曲乐响起时,鸟蛋每每有破壳而出者,因此想仿效一番。”

    董萱莹一听就怒了:“传奇故事你也当真?我活了三十年都未闻有这种事!你快去跟太后说清楚,你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

    董阡陌挑眉道:“原来仙姑你芳龄三十,难怪听你的琴声中有圆滑世故之感。”

    “董萱莹”自悔失言,两只眼珠开始乱转,打起趁人不备溜走的主意。

    董阡陌又道:“仙姑的年岁比我大,怎么遇事还不如我经得住呢?对于上古曲谱,我若无五六分的把握,怎么敢跟太后打赌?生而为人,都是惜命的。”

    假董萱莹怒问:“什么?才五六分把握,你就连你我二人的自由之身都押上了?”

    董阡陌微笑:“不赌就是死,赌就赢面五六分,我当然要开一个赌局了。再者,我听仙姑的琴曲造诣,实乃当世有数的高手之一,有你掠阵,又增我三分把握,因此现在赢面可以涨到**分。”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假董萱莹讷讷问,“莫非你也不是董家小姐?”

    “仙姑不必多虑,我是如假包换的董阡陌,你先定一定神,好好地给我掠阵敲鼓,我不会害你的。”

    董阡陌沉声叮嘱着,身后突然被轻扯了一把,是掌事嬷嬷。

    对方焦虑地问:“董小姐你想怎样?奴婢等跟你无仇无怨的,你可千万不能害我们呀。”

    董阡陌意态从容,安抚她道:“咱们踩在一条船上,害了你们,我也捞不着甚好处。嬷嬷一旁看着就是,我会有办法让太后开颜大悦,不再追究鸟蛋之事的。”

    掌事嬷嬷自然不信,上火地问:“你凭什么这样笃定?”

    董阡陌一字一字,抑声道:“就凭我知道,太后如今的喜怒无常,不是因为凤体有恙,而是她老人家被魇镇了。”

第157章 省得当着太后的面儿一一破开

    掌事嬷嬷吓了一跳,摆着双手说:“哎哟,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怎敢这样乱放厥词?”

    董阡陌道:“这是念祥宫的不传之秘,我没说错吧?”

    掌事嬷嬷早已急眼,制止道:“好了好了,别说了,奴婢叫你祖宗还不行吗?”

    董阡陌用商量的口吻说:“那请嬷嬷不要畏罪,待会儿太后要其他的丝络蛋时,你端一碗蛋浆出来就是。”说完,又附耳叮咛了一句。

    掌事嬷嬷惊惶地问:“那能行吗?”

    董阡陌眯起眼睛,藏起一双黑瞳,慢慢道:“待会儿便见分晓。”

    一刻之后,念祥宫中响起了呜呜咽咽的洞箫声,入耳只觉四体通泰,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妙处。

    太后才品了一小段,就有一种心驰神往之感,心神俱醉,忍不住暗暗道,真是个灵巧孩子!不管她能不能办到打赌的事,都要想个办法将她留在我老人家身边,编入教坊。

    董阡陌让假董萱莹辅以侧击小鼓,一开始,那鼓点声还带着犹疑,后来就完全被箫声带着走了,甚至不能由自己做主,两手就打起鼓点来。

    此时,假董萱莹心中的感觉只能用惊骇来形容。

    因为她师出乐施水阁,所以一向眼高于顶,极为自负。这些年在江湖与庙堂间行走,被人吹捧到一个很高的地位,她自己也以古琴大家自居。

    再难料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个董家出身的,年不过十六的少女,不只把她比了下去,甚至比她所知道的一些名气很大的乐师的乐理造诣更高。

    一曲箫声悠扬,甚至把半里之外的宫道上的世子爷也引来了,驻足而听。

    待这一曲吹奏完,念祥宫上下人人痴醉,只觉骨软筋酥,似乎有一股暖流自足底升起,流遍全身。

    众人仍在回味之中,却有一个眼尖的小太监发出一声低呼:“动了动了,裂纹了!”

    石桌上,锦盒中,那颗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的丝络蛋,出现一道纹路,然后就有一只湿漉漉的绒毛稀疏的雏鸟破壳而出了。

    尽管卖相很差,还是把太后乐得合不拢嘴。

    恰在此时,毓王府的奶娘抱着小世子小荔进宫,董阡陌一眼望见,从奶娘手里接下。

    这时候,太后笑道:“好好好,哀家跟董家小姑娘打赌输了,哀家输给她一样东西!”然后又吩咐那些管鸟的宫人,“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将另外四颗丝络蛋拿来,让董家小姑娘吹一曲《诞生礼》来催生孵化!”

    董阡陌抱着小荔,上前同太后说:“太后容禀,这《诞生礼》臣女只能吹一次,丝络蛋也只能孵出一只雏鸟。”

    太后不解,问:“这是何缘由?为何你不肯再吹?”

    此时,宫中骤然就安静下来,几十号人,有知道鸟蛋已碎的真相的,大部分是不知道的,都满怀紧张地看着董阡陌,不明白她怎么敢直言拒绝太后。

    随着年长,太后的性情之中多了两分孩子气,她想要什么,就必得得到什么。况且她的话就是懿旨,在这后宫之中,跟圣旨也不遑相让。

    董阡陌摇摇头,轻声道:“不是臣女不肯吹,而是神鸟世间只得一只,至多配成一雌一雄,再多就有违天数了。太后您想啊,那青鸾火凤二鸟,为什么刚一下了蛋就离开了呢?它们难道没有亲子天性吗?”

    太后慢慢蹙了眉,问:“那依你说,是为什么?”

    董阡陌道:“只因为它们知道,神鸟举世无双,只要它们尚在人间,它们的孩子就没有见天之日,因此它们只有忍痛离开。”

    太后听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勾动起一点伤心事。

    良久,她才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哀家还是想让你原样再吹一曲箫音,试着孵化其他的丝络蛋,若不能成功,哀家才肯相信。”

    董阡陌仍然坚持说:“不行,再来就不灵了。”

    太后连番被拒,脸色一下沉了下来,眼角眉梢有了冷意。

    旁边的宫人站得笔管条直,连大声喘气都不敢,心道,这董小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她难道不知道,这天底下,谁敢让太后心里不痛快,那个人就一辈子也休想痛快了!

    在这一片沉寂中,董阡陌微微笑了,用春风和煦的口吻说:“太后您是养鸟的经年,一定知道鸟儿从蛋孵化成鸟,非一日之功。一开始蛋清蛋黄分明,孵上一段时日,蛋黄中凝成一个小小的鸟胎。随着孵化日长,鸟胎越来越大,蛋清蛋黄中的养分被越吸越少,越榨越干。”

    太后点头:“不错,哀家当然知道。鸟胎半成形的时候,可以烹而烧之,谓之毛蛋,是一道异食。”

    董阡陌详细解说:“《诞生礼》虽好,却也有可为,有不可为。若是鸟蛋中已经凝成鸟胎,吸干了养分却还不能破壳,这时候,《诞生礼》就能加一把柴火,助鸟儿获得一丝破壳的力气。反之,若是鸟蛋一直是蛋清蛋黄分明的样子,过去半年仍是如此,那颗蛋就是死蛋,永远都孵不出鸟来。”

    太后蹙眉:“那你的意思是说,因为神鸟独一无二,而这一只已经出壳,其余的就必定是死蛋了?”

    董阡陌赞道:“太后当真天纵聪明,正是如此!您不信时,咱们再来打个赌。”

    太后问:“什么赌?”

    董阡陌道:“让养鸟的掌事嬷嬷把另外四枚丝络蛋破开,盛到一只碗里。臣女敢打赌,那四只全都是死蛋。”

    “你说什么?!”太后不可置信地瞪着她,“你要打坏哀家的丝络?”

    “孵不出的蛋,不能叫神鸟丝络。”

    “不行!”太后不同意,“就算孵不出丝络,哀家也要留着这个念想。”

    这时,怀里的小荔皱了皱小脸,啼哭起来。

    拍哄了他两下,董阡陌才道:“太后您不想听听,我的赌注吗?”

    “什么赌注?”对于这个言辞大胆,胆大妄为的董家小姑娘,太后觉得同她说话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如果四枚丝络蛋里有一颗是带鸟胎的,就算我输。”董阡陌道,“若是我输了的话,我就留在宫里服侍太后,直到那只雏鸟长大,再生一窝蛋,孵出鸟儿为止怎么样?”

    太后一听,果然心动。

    她老人家实在很喜欢听这个董家小姑娘吹箫,可又不能无缘无故的扣留她,总得有个说法,才好多留她几年。

    董阡陌自己提出来这样的打赌,太后似乎只要顺水推舟,就能如愿以偿了。

    “不行,哀家不同意。”太后故意熬着不答应,“这样一来,等丝络再生丝络,五六年就过去了,要是这只丝络没有配偶,下不出蛋,往后你都再也出不了宫了。哀家怕你因为一时的年幼无知,惹出将来无尽的后悔。”

    董阡陌眯眼道:“能伺候太后,是臣女的福气,就请太后赐福给臣女吧。”她振振有词,“况且方才第一个打赌,是臣女赢了,太后许我随便在这宫里挑东西,言出必践。如今,我想要的就是余下的丝络蛋,蛋既已归了我,我是不是可以拿来打赌呢?”

    “那好,就这么办,”太后答应了,“茑嬷嬷,你就把另外四枚丝络蛋破开吧。”

    “是……”掌事嬷嬷迟疑地应下。

    “就让嬷嬷在房里打好,再端出来吧,”董阡陌建议,“省得当着太后您的面儿一一破开,瞧得您心疼。”

    “也好。”太后以为有理。

    茑嬷嬷得了吩咐,下去了片刻,再回来时,手里端了一只瓷盖炖盅。

    太后忍着心疼,道:“打开看看吧。”

    茑嬷嬷一揭瓷盖,几十道目光落在炖盅里面。只见碗底浅浅的一层蛋清,飘着四小粒黄豆那么大的蛋黄,除此之外,并无任何鸟胎的踪影。

    太后叹息,连连摇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死蛋!

    她曾见过稍稍发育的鸡蛋里面,蛋黄处是有蛛网样的红色血丝的。这四只鸟蛋一点红痕都没有,看来是早就死了。

    董阡陌见太后难过,进言安慰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蝴蝶能活三天,红杉木能活三千年,都是自然之理。您照顾它们这么久,对那一对离开的雌雄双鸟已经仁至义尽,如今您再分外伤感,那双鸟有知的话,一定会特别愧疚的。”

    太后点头,道:“是啊,好在还活了一只,哀家也有个新盼头。”

    一时止住伤心,太后道:“哀家依前言,赏你这念祥宫中的任意一样东西,阡陌你看中什么,只管说吧。”

    董阡陌掂了掂怀里的小荔,安静一笑,道:“臣女想要的东西,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太后一愣,韦棋画更是一愣。

    太后望了一眼韦棋画僵硬的面色,然后告诉董阡陌:“小荔可是棋画的心头至宝,再说他也不是宫里的人,不能送给你啊。”

    董阡陌眯眼,天真微笑道:“太后,您误会阡陌的意思了,我再顽皮,也不敢开这样的玩笑啊我想要的,是那一碗丝络蛋液。”

    太后又是一下怔愣,问:“这宫里的好东西比比皆是,为何要选这个?”

    “听说蛋羹美味,”董阡陌露出了一点嘴馋的样子,“而且听说,原先三公主一直不会说话,后来您广招养鸟名家孵蛋,曾经弄坏过一枚,就蒸成蛋羹给三公主吃,后来三公主不但能说话,还变成了陛下的三位公主中最灵巧的。”

    当今天子的膝下有好几位公主,后来夭折了几个,如今还剩三位公主,顶数那位三公主最机灵聪明,宫人都传,是因为她得了机缘,吃了一颗神鸟蛋的缘故。

    韦棋画一听,就笑道:“哎哟,四表妹你本来就已经够灵巧的了,怎么还惦记丝络蛋呢?我还不曾得知,原来神鸟的蛋还有这般好处,合该给我儿小荔吃吃!”

    董阡陌道:“嗯,我也心疼表侄儿,就分给他一半儿吧。就不知道,太后您心疼不心疼我了。”

    太后毕竟有言在先,再说,丝络蛋已经破开了,不赏人,也只能倒掉。

    “好吧,”太后愀然不乐,“你们可仔细着点吃,三公主一人吃完一个,就能诵诗经小雅了。你们两个小孩子分吃四个,吃完岂不是会作诗、写文章了?”

    “谢太后恩典!”董阡陌发自内心的微笑。

    ********

    午后,日光大好,念祥宫里传出消息,太后将丝络蛋赏给董阡陌吃,有人立刻坐不住了。

    刘贵妃育有二公主,年方七岁,本来是几位公主里最聪明的。后来三公主吃了丝络蛋,就突然开了窍了,人也变得机灵活泼,在天子跟前讨巧卖乖,深蒙圣宠。

    为此,刘贵妃常常埋怨太后偏心,只把神鸟蛋赏了三公主一人,也不让其他孙女儿沾沾光。

    可是太后一向把丝络盯得跟宝贝似的,寻常谁敢惦记着吃太后的宝贝?刘贵妃也只有怪自己的女儿运气不佳,没捞着那次机缘。

    这回情况可不一样了,蛋液已经打出来了,太后却把四枚蛋全都赏给一个大臣之女。

    “哼,她老人家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刘贵妃怒道,“天大的好事儿,每每都便宜外人,却不念及嫡亲的孙女儿!”

    “娘娘息怒,”贵妃的女官进言道,“您忘了,那蛋本是毓王妃设计打破的,而不是在太后准许下破开的。那董家小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这样糊弄太后,几个脑袋都不够她砍的。”

    刘贵妃转怒为喜,道:“没错,一个将死之人,怎么配跟本宫的二公主抢蛋羹吃!”

第158章 她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么还玩蛇?

    午后,离晚膳还有一个时辰不到,董阡陌从偏厅走出来。怀里的小荔睡着了,王府奶娘过来抱走了他。

    一名绿衣宫娥迎面走过来,昂着下巴说道:“董四小姐,婉贵人宫里的昭思来传话,说贵人要找你说话,让你跟着去一趟。”

    董阡陌面露犹豫之色,道:“宫里不比寻常地方,能让我随便乱走吗?”

    “还想什么?”宫娥催促,“你就跟着昭思去一趟吧,这种机会不常有,下次想这么方便就难找了。”

    “哦?这是怎么说的?”董阡陌不解。

    宫娥道:“往常宫里有关卡,从念祥宫到婉贵人宫里,拦着多少道呢。今日宫里有点乱,来去比平时方便。”

    那点乱子么,自然就是在后宫走了一遭的世子爷惹出来的。

    董阡陌迟疑道:“嗯……我还是不去了吧,就快用晚膳的时辰了,万一太后传我,我不好解释去向。”

    宫娥傲慢道:“婉贵人是四小姐的长姐,找你说两句体己话而已。婉贵人难得遇到亲人进宫,想给娘家捎递两句话,这你都不肯去,回头婉贵人传信给家里头抱怨,你可要得罪董夫人了。”

    闻言,董阡陌重新打量这名宫娥,目中有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这名宫娥,竟然还知道董夫人宋氏不是她的母亲,并以此作为借口,要挟她不去不行。不去就会传话到董家,得罪嫡母。

    而这种事,可不该是一个普通传话的人该知道的。

    顿了顿,董阡陌问:“我能叫上二姐同去吗?她可想念婉贵人呢。”说着,就要穿过游廊。

    “不用了!”宫娥拦着路,不肯让董阡陌过去,“董二小姐已经去了,现就等你一个人了。”

    这下,董阡陌更加确定,这宫娥有问题。

    一刻之前,董阡陌才看见董萱莹去了东厕,而且这个董萱莹是假,如果真是婉贵人找,董萱莹推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赶在董阡陌前面去。

    “好,那我就去一趟。”董阡陌答应了。

    “从后门走!”

    绿衣宫娥把董阡陌从后门带出去,那里早已等了另一名宫娥,看年纪三十上下。

    董阡陌瞧出点问题来,这个年纪的宫娥,要么放出宫去,要么就该升任下级女官,换穿女官的暗红服色了。再不动声色地一看,这位宫娥的衣料簇新,是一套刚上身的新衣裳。

    这宫娥笑道:“奴婢名叫昭思,是伺候婉贵人的宫女,四小姐请跟奴婢走吧。”

    董阡陌点头,道:“好,那烦你引路吧。”

    半路上,董阡陌问:“二姐已经先去了吗?”

    昭思应道:“是啊,一听婉贵人叫,二小姐来不及等四小姐,就先去了呢。”

    董阡陌笑一笑,问:“我这时过去,不会打扰她们姊妹叙话吧?”

    这时候,宫道上人多,昭思笑容可亲地说道:“怎么会呢?除了二小姐,婉贵人最想念的就是四小姐你呢。”

    宫里的道路,董阡陌也认识一些,知道多数品级低的宫嫔,都住在深宫的西南角,而她们现在走的方向却是西北,再走小半个时辰就到太监住的监栏院了。那个地方,不要说妃嫔,就连宫女都很少去。

    “昭思。”董阡陌落后两步,轻唤了一声。

    前方的人一开始没有反应,又走了几步,才回身道:“天色渐晚,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四小姐。”

    “好啊。”

    董阡陌心下一沉,几乎可以肯定,这名引路的年长宫娥不叫昭思。一个人在被叫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反应时间不会这么长。

    走着走着,董阡陌停下脚步,问:“婉贵人在这座小花园里吗?我好像听见她在叫我。”

    昭思道:“没有,还得往前,快走吧。”

    这时天色转暗,举目也见不着三三两两行过的宫人了,昭思的态度也大为扭转,变得冰冷而急躁。

    董阡陌道:“可我真的听见有个声音在唤,四妹,四妹不信你听一听,就在那边!”

    她抬手一指几十丈开外路边的一丛牡丹花,花枝高过人头,影影绰绰的,可以瞧见后面的确站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昭思吃了一惊,然后告诉董阡陌:“四小姐莫要乱走,奴婢过去看看。”

    “喂,你看这是什么?”

    董阡陌自袖中亮出一样物什,昭思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见到了一条小蛇蜷在董阡陌的掌心里,顿时“呀”地惊叫了一声。

    趁她受惊的这个瞬息,董阡陌一把扯开她的衣领,将小蛇送进去。

    这小蛇来自念祥宫。太后宫里喂了一只海东青,要吃切成寸段儿的新鲜蛇肉,董阡陌趁着看鸟的工夫,从未切段的一碗小蛇中捡走一条活泼好动的。

    “哎呀!哎呀!”昭思惊慌并恼怒地抖动衣裳,叫嚷着问,“你干什么?你从哪里弄来的蛇?”

    “嘘”董阡陌提醒她,“姑姑小声点儿,那边有人在呢。万一让人瞧见咱们在这里,岂不要破坏你主子的妙计了?”

    昭思一怔,果然噤声。

    “那边有个僻静的假山,姑姑过去那边整理衣裳吧,”董阡陌促狭地笑道,“我帮姑姑把小蛇捉出来,它可调皮着呢,姑姑你的胸腹太热,会让它不习惯的。”

    昭思非常害怕蛇,不得已只好跟着去了。

    “姑姑解开外衣吧,”董阡陌诚心建议,“那条小蛇是我在花园里捡到的,看蛇头的形状,像是有毒的那种,再不取出来就麻烦了。”

    “你……你……”

    昭思欲哭无泪,这董四小姐不是大家闺秀吗?怎么还喜欢玩蛇?

    在董阡陌的帮助下,昭思被脱去宫娥的上衣和下裳,只剩一身中衣,在晚风中瑟瑟发抖。

    董阡陌主动把自己外罩的对襟披纱脱下来,递给昭思,抱歉地笑道:“我方才看姑姑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就跟你开一个玩笑,真是对不住。姑姑,穿上我的外衣吧,冻坏你就不好了。”

    昭思丢在地上的衣物,盘着一条神气活现的小蛇,昭思只好暂时穿上那件对襟披纱。

    董阡陌捡起小蛇,掰开蛇头给昭思看,“你瞧,这么长的蛇牙,方才就贴在你肚脐上面呢,你现在没感觉哪里异样吗?”

    昭思脸色发白,小声说:“奴婢感觉,手心好像麻麻的。”

    董阡陌道:“那你定是中毒无疑了。”

    “什么?我、我中了蛇毒?”昭思顿时觉得双手更麻了,“怎么办?这毒厉害吗?”

    “要是不厉害,怎么可能立竿见影就麻了手?”董阡陌玩着小蛇,偏头问,“要我帮你去叫人吗?我是头一回进宫,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不……”昭思抖着嘴唇,阻止道,“绝对不能叫人。”

    “为什么呢?”董阡陌问,“蛇毒发作很快的,姑姑你宁愿蛇毒发作,都不能让人知道你带我来了这里吗?”

    “我……”

    董阡陌又问:“不能叫别人,可婉贵人和我二姐不是就在前面吗?总可以叫她们帮忙吧?”

    “好,”昭思答应了,目露怨毒之色,低声说道,“四小姐你去前面的路口站着,等,等人……”

    可说着这话时,她只觉得一阵心慌气短,渐渐失去了知觉,不省人事。

    董阡陌扔掉小蛇,捡起昭思的宫女衣衫,套在身上。

    当然,这条小蛇是没有毒的,有问题的是董阡陌穿的那件对襟披纱,两个袖口的边缝里都藏了毒粉,是在陵墓里找到的,可以令人手足麻木,陷入昏厥之境。平时都没事,沾水而挥发,她随身带着应急的。

    费了好一番力气,董阡陌将面孔弄得脏兮兮、不好辨认模样的昭思,放在她方才提到的那个路口。

    不一会儿,两个太监打扮的人匆匆跑过来,见到地上这个穿纱衣的女子,立马一个抬头,一个抬脚,迅速地抬着人跑开了。

    藏于暗处的牡丹丛中,董阡陌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不由蹙眉沉思,昭思的主子究竟是谁?

    设计将自己引出太后宫中,又暗设埋伏,将自己绑走,究竟目的何在?

    董阡陌先在心里怀疑了两三个人,旋即又摇头否认,不,今天她以董阡陌的身份第一次进宫,对她下手的人,一定是跟她今天做过的事有关……

    此时,天色已然暗透了,董阡陌慢慢从牡丹丛中站起来,猝不及防间,一仰头,对上了一道清冷的目光。

    一双钟天地之灵秀的眼睛,不带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

    来自她的头顶上方,不知已经在彼处无声地看了多久了。

    由于天色太昏暗,又有牡丹丛的遮挡,除了那一双眼睛,她只能大概从对方的身高,一身白衣,还有一点晶莹如玉的额头,认出这是个男人。

    该死!之前确实曾望见这一丛牡丹花后面有个白衣人影,还指给昭思看,分散昭思的注意力。

    没想到过了这许久,这个人还在花丛里,闷不吭声的。

    还好,这丛牡丹花枝繁茂,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应该没被对方瞧走她的脸。

    可是这么一个藏身后宫花丛中的男人,想也知道不是好人,听说宫里常摆戏台,这男人多半是个戏子,趁夜出来幽会女子。

    董阡陌定了定神,问:“官人怎么走到后宫来了?这里可不是能随便参观的地方。”

    对方沉默地盯着她。

    董阡陌又问:“看你这身穿扮,是唱《郭孝子哭母》的孝子吧?你是哪个戏班的?”

    对方依旧不语。

    董阡陌道:“不说话,那我就当你是一丛白牡丹了。我穿绿衣,就是一丛绿牡丹。你我井水不犯河水,我没看见你,你也没看见我。”

    警惕地盯着对方,董阡陌退后两步,口中念着,“你没看见我,你原地站着不要动,后会无期……”

    撤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后,董阡陌一蹬绣鞋,飞快地转身跑开了。

    跑远的她不知道,花丛中的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戏台上唱戏的白面小生,而是白日里被天子带入后宫的世子宇文冥川。

    宇文冥川之所以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是因为他被人偷袭,封住了周身的大穴,整个人被藏在这花丛后面!

    ********

    那是两个时辰前,宇文冥川在御花园中察觉到有个一晃而过的青衣身影,于是随后跟踪,发现对方对皇宫中的假山特别感兴趣,翻动着那些突起的山石,似乎在找着些什么。

    宇文冥川对这个可疑之人的背影越看越眼熟,心里跃出一个名字,一下便叫出了口

    “贺见晓?”

    青衣身形蓦地一僵。

    宇文冥川顿时了然,冷冷道:“果然是你,你在皇宫大内里找什么?”

    青衣人背对着宇文冥川,笑道:“世子好利的眼睛,除了家母,你还是第一个光看背影就能认出我的人。在下受宠若惊。”

    宇文冥川危险地眯长眼睛,冷声道:“给我一个不唤来大内侍卫捉拿你的理由。”

    “理由?有一个。”

    “什么理由?”

    “在下的功夫在你之上,自信可以全身而退。”

    “哦?可我想不出,你怎么能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宫禁里突围出去。”宇文冥川缓缓道,“就算你能在三十招内放倒我,也不可能不引来一个人。”

    “不用三十招。”

    “你说什么?”宇文冥川有点恼意。

    “偷袭,一招足矣。”

    青衣人瞬分两人,话未说完,一道幻影分身已经立在宇文冥川身后,点了他的周身大穴,又将他抱入牡丹丛中藏起来。

    临去之前,青衣人告诉他:“你窥得了我的秘密,本来应该给你一记重掌,了却后患。可是上次你放我一马,使我留得性命在,这次就当是投桃报李,礼尚往来了。”

第159章 跟财神爷打交道,包你稳赚不赔

    就这么着,宇文冥川在牡丹丛里站了一个对时,以真气冲击着几处被封的穴道。

    每次都是略有一丝松动,可以活动手指了,却又会遭遇反弹,重新被另一道古怪的真气封住。

    仿佛这个点穴是活的,仿佛贺见晓本人就在旁边站着,随时都在防止这一道封阻被突破。可天知道,贺见晓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

    宇文冥川尝试半日,始终无果,暗骂贺见晓实力太变态,难怪他敢在大白天里就孤身进皇宫里东翻西找。

    之前的数次交锋,是由宇文冥川的一桩生意而起,当时需要一个通晓医理、艺高人胆大的人,下一口井深几百丈的雪山矿井,寻找一种绝域药石。

    王府里的门客一下子想到一品阁的贺见晓,懂医理的人中,再不会有人比他武艺出众;武人之中,也不会找出比他更通药理的。

    贺见晓爽快地答应下来,入了深井,带出了绝域药石,只是不肯交到宇文冥川手上。

    他提出了之前没说清楚的报酬,是要跟宇文冥川来一场比赛,以三日为限,寻找那座雪山里的灵狐,比谁寻到的数目最多。胜者可以拿走全部的药石和灵狐。

    当时宇文冥川带了三十护卫,贺见晓身边却只有五名药童,怎么算都是宇文冥川稳赢。

    只是这场比赛由贺见晓提出来,怎么想都带着点儿阴谋的味道。

    宇文冥川答应了以比赛的方式来论定药石的归属,让他的护卫二十人去寻找灵狐,其余人则潜伏跟踪贺见晓和药童,看他究竟作何打算。

    跟踪的护卫回报,这三天里,贺见晓白日闲游雪山,捉一两只灵狐,夜晚就将皮一剥,架火煮汤,与药童分而饮之。

    如此三日过去,贺见晓的药筐里,只有五张灵狐皮而已。

    而宇文冥川派出去捉狐的人,每人都有所得,加起来就有十来只之多,而且还活蹦乱跳的。

    眼看时限将到,怎么看都是宇文冥川这边赢定了。

    谁知到了黄昏的时候,管事惊慌地来回报,说,灵狐化了!那些被活捉的灵狐就像雪块一样,全都化成水了,一只都不剩了!

    宇文冥川亲自去看,果然,金丝网编成的笼子还是完好的,可笼里面的灵狐全都变成了雪一样的东西,只余一个狐狸的形状,正迅速地融化成水!

    “这是怎么回事?”宇文冥川问,“你们确定捉到的是灵狐,而不是一团雪?”

    护卫纷纷证言,前天捉到的时候毛皮轻暖,滑不留手,千真万确是活泼可爱的雪白小狐狸。

    “让我告诉世子是怎么回事吧。”

    这时,贺见晓出现,揭开了谜底

    “这雪山灵狐是冰川所化,遇雪而生,遇金而化,没有人能真正捕捉到它们,世子用金丝网来困住它们,只能是徒劳无功。”

    宇文冥川问:“那你怎能完好保存它们的灵狐皮?”

    贺见晓道:“刚捉到的灵狐还有实体,须得趁这个时候剖开毛皮,才能永远留住雪白柔软的狐毛,迟了就来不及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宇文冥川道:“好,算你说的有理,那药石就归你了。不过我有急用,想从你手里买一小块,你开个价吧。”

    贺见晓想一想道:“我暂时没什么想要的,药石先给你,来日再开价。”

    宇文冥川剑眉轻扬,问:“来日开价?你不怕做了赔本生意?”

    “怎么会?天下人都知道跟财神爷打交道,稳赚不赔的。”贺见晓取出一块绝域药石,抛给宇文冥川。

    “好,那我就等着你开价的那天。”宇文冥川自认天底下的有价之物,没什么是他付不起的,从容收下药石。

    之后几次打交道,贺见晓的才华身手越露越多,宇文冥川爱才,起了结交之心。

    要不是心怀好奇,宇文冥川也不会在宫里发现形迹后,独自一人跟踪贺见晓,反而为他所制。

    正是动弹不得的时分,这时,远处响起一个声音,“可我真的听见有个声音在唤,四妹,四妹不信你听一听,就在那边!”

    这个声音,宇文冥川曾听过,是在陵墓密室中,那个坦白自认,用一只瓷杯害他假死三日的罪魁祸首。

    作为救醒他的酬谢,还要求他守口如瓶,对之前的事不加追究。

    相隔时日不长,宇文冥川对这个声音还很有印象。还有她发上的味道,有一种极淡的茉莉茶香。

    那一日,宇文冥川去别苑看过被石头砸伤,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的“董阡陌”,对方的发上并没有茶香,因此可以确定她不是瓷杯的主人。

    还未及遣人去董家询问情况,宇文冥川又闻到了那种茉莉茶香。

    真的很奇怪,明明是一种淡到若有似无的气味,却不会错认,也不会湮没在牡丹花的气味里。

    隔着影影绰绰的花,宇文冥川只能看见那是个身形娇小的女孩子,穿一身宫娥绿裙,鬼祟地猫着腰,半蹲在花丛之后。

    可恨花丛繁密,几片叶子遮住了她的脸,只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和上次见到的一样明亮。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来,问了一个让宇文冥川抓狂的问题

    “看你这身穿扮,是唱《郭孝子哭母》的孝子吧?你是哪个戏班的?”

    郭孝子?哪个戏班子?

    就算天色昏暗,就算有牡丹丛的遮挡,她把他错认成唱戏的戏子,还是不可原谅的过错!

    宇文冥川心中一道火苗蹿过,然后就感觉手指尖又酥又麻,手指可以活动了。

    再以真气冲击穴道,很顺利地解开了手臂的桎梏。

    当她口中念着,“你没看见我,你原地站着不要动,后会无期……”的时候,宇文冥川缓缓抬手,拨开花丛,望见她飞奔而去的背影。

    不能就让她这样跑了。宇文冥川眼中寒芒掠过。

    只是,他的腿还不便于行动。

    下一刻,小步快行在宫道上的董阡陌,忽的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些怪异的声音,连忙回头去看。这一看不要紧,吓得她一下“哇”地叫出声!

    一个没有人头的白影,嗖嗖嗖嗖嗖,由远及近地飘过来!

    董阡陌从未见过鬼是什么样子的,可一个没有人头还会飘游的东西,不是鬼又是什么?

    于是,她加快脚步,大口喘气地飞跑起来。

    “站住!不许跑!”宇文冥川从后方叫道,“我认得你!”

    鬼说认识她?

    董阡陌跑得更快了,边跑边想,难道是因为宫里不明不白死去的人太多,才会有恶鬼、无头鬼横行?

    “站住!我并没有恶意,只是想问姑娘两句话!”宇文冥川追在后面喊着。

    董阡陌坚决不肯回头,鬼说的话,她信了才有鬼。鬼都是在人间飘飘荡荡,寻找替身的,这还不恶意?

    其实这时她只要一回头,就会发现那道白衣人影不是没有头颅,而是他的人倒立而行,两只手掌撑着地面,再加一点轻身身法,横飘过来的。

    只是离得远,宇文冥川的面目又被垂下的衣衫前摆正好遮住,才会造成这样的误会。

    经过花园的时候,董阡陌见里面有一片灯笼的红光,于是冲了过去,想以此吓退身后穷追不舍的“无头鬼”。

    眼看她的背影消失在重峦叠嶂之后的花径,再也追不上了。

    不过待宇文冥川倒立而行,进了花园之后,就发现董阡陌并没有跑远,而是蹲在不远处,趴在一个井台上,正探头往下看。

    这一次,宇文冥川终于接近,来到她的身后,冷声道:“姑娘当真健忘,几日不见就不认得我了?”

    董阡陌正自发愁地蹙着眉,听到这个声音猛地一回头,才发现方才是她看错了,这不是个没有头的人,而是个倒立行走的怪人。

    能在宫里大摇大摆倒着走的男人,要不是个疯子的话,一定有能让他倒着走的来历背景。听声音也不是太监,再一看他腰间的碧龙玉佩,董阡陌一下认出了这个被一片衣摆盖住脸的怪人,可不就是几日前在陵墓中,被她救醒的豫章王世子。

    “哦,世子别来无恙。”董阡陌问,“这是你醒来后出现的遗留症状吗?”原来碰过绝芝,假死过的人,会变得上下颠倒。

    “遗留症状?”

    董阡陌歉然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可是你追着我也没用呀,我又不是大夫。”

    “……”虽然再听到她的声音,心底有一小点开心,可宇文冥川真的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样吧,”董阡陌想了想道,“先叫来几名宫人,用担架抬你回去,等我想到了解决之法,再告知王府,为你医治。”

    “我不坐担架!”至此,宇文冥川总算听懂了一句,登时心生不悦。

    “不坐担架,你这幅尊容实在太惊吓路人了,”董阡陌好心劝了一句,“还是让人抬着走吧。”

    宇文冥川吹了一口气,衣摆一瞬间飘开。

    尽管这一刻,她正着,他倒着,彼此还是打了个照面。

    月光之下,他眉目分明,眼瞳是纯粹的漆黑,黑得好似头顶上无止无尽的茫茫夜空,多看一会儿便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尽管这样的对视只有一瞬,衣摆很快落下,又盖住了宇文冥川的脸。

    好吧,董阡陌承认,说他的尊容惊吓路人,实在是大错特错,错的很离谱。

    “你伏在井边上看什么?”宇文冥川问,“东西掉下去了?”

    “是呀,一时不防让井台的摇辘刮走的。”董阡陌回过神,发愁地说,“虽然这是一口枯井,井底有淤泥,可我的荷包里放着一张纸,时间拖久了,怕要浸湿了。”

    “那就下去取,有什么难的?”

    “我畏高。”董阡陌略有难过,荷包里小荔的小像,看来要割舍抛弃了。

    “那我帮你捡回来,你跟我出宫。”宇文冥川交涉。尽管不见他的面容,只听他沉稳的声音,还真不愧是谈惯了生意的人。

    “跟你出宫?去哪里?”董阡陌奇怪地问。

    “我家。”

    “你家?”董阡陌吃惊地问,“为什么我要去你家?”

    “因为我帮你捡了荷包,”宇文冥川一字一字,口齿清澈地讲道,“所以我想请你去我家喝一杯茶。”

    对于他的逻辑,董阡陌只有拜服。

    少年财神么,智谋过人,逻辑强大,一般人都难以领会,否则人人都变有钱人了。

    “还是不要了,”董阡陌叹气道,“你身份贵重,又半身残疾,小女子不忍心支使你做这么危险……”

    扑通!

    倒立的宇文冥川不等她说完,一下跃入井中。

第160章 世子下身的问题,我一定负责到底

    “没有。”宇文冥川的声音从井底传来。

    “没有?”董阡陌着急地说,“你再找找,我丢个灯笼给你。”她伸头往井下看,只见一片漆黑。

    “除了淤泥,什么都没有。”宇文冥川重申。

    董阡陌摘来一只灯笼,往井里探照着,扬声说:“你再仔细找找,可能是埋在泥里面了也说不定。反正你也弄脏了,再帮我好好找找吧!”

    “不用照亮下来,我不用灯笼也能看得见。”宇文冥川的话带着嗡嗡的回音,“真的没有,你亲眼看见荷包掉下来的?”

    “当然了!”董阡陌指挥,“你再往泥底下找找。”

    宇文冥川告诉她:“这淤泥是硬的,荷包不可能埋进去,一定是你看错了。”

    董阡陌急道:“我当然没有看错,刚才你像鬼一样追在后面的时候,我的荷包还在腰间摇摆呢!后来碰到井台的摇辘上,发出东西落地的声音,我听得一清二楚!”

    顿一顿,宇文冥川道:“你再扔一样东西下来,辨认声音与之前听见的是否相同。”

    董阡陌找了找,她身上的东西,只有香袋跟荷包比较相似,于是丢了下去,侧耳倾听。可是奇怪得很,这一次什么都没听见。

    宇文冥川又道:“井底至少七八丈,你怎么可能清楚的听见布料落地声?一定是落在井台附近,你没看见罢了。”

    董阡陌疑惑地绕着井台走了一圈,果然见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阴影里,静静躺着她的荷包!

    “呀!”她捡起失而复得的荷包,欣喜地收进怀中。

    “找到了?”井下的宇文冥川问。

    “找到了,”董阡陌抱歉道,“真对不住,你已经是不良于行的人,还折腾你下了一趟井。”

    “那你答应我的事,也可以做到,对吧?”宇文冥川问。

    “什么事?”董阡陌开始装傻。

    “出宫,回家。”宇文冥川言简意赅的话语,惹人遐想。

    “这……”董阡陌感到为难,心道,他的两条腿不能走路,只能改用手走路,一定是嗔怪我的胡做妄为,要把我扣在王府地牢,好好理论此事。

    董阡陌默默起身,拍一拍裙上沾到的灰尘,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逐渐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井底下,宇文冥川警戒地眯起眼睛。

    董阡陌心怀抱歉地后退着,心道,对不住了世子爷,你的情形我很同情,你下半身的问题,我一定负责到底,可眼下不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就算你硬赖住我,我也爱莫能助!

    这样想着,心中的愧意冲淡,走得更不回头了。

    “你敢?”

    井中传出一声质问,声音极轻极柔,董阡陌却从中听出了威胁的意味。

    她的愧意占了上风,低垂下头,小声说道:“那个……我好像听见有人过来了,我叫他们拿绳子和担架救你上来……我今日不能出宫,来日一定带着最好的大夫,去你们府上赔罪……”

    “回来。”

    宇文冥川的声音轻柔如水,又如烟火上跳跃的一点火花,背后却蕴含着无限威胁。一旦点着了,就是漫天的绚烂。

    关键是,董阡陌认为,他从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变成了皇宫里一个倒立行走的怪人,全是拜她所赐,这让她不能不生出负罪感。

    “呃……我,我还要给我们娘娘布置晚膳,去晚了会打手板……”董阡陌胡诌了个理由,退后两步,又郑重保证,“世子放心,我一定挂记着你的事,该负的责任,我不会逃避的!”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也不等宇文冥川回答,她就双手捏住裙角,发足狂奔出花园,逃离了犯罪现场。

    跑到一个有宫娥太监出没的路口,她藏起来喊了一声:“世子爷落井了!就在花园那边的井台!”

    眼见有不少人赶过去那边,她匆匆除去了身上的宫娥绿裙,往念祥宫走去。

    ********

    回到宫中,早已经过了晚膳时分。

    假董萱莹一眼瞧见了她,悄悄摸过来,皱眉问:“你去哪儿了?整个晚膳,太后问了你好几回。”

    董阡陌问:“晚膳中,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

    假董萱莹想了想,说道:“还不就是你想吃的那个蛋羹,蒸好了,上了桌,你迟迟不过来吃,后来刘贵妃就带着她女儿来了。韦王妃的儿子在吃蛋羹,刘贵妃的女儿见了露出馋相,也向太后撒娇要吃蛋羹,太后就让人从你的那一碗里盛了一半出来。”

    刘贵妃,原来是她。

    董阡陌心里有数了,假扮婉贵人的宫女叫自己出去,让自己不能及时回来,刘贵妃的二公主就可以分得一杯羹了。

    “呵,许久不见,她还是老样子。”董阡陌意味深长的笑。

    “嗯?你说什么?”假董萱莹听不懂。

    这位刘贵妃与韦棋画是最要好的手帕交,当年为了给没当上毓王妃的韦棋画打抱不平,明里暗里的,给韦墨琴下绊子。

    这是立场不同的缘故,韦墨琴不欲同她一般见识,每每都忍让着。

    后来有一次进宫,太后赐给韦墨琴一双晶石鞋,刘贵妃就暗暗遣人,将天子赏赐于她的一盒鲛人泪倒在那双鞋里,然后大声喊失窃了,快抓贼啊!

    一番追查下来,刘贵妃的女官从韦墨琴的锦盒里拿出晶石鞋,哗啦哗啦倒出了半匣子的鲛人泪。

    刘贵妃还诧异地说:“妹妹喜欢南海鲛人泪,直言同我讲就是了,何必做这样的事呢?”

    太后跟前,韦墨琴极力自辩清白,可她在宫里无根无底,刘贵妃却安排好了几个得力的证人,有一位还是妃嫔。

    这些人要么见过韦墨琴神神秘秘穿行过廊,往刘贵妃的房里去,要么就说帮韦墨琴搬锦盒时,说了一句“好沉!”然后韦墨琴就一把夺过来,自己收在怀里。

    太后耳根子软,从一开始坚决力挺韦墨琴不会行偷盗之事,到后来抿唇不语,眼中闪烁起了怀疑的光。

    只因韦墨琴的亲表姐,齐贵嫔,提到韦墨琴不是家里正经养大的小姐,而是在山野荒林里长大,眼皮子难免浅。而且不比她姐姐韦棋画受父母疼爱,陪嫁嫁妆少,没见过多少好东西。

    就这样,韦墨琴被迎头一盆脏水泼下来,硬赖她见宝眼开,偷了天子的御赐之物。

    太后满目失望,让韦墨琴更觉心凉,在场十几人里,竟没有一个相信她的说辞,相信她不会做贼的。

    最后,刘贵妃的嬷嬷调解说:“偷盗御赐之物,此事可大可小,要往大了闹,毓王的面子也没处放,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韦墨琴含恨,忍辱问:“不知怎样才能大事化小?”

    对方这才道出真实目的,原来,刘贵妃见她琴艺出众,胜了普通琴师不知多少倍,就想跟她学琴!

    太后也不欲张扬此事,就劝韦墨琴教琴给刘贵妃。

    韦墨琴按压着心头的怒火,在宫里住下,勉强教了刘贵妃几日。

    可是刘贵妃嫌她教的不仔细,也不用心,于是威胁她说

    “若半月之内,你不能教会我弹奏当世八大名曲,我就让我父亲刘右丞上书揭发毓王妃在宫中行窃,让毓王颜面无光,让你从此不能在京城里抬起头做人!而且毓王在朝里本就受到排挤,你帮不上他的忙也就罢了,难道还想给他多竖政敌,拖他后腿吗?”

    一番威逼,令韦墨琴心神俱疲,只能伏低做小。

    当世的八大名曲,有六首都是出自她之手,是她自创的曲谱。她见刘贵妃根本不愿下苦功练习,又想弹奏出华丽动听的乐章,于是她苦熬几个日夜,呕心沥血写出了一首二四节拍,极易弹奏的《子规如烟》。

    刘贵妃一弹上手,佐以清词,朗朗上口,刘贵妃一下就喜欢上了这首曲子。

    听说这是韦墨琴的新作,还没有第三个人听过,刘贵妃一下便起了贪心,霸占了曲谱。对外声称那是她偶有所思,酿成的佳曲。

    就这样,外人面前,刘贵妃以韦墨琴的弟子自居,以为可以抬高身价。背着人,就软硬兼施地威逼韦墨琴再谱出更多新曲,都算在她的名下。

    韦墨琴含怨而作,一共写了十二首琴曲,刘贵妃才肯放过她。

    从此之后,刘贵妃就成了有名的才女,以敏学巧思而得幸于天子,着实当了几年的宠妃。

    说到底,那几年里,韦墨琴唯一的软肋就是宇文昙,因此被刘贵妃吃得死死的。

    只要刘贵妃一提,假如把你偷东西的事讲给毓王,他会怎么看你?韦墨琴的心上就是一紧。

    被说的次数多了,明明不是她做的事,渐渐地,也就跟她真的做过那种不光彩的事一般,很怕让人提起,努力想埋藏起来。

    只为了那一句他会怎么看你?

    宇文昙从来不关心她的事,也从未走进过她的心,不了解她的人品才具。一旦从旁人耳中听闻了这样的事,立马就信以为真,对她生出厌恶之心,都是极有可能的。

    只为了不让宇文昙知道,不让他看轻她,那几年她都忍受着刘贵妃的盘剥,把进宫当成世上最痛苦的差事。

    如今再以董阡陌的身份入宫,她已经拿走了当年那根软肋,套上一层坚硬的保护甲了。

    刘贵妃还想来拿捏她,逼她挤出心头血,再也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了。

    这一次,要换刘贵妃出点儿血。

    ********

    晚膳前,念祥宫的后花厅里,刘贵妃、韦棋画、董阡陌、假董萱莹陪太后说着家常话。

    突然有宫娥神色惊慌地进来回禀:“太后,前院出了大事了!茑嬷嬷她……她吊在廊下的房梁上,自缢而死!”

    太后手中的茶盏泼了一半,睁大凤眸,缓缓蹙眉道:“自缢?哀家不信!茑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儿,哀家深知她的心性为人,她是不可能自尽的。”

    宫娥惊慌地说道:“是真的,我们大家全都看见了!这是从她的绑腿上绑着的一封绝命书!”

    “拿来我看!”太后伸手。

    “这……”宫娥紧张地说,“绝命书上有血迹,乃不洁之物,您……”

    “让臣妾看看吧。”刘贵妃招一招柔荑。

    太后沉着面色,颔首同意了。

    刘贵妃展开这封绝命书,开始念:“奴婢没能看顾好丝络蛋,有负太后信任,无颜偷生于世。那些丝络蛋,在呈给太后观看之前,已经为人毁坏……”

    念到这里,刘贵妃冷笑抬目,往董阡陌的脸上望了一眼。

第161章 若问我是谁,我是一个未卜先知者

    董阡陌面色平静,以手理顺鬓发,抿到小巧玲珑的耳后,如此反复三次。

    她的这个动作,让刘贵妃微一怔愣,念着绝命书的优美声音也迟疑起来,“丝络蛋已经为人毁坏,嗯,毁蛋的人就是……”

    “是谁?”太后问。

    “是呀,毁蛋的人是谁?”韦棋画也问,“怎么不念下去了?”

    刘贵妃又悄悄瞥了董阡陌一眼,犹豫起来,这个神色让韦棋画顿生狐疑。

    然后,就听刘贵妃说:“哎哟,这里弄脏了,字迹辨不清楚了,须得清理一下才能看得见呢。”说着,递给她身后的女官,丢过去一个眼色,“你拿去把纸弄干净!”

    韦棋画拦道:“我眼神儿好,要不让我看看!”

    刘贵妃皱眉道:“你看什么,一个老婆子临死前弄脏了的信纸,看过没的污了眼睛!”

    太后咬牙道:“哀家还是不能相信!茑嬷嬷伺弄哀家的鸟笼十几年,从没犯过什么大错,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留书自缢?”

    董阡陌也纳闷道:“是呀,丝络蛋是太后您允许之下打开的,并不是茑嬷嬷的过错呀。”

    韦棋画道:“是啊,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不如让茑嬷嬷手底下的几个宫女来回话,问问可有什么端倪。”

    “来人,把……咳咳咳……”太后心绪太过激动,呛出一阵咳嗽声,刘贵妃连忙过去给她拍背。

    “呀,您老人家保重,不要因为下人的事而动怒呀。”刘贵妃劝着,“这天儿也晚了,说了半宿的话您也乏了,凭什么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理清,可好?”

    太后又咳了数声,才摆手撵人,“下去吧,都下去吧,哀家想一个人静静。”

    刘贵妃、韦棋画、董阡陌、假董萱莹先后出了后花厅。

    韦棋画眼珠一动,捉着刘贵妃的手臂,拉到一边问:“姐,你给我透一句实话,这事儿不是你弄出来的吧?”

    刘贵妃笑容可亲,连忙道:“哪能啊,本宫跟那老嬷嬷又无甚仇怨,平白无故的,我害她干什么?”

    韦棋画不信,斜眼觑着刘贵妃,道:“可我瞧着你打从晚饭开始,就有点不对头了。再有,那封绝命书,你为何不念完了它?”

    “真的弄脏,看不清楚了!”刘贵妃信誓旦旦,“你要不相信,我叫人拿来给你看就是。你还不相信姐姐我?”

    “罢了罢了,”韦棋画消去心头狐疑,摆手道,“也不知什么缘故,我这两日老是左边眼皮跳。”

    刘贵妃道:“春天快过去了,你是保养不够的缘故吧。”这样说着,她伸手去摸韦棋画的粉嫩脸颊,蔻丹指尖摩挲过那双明媚秋波,笑问,“是灯光太暗了吗?我怎么瞧着你的眼角有一道细纹?”

    韦棋画吓了一跳,躲开刘贵妃的手,两手摸着自己的脸,惊恐道:“怎么可能?绝不可能!”

    刘贵妃掩口笑道:“我的凝香宫里已备了上好的温泉香汤,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那……好吧。”

    韦棋画果然带着三名丫鬟,匆匆忙忙地走了。

    刘贵妃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一摇头。这个泼辣美人,平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以让她急急变色的事,除了毓王,就是她最看重的引以为傲的容貌。

    另一边,假董萱莹把董阡陌拉到一边,紧张地问:“怎么办?茑嬷嬷她招了!还自尽了,这下死无对证,什么都要我们来承担!”董阡陌不止担着打碎鸟蛋的罪责,还想把太后的蛋吃了!

    董阡陌把假董萱莹的手从自己衣上拿下来,一边端详那手,一边说:“未见得吧,凭我与茑嬷嬷的几次接触,她实在不像会寻短见的人。”

    “何以见得?”

    “她因为害怕承担责任,拖了一天不敢禀报太后,后来事情被化解了,她喜形于色,连呼了几声‘阿弥陀佛’。既然已经脱却干系,她为什么还要以死明志呢?”

    “那你的意思是……茑嬷嬷不是自尽?!”假董萱莹紧张地抓紧了董阡陌的手。

    这一刻,董阡陌握着这双手,终于忆起了手的主人到底是谁!

    小拇指上一颗痣,手侧还有一道不明显的伤疤,再加上她的琴声,她的声音……

    没错,这个顶着董萱莹面孔的女子,就是韦墨琴当年学艺于云雾山时的九师姐,单语棠!

    十年不见,她的琴声还是没有变。

    有一次师父静宜师太听完,暗暗叹息摇头,与韦墨琴单独相对的时候,提起单语棠的琴声,说了四个字的评语养虺成蛇。

    那时候的韦墨琴听不懂,后来师父死了,她回忆师父的一言一行,想到了这四个字,于是求之于典籍,一查才知道意思就是养虎成患!

    师父的惨死,是否与单语棠有关呢?

    闪念之间,董阡陌复归平静,勾唇微笑道:“这深宫里的事,每一件都盘根错节,没有非是即否那样简单。二姐我问你,下午时我见你往东厕去,前面还有个宫女,是你让她引你去东厕吗?”

    单语棠一愣,摇头道:“不是,那个宫女说对我仰慕已久,说她会做丹青,想帮我画上一幅。”

    董阡陌问:“那你就跟她去了?”

    单语棠皱眉道:“本来董夫人交代过我,不要跟宫里的人多有接触,能少行一步就不多走一步,能少说一句就不多言语一声。可那名宫女就是之前警告香云,不能乱动鸟巢的那个人,她知道神鸟蛋被打碎的事,我只好应付她一下。”

    董阡陌想了想,沉声问:“那幅画画了多久?画放在你这里,还是她那儿?”

    “一直画到太后传膳的时分。画不在我这里,她说这一张画得不好,等有了好的再送我。”单语棠见董阡陌面色严肃,知道事有蹊跷,于是什么都老实交代了。

    “那也就是说,晚膳之前,你没有证人和证物能证明,你在做些什么。”董阡陌道,“我也一样,被人叫出宫去,带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耽误了回来的时辰。如今茑嬷嬷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再加上她的绝命书,咱们都有杀她的嫌疑。”

    “我怎么没有证人?那名宫女就能证明!”单语棠急道。

    “好了,不用说了,”董阡陌道,“我会为你我想个脱身之计的,可是二姐,你可不要打着趁夜逃走的主意。”

    “没,我没有!”单语棠语带紧张。

    董阡陌告诉她:“皇宫里外松内紧,明处有大内侍卫,暗里有枭卫营的眼线,一旦发现你形迹可疑,那你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刺客。二姐好好想一想吧。”

    单语棠问:“那你打算如何应付此事?明日待那名女官清理干净了遗书,一定会写着你和我的名字!”

    董阡陌安抚地拍一下她的手臂,道:“放心,那封遗书绝对清理不干净。”

    “你有把握?”

    “有。”这一刻,董阡陌的眼神如水面上的浮冰,冷而坚定。

    “你……”单语棠想问的是,你真的是董家小姐吗?你,真的只有十六岁吗?

    “二姐先去歇着,莫要露出焦躁的样子,镇定一点。”董阡陌叮嘱。

    半推半送,送走了单语棠,董阡陌往碧波池边一坐,拿过半篮雪白的馒头屑,往水里投了一些,很快有几只锦鲤来唼喋。

    身后很快响起一个声音,绮妙柔丽,带着点冷冰冰的笑意问:“呵,董四小姐还有心情喂鱼?难道你不知,茑嬷嬷的绝命书上,还写着你的名字呢!万一让太后瞧见,可不是闹着玩的。”

    董阡陌没有回头,继续随意地抛洒馒头,引得成群的鱼儿来食。

    静默片刻,身后的刘贵妃沉不住气了,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方才你向我示意的那一个捋发动作,是什么意思?”

    董阡陌仍不回头,却低笑一声,用陈述的口吻说道:“明日太后晨起,心情一定很差,然后会有一个养鸟的宫女做错事,把太后最喜欢的几只鸟误放到天上。”

    “你……你在说什么?”刘贵妃变色。

    “太后会勃然大怒,要赏这名宫女五十花儿红,一旦打完她就要死了!”董阡陌唇角一翘,继续说下去,“她一时害怕,就会招供出一些事来,以求免罪。”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刘贵妃皱眉。

    董阡陌此时方才回头,黛眉轻挑,微笑道:“那名容长脸蛋,头梳双鬟的宫女,难道不是贵妃您的忠心奴婢吗?她做过的事,难道您会不清楚?”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刘贵妃一阵心惊,不知眼前少女对自己的事怎会一清二楚。

    “我还知道,那名宫女将会招认的事,贵妃娘娘想听听吗?”

    “她会招认什么?”刘贵妃握弯了留长的秀美指甲,厉声发问。

    “她会向太后哭诉,昨日曾经收了别人的银钱,将一种名叫‘十幽海棠’的花粉涂在孵丝络蛋的燕子身上,并将连着飞檐的鸟巢泥灰掰得松动,一碰就掉。”

    “十幽海棠?那是什么?”

    董阡陌慢慢道:“十幽海棠是一种自花瓣中提炼的油脂,顾名思义,香气异常幽远,能把方圆十几里的马蜂引来,攻击那只燕子。最后痛得发狂的燕子打翻鸟巢,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刘贵妃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盛丝络蛋的鸟巢被打破,真相是这样的!”

    董阡陌点头:“是啊,毓王妃知道那名宫女是贵妃的人,对太后的忠心有限,于是就重金买通了她,在燕羽上做了手脚。当是时,周围一个宫人都没有,再加上王妃之婢织彤的撺掇和构陷,很容易就可以将打翻鸟巢的罪名赖在我二姐头上。”

    刘贵妃听得一愣一愣的,喃喃道:“原来,她做了这么个圈套,是要对付董二小姐。”

    董阡陌笑了笑,漆黑的眼瞳在暗夜中有如黑钻,慢声道:“不错,这本是王妃要假借太后之手,除去情敌的计策,只是中途出了一些纰漏,才没能如愿以偿。”

    刘贵妃戒备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的这般清楚?”

    董阡陌道:“若问我是谁,贵妃娘娘就把我当成是一个‘未卜先知者’好了。”

    刘贵妃睁大一双美丽的眼眸,重复着:“未卜先知者?”

    董阡陌点头,挑眉问:“方才我做的那个理顺鬓发的手势,是王爷事先同你约定好的暗号,不是么?”

    刘贵妃退后半步,讷讷地问:“姑娘……您是蔺王的人?”

    “正是。”董阡陌随手一抛,半篮子的馒头碎屑落入水中,很快被水中锦鲤分抢一空。

    “可是上次蔺王派人传讯说,密使已经回北齐了,明年才会再与我接洽呀。”刘贵妃紧张地提着一口气把话说完。

    “王爷的计划有变,这一点你无须知道太多,”董阡陌平静道,“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王爷新遣送来的密使,会负责向你传达王爷的指令,这就足够了。”

第162章 她是蔺王的人?越来越不可捉摸了

    夤夜,刘贵妃往她的凝香宫走去,步履踱得极慢,面上显得心事重重的。

    身后的女官关切地问:“娘娘因何事而忧愁?”

    刘贵妃叹气道:“北齐那边儿又遣来密使了,对方让我对毓王妃下手,我还拿不定主意。”

    女官一听,连忙左顾右盼,确定月夜下空空荡荡的宫道上只有她们两个人,才压低声音问:“北齐的密使,现就在宫里?是谁?”

    刘贵妃道:“就是那位董家四小姐,董阡陌。”

    女官有些不信,质疑道:“怎么可能?年纪也太小了吧?”

    刘贵妃蹙眉道:“本宫也是这样想的,董家乃簪缨世家,世代为官,应该不会有北齐的细作。因此一开始,本宫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话。可她似乎对本宫的事了如指掌,还念出了一段蔺王去年传书中的内容,你想,这是外人可以知道的事吗?”

    女官道:“如果她真是北齐密使,那她大约就不是真的董家千金,而是被人掉了包。”

    刘贵妃考虑着说:“韦墨琴的几名师姐,都是蔺王的眼线,个个都是乐理行家,而这个董小姐也十分精于此道,不会有错了,她一定是那些人中的一个乔装改扮的,真的董阡陌十有**已经死了。”

    女官问:“既然确定了密使身份,娘娘还有什么犹疑之处?”

    刘贵妃道:“密使传王爷之令,要设计对付毓王妃,且不说我和棋画的关系不同一般,就说前些年我做过的几件不能让人知道的事,从来都没避讳过她。一旦跟她闹翻,保不齐她会揭我的底!”

    女官目露狠光,低声进言道:“既然如此,娘娘不如趁这个密使还没在西魏皇宫里站稳脚跟,设计杀死她。回头等蔺王追究起来,就赖到毓王妃的身上,您就说发现密使身份时已经太迟,救不了了,这样一来,娘娘您就脱却干系了!”

    刘贵妃边听边点头,最后笑道:“还是尹姑姑你心思活络,不错,你说得有理,比起一个初来乍到就开始发号施令的密使,本官还是应该保全了棋画,她和她的父亲,都是本宫的一大助力。”

    女官进一步提议道:“到时去信向蔺王解释,还可以把毓王也搅合进来,这样,蔺王转移目标,就不会怀疑咱们了。”

    刘贵妃道:“好主意,就这么办!这个董阡陌一死,蔺王再派下一任密使,至少也要三个月的时间,本宫正好趁这段时日重做部署。”

    “……”

    这二人说着说着,相携走远了,她们自以为空空荡荡的宫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没有第三人能听得着她们说话。殊不知,有个青衣人一直无声地随在她们身后,将这番谈话尽收耳底。

    “她竟然是蔺王的人?”贺见晓很是疑惑,自言自语道,“董阡陌此人,越来越不可捉摸了。”

    假如刘贵妃的计谋得逞,明日之后,董阡陌就是个死人了,她的身份将会成为永久的谜团。

    可是如果这时候与董阡陌开诚布公,坦诚相见,而她又不是“自己人”的话,那贺见晓就相当于主动授人以柄了。

    董阡陌,她的真实身份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贺见晓,他是应该扶她一把,还是要冷眼旁观,放任她自陷死地,坠入万丈深渊?

    夜,还很长……

    ********

    翌日,一大早就下起了蒙蒙细雨,整座皇宫笼罩在晦暗的氛围中。

    新上任的掌事嬷嬷柳姑姑经过廊下时,看见宫娥宝兰半跪在青石板上,发出哀哀的哭泣声。

    柳姑姑知道宝兰素来与茑嬷嬷亲近,于是上前劝道:“别难过了,茑嬷嬷一时想不开,能怨得着谁呢?快收起你的眼泪,打起精神做事吧!”

    宝兰闻声抬头,两只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抹着眼泪说:“我不是在哭茑嬷嬷,而、而是……”

    “而是什么?”柳姑姑皱眉。

    “呜呜……”宝兰用哭腔说,“奴婢清晨喂鸟,想起了茑嬷嬷的事,一时神思恍惚,就把两只芙蓉鸟、三只白羽绣眼,和……”

    “和什么?”柳姑姑一下急了,扫视周围的鸟笼,发现好几只笼门大敞着,里面都是空的。

    宝兰哭着说下去:“和太后最喜欢的一只紫蓝金刚鹦鹉,全都放到了天上,这会子都寻不见了。”

    柳姑姑跑到院中,仰头急急观望,哪里还有被放出笼子的鸟儿的踪迹。

    “姑姑救我!”宝兰哭倒在台阶下。

    “这回你可闯了大祸了!”柳姑姑摇头叹气,“我要去回太后,至于怎么回太后的话,你自己想清楚吧!”

    头一天掌管鸟廊,柳姑姑为了撇清干系,第一时间回禀了太后。

    别的鸟也就罢了,那只紫蓝金刚鹦鹉是五年前嫁去北齐和亲的朔月公主留下的,太后瞧得跟亲生女儿一样,有了差池,谁都担待不起。

    不多时,柳姑姑从后堂走出来,板着一张面孔,告诉宝兰:“太后仁慈,赏你五十个花儿红,你自己去内侍省领罚吧。”

    宝兰立时软倒,大哭道:“奴婢不想死啊,奴婢还有下情回禀!”

    柳姑姑拧眉,斥道:“一大早的在这里哭,那就不是花儿红,而是三丈青了!凭你有什么上情下情,也等领完花儿红再说!”

    宝兰哭诉道:“奴婢知道茑嬷嬷其实是让人害死的,奴婢愿意把实情和盘托出,求姑姑再为奴婢求一次情吧!”

    柳姑姑并不知道昨日鸟蛋摔碎的事,一闻此事,当时便吓了一跳,立即转身步入后堂,跟乔女官嘀嘀咕咕地说了宝兰透漏的事。乔女官又斟酌字句,去回了太后。

    太后正自对茑嬷嬷之死心怀疑窦,立刻就把宝兰叫进来,让她从实招来。

    乔女官道:“你可老老实实回太后的话,有一字不实,立刻交由内侍省的刑房处置!”

    宝兰抖着肩膀磕了个响头,方回道:“奴婢有罪,昨日收了董家小姐的银子,许她摸一下鸟巢中正在孵蛋的燕子。董小姐不知在燕子身上涂了什么,没过一会儿工夫,就引来了一大群马蜂,把那只燕子蛰跑了,鸟巢也一下被打翻了。”

    太后面色古怪,与乔女官交换一个眼神。

    宝兰继续说下去:“后来董小姐就威胁茑嬷嬷,如果不配合她一同欺骗太后,谁都捞不着好处,下场最惨的就会是掌管鸟廊的茑嬷嬷。茑嬷嬷不得已的情况下,只好屈从,按下鸟蛋被打碎的事不报给太后。”

    乔女官紧声发问:“你口中所说的董小姐,是二小姐,还是四小姐?”

    宝兰泪汪汪道:“是董四小姐,董阡陌。”

    “哦?”太后面上的神情说不出的骇人,像是隐怒未发,又像是噙着笑意,问,“阡陌打翻鸟巢,对她有什么好处?”

    宝兰道:“我从董二小姐的丫鬟香云那里听闻,四小姐董阡陌虽然是嫡出小姐,多年来却得不到父母的疼宠,就连底下的庶出小姐也高她一头,让她很是不忿,一直都认为二小姐挡了她的路,意欲寻隙加害。”

    “哦?那她怎样害她二姐?”

    “她打翻鸟巢,本来是要栽赃给她的二姐。”宝兰振振有词道,“她重金买通了香云,打算串词诬告董二小姐,只是香云良知未泯,没有协助她一同说谎。最后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茑嬷嬷逮个正着,关了起来,只待太后午睡醒了就交由太后处置。谁知道这时候,我们清理鸟巢时发现,有一个蛋没有摔碎,摔出了一只小小的雏鸟,还是活的!”

    太后更加意外,挑眉问:“你是说,雏鸟是自己摔出蛋壳的?”

    宝兰用力点头道:“千真万确,是奴婢亲眼看见的!然后董阡陌就威胁茑嬷嬷说,四蛋碎而一鸟存,若是叫太后知道了实情,盛怒之下,茑嬷嬷说不定会被满门抄斩!”

    “那茑嬷嬷就听信她了?”乔女官问。

    “是哇,”宝兰道,“于是茑嬷嬷就答应配合她演戏,把那只雏鸟粘在一枚涂红的假蛋壳里,董阡陌吹箫掐准了时辰,正好是蛋壳裂开的时候。这样,丝络出世就变成了她的功劳,她再以巧言蒙蔽太后,您就不会追究其他丝络蛋的事了。”

    “她做这样的事,对她有何好处?”乔女官又问。

    宝兰对答如流道:“她这样做,第一可以从打碎丝络蛋的事里免罪。第二,她为自己播下了美名,现在整个宫里都传开了!说是董家的那个四小姐,萧声通神,连太后的神鸟都让她从蛋壳里给吹出来了!”

    听到此时,一旁立着的柳姑姑先疑惑起来,她对宝兰还算熟悉,一直把她当成一个怯生生的新进小宫女,却从来都不知道,宝兰有这么伶俐的口齿。

    况且,柳姑姑也是懂鸟的,昨日站在旁边看着,半点儿都没看出那枚丝络蛋是假的。

    “哼!”太后冷哼一声,问,“柳姑姑,宝兰口中说的事,你可知道吗?”

    柳姑姑连忙齐膝跪下,坚决道:“没有!奴婢自己没见着一点半点,也未从其他人口中闻得只言片语,否则早就来回禀太后了!”

    太后恨恨地磨着牙,冷笑说:“哀家最恨那些撒谎的人,今天敢拿话哄骗哀家,明日谁在后面戳一下子,她就敢给哀家下毒了来人啊!”

    她扬声一唤,从屋外冲进来两个身高七尺的太监,看走路姿势就知道是练家子。

    “把这个谎言欺主的贱婢,那一口牙都给哀家拔了!”太后下令。

    “是。”太监整齐应声。

    于是一人制住地上仍维持跪姿的宝兰,将她两条挣扎的手臂牢牢扣在身后,单脚踩住她的膝弯,让她起不了身。

    另一人上前,一手扣住她的咽喉,迫使她大张开口,另一手探进手指,放入她的口中,直接用手指开拔,只用了盏茶不到的工夫,就拔了约莫八颗好牙。

    原来,这名其貌不扬的太监,竟习有五台山的大力金刚指!

    一开始宝兰惊骇莫名,拼命挣扎与哭叫都没有用,后来她那一口雪白齐整的牙齿被生生扯下来,痛得她几乎立时发了狂。

    那满口的血,淌在别着锦帕的前襟,又流到了地上,宝兰哭得呼天抢地。

    上座之上,太后凤眸微眯,面上闪过一丝快意,表情带着两分享受。

    这时珠帘微动,董阡陌从后堂的水房步出,素手里端着茶盘,笑盈盈地走出来。

    乍一见到这般惨烈景象,她似乎是被吓坏了,“哎呀!”一声,将一道水晶珠帘甩得哗啦啦作响。

第163章 四小姐年纪小不懂这个,就别知道了

    宝兰哭得几乎就要晕过去,可是还没等她晕厥,牙床上传来的那种血肉撕裂的痛意,就让她重归清醒,于是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董阡陌轻轻放下茶盘,大睁着一双无辜的清澈眼眸,问太后:“这是怎么了?您老人家一大早发这么大火干什么?”

    太后气哼哼地说道:“哀家最恨别人对我撒谎,对于这些心里不老实,胆敢欺瞒哀家的底下人,断断不能纵放。”

    董阡陌善解人意地劝道:“底下人不懂事,也是常有的,可您是万金之躯,一旦被气坏可怎么了得。”

    太后仍不消气,端起董阡陌奉上的茶盏,喝了两口北苑贡茶才好些了。

    董阡陌疑惑地眨一下眼睛,悄悄问乔女官:“乔姑姑,那宫女怎么惹得太后发这么大火?”

    乔女官道:“宫里的事,三言两语难以道清,四小姐年纪小不懂这个,就别知道了。”

    “哦。”董阡陌撅撅嘴巴,惭愧地垂下头。

    “乔娘,你讲给她听听!”太后手执瓷盏杯盖,拨动着水面上的浮茶,很快沉下去几片。

    “是。”乔姑姑恭谨应下,并将董阡陌带到了一边,如此这般地道来。

    ********

    原来昨夜后花厅中太后与众人不欢而散,董阡陌、单语棠二人都在念祥宫中留宿,各歇在偏殿之侧的左右耳房里。

    单语棠有丫鬟香云伺候,董阡陌却没带半个服侍的丫鬟,于是就跟乔女官提,鸟廊有一名容长脸蛋、头梳双鬟的宫女,待人十分亲切,能不能把她叫过来,照应一晚上。

    于是,乔女官就将宝兰放到了董阡陌房里,伺候沐浴梳头。

    快上床歇息的时分,乔女官的房门被叩响了,是厨房的管事张阿婆。

    乔女官问何事,张阿婆道:“太后赐给董四小姐的那碗蛋羹,晚膳时四小姐不曾来食,后来贵妃娘娘带来二公主,分走了半碗,还留下半碗,过夜可就要放馊了!”

    乔女官道:“这有何难,你热一下,端给四小姐当夜宵就是了。”

    张阿婆道:“已经端去问了,四小姐说有大夫曾切切叮嘱她,过申不食,否则第二日一准要卧病的。”

    乔女官皱眉,道:“太后赏赐之物,一滴都不能浪费了,就算她吃不下也要硬吃了!”

    张阿婆道:“是啊,我也这样跟她讲,然后她就说,既然不可浪费,不如就将蛋羹送给乔姑姑你吃吧。”张阿婆亮出一只描花漆盒。

    “送给我?”乔女官诧异了。

    “四小姐说,听闻神鸟蛋是大补之物,乔姑姑你整日劳心劳力的,这碗蛋羹合该孝敬给你。”

    张阿婆说话嘴这么甜,是因为董阡陌吩咐她来送蛋羹的时候,抬手就赏给她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元宝。张阿婆又吃惊,又开心,没想到这董四小姐比宫里的主子出手还阔绰。

    “这……”乔女官有点不好意思了,“如此贵重的菜馔,我吃不太合适吧?要不你再退还给四小姐,还是让她吃了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张阿婆劝,“太后把丝络蛋看得跟小孩儿一般,肯定是不会吃的,四小姐夜间又不能进食,这宫里除了姑姑你,还有谁配吃?”

    “可是……”乔女官还有点顾虑,怕传出去名声有损。

    “没什么好可是的,姑姑就趁热吃了吧!四小姐说了,姑姑吃了,跟她吃是一样的,不用跟旁人提起。”

    张阿婆从漆盒中取出盖盅,放在桌上,退出房去。

    乔女官犹豫一下,拿起调羹,用了这一盅淋着香油和葱花的嫩滑蛋羹,入口只觉不尽鲜美,齿颊留香。

    吃完之后,小腹火烫火烫的,心口窝也有点烧得慌,大约,这就是神鸟蛋的神奇功效吧?

    乔女官睡不着觉了,去院中散步,走到偏厅外面,见董阡陌歇宿的左耳房还亮着灯火,于是就想进去道谢一声。

    刚走上前,未及叩门的时候,乔女官就听见门里有人在哭,还传来嘀嘀咕咕的谈话声。

    乔女官心起点点疑窦,于是就屏息靠在门上,侧耳听房里的动静。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低声斥责:“你这贱婢,娘娘什么时候短你的银子和吃用了,让你这样不开眼,背着娘娘做下这样的事?”

    另一个声音哭道:“尹姑姑饶命,婢子不是成心的,婢子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毓王妃,也是看在毓王妃与咱们娘娘交好的份儿上呀!”

    “呸!”第一个声音唾道,“你见钱眼开,还有理了?”

    “娘娘面前,姑姑帮我求求情吧,”第二个声音告饶道,“婢子真的知道错了,往后毓王妃许给婢子再大的好处,婢子也不敢帮她做事了!”

    门外,乔女官眉头紧紧皱着,心头扑通扑通地乱跳。

    第二个声音,是派来伺候董四小姐的宝兰。而第一个声音,怎么越听越像是……刘贵妃那里的尹女官?

    而且她们话中提到,毓王妃给了宝兰什么好处,让宝兰做了什么事?

    乔女官用沾湿的手指在窗纸上点了个小洞,往房里看去,果然见尹女官坐在桌边,宝兰则跪在对方脚下。只是目之所及,房里并不见董阡陌的踪影。

    尹女官冷声问:“毓王妃给了你多少银子,你都帮她做了什么事?除了你,田和小茗也参与了吗?”

    宝兰从实回道:“前天傍晚,毓王府的织彤进宫,给太后送来一篮子鲜荔枝。然后织彤就来到婢子房中,塞给婢子一个匣子,婢子打开一看,里全是珍珠和银锭子,当时就吓了一跳。”

    尹女官冷笑:“是高兴的心头一跳吧?”

    宝兰哭道:“婢子该死,姑姑饶命!”

    “你继续说!”

    “是,”宝兰说道,“织彤给了婢子一个纸包,打开是蚕豆大小的一块香膏,说那东西叫什么‘十幽海棠’。等董家千金进了宫,就让婢子把她们引到鸟廊之侧,再用酒化开香膏,擦在孵丝络蛋的燕子身上。”

    “只是这样?”尹女官问。

    “还有,就是把鸟廊上的人全都撵走,不叫别人看见,”宝兰道,“婢子给田和小茗一串钱,让她们跟张阿婆买了一些蜜饯和果酒,把所有喂鸟的宫人都叫去吃酒。后来香膏引来马蜂,打翻了鸟巢,余下的事,婢子就都不知道了!”

    尹女官听完,怒不可遏地挥手一个巴掌,将跪着的宝兰打倒,又上去踢了两脚。

    宝兰抱紧了头,连连告饶。

    尹女官斥道:“你这个背主的小贱人,明知道娘娘一直想拿到神鸟蛋,喂给二公主吃,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报给娘娘?”

    “奴婢……我……”

    “你是怕向娘娘回禀之后,你那一匣子宝贝就保不住了,对吧?”尹女官道破她的心思,又张口骂道,“蠢蠢蠢,真是个蠢东西!”

    “姑姑饶了奴婢吧!”宝兰的贪心无所遁形,只有求饶。

    尹女官冷冷告诉她:“若是你提前报给咱们娘娘,用假蛋把那些真蛋换走,那你就在娘娘跟前立了头等大功,到时何止一小匣子财物,就是让娘娘收你当干女儿,把你嫁给枭卫营的李统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我……”宝兰后悔不迭,捂着脸哭起来。

    “别哭了!”尹女官打断她,“现在娘娘有一件重要差事要交给你做,待你做好了这件事,娘娘就把你要回凝香宫,寻个合适的机会把你嫁给李统领。”

    宝兰连忙道:“姑姑只管吩咐,奴婢什么都肯做!”

    于是,尹女官压低声音,一番耳提面命。

    这番谈话的声音太小,门外的乔女官什么都没听见,心里正着急着,却听宝兰一声惊呼:“什么?要把那些鸟儿都放跑?”

    “嘘,你小点声音!”

    “不放鸟,直接去回禀太后,不行吗?”宝兰生怯,“或许太后一听说鸟儿没了,一怒之下就杀了奴婢,那岂不是不能完成娘娘交付的事?”

    尹女官道:“太后她老人家多疑,平白无故的你去告密,她能一字不漏地相信你吗?只有你装成迫不得已的情形下,吐露实情,太后才会毫不迟疑地当真,盛怒之下斩了董阡陌!”

    宝兰缩缩脖子,心道,那董家姐妹不知怎么犯了众怒了,毓王妃要杀二小姐,贵妃娘娘则要杀四小姐。

    临去之前,尹女官给宝兰壮胆,说:“你放心大胆的去做,大不了挨几板子,娘娘已经跟内侍省的人打好招呼了,会宽松行刑。李府夫人多年无子,近日里正在为李周渔李大人选妾,你一直以来的心愿,不就是能做他的女人吗?只要做成此事,娘娘就成全你的心愿!”

    房门打开,尹女官走出来,乔女官忙不迭地找地方躲避,不慎扭到了脚,勉强避过。

    尹女官离去后,乔女官坐在花园里揉脚,心中为刚听闻的那几件机密而惊骇,毓王妃买通了宝兰,打翻了太后的宝贝鸟巢,是要陷害董家小姐。而宝兰、田和小茗,这三名宫娥,都是刘贵妃放在念祥宫里的眼线!

    尹女官这一趟夜访,又是一肚子的诡计,要让宝兰把太后的爱鸟放跑,再在太后面前抹黑董阡陌,让太后杀了她!

    “哟,乔姑姑,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呢?”有个丫鬟打扮的女子端着水盆,经过花园,跟乔女官打招呼。

    乔女官看着她眼生,根本不是念祥宫里的人,一下子想到她是谁,于是问:“你们二小姐和四小姐,都已经睡下了吗?”

    “是啊,”董萱莹的丫鬟香云答道,“四小姐说乍一换了床,睡着不踏实,于是就去右耳房,找我们二小姐一同睡了。奴婢只好再多打来一盆洗脸水。”

    乔女官点点头,想了一下,又问:“今日花厅里说话,我看王妃和你们小姐有点不睦,这是什么缘故?”

    “这……”香云尴尬,不知如何作答。

    “我不过好奇,随便问问,”乔女官道,“你直言跟我透漏两句。”

    “大约,是因为毓王殿下吧……”香云迟疑地说。

    “毓王?”

    乔女官一下明白过来,原来,毓王妃韦棋画这是看毓王的表妹董萱莹不顺眼,要借太后之手除之。事后毓王要怪,也只能怪太后心狠了!

    只是,刘贵妃设计要杀董阡陌,又是什么缘故呢?

    乔女官叩见太后,将自己今夜里的见闻,一五一十地讲给太后,并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还不是因为她吹的洞箫,合了哀家心意!”太后不假思索地怒斥道,“从前墨琴每次进了宫,刘莫兮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么都看她不顺眼,还不是因为哀家打从心里喜欢听她的琴,刘莫兮觉得分了她的宠!哀家喜欢的人,那帮子黑心鬼都容不下!”

    乔女官道:“太后息怒,奴婢也是隔着门听的,有些地方并不大真切,有听错的地方也不一定。”

    这时,门外轻叩。是太监小马子,他用**迷翻了宝兰,从她的房中找到一匣子珍珠银锭,拿来呈给太后。

    太后拿出一颗珍珠,揭开香炉盖子丢进去,发出一声爆响。

    “太后?”乔女官忐忑。

    “哼哼哼~~”太后发出一串阴冷的笑,“哀家才多长时间不杀人,那些人就把哀家当成老迈昏庸的无用之人了!”

第164章 真相大白,那些年做过的亏心事

    乔女官隐去大部分的故事,捡能告诉董阡陌的那一部分说了。譬如毓王妃买通宝兰,引来马蜂打翻了鸟巢。譬如宝兰是刘贵妃安插在念祥宫的人,肚子里打的是要把丝络蛋换走,拿给二公主吃的主意。

    听完乔女官的话,董阡陌满目讶异,掩口道:“贵妃娘娘真是的,她想要丝络蛋,直言跟我说就是了,整碗让给二公主也是应该的。她,她何必要……”

    “她还做了什么好事?”太后听见了,一脸恼意地回头。

    “呃……”董阡陌欲言又止。

    “四小姐快说吧!”乔女官拍拍她。

    “是这样,”董阡陌回忆着说道,“昨日晚膳前,念祥宫里有位宫女姐姐让我去后角门,跟着一个名叫昭思的宫女走,说是婉贵人想见我。我胆子小,又是头一次进宫不敢乱走,就推拒了。可那位宫女姐姐非逼着我去不可,说若不去时,回头婉贵人传信给家里,让母亲记恨我,狠狠罚我。不得已,我只好去了。”

    乔女官恍然道:“难怪昨日席间都见不着四小姐,可你怎么知道那个昭思和贵妃有关?”

    董阡陌继续说下去:“半路上,天黑了我害怕,就说还是别去了,等明天天大亮时再去吧,谁知那个昭思坚决不依,抓着我不松手,还叫来了两名太监,将我捆绑之后,关到一个阴冷潮湿的柴房里。我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就拿炭灰在墙上留了一行绝笔书。”

    太后顿时变色,乔女官也大惊失色地问:“四小姐你被绑架了?!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董阡陌的眼瞳闪闪一亮,雪白的面颊染上了一点红晕,半垂下头,说道:“有一位陌生公子,将我救了出来,我问他的姓名,他说他是豫章王世子。后来,我站在那座关过我的宫殿外头看,记住了金匾上‘凝香流朱’这四个字,回来后向其他宫女姐姐请教,才知道是贵妃娘娘的住所。”

    乔女官道:“是了,昨日世子曾跟陛下入后宫,惹出一点乱子来,后来听宫人说,世子在宫里待到很晚,陛下留他住在晚枫汀了。”转而又责备董阡陌,“四小姐你在宫里遭人绑架,怎么不早说呢?”

    董阡陌低低道:“我不敢,除了二姐,我也不知道能跟谁说。”

    这时,太后突然问:“那个逼着你一定要跟昭思走的宫女,她长得什么模样?”

    董阡陌想了想,纤指放在自己的下巴上,说:“好像这里有颗痣。”

    乔女官立刻告诉太后:“是田!”

    太后恨恨咬牙,道:“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就在哀家的眼皮底下,绑走哀家请来的客人!”

    董阡陌犹豫一下,又说:“后来回了念祥宫,我跟二姐提起遭人绑架的事,二姐也跟我说,有个宫女拉她去房里作画,直到晚膳前都缠着她不让她出房……那名宫女就是宝兰。”

    乔女官立刻上前,问已经陷入半癫之境的宝兰,“说!为什么拉董二小姐去你房里?”

    宝兰抽搐着尖尖的下巴,一抖一抖地说道:“是,是奴婢仰慕二小姐的才貌……”因为缺了八颗牙齿,她说话漏风。

    “小凯子!”太后冷喝一声,“把她剩下的牙也给哀家统统拔光!”

    “是!”

    那名身怀金刚指绝技的太监,提起宝兰的衣领,就又要行凶。

    “不要!不要!”宝兰发狂地甩着头,避开那两根探向她口中的长指,绝望地喊道,“我招、我什么都招了!”

    “放开,让她说。”太后下令。

    太监放开宝兰,只听她抽泣两声,招认道:“昨日午后,董四小姐展露绝技,用萧声孵出丝络鸟,还向太后讨了丝络蛋吃。没过多久,贵妃那里的尹女官就来找奴婢,说让田把董四小姐带出念祥宫,再让奴婢把董二小姐关在屋里不与人见面……”

    乔女官拖着腔调问:“这些我们已经知道了,说说我们不知道的事吧!茑嬷嬷是怎么死的?”

    宝兰哆嗦了一下,才道:“是让太监潘胖子给勒死的,然后吊在廊下……”

    说到这里,她因为痛极,再加上流血过多,终于体力不支倒下去。

    太后又让太监小马子将宫女田、小茗、太监潘胖子全都叫来,在廊下跪成一排。为防宫里还有其他奸细,跑出去通风报信,就将念祥宫的宫门锁了。

    那三人一见宝兰的惨况,吓得齐齐变色,心头打起鼓点。

    乔女官说:“谁先招几句实在话?最后说的人,就和她是一般下场。”

    潘胖子和田她们虽然同是凝香宫安插过来的人,平时碰面却几乎连招呼都不打,外人更对他们的关系一无所知。这时候让他们一起过来回话,肯定是已经暴露了。

    于是潘胖子头一个招认道:“是贵妃娘娘派奴才等人来的,奴才是第一个进来的。六年前,太后特别中意前毓王妃,赏了她一套极品翡翠头面儿,那是贵妃眼巴巴想要的东西。贵妃记恨前毓王妃,就把奴才放进念祥宫了!”

    “前毓王妃……”太后一愣,一个名字脱口而出,“你是说……墨琴?”

    “正是,”潘胖子道,“尚金局做好这套头面儿之后,贵妃素知道太后不喜奢华首饰,翡翠的色泽嫩绿,多半会赏给妃嫔。事前,为了避免皇后也有此机会,贵妃就派人将皇后宫里的猫放到念祥宫的鸟廊,吃了两只鸟。太后恼恨皇后,斥令她在茜宫中闭门思过。于是贵妃以为头面儿铁定归她,谁知前毓王妃这时进宫给太后请安,太后二话不说赏了她。”

    乔女官想了想,立即回忆起这件事,蹙眉道:“可是我记得后来,前毓王妃见贵妃一直拿眼瞪着那套头面儿,于是就恳请太后,转赠予贵妃,可是贵妃坚持不受啊?”

    “贵妃心里憋着口气儿呢,”田趁机接上来说,“回宫之后,贵妃将自己梳妆台上的几个妆奁都砸了,口中还骂前毓王妃,她瞧不上眼的东西,就在太后面前假充好人,她当我是要饭的?”

    小茗也连忙补充:“是啊,从那以后,贵妃就更恨前毓王妃了,经常在背后使计陷害!”

    太后眯眼,重复着:“更恨?她一开始为何恨墨琴?”

    田对此事知之甚详,连忙回道:“贵妃还没进宫的时候,就和现在的毓王妃是成天粘在一处的好姐妹,什么知心话都肯说。”

    太后道:“难怪她们一拍即合。”

    田道:“那时候毓王殿下尚未选妃,京城里的名门闺秀都眼巴巴地盯着王妃之位。那年春天,陛下率王公大臣西郊狩猎,毓王殿下猎得金角白鹿一头,拔得头筹,陛下赏赐一套雁翎金甲,当时毓王妃韦棋画仍是待字闺中的少女,不顾羞耻,自告奋勇上前为毓王披甲。那时候,前毓王妃还不为人所知,更远不及现在的毓王妃美丽,因此,毓王妃和贵妃都认定,是前毓王妃横插一脚,用卑鄙的手段迷惑毓王,才当上了王妃。”

    潘胖子补充:“贵妃第一次在宫里与前毓王妃相遇,就把她推到水里,吹哨笛引来枭卫,想让枭卫营里的男子把她救上来,毁坏她的名节,谁知闻声而来的李周渔大人只远远看着,并不下水救人。而前毓王妃的水性也还行,不多时就自己游上了岸。”

    田又道:“这算什么?奴婢还亲眼见到,贵妃直接一个耳光扇到前毓王妃的面上!”

    乔女官没注意身侧的董阡陌蓦地一僵,吃惊地问:“为什么?”

    田不清楚内情,潘胖子却是清楚的,说道:“那是因为有一回,刘贵妃闻听有番邦使者进献蓝晶石给太后,太后听取了石匠的建议,要从蓝晶石里剖出一双鞋,还问过贵妃脚长四寸,拓下了贵妃的脚样,贵妃就以为晶石鞋是做给她的。不料,太后是看着贵妃和前毓王妃脚型大小差不多,想要赏赐晶石鞋给前毓王妃,却又想给她一个惊喜,才会找贵妃问脚样。”

    乔女官不可思议道:“那贵妃就因此而掌掴堂堂王妃之尊?”

    小茗抢着回道:“这个奴婢晓得,当时贵妃让奴婢趁人不备,将陛下御赐的鲛人泪倒在鞋里,串通齐贵嫔、方嫔等人诬陷前毓王妃偷盗。连太后都相信了此事是真,贵妃得意于捉住前毓王妃的把柄,从那以后,就对她呼来喝去,如打骂奴婢一般打骂她,连当着我们底下人的面也不收敛。”

    乔女官听到这里,不由唏嘘道:“可怜可怜,难怪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她就不愿意进宫了。非得是太后下了懿旨传召,才能召得她入宫一趟。”

    太后眼眶略红,擦去眼角的一滴泪,自语般地说:“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那事之后,哀家以为她做错了事,羞于见我,才会进宫请安的次数变少。哀家心里不赞同,就常冷颜相对,不给她好脸色看,没想到她实实是受了冤枉。”

    乔女官见太后十分伤感,连忙转移话题,问:“那贵妃为何要对付董四小姐?”

    董阡陌诧异:“对付我?贵妃娘娘?”

    参与此事的田回道:“具体的不知,奴婢只知道,贵妃听说四小姐因为一管洞箫而得了太后青睐,还赏她丝络蛋,贵妃就要把她支走,让二公主享用蛋羹。到了晚间,贵妃不知怎的又动了杀心,尹女官传贵妃的明言,说是不能让四小姐活着走出念祥宫。”

    董阡陌十分害怕,往乔女官的身后缩了缩,乔女官安慰她道:“四小姐别怕,太后会为你做主的。”

    董阡陌忐忑地说:“阡陌倒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想起前毓王妃的遭遇,甚是伤感。贵妃娘娘也是琴艺大家,曾谱得当世名作十二首,如此才华横溢蕙质兰心,怎会伤害同样以琴艺出众而闻名的王妃呢?”

    太后没听出董阡陌话中的暗示,她在暗指,刘贵妃根本就没有多少乐理常识,更遑论才华。

    那些传世佳曲,怎么会是那样一个心胸狭隘、心怀怨望的女人做出来的?

    此时此刻,太后只是感伤拭泪,摇头叹息,喃喃自语道:“最可怜的还是昙儿,上次他跟哀家说,琴儿刚生产完心情不好,他想辞去朝中事务,带琴儿去茗品城长住,还让哀家多多开解琴儿。哀家也没太放在心上,不料没过几个月琴儿就死了。从那之后,哀家看昙儿这孩子就很不对劲了,老是跟那些求仙访道的国师、道长同进同出,莫不是要出家?”

第165章 纸包里究竟何物,里面的东西会动

    董阡陌听完,面色当时就是一冷,眉头不耐地皱起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情绪,又开始萦绕心头。

    真是自家的儿子有娘疼,在当母亲的人眼里,儿子永远是受害者,儿子的女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害人精。

    太后虽然不是宇文昙的亲娘,却真是比亲娘董太妃还更心疼这个儿子呢!

    董阡陌正自暗暗冷笑,好巧不巧的,太后偏过头问她:“哀家已有半个月未见着昙儿了,你可知道,他这些日子在忙活些什么?”

    董阡陌乖巧地答道:“回太后的话,我在我家见过毓王表兄几次,都是来给我们老夫人请安的。哦对了,前些日子他猎了狐皮,还送了我二姐一件披风呢,看着又轻又暖的,煞是好看。”

    太后想了想,又问:“那他和现在的这个王妃,可曾同进同出过?”

    董阡陌点头道:“有啊,前不久我和二姐、四妹一起随母亲上山进香,听说前王妃的灵柩便停放在法门寺,于是前去凭吊,结果……”

    “结果怎样?”太后回头,奇怪地问。

    “唉,”董阡陌垂下头,长长的眼睫打下一圈阴影,“当时我晕倒了不清楚,只是听跟随母亲的王嬷嬷说,前王妃死不瞑目,在法门寺里显灵了!”

    “显灵?!”太后大受震动,“你是说,墨琴的鬼魂显灵了?”

    不知何故,太后的情绪一度十分失控,几乎不能坐正身姿。

    太后这样的表现,不止让乔女官感觉有些奇怪,连董阡陌也猜不透她如此失控的原因。

    董阡陌面带不安,回道:“我也只是听说而已,好像是王妃表嫂被前王妃的鬼魂吓到了,于是放了一把火,将棺中女尸烧得连飞灰都不剩半点儿了。”

    “她,被挫骨扬灰了……”太后眼中露出一点类似惶恐的神色。

    “是啊,我也是听王嬷嬷说的。”董阡陌道,“后来王嬷嬷无缘无故的惨死崖底,这件事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这时,乔女官叫人将潘胖子等人捆了,留待处置。

    屋中只剩两个人的时候,太后默然片刻,良久后叹了一气,道:“哀家也知道她的死有莫大的冤情,可能还跟棋画有点关系,可对着那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哀家还是忍不住心软。”

    对一模一样面孔的韦棋画心软,可是对于韦墨琴本人,太后反而是铁石心肠呢。

    董阡陌弯眉,微微笑道:“是啊,只要表兄喜欢,表嫂纵然有什么过错,也是可以一笔勾销的。”

    太后慢慢摇头,否定道:“这倒不是因为昙儿的缘故,知子莫若母,哀家知道他这些年翻来覆去,也就围着一个琴儿转。只可惜,琴儿那孩子太作了!”

    董阡陌道:“是啊,摊上一个不省心的王妃,表兄真是太倒霉了!”

    太后难过地说:“无论如何,也要让昙儿尽快走出那段阴影,琴儿带走的那一缺,哀家得设法给他填上才是。”

    董阡陌恭维道:“有太后慈祥关爱,表兄真是太幸运了!”

    那边,只听太后自言自语着:“得寻个好孩子,能让昙儿再快活起来的好孩子……”

    董阡陌轻声轻语地说:“依我看,表兄最不快活的地方,就是表侄儿的体弱多病之身,如今得了机缘,食用神鸟之蛋,希望以后能好一点儿吧。”

    太后打断出神,抬目一扫,看向董阡陌的目光带了两分威严,问:“那四枚被打碎的蛋……”

    董阡陌惶然道:“当时,一群马蜂攻击鸟巢,我们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鸟巢突然就落到地上了。我看大家都吓得跟什么似的,就上去帮忙瞧了瞧鸟蛋,结果发现五枚都有点裂纹,有四枚是死蛋无疑。”

    太后问:“是谁想到那个主意的?”

    董阡陌道:“是茑嬷嬷和我,一同想到的。茑嬷嬷说了,怕太后伤心,这样做和缓些。如今茑嬷嬷已经死了,太后您要问罪的话,就问我的罪吧!”

    太后颔首道:“你是个实诚孩子,没有将责任一股脑推给茑嬷嬷。”

    董阡陌道:“洞箫是我吹的,赌也是我和太后打的,纵然我想推,又能推给谁呢。太后您要怎么罚我?”

    她的声音清脆天真,有火气的人冲她都发不出火来,何况,此刻的太后并不见一丝怒气。

    怎么罚她?

    太后垂下眼帘,似在沉吟考虑。

    这时,出去片刻的乔女官回来了,附耳告诉太后:“宫门外,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等小马子小凯子他们出去查看的时候,又看不见了。”

    太后合眼道:“让哀家再想想,你们先下去。”

    “是。”董阡陌和乔女官掩门出去。

    乔女官心头疑惑,嘀咕了一声:“既然已经查出元凶,还想什么……”

    “哎哟!”

    转过一条回廊,乔女官与董萱莹的丫鬟香云撞个正着。

    香云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小姐催着奴婢把这个送给四小姐,奴婢一时手忙脚乱,连路也看不清了!”

    “这是什么?”乔女官打量香云手里的纸包。不知道是不是眼睛的错觉,怎么纸包会动弹的?

    “奴婢也不知,”香云面带焦色地问,“姑姑看见我们四小姐在哪儿吗?”

    “方才见她往西边儿碧波池方向去了。”乔女官指路。

    “谢谢姑姑!”

    香云福一福身,双手捧着纸包走开了。乔女官眼尖地发现,她走过的脚下轨迹,有一条泥巴漏出的细线,一直往前延伸而去。

    乔女官不禁疑惑了,那纸包里究竟是何物,里面的东西会动弹,还漏泥巴?

    念祥宫里刚发生了这许多事,如今辰时还掩闭宫门,里面的宫娥太监眼见太后重罚了宝兰,个个谨小慎微,缩起脖子做人。

    而两位董家小姐本身是客人,昨天又遇到那样的事,这是在做什么呢?

    乔女官尾随香云,遥遥跟在后面。

    碧波池边,香云将纸包交到董阡陌手里,董阡陌拿好,吩咐了香云两句,香云快步离去。

    董阡陌回头四顾,确定了周围没有人,当然,她没有看到藏身暗处的乔女官。

    于是她打开纸包,将里面的泥巴抖到碧绿的池水中,一边抖动纸包,一边小声说:“有怪莫怪,有怪莫怪!我们姊妹年轻不懂事,也是为了自保而已,茑嬷嬷,你安心的去吧!往后重阳清明,烧纸钱的时候,我会给你烧一串的。”

    听到这里,乔女官终于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出去,闪到董阡陌身前,厉声问:“四小姐手里拿的什么,又在干什么?为什么你会对茑嬷嬷心怀抱歉?难道她的死跟你有点儿关系?”

    董阡陌登时被吓了一跳,手指一滑,纸包里面的东西掉了出来,在地上一弹一弹的。

    乔女官唬了一跳,退后两步,定睛一看,不由失声道:“这、这不是太后最喜欢的那只紫蓝金刚鹦鹉?”

    可再定睛瞧时,也不对,太后的金刚鹦鹉威武雄壮,前两日看时,还有满身色彩艳丽的羽毛,而这一只形似鹦鹉的鸟,怎么乌漆嘛黑,毛都稀巴了?

    “你怎么把太后的爱鸟弄成这样的?”乔女官生气地问,“你可知道,这是公主和亲之前留给太后的念想,太后把它看成和公主一般,每日亲手喂它吃松子,喝泉水!”

    “不、不是我弄的……”董阡陌讷讷地说。

    “不是你?那是谁?”乔女官咄咄逼人地问,“这纸包是二小姐让丫鬟转交的,那就是她偷了太后的鹦鹉,折磨成这样的?”

    “不,”董阡陌又否认,“当然也不是我二姐!”

    乔女官重重拍掌三下,招来两名嬷嬷,让那二人将董阡陌押住。

    乔女官自己去捡拾地上的衰鸟,口中道:“董家千金,太皮了,居然把太后的爱鸟折腾成这样!哎哟,这可怎么是好哟!”

    下一刻,被乔女官托在掌心里的鸟,整个脑袋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不等乔女官惊骇,令在场四人都大受惊吓的事情发生了,从那条细细的鸟脖子里往外流的,不是红色的血,而是……黑色蠕动的虫子!

    细而长,哗哗往外冒,怕不有几百几千条。实难想象一只掌心大小的鹦鹉,身子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的黑虫!

    不是蚯蚓,也不是花园中曾见过的任何一种毛虫。

    尽管乔女官也常用筷子喂给鸟儿吃小虫,见到一盘子蚯蚓都不怕的,可、可这幕景象实在也太诡异、太人了!

    上一刻还活着的鹦鹉,下一刻脑袋落地,身子里充斥着无数条黑虫。

    鹦鹉的尸体早已被乔女官一把狠狠甩开,此刻那些黑虫,已经爬满一格青石方砖了!

    乔女官极力克制,才没有狂叫出声,引来更多人的关注。

    她眼眶通红,全身筛糠,死死地瞪着董阡陌问:“这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意欲惊吓念祥宫的人?”

    董阡陌慌忙摆手道:“这当然不是我的东西啊,我是官家千金,怎么可能摆弄这些脏东西!”

    乔女官心有余悸,恨恨地问:“不是你,那是谁?这到底是什么邪物?”

    董阡陌张了张口,又闭上,如此反复两次,在乔女官的催促下,她终于一咬牙,一狠心,把实话说出了口:“这鸟尸里是茑嬷嬷养的蛊虫,叫‘尸仙蛊’。茑嬷嬷,是我和我二姐杀的!”

    “你、你说什么?”乔女官不可置信。

    “没错,我们杀了人了!”董阡陌一口气说完,“那名胖太监当真是个蠢货,勒死一个嬷嬷的力气都不够,他刚一走,茑嬷嬷就从绳套里钻出来了,是我们把茑嬷嬷重新挂上去的!”

第166章 我要把一样东西,放进你的嘴里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乔女官惊呆了。

    董阡陌还未及答话,两名嬷嬷却突然面露惊恐之色,放声大叫起来。顺着她们手指的地方,可以看到,那一格爬满黑虫的青石方砖正在迅速融化,扩大,渐渐成了一汪黑水。

    那黑水好似有生命的活物一样,淌出了青石方砖融成的深坑,向她们四人所站的三丈之外,缓缓流淌过来。

    一名嬷嬷害怕,转身要跑。

    董阡陌沉声喝止:“不能跑!这种蛊追逐体温,尤其喜欢活物!”

    嬷嬷不肯听,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那道黑水瞬间离开董阡陌她们三人,转而去追嬷嬷,很快追上去,将她脚下的砖地团团包围。砖地融化,使那嬷嬷跌进浅坑。

    然后,嬷嬷的面色变得越来越痛苦,在“黑水池”中凄声惨叫。

    “怎么办?快想办法呀!”乔女官慌张地拉董阡陌的手腕。

    “我也不懂蛊,只是听老人们闲话时提起一些,说蛊物畏水,放到水里就会变成一条鱼。”董阡陌匆忙道,“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话音未落,黑水池中的嬷嬷整个人都如冰块一样“融化”了。

    乔女官和另一名嬷嬷早已惊呆,惊骇二字已不能形容她们看见一个大活人变成一滩黑水的心情。

    这时候黑水明显变稠,比桐油更稠,流过地面却不留一丝痕迹,又往董阡陌她们三人所站的地方流淌过来。

    “别跑,”董阡陌匆匆道,“把鞋脱了。”

    说着,她自己先脱去绣鞋,只穿白袜站在地上。乔女官犹豫一下,也照做了。

    另一名嬷嬷却不相信董阡陌这样一个小姑娘的话,转身就跑。

    情形如上次一样,黑汁很快追上嬷嬷,将之团团包围住。

    “怎么办?怎么才能救她?”

    乔女官十分着急,这名嬷嬷是有来历的人,是一位朝中官员的母亲,要是也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连尸体都没有。那四只眼睛两张口,向谁分说,又能让谁相信?

    “我实在不知道。”董阡陌眉头紧紧锁起,“炼蛊是一门秘术,懂的人只有一个已死的茑嬷嬷,外行人见到蛊都束手无策。”

    这时,黑汁流到嬷嬷的脚下,还没往鞋里钻,嬷嬷就哭叫起来。

    可是哭了一声,她就变成哑巴了,光张嘴,发不出声音!她惊恐地睁大一双眼睛,眼珠突出。

    董阡陌正自感觉奇怪,虽然她对蛊物真的不懂多少,但从前曾在师伯至臻道人处听说,蛊是从下往上攻击活人,最一开始是钻入活人的足底。

    可现在还没钻脚心,怎么嬷嬷就变成哑巴了?

    “我点了她的哑穴,招来的人越多则越麻烦。”有个声音响起。

    不见人,可声音就在耳边,是个清醇和煦的男子声音。

    带着一点回音,好像是在极空旷的室内讲话。

    董阡陌没费多少思量,就想起了这个声音是……“贺见晓?”她蹙眉,低声念出了这个名字。

    “四小姐很聪明,知道我正在用传音入密跟你一个人讲话。”不知人在哪里的贺见晓说,“本来有很多话想跟你聊,不过还是等下次吧现在,你咬破左手中指,走进那滩墨汁,往上面点十二滴你的血。记住,不要多,也不能少。”

    “你要我以血养蛊?”董阡陌小声问,“可我昨日饮了苦梨汁,据说可以避开蛊物,是否会有影响?”

    “那……”贺见晓考虑着说,“你点十滴血吧,”没说完,又迅速否定,“不,点八滴或九滴即可。”

    “你到底确定不确定?”董阡陌有点恼火,“不要瞎指挥、乱害人行不行?”

    “确定。”

    乔女官听见董阡陌一个人小声嘀咕,害怕地问:“你在干什么?你是在念咒吗?”

    现在,她已经把放出蛊物的董阡陌当成妖女看待!

    董阡陌顾不上解释,依贺见晓之言,咬破中指,走到那片黑汁之前。

    沾血的手指,略有一丝颤抖。

    董阡陌从未接触过这种杀人于无形的黑色液体,只听说,一旦豢养此物,此物就将会一辈子跟着你了,直到你死。

    蛊物与养它的人是心意相通的,就好像养了一个知晓主人心思的忠犬。可是某天当主人不再养它,或者失去控制权的时候,蛊物就会反噬。

    手指悬于黑色液体上方,第一滴血还是不能落下去。

    “相信我。”贺见晓看出了她的犹豫。

    简简单单三个字,沉着冷静的声音中,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好吧,眼下除了滴血养蛊,继茑嬷嬷死之后,变成这尸仙蛊的主人,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一滴血,两滴,三滴……八滴。

    八滴血下去之后,浮在黑色液体之上,并不融进去。

    “这样就行了?”董阡陌小声问。

    “还不行。”贺见晓的声音,听着有一点欲言又止的意思。

    “还不行?”董阡陌不明白。

    “四小姐你……是否是处子之身?”贺见晓顿了顿,又补充,“我问的是你本人,我知道你是另外一个人易容成的董四小姐。”

    董阡陌乍一听,是一愣,再听下去,才明白过来,贺见晓大概是从昨夜起就在宫里,把她跟刘贵妃的对话听走了。

    她自称是北齐蔺王派来的密使,那就肯定不可能是董阡陌这样一个十六岁的深闺小姐了。

    不是董阡陌本人,那纵然再聪明的人,也只能往易容这上面想,不会想到“移魂”这种奇谈怪论。

    “我……我是。”董阡陌觉得真董阡陌十有**是。

    “好,”贺见晓道,“那你解开长发,挑最长的发丝拔下三根。”

    董阡陌依言拔下玉簪,打散发髻,乌发立时流泻满肩。

    “我怎么知道哪三根最长?”她怀疑地问。

    “差不多就行。”

    “差不多?”董阡陌更怀疑了,这个贺见晓到底懂不懂制蛊,从没听说差不多也行的。

    “你……”

    贺见晓犹豫一下,啪、啪,两指隔空弹出,把乔女官和已经快要吓晕过去的嬷嬷都点成木头人。

    随着这两指弹出,贺见晓的人自天际落下,衣袍烈烈,长发逆风,仿如九霄云外而来的天上谪仙一般。原来,他一直都踏雁而行,就在皇宫上方几百尺的高空。

    董阡陌一见到他本人,顿时松一口气,道:“你能现身就早点出来呀,快,你来接手这滩子蛊物吧,我什么都不懂,不敢养这个东西。”

    贺见晓道:“不行,你已经滴了血,它们就只认你了。”

    董阡陌一听,忐忑之余不由埋怨:“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现在怎么办?”

    贺见晓上前,道一声“冒犯”,然后理顺她的长发,拔走最长的三根,丢在黑色液体之上。

    他又道一声“得罪”,然后屈指敲了一下董阡陌的额头,咚的一声轻响,把董阡陌敲得好痛,连泪花都冒出来了。

    “别动,把泪水滴在那上面,也是八滴。”贺见晓告诉她。

    “你往下流泪能数得清流了几滴吗?”董阡陌眼中含泪,揉着脑门,义愤地问,“你要眼泪何不直言相告?我随时都能哭出来,不用劳你打人!”

    “那,你慢一点哭,我帮你数着。”

    贺见晓省去客套,单手扣住了董阡陌的尖尖下巴,使她的娇靥悬在黑色液体上方。

    泪水一滴滴流下去,滴到最后一滴时,贺见晓用另一手的掌心接住她多余的眼泪,道,“够了,可以不用哭了。”

    董阡陌狐疑地看一眼贺见晓,见他面色古怪,似乎又是有难言之隐的表情。

    董阡陌警惕地退后两步,问:“你又想怎么样?需要什么,你直接说,请不要自作主张。”

    “不是,”贺见晓匆匆道,“我听见好像有人自北方而来,来人佩有兵器,不是大内侍卫就是枭卫。我不能久留,你……把脸抬起来。”

    “干什么?”这一次,董阡陌觉得有古怪,不肯听话照办。

    “我要做点事。”贺见晓含蓄地说。

    “什么事?”董阡陌问。

    “我要把一样东西,放进你的嘴里。”贺见晓告诉她。

    “什么东西?”董阡陌的脸上写着怀疑。

    “一颗清心丹,不是毒药。”

    “拿来吧。”董阡陌伸手。

    “此药只能喂,不能过手转交。”贺见晓道。

    规矩还挺大!

    好吧,相信他一次。皇宫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不请自入,为了帮忙还肯现身相见,也很难得了。

    董阡陌仰头,把嘴张开,“药呢?给我吧。”

    然后,然后……

    贺见晓扣住她的下巴,迅速低头下来,薄唇覆上她的唇,只有一瞬,然后迅速退开。

    确切地讲,是还未接近,已然远遁。

    这个蜻蜓点水的“吻”之后,董阡陌的口中有了一点药香,好像真的被喂了药。

    可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来自一个数面之缘的男人的吻,换谁能不发火?

    “这药只能这样喂。”贺见晓催她,“别发愣了,自今而后你就变成这些尸仙蛊的主人,为了树立威信,你一定要先驭蛊杀一个人。”

    “杀人?你让我杀谁?”杀你吗?

    董阡陌睁大眼睛,眼前的贺见晓就这么突然凭空消失了!

    真就是凭空消失的,连一个向上、向前后左右飞的动作都没见他有,那么一个大活人就消失不见了!他到底是人还是鬼?

    啪、啪!

    两声轻响后,乔女官恢复神志,茫然地低呼一声,“怎么回事?谁撞了我一下?”

    嬷嬷亦恢复神志,开始嗷嗷大叫:“啊!啊!钻进我的脚里了!”

    原来,那些蛊物融化了董阡陌的血、发丝、眼泪之后,以极快的速度缩小,从三块砖那么大,变成巴掌那么小一团墨汁,最后就直接钻入嬷嬷体内了!

    嬷嬷哇哇大叫,原地不停地蹦蹦跳跳,可能是想把钻进去的蛊再跳出来。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

    董阡陌大概猜出,尸仙蛊这是将嬷嬷当成宿主了,就像从前的金刚鹦鹉那样。

    而董阡陌则是取代了茑嬷嬷的位置,变成了尸仙蛊的新主人。

    记得至臻道人曾说过,蛊名中带有“仙”字的蛊,乃是蛊中的极品,仅次于带“神”字的。这种蛊十分珍贵,用价值连城也不可比喻。

    可那是对懂蛊和养蛊的人而言,董阡陌什么都不懂,只觉得这劳什子又麻烦又恐怖。

    心中七上八下的,后面响起一个诧异的声音

    “董三小姐?”李周渔冷声发问,“还是应该唤你董四小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167章 四小姐不想下去陪她,掂量着办吧

    那一位被黑色桐油钻了脚底心儿的嬷嬷,此刻昏厥于地。

    情形何其诡异,地上有一深一浅的两个坑,像是被人徒手挖出来的,可又不见任何挖掘工具。

    董阡陌踩着洁净的雪袜,乌黑长发直垂到腰际。这时候,她似是被这声呵斥吓到了,眼眶微微一红,泪水真和她之前讲的一样,说要就有。

    “你……”一身宝蓝官衣的李周渔愣了愣,转而问乔女官,“宫中究竟发生何事?为何在远处就听见此处吵闹不休?”

    “这,我们……”

    乔女官也不知怎么说才好,她现在很怕很怕那位嬷嬷,于是央求李周渔:“李统领能不能将她单独隔离起来,派人看管?”

    李周渔研判着乔女官惊恐的眼风,全都飞到那名嬷嬷的脸上,于是慢条斯理地答道:“可以固然可以,可是枭卫主要负责宫廷外围卫护,乃是作为禁军的补充。虽然枭卫的行责权大于大内侍卫和禁卫军,但越界行事,总归于理不合,除非有能让我们破例的理由。”

    不等李周渔说完这番官样文章,乔女官已经听得一团糊涂了,她只是个管宫女嬷嬷的女官,哪里知道“行责权”是什么东西。

    乔女官赶快扯过董阡陌,切切求告道:“好姑娘,当我求你,你快劝李统领把宋嬷嬷带出宫去吧,那样的事再来一次,让我们念祥宫的人再受一次惊吓,我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呢!”

    董阡陌垂头,细声细气道:“这样的事,我可不敢当着李大人的面说出来,否则传了出去,阡陌的罪过可大了。”

    李周渔不动声色,把目光放在董阡陌面上,目中突然施压,爆出两道点点闪亮的冷芒。

    董阡陌偏过头去,神色若无其事。

    李周渔的这双七宝玲珑目磨砺数年之久,平时不用则已,每次一用上,就能让刑讯中的犯人痛快地开口吐露实情,屡试不爽。可现在么,显然是没能一目威压,压进这个小姑娘心里去。

    “好吧,”李周渔开口说,“我保证,不论董小姐你说了什么,都仅限于你我之间,不会有一个字传出去,更牵连不到你的身上。”

    “我也保证、我什么都不跟别人说!”乔女官急了,“董小姐,你快将那个鬼玩意的来龙去脉告知李统领,让他处理掉吧,否则这宫里都没法儿待了!”

    董阡陌这才叹气道:“既如此,那就得从头说起了。”

    李周渔颔首:“请说。”

    “十年前,我的表兄毓王殿下……”

    “十年前?”乔女官还没听完这第一句,就甩一甩帕子,坚决地打断道,“四小姐,还是你一个人跟李统领慢慢说吧,一定要把宋嬷嬷弄出宫去,念祥宫和其他宫殿都不能留她了。我,我好像听见太后正在叫人,我得先走了!”

    开玩笑!没等董阡陌讲完,那些黑水又冒出来了。她呆这儿找死呢?

    转眼,碧波池边只剩李周渔和董阡陌两人,还有一个被乔女官当怪物看待的昏迷嬷嬷。

    李周渔略作沉吟,就左手董阡陌,右手宋嬷嬷,提着两人的衣领,足下奔起来。

    未感觉奔得有多快,甚至还不如董阡陌策马而行的速度快,可此刻假如有人瞧见他们这三人的步法,一定会忍不住揉揉眼睛。

    只因李周渔每走一步,他们三人都原地消失片刻,再出现的时候,身影就往前移动了二三十丈。

    如此春风和煦的轻身身法,与李周渔的性情为人相映,倒是恰如其分。

    很快出得宫去,来到皇宫之侧的侍卫府。

    李周渔松开两个人,将不省人事的宋嬷嬷往地牢一关,回到宿房之中,背身对着董阡陌说:“重话我不想说太多,只是有一点,四小姐不想下去陪她,得吐露点实情才能走出这道门去。”

    董阡陌讶异道:“可是,方才您还说什么行责不行责,枭卫不能把宫里的嬷嬷胡乱关押。我连宫里的人都不算,您凭什么把我扣押在侍卫府中?”

    沉默片刻,李周渔才道:“刚刚是越墙而入,我还没有告诉你这里是侍卫府,你也没望见匾额,你从何得知此处乃侍卫府?”

    “我……”董阡陌一愣。

    “你果然如我猜想的一般,有着不同寻常的身份,”李周渔面色清浅,眸中却已积聚风暴,“否则你一个足不出户的董府千金,怎么可能知道这里是侍卫府?”

    “李大人能让我说一句吗?”董阡陌无奈地问。

    “说吧。”

    “我知道这里是侍卫府,是因为我眼神儿比较好,看见了那个。”董阡陌一指。

    李周渔顺着看过去,见房门敞着一道缝,两指宽,露出了外面人的衣角,以及腰间的腰牌。

    “侍卫府”三个字果然清楚可见。

    李周渔拧着眉走过去,腾地将门打开,董阡陌瞧见门外景象,差点没笑出声来。

    一,二,三,四。

    身着标准的侍卫服色,青松衫,紫红袍,皂底靴,四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大内侍卫,一个骑一个,用叠罗汉的姿势守在门外。

    最下面的那个,被压得脸红脖子粗,脑门上的青筋直跳,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因为负担过重而压爆血管。

    最逗的是这四个人知道李周渔耳力好,为了能顺利偷听,每个人都用湿棉布将鼻孔堵得严严实实的,嘴里咬着一个水肺呼吸。

    想听李周渔的壁脚,这些人也算下过苦功了,可惜被董阡陌发现,暴露了形迹。

    “你们在做什么?”

    不等李周渔训斥,门外冒出第五个人来,是时炯,嗓门又大又亮,从一个极远的地方传过来,似乎为了证明,他不是听壁脚的一员。

    其实最想偷听的人就是他,一听说老大带了个妞儿回府,不锁拿入班房问话,却带到了他自己的宿房中……

    时炯兴奋过度,不到盏茶工夫就解决了今天后半日要审的三个顽固囚犯,火速来听最新的八卦。

    可气的是什么都还没听成,就被挖出来了。老大又是个腼腆的人,发现兄弟们在偷听,他肯定就什么行动都不会有了呀!

    然而等走到房门前,时炯一看房里坐着品茶的少女非是别人,而是董家四小姐董阡陌,时炯顿时又是惊讶,又是了然。

    天啦天啦噜,老大终于听进了小弟他的坏心提议,做出以权谋私的事,公然把一个新看上眼的小妞抢入侍卫府了!

    “看什么、谁敢看?!”

    时炯把眼瞪得铜铃一般大,凶神恶煞地骂那四个偷听的侍卫,“事情没做好,凑热闹倒一个赛一个积极,是想把今年的案子积到明年再办吗?滚滚滚,全都滚!”

    此时,背朝着李周渔的时炯,正跟那四人眨眼,示意他们先撤退,稍后新闻奉上。

    那四人还是更喜欢现场版,可惜无缘亲见,面上恋恋不舍意犹未尽地走了。

    “呵呵呵。”

    时炯干笑着,走入房内将门一关,走到董阡陌对过的座上坐了,摸了个茶盏,学董阡陌的优雅姿势用茶。不同的是,他的茶盏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老大,你有什么想问的,只管一次问个明白!”时炯拍拍心口窝,豪言表明立场,“尽管她是我表妹仙佩的妹子,还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绝对无条件支持老大你的一切做法。你光天化日之下把她带到你房里,一定有你不得不带的理由我绝对相信你的人品,老大!”

    “……”李周渔无语,看一眼董阡陌,她的面色也有点不爽。

    时炯又道:“可是么,她毕竟是我姨夫的女儿,出了这种事,我不在场不好。”

    言下之意,他有旁听的立场,李周渔休想赶走他。非要赶走他,那就是心里有鬼了……

    “好,董小姐,你说吧,”李周渔看向董阡陌,面色转冷,“先说说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我知道地上那些坑洼,是阴蛊淌过去的痕迹。那是你的杰作吗?”

    “阴蛊……”时炯打个寒战,没料到没有拉拉小手的调笑,一上来就是这么惊悚的话题。

    阴蛊,除了一般由女子喂养之外,外形看上去都类似蚕的幼虫,因此而得名。与之相对的是阳蛊,由苗疆蛊师中的男子豢养,外形看上去如破茧之后的飞蛾,杀伤力极大。

    几十名资历深厚的男蛊师,可堪匹敌一支上千人的训练有素的骑兵军队。

    先帝曾几度下令大规模剿杀养蛊人,现而今,存世的阴蛊少而又少,除了湘南的山里还有女蛊师,中原都已不多见。

    时炯长大嘴巴看董阡陌,再也料不到,这个外表柔弱无害的少女,竟然有这么不同寻常的爱好。谁要娶她回家,哪还敢多纳一妾一婢?

    “李大人,时大哥,你们都误会我了。”董阡陌眨眼道,“我怎么会那么想不开,养那种东西当宠物呢?宫里发生的事,的的确确与我无关,我只是不太凑巧,听到了一些不该我知道的事罢了。”

    一个称“大人”,一个称“大哥”,亲疏立分。

    时炯竟然就买了这一声甜甜的“大哥”的账,面上一笑,不自觉地坐正身姿,问:“那你都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董家妹妹?”

    董阡陌道:“有的事,我一不大明白,二不敢多说,怕日后招来祸端。”

    李周渔眉目间带着威慑之意,冷冷道:“此处没有外人,你可以少装柔弱,多道真相,也许我还会改变主意不杀你。”

    时炯不大乐意,劝道:“别吓唬她了,人家哪里装柔弱了,人家本来就是弱女子。老大你坐下喝茶,听我帮你审下去董妹妹,你是从哪里听到了不该听的话?从头道来,不要紧张,慢慢的说。”

    董阡陌点点头,果然面色轻松了许多,只听她压低声音道:“一大部分是从刘贵妃主仆那儿听来的,另一小部分是从王妃表嫂主仆那里听闻的,她们两个人里,我该先道出谁的机密?”

第168章 老大老大,身为男人不能诚实点吗

    “呃,”时炯没想到董阡陌这么痛快,抚掌大笑道,“一个一个来,慢慢说,要详实丰富,能有理有据就更好了。”

    董阡陌为难地说:“她们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我要证据齐全,早就第一个回禀太后了。”

    时炯点头:“有道理,那些狡猾的女人,做事才不会留下把柄。尤其是那刘贵妃,虽然她是老子的表姐,老子一点也不待见她。你听到她的何等机密了,董小妹?”

    “是这么回事,”董阡陌蛾眉轻蹙,眼眸中露出回忆的神采,“昨日傍晚,有个名叫昭思的宫女自称是我家长姐婉贵人吩咐的,要带我去相见。我问,二姐跟我同去吗?二姐可是想念大姐想念得紧。昭思说二姐已经先一步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我被人从后面敲晕,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阴潮的柴房,手上绑着绳子。”

    “你在宫里让人绑架了?”时炯吃惊地睁眼。

    李周渔的反应,则是上前捉住董阡陌的手腕,掀开水袖来看,印证她话中的真假经检查,董阡陌的双手都有麻绳状的勒痕,有的地方被磨破了,略显红肿。

    李周渔从药箱中取出白药,递给董阡陌,口吻比之前和缓了一些,说:“这道勒痕连佐证都算不上,因为你也有可能是自己绑住手腕,磨出这样的伤痕。好,你继续说吧。”

    顿了顿,他又自墙角端来一盆清水,放到董阡陌手边,给她清洗伤口用的。

    时炯的斜眼里写满了大大的两个字,鄙、视!

    老大啊老大,身为男人,不能诚实点儿吗?大家都是男人,你偶尔对哪个女子表露出一丁点心仪,我也不会笑话你。

    如果小弟的记性没问题,你审讯贪官污吏,还有那些行刺未遂的刺客,面上还带着三分笑意呢。怎么问话的对象变成小姑娘,你反而唬着一张脸?太太太不寻常了!

    于是,当董阡陌一边给手上药,一边说下去的时候,时炯也不看她了,专盯着李周渔一个人看,偏要找出他各种表现不够自然的地方,留作谈资。

    “一开始,我以为活不成了,在墙上题下一行绝笔。后来我渐渐镇定下来,因为我懂得翻腕花,就自己解开了绳子,摸黑走出柴房。”

    董阡陌做出一个脱开绳套的手势,这也不是假的,这是枭卫入门都会学到的基本逃脱术。

    “董小妹,你竟然还懂逃脱术?”时炯好奇。

    “我不知道什么术,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董阡陌道,“在家里每当我不听话,母亲就把我关起来或绑起来,久而久之我就学会解绳子、开锁了。”

    “你出得柴房后,身在何处?”李周渔问。

    “我也不知道,又迷了路,后来走到一间房外,我见窗纸上几道人影,于是悄悄在外面站了片刻,想知道绑架我的人是谁,而且我还有点担心二姐也是同样遭遇。”董阡陌说,“结果一听,当时就吓了我一跳,里面的声音有刘贵妃、尹女官,此外,还有男人的声音!”

    “男人?不可能吧!是真的男人,还是内廷太监?”时炯有些不大相信。

    “是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子声音。”董阡陌肯定地说,“那个人自称是什么‘蔺王’的信使,捎来了王爷的传信。我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从来只听说毓王、豫章王和淮南王,从不曾听说有什么蔺王。”

    在她提到“蔺王”的时候,李周渔与时炯早已齐齐变色,而且是最严肃的那种!

    西魏没有蔺王,可是,北齐这些年新上位的摄政王,就是蔺王爷!

    刘贵妃是丞相家的嫡长女,又身处深宫之中,她怎么会跟蔺王的信使有来往?北齐真的派来使者,也不会找一个宫妃秘密见面,除非……

    李周渔、时炯面色凝重。

    董阡陌回忆着说:“使者说,王爷很满意你送来的‘克求’,你上次提出的几个‘毛栗’,王爷全都照准了。”

    “克求?毛栗?什么意思?”时炯不解。

    “我也不知道,”董阡陌道,“可能是我心情紧张,耳朵出现幻听了吧。”

    “不是幻听,”李周渔面色不渝地说,“使者讲的是一个北地部落的语言。”

    “哦,原来如此。”董阡陌道,“然后他们提到什么青楼女子,还提到陛下嗜睡,我正想靠近点听,就有人过来推窗户往外看。我躲在窗下避过,一仰头,看到一个太监打扮的人,下巴上有胡须青茬,喉结也很突出。”

    “他就是与贵妃谈话的男人?”李周渔问。

    “大概就是吧,”董阡陌犹疑地说,“一瞬间,我觉得那名假太监根本已经发现我了,还对着我露出冷笑,可他关上窗户后,并不对刘贵妃提起外面有人偷听。”

    “哦?这么奇怪?”时炯纳闷,“他既然是与贵妃夜谈机密,为什么不杀你灭口?”

    董阡陌摇摇头。

    李周渔想了想,分析说:“刘贵妃入宫多年,开始只是个贵嫔,不得陛下欢心,后来才上位。可是她娇纵刁蛮,又是贪得无厌的性情,或许是那名密使得了蔺王的指令,要除掉刘贵妃,再换上新的联络人。毕竟合作日久,刘贵妃知道的秘密越多,对他们的威胁就越大。”

    至此,李周渔对董阡陌的话信了**分。

    况且,董阡陌也不是全然编造,大体框架都是真的,时间从两年多前整个儿搬到了现在。

    刘贵妃就是在为北齐的蔺王做事,就是有个长胡子的假太监,常年在凝香宫中打杂,直到现在还没离宫。只是这太监不是北齐使者,反而有另一层更让人惊掉下巴的身份。

    “唉,”时炯叹了一声,“我那表姐,在宫里已经比肩皇后了,犹自不知足,这种事一旦被揭发出去,就是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啊。”

    “未见得,”李周渔摇摇头,“这件事要是两三年前揭出来,且在证据充分的情形下,或许可以一举扳倒刘氏一族。现在就难如登天了,纵然我有办法说得陛下相信,刘右丞的势力盘根错节,连陛下都不能不谨慎对待,更何况……”

    “何况什么?”时炯问。

    “何况,刘右丞深得陛下信任,早已不在我之下。”李周渔一字一字道,“我去揭发这件事,陛下表面不说什么,转身也会想一想,我的上书中是否带有私心。”

    “当然没有了!”时炯生气地说,“老大你是最大公无私的人!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要知道,他们老大为了维护枭卫的利益,连他一直暗暗思慕的女人都狠心杀了,简直是公正得令人发指!

    “可是虽然不愿意承认,我们枭卫在朝里与民间的声名不够好,这也是事实,”李周渔指出,“刘右丞却是有名的清官,处事公道,体察民情,都是有口皆碑。想拉他下马,除非有铁一般的证据。”

    这时,默默听他们谈话,董阡陌突然插了一句:“有没有可能,这件事是刘贵妃一人所为,和她家里没有多少关系?”

    时炯一听就否定了:“这种天大的事,贵妃断断不敢自作主张。”

    “你这样想,陛下未必见得。”董阡陌又说了一句。

    时炯没听懂,李周渔却意会到董阡陌的话底含义,不由蹙眉,董四小姐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她怎么把男人的心思都摸透了?她的小脑瓜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

    李周渔凝目看董阡陌,除了一个神情天真的少女,他看不出哪里不同。

    “此事,让我再考虑一下,”半晌,李周渔沉声道,“请四小姐再描述一下,你偷听到的毓王妃的机密吧。”

    “不,”董阡陌眯眼笑道,“王妃表嫂的事,并不曾背着我说,只是她们当时以为我是小孩子听不懂大人的事,就没回避我。可是她们用词比较隐晦,我不能原句复述,只能讲一下我理解的大概意思了。”

    “请讲。”

    “十年前,我表兄毓王殿下每年都要往云雾山的孤叶城跑几次,跟一名男子幽会。”

    第一句还没讲完,李周渔和时炯的面色就同时古怪起来。

    董阡陌用天真的口吻,无邪的表情,说着在李周渔他们听来很惊悚的事由

    “表兄和那名男子是真心相恋,可惜为世俗不容,为了掩天下悠悠之口,表兄娶了那名男子的妹妹。实则用她做挡箭牌,暗中仍是与那名男子来往密切。后来,男子的妹妹不能忍受这样的关系,就让表兄灭口了。表兄又娶了这个妹妹的姐姐,就是现在的王妃。”

    时炯不可思议道:“照你说的这样,宇文昙把他们韦家三兄妹全都包办了?他也太生猛点了吧!”

    董阡陌尴尬道:“表兄是咱们西魏的英雄,他有此爱好,韦家人也并不反对,我们外人又能说什么呢?”

    时炯点头:“有道理,咦不对,没道理!”

    男人与男人相恋也为世俗所容,他们这侍卫府呆起来都别扭了!

    “你不要打岔。”李周渔斥道,“四小姐你接着说。”

    “现在的王妃表嫂,当然也不乐意为他人做嫁衣了。”董阡陌一板一眼道,“对于表兄的冷淡,还有她亲哥哥的横刀夺爱,她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却打定主意,要设法让表兄回心转意,从此不再跟其他男子来往。”

    时炯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没想到他多年来视为劲敌的毓王,居然有龙阳之好!

    “有一次,表嫂进宫,看到太后宫里好多人在观赏金蚕缕,表嫂艳羡不已。”董阡陌说下去,“后来她听闻,金蚕缕乃金蚕吐丝织就,而金蚕是一种半雌半雄的神虫,因此有一个说法是,只要穿上金蚕缕,男人就会变得跟女人一样魅惑,女人却会变得跟男人一样俊俏,简而言之,就是不辨雌雄。表嫂一下就动心了,想要穿上华美的金蚕缕,去引起表兄的注意。”

第169章 怎样收拾狗男女,茑嬷嬷教你一招

    “嗯……”时炯回忆,“可是我记得,太后说谁帮她孵那个什么鸟蛋,她才送谁金蚕缕!毓王妃怎么讨好的太后,得了那样宝贝?”

    董阡陌道:“宫里的事,我虽然知道的不多,可是也知道,妃嫔们无不想巴结太后。王妃表嫂的手段要是仅止于讨好,那太后她老人家也不会高看她一眼了。”

    时炯问:“那她怎么拿到金蚕缕的?”

    董阡陌道:“怎么拿到的还不是关键,关键是,她得到金蚕缕后做成衣裳,大半年过去了,她却一次都没穿上身,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时炯道:“有多奇怪?或许是因为她爱惜宝物,舍不得穿罢了。就像我家里,赏赐丫鬟的那些锦缎,她们都当压箱底的好东西,从不见有人穿。”

    董阡陌摇头:“时大哥,你太不了解王妃了,你可还记得四年前上元节的花灯夜游?”

    时炯不知,摇头。李周渔却一皱眉,想起了什么。

    董阡陌轻柔微笑:“四年前表嫂新寡,她的夫君上官少将军死了,表嫂才不过二十岁妙龄,又是咱们西魏第一大美人,上官家叫她为将军守寡,她自然是不肯了。她打算立即打点行装回娘家,过了三个月的热孝就改嫁,上官少将军的弟弟上官玉泽十分愤慨,坚决阻拦。当时韦家和上官家闹得挺凶,李大人,你一定知道此事吧?”

    李周渔道:“不错,我记得后来,上官家就以别的事为由,上书弹劾韦棋画的父亲韦尚书,说他在户部管钱粮,多年来都有以虚报假账来蒙蔽朝廷的情况,证据确凿。一旦坐实其罪,至少也是丢官罢爵的下场。当时,前毓王妃还是王妃,听说她父亲的事后很着急,带着她姐姐进宫,求太后主持公道。”

    是啊,董阡陌微笑,那就是韦棋画第一次走入太后眼里,是韦墨琴把她带去的。

    以前在年下节下,韦棋画也以命妇的身份入宫赴宴,容貌不是不倾城,妆扮不是不抢眼,可是当入宫的贵妇个个都那么穿扮的时候,韦棋画也只能泯然众人矣。

    而韦墨琴站出来,把韦棋画带去见太后,情形就不同了。

    太后见着两个长相如出一辙,从气质到神采却完全不同的宫装佳人,一下子就乐了,从那之后就很喜欢韦棋画。

    韦棋画不像韦墨琴那般琴艺、茶艺、书法都自成一家,可赏可玩。可韦棋画也有她的一套办法,哄得太后隔三差五的就能想起她,念叨她两句。

    譬如,韦棋画以感谢韦墨琴的名义,送给韦墨琴一瓶桃花冰露,据说搽在耳后和手腕内侧各两滴,全身都有清冽的桃花香。

    韦墨琴用着喜欢,进宫前搽上,近前与太后说话。

    太后一下子就想起韦棋画了,原来,韦棋画那日与韦墨琴一同进宫就搽了桃花冰露。

    太后能记住这种味道,是因为渤海上贡了两小瓶桃花冰露,都在太后这儿收着。太后不搽,平时拿出来闻闻。

    韦棋画的桃花冰露不是从贡品渠道来的,而是重金从黑市购得,一瓶的分量赶太后两瓶多,要赤金八百九十两,比韦棋画先夫一年的薪俸还多。

    韦棋画只用了几次,就整瓶转送给韦墨琴,这样的大手笔,只是为了能让太后通过这种特殊香味儿念起她一回两回。

    对于能派上用场的人,韦棋画一向出手大方,对韦墨琴如此,对茑嬷嬷也是如此。

    茑嬷嬷是太后宫里的老人,因为养鸟特别在行,是太后最看重的嬷嬷。

    韦棋画花重金从天一阁购得情报,挖出了茑嬷嬷的来历,知道茑嬷嬷原来是湘南的蛊女,多年来她一直养了各种各样的蛊,都是为了她儿子。

    茑嬷嬷的儿子生下来就是口歪眼斜、腮帮发肿,相士给批命说那个孩子养不大。茑嬷嬷却用古法养蛊,给她儿子当替身,隔一段时间烧死一种蛊,她儿子就变得像正常人一点。

    靠这种办法,茑嬷嬷的儿子不但长大了,还又聪明又漂亮。

    查清茑嬷嬷的底细后,韦棋画设法与茑嬷嬷会面,恭维她是太后跟前的第一红人,吹捧一番,又许下给茑嬷嬷的儿子花钱捐个县官,让茑嬷嬷帮忙在太后那里说好话,下特旨允许韦棋画改嫁。

    在当时的毓王妃韦墨琴的努力下,太后已经跟皇帝通过气,赦免了韦尚书那点渎职小事。

    可是,上官家的家规是男不纳妾,女不再醮,上官少将军又是为国捐躯,皇帝和太后又凭什么因为一个寡妇太美貌,太不甘寂寞,而下旨强迫人家修改家规呢?

    茑嬷嬷一开始没答应韦棋画,并说,前些年太后曾提过让茑嬷嬷的儿子到侍卫府做事,给个职位,茑嬷嬷就叩谢恩典又列举此子的种种不肖,给推辞了。茑嬷嬷压根儿就不想让她儿子当官。

    韦棋画不信邪,因为她不信这世上没有不图名,不图利的。如果这两样都不图,那说不定就是个心怀怨望,惦记着报复什么人的怨妇。

    果然,韦棋画通过韦叶痕一查茑嬷嬷的丈夫,就查出端倪来了。

    当年茑嬷嬷在家乡还是个大家闺秀,父亲是拥有几百蚕农的大员外。怪不得茑嬷嬷进退有礼,应答得体,自有不同于一般宫人的气质,得到太后嘉许。

    茑嬷嬷有个入赘的丈夫,是她父亲的佃户,是个油嘴滑舌之辈,哄得她父亲把一份儿家业交给他打理。

    后来茑嬷嬷生了个有问题的儿子,她丈夫就卷走家产,带着茑嬷嬷的婢女跑了。

    茑嬷嬷的父亲也被气成重病,无心打理桑田,又债台高筑被债主打成瘫痪,贫病交加几年后,凄惨地撒手人寰。

    茑嬷嬷恨毒了那个男人,却已很多年找不见人。这就是茑嬷嬷这辈子最大的心病。

    韦棋画投其所好,买得天一阁所有的情报站连找七天。

    第三天就把那个老混蛋找出来,绑去见茑嬷嬷了。对于这一只香饵,茑嬷嬷再没有不吃的道理。韦棋画帮茑嬷嬷抓到老混蛋,茑嬷嬷对她感恩戴德。

    虽然据老混蛋讲,这些年他已经幡然悔悟,不但洗心革面造福乡里,还信了道教,给茑嬷嬷和儿子立了长生牌位,常年供奉。

    茑嬷嬷还是把这些年养的蛊物一股脑召唤出来,里里外外地伺候老混蛋。

    十天之间,茑嬷嬷对老混蛋和老混蛋当年带走的婢女实施报复,用这对狗男女的血肉祭炼出了一只蛊王。

    据说这只蛊王十分利害,只要运用得当,就想来什么来什么,因此养蛊界的人都把盛蛊王的瓷缸叫做“聚宝盆”。

    凡此种种,韦叶痕都很清楚。因为他是个大嘴巴,什么新奇古怪事,他都喜欢去韦墨琴那里念叨念叨,博她一笑。因此董阡陌才能知晓这一切。

    后来,茑嬷嬷感念韦棋画的大恩大德,从此之后茑嬷嬷就背叛了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太后,一心一意地为韦棋画做事。

    茑嬷嬷最能帮到韦棋画的地方,不是因为茑嬷嬷是太后宫里吃得开的人,而是因为她养了蛊王。

    董阡陌不了解所谓蛊物都分哪几种,只是从韦叶痕那里听说,茑嬷嬷从蛊王处求得尸仙蛊,放进太后最喜欢的紫蓝金刚鹦鹉体内。

    太后日碰夜碰的,渐渐地就影响了神智,不似从前那么的立场坚定了,变成一个偏听偏信的糊涂老人。

    ********

    “就算太后喜欢那个韦墨琴,也不能这么偏向呀!”

    提起此事,时炯就有点恼火,因为韦棋画从前的小叔上官玉泽和他是莫逆之交。因为韦棋画想改嫁,可害苦了上官玉泽!

    董阡陌道:“前毓王妃希望帮她父亲脱罪,这也是人之常情,虽然她和娘家的关系闹得挺僵的,可是血浓于水,危急时刻她还是心向韦家。太后禀心主持公道,其实也只是跟陛下提了提,法外容情,适当放韦尚书一马。前毓王妃跟现在这一位,姐妹关系一直不融洽,改嫁一事,前毓王妃并没插手过。”

    “那为什么后来太后申斥韦棋画的小叔子上官玉泽,还叫圣上罚他去北疆种树三年,把他的功名都耽误了?”时炯怒气冲冲地问。

    “这也怪不着太后,”董阡陌心平气和地说道,“一开始太后也说,上官家的家规,男不纳妾,女不再醮。韦棋画嫁作上官妇的那两年,上官少将军不曾纳妾,上官家也善待韦棋画,因此韦棋画于情于理都应该守节,永不提改嫁之事。不过,王妃表嫂是一个有办法的人,没人站在她的立场说话,她却自有改嫁的妙计。”

    “什、什么妙计?”时炯瞪大眼,同时心里疑惑,凭枭卫的情报网都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怎么董阡陌这名少女却能侃侃而谈,没有细节是她不清楚的?

    “王妃表嫂生出一个法子,把主意打到太后宫里去了。她买通了精通巫蛊之术的茑嬷嬷,”董阡陌道,“茑嬷嬷在太后常接触的活物,一只金刚鹦鹉身上下了蛊,影响太后她老人家的英明决断。”

    时炯咋舌道:“蛊物不就是活的毒虫,对人下毒用的?难道一个小小的蛊,还能操纵人的心神不成?”

    董阡陌道:“那就不是很清楚了,反正茑嬷嬷死后,我和二姐想把鹦鹉里的蛊物放生到水里,那些蛊却不依,突然变成一滩杀人的黑色桐油,把一个活生生的嬷嬷化得连骨血都不存了。”

    李周渔考虑着说:“这两年里,太后心绪喜怒无常,连陛下都每每退避。陛下求之于国师,国师并未入宫,却以**力开天眼,告诉陛下说,他看到有巫蛊之物为祸宫廷。看来此言不假。”

    时炯大嗓门咋呼道:“这个我知道,当时皇上身边的太监听完,走漏了风声,于是宫里私底下传开了,说有宫嫔中的毒妇魇镇太后。太后听了不但不信,还勃然大怒,认为传这个谣言的人必是心怀不满的皇后,从此之后对皇后横挑鼻子竖挑眼。”

    “慎言,十二。”李周渔提醒时炯注意用词。

    “就这么着,利用茑嬷嬷的蛊,再加上王妃表嫂的精湛演技,很快就让太后相信,上官玉泽之所以坚决反对长嫂改嫁,是因为垂涎她的美色,意欲将她霸为己有。”

    “岂有此理!”时炯大怒,“玉泽早就有了红颜知己,韦棋画是什么东西?她也配!”

    “慎言,十二。”李周渔淡淡提醒。

    董阡陌抿唇,继续说道:“于是太后下懿旨,准许王妃表嫂连三个月的孝期也不用守,亦不必遵循上官家的祖传家规,可以自由改嫁。另一方面,小叔子觊觎嫂子美色乃不伦之事,传出去对上官家的清誉不利,上官家的老太君又是公主之尊,连带皇家的颜面也有损。因此这件事瞒得很好,连枭卫也不知道。”

    时炯问:“韦棋画愿改嫁就让她改去吧,关玉泽什么事?为什么罚他那样重?”

    董阡陌答道:“具体的不清楚,只知道上官玉泽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妹,两家是世交,好像王妃表嫂特别不喜欢那个女孩儿,上官玉泽挺身回护,这才让王妃出手教训,栽赃了一个羞辱长公主的罪名。要不是上官家是军中元老,会比充军三年罚得更重。”

    这时,李周渔觉得实在很不对劲,挑眉看着董阡陌,问:“四小姐怎么说起别人的家事,就跟说你自己家的事一般,如数家珍?毓王妃韦棋画是个谨慎的人,除非是她的心腹之人,才能知道她的此等机密!”

    “李大人糊涂了不是?”董阡陌微笑,“我么,就是她的心腹之人啊。我现在就是背叛于她,转投枭卫阵营啊。”

    “……”李周渔、时炯交换目光。

    “怎么?你们还想听吗?还是你们愿意跟王妃一直和和气气的,不愿听我再说下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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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女多谋介绍:
“你们不会有好下场!”她容貌已毁,披头散发地发出诅咒。 “至少你是看不到了,这辈子你一开始就输给我,所以你的王爷和儿子现在是我的了。” 一杯毒酒强行灌下,韦墨琴死不瞑目。太师府中,董阡陌的眼睛突然睁开。 她要拿回失去的一切,她要让董家大院从此家宅不宁,她要毁去毓王登基的每一分机会。 月凉如沙,她就如同一个抓不到的虚无缥缈的影子,安静地在某处阴影下冷眼旁观,不动声色,那一双因仇恨燃烧的黑眸,像一盅没有解药的蛊。 今夜,她只为复仇而来。重生之嫡女多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女多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女多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