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仵作女驸马TXT下载仵作女驸马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仵作女驸马全文阅读

作者:叶无双     仵作女驸马txt下载     仵作女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6 黄源的遗言

    君青蓝抿着唇,抬头瞧向李从尧,不明所以。

    查清黄源的死因,替他们二人洗清冤屈,莫非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李从尧亦瞧着她,眼底中渐渐生出几分无奈:“秦家的案子,你可是忘记了?”

    “怎么敢忘。但是……。”君青蓝狠狠颦了颦眉:“但如今黄源已死,线索断裂,你我又随时有面临牢狱的危险,哪里还有精力去关注旁的事情呐。”

    “你如今一心只想着黄源的案子,几乎将自己逼入了绝境。与其如此,不如暂时放下,或许会有新的收获。”

    君青蓝的眉峰不得片刻舒展,在心底里认真思量着李从尧方才这番话有几分可行性。

    “黄源的痼疾由来已久,为何偏偏在你我拜访那一日病发身亡。他临死之前,一再追问你的身份,那神色态度俨然对你身份早已知晓。那时,他分明有极其重要的话要同你说,即便被阿柳猛然惊吓后打断,却依然坚持要同你说话。你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他的骤然死亡,会与你家的案子有所关联?”

    君青蓝眸色一动。世人皆言,当局者迷,秦家的案子日日萦绕于她心底,她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无字药水上,完全忽略了黄源临死前的状况。人在濒死之时,却还坚持着要同她搭话,那时候,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定然是极其重要的。

    “他当时说的是……。”君青蓝沉吟了片刻:“无……无次……还是五次。”

    君青蓝狠狠颦了眉:“什么意思?”

    秦家的案子与五次有什么关联?君青蓝想了半晌,始终不得要领,心中反倒又添了几分疑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真不知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案子是查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李从尧缓缓起了身:“今天天气不错,出城瞧瞧去吧。”

    说出城就出城。这一次的阵仗比之方才更小,只有李从尧与君青蓝两个,连容喜和唐影都不曾跟在身旁。

    “咱们要去哪?”君青蓝瞧着李从尧,不是要出城散心去?做出这副模样……是要做什么?

    出城当然需要马,但出现在君青蓝面前的却并不是她与李从尧管用的踏雪和墨翟,而是两匹再普通不过的枣红马。虽然身体强壮,但与踏雪和墨染比起来,这两匹马俨然不够看。

    “不该由他人涉足之处。”

    李从尧只淡淡说了几个字,再没有过多的解释,等到君青蓝瞧见容喜递上来的斗笠及披风的时候,便决定闭口了。李从尧这般作为俨然要隐藏行踪,总归他们两个是要共同进退的,又何必要问?

    二人从客栈后门出去,李从尧特意带着她在城中兜了数个圈子,才从南门出了城。这一路向北直直走了有三里,才转向了西南。

    君青蓝心中一颤,忽然就放缓了马速:“这是……要去……乱葬岗?”

    “恩。”李从尧并未回头,只轻轻应了一声。

    李从尧要带她去的是乱葬岗?!

    黄源说,将父母兄长的尸身偷偷葬在了乱

    葬岗中,但他并未来得及说清楚到底埋在了乱葬岗中的什么位置,就过世了。李从尧今日是打算要同她一起找寻父母兄长的埋尸处。

    “你我乔装出行,是为了提防姜小爷吧。”

    姜羽凡虽然处处维护他们,但秦钰的案子早在世间定论,在这种时候,当然不能叫定国公发现了君青蓝同秦钰的关系。不然,那茅坑臭石头样坚硬的人,能立刻将君青蓝锁了送进京城去。

    岂不坏事?

    李从尧却只淡淡一笑:“管州府中,需要提防的可不止他一个。”

    君青蓝眨眨眼,不明所以。除了定国公,还有什么人需要提防么?这些天潢贵胄就是麻烦,整日里总思量着有人要害他们,也是真的心累啊!

    往西南去不到一里,便瞧见了道旁成片的柳树迎风招展。早春的天气,柳条已经发了新枝,嫩绿的枝条便似美人柔软的发丝,摇曳多姿。树枝上,有停靠的乌鸦呱呱乱叫。

    “世人皆言乌鸦为不祥之物。”君青蓝瞧着那通体乌黑的丑陋鸟类叹口气:“却哪知天下间只有他们愿意与亡灵为伍,日夜相伴。说不定,便是亡灵昔日的爱人,至死不渝,不离不弃,日夜悲鸣。”

    李从尧的眼风在柳枝中随意扫过:“天地生灵,原本就比人更加的仁义。”

    二人继续打马上前,便瞧见了成片的坟头延绵的成了一座座小山。两人下马,将马在柳树下拴好,徒步走入到了坟场之中。

    乱葬岗与君青蓝办案时瞧见的任何坟场都不一样。这里是一片无主之地,葬的都是穷苦潦倒,买不起坟地的亡灵。好一些的或许还会有个亲人,能为他们立个小小的坟头,每逢清明中元都会有人祭拜扫墓。

    若是运气差一些的,顶多便是拿草席子裹一裹直接扔在这里了事。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只剩下干巴巴一堆枯骨,至于姓名来历,早就如同皮肉一般,彻底湮没在风尘中去了。

    君青蓝与李从尧穿梭于凌乱的坟头中,眉峰渐渐颦的紧了:“这里埋葬的人太多,毫无头绪,可要怎么寻找?”

    脚下忽然有咔嚓一声脆响传来。君青蓝低头看去,原来是踩到了一截断骨。因断骨风化的太厉害,被她一脚踩断了,露出锋利的骨茬。君青蓝的面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怎么?”李从尧皱眉:“伤着了?”

    “并没有。”君青蓝摇头:“我只是有些担心……。”

    君青蓝的话尚未说完,忽觉手指一暖,竟是被李从尧一把给紧紧攥住了。

    “莫怕,黄源特意收了你父母兄长的尸体回来,定然不会让他们暴露于荒野之中。”他说。

    君青蓝瞧着李从尧,她从不知道这高岭之花般的男子竟也会这样软云温存的安慰人。有他在身边,莫名叫人觉得心安。

    “恩。”君青蓝低了头。她相信老天有眼,更愿意相信黄源。他既然特意告诉自己这个地方的存在,当然不会叫她空欢喜一场。

    然而,眼前的坟头一座座密密匝匝相连。君青蓝不知过了多久

    ,也不知在乱葬岗中走了多久,却始终一无所获。她原本就心内如焚,加上遍寻不惑,眼底中渐渐就生出了几分焦躁。

    “乱葬岗中埋葬的尸骨不计其数,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在乱葬岗中寻找一座六七年前的无主之坟,无异于,大海捞针。

    “或许……。”李从尧微微沉吟:“是我们的方法不对。”

    君青蓝抬头,瞧向李从尧。这种事情,也有方法?

    “秦大人是非正常死亡,且身死前是戴罪之身,皇上的旨意是要挫骨扬灰不得下葬。”

    男人狭长凤眸在乱葬岗中缓缓扫过:“这里的坟墓何其之多,其中有不少都时常有人祭拜。若是秦大人的坟墓被人发现,怕是黄源也活不到能与你我再相见的那一日。”

    “所以……。”君青蓝沉吟着说道:“他定然做了些伪装,以消除坟墓的痕迹,让所有人都不能发现父兄的坟墓。”

    君青蓝心中一动,脑中忽然有灵光一闪:“是无字!”

    “是无字!”她的语气越发坚定:“是无字,不是五次。”

    君青蓝一连说了三次无字,足见内心的激动无法按捺。

    黄源与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失血过多奄奄一息,口齿哪里还能像往日一般清晰?加上那时候坏境特殊,纷乱而紧张,她一时间才将无字给错听成了五次。

    无字!黄源要告诉她的是无字碑啊!

    黄源安葬了秦钰秦夫人和秦昭。大约是为了日后好祭奠,也想留下些念想,所以也给他们竖了碑。但,为了掩人耳目,所以墓碑上并未刻字。

    所以,找到无字碑,便能找到父母兄长的尸骨!

    “我们……我们……。”君青蓝一时窥破天机,只觉内心激荡,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我们一起去找,今日一定能找到!”

    李从尧并没有放开君青蓝的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入水,叫君青蓝听着却莫名心安,躁动的一颗心顷刻间便和缓了下来。然而,双腿却仍旧使不上力气。

    李从尧并不苛责她。让自己的手腕用力,几乎是半拖半抱的带着君青蓝一同往前走。

    乱葬岗的坟头是不少,然而立了无字碑的坟却并不多。一旦有了目标,做起事情来便快了许多。那无字碑的坟墓就在乱葬岗的正中间,那里也是坟墓最密集之处。黄源将坟头垅的极小,便似个普通孩童的坟墓。坟前墓碑是劈了块木头做得,粗糙的很。被经年累月的风雨给侵蚀的成了枯黄黝黑的色泽,上面生了苔藓还有几朵色彩鲜艳的蘑菇。

    “这……这是……。”

    在这一刻,君青蓝觉得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软绵绵的便想要往地面上倒去。然而,身侧男人伟岸如松,一双手臂似有万夫不当之勇,将君青蓝纤细柔软的身躯牢牢抱在怀中,与他比肩而立。

    “秦大人。”李从尧长身玉立,神色庄严而肃穆。半垂着头颅低声说道:“请受李从尧一拜!”

257 重见天日

    耳边忽然传来噗通一声,君青蓝猛然瞪大了眼,竟然瞧见李从尧直直跪在了无字碑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你在做什么?”君青蓝这一惊非同小可。

    那可是堂堂端王!即便易了容,也是端王!整个北夏唯一的异姓亲王!!!

    秦钰即便是活着的时候,也不过是个节度使。再尊贵,能尊贵的过堂堂亲王?李从尧居然……给他跪下了还……磕了个头?

    什么情况!

    “秦大人一生为民,是北夏的栋梁,却含冤而死。身为北夏臣民,不该给我北夏英魂行礼么?”

    “何况。”李从尧眯了眯眼:“这是你父亲。”

    让一个亲王跪拜节度使,不觉得骄傲?

    “应该……是应该。”但是……

    李从尧起了身,轻轻掸了掸膝盖上沾着的灰尘:“你父母兄长在百年之后,能有堂堂一个亲王跪拜,身为他们唯一的亲人,莫非你不觉得骄傲?”

    君青蓝心中的不适和奇怪在这个瞬间忽然就消失了。方才那一幕虽然有违常理,但……叫李从尧这么一说,还真的有些……暗爽,是怎么回事?

    李从尧的目光缓缓自君青蓝面孔上离开。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他的唇角不可遏制的勾了一勾。素来高岭之花一般不可亲近的男子,在那一刻便似云破月来,遍地花开,整个天地都亮了。

    然而,这样的喜悦和美好却不过一瞬,君青蓝并不曾发现。若是她发现了,只怕那深入骨髓的暗爽顷刻间便能荡然无存,这人的神情分明……是在给人下套么!

    “开棺吧。”

    李从尧悠扬而淡然的声音,一下子将君青蓝给推入到了无间地狱之中。

    “你说……什么?”君青蓝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瞧向李从尧。

    “验尸,不需要开棺?”

    君青蓝瞧一瞧数年来被风雨侵蚀,夯实的如同砖块的坟头吐了吐口水:“我么?”

    李从尧闭眼:“难不成是我?”

    君青蓝皱眉,干粗活什么的,不该是男人做的么?

    李从尧对那人眼中的鄙夷似乎毫无所觉,淡淡说道:“你可是忘记了我的身份?”

    身份?端王?天啊!

    君青蓝只觉欲哭无泪。您老人家给别人下跪的时候利索着呢,那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的身份呢?一干活就……

    “或者,你可以叫唐影和容喜来做?”

    “还是算了吧。”君青蓝叹口气,选择了认命。

    李从尧今日出门,特意将唐影和容喜给留在了客栈里。当时说的那么好听,为了保护秘密什么的,现在她很有理由怀疑,这人就是故意的!

    “不如,由在下来吧。”男人温雅的声音传了来,似春风般和煦而温暖。

    “墨白?!”

    君青蓝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能在这个时候瞧见了陈墨白。

    “呵。”李从尧唇角轻勾:“还真是巧。”

    并不巧。”陈墨白微笑着朝李从尧拱拱手:“是在下有意跟随。”

    这话就有些诡异了。

    跟踪什么的素来就不是好事,普天之下哪里见过有人做了坏事还光明正大的承认?

    “管州府对于阿蔚来说是个伤心之地,若是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阿蔚你定然不可能冒险回到这里,不是么?”

    陈墨白瞧着君青蓝,眸色温柔和煦:“对于阿蔚来说,能让你回到管州府的唯一原因,便只有一个,彻查秦家旧案。前几日,你与黄老相见,想来也是这个原因。”

    李从尧眯了眯眼,狭长凤眸里渐渐迫出一抹幽寒。

    陈墨白却兀自勾唇一笑,似对乱葬岗中瞬间流露出的危险杀气半分不觉。

    “义父义母对墨白恩重如山,墨白并不相信他们能做出谋逆之事。对于墨白来说,自然也极希望阿蔚能替秦家洗脱冤屈。今日出门,碰巧瞧见二位乔装出行,我便猜着定然有要事发生,于是,我就偷偷跟在了二位身后。其中不近人情之处,还请端王爷担待。”

    李从尧面色寡淡,眼风似不经意自他面上擦过:“你该谢罪的人,不是本王。”

    “你说的不错。”陈墨白微笑:“但,我与阿蔚自幼的情分非比寻常,她自然不会责怪我,这等繁琐之事,就不需要麻烦她了。而您是外人,墨白自然需要兼顾。”

    外人?情分?!

    李从尧觉得有澎湃的火焰自胸中升腾而起,眼看着便要熊熊燃烧。然而,那人面庞上却半分息怒也无,平静的瞧向陈墨白。

    “你还真是有心了!”

    可不是有心了么?

    李从尧与君青蓝出门的时候特意换了普通的马匹,又将全身都遮掩了起来。还特意在城中绕了个大圈才出了城,这人居然还能一路跟着来。直到君青蓝掘墓开棺需要人帮忙,他才现了身。

    这要是无心的,鬼都不能信!

    陈墨白一点不傻,自然听得出李从尧语中的讥讽:“墨白只是为了替阿蔚分忧,并没有旁的目的。纵然背负了满身骂名,亦在所不惜。”

    李从尧前抿着唇瓣没有出声。

    这人的确会说话,如此坦荡的胸怀,他若是再多说什么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阿蔚,你且到一旁歇着,旁的事情交给我吧。”

    陈墨白才要上前,李从尧却冷不丁出了手。眼看那人莹白如玉的手掌不偏不倚拍向了陈墨白,陈墨白手指似乎缩了一缩,下一刻便是一声惊呼。李从尧的手掌却在碰到那人前心的一瞬间卸了力道,只轻轻在他身前挡了一挡。

    “听说你病了,既然身子不中用就不要逞强了吧。”

    言罢便见他忽将手腕一沉,朝着坟头挥了一挥。君青蓝敏感的觉出四下里的温度骤然间下降,下意识嘶了一声。陈墨白立刻解了披风给她披上,君青蓝却并不肯接受,不着痕迹推开了几步。

    陈墨白愕然,继而皱眉:“为什么?”

    “你大病初愈,不宜再受风寒。”

    女子眼神清澈明媚,眼底没有半分的杂质和污垢。陈墨白握着披风,忽然觉得沉重。良久,方才勾了勾唇角,默不作声给自己重新披上了。

    君青蓝并未瞧见他之后一系列的动作,只一瞬不瞬盯着李从尧。方才同陈墨白说话的功夫,眼前的坟头已经起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原本深褐色的泥土上居然瞬间蒙了曾晶莹剔透的冰。

    灿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投射在冰层上,泛起七彩晶莹的光。若是换个时机,眼前的情景定然会引起君青蓝的赞叹。然而此刻,她眼中却只有震惊。

    下一刻,便见李从尧手掌猛然向下一按,耳边响起咔嚓咔嚓数声脆响,冰面便似蛛网一般迅速的皲裂,轰一声碎裂开来。

    “去吧。”李从尧抬手点一点面前土包:“可以挖了。”

    君青蓝眨眨眼,搞了那么多事情,到了最后还不是要动手挖?她垂首上前,将手指探入到土壤之中。竟然发现方才坚硬如铁的泥土竟如豆腐渣一般软脆不堪。手指只轻轻一抹,便挥开了一大片。

    “这……这是……。”

    君青蓝惊着了,李从尧却默不作声走至她身边,拿脚尖在浮土中左右拖动,功夫不大便将那小小一个土包夷为平地。土下,与地面齐平的位置支了块门板。早被雨水和泥土给浸染的瞧不出原本的色泽。

    “你准备好了么?”李从尧停止了动作,瞧向君青蓝。

    木板下面是一个大坑,坑里面就是秦氏夫妇以及秦昭的尸骨。李从尧并不能确定君青蓝现在是否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有些人一辈子都在追求某种渺茫的希望,在希望未得实现的时候充满干劲,然而,一旦希望实现了反倒会忽然崩溃。

    对于君青蓝来说,秦家的案子便是支持她活下去的支柱,李从尧并不希望这跟支柱忽然垮了。

    “我明白!”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缓缓蹲下了身去:“我来。”

    女子纤细的手指抓住了门板的边缘。这一块门板并不厚重,上面覆盖的浮土也已经被李从尧尽数清除,想要将它掀起来并不需要耗费多大的力气。然而,君青蓝却花了许多的时间,才将门板掀开了。

    她的动作极快,掀开来便远远抛在了一遍,不敢再瞧上一眼。便似那门板上藏着什么稀释的珍宝,只能叫它远远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再也触碰不到才能甘心,生怕慢了一星半点便会后悔。

    门板下果真藏着个土坑,但不怎么深。坑中没有棺材,只有被草席子裹着的四具尸骨,交叠着摞在了一起。这一座坟墓并未做任何特殊的保护处理,坑中积了半坑的水。草席子被泡的沤烂了大半,散发出刺鼻的霉湿气味。

    瞧着积水中浸泡着的数具白骨,君青蓝的瞳孔狠狠缩了一缩。

    “你退后,我来。”

    李从尧将君青蓝挡在了坑边,自己要跃入坑中去捡拾白骨。然而,有一人却比他们更快。

    只见月白光茫一闪,陈墨白已经率先跳入到了及腰深的积水中。下一刻,他身躯一弯,便将地面上交叠着的尸骨连同席子给兜了起来。

258 拣骨

    草做的席子早被雨水侵蚀的脆弱如纸,才离开地面不远,便断了。眼看着席子里的骨头便要从席子中脱出,落入到泥泞的积水里。

    李从尧眼疾手快,毫无征兆将自己披风甩了出去,披风灌满了力道,直直撞向了陈墨白。陈墨白的身子被撞的一个趔趄,草席子脱手而出。

    君青蓝惊呼一声,却见李从尧甩出去的披风似一面大旗展开,将飞出去的草席和尸骨尽数给兜住了。

    她一声惊呼尚未落地,李从尧便将以披风包裹着的尸骨平平展展放在了地面上。君青蓝立刻聚拢了来,瞧向了披风中的白骨。

    这个时候,再没有人注意到尚立于积水中的陈墨白。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李从尧并未提醒君青蓝,而是站在了风口里,替她挡住了吹过来的风。

    陈墨白的面孔上并没有丝毫的恼怒,自己爬出了尸坑,瞧一眼泥泞不堪的衣衫下摆,却也只抬手拧了拧,似完全不介意满身的污垢。

    直到那人走到身边,君青蓝才猛然想起忘记了这么一档子事情。

    “糟了。”君青蓝手指在身上只一抹便狠狠皱了眉:“墨白,你需得速速回城去!快!”

    “为何?”

    瞧她如此急切,莫说是陈墨白,连李从尧都愣了一愣。

    “尸坑中的积水与旁的雨水不一样,因长时间浸泡着尸体又不见天日,难免会沾染了尸毒。往日我在验尸的时候都会备上一些糯米酒来祛除尸毒,但今日来此纯属偶然,我并未随身携带糯米酒。所以,你得尽快回城,将糯米酒与水混合沐浴浸泡,再多喝上一些。不然……。”

    君青蓝眸色渐渐凝重:“不然等尸毒发作,就麻烦了!”

    陈墨白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他将唇角掀了掀,努力想要恢复面孔上暖阳般温润的笑,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你无需担心我,这里我能处理好。你快走吧。”

    “尸毒发作可大可小,某些人就不要太逞强了。若是这会子犯了病,于你于我可都不是一件好事。”

    陈墨白有心留下,想到尸毒发作的后果实在不敢冒险。于是,狠狠咬了咬唇,才抬了眼。

    “阿蔚,我先回去,来日再去瞧你,今日……实在对不住,不能再帮忙。”

    “你只管放心去吧。”李从尧接口说道:“不会有人怪你。”

    这一句话原本是充满关切的味道,然而用李从尧那淡漠无痕的声音慢悠悠说出来就叫人……莫名的心塞。然而李从尧从不觉得心塞,盯着那人匆匆远去的背影,他的唇角不可遏制的勾了一勾,云破月来般美好。

    那一头,君青蓝已经掀开了裹着尸骨的草席子。李从尧瞧的狠狠皱了眉:“不是没有带糯米酒?”

    “无妨,我带着手套。”君青蓝将双手晃了一晃,薄皮的手套上已经沾染了暗褐色的泥垢。

    君青蓝只说了一句话便再度埋首到了尸骨中去了。

    草席中裹着的

    是四具尸骨。因四人死亡后被大火烧了许久,骨头的颜色并非如常人一般的惨白,带着明显的焦黑色,又被黄源以同一张草席覆盖。初时,失去了皮肉依托的尸骨还能维持着各自完整的姿态。然而时间长了,便会散落。四人的尸骨混杂在了一起,瞧上去一片刺目惊心。

    君青蓝也不说话,将骨头给分作了四堆。这项工作的耗时极长,君青蓝却专注的很,没有半分的懈怠。她将捡出的每一块骨头都擦拭干净了,再按人体的形状拼好。

    他们二人今天出来的时候并未带着任何工具,自然也没有提前预备下棺木,君青蓝现在的举动实际上是不明智的。他们并没有承载尸骨所需要的工具,也没有合适的安葬地。现在分拣好了,稍后四具尸骨还是要混杂在一处。并且,验尸实际上并不需要将每一具尸骨都拼凑好。

    李从尧明知她现在做的是无用功,却并不开口阻止,只默默瞧着她。男人狭长凤眸里有暗暗幽光流动,带着几分难以言表的痛。

    林中一对男女,一站一蹲,一个忙碌一个观瞧,谁都不曾开口。他们四周有着一种油泼不进的静谧,似乎谁都无法扰了他们二人正在做的事情。

    这一幕,一直维持到了暮色四合时候。眼看着太阳斜斜坠在西边的天幕上,将天上地下都给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君青蓝终于抬了抬眼。起身的瞬间,身躯不可遏制的向地面倒了去。

    李从尧眼疾手快,双臂自女子纤细腰肢下穿过,将她身躯牢牢托住:“小心!”

    她久蹲不曾起身,李从尧早就在防备着她摔倒,他将她紧紧揽在怀里,成了她的依仗。

    “这个……是爹爹。”君青蓝的声音带着几分虚浮。

    李从尧却明白,那不是因为疲累,而是伤心。

    “爹爹年轻的时候经常带领着府兵去剿匪。有一年他中了埋伏,被山匪一刀给砍在了小腿上。后来,伤虽然好了,他的小腿始终都不能再像从前一般利索。这截小腿骨上有断裂后再接起的痕迹。想来,爹爹那时该是很疼的吧,但他从来没有说过。”

    君青蓝闭了闭眼,深深吸了口气:“这个是娘。”

    “娘亲是个颇为自律的大家闺秀,她永远那么温柔而美丽。即便已经有了一双儿女,身姿却依旧那般窈窕多姿,任谁见了她都会羡慕我爹爹。”

    “这个是哥哥。”君青蓝指向四具尸骨中最高大的那一个:“爹爹从前罚我不许吃饭的时候,都是他偷偷来给我送好吃的。被爹爹发现了,他总会要求陪我一起受罚。其实他都是故意的,就是怕我一个人会孤单害怕。”

    “这个……。”君青蓝瞧着最细瘦的枯骨说道:“就是替我死去的老管事爷爷的孙女坠儿了。若不是为了我,她现在应该已经成了亲,说不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吧。然而……她却永远都只能是个孩子了。”

    君青蓝缓缓抬了眼:“他们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相守相伴了整整六年。只有我……只有我……。”

    “别说了。

    ”李从尧忽然皱了眉,将君青蓝紧紧搂住:“若是难受,就哭吧。”

    “为什么要哭?”君青蓝的头颅伏在他肩头,声音虽然依旧虚浮,却并未有半分颤抖:“我哪里有这个资格?”

    她抬手,轻轻推开李从尧。自己立于天地间,神色凄冷却并无悲愤:“若是不能替他们洗脱冤屈,我君青蓝实在妄为人!”

    “我同你一起。”李从尧并未劝阻,反倒随着她一同说道:“无论前路如何,总会有我陪在你身边。从前有你哥哥,现在有我。同样不会让你孤单害怕。”

    君青蓝瞧着他,良久勾了勾唇。凄冷的眼底生出几分淡然的笑容:“多谢。”

    她用力揉了揉面颊,便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了尸骨上。

    “我大概明白为什么黄源谈起验尸结果的时候会那般犹豫不决,原来……他们的死亡真的有问题!”

    李从尧眯了眯眼:“我若猜的不错,他们的死亡应该与大火无关。”

    君青蓝瞧了李从尧一眼,眼底生出难以掩饰的赞叹:“你说的不错,的确如此。”

    “你来瞧。”

    女子的指尖一点,指向秦钰的头骨:“我爹爹的头骨口腔及牙齿的部位非常干净,并没有丁点的烟灰。”

    “若人是被烧死的,在死亡前会吸入大量烟灰,从而使气管闭塞呼吸不畅。那么在他死亡之后,口腔中便会有残余的烟灰出现,但我爹的头骨中并没有。不仅如此,我检查过娘亲以及哥哥和坠儿,他们的口腔都是干净的。”

    李从尧半眯着眼眸:“他们的尸体并未被妥善安葬,我们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大半都浸泡在积液中。那些积液,足够将他们口中残留的烟灰冲刷干净。”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君青蓝微微点头:“正因为如此,我才瞧的更加仔细。”

    君青蓝索性将坠儿的头骨从地面上拿了起来,递在了李从尧眼前:“你瞧坠儿的牙齿和口腔是什么颜色?”

    李从尧皱了眉,瞧这个他内心俨然是拒绝的,很是嫌恶。但他并没有拒绝,仍旧仔细观瞧着:“黄色,略微发黑。”

    “尸骨发黄是因为年头久远,又因为被积液浸泡才在尸骨的表面形成了一层水碱。她的牙齿发黑是因为没有生前没有妥善的保养过自己的牙齿。但是,这些都不是烟灰的色泽。”

    这些当然不是烟灰的色泽!

    吸入口鼻中的烟由气态变作固态时,呈现出的是浅灰的色泽。灰色若是覆盖的多了,也会呈现出近似黑的颜色。但怎么都与坠儿口中的黑色不一样。

    “人在大火中身亡,往往不是被烈火炙烤所致,而是因为被烟灰呛了心肺从而不得呼吸,所以,能造成人窒息身亡的烟灰数量不在少数。人体中有大量体液,会使附着的烟灰成为粘腻的浆糊状物体,紧紧附着在肌体上。它们原本该随着肌肉的腐坏而消失,但是……”

    君青蓝沉吟着说道:“你可是忘记了,那一场火烧了多久?”

259 扑朔迷离

    六年前仲夏夜那一场大火,整整燃烧了一个昼夜,损毁邻里房舍无数,财产损失不可估量。那一夜怕是也成了不少人心中的噩梦。

    好在,火被扑灭了以后,黄忠代表整个南阳郡号召富户商贾募捐,将募捐来的钱财用来为受灾群众重建家园,管州府才得以安定。郡守黄忠的声望,便也在那件事情当中直线上升,成了最受百姓爱戴的官员。

    君青蓝深深呼吸,良久方才让自己的气息平复下来。

    “那场火烧的太久,所有与尸体附着在一处的东西,都会因为大火而使它们与尸体彻底炼化在一处。若他们死于火灾,口鼻中吸入的大量烟灰在一个昼夜的焚烧之下亦会成了焦炭,最终与尸骨附着在一处。然而,所有尸骨的口鼻部位的骨头瞧上去并没有不同寻常的凸起。”

    君青蓝的神色渐渐凝重:“这足以说明,他们早在起火之前早就身亡。火,不过是掩人耳目毁尸灭迹的一种手段罢了。”

    “而他们真正的死因……。”君青蓝狠狠颦了眉:“年代久远,尸体保存不善,实在……无法瞧出来了。”

    这话她说起来的时候是很有些遗憾的。君青蓝是一个仵作,她素来知道尸体对于破案的重要性,她这一生查探检验过无数的尸体,今日查验自己亲人的尸首却……无法让尸首开口说话。君青蓝微颦着眉头,她内心的痛苦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若你不够冷静,便会失了先机。”李从尧束手而立,狭长凤眸盯着君青蓝一瞬不瞬。他眸色微动,俨然有些许不忍,却并未出言安慰,也并不曾叫自己离着她更近。

    “先机?”君青蓝抬头,眼底有些微迷茫。

    尸体早已毁坏,黄源身亡,官司缠身。她还有什么先机么?

    李从尧瞧了她半晌,却只摇了摇头:“你方才查验的,可并不够仔细!”

    君青蓝垂了眼眸,她自问办事周全,从不草率。但,李从尧又哪里会随随便便冤枉她?她到底遗漏了什么?

    女子一双清眸将地上四具焦骨一一打量,眼底却忽然一亮,立刻蹲下身去。纤长的手指抚上了最是纤细幼小的那一具尸骨。

    那是坠儿的尸体!

    坠儿能够与秦钰一家合葬在一起,是因为世人都将她给当作了秦蔚。但君青蓝比谁都知道,她不过是替自己送死的一个可怜孩子罢了。所以,在挖出尸骨之后,她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父母兄长的身上,坠儿的骨头始终放在一旁不曾瞧过。

    李从尧说她查验尸体并不仔细。可不是不仔细么?她根本就没有瞧过坠儿!

    现在瞧着细瘦的骨头君青蓝只觉百感交集。就差那么一点点,躺在这里的人就成了她,那么,秦家将永远没有再见天日的时候了。这孩子……终究不能让她枉死。

    她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尸骨。

    坠儿身亡时刚刚十岁,大约是营养不良,身材瘦弱的很,个子也不高。实际上与那时的秦蔚差距还是有些大的,能骗过那些官兵也真是不容易。君青蓝的手

    指在坠儿的尸骨上慢悠悠滑动摩挲着,忽然停在了某处,眼睛也渐渐眯了起来。

    “这里……。”她沉吟了片刻,神色中便添了几分惊骇:“这里有一道凹痕,三寸长入骨两分,俨然是被利器砍伤后遗留造成。坠儿她……。”

    君青蓝抬起头,瞧向李从尧,眼底渐渐生出了愤怒:“坠儿正是死于这一处刀伤!”

    坠儿的皮肉早就消失,在她焦黑的骨头上还能瞧见入骨两分的刀痕。那一刀自然得尽数劈开了她的皮肉,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这么严重的伤,足以将人致死。

    李从尧眯了眯眼:“旁人有么?”

    “并没有。”君青蓝的眉峰始终不得纾解:“我父兄和母亲的尸骨……。”

    她微微侧过了头去,瞧向放在坠儿身侧的三具尸骨说道:“他们的尸骨并无明显外伤,死亡时双腿蜷缩,膝盖几乎顶到了胸膛。双手紧握成拳,足见……死亡前曾经历过极大的痛苦。”

    “被烈焰焚烧,该是天下极致的痛苦。”

    “可以这么说,但……。”君青蓝沉吟着说道:“他们口鼻中并无烟灰,这样的死状若说是烧死我觉得更像是……中毒。”

    君青蓝沉吟了良久,终究还是想到了定论。

    中毒?就是中毒!

    她脑中早就有这样的怀疑,却根本想不出他们中毒的理由,所以始终犹豫。待到真的将中毒说出来,便立刻坚定了信念。秦钰,秦昭及秦夫人尸体呈现的姿态,的确与毒发身亡后所呈现的姿态一般无二。

    “这一场火可真是妙的很!”君青蓝咬了咬牙:“中毒之人的皮肉血液,甚至骨头都会发生变化,即便毒药再巧妙,终究抵不过黄老验尸技艺的强大。所以,凶手杀人后放了一把火,不但焚毁了现场杀人的所有痕迹,亦将所有中毒痕迹尽数掩盖。皮肉血液消失,焚毁后的尸骨原本就呈现黑色。真是好手段!”

    君青蓝实在想不明白,父兄到底惹上了什么仇家,这得多大的仇怨才叫人使出了如此手段?更叫人不解的则是,明明都是关在一个院子里的人,为什么却用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手法杀人?

    这当中,定然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仇怨看起来,可不小。”李从尧瞧向君青蓝,淡淡说道:“十之**,是与你父兄相熟之人。这人甚至,该与你也极其熟悉。”

    无论是秦钰还是秦昭,皆文武兼修。尤其是秦钰,年轻时曾带领着府兵数度平灭匪患,也算是久经沙场之人。这样的人若是能被人给毒死只有一种可能那下毒之人是他们的熟人,在他们毫无防备之下使他们中了毒。毕竟,秦钰秦昭的尸骨都瞧不出挣扎搏斗过的痕迹,应该是,主动中毒。

    君青蓝并没有反驳,她心中的想法与李从尧不谋而合。但是……

    “当时的节度使府邸已经被黄郡守的兵马严密监控起来,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凶手若要得手,不但要突破府兵的把控,还要取得我父兄母亲的信任,更要在府兵完全不知的情况下,

    将秦府近百口人尽数斩杀。这一切若想要做到不难,但若想悄无声息做到就难如登天了。我……。”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我实在想不出,管州府中什么时候藏着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

    “实际上也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李从尧说道:“这人只要能做到一件事便可。”

    君青蓝静静瞧向李从尧,以眼神询问。

    “他只需要与府兵和秦家人都熟悉,甚至被他们所有人都信任!”

    君青蓝皱着眉,管州府有这样的人么?根本说不通!

    能向秦家痛下杀手必然与秦家冤仇极深,这样的人又岂会被秦钰信任?秦家获罪,与秦家相熟的人都有谋逆的嫌疑,还能被黄忠信任?

    处处都是矛盾。

    “怎么没有?”李从尧将唇角微微勾了一勾,笑容中分明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这人的身份你心中应该有是有些章法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男人目光如炬,盯着君青蓝一瞬不瞬:“他惯常自由出入秦府,与你家关系密切。而他同时也经常出入衙门,在衙门中的朋友定然也不在少数。这人……。”

    李从尧眸色渐冷:“你可以好好想想,你的身边定然存在这样一个人。是谁,原本也该在那样一场灾祸中丧命却能独善其身。甚至,毫发无伤。”

    “你说的……。”君青蓝挑眉,声音中分明有那么几分抗拒:“你说的是墨白么?”

    “他很值得怀疑,不是么?”

    李从尧瞧着君青蓝,眸光犀利:“他原本是你们府中的下人,因被你父亲记在了你舅舅名下,而自那一场灾祸中逃脱。你不觉得那个时机太过巧合?”

    “我……。”君青蓝下意识开口辩解,李从尧却并没有给他那样的机会。

    “你我今日出行原本就是个秘密,为何他偏偏能够跟上?除了一早在暗中监视着我们,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旁的解释。而他出现,不过是为了亲眼瞧一瞧秦大人的尸首罢了。”

    李从尧冷笑着说道:“秦家的尸骨,除了你之外,也只有真凶会在意!”

    李从尧的话句句在理,但……君青蓝并不觉得这是事实。

    “墨白自很小的时候便被我父亲带回府中抚养,他生性温柔谦和,极受人喜爱,父亲待他犹如亲子,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任何毁灭秦家的理由。他只是个孤儿,秦家的事情却是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只凭一人之力,根本不足以成事。墨白若是有那样的能力,又何需寄人篱下,在秦家为奴多年?”

    “在秦家出事之后,他并不是没有受到牵连。他同秦氏九族一起被收入牢中,若不是皇上感念秦氏先祖的功劳下了赦令,他早就死了。更何况后来……。”

    黑营与白营中的见闻骤然在君青蓝心中浮起,她深深吸口气压下心中悲伤。

    “而且……。”

    她声音一顿,瞧向李从尧,亦带了几分犀利:“墨白为何会跟上我们,您就真的不知道么?”

260 这理由,极好

    君青蓝半晌不曾再开口,清眸如刃,盯着李从尧一瞬不瞬。她清眸如水,耀眼如星,眼底从不藏私,却也正因为清澈如水,亦能轻易照见旁人眼中的沟渠。

    她在等一个早知答案的解释。

    李从尧却只一味淡然如水,眉峰似漫不经心挑了一挑:“何以见得?”

    “公子对敌素来不曾用过全力,但我深知公子从来不是能够轻易招惹的人。墨白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你若存心想要甩掉他,哪里能让他跟上?”

    所以,陈墨白刚一出现,君青蓝便已经觉出了不妥。

    李从尧将唇角勾了一勾:“既然你早已知晓,为何现在才问?”

    君青蓝气息一凝,这问题她还真就从来没有考虑过。如今被李从尧忽然问了一问,她才仔细将这问题在脑子里想了想。为什么发现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问……好像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并没有想那么多。

    “我在等你的解释。”李从尧微颦了眉头,似乎有些不耐。

    “这种事情不是该我们二人私下讨论才是么?让外人知道似乎不大好。”

    君青蓝想了半晌,始终也找不出个所谓的理由,唯有讷讷说出了句无关痛痒的话。

    哪里想到,就是这么一句轻飘飘无关痛痒的话出了口,便似一盏灯骤亮,一下子破开的夜的幽寒,使光华满地。男人狭长凤眸里忽然就亮了一亮,下一刻,整个人都似容光焕发了。

    “这理由,极好。”他说。

    “……恩?”君青蓝愣了愣,将方才的话仔细想了想。分明普通的很,好像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词句。

    “不对!”君青蓝骤然颦眉,目光中恢复了清明:“请不要转移我的话题!”

    分明是她在盘问李从尧,怎么……到叫那人给牵着鼻子走了?

    “你不是总说陈墨白是你的亲人?”

    君青蓝眨眨眼,她虽然没有明确说过这话,但似乎也的确有这样的意思。

    “他可是总口口声声说与你们亲如一家,自然对秦家的案子也极为关心。既然他如此在意,叫他多知道些事情应该也不为过吧。”

    君青蓝侧目:“真的?”

    “当然。”李从尧点头:“不然,你以为是为何?”

    君青蓝浅浅抿了抿唇。她哪里知道,李从尧的话听上去似乎字字在理,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对劲。他对陈墨白素来充满敌意,怎么会忽然这么周到细致的替他考虑?

    “你也莫要小瞧了陈墨白。”李从尧淡淡说道:“我们来此之前可是设下了许多障碍,他却依旧能够跟来。”

    何止是跟了来?若不是陈墨白主动出面要替她起棺,她甚至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

    “爹爹曾说过,墨白的睿智不下于哥哥。我从前总不愿承认,如今看起来,爹爹并没有夸大其词。”

    李从尧微颦了眉头转过身去,垂首瞧向地面上几具尸骨:“如今,还得让秦大人及夫人和兄长受些委屈。我们,得将他们重新放回去。”

    “为什么?”

    青蓝心中一惊,再也顾不得去想旁的事情了。

    “我好不容易才寻回了他们,怎么能……。”

    怎么能再将他们放回到如此肮脏混乱的地方?

    “那么,你是准备将他们请入城中去么?之后呢?要如何向所有人解释这四具尸骨的存在?”

    君青蓝:“……。”

    君青蓝狠狠闭了闭眼,她的确有些急切了。如今秦家的案子尚不明朗,连自己都陷入到了一桩凶杀案中。若是将这四具尸骨带在身边,的确会惹来许多意想不到了麻烦。思前想后,也唯有将他们重新葬回到原处,才最为稳妥。

    黄源当初选了这个地方可见煞费苦心。有谁能想到,堂堂封疆大吏,南阳郡节度使秦大人及他的家眷竟会被埋葬在这样不起眼的地方?

    “我……我……。”

    君青蓝嘴唇翕动了半晌,终是无法说出句完整的话。道理她完全明白,但……真要她将父母兄长留在这里,亲手再推入到那狭小的坑洞中去。她怎么下得去手?

    “你站着莫动,我来。”

    男子洁白的云履趟过泥泞,走在了尸骨边毫不犹豫弯下了腰去,如玉长指一勾,将放着尸骨的斗篷扯了起来。君青蓝好不容易分拣好的骨头再度稀里哗啦混在了一处。骨节碰撞的清脆声响,激的君青蓝心中直颤。抬眼望去,李从尧已经兜着斗篷站在了尸坑边缘,之后便将尸骨连同斗篷一同放入了坑中。再小心翼翼用斗篷将几人尸骨掩盖包裹好。

    “我这件斗篷也算得上精品,勉为其难弥补些没有棺木的遗憾吧。”

    男子掌风微动,四下里骤然起了一阵风。灰土草木纷飞,齐齐落入到了坑中。

    “李从尧在此起誓。待到合适的时机,李从尧定然恭恭敬敬请了各位出来,好生安葬。”他说。

    君青蓝挑眉:“为什么要胡乱起誓?”

    “只是男人该有的担当。”

    这算解释?君青蓝凝眉,似乎根本听不懂!

    “回城去吧。”

    君青蓝却站着没动,清眸仍旧直勾勾盯着那低矮的坟头。

    “你不必担心。”李从尧牵起她的手:“他们的尸骨定然不会发生任何的变故。”

    他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君青蓝却并没有来得及去体味他话语中的含义,只微微点了点头。

    “我想去见见纹娘。”

    李从尧瞧着她,虽不曾开口,眸色里却分明带着几分疑问。

    “纹娘能将新宅地契攥在手中,又让黄老心甘情愿打破多年誓言娶她为妻,足见是个有手段的人,黄老的事情她应该知道许多。”

    “你若想去,我就陪你同去。”

    这一次面见纹娘比上次要容易了许多,不需要恐吓,亦不需要威逼利诱。老管家一瞧见他们就恭恭敬敬将他们给请到了花厅里。

    君青蓝仔细打量着花厅中的陈设,虽谈不上富贵华丽,倒也颇有些闲情雅趣。这纹娘看起来也颇通文墨,做一个厨娘怕并不是她凭生的愿望。

    纹娘来的很快。与上次相见不同,她今日穿了

    件素色的衣裙,头发上也并没有过多钗环首饰,只别了只扁银的簪子。

    “见过两位大人。”她朝侧坐上二人福了福身子,便挥手打发走了身边跟着的丫鬟。

    与上次一样,始终只有她一人面对君青蓝。

    “纹娘,你认识月初么?”君青蓝先瞧了一眼李从尧,才慢悠悠开了口。

    那人从一进了这个府邸便半个字也不说了,真如他所说的一般陪着她一起去,就真的只是陪着一起去而已。所以,今日面对纹娘的主力,只有她。

    “月初么?认识。”纹娘容色平稳,眼底无半分波动:“她是管州府的名人,怕是没有几个不知道的。”

    君青蓝眯了眯眼:“仅仅是因为她是名人?”

    “自然不止。”纹娘半垂着头颅,显得恭顺而谦卑:“她是藏在老爷心头的人,奴婢险些与老爷成亲,与月初是见过的。”

    君青蓝仔细瞧着纹娘。这人的面容神色实在太过平静,她明明知道纹娘没有说实话,偏偏从纹娘的眼中却瞧不出丁点的慌乱。大约也正是因为如此,上次相见她对纹娘的话才会深信不疑。

    “来这里之前我曾经听到过一个故事。”君青蓝瞧着纹娘,一瞬不瞬:“说你从前曾是月初身边贴身的大丫鬟。后来,因为月初家族获罪,你才被再次转卖,机缘巧合下成了黄源府上的厨娘。”

    “这并不是一个故事。”纹娘平静的说道:“是事实。奴婢曾经的确是月初姑娘的丫鬟,但那是我尚不足十岁,又已经过了这么些年。若说与她有多么深厚的情分,也早在岁月中消磨干净了。奴婢与她,真的不怎么熟悉。”

    君青蓝抿了抿唇。她明明当着纹娘的面戳穿了她的谎言。正常人不该慌乱么?然而,纹娘却依旧逻辑清晰,语言流畅。莫说慌乱,眼中甚至连半分波动也无。

    这人……可真真不像个简单的厨娘呢!

    “在来到黄府之前,你在做什么?”

    “曾去过许多人家,都是做下人。对奴婢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黄老如今已经身亡。按理,这房子属于黄氏产业,为何并没有被黄氏宗祠收回?”

    “奴婢并不知道。”

    “你又在说谎!”君青蓝皱了眉:“你分明早就掌握了新宅的地契,又有谁能赶的动你?”

    谎言被再度戳穿,纹娘也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之后才深深叹了口气。再抬起头时,君青蓝终于在她眼中瞧见了几分悲凉和淡淡的愤怒。

    怎么会是悲凉和愤怒?不该是恐惧么?

    “看来,月初将什么都告诉您了。那么,奴婢便也不需要在顾忌旁人的脸面了,索性都和盘托出了吧。”她说。

    君青蓝眸色一凝,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这当中还藏着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大人说的不错,地契的确在奴婢手上。而且不瞒您说,地契上落着的,是奴婢的名字。”

    这话叫君青蓝吃了一惊,黄源居然这么大方么?

    “这宅子……。”纹娘声音一顿,渐渐也染了眼中的悲凉:“是奴婢用命换来的!”

261 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话说的就有些吓人了。用命来换一座宅子?换来干嘛?

    命都没了,要来当冥宅么?

    纹娘深深吸了口气:“大人应该听说了。老爷之所以会娶奴婢,是为了冲喜。而为什么冲喜的对象会是奴婢,这里面却藏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听说过。”君青蓝点点头:“因为你八字特殊,生于阴年阴月阴时阴日,能通鬼神。所以用你的命来献祭,便可买通鬼神,为黄老续命。”

    “并非如此。”纹娘缓缓摇头:“奴婢的生辰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女生男相,阳气充沛。所以用奴婢来冲喜,便可将奴婢的阳气转移到老爷身上。这样他才能不药而愈,恢复健康。”

    “简直是无稽之谈!”

    君青蓝紧紧颦着眉。

    虽然纹娘的生辰的确奇异,却也并非绝无仅有,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无论阴时也好,阳时也罢,采阴补阳,以命易命的说法根本就是在胡扯。

    “这法子乃是月初自一异人口中得知后告诉给老爷的。起初老爷并不肯相信,但她三番四次的劝说加上老爷病情日益加重,对生存的渴望终究叫他决定试一试。”

    纹娘的声音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老爷素来良善,与我成亲已然违背了他长久以来处事的原则。为了能让他好过一些,他便说要送奴婢一件大礼,让奴婢风风光光的嫁给他。奴婢起初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直到……他将这宅子的地契交到奴婢手上,奴婢才知道,老爷原来并不是随便说说。”

    君青蓝眯了眯眼,新宅的地契居然是黄源送给纹娘的聘礼?依纹娘的出身和年岁相貌,自然不值得让黄源出这样大的手笔。他之所以会这样做的原因应该只有一个,那便是与他成亲是相当危险的事情,危险到随时有可能失去性命。

    这座宅子,就是送给纹娘的买命钱!

    “请你将地契拿出来,我需要看一看。”

    “好。”

    眼看着纹娘转身离开了,君青蓝的眉头却越发颦的紧了,眸色一分分变得凝重。

    “你这要求,可有些过分。”李从尧毫无征兆开了口。

    君青蓝神色一正:“是有些过分,所以我并不曾想到……她居然能够答应。”

    地契是何等重要的物件,哪里是能够随便叫人瞧的?若在往常,君青蓝以锦衣卫总旗的身份,自然可以勒令纹娘交出地契。但,她如今隐姓埋名,甚至还背负着黄源之死的嫌疑,贸然叫人拿出地契观瞧,简直如同儿戏。

    君青蓝当时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自己都没有想到纹娘居然能够答应。

    那个女人……

    门外脚步声响,纹娘居然回转的极快。来时,手中捧着只黑漆的木匣子递给君青蓝。

    “奴婢自打拿到地契那一日开始,便将它放在这盒子里的,大人您只管拿去吧。”

    君青蓝见她坦荡,便也不客气,接过了木匣子打开。宅院的地契果真就装在里面,君青蓝展开来只瞧了一眼便递给了李从尧。

    男人清淡如水的眼风自地契

    上一扫,便瞧向了君青蓝,二人眼底皆凝重而惊骇。地契上掩盖在朱红官府火印下的漆黑字迹,清清楚楚写着这宅子购置的价格是纹银八百两。

    八百两啊!

    在北夏,五两的银子足以叫一大家子人吃上整整半年。如容喜那般在王府中当值多年的宦官总管,月例银子也不过一两五钱。若是换做了纹娘,只怕一个月连两钱银子的月历也没有吧。

    足足八百两的纹银,即便叫她没日没夜的干上一辈子,怕是连瞧都没有瞧见过。

    黄源虽然在郡守府中任职,一个仵作的俸禄实在少的不够看。他的银钱又全都花在了月初身上,哪里能拿得出八百两买下一座宅子?

    “这宅子,黄老当初从何处购置?”

    君青蓝将地契折好,重新放入木盒中递给纹娘。

    “这个老爷还真同奴婢提起过,说是郡守大人替他找的关系,买下宅子的时候郡守大人亲自给做的公证人。手续完备,银货两讫,没有任何问题。”

    居然是黄忠给找的宅院?也就是说,这宅子是明路上正大光明公平交易得来的,买卖的过程中并不存在任何猫腻。

    “你在黄府中伺候了多少年?”

    “奴婢没有细算过,总也得有……十多二十年了吧。”

    君青蓝缓缓点了点头:“这么长的时间,足以让你对一个人的喜好习惯相当了解。你认为,黄老是个能拿得出八百两银子买下这宅子的人么?”

    “不是。”

    纹娘回答的极快,没有丝毫的犹豫。君青蓝眯了眯眼,多少有几分意外。她的问题相当敏感,她以为纹娘总要考虑一会,仔细的衡量之后才会回答她的问题。但事实,并不是。

    “这银子,是月初借给他的。”

    君青蓝挑眉:“你亲眼瞧见了么?”

    “并没有。”纹娘摇头:“但,除了月初,我并不认为还有谁能将这样大的一笔银钱交给老爷。”

    “所以这是你的猜测。”君青蓝盯着纹娘,一瞬不瞬:“猜测做不得真,没有真凭实据的话是不可随便乱说的。”

    “奴婢终归是要死的。”纹娘的声音渐渐低沉:“成亲不过是个幌子。或许是成亲后两个月,或许是一个月,说不定当日奴婢便会一命归西。到时候,地契还不是得重新回到老爷手中?凭借老爷对月初的情分,这宅子迟早会是她的。所以,这无非是月初为自己布下的一条后路罢了,她并没有将钱花在旁人的身上。”

    纹娘神色平静,讲话的时候语速均匀,便似在说着旁人的故事。

    君青蓝瞧了她半晌,便别开了眼:“你对月初似乎充满敌意。从你提起她开始,便始终在诉说她的不堪。我前些日子与月初相见的时候,她却并不曾说过你半个不字。”

    “这就奇了怪了。”纹娘瞧着君青蓝,狠狠颦了眉:“我原本就不喜欢她,为什么一定要假装与她和睦?大人是在查案,自然希望听到的都是实话。奴婢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您,难道有错么?”

    君青蓝瞧了纹娘半晌,见她提起月初时眼底始

    终带着难以掩饰的厌恶。如今,更是添了几分愤恨。

    “你做的很好。”君青蓝觉得除了这句话,不知该同纹娘说些什么。

    “其实……。”纹娘抿了抿唇,眼底生出几分挣扎。良久方才再度开口:“这八百两的银子该是也有着老爷的功劳。”

    君青蓝抬了眼,这是什么意思?

    “那一日午时,我去给老爷送药。却叫月初给拦在了屋外,那时她说……。”

    纹娘沉吟了片刻:“她说,老爷的财神爷来了,叫我莫要进屋冲撞了贵人。然而,老爷用药需得定时,我本不欲理会她。她却说,屋里的财神爷有大神通。若是他不愿相见的人瞧见了他的面容,顷刻间就得毙命。我看月初说的有模有样,又拼命堵着门口,恰好老爷在屋中高声叫嚷了一句,似乎在与人争辩。我便思量着他大约的确是在谈论什么秘密,就离开了。”

    “老爷叫嚷的时候,我依稀听到他提到了钱。再之后不久,月初就拿了八百两给老爷。所以奴婢觉得,这八百两与老爷和那屋中之人定然有些关联,而月初便是他们两个的中间人。”

    这话叫君青蓝颇有些意外。黄源的性子温和的紧,竟也会与人在钱财上发生口角?他忽然莫名其妙身亡,会不会与这笔钱有关系呢?

    “你可曾瞧见屋中人的面貌?”

    “并没有。”纹娘坚定的摇头:“那人神秘的紧,并不曾与我们这些下人打过照面。不过……。”

    纹娘微微颦了眉:“若是再叫我听到那人的声音,我一定能够认出他。”

    “他的声音很有特点。”纹娘说道:“很……”

    纹娘想了半晌,终究只用了好听两个字来形容。

    “奴婢没有读过什么书,实在想不出啥什么别的词来了。老人们都说百灵鸟的叫声最好听,要奴婢来说,百灵鸟的叫声也及不上这人万分之一。他的声音,奴婢说不出有什么魔力,反正叫人听着立刻就能忘了周身的烦恼,浑身通泰。”

    君青蓝皱眉:“月初居然带了个女人与黄老私会?”

    “我何时说过屋里是个女人?”纹娘愕然道:“男子的声音若是好听起来,不亚于女子。”

    君青蓝瞧一眼身侧的李从尧,点点头深以为是。

    “大人。”纹娘忽然咬了咬唇,郑重瞧着君青蓝:“奴婢同您说起这个,是因为奴婢始终觉得老爷的死与那月初不无关系。很有可能便是这八百两银子惹出的祸端。在老爷过世前那些日子,奴婢总瞧见他唉声叹气的说着什么报应报应,还总在痛骂银子是个王八蛋,后来同月初也渐渐疏远了。若是这其中没有问题,他怎么会忽然同月初断了联系?凭奴婢说的这些,是否可以将那女人绳之以法?”

    君青蓝瞧着纹娘。女人高高仰着头看她,一双眉头紧紧颦着,眼底之中便似燃烧起了蓬勃的怒火,闪烁着焚尽一切的绝然。

    这目光叫人心惊。

    君青蓝知道,她在期待自己给她一个肯定的回答。然而……

    良久,她轻轻叹息,缓缓开了口:“很抱歉,不能!”

262 女人的较量

    “为什么?”纹娘从方才开始便将神经绷的极紧,君青蓝的话使她彻底垮了:“莫非奴婢还不够配合么?”

    “不,你配合的很好。”君青蓝说道:“但,破案讲究的是证据。你说来说去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还需要拿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你话中的真假。”

    纹娘皱着眉,似若有所思:“这么麻烦么?”

    良久她抬起了头:“奴婢明白了,多谢大人。”

    在那个瞬间,她将胸背挺得笔直,恍惚中君青蓝觉得纹娘好像更加坚韧了。这种坚韧来源于她平静的双眸,就在方才她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然而,并没有人能看透她的内心。

    “奴婢会替老爷守护好他钟爱的东西,定然不会让老爷失望。”

    这是君青蓝离去前听到纹娘说的最后一句话。这话再正常不过,似乎是在表达纹娘对于黄源的忠诚和喜爱。但君青蓝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怪怪的,叫人莫名的心惊肉跳,但你若是细想,却分明再普通不过。

    若是按照君青蓝的意思,这个时候很应该去和月初聊一聊,但李从尧怎么都不肯,君青蓝便也只有乖乖的同他一起回了客栈。

    “在你没有将思路整理好之前,哪里都不需要去。”李从尧只淡淡一句话,便算彻底的将君青蓝给禁了足。

    “我以为,我的思路已经非常清晰。”

    “是么?”李从尧半眯了眼眸,捡了张离她最远的椅子坐下。这个角度让他瞧上去高高在上,气势迫人:“那么,你便来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一,月初和纹娘,你更信任谁?”

    君青蓝狠狠颦了眉头,思量良久方才说道:“我从前并不认得纹娘,也从未听说过她的事情。但月初却是如雷贯耳。对于黄老对她的感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所以,你选择了月初?”

    “不。”君青蓝缓缓摇头:“我相信的人是纹娘。”

    李从尧挑眉:“哦?”

    “月初在欢场摸爬滚打多年,稳稳占据花魁的地位,无人能及。如今,更是以罪人的身份成了红酥手的管事妈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如表面瞧上去那么单纯?”

    用单纯来形容月初,君青蓝已然很客气。在红酥手那一次相见,月初的一言一行,无不在昭示着自己的善良大度,毫无心机。但……天下之事,哪里有完美可言?。

    月初的表现正是因为太过完美,完美的无可挑剔,甚至连抢了她钟爱男人的情敌,都不忍半个字的苛责。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样的月初真诚的叫人感动,忍不住让人怜惜。

    但……就是这样的完美,却叫君青蓝总觉不妥。

    有点……假。

    “你又凭什么相信纹娘?”李从尧眼皮微挑,语声清淡如水,无半分波澜:“我以为,她并不真诚。”

    “的确如此。”君青蓝略一沉吟说道:“纹娘的话真假参半,掺杂着明显的个人目的。但,这样的表现,才符合她此

    刻的身份。”

    “无论黄老出于什么目的要迎娶她过门,她终究会成为黄府明媒正娶的夫人。天下间任何一个女人,在知道自己的夫人身份是夫君与别的女人共同谋划出的结果,目的只是为了让她送死,心情都不会愉悦。这种时候若是不做点什么,才有问题。”

    李从尧将唇角勾了勾,眼底讥讽毫不掩饰:“就因为这可笑的真实,你就相信了纹娘?”

    “是。”君青蓝点头:“我如今在意的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八百两银子的来历。”

    君青蓝狠狠颦了眉:“黄老一生奉公守法,始终两袖清风,凭他的脾气秉性和行事风格,想要赚够八百两是绝对不可能的。纹娘说,她在偶然间听到黄老与月初的争吵,说是有故人来访,不久后便有八百两入账,可见,黄老定然做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事情,这事情不但违背了他往日的形式原则,甚至叫他耿耿于怀直到如今。那件事情对如今也定然造成了一定的影响,才能叫他在许久之后仍旧能够收取银钱。但……这一切并非他的本愿。”

    女子的声音略微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纹娘之所以会忽然提起这事,无非是想向我传达一个意思。她认为黄老的死亡与这八百两有关。我以为……。”

    君青蓝瞧向李从尧:“纹娘一定知道些什么,所以她始终坚信黄老是非正常死亡。大家都说她不过是因为生辰特殊才被挑选出来,作为冲喜的祭品,我却觉得,她与黄老之间未必没有感情。黄老,实在不像是能干出冲喜这种荒唐事的人。”

    君青蓝永远不会忘记最后一次见到黄源时,他明明病入膏肓却并不肯向她屈服,他始终坚守着自己的分寸,不该说的话半个字也不肯说。

    就是这样一个人,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偷偷藏起了秦钰一家的尸首。同样是这个人,在咽气之前的最后一刻,拼尽了周身的力气,也要将秦钰尸骨的下落告诉君青蓝,却半个字也不曾提到要替自己报仇。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随便牺牲她人的幸福,来替自己续命冲喜?

    “所以,如今案子的重点便是那八百两银子的来源?”

    “我认为是。”君青蓝瞧着李从尧郑重点头:“我有个感觉,黄老定然做了什么极其危险的事情。这事情虽然为他带来了丰富的报酬,却也足以叫他丧命。”

    “但……。”她微微颦了眉:“若这个设定成立,我便有件事情始终想不通。”

    她眸色微微沉吟着说道:“黄老如今死亡,俨然是给他银子的人怕他将秘密泄漏出去。但,他若是想要杀人灭口,早在黄老替他做完事情以后便可以将他直接杀死,为何却等了这么久?”

    “听纹娘的意思,那人该是与黄老许久不曾再有过交集,如今再度出现才将黄老杀死灭口。那人忽然这样做无非是两个意愿,第一,他们的秘密即将泄漏。第二,便是杀人的时机已经成熟。无论这两个愿意哪个成立,黄老都必死无疑。”

    君青蓝的眉峰渐渐颦的紧了:“我这些年查了许多案子,却从

    没有一桩如现在这般棘手。到了如今,我始终不知黄老的真正死亡原因。我检查过他的尸体,没有外伤,没有中毒。瞧上去的确是失血过多身亡,但……这分明不是事实。”

    她幽幽叹了口气:“我真的很好奇,凶手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真正做到杀人于无形,而叫你我成了任何人都不会怀疑的替罪羊。”

    “比起这个,你莫非对黄源身后的财神爷不好奇么?”

    “这个很容易解决。”君青蓝笑道:“黄源与那人相熟,月初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待到明日一早,我去亲口问一问月初不就明白了?”

    “你方才也说过,那风尘女子狡猾的紧,怎么可能与你说实话?”

    君青蓝眨眨眼,眼底便有那么几分不怀好意:“不是还有姜小爷么?锦衣卫的刑讯手段,天下间还没有几个人能抗得过。实在不行,不是还有肉包么。”

    君青蓝真正中意的还是肉包。有那庞然大物在,锦衣卫的手段完全不需要施展。那么大的一只狗扑过去,能有几个不怕的?

    “我这就给姜小爷写张便条去,叫他明日一早带着肉包与我回合。”

    李从尧浅抿着唇瓣,狭长凤眸微微眯了一眯:“姜家的兄妹,一样的不讨人喜欢。”

    “你说什么?”

    方才那一句声音实在太小,君青蓝根本没有听清楚。再去追问的时候,李从尧却选择闭口不说了。

    君青蓝讨了个没趣却也并不在意,她深知这位堂堂的端王爷脾气古怪的很。凡事若是跟他较真,你就妥妥的输了。

    于是,她低下头去,认认真真的给姜羽凡写了封信。

    令君青蓝没有想到的是,姜羽凡居然在他们约定的时间前小半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客栈。他的身边果真带着肉包,还有尾巴一般的姜盈。

    “姜小爷,您可真早。”

    君青蓝将手指搭在二楼的扶手处,遥遥朝姜羽凡打了个招呼。然而,唇畔的笑容却在瞧见姜盈的时候瞬间消失了。

    姜盈是个没心没肺的姑娘,任何时候瞧着她都欢快的如同一只鸟雀。然而,此刻她跟在姜羽凡身边却颦紧了眉头,素白的手指捏着衣角,正拼命的搅动。

    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可算出来了!”

    姜羽凡瞧见君青蓝,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下一刻便朝着她用力招了招手:“快跟我走,月初失踪了。”

    “你说……什么?”君青蓝眨了眨眼,对方才听到的消息表示震惊,大脑一时间表示不能接受。

    “昨夜,红酥手的头牌扶柳就去郡守府报案,说是下午的时候月初急急忙忙出了门,但是到了红酥手该开门迎客的时候,她却并没有回来。昨夜扶柳去的太晚,衙门已经不再开门办公,她只得先回去。今日一早又派了人去衙门,说月初仍旧没有回去。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月初失踪了?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这也……太巧了吧!

263 威不威风,霸不霸气

    君青蓝昨日与纹娘分手后,原本便打算直接去拜访月初。却因拗不过李从尧,才回了客栈中休息。哪里想到,一夜之间,竟然生出了这么多的变故。

    “青蓝,青蓝!你倒是说句话。”姜羽凡等了半晌,只瞧见君青蓝抿唇沉思,甚至连手指都没有动弹过一下,心底里立刻就生出了难掩的烦躁。

    “急什么?”君青蓝缓缓下楼:“先整理好你的思路。到红酥手之前,你最好将你知道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统统告诉我。”

    姜羽凡的记忆力从来没有叫人失望过。于是,在黄源案毫无头绪的当口,这桩案子又给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红酥手因为其行业的特殊性,白日休养生息,晚上才是最活色生香的时候。也正因如此,直到晚上开门迎客的时间,众人才发现月初失踪了。红酥手的姑娘们,连带着衙门中的捕快将整座红酥手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月初却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半点痕迹也无。

    “从月初下午离开红酥手到现在将近有七八个时辰了,捕快也几乎将整个管州府都给排查了一遍,始终找不到月初的下落。而四个城门亦不曾瞧见月初出城,俨然人在城中,就是找不到。”

    君青蓝略一沉吟:“你去现场看过么?”

    “还没。”姜羽凡摇头:“我一听到消息就觉得事态严重,立刻就来通知你了,恰好遇到你派来送信的人,便又回去带了肉包。不过,我爹早就赶了过去,这会子该是已经勘察完了现场。”

    “肉包。”君青蓝眯了眯眼,瞧着被姜羽凡抱在怀里一同坐在马上的黑舌犬,忽然勾了勾唇角:“这一次说不定,全得仰仗你了。”

    “这个吃货,仰仗的了么?”姜羽凡不以为然撇嘴,君青蓝却也并不解释,二人风驰电掣般向着红酥手赶去。

    因为月初的失踪,管州府的捕快们都给撒了出去,这一路行来,总能遇见官府的人。君青蓝每每从他们身边走过时,都会特意瞧上他们一眼。姜羽凡并不明白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也好奇的学着她的样子去瞧一瞧那些办案的捕快。

    但,除了正常的眉眼之外,并没有发现什么好看的。姜羽凡便带着一肚子的疑问到了红酥手。

    红酥手内外都被府兵把控了起来,却并没有人阻止姜羽凡。两人一狗畅通无阻,直接进了后院。

    他们到达的时候,黄忠正陪着定国公在花厅中喝茶。因月初失踪,红酥手的一应事物便暂时由花魁扶柳主持。扶柳小心翼翼陪在两位大人身边,仔细回答着他们的盘问。

    姜羽凡只同自己父亲打了个招呼便随同君青蓝往月初的卧房去了。黄忠瞧见君青蓝时不由皱了皱眉,但瞧见神色淡然的定国公,便也不曾开口挽留。

    月初的卧房就在后院,君青蓝上次来过一回,轻车熟路。与上次的安静不同,如今月初房间外面有五个府兵守着,水泄不通。偶尔有一两个捕快自她房中出来,也不知同门口的人说了些什么,再度回到房间里去了。

    君青蓝瞧的就是一皱眉:“这么多人?”

    姜羽凡

    也颦了眉头:“可不是呢!”

    他同君青蓝在一起办案许久,早对她的习惯以及一颦一笑了如指掌,瞧她神色就知她在介意什么。

    于是,快步走至屋边大喝:“里面的人赶紧出来,你们这么来来回回的走,会破坏了现场!”

    他这一声便似捅了马蜂窝,屋中的捕快立刻就炸开了锅。

    “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阻止府衙办案?”

    “好大的口气!”

    “真是大言不惭!”

    然而,所有人在瞧见姜羽凡的时候,便生生将愤怒的呵斥都给憋了回去。官大一级压死人,姜羽凡到底是锦衣卫百户,他头顶上还有个堂堂国公爷,是这些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捕快能惹的?

    “原来是姜小爷,失敬失敬。”

    君青蓝认得说话那人,正是捕头方青。六年前他就是管州府的总捕头,没想到六年过去了,他还是个捕头。方青这人算得上正直,说话也直。大约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他再有本事,始终也不得升职。

    如今瞧见姜羽凡,嘴上虽然说着失敬,但瞧他的样子可一点不像是失敬的样子。

    “这里是月初失踪的第一案发现场,定然会遗留下许多重要的线索。你们这么些人在屋中来来回回的走,难免就会在大意之下无意之中破坏了现场遗留的痕迹。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不知道么?”

    姜羽凡绷着脸,一板一眼语声铿锵。说罢却拿眼角扫向君青蓝,怎么样?小爷我说的好不好?威不威风?霸不霸气?

    君青蓝暗暗朝他竖起根手指,你天下第一的厉害!

    方青原本顶看不上姜羽凡,认定了他便如传闻中一般不学无术,一无是处,哪里想到他一句话竟然说的头头是道。方青这人虽然傲气,但对真有本事的却也心悦诚服,于是立刻低了头,抱拳说道:“姜小爷训斥的是。”

    之后,便将手下带着的捕快都给撵了出来。自己却站着没用动,瞧向姜羽凡说道:“郡守大人责令小人要在三日内破案,小人一时心急便不曾顾虑许多。但请姜小爷放心,现场的物品和环境并没有移动和破坏,与我们昨日来时一般无二。”

    “恩。”姜羽凡仍旧做出一副不苟言笑的高深出来:“辛苦了。”

    方青半垂着头颅:“请姜小爷吩咐,下一步小人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姜羽凡挠挠头,他怎么知道该做什么?

    “青蓝。”他侧目瞧向身边的君青蓝:“下面就交给你了,小爷非常看好你,莫要给咱们锦衣卫丢脸。”

    君青蓝瞧的无语,这么装模作样真的没有问题么?

    所以,出风头的事情就是你上场,下苦力的活就成了她的?

    “是!”君青蓝微一颔首,大步进了屋中。

    方青和他的手下并没有离开。京城里的锦衣卫查案,谁不想看看呢?连带着门口的几个府兵一起,众人皆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只有方青微颦了眉头,眸色闪烁不定,带着几分难掩的惊骇瞧向了君青蓝。

    君青蓝查案从不惧人观瞧,便在众目睽睽下一分分查探着月初的房间。

    她的房间收拾的非常整洁,床榻被褥整理的整整齐齐,昨夜并不曾使用过。桌上有一壶茶,壶边茶杯里有半杯茶水,早就已经冷透了。君青蓝端起茶壶在手上颠了颠,又掀开盖子瞧了眼壶中茶叶。

    之后,她便走向了装台边。梳妆台上放着的篦子上缠绕着几根头发,妆台上随处可见掉落的头发。首饰盒子是打开的,与整个房间的整洁不同。首饰盒子中的钗环摆放的就有些随意了,甚至能称得上凌乱。

    再有,便是搁在首饰盒子边上的一条帕子。君青蓝将那帕子拿起展开来瞧,就是一方普通的丝帕,雪白没有绣花。在丝帕的一角有拇指大一块明显的红色污渍。

    “血?!”姜羽凡瞧的一惊。

    “并不是。”君青蓝将丝帕折好,顺手塞入到工具袋中退在了门口:“走吧。”

    “走?”姜羽凡眨眨眼:“去哪?”

    “前厅,不得去给黄大人和定国公回话么?”

    “所以……。”姜羽凡吸口气:“你这就查完了?”

    “房间只有这么大,一眼就能看到边,需要查很久么?”

    “你还是再瞧瞧吧。”姜羽凡有些不放心:“这么走马观花的一圈,你能瞧出什么线索?这可是也关系到你的青白,不能大意呢。”

    方青及手下捕快眼底初时的郑重,渐渐变作了几分不屑。这就是京城里来的锦衣卫?查案子甚至还没有我们仔细,不是糊弄人么?

    君青蓝自然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却也不解释只微微一笑:“我想知道的事情,已经都知道了。去给两位大人回话吧。”

    “什么?”

    “不可能!”

    “吹牛吧。”

    捕快们窃窃私语,对君青蓝越发的鄙夷。不会查案装模作样也就罢了,还好大喜功吹牛皮,这人真是……要不得!

    君青蓝只当听不见他们议论纷纷,同姜羽凡朝着前厅走去。

    “头,咱们还是继续检查去吧,这些个京里的大老爷们一个也靠不住。”

    “不!”方青摇摇头,打断手下的话头,盯着君青蓝的背影说有所思。不过须臾之间便抬了头:“咱们也去瞧瞧。”

    屋中,黄忠与定国公一盏茶尚未喝完,便瞧见君青蓝和姜羽凡一前一后跟着进来了。

    “这么快就看完了?”黄忠挑眉:“国公爷,令公子可真真非同凡响呢。”

    定国公颦了眉:“都瞧仔细了?”

    “我……。”天不怕地不怕的姜羽凡,在这世界上唯一惧怕的只有他的父亲。定国公一开口,他就打心眼里发憷。加上他原本就对案子丁点把握都没有,便越发的紧张,支吾了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

    君青蓝默默上前,立于姜羽凡身侧,一躬到地:“方才入屋查探,是小人同姜小爷一起。所有的发现姜小爷都已经告诉了小人,不如就由小人来回话吧。”

264 女为悦己者容

    君青蓝缓缓起了身,清眸如水长身玉立:“月初的房间,并非第一案发现场。”

    “什么?”

    众人听得纷纷侧目,这就……完了?

    叫你来查案,你不是该在万众期待中将案情一一剖析,然后得出结论么?上来就只有一句,不是案发现场,所以跟这案子没有关系,那么请你来干什么?也真敢说!

    “呵……这……。”黄忠从没有想过要存心让定国公难堪,然而眼前的一切却让他连个拍马屁的机会都找不到,唯有尴尬的笑了笑,努力思考着接下来该要说些什么,才能给定国公找回脸面来。

    姜羽凡听得焦急:“你这结论也下的太草率了些吧,说些能让人听懂的话行么?”

    “各位请稍安勿躁,小人这么说自然有小人的道理。”君青蓝清眸如水,无半分慌乱,却先抬眼瞧向了扶柳:“请问扶柳姑娘,在发现月初失踪以后,都有什么人进出过月初的房间?可有人挪动过房间中的物品?”

    “奴家……。”

    扶柳才开了口,便又叫君青蓝挥手打断了:“此事关系重大,还请你回忆的仔细一些。我所说的物品,大到床榻被褥,小到一根头发丝。若是有人碰过,务必要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是。”

    红酥手迎来送往的都是些达官显贵,扶柳能成为楼中的花魁自然很有些手段,也算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然而,在面对这看起来一点不起眼的小人物的时候,她的内心里竟然生出了一股毫无由来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身份的碾压,而是打从心底生出的敬畏。

    只一眼,这人只瞧了她一眼,她便觉得似被一双清眸照见了内心,再无藏污纳垢的地方,不敢撒谎。

    “昨夜发现月管事不在,楼里面许多姐妹都到房间里去查探过。今日一早,衙门里又派了人过来查探。去过月管事房间的人不少,但所有人都不曾触碰过房间中任何物品。”

    君青蓝微微点头:“昨天,月初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红酥手?”

    “那是白日里的事情了。”扶柳说道:“白天,姐妹们通常都比较倦怠。奴家昨日一直在房中休息,醒来之后就在练琴,并不曾留意过月管事是什么时候离开了红酥手。”

    “这位小兄弟。”黄忠忽然放下茶盏,缓缓开了口:“你问的这些昨日本官已经叫人仔细盘问过了。红酥手中所有人均没有造成月初失踪的嫌疑,而她离开红酥手时,是在下午未时末。发现她失踪时是在戌时初,红酥手开门迎客的时候。中间间隔了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内,并无异常。”

    “多谢黄大人,属下已经了解了。”

    君青蓝朝黄忠拱了拱手:“正是因为如此,我们可以断定月初失踪并非发生在红酥手。她离开自己房间的时候,是安全的。但……。”

    女子眼眸如风,轻轻扫过场中众人。

    “但,我们并不能说她

    房间中的一切就毫无用处。至少,我从房间现有的证据中得出一个结论,月初的确遇见了紧急重要的大事,这件事情发生的非常突然,她才会在毫无交代之下离开红酥手。而她的失踪,便与这件事情有关系。”

    姜羽凡眼睛一亮,忍不住朝着君青蓝凑近了几分。月初房间明明再正常不过,他实在好奇的很,君青蓝怎么就知道月初遇见了大事?

    “在月初房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壶茶和半盏茶水,只要是进过她房间的人都瞧见过。”

    众人点头,的确如此。但茶壶茶水同她失踪有关联么?

    “我瞧过壶中的茶叶,是明前龙井嫩芽,且是今年的新茶。一般,明前茶大多不耐泡。二泡色泽最为浓烈,之后便没了味道。月初茶壶中的茶水虽然已经冷了,但还是能清楚的瞧出茶水的汤色澄明,足见这一壶茶尚未喝完二泡,而她杯中的半盏茶水自然是她喝了一半后匆匆放下的。若费遇到了紧急重大的事情,她怎会将喝了一半的茶盏随手搁下就走?我观察过月初的房间,各处皆干净整洁,足见她不是个随意的人。”

    众人听得纷纷点头,原来那一壶茶里居然藏着这么大学问?方青屏息凝视,一瞬不瞬盯着君青蓝,嘴唇渐渐抿的紧了。他从今日一早就在为月初的案子奔走,那一壶茶不知道瞧见了多少次,却从没有想到这些。

    这人还真是……与众不同。

    “当然,月初房中还有一事与她的匆忙背道而驰。”

    君青蓝瞧向姜羽凡说道:“姜小爷可还记得,我们在月初的梳妆台上瞧见了什么?”

    “当然。”姜羽凡点头:“一把篦子,一个打开了的首饰盒子。对,还有一条帕子被你拿走了。”

    姜羽凡眼睛一亮:“那帕子可是什么重要的物证?”

    “帕子的事情稍后再说,我们先来说说篦子和首饰盒子。”君青蓝微微一笑才继续开了口:“请扶柳姑娘来说一说,你眼中的月初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月管事么?”扶柳略一沉吟说道:“她往日里对姑娘们的技艺要求非常严格,却也将姑娘们都照顾的极好,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必定会亲自到场盯着你用水用药。她为人仔细,谨慎,凡事都处理的妥帖周到。”

    “她可有出现过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时候?”

    “从没有。”扶柳想也不想说道:“月管事素来从容优雅,一直都是我们效仿的对象。她凡事都在意细节,追求完美,从不会让自己周身上下出现丁点不妥帖之处。”

    “多谢。”

    君青蓝微笑着向她颔首,之后才缓缓扫视着众人说道:“月初妆台上的篦子上缠绕着许多头发,妆台上也有未曾收拾的落发。首饰盒中的钗环摆放的杂乱无章,这一切都不符合月初往日的行事风格。俨然,月初在离去之前曾经仔细的梳洗打扮过。那么问题就来了,她分明有紧急重要的事情尽快处理,紧急到连半盏茶水都顾不得喝

    ,却为什么还能在那种时候特意的梳妆打扮?却在装扮过后,连妆台都顾不得收拾,便匆匆离开了。”

    所有人都颦了眉。是啊,月初分明焦急万分,怎么可能还有心思重新梳妆?这根本就……不合常理。

    “敢问扶柳姑娘,若是你,会在什么时候特别在意自己的妆容?”

    “自然是开门迎客的时候。”扶柳说道:“谁不想让客人瞧见自己最漂亮的一面?奴家今年侥幸得了花魁的名号,自然要更爱惜容貌,不能有半分的差错。不瞒各位大人,每到开门之前,奴家都会不停的照镜子,以确保自己是不是最佳的状态。”

    “这只是你每日的常态。”君青蓝缓缓说道:“请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时候,你会选择与往日不同的造型妆容,希望自己无一处不完美,甚至总会怀疑自己做的不够好。”

    “这个我知道。”姜羽凡忽然插了一句:“我家八妹往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什么都不在意。但是,只要哪一日说是要来见你,她必然要仔细梳妆,将一身衣裳换了又换,还总问我好不好看。烦的要死!”

    姜羽凡话音才落,便见定国公狠狠颦了眉,目光犀利如刃直勾勾瞧向了君青蓝。

    君青蓝掩唇低咳,半垂了头颅不与定国公目光相碰。

    “在世间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女为悦己者容。当一个女子即将面对的人是自己心爱之人时,便会表现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姿态,会特别在意自己的容貌,举止,言行,力求完美。我以为,月初在明知事态紧急的情况下还不忘记重新梳妆,与这原因有极大的关系。”

    “这……这好像有点说不通呢。”姜羽凡咂咂嘴说道:“不是说她是黄源的老相好么?如今黄源已经死了,她却还特意的梳妆打扮。哦……。”

    姜羽凡眼睛一亮,猛然抬起头来:“我知道了!月初一定是重新找到了个相好,然后和这相好约好了私奔。于是,梳洗打扮好了之后,才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瞧瞧离开了红酥手。”

    姜羽凡越说越兴奋:“一定就是这么回事。教坊司中的女子一辈子不得从良赎身,月初为了能与人厮守,便只得铤而走险偷偷私奔了。好了,这案子结了,这几日只管严查来往的马车,定然能够有所收获!”

    管州府的捕快们皱了眉,这话听着似乎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好像有点说不通呢。

    “那么敢问姜小爷,若是一个女子相约与人私奔时,最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银子。”姜羽凡毫不犹豫说道:“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出门在外自然得有足够的银两傍身。什么都不用带,银子必须得有。有了银子就有了一切。”

    “您说的很对。”君青蓝点点头:“那么,我们方才在月初房间瞧了许久,你可有发现月初房中的值钱物件有缺失的情况?”

    “这个……。”姜羽凡皱了眉:“我……不大记得了。”

265 神犬肉包

    “月初首饰盒中有一支水头极好的翠玉簪子,上面以上等的猫眼石镶嵌,那支簪子价值连城。她房中挂着副泼墨山水,乃是前朝书画大家真迹,距今已有数百年。这两样东西随便一样,都足够普通人家几十年吃喝不愁。她若是与人私奔,会放弃这些值钱的物件不要么?”

    君青蓝的问题再度让人陷入了沉思。答案是显而易见的,任何人都不会放弃。

    “不仅如此。”君青蓝说道:“月初房间整洁干净,并没有慌乱中随意翻找的痕迹。除了我方才所说的两处之外,其他地方都极为妥帖,再正常不过。”

    “那……那……。”姜羽凡挠挠头:“那我就实在想不通了。又说着急,又要梳妆。又说是为了与心爱的人相见,却又不是相约私奔。那么,她人在哪里?”

    “至于她人在哪里么……。”君青蓝眯了眯眼:“只要弄清楚了她要去见的人是谁,这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

    “你这么说,是已经知道是谁约了月初出去?”姜羽凡张大了嘴。大家都是在房间中随意走了走,她居然就……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君青蓝微微点了点头:“差不多吧。”

    “虽说女为悦己者容亘古不变。但,女子若是仔细梳妆却并非与自己心爱之人相见的话,便只剩下一种可能。”君青蓝眸色微凝:“那便是,与她相见的人同她一般,有着共同心爱的人。”

    爱情能使人疯狂。它可以使你变为仙女,自然也能将人变成魔鬼。

    情敌这种东西原本该剑拔弩张,老死不相往来,自然也是世人最想要战胜之人。所以,当情敌相见之时,自然要将自己好好收拾一番,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在那最大的敌人面前露了怯。

    “所以……。”姜羽凡狠狠吸了口气:“你说的那人是……。”

    “我什么都没有说。”君青蓝打断了姜羽凡的话:“如今不过是在推测,我手中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月初失踪到底因为什么,还是得等找到她之后,由她自己亲口来说吧。”

    说着话,君青蓝将方才收进工具包的那块帕子取了出来,那帕子角落上那一块鲜红的污渍触目惊心。

    “这不是血迹。”君青蓝将帕子递给姜羽凡:“你闻闻看便知端倪。”

    “胭脂?!”姜羽凡奇道:“居然是胭脂。”

    “这块胭脂色泽鲜艳似鲜血一般,若是涂抹在唇上浓烈而魅惑。在华灯初上后的红酥手,这样的妆容固然能引起诸多男子的疯狂追随,但若是在白日里瞧着,难免就会显得不够庄重。寻常人家的女子并不会选择这样颜色的胭脂。”

    “这倒是真的。”姜羽凡颔首说道:“我们家的女人不算少,上至我母亲下到丫鬟仆妇,我还真就从未见过这般鲜艳的胭脂。”

    “手帕和胭脂的残迹都是在月初房间中发现的,除了出于月初我想不到还有其他的可能。月初分明匆忙赴约,却在临走之前仔细梳妆,原本这般色彩鲜艳的胭脂更能体现出她肤色的雪白,她却在临出门之前将它们给尽数擦掉了。

    我以为,她会做出这么反常的举动,与她立刻要去约见的那人有极大的关系。”

    君青蓝盯着手中鲜血般的胭脂痕迹说道:“这人不但与她相熟,而且是个女子,是个让她非常介意自己容貌是否完美的女子。整个管州府中,符合这样的条件的女子似乎……并不多。”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是谁叫走了月初?”开口的是方青,俨然他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这案子的关键就是月初的去向,若是知道了月初急急忙忙离开红酥手是同谁见面,这案子将会取得突破性的进展。这种时候,谁能不激动?

    然而,他心中怀疑更甚。就凭那么几样不起眼的小细节,就能推断出月初的去向。这不是开玩笑么?

    君青蓝似完全不曾感受出此刻屋中的紧张, 只款款一笑:“我的确有些想法,却暂时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想要解决这问题,我还需要一个厉害的帮手。”

    “是谁?”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发问。这时候能被君青蓝特意邀请的帮手,定然是个了不起的厉害人物。听她的意思,这人直接决定了整个案件的走向。

    这人是谁?谁能不好奇,谁能不激动?

    “肉包,来。”

    女子一声轻喝方罢,便听嗷呜一声长啸破空传来。下一刻便见一道黑影如电,霍呼到了眼前。

    “怎么是……狗?!”

    待看清来物,众人只觉惊掉了眼珠子。万众瞩目,一心期待的破案大能居然是……一只狗?!这真是在开!玩!!笑!!!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方青狠狠皱了眉,直勾勾瞪着君青蓝。

    所有人都同他一般瞪着君青蓝,大家都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严重的侮辱。

    “国公爷,这……这个……。”黄忠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了,他这一生头一回体验到什么叫做笑比哭还难。

    定国公脸上的神色也彻底的僵硬了。自打他将君青蓝和李从尧从大牢中保出来那一刻开始,这两个人的身上就已经牢牢贴上了他的标签。这两个人再也不是他们自己,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定国公府。

    所以,他无比希望李从尧和君青蓝能同他一起住在驿站里,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总会放心一些。然而,人家想都不想的就拒绝了。胳膊到底拧不过大腿,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祈祷这二位千万不要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定国公知道,作为君青蓝的坚实后盾,他这个时候应该支持她,要做出坚决相信她的样子。但,在瞧见披着万丈光芒登场的肉包以后,他的心态彻底崩溃了。

    “你!”他微颦了眉头:“说清楚!”

    定国公眸色如刃,一瞬不瞬盯着君青蓝。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君青蓝此刻早已经被他给凌迟处死了。

    姜羽凡瞧的浑身一哆嗦,悄然向君青蓝靠近,压低声音飞快说道:“青蓝,你可快说清楚些吧。”

    君青蓝清眸如水,眼底却无半分慌乱。与众目睽睽之下,将沾染着胭脂痕迹的手帕展开了,放在肉包鼻子前面。素手微抬,轻轻拂过它毛茸

    茸的硕大头颅。

    “肉包,仔细闻闻,好好记住这个味道。”

    肉包汪一声低了头,竟似听懂了人语,使劲嗅了嗅帕子。

    “原来……。”姜羽凡嘿了一声,眼底忽然就亮了:“原来,你是要用肉包……。”

    “动物的嗅觉比人类灵敏的多,狗更是动物中的佼佼者。只要月初还在这管州府中,只要她还好好活在这世上,肉包一定能把她找出来。”

    说着话,她将帕子重新放回到了工具包中。拍一拍肉包的颈项说道:“出发吧,把她找出来!”

    肉包嗷呜一声扭过了头去,油亮的皮毛在半空里划出黑亮一道漂亮弧线,下一刻便已经稳稳落在了地上。

    “跟紧了!”君青蓝淡淡瞧一眼屋中呆若木鸡的众人,自己则飞快追着肉包出了门。

    说起来,肉包也聪明的很,出了院子并没有走远。伸长了舌头哈着气坐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君青蓝一眨不眨,俨然是在等她。待到君青蓝上了马,它才继续朝前跑去。

    “肉包祖宗你且等会呢。”姜羽凡哭丧着脸一声嚎:“我可不敢叫你累着,你还是同我一起坐在马上吧!”

    姜羽凡作势便要去抓肉包却叫君青蓝给拦住了:“你将它抱在马上,是打算代替它领路?”

    姜羽凡手指一缩:“我哪有那个本事?”

    君青蓝挑眉:“那就别添乱。”

    姜羽凡苦着脸:“但是姜盈那小姑奶奶……。”

    “这事,我做主了。”

    “有你这句话就成!”姜羽凡瞬间喜笑颜开,翻身上马与君青蓝走在了一处。

    于是,管州府的人瞧见了穷其一生都不曾再瞧见过的神奇一幕。一只体型硕大皮毛油亮的大黑狗雄赳赳气昂昂的,领着一群衣着光鲜的人走在大街上。这些人大多都骑了马,却没有一匹马敢走在狗的前头。

    百姓们瞧的瞠目结舌。

    什么情况?黑狗成精?

    于是,三三两两的都被这好奇的一幕吸引了,自发的跟在了马队的后面。君青蓝亦不曾想到,当肉包停下来的时候,后面居然已经聚集起如此浩大的一支队伍。

    她瞧一眼肉包,再回头瞧一眼身后众人微微颦了眉头。她查案子从来不惧人观瞧,她忧虑的是肉包如今所停留的位置。

    这地方,她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最近这些日子,即便是睡着了,她都会来上个五六回。

    肉包怎么……停在了这里?

    “肉包。”君青蓝下马,居高临下盯着黑舌犬:“你确定是这里?”

    肉包汪一声,围着她跑前跑后的跳。神色间分明颇为愉悦,君青蓝明白它这是在邀功。

    “若是找对了地方,少不得你的好处。”

    肉包俨然受到了鼓舞,三两下蹿到了大门处,拿两只前蹄死命得刨着紧闭的木门。

    “怎么回事?”姜羽凡盯着眼前的门扉只觉不可思议:“怎么……会是这里?”

266 我相信肉包

    眼前这一户人家虽然位于达官显贵齐聚的青木坊中,却在这一片金碧辉煌中显得特立独行的醒目。

    它占地面积极小,从外面瞧上去大约也就一进院落,甚至还不如大户人家下人居住的院子大。

    然而,这并不是它引人注目的最主要原因。它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如今在这院落的前后门处站满了巡逻把守的府兵。

    君青蓝深深吸了口气,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

    “月初,就是来了这里。”她说。

    这里曾经是君青蓝的希望之地,却也成了她一系列麻烦的开始。这里,就是黄源的老宅,已经被黄忠下令封存的老宅。

    月初离开后居然来了这里?!

    君青蓝的神色渐渐凝重。肉包带她来的这个地方,多少与她想象中所有去的地方有些出入。她的眼中渐渐生出几分沉思,月初来这里做什么?

    “国公,月初不可能来了这里吧。自打出了命案,我已经下令封宅,若是月初来了老宅,早就有人会来向我汇报。怎么可能到了现在,都没有她的下落?”黄忠勒马,瞧向定国公缓缓说道。

    方青没有说话,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君青蓝。瞧她方才说的头头是道,结果那条狗根本就不中用么!

    “我……。”君青蓝上前几步,轻轻蹲在肉包身侧。抬手缓缓抚摸着它颈间绒毛:“我相信肉包!”

    肉包:“汪!”摇头晃脑。

    还是你最有眼光,其它的都是傻子!

    “郡守大人,请下令开门。”君青蓝静静瞧着黄忠,语调轻缓而安详。

    “开门!”

    事到如今,黄忠已然顾不得所谓的颜面,唯有被君青蓝牵着鼻子走。谁叫现如今的管州府有个京城来的皇亲呢?总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乱子,心里面总有些忐忑不是?

    黄源的宅院不过最近才被封存,却已然体现出衰败颓废的景象,处处透着凄凉,实在瞧不出半点昔日宾客满棚的热闹气氛来。

    “肉包,去吧。”

    君青蓝素手在黑舌犬毛茸茸的硕大头颅上拍了拍,眼看着肉包似离弦之箭般冲入了院子里。乌油油的身躯几乎是眨眼之间便已经将黄源宅子的里里外外闻了个遍,下一刻便站在君青蓝面前不动了,口中低低呜咽着,大眼睛水汪汪亮晶晶。

    “月初呢?”黄忠的耐性早在黑狗里里外外的横冲直撞中消耗的干干净净了。

    “这院子瞧起来根本就不像有人来过。”他说。

    “郡守大人,小人在这里值守时从不曾偷过懒,这几日根本就没有人能够进入黄老的宅院呐。”

    黄忠的话叫旁人听见还好,落在值守的府兵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于是一个个跪倒,齐齐喊冤。

    “你听见了么?”黄忠皱了眉,抬手点了点跪了一片的府兵,眼底渐渐生出了几分怒意:“请你给我个解释!”

    定国公索性闭上了眼,有些事情不听不看不想,是不是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定国公实在不明白,自己英明了半辈子,为什么要在这把年纪了来跟这些不知所谓的人淌浑水?

    简直……不知所谓。

    “肉包。”君青蓝低头瞧向脚边将自己缩成了个肉球的大狗:“这就……干完了?”

    狗大爷,为了配合你,大家兴师动众的跟了来,你不能这么不上道吧!

    肉包被君青蓝的目光瞧的不寒而栗,呜呜两声离开了她几分,再离开几分。

    “去找!”君青蓝清眸如水,却冷凝如冰:“如果,你不想变成狗皮褥子!”

    “呜呜。”肉包瘪嘴,人类什么的最讨厌了。喜欢人家的时候就是小宝贝,不喜欢人家就喊打喊杀!

    肉包心不甘情不愿的翘着肥硕的大屁股走在了灶房边,然后在众目睽睽,万众期待之下……抬腿……撒了泡尿。

    所有人都眨了眨眼,在互相对视了半晌,才能够确认。肉包它……真是只是撒了泡尿,然后,嗖一声跑了。比它方才跑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快了有多少倍。

    这是……什么情况?

    “青蓝,你快别发愣了,这可怎么收场呢。”姜羽凡悄然靠近君青蓝,嘴皮子微动,以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说道:“要不……。”

    他眼角飞快向门口瞟了一眼:“要不,咱们也跑吧?”

    “往哪跑?”定国公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涵养和面子,都在这个院子里面给丢尽了:“你们想学肉包?”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省心的玩意!

    “我……。”君青蓝深深吸口气,缓缓闭了眼:“无话可说。”

    所有人都在她的引导下将希望放在了肉包的身上。然而,那只畜生却在至关紧要的当口……怂了,然后跑了。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她能说什么?

    “无话可说?!”

    君青蓝这一句无疑捅了马蜂窝,鄙夷,指责纷至沓来。在那个瞬间,她俨然成了满身罪孽的大恶人。

    “若你们还想叫这案子早点解决,现在就统统给我闭嘴!”君青蓝冷不丁开了口,用的力气并不大,却奇异的响亮。该听到的人几乎都听到了,于是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世界在那个瞬间果真安静下来。

    “你们都出去。”君青蓝无力的摆摆手:“我需要静静。”

    “你……你还有脸让我们出去?”

    “当初不是你要带着我们一起来的么?”

    “说的那么好听,用一只狗就能了结了案子,结果呢?”

    院子中的人俨然早对君青蓝不满,却碍于面子不敢开口。但,有些事情一旦有人挑头,立刻就成了顺理成章。于是,君青蓝当仁不让的就成了那个被口诛笔伐的声讨对象。

    众人红了眼眶,挺起了胸膛,瞪着眼睛义愤填膺,却并不忘偷眼去瞧黄忠和定国公。见那两尊大佛一个个都闭了眼不动如松,于是,人人胆子都大了,君青蓝顷刻间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姜羽凡急的挠头,瞧一眼身边人,亦如那两尊大佛般微合着眼眸稳如泰山,心里面瞬间如猫爪的一般焦躁。

    “够了!”

    谁都没有想到,在院子里最嘈杂的时候,竟然有人一声断喝,压过了所有人的声浪。而那人竟然是……方青?!

    君青蓝眯了眯眼,方青在

    替她说话?为什么?

    “她说了需要静一静,我们就给她足够的安静。”方青的一只手搭在腰间的佩刀刀把上,遥遥瞧着君青蓝:“我愿意相信,你能想出这案子的破绽来。”

    “大人。”方青朝着黄源抱拳行李:“卑职请求协助姜小爷一同查案。”

    君青蓝瞧向方青,一时摸不透这人存的是什么心思。

    “可以。”黄忠觉得头都疼了:“将你那一对人马都留给你。”

    “不必。”方青说道:“只卑职一人跟随便是,管州府的治安还需要他们去维护。”

    “这……。”

    “大人,郡守大人!”

    黄忠正在沉吟,忽听街道上有急促马蹄声响,下一刻便听到有人拔高了嗓门,几乎是扯着嗓子一声大喊:“大人,不好了!”

    黄忠的身躯一趔趄,最近是出门没有看黄历么?怎么天天出事!

    下一刻,便瞧见衙门中的师爷下了马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大人!”他眼眸在院子里飞快扫了一扫,之后便不用分说冲进了人群:“大人,快,有人在护城河边的野地里发现了一具尸骨。”

    “发现尸骨找我做什么?”黄忠皱了眉:“不是该找方青么?”

    “……是啊。”师爷如梦方醒,侧首瞧见方青便去扯他胳膊:“你快跟我去,再晚点怕是那些尸骨就保不住了!”

    “我才说了,要借调到驿站去,协助姜小爷查案!”

    “不妨事。”姜羽凡微笑着说道:“你先忙,我不着急。”

    着急有用么?黄源的案子还一头雾水,与他息息相关的月初又不见了踪迹。破这案子,想快也快不起来呐。

    “大人……。”方青一时间没了主意,瞧向了黄忠。

    “你先跟师爷到河边瞧瞧去,等回头再去驿站报到吧。”

    “是。”方青挥挥手,招呼手下的捕快跟着师爷走。

    他自己却落后了几步,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君青蓝。君青蓝抬手摸了摸自己面颊,仍旧是刘步仁为她做的那一张假脸。这人……应该不认得自己吧,总这么盯着人看是不是有些……

    “你是君青蓝?”

    方青陡然开了口,吓了君青蓝一跳。

    “你是君青蓝。”方青将唇角勾了一勾,俨然早已在心里认定了自己的想法:“听说你破了很多大案,我愿意相信你。”

    “但愿,你不要叫人失望。”他说。

    盯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君青蓝若有所思。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这么值得人期待了么?忽然这么郑重,真真的叫人……不舒服呢。

    “青蓝,咱们现在干什么?”姜羽凡凑近君青蓝,低声说道。

    君青蓝身躯一颤,猛然惊醒。这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院子里只剩下她和姜羽凡。

    “你为什么还没走?”君青蓝瞧向姜羽凡,疑惑中说道。

    “你把旁人都给支走了,不就是为了单独留下查案?”姜羽凡眨眨眼,似笑非笑。

    君青蓝无奈的叹口气:“姜小爷,您这一回可真是……想多了!”

267 苍蝇神探来帮忙

    “你别诓我。”姜羽凡笑道:“小爷我已经成长了,不会上你的当。总归我是要守着你的,才不会让你将我也给支开。”

    “你若真的想帮忙……。”

    君青蓝眨了眨眼,清眸中忽然生出几分神秘,朝着姜羽凡勾了勾手指:“就去帮我找些苍蝇来吧。越多越好。”

    “苍……苍蝇?”姜羽凡眨眨眼,极度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恩。”

    君青蓝凝重的神情,终于让他相信自己大脑并没有退化迟钝,反应给他的是最真实的指令。

    “现在……还不到清明。”姜羽凡挠了挠头。

    春天啊!现在是春天,哪里来的苍蝇?

    君青蓝斜睨着他:“您不是无所不能的姜小爷么?我要的,不过是些不起眼的苍蝇。”

    “交给我吧!”姜羽凡咬了咬牙:“稍等一会。”

    话音未落,那人便已经跑出了院子,君青蓝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跑的远了。肉包蔫头耷脑的窝在灶房边的墙根下,也不知是被太阳晒的太狠,还是困了,两只眼睛都眯的只剩了一条缝。

    君青蓝缓步走在它身边蹲下。肉包却立刻将自己眼睛移开了,似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君青蓝微勾了唇角,抬手缓缓拂过它油亮柔软的皮毛。

    “你做的很好,并不需要愧疚。”

    肉包唔一声便抬起了头颅,水汪汪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直勾勾瞧着君青蓝。君青蓝在它头颅上拍了拍,便起了身。清眸如水,缓缓在灶房及黄源的卧房间游移,渐渐变得凝重。

    肉包刚受了夸奖,双目明亮炯炯有神的甩着尾巴,等待着君青蓝新一轮的表扬。然而……那人却再也不曾关注过自己,它便也渐渐歇了劲。起先还站着,渐渐卧下,最后直接趴下了。等了半晌,那人还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肉包实在不明白,这又破有脏的院子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比得过它威武油亮的肉包神犬好看?

    人类,真是奇怪的动物,又傻又没有品味。没意思!

    于是,肉包再度闭上了眼,继续睡觉。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和暖的阳光投下,肉包直睡得的四脚朝天,美梦却被男人亢奋的大叫给打断了。

    “青蓝,你喜欢的苍蝇!”

    姜羽凡手里捧着只鼓鼓囊囊的袋子,跑的飞快。

    “给你。”姜羽凡将袋子小心翼翼递给君青蓝,神采奕奕,献宝一般。

    君青蓝静静瞧着他。那位一贯注重仪表的燕京第一纨绔姜小爷,此刻正挂着满脸油腻的汗珠子满目兴奋的瞧着她。君青蓝心中忽然有那么一丝过意不去,自己是不是太……不拿他当回事了?

    “苍蝇苍蝇。”姜羽凡将袋子高举过了头顶,待到君青蓝接过之后,才洋洋得意的继续开了口。

    “你是不知道,为了找到这些小宝贝。小爷我翻了多少个茅房。”

    “你?”君青蓝手指一顿,忽然觉得眼前的袋子有千斤重。

    “当然不止我,我将整个驿站的人都派出去了。不然,管州府那么

    多的茅房哪里能这么快找完?”

    “所以……这些苍蝇是从茅房中找来的?”

    “对啊。”姜羽凡笑嘻嘻说道:“也幸好今年天气比往年要热了许多,要不然估计弄死我也找不出这么些宝贝出来。”

    君青蓝果断将袋子重新扔回给了姜羽凡:“拿好你的宝贝。”

    她刚才怎么会对这人心生同情?这人分明就是……欠虐啊!

    “跟我走。”君青蓝将双手紧紧被在了身后使劲搓揉着,今天回去不知道要用掉多少皂角,才能将这一双手给洗干净!

    “去哪去哪?”姜羽凡雀跃着跟在君青蓝身后:“咦,去灶房?干什么?”

    君青蓝并不答话,直到进了厨房才停了脚步:“将你袋子里的苍蝇放出来吧。”

    “放?”姜羽凡眨眨眼:“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

    他不是已经很认真的同她点明了自己抓这些苍蝇有多么的不容易么?抓来就这么轻飘飘的给……放了?

    君青蓝皱眉:“不放做什么?你要吃么?”

    姜羽凡果断摇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些肮脏的玩意是从哪里淘换来的。吃?不如杀了他!

    “那就放了吧。”瞧在他方才受累的份上,君青蓝柔声细语同他说话。

    “好吧。”姜羽凡想了半晌,也始终想不出有留下这些苍蝇的必要,于是解开了袋子口。

    君青蓝立刻便瞧见黑压压的一团,嗡嗡叫着自袋子中蜂拥而出。在半空里只缓缓盘旋了数下,便齐齐飞向了灶台边选了个合适的位置落下,不动了。

    眼看着女子一双清眸微眯着,神色渐渐凝重。

    “我从前竟不知道,你原来对苍蝇这么感兴趣呢?”姜羽凡凑在她身旁,慢悠悠说着。

    “这里……。”君青蓝却并不理会他话语中的讽刺,缓缓开了口:“或许,便是第一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姜羽凡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什么……案?”

    君青蓝瞧他一眼,这人虽然玩世不恭,脑子却还是有的。怎么数月不见,越发的傻了?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找月初。你是说……。”姜羽凡眼睛一亮,深深吸了口气:“月初她……死了?”

    “这个可能性大一些。”君青蓝转过头去,瞧向了聚在一团久久不肯散去的苍蝇说道:“苍蝇这种东西,虽然惹人厌烦,却有个意想不到的好处,它们喜欢血腥臭味。”

    姜羽凡皱眉:“你说的不错。你是不知道管州府这些个百姓是太不讲究了,茅房里也不知拿些香膏,香料熏一熏,弄得臭气熏天遍地狼藉。那些个脏虫子,却偏偏就喜欢钻进哪种地方去。可是……这跟月初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对于姜羽凡的反应君青蓝并不觉意外,他的脑回路一向神奇的笔直,能说出什么话都见怪不怪。

    “比起臭味,苍蝇更喜欢的是血腥。如今它们盘旋于此处,正说明这里曾经有过大量的血迹。”

    “可这里

    ……。”姜羽凡微颦了眉头:“干干净净的,分明什么都没有。”

    “苍蝇的嗅觉比我们人要灵敏的多,即便此处早被仔细的清理过,也逃不过它们的鼻子。灶台,砧板,及那把砍刀上,该是鲜血聚集最多的地方。”

    “是么?”姜羽凡呆呆盯着那些嗡嗡叫着的脏虫子在君青蓝所说的地方落了好大一会,便三三两两飞走了。

    “但这里是厨房,原本就是做饭的地方。”他略一沉吟说道:“作为食材的鸡鸭鱼肉可不少,宰杀时哪些没有鲜血?若单凭这个……实在无法说明这与月初有什么关联。”

    “你说的不错。”君青蓝点点头:“但,这里是黄源的厨房!”

    “那又如何?”

    “黄老虽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了仵作,却精于职守,接触的尸体没有上百也有数十。大约是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故而他对生命有着难以想象的敬畏。在我记事的时候起,他就已经不沾荤腥了。不仅是他,他手下伺候的人,全部食素。”

    “还有这等事?”姜羽凡惋惜的撇撇嘴:“那他可错过了许多人生乐趣呐。”

    “一个从不沾染荤腥的人,厨房里的灶台边缘,怎么会出现大量的血迹,莫非你就真的不好奇?”

    姜羽凡怎么能够不好奇?他比谁都要好奇,恨不能立刻就知道答案。

    君青蓝缓缓拿起竖在墙壁上的刀,仔细瞧了半晌,又站在方才苍蝇汇聚之处,缓缓闭了眼。良久,方才再度睁开了来。

    “这把刀刀身厚重,钢口极好,俨然经常被人打磨使用,才能保持的铮亮如新。这样的刀,往日在厨房中大多用来砍断筋骨,剁碎骨头做臊子。若是砍在了人的身上,一刀下去足以叫人毙命。我想……。”

    她侧转了身子,拿着刀向下挥去:“那人就是拿着这把刀,将月初一刀毙命。故而才会在此处留下大量鲜血,但是……”

    她的目光缓缓瞧向了灶台上的砧板。砧板上又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多的鲜血?凶手为什么又会选择在灶房中动手?月初的尸首又去了哪里?

    “这也说不通呢。”姜羽凡说道:“黄郡守早在黄府外派了重兵把守,所有人都说并没有瞧见月初入府。她若是真死在此处,她是怎么进来的?又是被谁杀害?杀人呐,她不会叫么?那么大动静,外面人能听不到?何况……。”

    姜羽凡瞧着空无一物的灶台:“你说苍蝇落在这里,这里就有血迹。但是谁也没有瞧见不是?等上了公堂,你总不能再抓些苍蝇来,领着大家来瞧吧。”

    “这个简单。”

    君青蓝在灶房中走了一圈,顺手拎了只陶土的小坛子过来。姜羽凡凑近了一闻,刺鼻的酸味直冲着脑海去了。呛得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是醋?”姜羽凡狠狠皱了眉,这种时候,你拿醋做什么?

    君青蓝并不答话,将手中的醋坛子侧翻了。均匀而缓慢的洒在了菜刀,砧板和灶台上。

    姜羽凡的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的举动,渐渐瞪大了,满目的惊骇:“这是……怎么回事?”

268 月初的下落

    眼前瞧见的一切,是姜羽凡这一生从不曾瞧见过的奇观。

    就在君青蓝将醋倒在那些干干净净的物件上之后,片刻之间,菜刀,砧板和灶台上,陡然间便出现了大量斑驳的红色痕迹。冷眼瞧上去,真似那淋漓的鲜血。姜羽凡这一生所办的案子中,从不曾在现场瞧见过如此大量的鲜血。

    只觉触目惊心。

    “将米醋浇在这些物件上,若是这里曾经有血迹,便会呈现出红色。我方才的猜测,果然没错。”君青蓝将醋坛子放在了一旁,眉峰却颦的越发紧了。

    她猜测出月初死在了这里,但是却不曾想到案发现场居然如此惨烈。这样多的鲜血……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若这些血都从一个人身上流出来的,那人……必死无疑。”姜羽凡收起了面上的嬉笑,神色亦渐渐变得郑重。

    “会不会是……很早以前发生的事情?或许是黄源利用自己掌握的本领,在此处杀了什么人,并处理了尸体?”

    “不会。”君青蓝摇摇头:“米醋只能使近阶段出现的血迹还原,若是时间太过久远,你就算泼上一缸的醋也没有丝毫用处。此处的凶杀案,绝对不超过五日!”

    “那……月初是怎么进来的?她莫非练过什么高深的武功?能从严密的防守中悄无声息进入院子里,还真是瞧不出呢。”

    君青蓝没有说话,黄府周围的防守应该……并不严密吧。

    就在几天前,她才同李从尧和唐影大摇大摆的翻墙进来,在院子里整整溜达了近一个时辰都没有人发现,只怕四周的守卫根本就不用心!

    但是,这话她自然不会同姜羽凡去讲,她也能够百分百的断定,月初根本不会翻墙进来。但凡身怀武功的人,因为特意修习某种武功,身体的骨骼筋脉肌理都会多多少少落下些痕迹,与普通人有许多差别。

    这些差别或许旁人瞧不出,但对于仵作出身的君青蓝却是半点逃不过的。月初,不会武功。

    “我想……。”她眯了眯眼:“这宅子中或许……藏着密道。”

    黄源不是个普通的仵作么?谁会在他家宅子下头特意挖了条密道?

    “密道在哪?”姜羽凡立刻就来了兴趣:“咱们尽快将迷道找出来,月初的案子说不定立刻就能了结了。”

    “我……。”君青蓝沉吟了片刻:“我并不知道密道在哪里。”

    黄源的宅子她前后来了两次,相较于第一次的匆忙,第二次她要从容的多,几乎将整个黄府里里外外查探了个遍,却并没有发现密道的痕迹。若是想骗过她或许很容易,但当时她身边跟着李从尧和唐影。凭那两个人的阅历经验,想要骗过他们就有些难了。

    “那……那……那你……。”

    “肉包。”君青蓝忽然扬声轻喝:“给我再仔细找一找,有没有那个女人的味道。等回去,给你肉包吃。”

    肉包立刻起了身,整个眼睛都被吃肉包三个字给点亮了,兴奋的拿爪子在地上使劲刨。完全没有考虑过肉包吃肉包,是多么诡异的一件事情。

    去吧。”君青蓝在它头颅上轻轻拍了拍。

    肉包的身躯便再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直奔浓腻的血腥处奔了去。

    “这里不用找了,再去别处看看。”

    肉包听话的很,立刻掉转了头。飞快的冲入下人房,又立刻冲了出来。最终在黄源的屋子外面流连了片刻,才毫不犹豫冲了进去。它进去的时间很长,出来的时候却是蔫头耷脑的,眼中刚刚生出的光亮彻底的熄灭了。

    “还是没有找到么?”君青蓝瞧向无精打采的大狗,柔声说道:“不妨事,等会子办完了事,我就给你买肉包。”

    肉包这才再度欢实,围着君青蓝前后左右跳着。

    “你这愚蠢的吃货!”姜羽凡嫌恶得瞥了眼肉包:“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成,还有脸吃?”

    “这话你可说错了。”君青蓝将唇角勾了勾,笑容中透着几分神秘:“肉包可是今日这一行的大功臣。”

    “恩?”姜羽凡表示完全没有看出来。

    “黄源的宅院虽然不大,却也算不得小。肉包从进了这宅院开始,便始终在灶房与卧房之间流连。对于下人房和仓房柴房半点不曾光顾。你莫非真以为这只是偶然?”

    “这个……。”姜羽凡有些赧然:“我以为它就是在随便溜达。”

    他可不会忘记,那懒洋洋的毛球除了在灶房门口撒了一泡尿外,就是晒太阳睡觉,说他真发现了什么,是在开玩笑吧。

    “自然不是。”

    君青蓝缓缓摇头:“它的确在这两个房间中发现了端倪,但是……因为灶房被人仔细的清理过,所以它一时间才并不能够确定。然而,它却始终守在灶房门口不肯离去。说明它对这里非常在意,实际上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提醒,不是么?”

    肉包仰头嗷呜一声,人类你说的太对了。你以后是就肉包大爷的知音!

    “那……。”姜羽凡微颦了眉头,带着几分不解:“方才黄郡守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这一次,君青蓝沉吟了许久方才缓缓开口说道:“那一群人,我并不了解。”

    不了解,所以不相信。因为不相信,所以不可说。

    “我……。”女子清眸缓缓扫向黄源的房间:“我其实很好奇,为什么肉包对黄源卧房这么有兴趣。”

    她牵着肉包走入卧房中站定。眼看着肉包眼睛一亮,在黄源卧房里四下闻着,终究却一无所获,渐渐再度萎靡下来。

    “发现了么?”君青蓝瞧着姜羽凡。

    “恩。”姜羽凡点头:“它似乎……每次都这样。”

    肉包一到了黄源的房间就显得异常兴奋,然而片刻之后就一蹶不振。前后反差的巨大,难免不叫人好奇。

    “月初一定来过这里。”君青蓝坚定的说道:“肉包应该是闻到了月初的气息。但是……。”

    她缓缓颦了眉:“但是,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它在进入房间之后的前后反差这么大。”

    “这房间里……。”君青蓝沉吟了半晌,清眸在四下里观瞧了许久:“应

    该存在着什么能够掩盖气味的东西,即便是如狗一般灵敏的嗅觉也无法再发现月初的踪迹。但是……”

    但是,在哪里?

    黄源的房间她来了不止一次,那简单的布局几乎一目了然,她闭着眼睛都不会在他房中走错路,根本不存在任何特殊的物体,更不用说能够掩盖人体的气味,更何况是在如此仓促的情况之下。

    短短半日,便能让一个人彻底的消失,毫无踪迹。这得布下多么精妙的一个局?月初是结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

    又为何特意选在黄源的老宅来动手?

    这案子真是越来越棘手了。

    “你倒是说清楚呢。”姜羽凡说道:“都是些什么东西能够掩盖气味?一人计短,我们两个一同来找找看,说不定能找出来。”

    “无非也就是些气味浓郁的东西,但这里并不存在。”

    姜羽凡摊了摊手,的确不存在。

    他们两个的鼻子虽然不如肉包灵敏,但气味浓郁的东西总还是能够闻得出的。这房间久久不曾有人居住,除了潮湿发霉的味道,哪里还有什么味道?

    “或者……。”君青蓝沉吟着说道:“水,大量的水。流动的江河湖海,也能够将气味冲刷的一干二净。但是……。”

    但是这里也不存在!

    他们脚下踩着的就是地面,结实的地面。哪里来的江河湖海。

    “还有其他的可能么?”

    君青蓝仔细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并没有。”

    “这还真是……。”姜羽凡狠狠搓了搓手:“毫无头绪。”

    “君青蓝!”

    二人正一筹莫展时,方青却去而复返。这一次出现时,他眼底分明带着浅浅的惊惧和愤怒。

    “你快随我到护城河边去!”

    “干什么?”姜羽凡皱了眉:“这里还有一个烂摊子没有收拾,哪里有功夫替你们再去查其他的案子?”

    “君青蓝,黄老死后,管州府中并没有一个出色的仵作。”

    君青蓝眨眨眼,所以呢?

    “今天发现这具尸体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能够查验。”

    君青蓝束手而立,然后呢?

    “我……。”方青深深吸了口气:“不仅是我,整个管州府衙门都需要你的帮助。”

    君青蓝微勾了唇角:“方捕头真是高看我了。”

    “君青蓝,你若是肯出手相助。”方青狠狠颦了眉,眼底的犹豫渐渐化作了坚韧:“我定然全力协助你查清黄老的案子。”

    “呵呵。”姜羽凡笑道:“君青蓝查案子,还需要你的帮助?”

    “强龙终究难压地头蛇,谁也莫要将话给说死。”方青不卑不亢,高声说道。

    君青蓝心中一动,想到的却是另一码事。说不定方青还真能帮上忙。

    于是,她缓缓开了口:“都是为皇上效力,有些事情也不用太生分。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方捕头德高望重,不过小小一具女尸,还非得让我去么?”

269 诡异的女尸

    “此事,非你不可。”方青郑重瞧着君青蓝,毫不犹豫说道。

    “哦?”君青蓝挑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初见时分明将她瞧的一文不值,什么时候他居然这么瞧得起自己了?

    “你瞧。”君青蓝摊了摊手:“我眼下还有很多事,不是么?”

    “我保证。”方青皱了眉:“你去了,不会失望。”

    “帮助我调查黄老的案子?似乎……。”君青蓝微勾了唇角,后半句话并没有说出来。但清眸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浅淡笑意,却仿若一根刺,狠狠刺入了方青的眼中。

    那是不在意!她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方青抿了抿唇。从他成为捕快那一天开始,便立志要成为一个叫人敬仰的大人物。他的目标从来没有放弃,也一直在为着这个目标而努力,似乎也卓有成效。这么些年以来,他对自己的成就还是非常满意的。

    然而,就在方才,他分明在对面那人眼中瞧见了那么几分不在意,那是对他毫不掩饰的轻视。

    没有人会因为被别人的轻视而感到高兴。何况方青原本就是个极其骄傲的人。但是,他认了。

    “我方青发誓。”他的声音越发郑重:“只要君大人肯出手相助,自此以后但凡君大人的事情。我方青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有违背,定天打五雷轰不得善终。”

    “方捕头这么说就实在有些严重了。”君青蓝将唇角勾了一勾:“在这里,君青蓝只是不知名的一介布衣,以后仰仗方捕头的地方还多得是,你实在不需要这么客气。”

    听她这么说,方青才长长舒了口气:“多谢君大人成全。”

    君青蓝却沉了脸:“这里除了姜小爷姜大人,还有另一位大人么?”

    方青只怔忪了片刻便半垂了眼眸:“自然只有姜小爷一位大人,您只是姜小爷的挚友罢了。却不知以后该如何称呼。”

    “便如姜小爷一般,都称我为青蓝吧。”

    君青蓝和青蓝只差了一个字,却已经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君青蓝被迫离京是因为弑杀张皇后,虽然北夏帝迫于李从尧的压力并未对外声张此事,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谁也不敢保证北夏帝是否暗中对他们二人下了格杀令。君青蓝这三个字还是不要明目张胆的在天下出现比较好。

    至于青蓝么……谁知道是张青蓝还是李青兰?不过是凑巧同名了而已。

    方青是个聪明人,他的反应俨然是已经体会到了君青蓝话中的意味。对于这人的识时务,君青蓝还是非常满意的,何况她以后的确用得着方青。这一次,不如便卖给他一个好处。

    “走吧,路上详细给我说一说女尸的情况。”

    君青蓝原本并不在意在护城河边发现的那一具女尸,对于她来说,女尸的身份来历以及案发过程都与她没有关系,她的任务不过是去替方青查验一下尸体,确认此人死亡的原因及案发时间罢了。

    作为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捕头,方青对于现场的描述自

    然会非常详尽。说不定未到达现场之前,她就已经能从他描述中大体推断出此女死亡的过程。但是……事实却再一次与君青蓝的想法背道而驰。

    因为,方青能够提供给她的有用信息实在太少了。并非方青有意刁难,而是因为现场真的太过惨烈。

    河边发现那一具女尸实际上已经根本不能称为女尸,而是一堆……碎骨!

    君青蓝这一生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穷凶极恶的杀人现场,却没有一次如同她这一次瞧见的一般触目惊心。河边女尸身上一身血肉竟被人统统给剔除了个干净,连半丝肉沫都不曾剩下,只余下周身血淋淋一摊骨头。

    当然,这些骨头并不是被人大喇喇给扔在了河边,而是被小心翼翼埋在了护城河边一个极其偏僻角落的地下。埋骨的土坑挖的并不深,顶多一尺。大约正是因为如此,才被河边捡食的野狗给刨了出来啃吃。过来刨食的野狗太多,为了争食便起了不小的冲突,阻挡了道路,被过路的百姓报给了官府。

    府兵过来驱散狗群的时候,发现它们啃食的骨头有点不大对劲,才通知了方青过来。

    方青即便办案经验再丰富,面对被剔除了血肉又被野狗给舔舐的雪白发亮的白骨,也是一筹莫展。这……可要怎么查?

    等君青蓝赶到的时候,瞧见的就是那么一堆杂乱的堆放在一起的白骨。君青蓝眯了眯眼,管州府的民风已经变的这么差了么?多么大的仇怨,能将个人给弄成这样?简直……叹为观止。

    尚未等她下马,肉包便嗖一声自姜羽凡的马上蹿了出去。姜羽凡尚不及反应,便瞧见那油亮的大狗直直奔着那堆骨头去了。

    “肉包!”姜羽凡这一惊非同小可,厉声喝道:“你给我停下!”

    然而,姜羽凡和骨头相比,俨然骨头对肉包更有吸引力,那黑舌犬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捕快和府兵原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野狗群驱散,抢了那么些骨头下来。这会子冷不丁便瞧见一只膘肥体壮,乌黑油亮的大狗飞奔了来,下意识便要打。忽然听见姜羽凡一声吼,谁还能不知道,这威风凛凛的大狗是那了不起的锦衣卫小爷的?

    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于是众人面面相觑,都拿眼睛瞧向方青。这要怎么办?打还是不打?

    方青也是一筹莫展。姜羽凡他当然惹不起,但那些骨头可是重要的物证,也万万没有便宜了肉包的道理。于是,他也侧了首眼巴巴瞧着姜羽凡。

    “都瞧我做什么?”姜羽凡瞪着眼,冷汗都出来了:“这又不是我的狗!姜盈那死丫头,该出现的时候怎么就不出现!”

    “肉包!”姜羽凡吼道:“你敢动那些骨头,回去我就把你剁了做肉包!”

    肉包跑的正欢实,脚下步子顿了一顿,蓦然回首,水汪汪乌油油的狗眼瞧向了姜羽凡。姜羽凡正自欣喜,却见肉包抬了腿,忽然撒了泡尿。之后,毫不犹豫再度朝着骨头冲去了。

    “你……。”姜羽凡一张脸气的铁青,却完全无计可施:“真是狗胆包

    天的畜生!翻了天了!”

    “你同狗置什么气?”君青蓝气定神闲下马。

    “你不知道那些骨头动不得么?”姜羽凡没好气。

    “你要相信肉包。”君青蓝淡淡说道:“它从宫里到了定国公府,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识过?会在乎那些被野狗舔舐过的腌玩意?”

    “它是狗!”

    是狗就喜欢吃骨头,哪里有理智可言?姜羽凡觉得,君青蓝简直疯了,居然相信一只狗!

    君青蓝并不与他争辩,一步步朝着肉包走去。眼看着肉包轻松穿过捕快和府兵,跑到了尸骨边使劲嗅了嗅。下一刻便张开了嘴,在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的当口,汪的一声叫了出来。

    下一刻,犬吠不断,肉包将身躯一拧,围着那一堆白骨死命的转着圈子。折腾了一会,便忽然调过了头,飞快跑至君青蓝身边,张嘴咬住她的衣角,作势要将她往尸骨的方向去拉。

    这一下大大出乎了君青蓝的意料。她并没有抗拒肉包的举动,任由它拉着自己到了那堆尸骨旁边。肉包这才松开了嘴,却仍旧在瞧着她不停的叫唤。

    君青蓝心中忽然一动,蹲下了身子,抬手在肉包颈项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了,你去歇会吧。今天回去,我送你整整一笼屉的肉包。”

    肉包嗷呜一声,俨然受用极了。竟真的不再叫唤,在君青蓝身边乖巧卧倒,不动了。

    “真是奇了。”姜羽凡凑在她身边:“你还能听懂狗说话?”

    君青蓝半眯了眼眸:“有些时候,畜生可比人靠得住。”

    君青蓝将薄皮手套自工具袋中取出戴好,面色凝重瞧向地面上的白骨狠狠皱了皱眉。

    “肉包跟你说什么了?”姜羽凡好奇的心尖都痒痒了。

    “你先让开些,我要将这些骨头分拣出来。”

    见君青蓝不肯回答,姜羽凡急的抓耳挠腮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牵着肉包离着她远了一些。方青和他手下的人与姜羽凡站在一处,各个都瞪大了眼睛盯着君青蓝。众人实在好奇的很,这个面容普通瘦削高挑的单薄男子,到底有什么本事能从这乱七八糟的现场中瞧出端倪来。

    君青蓝不言不语,手指似玉女穿梭极其灵活。将那一堆杂乱的骨头一一拿起摆放在不同的位置,功夫不大便能隐约瞧出个人形出来了。

    “所有的骨头都在这里么?”良久,她起了身瞧向方青。

    “能找到的都在,其他的就不知被野狗给叼到哪里去了。”

    方青有些忧虑,他也能瞧得出地上的人性并不完整,缺了些骨头。

    “会有影响么?”

    “有是有一些,但影响不算大。”

    听了她这话,方青才算稍稍放了心。

    “这是个男人呢。”姜羽凡瞧了眼地上的尸骨砸了砸嘴:“这男的也不知得罪了谁,居然死的这么惨。”

    君青蓝瞧他一眼:“谁跟你说这是个男人?死者分明是个女子!”

270 我与你同在

    “怎么可能。”姜羽凡皱眉说道:“你从前同我说过,人骨有三百六十五节,颈椎和脊骨有十二节。男人与女人尸骨最大的区别在于肋骨,男人左右各有十二条肋骨八条长四条短,女人比男人多两条。”

    “你瞧。”姜羽凡指向地面上的尸骨:“我数的很清楚,这人肋骨分明是十二条。当然是个男人。”

    “你再好好数数看,这人的脊骨到底有多少节?”

    在验尸方面,姜羽凡素来虚心的很。听到君青蓝这么说,便低头再度数了一遍。数到了十一却再也找不到第十二根脊骨,手指头在空中戳了半晌,才缓缓抬了头,眼底分明带着震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

    “姜小爷。”方青好心提醒道:“这人的尸骨引来了野狗哄抢,我们已经尽量将能找回的尸骨都找回来了。”

    姜羽凡眨眨眼,这才想起这话方才方青似乎说过一次,他怎么就给忘记了?所以,他瞧见的这些骨头,根本就不完整。

    “原来,真的是我错了。”姜羽凡挠挠头,他终究还是输在了细心。

    然而,大大咧咧的姜羽凡素来不是个喜欢将事情放在心里的人。不过片刻的闪神之后他便已经恢复了常态,笑眯眯凑近了君青蓝:“她的尸骨缺失了许多,你怎么就能瞧出是个女子?”

    “女子的骨骼往往比男子要纤细。”君青蓝缓缓说道:“这人的身高大约在六尺一寸,生前体型适中,年龄在四十岁上下。”

    姜羽凡哦了一声,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钦佩。就凭这些乱七八糟的骨头,君青蓝就能瞧出这么多事情出来,他这一辈子怕是也达不到这样的成就。

    方青却皱了皱眉:“只凭眼睛观瞧怕是并不能做的真吧。毕竟有些男子的身材瘦弱矮小,与女子极其相似。”

    “你说的不错。”君青蓝点点头:“我之所以能够断定死者是个女性,是因为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她缓缓将唇角勾了一勾:“我现在不但知道她是个女子,连她到底是谁都已经知道了。”

    “什么?”众人瞪了眼。

    凭骨骼瞧出性别大家都能够接受,但……这尸骨上的皮肉都已经被剔除的干干净净了。你说你瞧一眼就知道这人是谁,是不是有点太……大言不惭?

    君青蓝似完全瞧不见众人眼底质疑,清眸如水,一分分扫过地面上森然白骨,眼底渐渐添了几分冷意。

    “月初,真想不到再度相见,居然是这样的情形。”

    众人张大了嘴,任由冷风灌了满口。什么情况?有没有听错,这具尸骨就是失踪的月初?

    “你……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姜羽凡讷讷开了口,众人忙不迭点头。对于这问题的答案他们同样非常好奇。

    “这怎么瞧得出来?”

    君青蓝的回答,再度叫众人吸了口冷气。

    君青蓝不疾不徐,朝着肉包指了指:“是肉包告诉我的。你方才不是就在问我肉包同我说了什么?正是这个。”

    姜羽凡抿了抿唇,这么紧张的时候,您能不开玩笑么?

    “这个君大……青蓝。”虽然方青知道自己这时候该给予君青蓝足够的信任,然而眼前所瞧见的一切,让他实在有些做不到。

    “狗似乎不会说话。”方青觉得把心里面的实话说出来,舒服多了。

    “可你们也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君青蓝抚摸着肉包光滑的皮毛:“我早同你们说过,狗的嗅觉灵敏度大大异于常人。你们仔细想一想,肉包在到达现场后的表现。”

    姜羽凡的眼睛一亮:“我马还没有停稳,它就直接蹿了出去,直奔着骨头去了。原来,并不是为了去吃那些骨头?”

    “当然。”君青蓝缓缓说道:“肉包只是闻到了叫它熟悉的气味,所以才第一时间冲到骨头的旁边去确认自己的感觉,之后它的表现已经很能够说明一切。它并没有去,舔舐骨头,而是高昂了头颅冲着我们大叫,就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召唤我们过去。而它要告诉我们的,正是这具尸体的身份就是月初。”

    四下里有片刻间的静默。众人分明觉得她这话匪夷所思,叫人不能相信,却偏偏提不出半个字的质疑。

    于是,大伙纷纷低头去瞧肉包。那油光发亮的黑舌犬高昂着头颅,满目都是亮晶晶骄傲的光。嗷呜一声,看吧,老子就是牛!

    “真是……一只神犬。”方青由衷赞叹着。

    肉包再度嗷呜一声,算你小子有眼光。

    众人低头,这年头人不如狗。

    “好肉包。”姜羽凡也挺直了胸膛,觉得整个人都亮了,这是他带来的狗!

    “等回去后,我给你买两笼屉的肉包!”

    “青蓝。”方青却皱着眉:“虽然你方才的言行很有道理,我也非常愿意相信。但,一只狗的判断似乎并不能够成为公堂上的证据。”

    “你说的不错。”君青蓝点头,眼底眸色亦渐渐郑重:“所以,还需要我们找到更多有利的证据。”

    听她言语中用到了我们,方青眼睛一亮,忽然就有了主心骨:“我们该怎么做,还请您直接下令吧。”

    捕快们愕然抬头,怎么都不明白捕头为什么会对那其貌不扬的男人这般尊重。但,他们方才都亲眼瞧见京城里的锦衣卫大人和捕头似乎都对这男人言听计从,他们又哪里敢有意见?

    “先将月初的尸骨收拢起来,找个合适的地方存放。待到案子了结以后再找地方安葬吧。”

    方青立刻吩咐手下去做,自己则跟在君青蓝身边寸步不离。

    “接下来,是否要勘察现场?”

    “不用。”君青蓝只朝着四下里微微打量一眼便摇了摇头:“这里并非第一案发现场,只不过是个抛尸之处。”

    这么说着,君青蓝的眼底终究还是生出了几分遗憾。这里地势偏僻原本便人迹罕至,却因靠近护城河故而土质松软,若是有行人涉足,大多会留下脚印。然而,因为地下埋藏的骨头引来了野狗,又有大量府兵和捕快来驱散野狗,如今河岸上的脚印已经驳杂不堪,再也形不成任何有利的证据了。

    君青蓝缓缓朝着护城河边走去,潺潺的流水声渐渐清晰,岸边的芦

    苇和杂草已经长的长及脚踝,郁郁葱葱的一派生机勃勃。护城河的河水瞧上去并不十分清澈,却也不至于恶臭难闻。

    “这河水流向哪里?”

    方青走至她身边轻声说道:“管州府中有多处河道,皆与护城河相连。河水绕城一周交汇于城外的贾鲁河中,最终流入陵水。”

    君青蓝有些意外:“这河水居然能够与陵水相通?”

    “管州府风沙大,素来缺水。大约六七年前来了位能人提出引陵水河入城的方法,以解城中焦渴。经过了两到三年的挖掘疏通,如今在管州府地下埋藏了许多通水渠,又分出很多支流,的确再没有缺过水。至于当中的原理,我也说不大明白。”

    说这话的时候,方青的眼中难掩骄傲和自豪。制服陵水河,引河入城是个难以想象的大工程,管州府能在三年内完成这样的成就,的确值得骄傲。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君青蓝心中一动,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难怪她从来不知此事,管州府的地下改造开始于六七年前,那时候她已经离开了。

    “当初负责设计和督建地下通水渠的人是谁,你知道么?”

    “这个……。”方青抿了抿唇:“这人的身份神秘的紧,素来只与郡守大人单独碰面,一切调配指挥皆是由郡守大人出面,我们并不知那幕后的英雄到底是谁。”

    君青蓝颦了眉,这么神秘么?她的面色一分分变得凝重,渐渐添了几分忧虑。

    “您忽然这么问,莫非此人与月初的死亡有关?”

    君青蓝只勾唇微微笑了一笑:“我只是有些好奇,一时兴起问问罢了。”

    “那么……下一步?”方青眯着眼,瞧向了君青蓝。

    “什么下一步?”君青蓝瞧着他,声音清淡:“我只答应来帮你验尸,如今我该做的已然做完了。剩下的事情,不是你的么?”

    方青声音一滞,事情似乎不该就这样的结束。但他也的确没有什么立场来要求君青蓝做什么,于是半垂了头颅,颇有些挫败。

    “青蓝,好人做到底,你既然已经帮方捕头检验了尸体。不如……。”

    “不如什么?”君青蓝颦了眉,狠狠剜了一眼姜羽凡:“管州府的人与事,你熟还是我熟?你认为你查案比方捕头更厉害么?”

    姜羽凡气息一凝:“我……不认为。”

    “那就回吧,莫要给人家添乱了。”君青蓝语声幽幽,竟真的丢下众人,告辞回客栈中去了。

    然而,她的内心哪里能如表面瞧上去那般平静。才一进了客栈,她便立刻去找了唐影,低低向他吩咐了几句,自己则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阳光透过窗楞中的缝隙投射在她的身上,将女子纤细的腰肢躯体镀上淡淡一层金色。那样的色泽原本是极其柔和而温暖的,但,现在瞧起来,却只有油泼不进的冷凝和悲凉。

    男子缓慢的脚步打破了一时宁静,李从尧将披风轻柔搭在君青蓝的肩膀上。

    “危险的事情莫要放在心上,我始终与你同在。”他说。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313/ 第一时间欣赏仵作女驸马最新章节! 作者:叶无双所写的《仵作女驸马》为转载作品,仵作女驸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仵作女驸马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仵作女驸马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仵作女驸马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仵作女驸马介绍:
燕京城无人不识君青蓝。 安平小侯爷说:“君青蓝是北夏最好的仵作,没有之一。” 长乐公主说:“君青蓝是本公主亲自择定的驸马!” “君青蓝是本王的男宠!”端王皱眉低咳,口中鲜红的血染透了丝帕:“要抢君青蓝?除非我死!” 君青蓝扶额长叹:“小爷我……是个女的!女的!!女的!!!”仵作女驸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仵作女驸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仵作女驸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