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仵作女驸马TXT下载仵作女驸马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仵作女驸马全文阅读

作者:叶无双     仵作女驸马txt下载     仵作女驸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身陷囹圄

    “本公主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长乐公主的面孔越发扭曲,唇畔笑容里渐渐添了几分残忍的快慰。走至墙边,取下那挂着钢针倒刺的铁鞭,毫不犹豫朝着君青蓝抽去。她这一下气势汹汹,几乎用上了浑身的力道。君青蓝身躯单薄又中了醉人香,若是被她抽上这么一下,立刻就能去了半条命。

    “公主!”

    房门忽然打开,蓝色身影如风一闪而入。那人将衣袖朝着长乐公主随意挥了一挥,长乐公主手中的铁鞭立刻脱手而出,重重摔在墙上啪一声轻响。

    “你做什么?!”

    长乐公主额角青筋蹦了一蹦,恶狠狠瞧向房门口站着的两个人。打掉她鞭子的正是先前的蓝衣人,后面跟着的则是金嬷嬷。

    “你还没走?”长乐公主瞧见那蓝衣人目光似乎瑟缩了一下,却始终难掩心中愤怒。

    “主子说叫奴才多留片刻以确保君大人不会有生命危险。”

    长乐公主呼吸一凝,眼底怒火眼看便再也控制不住。

    “公主请息怒。”金嬷嬷躬身说道:“他数次折辱公主,将他打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不如将他送去白营住些日子,凭他这样的姿色自然会有人替您教训她。”

    长乐公主显然有些意动,眼底却始终还带着几分犹豫:“只怕她这样的身份,没有人敢动。”

    “奴婢们自然不会向旁人泄漏她的身份。相信蓝衣大人也一定不会叫她逃脱不是么?”

    金嬷嬷侧目瞧向蓝衣人,那人微微一笑:“自然。”

    言罢,便取了寸许长一根银针出来,手指一抖。君青蓝心头一寒,只觉眼前有寒光一闪,下一刻便觉前心一痛,银针没入肌肤再也瞧不见了。

    长乐公主皱眉:“她怎么还活着?”

    “醉人香的毒到了时辰便会失效,凭君大人往日的行事风格,只怕一座白营根本困不住她。自然得使用些非常手段。”

    蓝衣人瞧着君青蓝:“奴才劝君大人还是配合些好。方才那银针上下的,是来自南疆的蛊毒,只有公主府的水土才能压制蛊虫的躁动。一旦您起心动念的想要离开,或者真的离开,只怕就会吃些苦头了。”

    君青蓝才动了动身子,蓝衣人忽然便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个呼哨。君青蓝便觉那细如牛毛的银针忽然便似长了眼,在她四肢百骸中不停游走。钢针破开皮肉的痛楚,绝对不是一个血肉之躯的人能够承受的住的。

    蓝衣人又打了个呼哨,痛楚立刻消失。

    “奴才以为,方才的痛苦君大人一定不想再体验一次。”

    君青蓝苦笑:“的确不想。”

    最可怕的敌人是这蓝衣人的主子,心思缜密歹毒的叫人防不胜防。燕京距离南疆十万八千里,他手中居然握有南疆的蛊毒?这人只怕不简单呢。

    长乐公主对眼下瞧见的一切显然非常满意,唇畔笑容妖娆魅惑,娇声说道:“如此甚好,这样美丽的一张脸该多招人疼啊。”

    她的笑容肆意而张狂,竟不曾觉察到金嬷嬷脸上瞬间消失的厌恶。

    “还不赶紧带她走?”长乐公主厉声喝道:“本公主一刻都不想再看到她!”

    “是。”金嬷嬷瞧向君青蓝,微笑着说道:“君大人请吧。”

    君青蓝知道自己此刻并没有反抗的资本,除了配合也只能配合。二人出了赏春园,蓝衣人则消无声息跟了上来。

    “君大人不用太过在意蛊虫,半月之后,您体内的蛊虫会自然死亡。”

    君青蓝心中一动,才瞧向那蓝衣人,他却已经腾空而起上了屋顶。三两下便消失无踪了。君青蓝盯着天幕上和暖的太阳眯了眯眼,蛊虫的生命只有半个月?这是在告诉她,半个月后她就可以离开了么?

    这人到底是谁?竟然连堂堂长乐公主都可以指派,他执意要将自己关入什么白营半个月,一定不会是为了长乐公主口中所谓的惩罚。白营是什么?忽然有些期待了。

    君青蓝的期待很快就被实现,她被人丢进了长乐公主府地下牢房中。暗格的门在巨大轰鸣声中关紧了,再透不进半分阳光。在这里,只余下无边的黑暗和莫名的绝望。

    地牢中虽然没有阳光,却并不十分黑暗。两侧的墙壁上插满了火把,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昏暗中,一人似幽灵般出现,丢给君青蓝一件粗葛布的白衣。君青蓝配合的很,换下了自己的外衫将白衣穿上。那人瞧她乖觉便也不曾动手,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君青蓝飞快打量了眼周遭的世界。她所在的牢房里关了许多人,许是长久不见阳光,众人的眼眸并不甚明亮,目光是木然而呆滞的,木雕泥塑一般僵硬。似乎在他们是心中,早已经失去了正常人应有的情感。

    他们的身上穿着同她一般的白衣,却是霉迹斑斑,脏污不堪。混杂在潮湿的地道空气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

    她的到来,只引来众人淡淡一个侧目,便回过了头去。她的到来,并没有改变这里任何的情形。

    君青蓝不动声色退至墙角,冷眼瞧着要同她生活十五日的同伴。这些人虽然瞧着怪异,但那一张面孔却是相当有可看性的。在这小小一间牢房里,竟洋洋洒洒关了二十人之多。

    面容英俊,身材高大!

    君青蓝心中忽然一动,脑中有灵光一闪。这些人莫非就是长乐公主府中消失的那些驸马?传说中各个龙章凤姿,才华满腹的驸马?!

    君青蓝对于长乐公主的驸马多少有些了解,这些人大多都是曾经进京赶考的举子书生,在京城并无根基。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因为过人的才学而成为傲然不可方物的人中龙凤。是什么样的遭遇,竟将他们给折磨成如现在这行尸走肉般的麻木不仁?

    然而,却也并非人人如此。在这牢房里有个极其特殊的地方。那是在牢房最里侧的一角,干净的纤尘不染,与这潮湿阴暗的肮脏格格不入,异常的醒目。

    地面上的整洁干爽倒也罢了,居然还铺了锦垫。君青蓝狠狠颦了眉,认出锦垫上是上好的缂丝。在这种地方,这张锦垫瞧上去简直如同仙宫里的圣品一般,闪闪发光。立刻就能将人的目光吸引了去。

    然而,牢房中旁的人却并没有任何一个肯踏足到那干净的角落,人人都聚在霉湿的另一处。无形中将整个牢房分隔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天地。

    君青蓝朝着锦垫瞧了去,此刻正有一人端坐着。同样一件粗鄙的白衣,穿

    在他的身上竟似忽然有了生命,平添出说不出的美妙味道。

    许是常年不见阳光,他的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隐隐似乎都能看到皮肤下暗蓝的血管。他的眼睛干净清透,如同初生的婴儿般清澈明亮。也似阳光一般的温暖,叫人不经意间沉醉其中。

    他将头发用一根发带松松的绑着,自然垂落于白袍上似墨染一般的乌黑。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他的身躯却太过瘦弱单薄,叫人瞧着不由心酸。

    他就那样一言不发的坐着,优雅淡然。略显苍白的嘴唇紧紧抿着,不苟言笑。虽然一言不发,却任谁也无法忽视他浑然天成的卓然气势,不敢靠近。

    君青蓝瞧的心中一颤,这个男人实在太过出色!然而……

    那人也在打量着她,瞧见她的片刻,苍白的面孔上笑容忽然加深了。便似在寒冷的冰面上突然揉进了阳光,顷刻间光华满地。

    “阿蔚。”

    男人的声音优雅舒缓,似春风拂面叫人心醉。君青蓝却听得浑身都颤了一颤,似受了蛊惑,呆呆瞧着他竟再也挪不开眼了。

    “阿蔚,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他说。

    “墨……墨白?!”

    君青蓝声音颤抖,嘴唇翕动了半晌,才终于吐出两个字出来。

    那是陈墨白!兰枝玉树般温柔美好的陈墨白!将她捧在了掌心里日日宠溺着的陈墨白!!!

    君青蓝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时遍地玉兰花的院子里,那人将洁白的玉兰轻轻别在她发髻边,沾染了一指的玉兰花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墨白为什么会在这里?舅父陈氏一族并没有被秦氏谋逆案牵连,他以陈家嫡子的身份以及满腹的才学,该有大好的前途。五年未见,她也曾想过陈墨白的未来。怎么想,他都应该是在仕途中游刃有余,平步青云的才子。

    怎的……给关在了长乐公主府的地牢你。

    “你……你莫非也是……。”君青蓝忽然想起这是个什么样的所在。陈墨白也成了长乐公主的男宠?!

    这个认知似五雷轰顶,叫她不能接受。

    “能再见到你真好。”陈墨白微笑着说道:“在这里不用怕,我定会不遗余力护你周全。”

    君青蓝皱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稍后再议,过来。”陈墨白朝君青蓝勾勾手指,然而那人早就因与他的相见而震惊的呆若木鸡。陈墨白无奈的笑一笑,索性直接身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坐着的锦垫上。

    之后从锦垫下翻出个淡青色的瓶子出来。从里面挑出块透明的药膏出来,缓慢而均匀地涂在君青蓝被划伤的面颊上。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骨戒均匀有如玉雕,瞧上去毫无瑕疵。他的动作轻柔仔细,似在呵护最重要的宝贝。君青蓝没有闪躲,她知道无论在何时何地,陈墨白都不会害她。

    药膏在面颊上擦过带过一丝清凉,亦如他微凉的指尖。

    陈墨白在她耳边低语:“女孩子的脸上万不可留下疤痕。”

    言罢,他将她腮边的碎发挑起挂在耳后。一如五年前经常做的事情一般。然而……

137活死人

    君青蓝摇了摇头,事实早已面目全非,无论是陈墨白还是她,都已经与从前不同了。

    “你赶紧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陈墨白叹了口气:“五年前皇上下旨赦免了陈府的罪责,我便禀明了义父和义母,要上京替秦家洗清冤屈。初来乍到人事不熟,有人替我引荐了长乐公主,说公主可以帮助我。谁知……。”

    后面的话不用说了,落入到长乐公主手中的俊朗男人,她怎么可能会放过?

    “你在这里……。”

    “五年。”陈墨白低低笑着,柔声说道:“你不必在意,我这五年过的并不艰难。我有法子保护自己。”

    君青蓝听得心中发酸。陈墨白居然在地下被关了整整五年?这五年彻底断送了他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他的生活当然不会如同他说的一般轻松。这五年,他是如何忍耐过来的?

    “在这里只有一件事情你要小心。”陈墨白忽然凑近了她,将声音压低了:“这里从来没有女子涉足。然而,女子身上的味道同男人素来不同。这里关着的许多人,鼻子比狗还有灵敏。你千万要离他们远一些。”

    正说着,忽听巨大而沉闷的咚咚声自头顶传来,如同寺庙的钟声悠远而绵长。

    不过是普通的钟声,却叫牢房中木然的囚徒们齐齐变了脸色。君青蓝瞧见他们的眼睛忽然动了一动,均如患了重病一般浑身颤抖,眼底却分明藏着丝意味不明的期待。

    陈墨白和善的面容却在那一刻彻底的改变了。他眸色一紧,一把攥住君青蓝的手腕将她扯在自己身后。

    他的手指冰凉,没有半丝温度。竟也在微微的颤抖,却攥着她的手腕极紧,半分不肯放松。

    “跟在我身边,一步都不要离开!”

    陈墨白的神情严肃,如临大敌。而他微微颤抖的指尖却分明在传达着他的紧张和愤怒。

    从她与陈墨白第一次相见,她便从不曾瞧见过他有过片刻的慌乱。即便当初在疫病区被折磨的半死,他的眼眸也始终是温润而平静的。

    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能叫他这么紧张?

    “咯吱咯吱”,地牢开启的沉闷声,便似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众人的心上。牢房中的囚徒们似乎更加的躁动不安。

    陈墨白不着痕迹地向后靠了靠,与那些人拉开更大的距离,然而他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君青蓝。

    机关开启的声音消失了。昏暗牢房中的一面墙壁也随之不见。下一刻,便有一群黑衣人如同喷涌而出的洪水瞬间而至。

    君青蓝瞧的不由一呆,这些人的装束她是见过的。将她带离端王府的车夫和脚夫便穿着与这些人相同的黑衣,甚至有着相同的味道。

    这一定不会是巧合!

    随着黑衣人的到来,白衣人瞬间成了惊弓之鸟,尖叫着四散奔逃。

    君青蓝眯了眯眼,这是怎么个情况

    黑衣人们不紧不慢,一步步朝着缩在墙角的白衣人逼近。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挂着一种奇异的兴奋,眼神便似狼在打量着自己的猎物般充满戏谑。他们并不急着将到手的猎物吃掉,只等他们自己折腾的筋疲力尽了,才慢慢享用。

    君青蓝将身体向陈墨白靠的更近,尽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多年办案的直觉,叫她从这些人的身上闻到了危险的气息。

    陈墨白很配合,不动声色地将她挡在自己身后。君青蓝这才发现,陈墨白虽然瘦弱,个子却高的很,站起来几乎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

    为首的黑衣人,方正的面孔上有一道颀长醒目的刀疤,几乎贯穿了整张脸。刀疤使那张本就不算英俊的面孔,看上去更加的狰狞。

    君青蓝暗暗吸了口气。

    这人她认得!

    三年前她查办过一桩灭门案,涉案的凶手便是这人。事情已经过去三年,她之所以对这人仍旧印象深刻,是因为他的手段实在太过残忍。

    只因为市集中相遇挡了他的道路,他便将那一家人尽数斩杀鸡犬不留。不但如此,还将所有人肢解,分解的残肢混杂在一处扔的到处都是。想要将他们下葬都不知哪些肢体才是一具躯体,只能挖了个大坑,将所有人给葬在了一起。

    这人便是漠北最穷凶极恶,被称作沙漠胡狼的沙匪头子魏襄!

    当日,她查出魏襄之后,因惧怕他的手段,京兆尹曾私下授意要将这案子就此搁置。是姜羽凡气不过,带领着定国公府的私兵一举捣毁了魏襄在燕京的据点。那一场战斗让定国公府伤亡惨重,最终靠贞容大长公主出动了她的隐卫才将事情给平息,魏襄最终被押送至官府受审。

    但,那人不是早在三年前已经斩首了?

    一个传说中死了三年的人忽然好端端的出现在眼前,怎么看着都觉得不可思议。

    陈墨白的目光始终焦灼在君青蓝身上,将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瞧她眸色闪动,便微微颦了眉头。

    “认得他?”

    君青蓝想了想轻轻点头:“一个活着的死人。”

    陈墨白唇角轻勾:“你这说法还真是贴切。何止是他,他身后跟着的杜远,方奇,左丘,还有许多,都已经是尘世中早就不存在的人。”

    君青蓝挑了挑眉:“还真是叫人意外,竟都是些活死人。”

    “呵。”陈墨白冷笑,淡淡说道:“这里原本就是地狱,不死之人又怎么能进的来?”

    君青蓝怎么都没有想到,在长乐公主府的地下牢房中,居然见到了这么多早就在燕京各大案件中被斩首很多年的“死人”!

    他们谈论时声音极低,而此刻囚室中声音又太过嘈杂。按理,在那样的坏境之中,他们方才说的话不会被除了他们之外任何一个人听到。

    然而,魏襄却忽然抬了头,胡狼般锐利而阴冷的目光,毫无征兆一瞬

    不瞬朝着他们瞟了过来。陡然间亮了。

    陈墨白下意识将君青蓝朝自己身后的暗影中推了推。

    魏襄的唇畔牵起一丝笑容,一步步朝着两人走进了来。一路之上没有人敢阻挡他,所经之处,所有人都自动给他让开了道路。

    他脸上的刀疤渐渐变得红艳,阴冷的双眸中竟染上一丝奇异的光彩。终于,从他口中溢出一串粗鄙而喑哑笑声,叫人听得毛骨悚然。

    “老子来这里三年了。今天倒是新鲜,竟闻到了女人的味道!”

    君青蓝的身躯在那一刻彻底的僵硬了。她女扮男装整整五年,早将男子的习性刻入骨髓,身上再没有女子般娇羞扭捏的姿态,从没有人看穿过她的身份。

    这才同魏襄打了一个照面,他居然瞧出自己是女子?

    君青蓝并不知道,魏襄这些人常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眼睛若想要识别物体,靠的只有墙壁上那为数不多的火把。火把即便再明亮,也终究及不上阳光,始终无法驱散地牢里不见天日的阴暗。

    经年累月的黑暗,早叫他们的视力退化。听觉和嗅觉却在这样的坏境里得到了异于常人的发展。

    正常人活在阳光下,作为与旁人接触的第一要素,自然会将视觉放在第一位。也正因为如此,人才经常会被眼睛欺骗。君青蓝在外观上的确与女子全不相似。但,在这幽暗的地下牢房中,她身上独有的处女幽香即便多么清淡,还是叫这些本身就武功卓绝的,嗅觉又异于常人的凶徒们给捕捉到了。

    他们自打被关在牢里,已经许久不曾触碰过女人。若是将一个女人扔在了他们身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任谁都不敢想象。

    “女人”两个字才一出口,立刻引起了巨大骚动。黑衣人们原本狰狞的面目忽然变得猥琐,狞笑着朝陈墨白所在的方向逼视了来。

    陈墨白目光一冷,面色一度苍白。然而,他的目光是锐利而冷硬的,似雪山之巅万年玄冰,又如一把出窍的利刃,锋芒毕露!而他原本瘦弱的身躯中,陡然爆发的气势,立刻阻止了所有人靠近的脚步。

    然而,魏襄与所有人都不同。他的停顿不过一瞬,似乎只眨了眨眼,便抬脚毫不犹豫继续前行。在他眼中,君青蓝已经是志在必得的猎物。任谁也无法阻止他!

    陈墨白冷笑道:“魏襄,你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吧。我的人你也敢动?”

    男人声音的冷冽与方才的温润简直是天渊之别。君青蓝从不知道,素来春风般和煦的陈墨白也会有如此骇人的一面。这样的陈墨白与李从尧在一起,不知谁的气势会更胜一筹。

    魏襄并不觉害怕,呵呵笑道:“墨公子我们自然是不敢惹的,但这女人不过是个新来的玩物,公子怎好意思独享?!大家同住一个屋檐,我们平日对您也都诸多照顾。看在往日交情,您享用过了,也该叫兄弟们尝尝鲜不是?”

    说着话,魏襄便拿毛茸茸的大手朝着君青蓝抓了去!

138黑营,白营

    陈墨白眯了眯眼,双眸似被冰封的湖面,再没了半丝温度。他浅抿着唇瓣没有开口,一转身坐在墙角的软榻上。长臂一卷,顺势将君青蓝拉入怀中。宽大的袍袖中,他依旧紧紧攥着她的手腕,半丝不肯放松。

    君青蓝并不反抗,一言不发伏在陈墨白的胸口。小绵羊一般的温顺,安静。然而,两人的陡然落座,却躲开了魏襄方才的一抓。

    魏襄皱眉,叉着腰恶狠狠瞧着陈墨白:“墨公子这是何意?”

    陈墨白一只手搂着君青蓝纤腰,半眯着眼眸似乎非常舒适。懒洋洋掀了眼皮瞧一眼魏襄:“你记性不好我不怪你,你可还记得裴俊死后发生了什么事?”

    陈墨白的眼睛不再瞧着魏襄,半垂着头颅,温柔而和善的瞧着怀中的君青蓝。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她蜜色莹润的手背,状似亲昵却并不过分。

    魏襄打了个哆嗦,裴俊他当然记得!

    那人是陈墨白在暗牢里时的长随,同他一起被关了许多年。魏襄不会忘记裴俊,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忘记。就在陈墨白提起裴俊的时候,所有人的眼底都浮起了恐惧。

    那一夜的事情埋藏在所有人心底,任何时候提起来,都历历在目。

    那一夜,魏襄的手下中有人喝多了酒,居然仗着酒胆对陈墨白起了色心,欲行不轨的时候裴俊拼死护在了他的身边。结果陈墨白完好无损,裴俊却被十多个人活活的凌虐至死,死的极其凄惨,身上连一块完好的皮肤都瞧不见。

    之后,那十多个人便被长乐公主下令斩杀了。当着陈墨白的面,生生的剥掉了他们的皮,之后曝晒十日。再之后怎么样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想知道。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只怕被放下来时,那些人也都成了人干。

    没有人能忘记那个恐怖的夜晚。到了现在,活剥人皮时那凄厉可怖的惨叫声似乎仍旧回荡在脑子里。那样的场面,即便是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瞧着,都会忍不住的战栗呕吐。

    然而,温润如玉的陈墨白却从头到尾瞧着。由始至终,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地微笑,如同在欣赏一出好戏。

    那样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比活剥人皮还要恐怖。

    从那个时候开始,所有人都达成了一项共识。这个病弱却英俊的男人,不是他们任何人可以招惹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无论白营还是黑营都对他敬而远之,再没人敢靠近他身边半步,也再没有人同他说过一句话。

    魏襄方才走过来的时候,也曾有过一瞬间犹豫的。然而他高估了自己与陈墨白相处整整五年的情感,也高估了自己在地下暗牢中的地位。他以为,一个新来的玩物,既然叫他这个黑营大首领看上了,陈墨白自然会毫不犹豫拱手相让。

    何况,他太渴望女人了,膨胀的私欲叫他忽略了所有的一切。

    陈墨白的面孔上笑容微冷而残酷:“魏襄,你是否觉得你在这里可以只手遮天?”

    魏襄抿着唇没有说话,事实不正

    是如此?

    陈墨白淡淡说道:“裴俊的事情没有人提起过半个字。你有没有想过,上面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你真以为这里是铜墙铁壁么?”

    魏襄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恐惧。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神秘的主人既然有本事将他们弄到这里,又怎么会没本事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

    她想……干什么?!

    陈墨白不经意的瞟他一眼:“此刻,你是否还有胆量再往前跨一步?”

    魏襄终于停止不动了,不甘地瞄了一眼君青蓝,恶狠狠扭过身去。突然,魏襄伸了手,将离他最近的一个白衣俊秀少年,狠狠压在了身下。

    裂帛声中,少年的呼叫凄厉可怖。

    下一刻,黑衣人纷纷动作。功夫不大,这幽暗的地牢里,便传出此起彼伏的喘息呻吟以及哭叫和告饶。

    靡靡的气味扑面而来,画面不堪入目。

    陈墨白微微颦眉,并没有放开君青蓝,而是将她的头颅轻轻靠在自己的胸前,不叫她看到身后那一出丑陋的画面。

    君青蓝到了此刻,大约也想明白了长乐公主口中的黑营白营是什么。

    所谓黑营白营,都是地牢中的囚徒。却以衣服的颜色区分成了两大不同的阵营。

    黑营中搜罗了北夏全国各地的死囚,名义上他们已经死了,实际上则是做了别人的打手。这些人见不得光的,在尘世中早就没了身份。能够让他们活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自然会对主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然,他的主子并没有亏待他们,所以建立了白营。

    白营中关着的是全天下才学容貌俱佳的美男子。长乐公主以招驸马为由将他们强行禁锢在了公主府中,其实是为了慰藉那些无耻男人肮脏卑劣的私欲。

    每日的暮钟便是信号。钟声响起时,便是黑营放风施虐的时候了。

    所以,白营的人在听到钟声时,才会那样的恐惧,连陈墨白都严以遏制住内心的紧张。

    说到底,白营不过就是个倌营罢了。可怜那些曾经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在这里竟沦为了这群下贱肮脏的亡命徒的玩物。

    君青蓝庆幸,幸好陈墨白始终将她护在身后,魏襄一时间并没有认出当年就是她将他给抓进了监狱,不然,今天的事情指定不会这么轻易的了结。

    君青蓝不相信凭长乐公主的头脑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她不知道是谁在长乐公主的背后出谋划策,但这并不影响她对那人的佩服。

    这是怎样的心机和智谋,才能考虑的如此周全?

    对黑营恩威并施,叫他们感恩戴德再生不出异心。

    至于白营,他们并没有选择真正的女人。大量的女子失踪定然会引起旁人的关注,势必会有人追查。所以,用公主选驸马的名义名正言顺的搜罗来了这么多的美男。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只要有途径发泄,谁还管的了假凤虚凰?

    何况,这些男子原本就长的不错,与女子相比不遑多让。

    然而,长乐公主竟肯牺牲自己的名声来做这场戏,她身后那人到底给了她什么样的好处?地下黑营数量庞大,战力惊人,已经相当于一只可怕的军队。他们养着这么一批人,想要干什么?

    黑营离去以后,地牢中的气味越发的叫人难以忍耐。靡靡的刺鼻气味仿佛经久不散,这里几乎成了人间炼狱。

    “真是一群畜生!”君青蓝咬牙啐道。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完全无法想象到天下间居然还会有这样的所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糜烂到这样的程度。

    陈墨白没有说话,冷眼瞧着白营里刚刚受辱的人群。他们正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才经受过那般难耐的奇耻大辱,他们脸上的神色却平静的出奇,甚至带了几分木然。

    无论如何,这样的神情都与他们刚刚经历过的事情一点不相符。

    “你瞧见了么?”陈墨白拿眼睛示意君青蓝:“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迟早有一日你也会习惯。习惯就成了自然。”

    习惯?!

    君青蓝绝对不允许自己习惯这样的生活。长乐公主将她丢进白营,就是为了折辱她,叫自己以后只能在她眼前低头。然而,对于死过一次的人来说,这么点子羞辱算什么?长乐公主既然有胆子将她丢进这里,便该有胆子承受这件事会带来的后果。

    人心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生来都习惯被压迫,只是瞧不见希望才会以木然的方式来保护自己。

    君青蓝吸口气,缓缓自软榻上起身:“这样的日子,各位过得可还习惯?”

    并没有人瞧向她,也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这句话就仿若投进了深不见底的大海,兴不起半丝波澜。

    陈墨白笑道:“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说话,恐怕早已忘了人类的语言。”

    “刻入骨髓的东西,怎会说忘就忘?”

    君青蓝并没有忘记,这些人曾经都在圣贤书中习就了一身的傲骨。他们也曾持才傲物,他们也曾拥有远大的理想。她很期待当这些人重新寻回久违的骄傲时,会发生多么有趣的故事

    “莫非,你们就从没有想过要出去?”

    出去两个字出口,终于叫君青蓝瞧见了些效果。有三两个人飞快朝着她瞟了一眼,然而那一眼速度却快的惊人。只转瞬一下,便迅速别开了去。而他们面颊上如临大敌的自责却触目惊心的叫人心颤。

    陈墨白微颦了眉头,淡淡地道:“这里从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你随我来。”

    陈墨白将她带到了来时,早已封死的入口前。

    “你可看到了?”男人修长的指尖,朝着那唯一被封死的入口指去。那里严丝合缝瞧不见半丝缝隙,从这里瞧着怎么都瞧不出这里原先有一扇可以叫人出入的大门。

    陈墨白缓缓收回了手指,再度朝前走去。这一次,他站在了黑营进入时卷起的墙壁边,平静的眼眸如水注视着君青蓝。

    “你可曾看到机关?”

139铜墙铁壁

    君青蓝清眸微闪,一瞬不瞬瞧向眼前的墙壁。这根本就是一面普通的墙,与天下所有的墙壁一般自地面而生。墙上砖缝严密紧实,瞧不出丁点的异常。

    “地牢中,只有这两个出口能通向外界。然而,所有的机关都是单向的,只能从外部打开。若非黑营每日都会有一人留守在原地,他们进入白营后也再不用想着出去了。”

    说着话,他屈指轻轻敲击着墙壁。咚咚的声音竟是难以想象的清脆悦耳,带着几分空灵。完全不似敲击在砖石上的沉闷。

    君青蓝眸色一闪,若有所思,这样的声音?她猛然抬头瞧向陈墨白。

    “这墙壁难道是……?”

    陈墨白赞许的说道:“这里每一面墙在砖石中都夹着铁板,万不可能凭人力凿开。可有听说过铜墙铁壁?这里就是!”

    陈墨白的声音云淡风轻,似乎对所说的内容并不甚在意。君青蓝却能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瞬间的颓败。那种颓败来自于无法改变世事的无力,刻入骨髓,难以忘怀。

    他对暗牢了解如斯,想来也不止一次的想要逃出去吧。这样的认知该是在无数次的失败中建立起来的,最终只能无奈的选择了接受。

    因为,敌人远比你想象之中更强大。他们没有留给你任何反击的机会。

    陈墨白转过身,眸色温柔如水,又似拂面的春风瞧向君青蓝:“每天黑营在离开半个时辰后,上面都会派人下来检查和清理,并送来些食物和水,而其余时间这间囚室从未打开过。”

    他幽幽叹了口气:“你明白了吗?除了被清理出去的死人,这里从未有活人能够离开。”

    君青蓝抿了抿唇,心中前所未有的沉重。暗牢是铜墙铁壁,想从内部攻破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就只能同旁人一般接受既定的命运么?

    陈墨白缓缓走回自己的软榻边,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在他那一方干净的天地无人打扰,他也早被这些人自动隔离出去。

    陈墨白朝君青蓝招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来:“可有吓到你?不过,你并不需要担心,有我在一日,定然会不遗余力的保护你,断不会叫你再受到伤害。”

    男人的眼底渐渐浮出几分幽暗晦涩的悲痛,连呼吸都粗重起来:“再不会如从前一般,叫你在我眼前消失。”

    君青蓝知道他该是想起来五年前的旧案。那日从山上回来,进城时陈墨白被几个同窗叫去参加诗会。却不成想,那一次分别后,再见早已物是人非。

    五年前的事情对与陈墨白是迈不过去的坎,为了替秦府伸冤他远走上京,身陷囹圄。她又怎么可能将当年的事情就那样搁置?

    君青蓝缓缓摇头,轻声道:“我必须出去,你也是。无论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秦家,我都绝不能允许咱们的余生在这里度过!”

    陈墨白不由一怔,随即了然一笑:“你果然还是如从前一般执着。”

    “我说能出去就定然能出去。墨白,你可愿信我?”

    陈墨白浅抿着唇瓣,温润的眸子注视着眼前女子,一瞬不瞬。五年的分别,到了如今,她也不过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她的身量长高了

    许多,虽然还是如从前一般的纤细柔弱,却早已经同五年前欢快的节度使小姐不同,她黑了,结实了,眸色却比从前更加的坚韧和明亮。那单薄的身躯中似乎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这样的君青蓝远比那时的秦蔚更加让人着迷,再也舍不得将目光移开。

    良久,陈墨白笑道:“阿蔚的话,我自是信的。难为你竟肯带上我这个残破的身子一起离开。”

    他说话时并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声音似乎也并不高。却刚刚好叫牢房中其余的人都听见了。从他口中说出的离开,就仿佛忽然拥有了不可思议的魔力,竟叫那些木然的人不约而同纷纷朝着这边张望。

    君青蓝瞧的会心一笑,扬声道:“这有何难?离开不过是小事一桩。别说带上墨白,就是再多出几十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她这话说的极其嚣张却坚定无比,叫人不由自主的便要相信。

    白营的人又有谁不渴望着离开?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和变态的折磨早就要把人逼疯了。但,君青蓝不过是个新来的,她说的离开又有谁能相信?

    陈墨白则不同。

    他在白营中拥有超然的地位,连黑营都不敢得罪的人,他说出的话便拥有极高的可信度。

    陈墨白慢悠悠说道:“不知阿蔚有什么奇妙的法子,能助我们所有人逃出这铜墙铁壁呢?”

    他这话说的巧妙。

    他用的是我们,而不是我。牢房中的人立刻屏住了呼吸,感激的瞧了他一眼。他们当然想出去,做梦都想出去!只但梦想破碎的次数太多,难免就会叫人再不敢做梦。

    尽管如此,白营众人还是伸长了脖子,不肯叫自己错过他们的一字一句。

    君青蓝微微勾了唇角,笑容神秘而妩媚:“墨白只需记得将今日宵夜的清水留下,我自然能保证你与我能够逃出生天。”

    君青蓝的话语中用的仍旧是你我,并不是陈墨白的我们。有些时候就是该恩威并施,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两人一唱一和的配合,终究勾动了众人蠢蠢欲动的心思。细弱蚊蝇的男子声音在人群里怯生生说道:“真能逃出去么?”

    君青蓝并不接话,唇边闪过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墨白,一起走,可好?”

    “好!”陈墨白温润的双眸盈满笑意,答的也极是干脆,没有半分犹豫。

    囚室中陡然间死一般的寂静,沉闷而压抑。众人眼底渐渐生出几分失望,新来的终究还是只肯带陈墨白一人离开么?刚刚生出的希望再度被无情的碾压,这比没有希望更加叫人难以忍耐。

    众人被这失望折磨,几乎就要崩溃,恨不能立刻死去。

    蓦地,一个尖利的声音拔高了,嚷嚷着叫道:“真是异想天开,自不量力!”

    陈墨白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却稍纵即逝,快的并没有叫任何人觉察。

    “哦?”君青蓝缓缓转了身:“有意见还请光明正大的站出来说,这般藏头露尾的行径实在非大丈夫所为。”

    这话说的并不恶毒,却偏偏直戳心窝。白营众人被人日日亵玩,早已经与大丈夫相去甚远。君青蓝的

    话音刚落,许多人面色大变,刚生出的希冀和悲戚,瞬间便成了怒火。

    君青蓝却瞧的心情大好。还会生气么?那便说明这些人心中还有些血性,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是男子汉就出来。”君青蓝继续煽风点火。

    “是我说的,如何?”一个瘦小的男子自人群中走了出来,脸色涨得通红,一双眼睛因为愤怒变得通红。

    君青蓝平静的瞧着那瘦小的男子微笑着说道:“敢问兄台如何称呼?”

    “岳文宇。”报出了这个名字时,男人脸上有一闪而逝的骄傲。

    君青蓝对这名字着实吃了一惊:“可是余杭郡丝绸第一家的岳家?”

    “正是。”久违的家族称号叫岳文宇生出了几分感慨,也似乎忽然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将胸背挺的笔直。

    君青蓝拱手笑道:“失敬的很,没想到竟在这里得见堂堂岳公子。”

    她的语气非常恭敬,神情中却分明难掩嘲讽。

    她的姿态叫岳文宇面色瞬间变的难看,短暂的颓败之后已是恼羞成怒。

    “都是被关在这里的囚犯,你也不见得有多高贵!”

    君青蓝不急不恼,缓缓笑道:“我的确不高贵,却刚好知道些逃出去的方法。”

    岳文宇见她说的极是斩钉截铁,不由也添了几分相信。下意识问道:“你真有法子出去?”

    君青蓝缓缓说道:“自然有的。可惜,我如此不高贵的人知道的自然都是些不高贵的方法,没得辱没了岳公子高贵的身份。您还是不要打听了吧。”

    岳文宇的脸孔瞬间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冷冷说道:“说来说去也没说出你有什么方法。不过是口舌逞强罢了,谁信你谁是傻子!”

    陈墨白慢悠悠开了口:“阿蔚的话,我从不怀疑。岳公子觉得,在下很傻吗?”

    岳文宇脸色渐渐变的苍白。他不怕新来的君青蓝,却对陈墨白有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深刻恐惧。他不知道陈墨白什么来头,但他亲眼瞧着所有人都对他礼让三分,甚至连上头下来的公主府的人都似乎对他颇为恭敬。

    得罪了他绝对没有好下场!

    岳文宇从没有瞧见陈墨白对什么上过心,却怎么都不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要铁了心的帮助一个新来的。

    “墨公子莫要误会,我是瞧不过这家伙满口胡言信口开河。墨公子千万莫要被骗了。”

    陈墨白淡淡说道:“阿蔚说的话我都信。”

    岳文宇的话被彻底噎了回去,哽在喉咙里面便似一根鱼刺,怎么都难受。

    白营众人听到陈墨白的言语,心中对君青蓝的话更信了几分,便不由的怨怪起岳文宇多事。原本,君青蓝就没有要带着他们所有人一起走的意思,若是再激怒了她,恐怕便更没有什么指望了!

    于是,所有人瞧向岳文宇的目光便渐渐有些不善。

    岳文宇自然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身躯一颤狠狠吸了口气。却并不肯就此服软。

    “你们是怎么了?都被这市井之徒蛊惑了么?不要忘了以前那些意图逃走的人都是什么下场?!”

140 同谋

    众人一阵瑟缩,怎么能忘!任何人刚进入白营时,自然都不肯安于现状。然而,试图逃走的人除了以自身来验证各不相同的凄惨死法之外,再也没了其他的用处。长乐公主府的手段哪怕想一想,也叫人不寒而栗。

    正因积威已久,对公主府的恐惧早已经深入人心。岳文宇一句话,便将众人刚刚燃烧起的热情瞬间熄灭了。所有人都垂着眼眸,分明打算要退缩。

    “呵呵。”君青蓝冷笑着道:“白营中的生活有多么叫人难以割舍么?与其日复一日提心吊胆屈辱的活着,倒不如豁出去一次。即便死了,总好过这样苟且偷生。都是七尺昂扬的汉子,就这么甘心沦为他人的玩物,又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圣人先贤?”

    君青蓝瞧着岳文宇:“岳兄如此喜欢这里,死赖着不肯走,又数次三番阻止旁人离开,莫不是上面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监视着大家?”

    岳文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他忽然发现,君青蓝这话刚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便如刀锋一般向着他狠狠剜了来。

    他比谁都清楚,当一群困兽忽然生出了斗志被激怒后,会有什么样可怕的后果。

    “你……你休要胡言。我若是细作怎么还会在这里受辱?”

    陈墨白嗤笑一声:“岳公子说笑了。对别人说是受辱,但在下冷眼旁观,适才岳公子好似快活的很呢。似乎,那些送饭的侍卫对岳公子也极为眷顾。”

    陈墨白的话说的语焉不详,却偏偏如同在烈火上浇了一瓢滚油,瞬间便炸开了锅。

    岳文宇是个软骨头。为了日子好过一些,在黑营施暴的时候总尽力迎合,这些日子的确也没受什么虐待。甚至与送饭打扫的侍卫也能打得火热,在白营中的日子也算过得自在。

    这些都是无法辩驳的事实,白营众人往日都瞧在眼里。平常瞧着并不觉的有什么,被陈墨白刻意的引导,立刻就从这事中体会出几分不同的味道出来。

    君青蓝双眸一眯,五年不见,原来改变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从前的陈墨白便似一块璞玉,干净清透不沾染丁点的杂质尘埃,素来光明磊落,从来不屑玩弄**手段。如今,也会使用这些杀人不见血的阴损招式了?

    现在的陈墨白叫她隐隐有几分害怕。年少时期,他总对自己俯首帖耳百般维护,每每与他相争,从没有输过。她不知道,若是以后他们两人再起了争执,她还是不是陈墨白的对手。

    好在,他们此刻的目标是一致的。

    陈墨白存心挑拨的语言立刻起到了效果,众人的目光已由刚才的怀疑变成了明显的愤怒。然而,这些人早已懦弱惯了,想要彻底的压倒骆驼,还需要最后一根稻草。君青蓝慢悠悠指向岳文宇:“没想到你还真是个细作。我们方才谈论逃走的事情,你字字句句都听到了。你这细作知道了,岂不是顷刻间外面的人就都能知道了?”

    这话说完,岳文宇一张面孔彻底黑了:“你胡说,我没有。你们别信她!”

    君青蓝缓缓走向墙上镶着的火把,探出一双素手在上面慢悠悠烤着。

    她微勾了唇角,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各位,今日他已知道我等蒙生了去意,上面送

    饭打扫的人很快就会到来,看来我们就要死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岳文宇声音嘶哑而尖利,却难掩色厉内荏的恐惧。

    君青蓝眯了眯眼,杀意骤显。声音却极其悦耳动听,带着十足的蛊惑:“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人的嘴巴最牢靠,不是么?”

    话音刚落,除了陈墨白,白营众人的面颊上都生出了一抹疯狂。双眸中似乎隐隐透出一丝血红,飞快向岳文宇靠拢。

    “你们要干什么?”岳文宇吓得几乎变了声调。

    君青蓝轻轻笑道:“还不动手?他如果死了,就没人知道我们的秘密,我就可以成功带你们所有的人都出去。”

    凄厉的惨呼淹没了众人疯狂的怒吼。

    君青蓝幽幽叹口气:“不要叫别人听到他的声音。”

    立刻有人死死掐住岳文宇的脖颈,叫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惊恐,疼痛,不甘,彻底的卡在了他的喉咙中,唯有瞪大了眼,一瞬不瞬盯着君青蓝。

    不过片刻间,岳文宇便被众人活活的打死,死状相当凄惨。

    君青蓝便也似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软绵绵顺着墙壁滑了下去。陈墨白的目光始终焦灼在她的身上,片刻都不曾挪开。瞧见她情形不对,立刻欺身而上,张开双臂将她身躯接在怀里。

    君青蓝侧首瞧着他,投去感激一笑,却半个字也说不出了。陈墨白将手指按在她脉搏上,狠狠颦了眉。

    “你中了毒?”

    君青蓝体内的醉人香本就没有完全散去,为了激怒众人向岳文宇下手,强撑着一口气故作强硬。早就耗尽了周身最后一丝气力。若非陈墨白将她抱在了怀里,她此刻一定会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上。

    然而,她现在并没有力气同他解释那么多,只微微摇头,叫他宽心。

    陈墨白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走向墙角的软榻。从始至终,他将君青蓝抱的极紧,似一件珍宝,再不肯放手。

    另一侧,岳文宇的惨死叫所有人怔了一怔,便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众人面颊上的疯狂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无措。

    众人愕然。

    方才……是怎么了?

    手脚和大脑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叫嚣着杀死他,盘旋不去。顷刻间就在心底点起了愤怒的火。

    然而,当人真的死了,恐惧却袭上了心头。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才恢复了些气力,便毫不犹豫轻声开了口:“怕什么?黑营的手段变态而又下作,被凌虐至死的从不止他一个。”

    陈墨白修长指尖按向女子柔软的唇瓣,轻轻摇头。君青蓝气力大亏,此刻仍旧虚弱的很,该好好歇着。旁的事情,交给他便是。

    陈墨白扬起面颊,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淡和残酷:“岳文宇的确是被你们亲手杀死。但,大家并不需要为此事担忧。他如今已经死了,再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这个秘密。上面马上就要来人,如今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承认杀人,必死!第二,假意拖延,一起出逃,可活!”

    君青蓝瞧着陈墨白颀长身躯投射下的暗影,五味杂陈。这人还是如从前一

    般最懂她的心思。然而,到底已经过了五年,她都已经从秦蔚变成了今天的君青蓝,陈墨白怎能一成不变么?他又凭什么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地方,获得与众不同的殊荣和待遇?

    眼前的陈墨白,是否真的值得她再度相信?

    四下里只有一瞬间的静默。下一刻,所有人都抬了头,目光坚定齐声说道:“我们愿意跟随墨公子一起逃出去。”

    陈墨白摇头轻笑:“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能带我们出去的人是阿蔚。”

    众人侧目,纷纷瞧着君青蓝,目光殷切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行么?

    君青蓝缓缓点头:“可以。”

    地牢中的气氛瞬间和睦。众人木然的面色上出现了久违的笑容。也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明白,原来在他们心目中,最最渴望的还是离开。

    公主府的侍卫很快就到了,一如陈墨白所料,他们对于死人并没有表示出过多的关注,默默拖走了事。显然,这样的事情在白营里,早已经司空见惯。

    直到那些人离开许久,陈墨白才含笑低声说道:“阿蔚可满意?”

    君青蓝微微颔首:“墨白做事自然是极好的。”想要出去,只靠行动不便的她和陈墨白绝对不可能成事。她的计划若想要顺利实施,需要很多的人来掩护。

    然而,白营中人早被惨无人道的残酷折磨,磨灭了人性中的血性。稍稍有点风吹草动,便会如乌龟一般缩回到龟壳里,再不肯出头。

    所以,想叫他们主动加入参与其中,需要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于是,她挑拨的众人对岳文宇下了死手。鲜血素来便是最能激发人斗志的玩意,而对于长乐公主惩罚叛逆手段的恐惧,终于彻底断绝了他们想要继续安于现状的心。

    为了活命,他们只能铤而走险!

    陈墨白轻声道:“这些人个个胆小懦弱。我一直想不明白,阿蔚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他们肯去乖乖杀人?”

    君青蓝眼底明亮,微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法子?明明就是岳文宇那厮太过讨厌,所以才激起了众怒罢了。”

    陈墨白的目光骤然暗淡无光。浅抿了唇瓣半个字也不肯说了。面色瞧上去竟苍白的没了半丝血色,连丁点的人气都没有了。

    君青蓝在心中轻轻叹息。自己的怀疑居然叫墨白变得如此颓废?数年不见,她的确该对所有人防备。但……瞧见墨白如今的样子,她心软了。

    “我方才在火把里加了些许的曼陀罗花粉。”

    她对曼陀罗花粉非常好奇,当初调查福来案的时候,便偷偷留了一些在身边。之后,她与刘伯共同研究了许久,发现它除了能叫人昏迷之外,还能叫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只要用量得当,便能叫人心神聚散,却又极端亢奋。

    所以,她方才利用火焰将曼陀罗花粉燃烧,地牢是个密闭的空间,花粉燃烧后的气体在短时间内自然不容易消散。白营的人在吸入了曼陀罗花粉之后,心神瞬间达到极度亢奋,才会控制不住自己向岳文宇下了狠手。

    说起来,作为投放者的她自然有法子避免吸入花粉。但是陈墨白……居然也不曾受到花粉的干扰,这就厉害了!

141 视若珍宝

    陈墨白并不知道君青蓝心中所想,听她说完便若有所思点点头:“原来如此。阿蔚方才是去火把跟前下毒去了。”

    他温润的眸子瞧着君青蓝一双素手。女子修长的手指水葱一般,指甲小巧而精致,修剪的很整齐。一如他记忆中的一般好看。

    谁能想到,在那精致的指甲缝隙中竟藏了如此诡异的毒药。

    在白营中,她并没有机会让所有人同一时间服下曼陀罗,所以她选择了火。

    火把点燃了粉末瞬间能将气体挥发,只要你会呼吸难免便会将气体吸入。而气体的挥发速度快的惊人,所以当公主府的人到来的时候,早就没有了半点痕迹。

    这样细腻的心思当真可怕!

    “数年不见,阿蔚真是叫人刮目相看。我的阿蔚终于长大了。”

    君青蓝咬了咬唇瓣,觉得陈墨白的夸奖落在耳朵里似乎有些刺心。岁月静好,物是人非,也是成长中的一种无奈。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陈墨白伸手,缓缓自她细软的长发上拂过:“始终都是我最珍爱的阿蔚。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始终都是阿蔚身后最坚强的后盾。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便不会叫你受到任何伤害。”

    君青蓝身躯一颤,眼前男子一身粗鄙白衣逆光而站。却似黑暗中明亮的一束光,又如踏月而来的神仙动人心魄,纯净而美丽。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已经变了,又怎能要求陈墨白一成不变?

    然而,他对自己的维护却始终如前。她怎会因为这丁点的改变去怀疑他的内心?

    “墨白,我……。”君青蓝低头,心中渐渐生出愧疚来。

    陈墨白却并没有叫她继续说下去,抬手仔细整理着她的头发:“现在,我与所有人都将命交给你了。接下来要做什么,你可想好了?”

    君青蓝朝陈墨白微微笑道:“都准备好了,明日将会是一场好戏。”

    陈墨白不可能体会不出她方才瞬间的疑心和疏离。然而,他选择了不说破,一心一意维护她的颜面。既然墨白都不在意这件事情,她何需继续放在心里?

    原来,他们始终还如往昔一般。无论世间变幻无常,他们始终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这一夜,白营极其平静。大约成了白营自打建立以来最平静的日夜。

    当第二日钟声响起的时候。白营众人的眼底却已经不再似昨日一般的木然,人人眼底分明透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

    君青蓝坐在陈墨白身边,与黑暗中冷眼注视着囚室中的一切。唇畔边缓缓扯出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咯吱吱的轰鸣声过后,黑营的人如饥不择食的狼群自卷起的墙壁后,洪水一般卷了进来。

    鉴于昨天发生的事情,自然不会有人再去找君青蓝的麻烦。她也乐得自在,端坐于一旁的软榻上,清眸一瞬不瞬盯着面前芸芸众生。仿佛正欣赏着百年难遇的一出好戏。

    白营众人并未如从前一般闪避,有意无意的隐隐迎合,前所未有的乖顺。眼前的一切,叫黑营众人莫名兴奋,急不可耐的开始了自己丑恶的行径。

    一时间,裂帛之声此起彼伏,

    从始至终无一人反抗。

    然而,平静不过一瞬。伏在上面的人忽然就停止了动作。他们的面孔渐渐扭曲,显然正承受着难以言表的莫大痛苦。

    到了这时,白营众人终于变了脸色。眼底神色由最初的乖顺变作了狠戾和畅快。将身上压着的人恶狠狠一把掀在地上,居高临下冷漠地盯着身边抽搐不止的躯体。

    不过转瞬之间,嘶吼和呻吟声便消失不见了。而方才还痛苦抽搐着的躯体则尽数成了尸体,无一生还。

    众人欢呼,眼底继而染上难以遏制的兴奋。发狂般狠狠踹向地上了无生气的尸体。

    君青蓝微颦了眉头:“快点换衣服,你们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

    众人瞬间惊醒,立刻停止了宣泄。将黑衣飞快套在自己身上,竟也一丝不苟的将白衣给那些死尸套上。

    众人纷纷瞧向君青蓝,此刻的君青蓝在他们心中犹如天神。谁有那样的本事,能瞬间叫黑营那么多人同时毙命?

    这样的人,值得他们顶礼膜拜。

    其实,君青蓝的方法并不高明。她常年与死尸打交道,自然接触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她是个勤奋好学的性子,遇见不熟悉的东西从不避讳,孜孜不倦仔细研究。这当中自然包括不少的毒药。

    她被车夫从端王府门口虏走时,为了以防万一在甲缝中藏了些厉害的药物,曼陀罗花便是其中之一。她让众人留下清水,之后把毒药加入水中,再叫白营众人小心将毒液涂抹在皮肤上。

    黑营那些龌龊的恶魔怎么都不会想到,就在他们自以为快活的时候,毒药早就顺着唾液进入到了他们体内。哪里还有机会活着?

    这方法简单,有效。

    然而,君青蓝心中却没有半分的欢喜,反倒重重叹了口气。她是仵作,查案的同时自然也洞悉了许多杀人无形的方法。

    她本是律法的捍卫者,如今却也成了个凶手。

    “他们。”陈墨白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早就已经死了许多年,你如今无非是叫他们去了早就改去的地方。而你救的人远比死人更多。”

    “多谢。”君青蓝知道陈墨白是在安慰她。然而,杀了人就是杀了人,无论你杀的人多么穷凶极恶,你都没有资格代表律法。

    “等出去以后,我自会将今日所见所闻,所做之事上报给厂公大人。一切都交由上面决断吧。”

    陈墨白挑眉:“你若是身陷囹圄,如何替秦大人他们洗雪冤屈?”

    “那……。”君青蓝迟疑了:“等案子了结了,我再去自首吧。”

    陈墨白微笑着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这些以后再说,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将进入白营的黑营人杀死只是第一步,他们现在要做的便是等待!

    暗牢中的机关都是单向开启,并没有给白营中预留任何出口。他们想要出去唯一的机会便在黑营。等到约定离开的时间到了,黑营留守的值夜人自然会主动打开通道。这便是他们唯一生存的机会。

    而在这计划之中,最大的变故就是黑营留守的值夜人。没有人知道那人是谁,也没有人知

    道他功夫有多么厉害。对付他当然不可能用方才的法子,而他们却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机关开启后半个时辰,公主府的侍卫便会下入到白营中。那时,若是还没有离开,他们将会面临灭顶之灾。

    然而,事情的发展瞬息万变,完全容不得人考虑。

    机关墙在咯吱吱的沉闷声响中缓缓开启。如同黑暗中张开的巨口,仿佛随时都可以将人吞噬。

    众人身躯不可遏制的颤了颤,兴奋与恐惧交替,叫人生出片刻的茫然。

    君青蓝瞧向陈墨白,二人眼底均明亮如星,心照不宣。君青蓝忽然拧转了身躯,娇弱无力栽倒,陈墨白则将她打横抱起。率先踏上了黑营那侧未知的道路。

    众人尾随其后,才刚刚跨过门槛,机关墙便轰隆一声落了下去。彻底将去路封死了。巨大的声响激的人一哆嗦,众人默默瞧向身后黝黑结实的墙面吸了口气。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携手向前!

    君青蓝也在那个时候表现的更加孱弱,将整个面孔都埋入到陈墨白臂弯中。陈墨白将手臂收拢,将她抱的更紧。

    因为牢房的特殊构造,黑营每日放风时必须留下一人值守。否则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白营里。

    今天留下的值守人叫做孔晨,曾经是府衙的一个师爷。因撺掇着主子贪墨了巨额的银两而获了罪。这个人颇有些小聪明,杀人的本事却并不高明。

    长乐公主瞧中的就是他聪明的头脑和狼心狗肺的恶毒心肠。据说,黑营中那些折磨人的变态手段,十之**都是出自他的手笔。

    孔晨站在隧道的尽头,眯着眼瞧见一马当先的陈墨白抱着君青蓝走来。两人此刻都穿着黑营的衣裳,地道中又昏暗模辩,瞧不清楚各人的样貌。孔晨瞧了一眼便不再多想,只当作有同伴受伤,叫人给抱了回来。黑营中各个冷血无情,孔晨才不会关心受伤的兄弟是死是活。他默默靠着墙壁,只等机关彻底落下后便抬脚走人。

    “孔兄留步。”陈墨白骤然开了口。他此刻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与原本的清越半点不相同。

    孔晨回头去看,枯瘦的手指轻捻着上唇的胡须,小眼睛微眯着,一瞬不瞬的打量着陈墨白。

    陈墨白早在面颊上涂了些许黑灰模糊了面目,加之地道昏暗。孔晨瞧了半晌,也分辨不出是谁在同自己说话。

    “这位兄弟瞧着有些眼生。”孔晨离他们远远的,满目戒备。

    陈墨白微笑:“我刚来不久,孔兄却是才高八斗连大哥佩服敬仰的能人。我这样的无名小辈自然入不了孔兄的法眼。”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孔晨精明的面孔上露出几分得意。他不会武功又怎么样?头脑聪明就行了!平日连长乐公主不是都得向他请教问题?

    想到此,不由便有些飘飘然。瞧陈墨白的眼神便添了几分和善。

    陈墨白轻声道:“魏襄大哥看孔兄辛苦,今日又不得松快。特意吩咐小的给您带了礼物过来。”

    边说着,他便边抱着君青蓝向孔晨靠近。

    孔晨却狠狠皱了眉,猛然一声大喝:“站住!”

142 美色惑人

    陈墨白瞧着孔晨退却,并不去阻止,只微微笑着说道:“孔兄这是怎么了?不过是个美人,如孔兄这般英武不凡的人物,还能怕了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女子两个字叫孔晨有一瞬间的怔忪。他当然记得昨天在白营中被陈墨白拼命维护的女子,虽然只是远远的一眼,那绝丽的容颜却如同一把烙印,早在他的心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

    孔晨的目光松动了:“你把她放地上,退后。”

    陈墨白不着痕迹颦了眉头,分明有瞬间的犹豫。君青蓝的手臂绕在他身后,手指微抬,在他腰间蹭了一蹭,示意他照办。

    陈墨白暗暗叹口气,将她轻轻放在地上。自己则略微退后。与孔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君青蓝却并不曾脱离他的视线范围。

    孔晨眼珠子转了转,脚步虚浮缓缓走向君青蓝,抬手揭开她头上的风帽。

    淡淡火把光晕之下,君青蓝双眸紧闭,在蜜色莹润的面颊上投下层淡淡暗影。小巧的鼻翼微微耸动,呼吸均匀。饱满粉润的菱唇如一颗含着露珠的樱桃。

    在这样的地方关久了,母猪都觉得赛天仙。如君青蓝那般的姿色,简直惊为天人。

    孔晨看的心里直痒痒,百爪挠心般的难耐。喉结滚动,狠狠吞了吞口水。

    但他并没有立刻冲过去。他深深吸口气,努力叫自己的视线离开君青蓝,瞧着陈墨白状似不经心得说道:“这女人,你怎么能轻易带进来?”

    陈墨白微勾了唇角:“墨公子碰巧犯了病,据说凶险的很,长公主将他抬出去就医了。这女人失了依护的屏障,无非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魏大哥已经先尝过了,他说孔兄一向仗义又得公主青睐,自然要将美人先送与孔兄享用。之后,再给兄弟们尝鲜。只是……。”

    陈墨白瞧一眼君青蓝撇撇嘴:“魏大哥太过英武,这小蹄子不禁折腾,竟昏了过去。”

    孔晨默默瞧着地上的君青蓝:“白营的人怎能轻易带进来?你们的胆子可真是大的很呢!魏大哥呢?怎么没见?他今日不是有任务出门去了?怎么会……”

    君青蓝心里咯噔一声,今夜的确没有瞧见魏襄,所以事情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原来他已经离开了黑营?这可不大好办了!

    “呵呵。”陈墨白不慌不忙,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公主吩咐的事情并不十分紧急,难得白营那眼中钉今日不在。魏大哥怎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孔晨眸光闪烁,显然在思量陈墨白话中真假。

    陈墨白只当不知道:“魏大哥临走时将这件事交给我来办。孔兄放心,咱们留下了一名兄弟跟这女人换了衣衫,侍卫来查人时,人数并不会少。等明日钟响再将她偷偷换回去,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到时,再弄哑了她的嗓子,即便墨公子回来又能盘问出什么?实在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孔晨捻着胡须颔首道:“你小子,到是有些小聪明。”

    陈墨白吸口气,对他的赞许表现

    出难以掩饰的惊喜:“谁不知道孔兄智谋过人,能得到孔兄如此评价,小弟真是三生有幸。既然如此,等孔兄舒坦之后,可否将此女也赐给小弟,叫小弟也快活快活。”

    言罢,陡然间哈哈大笑。刺耳粗俗的笑声在空旷的地道中盘旋不去,叫人听的心里痒痒的。恨不能冲上去狠狠给他一巴掌。

    孔晨终于卸下心防,满意的点点头,小心掩饰着对陈墨白的轻蔑。这人虽有些小聪明,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喜欢溜须拍马不入流的小角色。

    没有墨公子,白营那些木头还能兴起什么风浪?何况眼前这女人,秀色可餐,十分的诱人。叫人……实在难以忍耐。

    孔晨吸口气,他已然控制不住身上阵阵的燥热。瞧着君青蓝时,连眼神都灼热起来。在他眼里,俨然早已经将君青蓝给剥光了。

    陈墨白双眸一瞬不瞬瞧着孔晨,眼底分明有冷冽杀机一闪,匆匆半垂了头颅,掩住眸中神色。

    孔晨吸口气,一旦放下防备,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难耐。恨不能叫眼前这些人立刻消失。

    于是,他清一清嗓子朗声说道:“弟兄们都进去吧,这里有我一人把守足矣。”

    陈墨白垂首道一声是,示意其余人继续朝前走去。然而,他的脚步却慢的惊人。似乎每走一步都要经过慎重的思考,功夫不大便叫众人给远远甩在了身后。

    孔晨瞧的怒意横生,瞪着陈墨白厉声说道:“你怎么还不走?”

    陈墨白嘻嘻笑着:“小弟刚才所求的事,孔兄可答应了?”

    孔晨不在意的哼了一声:“不就是找机会在公主面前提提你的好处?答应你就是,快走!”

    陈墨白似大喜过望,飞快转过了身去。孔晨心满意足回头,朝着君青蓝走去。蓦地,陈墨白却忽然转回了身,三两步凑近了孔晨,将早就备好的腰带一把缠在他的脖颈上,收紧!

    孔晨心下大惊,虽然他并不会功夫。然而在生死存亡片刻生出的紧迫感,还是激发出了他周身的潜能。他抬手,牢牢抓住缠在脖颈上的腰带,身躯则向后倒去,顺势将陈墨白压在身下。

    将死之人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陈墨白一时片刻间竟奈何不了孔晨。眼看着便要叫他挣脱而出。

    君青蓝恰在此刻睁眼,抬手朝孔晨洒下一把曼陀罗花粉。孔晨被陈墨白钳制动弹不得,生生将曼陀罗花粉尽数给吸了进去。功夫不大便觉头晕目眩,周身都提不起半丝力气了。

    脖颈上的腰带,顷刻间便榨干了他头脑中最后一丝的清明。君青蓝将手指放在孔晨鼻翼下,良久,始终感觉不出气息的流动,这人的确已经死了。

    君青蓝抿了抿唇,仰起头时眼底分明带着一丝怒色:“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的声音冷冽,清眸却盯着孔晨脖颈上的腰带狠狠颦了眉。显然,连她都不曾想到,陈墨白会忽然来了这么一手。

    陈墨白不以为意朝她勾勾唇角,轻声说道:“无论采用了什么样的手法

    ,他最终不还是死了?”

    “你可是一早就打算这么做?”缠在孔晨脖颈上的腰带便似一根刺,扎的君青蓝浑身不舒坦。当初设局的时候,她从没有交代过有这么一环。

    陈墨白并不否认,微微颔首:“的确如此。我不允许这种低贱肮脏的人触碰到你,哪怕是假的也不行!他连替你提鞋子都不配。”

    君青蓝怔一怔,再不会想到陈墨白的理由居然是这个。

    女子满腔滔天的怒火,终究化作一丝无奈的叹息:“你这样做是何苦?你可知刚才的情形有多危险?你从未真正见识过任性险恶的亡命徒有多么可怕。若是他挟持了你,我便只能投鼠忌器,咱们的计划便会毁于一旦!”

    陈墨白淡然的双眸中缓缓生出一丝温暖,连声音都不由自主柔和下来:“我自然相信你的计划万无一失。然而,你处处维护与我,我又怎能眼睁睁瞧着你孤身涉险?何况,你的计划我并不赞同,我不能叫你受到丝毫的折辱。我曾说过,但凡我们在一起一日。便倾尽一生都会护你周全,我的诺言自然得努力实现。”

    君青蓝的心中浮起一丝暖意,却微微侧过了头,极力维持着面色的平和:“叫这个人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我们需要一个人质,因为咱们任何一个人对黑营都不熟悉。”

    她设计一切,原本只为了欺骗孔晨近身。只要他来到了自己身边,哪怕只有一瞬。她都有的是机会以曼陀罗花粉以及在镇抚司昭狱中学来的特殊手段,来控制他的心神,为己所用。

    然而……

    陈墨白摇摇头道:“这个孔晨与一般人不同。他为人谨慎奸诈,心智歹毒而坚定。白营中人与他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我不知你会用什么法子叫他俯首帖耳,然而无论你怎么做,注定了都会凶险至极。我不能让你冒险!”

    陈墨白抿了抿唇:“若是一击不中,接下来要面临的后果不敢想象。与其如此,不如杀之而后快!”

    君青蓝不否认陈墨白说的有道理。昭狱中为了诱使犯人招供,曾经请过一位西域的高僧来施展摄魂术。她有幸观摩过一次,然而亲身使用却是头一遭,实际上并不十分有把握。

    但陈墨白自作主张杀了孔晨,甚至连她都欺瞒,叫她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大舒服。

    “我……。”

    君青蓝才开了口,忽听一阵尖锐而急促的铃声在他们头顶响起,顷刻间响彻云霄。

    陈墨白瞬间变了脸色:“不好,被发现了!”

    君青蓝心中一懔:“这么快?难道黑营里留的还有别人?”

    他们对黑营的了解,实际上都是道听途说。

    无论是陈墨白还是君青蓝,实际上都不曾真正的见识过黑营。黑营中到底有多少人,他们平常的行事作风如何,一概不知。

    他们单单是凭借往日放风时的规律推测出,黑营会有一人留守。但,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人?

    若是除了孔晨真的还有别人,那可就太糟了!

143 机关重重

    陈墨白浅抿了唇瓣,眸色凝重轻声说道:“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向前。以不变应万变!”

    君青蓝叹口气:“原本以为,可以万无一失带你出去。如今却横生枝节出人意表,墨白可是已经对我完全失望了?我始终还是如从前一般,任何事情都做不好。”

    陈墨白微笑着抬手在她细软长发上拂过:“从昨夜到现在,你救下的人何止一二?阿蔚早已成长到叫人刮目相看的境地了。”

    君青蓝抿了抿唇:“万事还需小心,之后无论遇到什么都断然不可再单独行事。”

    地道昏暗蜿蜒而深邃,一如不可知的前路,晦暗不明。而,在那无边的黑暗中,却偏偏透出些许模糊的光亮。牢牢吸引着你不断靠近,去探究,去追求。

    便似飞蛾扑火,明知凶多吉少,却欲罢不能。

    黑营地道中的路面铺的都是大块经过打磨的青石板,虽然因潮湿生出了些许苔藓,却并不湿滑难行。两人行走在地道中,鞋面落与青石上发出叮咚的清脆声响,在这万籁俱寂中听着,单调而沉闷。

    他们一路前行,走了极远,却半个人影也不曾碰到。

    白营的人可算不得少,即便他们方才耽搁了一些时间,但那些胆小懦弱的家伙绝对不敢抛下他们单独上路。他们必然会在离孔晨不远处等着。

    然而,这些人却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竟连半丝痕迹也不曾留下。便似这地道之中,原本就只有她与他。

    这样的认知,叫人心中不安。君青蓝紧紧抿了唇,丁点不敢放松。走了不知多久,迎面瞧见空荡荡三面青石板墙,再也没有道路了。这一条路俨然走到了尽头。

    其余人呢?

    “阿蔚,你且先歇息片刻,我去找机关。”

    “一起去吧。”

    君青蓝早就养成万事不求人的性子,凡事只有亲力亲为才叫人安心。

    眼前的青石板与铺设路面采用的石头似乎一模一样。然而,路面基石厚重,并不适合建造墙壁。这些石板的材质当然与路面不同,而这细微的差别或许就藏着逃出去的方法。

    君青蓝缓缓抬了手,作势便要朝着墙面青砖叩去。冷不防却听到陈墨白一声疾呼:“慢着!”

    君青蓝回头,诧异中瞧向陈墨白。却见他跑的飞快,几乎眨眼间便奔至自己眼前。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抬手自墙壁上取下只照明的火把,将它贴在墙面上。

    这才瞧向君青蓝,抬手朝着墙上某处指了指:“你来看。”

    君青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了去。火把晦涩的光,隐约能照见青色方石砖上一些浓绿近黑的青苔,湿润而暗淡。在离着青苔不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趴着只不起眼的壁虎。在黑营这样的地方,如壁虎般的生物实在太寻常,并不值得人特别去关注。

    然而,壁虎这种动物虽然身体小的很,却灵活的难以想象。但凡遇到丁点危险,便会毫不犹豫逃之夭夭,为了性命甚至可以将自己的尾巴扯断丢下,不管不顾。

    怎会如眼前瞧见的这只一般,坦坦荡荡趴着,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起伏也无?

    君青蓝瞧的心中一动,心中便缓缓生出几分冷意:“这墙面上竟被人涂了相当厉害的毒药!”

    这话,她说的很是坚定,俨然事实的确如此。

    没有人知道长乐公主府地下工事的设计者是谁,但毫无疑问这人心思细腻事无巨细。竟然连在墙壁上下毒这样的事情都能想得出。

    “砖墙上的毒药定然不止薄薄的一层。”君青蓝沉吟着说道。

    地道中阴暗潮湿,会滋生出大量水汽。若只在墙上涂了薄薄一层,被水渍长期浸过后,早就被冲刷干净。

    “该是有人用毒液浸泡砖石,将普通砖石制作成了毒砖后才拿来建造墙壁。这人的毅力真是叫人……佩服。”

    至今为止,君青蓝始终不知黑营到底有多大,所使用到的砖墙数之不尽。要一块块的浸泡晾干后再拿来用,得多么有耐心?

    这可是耗时极长的一个大工程,长乐公主府位于如此繁华的地段,就没有人发现?

    陈墨白微微勾了唇角:“真是没想到,今天你我竟被这小畜生救了一命。”

    可不是!方才若不是陈墨白偶然瞧见了墙壁上的死壁虎,他们现在还哪里有命在?

    君青蓝微颦了眉头四处打量:“这里的机关还当真是处处歹毒。我现在越发好奇,白营的人去了哪里?按理他们根本走不远。”

    陈墨白颔首说道:“他们自然走不远,你不必着急,早晚一定能碰上。”

    君青蓝点点头,也自墙壁上取了只火把抄在手中,仔仔细细瞧着眼前的青石砖。良久,她忽然将眼睛眯了一眯,盯着一块青石砖,再也挪不开了。

    这里终年不见阳光,青苔早已布满。一片斑驳的青绿中,唯有一块青砖格外光滑。

    但,此刻光线晦暗,原本这细微的差别是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也只有如她这般近距离仔细观察才能发现端倪。这块特别的青砖,只有长期被人触碰,才会无法长出青苔。

    这里的砖墙都有剧毒,却出现这么一块能被人长期触碰的墙砖,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女子粉润菱唇微翘:“墨白快来,我们要出去了!”

    她将火把倒过来,用木把轻轻点向那块青砖。沉闷而巨大的轰鸣声中,露出一个宽阔的房间来。耀目的金光猛然间迎面扑来,在这阴暗的地道里瞧着,险些晃瞎了人眼。

    两人速速抬手挡在眼前,良久才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待看清房间中情形,君青蓝忽然就不能淡定了,狠狠吸了口冷气。

    她瞧见了什么?

    房间里竟满满的全是兵器!形制之全,收藏之巨,数量之多令人叹为观止。

    这里竟赫然是个兵器库!

    两人互相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瞧见了震惊。二人无言,默默跨进房间。轰隆一声,石门在他们身后关闭,不留半丝痕迹。

    良久,君青蓝方才轻声说道:

    “你猜,这兵器是北夏的还是长乐公主的?”

    陈墨白嘴角轻勾:“有区别吗?”

    君青蓝郑重点头:“有区别。”

    北夏对于铁器的管控相当严格,各州各府都设有专门的兵器库和锻造司。除了朝廷登记在册的兵器之外,任何人绝对不允许私藏。即便是农具,在打造之初也需得上报官府,核准后才准许锻造使用。

    君青蓝原本以为,长乐公主府这一座地下工事已经是叹为观止的奇迹。然而,当瞧见这兵器库时才知道,所谓黑营白营不过是冰山一角不值一提。

    北夏久已没有战事,官方兵器库中的兵器只怕都已经蒙尘生锈。若是这里的兵器属于北夏,那么当今皇上私藏了这么多不见光的玩意是想要做什么?

    若这些都属于长乐公主私有,她又打算做什么?再加上黑营和白营的存在,怎么都不能够叫人淡定。

    这些事情无论怎么看都该是个秘密。长乐公主却偏偏将她送了来,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房间之中良久无人言语。极致的静谧便将周遭旁的声音都给彻底放大了。

    蓦地,凄厉一声惨呼在二人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声紧似一声,声声惨烈可怖,都似敲打在人心上。偏偏在这房间里,除了他们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

    而那声音却放佛近在咫尺,不绝于耳,处处透着诡异和恐怖。

    陈墨白皱眉:“应该是白营的人。”

    君青蓝点点头:“声音如此清晰,离我们并不远。可要去看看?”

    陈墨白微笑:“阿蔚如果要去,我自然也是要去的。但咱们还是得稍等一下,待到叫声停止再去或许会更安全。”

    君青蓝颔首间已打量起所处房间。除了那些醒目的兵器之外,墙角还放着不少红漆木的大箱子。她缓缓朝着箱子走去。陈墨白却抢先一步,用手中火把的木把将箱盖挑开。

    君青蓝瞧着他微笑着说道:“你也太小心了。这兵器库中的东西总有一天是要拿出去用的,一定不会有问题。否则,放些能看不能用的玩意,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墨白并不辩解,冲她展颜一笑。似春风拂面,又似朝阳初升,竟叫满室的光明都黯淡了下去。君青蓝咽了咽口水迅速别开了眼。

    从前就觉得墨白好看,五年不见更好看了。也难怪黑营中的人各个都想将他扑到,这样一张皮囊又是这么个温柔的性子。谁能扛得住?

    她将目光挪向红漆木的箱子,顷刻间便再度震惊了。

    “霹雳雷火弹!”君青蓝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单纯的惊异来形容。她已经深深震惊于眼前瞧见的东西。

    她艰难侧过了头去,瞧一眼身边的陈墨白。随即,便飞快打开了其余的箱子。

    箱子中装着的,全是碗口大小的黑色圆球。圆球的表面黑亮而光滑,却在头顶都留了条细长的线出来

    如同长了尾巴的黑色小西瓜。

    陈墨白奇道:“这是什么?”

144地下暗营(1)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良久方才压下心中的惊骇。

    “我只是在一本古书中瞧见过过这东西的样子,没想到世上竟真有人能做得出。”

    她瞧一眼箱子中的黑色西瓜:“这些玩意叫做霹雳雷火弹。别看它样子不起眼,威力却相当惊人。这里面包裹着的不过是些硝石硫磺铁屑之类寻常的玩意,然而一旦遇到了明火,便能瞬间炸开,将里面包裹着的东西连同坚硬的外壳向四面飞射。小小的一颗雷火弹,就足以毁掉一座房子。”

    君青蓝声音略顿了一顿,俨然对于书中描述的事物心有余悸:“书上说,这东西爆开时会地动山摇,伴随有火光冲天。即使是再厉害的人物也无法逃脱它的威力。它能瞬间将一个好端端的人炸的四分五烈,只剩细碎的血肉。然而这东西也有唯一的缺点,那就是怕水。”

    陈墨白的眼中也渐渐生出一丝惊骇,不由自主瞄向那些黑不溜秋的东西:“倒真是出人意料!无论如何,这些东西都不该叫它存世,必须毁了!”

    君青蓝摇头:“谈何容易,若是你我此刻将它们尽数引爆了,我们会比他们死的更难看。”

    “你猜长乐公主可知道这东西的威力?“

    “这还真不好说。”君青蓝魏颦着眉头,长乐公主若是知道这东西如此恐怖,还能在它上面安然入睡?

    陈墨白沉吟着说道:“长乐公主的身后一定藏着个强大的敌人。他将这些危险的玩意放在这里,真的是要帮助长乐公主么?”

    君青蓝抿了抿唇:“我不明白长乐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无论从任何角度出发,她都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依照她的出身,她如今得到的东西已经是天下间所有人做梦都梦不出的。”

    陈墨白淡淡笑着:“无论如何,她的秘密始终还是叫我们发现了。由此可见,无论是长乐公主还是她背后的谋士,都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明。”

    君青蓝并不似他那么乐观,摇摇头说道:“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这座地下工事如此庞大,建造时又煞费苦心,可见意义深远。怎会叫我们轻易就发现她的秘密。”

    陈墨白屈指将她腮边碎发捏起,挂在而后:“你小小年纪,心思却太重了些。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任何人轻易伤害到你的。走吧,叫声已经停了有一阵子了,咱们去看看。”

    言罢,他将衣服的下摆撕下一块铺在地上,从箱子中拿出些霹雳雷火弹小心地包好背在背上。这才转头微笑着瞧向君青蓝:“这玩意既然如此厉害,说不定会派上些用场。”

    君青蓝再度将目光投向身边的墙壁。大约是因为这房间中存了大量的兵器和霹雳雷火弹,所以经过了特殊的处理。墙壁上奇异干燥,并没有生出青苔。想要以方才石砖的细微差别来辨别出机关所在,俨然是不可能的。

    然而,在这地下工事当中,总能叫君青蓝遇到匪夷所思的事情。便似现在,君青蓝正在为机关发愁,石室最右侧的墙壁竟自动地陷了下去。

    轰鸣的声音叫两人深深震惊,却也不过一瞬。这两个人的胆子都不小,即便知道方才机关自动开启并不寻常,却从没有想过要退缩。只相互看了一眼,便极有默契地跨出了石室。

    眼前的光亮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仍是无边的黑暗。潮湿的霉味中,似乎夹杂着些若有若无的淡淡血腥。那样的味道,叫人闻着并不舒爽。

    君青蓝皱眉,低声说道:“刚才的声音应该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怎么会没有人?”

    她能够断定方才的惨叫就是这个方位,她以为石门开启后会看到一副人间惨剧。哪里想到却是这般平静?莫说是活人,连死人都没有。

    然而,方才的惨叫一定不是错觉。那么,人呢?

    君青蓝的心中生出一丝冷意,那是对于未知的恐惧。这是怎样一个地方?分明步步透着杀机,却偏偏毫无痕迹可寻。

    当你就要放松的时候,死亡却忽然在身边出现。然而,在你做好了一切准备,打算要直面死亡的时候,一切却又仿佛只不过是镜花水月中一出幻象。

    这样周而往复的折磨,心智不够坚定的人,恐怕早就被眼前的诡异给逼疯了。

    然而君青蓝不是普通人,陈墨白更不是。折磨和死亡的威胁并不能够叫他们崩溃,只能激发起他们的斗志,毫不犹豫勇往直前。

    大约走了十多步,昏暗的道路中,豁然惊现一块孤零零的石碑。石碑周遭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瞧上去便似旷野上孤单的墓碑,清冷却诡异。

    君青蓝将火把凑近石碑,瞧见上面赫然刻着三个字鬼门关。

    陈墨白唇畔溢出一丝嘲讽的淡笑:“真是好大的口气!阿蔚会害怕么?”

    君青蓝勾唇一笑:“有墨白在侧,即便是鬼门关又有何惧?我倒真想瞧瞧,传说中的鬼门关长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陈墨白眸色温柔沉静,朝她柔声说道:“走到我的身后。”

    君青蓝想要反对,但陈墨白的目光却如朝阳一般温柔而又和暖,在这昏暗和未知的迷茫中,叫人忍不住的便要沉沦和贪恋。不知不觉间,她心中坚硬的冰似乎在一点一点的融化。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就只化做了一个字:“好。”

    陈墨白将没有握着火把的手与君青蓝的手指紧紧扣在一起,将她的身躯扯在自己身后。君青蓝心中有片刻的挣扎,手腕抖动了数次。然而,那人手指便似铁钳一般箍着,任她使出多大的力气也无法挣脱。

    陈墨白似乎并未觉察出她的抗拒,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走在了前面。

    黑暗中不知时日,君青蓝不知道她和陈墨白走了多久。但那人始终坚定不移走在她前面,也从不曾放开她的手指。

    然而,在才转过了一个弯时,君青蓝的手指却忽然间被松开了,紧接着一股大力朝她推来,女子纤细的身躯不受控制的朝后倒去。

    再看陈墨白,却已经消失不见,地面上陡然裂开一个巨

    大的洞口。

    “墨白!”君青蓝惊叫一声,冲在洞口边。下面的情形叫她不寒而栗。

    这个洞极深,洞下四壁也不曾镶着火把。却并不影响叫人瞧见洞底盘着的数条碗口粗细的蟒蛇。蟒蛇青黑的花纹,即便在暗夜中也能闪闪发亮。那不断盘搅着的柔软身躯,叫人瞧着头皮都是麻的。

    蟒蛇绿豆般大小的猩红双眸,直勾勾盯着急速下坠的陈墨白满目皆是贪婪的光。喷涂着蛇信,将硕大的头颅高高仰着。

    这样的场面和从洞底传出的腥臭气味叫人几欲作呕。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蟒蛇都在关注着陈墨白,有那么几只则懒洋洋窝在墙角,挺着它们硕大的肚腹静止不动。在它们身侧,依稀能够瞧见破碎的肢体和内脏。四下里的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气味是新鲜的。

    君青蓝深深吸了口气。原来,消失的白营众人,都在这里!

    她不敢想象陈墨白掉入后会面临什么样的场面。然而,她清晰的看到,他暖阳般的眸子中始终挂着和煦的微笑。他的眼中没有将死的恐惧,下坠的力道将他宽大的黑袍吹起,似一面招展的大旗烈烈生风。

    君青蓝的眼眶湿润了,心里便似被一把匕首用力绞着。她才与陈墨白重逢,他便用他的命换取了留给自己的生机。而他,是这尘世中唯一与秦蔚牵绊着的人。有他在,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君青蓝抿了抿唇,竟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了下去,伸出右手轻轻揽住他的腰。

    陈墨白的眼中有片刻的震惊,下一刻便是欣慰和无奈:“你这是何苦?”

    “我不会叫你这样死去。抱紧我!”

    陈墨白乖巧听话,展开双臂环住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心中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即便就这么死了,其实也是挺好的。

    君青蓝的目光坚定而冷漠,双眸一瞬不瞬盯着已近在咫尺的蟒群。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触碰到地面的一瞬间,忽然将手中火把朝着脚下的蛇群中挥舞了过去。火焰的光芒在他们四周,划出大大一个火圈,似乎连空气都点燃了。

    经久不息。

    君青蓝心中一喜,她只知道世间大多的牲畜都惧怕火焰,却不曾想到还有如此意外之喜。

    世间之所以抓不到长乐公主草菅人命的把柄,想来大约都将尸体扔在了这里吧。这蛇窟中虽然潮湿,但这么些年在这地下暗牢中死去的人不知凡几。

    经年累月下来,没有被吞吃干净的腐肉和枯骨会释放出一些特殊的气体。便是被世人称为鬼火的磷火。蛇窟中聚集的磷火极多,被君青蓝手中明火一点。瞬间便成了星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

    蟒群被突如其来的火光震慑四散奔逃,君青蓝将腰带解下随手朝着墙壁甩了去。叮一声脆响火花四溅,飞爪锋利的抓钩牢牢抓住了洞口边缘。

    君青蓝从没有如此刻一般认同锦衣卫的繁文缛节。腰间的飞爪软带便是每日上差时必须携带之物,在这关键时刻,救了他们的性命!

145地下暗营(2)

    君青蓝紧紧攥着飞爪的另一头,一跃而起。她对于飞爪的使用早在初入锦衣卫的训练中,练习的得心应手。

    陈墨白虽是个男子,却并不重。比起她当初训练时使用的沙袋要轻了许多,这个距离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问题。

    何况又是在这般生死存亡的时候,她周身的潜能都被激发出来。顷刻间便爬出了蛇窟。

    陈墨白并没有立刻放开他的手,君青蓝的身躯柔软而温暖,叫他舍不得放手。他从不是个好色的人,但这许多年来,他的生活离着温暖越来越远。君青蓝掌心所传递出的温暖叫他贪恋沉沦,不愿自拔。

    然而,良久之后,怀中小人却迟迟没有声息。陈墨白颦了眉头,终于觉察出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飞快低头瞧去。

    君青蓝一双清眸紧闭,蜜色的肌肤已然失去了光彩,变得苍白如纸。在这黑暗之中,这样的色泽瞧起来触目惊心。女子紧紧咬着牙齿,将眉峰狠狠颦了,分明在忍受着无边的痛苦,纤细的身躯则如寒冰般冷冽不住颤抖。

    “阿蔚!阿蔚!”陈墨白的声音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恐惧。这恐惧自他心底毫无征兆的生出,他完全无法控制。他在害怕失去,怕到了极致。

    他这一生中失去的的东西已然太多,多到他早已对世间任何事任何人失去了兴趣。

    然而现在,他不愿意再失去!

    陈墨白将手指按在君青蓝脉搏上狠狠颦了眉头:“离别蛊?!”

    陈墨白眸色一凝,心中只略略思量了片刻,便在身上一阵的摸索。飞快摸出只紫色的药瓶,倒出粒小手指肚大小的丹药,塞入到君青蓝口中。

    君青蓝此刻却已经没有了意识,只觉得身上疼的厉害。那种疼痛她从没有尝试过,因为那跟本不是人类血肉之躯所能承受的范围。便似每一块肌肉纹理,甚至每一根血管都被一根尖细的的针生生地挑开,再不断的搅动。一**绵长无绝期的剧痛,叫人恨不能立刻死去。

    然而,就在你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死了的时候,却再度给生生的疼醒。如此往复,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咬着牙,正在疼痛中沉沦不前。不期然间,却有一点冰凉纳入口中。身体便因为这一点冰凉得到了瞬间的舒爽,她一把扯住清凉的源头,张开嘴毫不犹豫地紧紧咬了上去。

    陈墨白嘶了一声,微颦了眉头却并没有撤手。君青蓝正死死咬着他的手,所用力道非常大,没有半分情面。

    然而,他却仿佛感觉不出丁点的疼痛,温润的眼眸之中始终挂着暖阳般和煦的笑容。他以另一只手抱过她的头颅,让她枕在自己膝盖上。修长的指尖则一点点缓慢描画着她精致的眉眼。

    良久,君青蓝颦紧的双眉终于渐渐松开,颤抖的身躯也恢复了平静。意识也在那一刻回笼清明,立刻便觉出口中有淡淡血腥味弥漫。君青蓝一惊,睁开了眼。立刻撞进春风般和煦温柔的眼波之中。

    “墨白?!”

    没错,她此刻还在黑营中,

    身边只有陈墨白。那人与她近在咫尺,几乎鼻息相闻。

    陈墨白见她醒来,终于勾了唇角:“醒了就好,可否把我的手还给我?”

    君青蓝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死死咬着他的手,连忙道一声对不起,以手臂按向地面飞快起了身。

    方才的疼痛说来也怪,发作时毫无征兆几乎要了人命。不疼的时候,便了然无痕。若非被汗水浸透的衣衫,方才的一切几乎就要叫人疑心是午夜时分梦一场。

    “叫我看看你的手。”她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陈墨白乖乖的伸出手去,手背上牙齿咬破的印痕如一弯新月,渗出淡淡的血色。君青蓝目光一黯,默默撕下一片衣角,将他整只手都给包了起来。

    “你这么大的人,怎么还任由我咬呢?”

    陈墨白只微微笑道:“只要你有需求,我这一条命都是你的。一只手算什么?”

    君青蓝的手指一顿,忽然觉得陈墨白这话便似一座山狠狠砸在了她的心上,竟沉重的叫她抬不起头来。

    陈墨白的目光从不曾从她面庞上移开,自然瞧见她细微的变化。男人的眼底略过一丝暗淡,却转瞬而逝,再度化作和煦的阳光。

    他抬起完好的手,轻轻在她头顶抚过:“你一向是个爽利的人,何必纠缠于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倒是你,在这种地方怎么能中了蛊毒?”

    君青蓝叹口气:“还不是怕我离开么?”

    君青蓝眸色微闪,那蓝衣人毫无所觉的给她下了毒。当时,他说蛊虫的生命只有十五天,只要她乖乖在白营中关上十五日,蛊虫便会自然死亡,皆时便是她离开的日子。若她动了想要离开的心思,蛊毒才会发作。

    当时,她只以为是一句戏言,并不甚在意。原来……竟是真的么?

    北夏离南疆十万八千里,长乐公主竟与南疆人还有着这般密切的联系?

    “你体内的蛊毒有些麻烦。”陈墨白沉吟着说道:“只怕这一时半刻我们还无法离开。”

    君青蓝不在意的摆摆手:“咱们已经走到了这里,早就已经成了破釜沉舟再也无法回头了。出去才是唯一的道路,只要到了外面,区区蛊毒总能想到法子破解。”

    若是从前,也许她在白营中安安分分的住够十五日,长乐公主迫于蓝衣人的压力会放自己离开。然而,此刻她已经瞧见了黑营中藏着的军火库,又洞悉了这么多的秘密。谁还能容忍她活着?

    留下来便是送死!

    陈墨白略一沉吟说道:“那我们便一起出去!”

    君青蓝微笑着回首看去,方才的大洞已经再度合上了,下面的蛇窟再也没有半分痕迹。只剩下平坦的道路,空气中却依稀飘散着几分奇异的香气,如同烤肉。

    君青蓝唏嘘着说道:“这一场火看起来可真不小呢。”

    陈墨白勾唇微笑:“长乐公主若是知道了你用一把火烧死了她所有的宝贝,岂不是要生吞活剥了你。如今看来,我们还真的只有尽快

    离开,这一条路可走了。”

    君青蓝冷笑一声:“这些畜生已经害死了不少人,白营该是全部都折损在这里。难怪早就警铃大作却不见有人追击,想来就是依仗这蛇窟的威力。如今杀了这些畜生,也算是为白营的兄弟们报了仇。”

    陈墨白只淡淡的笑着并不说话。想要离开谈何容易?黑营有多大没人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样的危机更没有人知道。若想全身而退,真得好好下一番功夫。

    “墨白,你快来看。”君青蓝忽然开口呼唤,难掩声音中的震惊。

    陈墨白循声望去,君青蓝手中的火把将地面照的明晃晃亮堂堂。

    此刻,他才发觉,这地面的青石砖上竟都刻了字。宫商角徵羽,依次排列极有规律的延伸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方才竟没有发现!

    陈墨白眸色微闪:“这应该就是机关所在,莫非要用地面石砖上的音符来弹奏一首曲子?”

    君青蓝却叹了口气:“这样刁钻的过关方法,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分别?单单北夏古往今来的乐曲就不胜枚举,何况还有南疆和旁的小国。我都不知是否该称赞这机关的创立者是个风雅之人。”

    陈墨白说道:“我们一个个来试,总能找到最合适的曲子。”

    “我来。”君青蓝说道:“我的身子比你轻,相对来说更加灵活一些。一旦有什么不测,也能逃得快一些。”

    陈墨白注视她良久,轻轻叹口气垂下了眼眸:“我可以答应你,但你若有什么不测,我一定会陪着你!”

    君青蓝低下头去,内心里翻滚如浪。年少时,她曾视陈墨白的宠爱为理所当然。然而现在,她忽然就觉得接受的有些愧疚。

    她要拿什么来偿还他的情意呢。

    君青蓝低下头,将手中攥着的火把向身边一块青砖点去。地面豁然裂开一条大口,灼热的气浪喷涌而出。

    原来这机关的下面与蛇窟是连通的。蛇窟中的火势依旧惊人,打开的瞬间,烤肉的异香以及皮肉骨头烧焦的恶臭夹杂在一起扑面而来,那样的气味几乎让人窒息。

    陈墨白皱着眉瞧向君青蓝。她牢牢攥着固定在墙壁上的飞爪,一时间解除了坠入蛇窟的危险。另一只手在身边青石砖上一一试探。直到遇见不会变化的石砖,才会踏上去。

    这是一个漫长而枯燥的过程。单调的叫人崩溃。然而,君青蓝的眉目却始终平静而淡然,不见半丝焦躁,也没有丁点的放松。

    这样的机关与其说考验的是人的胆量,倒不如说考验的心智。时间飞逝而过,君青蓝与陈墨白才走出短短五步。这一条隧道一眼望不到边,眼前的一切但凡遇见个心智不够坚韧的人,早就给逼疯了。

    陈墨白回首瞧着走过的青砖半眯了眼眸。他脑中豁然有灵光一闪,不由低低吟唱起来。

    他的声音轻柔悦耳,叫人听的莫名心安。而他的眼底,却分明染上了一丝难以自拔的痛苦。

    君青蓝瞧的大骇:“墨白,你怎么了?”

146 人心所向

    女子清脆悦耳的嗓音叫陈墨白瞬间清醒,他温润双眸中竟隐约有些氤氲的水汽。

    “无妨。”他淡淡笑道:“我只是恰好想起一首曲子,与方才走过的正确青石砖上的乐符颇为契合。”

    于是,他再度低吟浅唱。他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乐声自他口中传出,说不出的动听。

    君青蓝出自书香门第,自幼对琴棋书画均有涉猎。然而,陈墨白哼唱的这首曲子,她竟然从不曾听到过。

    “这是什么曲子?”

    陈墨白垂首,眸色似有些许暗淡:“是我流亡之时偶尔听到的一首古曲,现在只怕已经听不到了。”

    流亡?!

    君青蓝对这个词语非常意外,陈墨白这些年经历过什么?

    陈墨白轻轻笑道:“何须介怀?与你相比,我不过稍稍受了些挫折,不值一提。”

    君青蓝展颜一笑并没有多余的言语。陈墨白的出身虽然低贱,但他的自尊心实际上却是极强的。他最看不得别人对他的怜悯。

    君青蓝依据陈墨白哼唱的歌曲曲调,按下正确的方砖,二人终于通过了那颀长黝黑的甬道。回首瞧一瞧走过的路,均长长舒了口气。

    站在最后一个音符上时,他们瞧见了另一面墙。

    这面墙与先前瞧见的任何一面墙壁都不相同,在它的正中间镶着只巨大的沙漏,然而沙子却并不曾落下半粒。沙漏下面有十块朱红色正方形石砖,分别刻着一到九九个数字,有一块则是空白。

    君青蓝瞧了一会,忽然惊叹道:“九宫格?竟是九宫格?!”

    “九宫格是什么?”陈墨白瞧着她,眼底带着几分疑惑。

    君青蓝吸了口气:“是一种古老的术数。这种术数失传已久,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出现。”

    君青蓝对于地宫的建造者越发的好奇,到底是什么人,竟能将这些久已失传的知识运用在机关之上?

    陈墨白却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与这数术相比,我倒觉得阿蔚才是一座宝藏。先是霹雳雷火弹,再是九宫格,均非常人的见识。这么些年不见,阿蔚真叫人刮目相看。”

    君青蓝微笑着摆摆手:“墨白你这可是谬赞。你莫非忘记了在我们家的藏中,放着一个相当陈旧的木匣子。父亲说那匣子中的藏书乃是先祖所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宝贝,却不许人随意翻阅。爹爹说若是能运用得当便会如先祖一般成为经世之才,可辅佐圣君兼济天下,也可毁天灭地。霹雳雷火弹和九宫格正是上面所记录之物。咦……。”

    君青蓝瞧着陈墨白:“那一年你我贪玩私入藏,不是一起瞧了这本书么?你怎么忘记了?”

    “唔。”陈墨白眼底有一抹黯然和悲凉飞快略过:“年代实在太过久远,我早就不记得了。”

    君青蓝叹口气:“现在想来,当初父亲将那书小心收藏的确很有道理。若是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中,还不知会引起什么样的轩然大波出来。当初秦家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本书想来也被焚毁了吧。真是可惜了。”

    陈墨白半垂了眼眸,面颊上的笑容刚刚好藏在了暗影里:“也许吧。”

    君青蓝半晌没有说话,清眸一瞬不瞬盯着陈墨白:“墨白,我可还能信你?”

    陈墨白面颊上的笑容有瞬间的凝滞,片刻后仰起脸来,温润的目光注视着君青蓝:“陈墨白始终是陈墨白,阿蔚何出此言?”

    君青蓝狠狠颦了眉头:“你以前似乎从不曾对我说谎!”

    陈墨白抿了抿唇,良久方才重重叹了口气:“终究是瞒不过你,我早知瞒不过你!”

    君青蓝将眸色微沉,眼底带着几分思量:“孔晨,可是你故意杀的?”

    “是。”

    “是你故意引我到这里?”

    “是。”

    “闯营的消息也是你透漏出去的?”

    “是。”

    君青蓝的声音冷凝如冰:“白营真正的间隙是谁?”

    “是我。”

    “为什么?”

    “为了活命。只有活着,我才有机会将秦家的案子查清楚。还秦家,还你一个公道!”

    陈墨白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离:“我原本就是长乐公主安插在白营中的间隙。无论黑营还是白营的举动,都是由我暗中支会公主。孔晨曾在上面见过我,他必须死!我既然存心要将你引来,自然不能让他泄露了我的秘密。虽然这一切,都是我与孔晨一早就设计好的,我却不能完全相信他。”

    陈墨白声音略顿了一顿:“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活着!”

    “目的?”君青蓝冷声说道:“你们煞费苦心的想将我引来,是什么目的?”

    陈墨白苦笑:“我只是奉命行事的人,你以为一个细作能知道多少?”

    “长乐公主的命令?”

    陈墨白摇头:“你以为这里真正的主人是长乐公主?她并没有这个资格。”

    君青蓝呼吸一凝:“是那些蓝衣人?!你有多次机会能杀了我,为什么不动手?”

    “呵。”陈墨白轻笑:“阿蔚怎么会以为我会杀了你?我起先并不知道来的人是你,当我瞧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这一次的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了。”

    陈墨白吸了口气:“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在节度使府中,我第一眼瞧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将是我终其一生也要守护的人。我绝不会伤害你!”

    陈墨白的声音略略一顿,随即自嘲的一笑:“现在说这样的话的确很可笑,你又怎会相信?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

    男人苍白的面孔上血色尽退。此刻的陈墨白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随时都能断了气。

    玉锦云沉默了,良久方才抬起头来:“我信!”

    这个世界上最难测算的就是人心。

    君青蓝一直对陈墨白在暗牢中的特权很是好奇。

    虽然他容颜俊美,在白营里容颜俊美的人却是最不缺的。何况他并没有惊人的背景和身份,凭什么叫黑营中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魔王都对他退避三舍?

    除了他们主子的授意再不做他想。

    他不明白黑营真正的主人为何会叫她进入,甚至要让她发现这些秘密。如今瞧起来,想要叫她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里是

    完全不可能的了。这问题她想了许久,始终不得要领。

    然而,黑营主人并不知道她与陈墨白的关系。

    当他们相见时,很多事情便都已经与计划中不同了。

    她的身边危机四伏,是陈墨白拼尽全力保护。当初若非他将自己推出蛇窟,任由自己毫无防备之下掉进去,哪里还能有生还的机会?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始终都还是玉兰花树下,对她百般呵护的那个陈墨白!

    陈墨白的眼眸,在她说出相信时忽然奇迹般恢复了光彩。那明亮的光在如今黑暗的地道之中,夺目耀眼。

    “谢谢你肯信我。我终究不会让你失望!”他说。

    良久,君青蓝终于低了头,轻声说道:“如今,想办法解开九宫格才是正途。”

    陈墨白瞧她已经不在意方才的事情,唇角终于勾了勾:“书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九宫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请你给我讲一讲?”

    “九宫格是由九个数字组成的一种简单阵法。方格中从一到九的数字各出现一次,绝不重复。破解者需要做的,便是想办法将它们排列好。使它们无论横看竖着斜着看,只要是排列成一条直线上的三个数字相加,结果刚刚好是十五。”

    陈墨白吸口气:“这怎么可能?”

    君青蓝说道:“的确不容易。我也根本不知道方法,现在也唯有尽力一试。”

    陈墨白颔首:“这一次由我来吧。”

    “不。”君青蓝毫不犹豫伸手阻拦:“我来。”

    陈墨白眸色一暗,不再坚持。

    君青蓝莞尔一笑:“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九宫格这种东西我从前瞧见后偷偷研究过一阵子,虽隔得久了到底也还有些印象。如今做起来,该是能快一些。”

    陈墨白只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君青蓝的手指刚刚触碰到方砖,那唯一一块没有刻字的方砖竟毫无征兆缩了回去。墙面上突兀的出现大大一个空洞,同一时间,墙壁上镶着的沙漏也忽然倒转过来,内里装着的细沙开始缓缓流动。

    而他们的耳边则响起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待到声音停止,远在后方的两侧墙壁上瞬间弹出了无数尖利的枪头,寒光闪闪叫人胆寒。镶着枪尖的墙壁是活动的,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们慢慢聚拢了来。

    陈墨白狠狠吸了口冷气:“好歹毒的机关!”

    九宫格是打开暗门的唯一机要,但当你触碰到九宫格时沙漏便会倒转。沙漏的反转致使暗牢中所有机关开启。若是不能在沙子落完之前将九宫格拼好,势必会被镶满枪尖的墙壁给扎成刺猬。

    这里的机关环环相扣,叫人防不胜防。

    君青蓝却好似并没有受到外界危机的丁点干扰。她早在数年与各种死尸打交道的过程中,锻炼出了异于常人的胆大心细。

    沙漏中的沙子下落速度越来越快,枪尖也离着两人越来越近。君青蓝的手指也在同一时刻加快了移动的速度。

    就在她将最后一块方砖挪在了正确的位置上后,沙漏中堪堪落下最后一粒细沙。

    天地间忽然就恢复了平静。

147雷火弹的威力

    君青蓝回过身去,这才瞧见陈墨白就站在自己身后。以他的臂膀支撑着两侧的墙面,将他的后背完全暴露给了近在咫尺的冰冷枪尖。

    他以他脆弱的血肉之躯,为她撑起了一方安全的空间。

    君青蓝眼底掠过一丝动容,忽觉眼底氤氲。陈墨白的后背已然被枪尖刺破,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对于如此强劲的机关,他的举动就是螳臂当车,但他仍旧选择了这样做。将生的希望留给她,无怨无悔。

    在这一刻,她对陈墨白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了。若是一个人连死都不怕的保护你,他还能对你有什么企图?

    君青蓝伸出手去,架住陈墨白的胳膊,小心翼翼将他拉着脱离了枪尖。

    陈墨白这才松了口气,对她展颜一笑,声音却如游丝一般细弱:“阿蔚,你又救了我。”

    “你……。”君青蓝眼眶酸涩,千言万语都被哽在了喉咙中,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陈墨白的眸色渐渐变得黯然,气息似乎也柔弱了许多:“阿蔚可知道什么法子,叫人觉察不到痛苦?”

    君青蓝心中一颤,这才想起陈墨白伤的极重:“带了金疮药么?我给你上药。”

    陈墨白摇头:“没时间耽搁,你只需想个法子叫我一时间觉察不到疼痛,等咱们逃出险境后再治疗。”

    君青蓝皱眉,眸色中有几分迟疑:“我倒是知道人体中有一个穴道,若是将那穴道封住,可以暂时叫人五感消失,再觉察不出疼痛。但是……。”

    陈墨白扯唇微笑:“无妨,动手吧。”

    君青蓝却还是坚持要将自己的话说完:“封住那穴道只有两个时辰的效用,两个时辰后则会将人五感放大,痛感会加剧到无法想象的程度。那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

    陈墨白不在意的说道:“我可不是一般人,动手吧。”

    君青蓝略一迟疑,垂首掩盖住眸中震惊,低声道一声好。

    言罢,拔了头上一根发簪出来,在陈墨白身上某处狠狠刺了下去。奇迹便在那一刻发生,陈墨白苍白的面孔上奇迹般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仿佛一下子恢复了健康。却也只有君青蓝知道,他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骤然间,一声巨大的轰鸣乍起。面前的九宫格墙壁连同钉板,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两边撤去。渐渐露出辽阔的地面来。

    君青蓝狠狠吸了口气,那是……有泥土的地面!不远处甚至传来经久不息的潺潺水声。这是……

    两人目光交错一碰,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这是真正的出口!

    然而,惊喜却维持了不足五息。

    地,的确是泥土的地面。流水声,也近在咫尺非常清晰。

    然而……宽阔的河道边上却站满了人,黑袍黑的人!足有二十人之多。

    君青蓝目光冷凝,黑营果然隐藏了力量!

    万没想到,他们并没有选择在密道中截杀,而是等在了这里。在你刚刚生出希望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将它无情掐断!

    君青蓝微勾了唇角,笑容微凉讥讽。对付他们这样两个病弱之人,竟出动这么多人马?还真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魏襄面孔上的刀疤异常的红艳醒目,双眸之中难掩兴奋:“你们还真是慢,叫兄弟们好等!”

    陈墨白抿唇不语,温润眼底中只有不辨喜怒的淡然。

    魏襄哈哈大笑:“墨公子不愧是主子最看重的人,果真是了不起,竟能走到这里?想来其他人都死了吧。”

    陈墨白淡笑:“魏襄,你是想要去陪他们吗?”

    魏襄仰天长笑,笑声舒爽而狂放。似乎将周身所有的郁气都在这一刻疏解开了。

    “墨公子还真是风趣,死的可都是你的兄弟呢。公主有吩咐,若是你们走不到这里便罢了。若是走到这里,便得杀无赦。你以为,这天下间真有人能逃出暗营吗?”

    “是么?”陈墨白自嘲一笑:“她终究还是决定要杀了我?很好!”

    魏襄并不急着出手,笑嘻嘻瞧着陈墨白说道:“墨公子可以选择自我了断。不然,兄弟们也并不介意送你一程。至于这个小妞……既然墨公子喜欢,等兄弟们玩够了以后,自然也会送下去陪你。”

    陈墨白骤然眯了眼,周身皆爆发出浓郁的煞气出来,叫人瞬间胆寒。

    他将唇角一扯,幽幽地道:“也需得你有这样的本事!”

    边说着,他便从身上解下一直背着的包裹。缓慢而优雅的解开,再慢条斯理拿出只碗口大小的黑色弹丸。

    弹丸漆黑如墨,静静躺在他修长如玉的掌心之中,说不出的和谐好看。

    陈墨白将弹丸轻轻颠了颠,淡淡开了口:“本来准备带出去以备不时之需,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阿蔚。”他侧首瞧着君青蓝:“咱们给魏老大送份厚礼如何?”

    君青蓝巧笑倩兮:“自然是极好的。可惜,魏老大未必知道它的妙处,不一定喜欢呢。”

    “那便劳烦阿蔚告诉他好了。”

    君青蓝上前一步,超魏襄盈盈一礼:“魏老大可得听好了,我只说一次。墨公子送您的可是个好东西,叫霹雳雷火弹。好处么?不算多,却刚刚好能瞬间将你们所有人都变成碎片。”

    她口中说着的是要人性命的狠话,偏偏笑容却端方而温雅。瞧的魏襄冷冷哧了一声,这样软绵绵的美人说出来的话,有什么吓人?

    君青蓝眼波流转瞧向陈墨白,似非常无奈:“墨公子你看,他不信呢。”

    “那便试试好了。不知谁先来试试?”

    陈墨白温柔一笑,明润眼眸微微上翘看起来心情大好,只是笑容却未达眼底。

    他的话音刚落,魏襄手下的人竟如约好了一般齐齐后退。只把魏襄一个人孤零零晾在了前面,形单影只。

    君青蓝娇声笑道:“魏老大真讲义气呢,竟肯亲自来尝试?”

    陈墨白莞尔:“魏老大既然愿意,我自是没有意见的。咱们现在开始?”

    魏襄脸上却有些挂不住,回身瞧去,身后人可不是都离他有八丈远?

    魏襄瞧的怒从心头起,狠狠咒骂道:“没用的东西!”

    兀自将大手一伸,随便拉了个人出来大力抛了出去。那人不偏不倚正落在君青蓝身前。

    君青蓝伸手将他扶起,模样温柔无害。玉指却不着痕迹的轻扣住了他的脉门。看似并未用力,却偏偏叫人挣脱不得。

    黑衣人心头大骇,脱口大叫:“我不去,你放开我!”男人的身躯剧烈扭动如蛇,却任他如何折腾,始终无法挣脱君青蓝。

    君青蓝叹口气轻声道:“人家似乎不愿意呢,魏老大你看?”

    “竖子尔敢!”魏襄厉声怒喝:“黑营里没有孬种!你若不去,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那人被魏襄一吓,再不敢胡乱动弹,皱着一张脸瞧着君青蓝。

    君青蓝松开对他的钳制,自陈墨白手中拿过一颗霹雳雷火弹递给黑衣人,柔声说道:“拿着,要抱好了。”

    女子的声音低柔而又悦耳,却偏偏含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气势。黑衣人毫不犹豫接过霹雳雷火弹,却不知下一刻要做什么。

    君青蓝从地上捡起火把,点燃了黑衣人手中的引线。轻微的哧哧声中,引线另一头便出现了明灭的小小红光。

    君青蓝说道:“往后退。”

    黑衣人愣了一愣,魏襄喝道:“照她说的做!”

    黑衣人闻言退后几步,君青蓝缓缓摇头:“不够远,继续退。”

    黑衣人便继续后退,君青蓝口中仍旧不断吩咐他继续后退。眼看着那人离他们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正在众人不明所以之间,蓦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夹杂着火光冲天而起。

    抱着霹雳雷火弹的黑衣人却忽然看不见了。只看到冲天的火光中荡起漫天猩红血雨,破碎的黑色布条如轻飘飘的纸,在空中慢悠悠飘然坠落。

    所有人都被那巨大的声响震慑,呆愣愣盯着半空里翻飞的黑色布条。待到他们回过神来再去看时,火光已经不见了,同伴也已经不见了。

    地面上散落着些没有形状的碎肉和鲜红的内脏,完全瞧不出个人的样子了,甚至连血液都不曾剩下一滴。

    这诡异的场景叫黑营那些自诩胆大包天的杀手们几欲作呕。就连魏襄的面孔上也掩饰不住震惊和恐惧。

    只有君青蓝从始至终含笑而立,仿佛方才看到的不过是出精彩的好戏。

    陈墨白也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他完全没有想到,那不起眼的黑团子,威力竟如此之大。他讷讷侧首瞧向君青蓝,眼底之中多了几分深沉的探究。

    君青蓝望向对面呆若木鸡的人群,朗声说道:“魏老大可还要再试一次?”

    魏襄狠狠皱了眉,良久方才说道:“你们并不敢真正使用这些东西,若是都给点着了,你们自己也跑不了!”

    陈墨白幽幽淡笑:“撞在魏老大手里,横竖也

    君青蓝摇头:“当然不怕。魏老大这么仗义赶来陪我们,等到了下面,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呢。”

    魏襄身躯一颤,下意识便想要逃离。然而,尊严却无论如何都不允许他做出那种事情来。他抿了抿唇冷声说道:“你们不敢!”

    君青蓝摊了摊手,似乎颇有些苦恼:“魏老大不信呢。”

    陈墨白眼中有杀机一闪:“由不得他不信!”

148霹雳雷火弹

    边说着,他便将包裹重新系好了,挂在自己脖子上。之后,毫不犹豫点燃了漏在外面的一根细长引线。

    哧哧声中,黑营人面色巨变。一颗雷火弹就能将人炸的尸骨无存,这么多雷火弹在一起……恐怕连地宫都得给炸毁了吧!

    他们是来杀人的可不是被杀的!

    “老大!”众人侧目,纷纷盯着魏襄。赶紧跑吧!

    陈墨白不言不语向着他们慢悠悠走去。黑衣人中竟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不约而同向着石门退去。奈何石门早已关闭,此刻无论如何也出不去。

    绝望和恐惧便在一瞬间吞噬了所有人的理智和神经。

    君青蓝和陈墨白的双脚已经踏进了河中。二人目光飞快一碰,陈墨白忽然将挂在脖子上的包裹取了下来,用尽全身力气远远抛了出去。

    之后,一扯君青蓝毫不犹豫的将身躯没入到深水中去了。

    同一时刻,地动山摇,巨大的轰鸣响彻云霄。

    被雷火弹掀起的巨大冲击力朝着水底的两人袭来,将他们的身躯卷入到漩涡之中。君青蓝的头脑一瞬间混沌,无法抗拒漩涡的吸引力,纤细的身躯便在水中沉沦往复,渐渐失去了意识。

    在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刻。君青蓝敏锐的觉察出陈墨白冰冷瘦弱的身躯将她紧紧包裹住,他修长的手指贴上了自己的耳后,面庞似乎在朝着自己靠近。

    再之后,便彻底遁入到黑暗之中。

    端王府中,李从尧正一筹莫展盯着手中君青蓝扔在府门口的荷包。被骤然而至的地动惊着了,才抬了眼睛,便瞧见唐影自房梁上跌下。

    李从尧将袍袖一挥,巨大的力量罩住了唐影,将他身躯稳稳托住。他立刻翻了个身,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多谢王爷。”

    地面的震颤并未消失,李从尧起身,脚底能清晰感到颤动的余韵。

    “是地动吧,王爷快随属下离开!”

    李从尧并没有说话,缓缓走至窗前。忽然将眸色一凝沉声说道:“在会嵇山!走!”

    燕京城数十里处的会嵇山上,此刻正有一人端坐于凉亭中下棋。他并没有对手,棋盘上的黑白子均操控在他一人手中。此刻,那人苍白的手指正捏着枚黑玉棋子颦眉瞧着棋盘上仅存两颗的白棋。

    白棋分明力薄,却始终处于不败之地。即便已经被黑棋形成包围之势,却仍旧带着几分生机。

    蓦地,轰鸣声响起。数里之外沙尘滚滚,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盘旋的火热气流直冲天际,即便他离得这样远,似乎也嗅到了灼热气浪席卷来而的硫黄火药气味。

    男人高高乌帽下薄唇微勾,将手中黑玉棋子一把丢了。抬手抚乱了棋盘。

    一个蓝衣人恭顺地站在他的身后,被地洞惊得冷汗涔涔。

    良久,却听那人略显阴柔的嗓音缓缓说道:“他终究不曾叫本座失望,很好!”

    蓝衣人身躯一颤,垂手而立。

    瞧这动静,地下工事怕是已经毁了。主子此刻不是该生气么?

    怎么瞧着却非常开心?主子的心思真是越发的……难以捉摸了!

    “可要搜寻生还者?”

    “不必。”男人淡淡说道:“若是连活下去都做不到,本座要他何用?”

    ……

    在会嵇山脉深处有一座孤峰,山峰下有一条河。冰凉的河水自君青蓝身边淌过,将她身躯托起,渐渐送至岸边。

    君青蓝眉峰微颦,良久一声低咳自她略显苍白的菱唇中溢出。羽扇般睫毛微颤,须臾之间豁然睁开了眼。女子缓缓抬手拂过额头,好疼!

    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形容这种疼痛,反倒觉得方才晕倒的时候更叫人舒服一些。然而,多年来的经历早已经叫君青蓝学会了忍耐。她只微微颦了眉,面孔上却瞧不出半丝的痛苦。

    陌生的环境叫君青蓝心中警惕,她飞快朝着四周打量。在她不远处的山崖上挂着一架瀑布,几乎直入云端的高度决定了它下落时惊人的气势和声响。宽阔的水流从天而降,飞溅起漫天的水雾,扯出无数碎琼乱玉飞舞,在阳光的照射下,成了瑰丽一道彩虹。

    碧水深潭,山高林密,鸟语花香。毫无疑问,这是个相当美丽的地方,可惜人迹罕至。

    原来,黑营的河道居然与这瀑布相连,这是将她给冲到哪里去了?

    她被关入白营时还在长乐公主府的地下,但瞧着如今的景致只怕都已经出了燕京城。公主府下的地下工事,得有多大的范围!

    君青蓝一时半刻想不出用什么样的法子同李从尧联络,当下的任务是得先找到陈墨白。

    失去意识之前,陈墨白始终将她抱在怀里,以自己血肉之躯替她阻挡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力。坠落瀑布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分开。

    现在,人呢?

    君青蓝立于水中四下里仔细打量,终于在竖在河中的一块大石后,瞧见泡在水中湿透了的一片衣角。

    她心中一喜,踉踉跄跄走过去,如愿瞧见了倒在水中的陈墨白。

    可是,君青蓝狠狠颦了眉,这样的陈墨白还活着?

    他的面孔上已经没有了半丝血色,几乎已经成了半透明。能清晰的瞧见皮肤下青红两色的血管。只有那紧闭双眸在面颊上投下的淡淡暗影,才是他脸上唯一的颜色。

    这样的陈墨白瞧上去苍白无力,便似绝美却毫无生气的画卷,仿佛眨一眨眼便能叫风给吹散了。

    君青蓝将手掌按向他的胸膛。他的身体是冰冷的,没有半丝温度。心脏的起伏缓慢而细微,几乎叫人觉察不出。无论从任何地方瞧着,这都是将死的征兆。

    君青蓝却并不希望陈墨白就这样死去。

    她使尽了浑身解数才将陈墨白拖曳到河滩的空地上。她毫不犹豫探出手去,在陈墨白衣袖中摸索。他的身上带着许多保命的珍贵药丸,这种时候若是能找出一颗来,对他大有益处。

    然而,事实终究会叫人失望。他们

    两人先是从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又被水流给冲到了岸边。即便真有什么,也早就被冲走了。

    君青蓝放弃了寻找,开始查探陈墨白的体肤四肢。

    陈墨白的右裤腿被鲜血给浸透了,按下去能清晰的感觉出骨头的裂缝,俨然已经断了。君青蓝眼底渐渐酸涩,他们二人一同遇险,他几乎去了半条命,她却完好无损。

    若说人情便是债,陈墨白的债她可要还到什么时候啊!

    “唔。”陈墨白睫毛轻颤,慢悠悠睁开了。尽管眼底迷蒙氤氲,却始终一瞬不瞬注视着君青蓝的面颊。

    良久,他轻扯了唇瓣,面颊上艰难生出浅淡笑容。那一丝笑极浅极淡,却显然叫他很是满足。连眉梢眼角都染了笑意。

    “真好。”他慢慢开了口,声音晦涩低哑。却叫君青蓝听的清清楚楚。

    “阿蔚还活着,真好!”他说。

    最后一个好字尚未出口,鲜红温热的血便陡然自他都中涌出。遂不及防之下染满了君青蓝的前襟。之后,陈墨白再度昏厥,这一次任君青蓝如何呼唤,他始终都不曾再睁眼。

    君青蓝的心中忽然生出慌乱和恐惧。刚发现陈墨白的时候,她能觉出他心中存着一丝求生的**。而在他再度昏厥后,周身却半丝生气也无。

    莫非……君青蓝心中微颤。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醒来,就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

    手背处蓦然的冰凉,叫君青蓝错愕。她这是……流泪了?

    五年前从埋葬秦家的乱葬岗离开时,她便再没有哭过。痛哭,是柔弱的表现,她得坚强的活着。眼泪这种东西是不需要的。

    然而,她此刻却落泪了,因为陈墨白对她的拼死维护。

    她狠狠闭了眼,将眼中泪水生生逼了回去。双手则狠狠揪住了陈墨白的前襟。

    “墨白,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你若死了,我定不会原谅你!”

    可惜,她的话陈墨白终究无法听到。也给不了她丁点的回应。君青蓝心中忽然有一些后悔。

    当初她被人挟持时,便隐隐觉出这事情中藏着极大一个阴谋。所以,在李从尧来救她的时候,她并没有打算同他一起离开。她的目的是想要深入虎穴一探究竟,所以才借着车夫和蓝衣人的力量逼走了李从尧。

    若是……若是当初没有叫他走,或是与他保持些联系,是不是墨白今天就不会死?即便自己到了最后还是会被长乐公主抓走,凭李从尧的头脑一定也能想到法子掌握她的行踪。

    但是如今……君青蓝盯着四下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杂草,平生第一次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她正懊恼,手腕处却陡然觉出一丝粘腻的冰凉。垂首瞧去,一只通体碧绿的小蛇,正悄无声息缠绕在她的手腕上。小蛇身体绿的如同一块没有杂质的冷玉,剔透晶莹。偏偏眼睛却红的惊人。

    小蛇此刻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君青蓝,细长的信子轻轻舔着她的手心。无声无息的讨好。

    这蛇……

149 疯郎中

    君青蓝心中忽然一喜,一把将小蛇从手腕上拽了下来,盯着它一瞬不瞬。这蛇她是见过的!

    就在……

    君青蓝眯了眯眼,就在刘伯的药庐之中!

    刘伯?!

    君青蓝眼睛一亮,掐住小蛇七寸飞快说道:“刘伯在哪里?王爷可是也到了?快带我去见他们!”

    小蛇目光中露出恐惧,拼命缠绞着身躯,想要去盘她的手腕。奈何七寸被制,却始终使不出半分力气。

    蓦地,一粒石子悄无声息自暗影中飞来,不偏不倚正打在君青蓝虎口处。君青蓝嘶了一声松开手,小蛇扭动着身躯飞快游走了。

    浑厚的男子声音洪钟一般在她身后响起:“你这孩子太过鲁莽,一条蛇哪里会说话?你若杀了我的碧丝,下次再有危险看谁能找得到你!”

    君青蓝眸中一喜,回首瞧着逆光而站那身量不高的老人,忽然就湿了眼眶:“刘伯。”

    刘伯就是墨白生还的希望!

    刘伯沉着脸,黑红的面颊绷得极紧,半分笑意也无。而他眼底藏着的关切却根本掩饰不住。

    君青蓝瞧的心中一暖。刘伯虽瞧上去严肃,花白的鬓角却已经被汗水湿透,鞋尖也分明破损不堪。俨然一路急急赶着过来。

    “刘伯。”君青蓝的声音柔和而亲切:“端王爷呢?快带我去见王爷,我有重要的事情同他说。”

    “王爷可没有这么快能到。”刘伯瞧她乖觉,面色便也和缓了几分:“你以为这山路那么好走么?”

    君青蓝奇道:“那你为何……。”

    “十日前在城门外,你坚持要同那些贼人一起走,王爷就已经觉出不正常。所以便在你的身上下了只有碧丝能闻到的千里香。然而,一连数日,碧丝都始终无法觉察出千里香的位置。直到两日前碧丝忽然开始躁动,会嵇山也恰在那时发生地动。王爷便断定你一定藏在了山里。”

    刘伯捋着胡须说道:“于是,老头子我就放出了碧丝,并跟着它一路找到了你。然而,王爷身边带着大队人马,这深山老林的却并不那么容易行进。”

    君青蓝浅抿着唇瓣没有说话,原来她已经失踪十日?被冲在河滩上也有两日了?时间可也过的太快了吧!

    还有千里香……李从尧什么时候在她身上下了药,她居然毫无所觉。

    “王爷他……还真是运筹帷幄。”君青蓝扯扯唇角,笑容晦涩。

    原来李从尧早就瞧出了她的心思,还以为自己有多么高明呢。那人还真是完美的叫人嫉妒!

    “那是自然。”刘伯一脸骄傲的说道:“这天下间有王爷办不到的事情?你以为若不是他愿意,能叫人从他手上将你带走?你不知道,当初为了治疗他的咳血症,他……。”

    刘伯眨眨眼忽然闭了口。

    “他怎么了?”

    “没什么,还是瞧瞧你的伤吧。”

    说着话,刘伯切向君青蓝的脉搏,狠狠垂下了首。君青蓝眨眨眼,总觉得刘伯此刻的表现似乎有些……心虚。李从尧的咳血症……有什么问题么?

    这么说一半留一半,真的很叫人讨厌呐!

    “还

    好还好。”刘伯颔首说道:“虽然虚弱了些,到底一切正常。你这病也好治,出去吃两顿好的立马痊愈。哈哈。”

    “一切正常?”君青蓝微颦了眉头:“我曾被人下了蛊毒,逃出之前还发作过一回。怎么可能一切正常?”

    “是么?”刘伯吃了一惊,再度沉了面颊给君青蓝仔细把起脉来。

    良久方才抬了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她瞧:“你真的中了蛊毒?”

    “说这种谎话似乎没有多大意义吧。”

    “这就怪了。”

    刘伯的沉默叫君青蓝心里咯噔了一声:“莫非……有什么大碍?”

    她直到现在还能想起蛊毒发作那一刻是如何的痛不欲生,那样的经历再也不想拥有。

    “没有大碍。”刘伯摇摇头:“你体内的蛊毒已经完全解了。你现在健康的很。”

    君青蓝半垂了眼眸,蛊毒发作的痛苦历历在目,她能确定自己的确曾经中过毒。怎么忽然就……解了?

    蓝衣人给她下的蛊虫自然死亡需要十五日,而她自打进入公主府到今天只有十日。怎么会忽然就解了毒?

    她瞧一眼陈墨白,会跟他有关么?她与陈墨白一起生活了许多年,他根本不懂医术。

    那么,体内的蛊虫是怎么回事?

    “等回府以后,我再替你好好检查。咱们走吧。”说着话,刘伯便转过了身去,要朝着山林外走。

    “等等!”君青蓝疾呼道:“请您先救救他。”

    刘伯侧目瞧一眼陈墨白,轻嗤一声,眼底分明带着一丝不屑:“我又不认识他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救他?你是不是忘记了老夫叫什么名字?”

    君青蓝一怔,骤然想起往事,随即苦笑。

    端王府中人都只知道有个脾气古怪的老头叫刘伯,空有出神入化的医术,却只甘心做个马夫。

    然而,刘伯怎么可能会是一个人的名字?那无非是他顺口胡诌出的一个称谓罢了。

    当初为了查案,她与刘伯打过多次交道。一来二去便与他混熟了,也不知自己哪里就得了他的青眼,那老头硬缠着要当她师父。

    君青蓝当然没有答应,但刘伯却将自己的身份来历对她和盘托出。之后更是声称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为了保守秘密要么变成死人,要么变成自己人。弄的君青蓝哭笑不得。

    刘伯的确姓刘,但他却还有个人尽皆知的名字叫做步仁。

    数十年前,来自南疆密林中的神秘巫医步仁叱咤风云,生死人肉白骨,震惊天下。然而,要他出手救人,却要看他的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治病救人分文不取。即便那人一心求死,他也非得将人给救活了,叫你怎么都死不掉。心情不好,即便你死在他眼前,烂了臭了。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世人食五谷,总被疾病纠缠。人人都想得到步仁的救治,然而他心情不好的日子俨然占了多数。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在他门前,世人便给刘步仁起了个相当不雅的称号。叫做见死不救疯郎中,为了与这称号更贴切,他姓名中的刘也渐渐被人遗忘,只剩下步仁两个字。

    步仁,不仁,分明在骂他不懂仁义。

    这人在八年前

    忽然消失,天下人都以为他得罪的人太多,不知死在哪里了。却原来他隐姓埋名进了端王府,成了个马夫。

    君青蓝盯着刘步仁,从他此刻的表现,才依稀能看得出他往日见死不救疯郎中的风采。她抬手按了按额角,头更疼了。

    “刘伯,我知道你最心疼我。他救了我的命,我就欠了他一条命。你救了他便等于替我报了恩,就请您帮帮我,救救他吧。”

    刘步仁冷哼一声道:“他救得是你又不是我?你与我半点关系也没有,我凭什么替你报恩?”

    君青蓝眨眨眼:“他若死了,我就得还他一条命。我若死了你这一身的本事就只能烂在你身上。只有我活着,才能有机会成为你的传人不是?”

    “呵呵。”刘步仁不在意的撇撇嘴:“你以为我傻么?这种话也能信?你若真想救他……。”

    刘步仁眉峰一挑,眼底精光四射:“也不是没有法子。”

    “什么?”君青蓝眼睛一亮。

    刘步仁朝她勾勾手指:“你来当我徒弟,等你学会了我的本事,再来给他医治。岂不两全其美?”

    君青蓝呵呵:“他只怕等不到那个时候吧!”

    刘步仁摊摊手:“那就得看他的造化了。不过我瞧这小子的面相,该是命硬的很,可不会那么容易死去。我那好主意一定能够实现。”

    君青蓝皱了眉,你什么时候会看相了?这话说的可就有些扯了!

    于是她沉了面色,冷幽幽的说道:“我看你这臭老头也没什么真本事。隐姓埋名将自己藏在马房里,还不是怕医术不精叫人识破了丢人?你如今死活不肯救人,还不是怕露了馅?”

    君青蓝冷笑:“天下人都说步仁神医医术高明,我看不尽然!不过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赶巧了。要不然,怎么那么多人求你治病你都不医,还不是不敢么?”

    刘步仁脸庞涨得通红:“你这歹毒的丫头,就知道气我!亏我老头子还替你保守你女儿身的秘密。我就不上你的当!你这激将法没有用,随你怎么说。”

    君青蓝见一计不成也并不觉气馁,轻声道:“几日不见倒是聪明了不少呢。不过,这个人身上的伤病却是极重的,即便我是个外行也能瞧得出他根本没有丁点生还的机会。这可是个炒高难度的挑战,若想当我的师父,也需得有些像样的真本事才行。”

    刘步仁的眼睛立刻亮了,连声音都带了几分迫切:“怎么,我治好了这小子,你就肯拜我为师?”

    君青蓝别开了眼眸不去瞧她,声音淡淡的说道:“我可不会逼迫你违背自己的心愿。”

    “不违背不违背。”刘步仁手舞足蹈:“我心甘情愿的给他治病。”

    说着话,便凑到了陈墨白身边,眯起眼睛为他把脉。

    君青蓝瞧摇了摇头。这老头想收徒弟想疯了,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哪里就能入了他的眼。叫他这么日日缠着自己,不过能得他出手相救,陈墨白该是能有极大活下去的机会。

    诊脉时,刘步仁的神色凝重且严肃,瞧的君青蓝心情并不轻松。

    良久,他从地上缓缓起身,捋着不太浓密的胡须,凝重说道:“丫头,你真要救他?!”

150 青山碧水

    君青蓝微颦了眉头:“当然要救!”

    不然,她费那么多话干什么?不过,刘步仁忽然这般神情,莫不是陈墨白……

    “他……。”

    “并非你想的那般。”刘步仁挥一挥手:“只是这人……若是存于尘世只怕将来会……颇多劫难。”

    刘步仁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君青蓝却将唇角一扯:“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说好的事情,不许反悔。”

    她心中有些烦躁,这老头好难缠,叫他救个人有多难?弄出这么多玄虚,陈墨白在白营那样的地方一住就是好些年,还怕什么劫难?

    刘步仁叹口气:“罢了罢了,一切都是天意。那么,你是打算让我怎么个治法?是完全治好了,还是留个一星半点,好叫你控制他?”

    君青蓝皱眉:“我控制他做什么?到底要怎样个治法,终究是你的事情。反正这人无论好与坏,都是经了你手的病人。无非是让世人再次见识一下,时隔数年,你这黑心老头的本事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刘步仁目光一沉,衣袍顷刻间便如充了气的球臌胀起来。

    上一刻还瞧见他好端端的站着。不过一瞬间,他的两根手指便已到了君青蓝眼前,只消再向前一步,君青蓝一双清眸便要被他生生挖出去。

    君青蓝却兀自站着动也不动。

    刘步仁惊出一身冷汗,急急收手。瞧着君青蓝,重重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人的命天注定,一切在冥冥中自有定数。我就救他一次吧,却也只有这一次!”

    刘步仁淡淡瞥一眼躺在地面上的陈墨白,不屑说道:“遇上我他自然死不了。但这小子五脏六腑皆有损伤,又摔断了腿,居然还能活着,已然算是命大。他若是想要痊愈却有些麻烦,需要些日子。”

    刘步仁瞧向君青蓝:“你打算要在这里住多久?我来时,王爷给了我一只穿云箭。只消我放出去,他立刻就能找到我们。”

    君青蓝沉吟了片刻:“我并不急着离开。他伤势惨重,也不适合长途跋涉和移动。你只管在此处全力救治,另外想个法子布些屏障,莫要叫端王爷这么快找到咱们吧。”

    刘步仁指尖轻弹,暗红一道光芒如电急速射向陈墨白眉心。须臾之间便自他眉心没入,不见了踪影。

    君青蓝狠狠吸了口冷气:“为什么对他下蛊?”

    刘步仁的手法与当初蓝衣人给她种下蛊毒的时候一般无二,她再不可能认错!

    刘步仁瞧她一眼,眼神便仿佛在瞧着个傻子:“你我虽然没有正式的师徒名分,你却也跟着我见识了不少医理。竟然不知道蛊虫没有好坏之分么?蛊与毒能杀人,运用得当自然也能救人。他身子虚弱几乎魂魄离体,我若不用诱魂蛊将他魂魄锁住,你可有别的法子能护他心脉不散?”

    刘步仁所说的话相当诡异。

    他分明认定陈墨白已经死了,所以他用蛊虫将他魂魄召回并锁住。这样的言论简直匪夷所思!难怪世人会说他是个疯子!

    但君青蓝却知道,他的确有这样的本事。说的这样荒诞不羁,大约是不便与她解释过于复杂的理论。

    不过么……

    从前总在奇闻杂记中瞧见南疆蛊术,所有的记载都显示出那一门医术的诡异和凶险。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若有机会,将来还真想到南疆的土地上走一走。去亲眼瞧一瞧这与中原决然不同的风光。

    这只是君青蓝一点突发奇想,她却不曾想到这愿望很快就有实现的那一天。南疆一行,终究成了她人生中最波澜壮阔的一个篇章。

    ……

    漫天的水雾将天上地下都给染成了水天一色。远远望着,几乎分不清天与地。轰鸣的水声伴随着奔流不息的飞瀑拍打着岸边的巨石,激起冰冷模糊的水雾。

    一连数日,君青蓝均会在河岸边坐上许久,清眸盯着自天而降的巨大瀑布动也不动。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阿蔚。”

    男人暖阳般声音在河面上荡开,君青蓝唇角一勾回首瞧去。

    身后十步之遥停着一架木轮椅,陈墨白正端坐于轮椅上,膝头放着只托盘,含笑注视着她。

    他的身后朝阳初生,火红的朝霞灿若玫瑰。柔和的阳光投下温润的金黄,将陈墨白惨白的面色晕染的温暖柔和。在这样一个早晨,这样一个美丽的地方,陈墨白便似山间蹋雾而来的神仙精灵,光芒万丈。

    “一早上瞧不见你的人,来用些粥吧。”他的声音素来如春风一般的柔和,朝君青蓝招了招手:“这一碗白粥中什么都不曾放,只有白米。”

    君青蓝咧嘴笑道:“还是墨白深懂我心。”

    她从小不爱吃煮熟的干果,旁人偏爱各种花样的甜粥咸粥,唯有她独爱最不起眼的白米粥。

    自打她进了锦衣卫,已经将从前一些偏爱慢慢的改了,尽量让自己与旁人没有分别。天下间,只怕也只有陈墨白才知道她真正的喜好了。

    她转身,将陈墨白推至河边一块天然大石旁边。缓缓把托盘放在石头上端详片刻,倒是个不错的桌案。

    陈墨白取出粥碗递给她:“这碗粥现在用着刚好,不冷不热绝不烫口。”

    君青蓝道一声多谢,端起碗一口气吃了个精光。陈墨白始终不发一言,只以单手拖了腮,含笑的瞧着她。神色满足而欣慰。

    朝阳下大石边的一对男女,是那般和谐美好。然而,再美好的景致始终也无法长久,迟早会成了镜花水月,只能追忆。

    打破和谐的是刘步仁。

    “两个忘恩负义的小混蛋,我老人家忙了一早上都顾不上吃饭,你们能吃的心安理得?”

    君青蓝撇嘴,瞧他一眼:“我们是病人,你是郎中。病人身体虚弱自然得好好修养进补,你有什么意见?”

    刘步仁冷哼,怒气冲冲瞧着她:“你中气充沛能吃能睡,哪里像个病人?”

    君青蓝微笑:“那不是正说明刘伯您医术高超,我才能恢复的这么快。”

    边说着,她边伸出手去。一丝不苟将刘步仁杂乱的胡须捋顺。

    刘步仁面孔上终于扯出一丝笑容,却刻意端着架子,摇头说道:“你这可谢错了人。若非你一早就吃了还魂丹,早就死透了,哪里还有叫我出手救你的机会?”

    君青蓝听得一愣,还魂丹她是

    知道的。听说,那是天下间叫人人垂涎的疗伤圣药。只需小小一粒便能祛除百病长生不老。

    然而,仙药大多只存在与传说之中,至今为止也没有几个人瞧见过它的模样。她能够断定,她根本不曾瞧见过还魂丹,更不用说吃!

    君青蓝摇头:“我没见过还魂丹。”

    “什么?”刘步仁面孔涨的通红,俨然动了怒:“你这意思是说我断错了脉?从没有人敢在老夫的面前质疑老夫的医术。你体内若不是有还魂丹,怎么能抵了离别蛊的威力?怎么能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而毫发无伤?你是个鬼么?”

    刘步仁表示自己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丫头一而再再而三质疑他的医术,这比杀了他还叫他难以忍受!

    “我从没有怀疑过刘伯的能力。”君青蓝说道:“但我的确没有瞧见过还魂丹。”

    “还魂丹是我给你吃的。”陈墨白柔声开了口,温润的目光一瞬不瞬注视着君青蓝。他这一声轻描淡写,仿佛并不甚在意。也只有君青蓝和刘步仁知道,他的牺牲到底有多大。

    君青蓝瞪大了眼,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只呆呆瞧着陈墨白。那该是他赖以保命的玩意吧,就……这么给了她?

    “那时你体内离别蛊发作,我实在没有法子,只能给你服了还魂丹。”温润如暖阳般的男子声音慢悠悠说着。

    就是这样极轻的声音,却瞬间吸引了其余两人的目光。

    “你有还魂丹?快拿出来给我看看!”刘步仁的双眸似乎被一把火给点燃了,呼吸粗重的冲向陈墨白,几乎将一双大手都伸到了他的脸孔上。

    陈墨白不闪不避,只轻轻笑着说道:“那么珍贵的东西,我也只有一颗罢了。哪里还能找出第二颗来?”

    刘步仁冷哼:“你唬我呢吧!给臭丫头舍得,给我老头子就舍不得?一个个全是没良心的!”

    陈墨白微笑着说道:“我说的都是实话。想来前辈也知道还魂丹的珍贵,我不过机缘巧合偶然得了一颗。这样的药用来救命一颗也就足够了,何需要多?”

    刘步仁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君青蓝心中却越发的惆怅。陈墨白藏下还魂丹果真是为了保命!他这么毫无保留的给了自己,究竟是为什么?

    陈墨白瞧向她,眸色温润柔和:“你不必愧疚,我活着也不过是为了替秦……如今知道你活着比什么都强。我早说过,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便不会叫你受到半丝伤害。区区一颗还魂丹,算什么?”

    刘步仁轻轻叹息:“到底是老了,年轻人的事情真叫老头子看不懂。丫头,你若想要他好的快一些,就过来帮我炼药。”

    君青蓝如盟大赦,道一声好,飞快随着刘步仁走得远了。

    陈墨白浅抿着唇瓣,一瞬不瞬望着渐渐远去的女子背影。双眸渐渐眯了一眯。

    山谷中的君青蓝荆钗布裙,不施粉黛。与他从前见到她时的样子没有半分相似。这样的装扮原本平平无奇,却偏偏清卓如莲叫人挪不开眼,不知不觉便沉沦其中。

    他深深吸口气,眼中的宠溺渐渐化作淡淡悲伤。然而,那样的悲伤并没有人看到,更加没有人能够看懂。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313/ 第一时间欣赏仵作女驸马最新章节! 作者:叶无双所写的《仵作女驸马》为转载作品,仵作女驸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仵作女驸马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仵作女驸马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仵作女驸马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仵作女驸马介绍:
燕京城无人不识君青蓝。 安平小侯爷说:“君青蓝是北夏最好的仵作,没有之一。” 长乐公主说:“君青蓝是本公主亲自择定的驸马!” “君青蓝是本王的男宠!”端王皱眉低咳,口中鲜红的血染透了丝帕:“要抢君青蓝?除非我死!” 君青蓝扶额长叹:“小爷我……是个女的!女的!!女的!!!”仵作女驸马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仵作女驸马,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仵作女驸马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