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串门
程克非说道：“夫人不必担忧，即便没那丫头，这法子咱们已经知道了，实也无妨，原先我叫她去，不过为的是更上一层保险罢了。现下京里眼看着有点乱了，我们家不过是外面光鲜里子却薄，谁都不能轻易得罪了去，能和万世子搭上关系也不懒，他与他父亲还是不同的，宫里万娘娘更看重他。”
秦氏想了想，问道：“这个法子天长日久的咱们也藏不住，这满京城里谁都不是傻子，眼睛都亮着呢。依我说，你不如将这事和万世子说了，若伙了他一道儿做，是不是更可靠些？往后要是有那起子小人想要从中作梗，看有万世子坐镇，料也无妨。”
程克非听了这话，沉思了起来。
秦氏见状，便轻轻起身来，走到地下，倒了盏茶，捧着回到床边上坐着，见程克非抬头，她忙将茶盏递上去。程克非接过茶盏放到旁边的小几上，一把搂住秦氏，了个大大的啵儿，夸道：“你可真是为夫的贤内助，一言惊醒梦中人哪！”
秦氏好气又好笑的擦拭脸上的口水，嗔道：“好歹还是个爷们儿呢，一惊一乍的，若叫旁人看到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你呢。”
程克非一把拉过秦氏，将她摁在自己怀里，笑着说道：“我这是欢喜极了，也只有在夫人面前忘形，旁人哪里得见！”他说着便得意的将自己心中的盘算悄声与秦氏说了起来，两夫妇一直说了将近五更天，才各自睡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秦氏也不磨蹭。五月初三日，秦氏一早儿就叫人送拜帖去万国公府，理由是致谢那日万国公夫人的请宴。送帖子的嬷嬷是秦氏的娘家陪房，李东家的，人生的干净整齐，嘴把子又极其的利索。她见了万国公府人，替自己的主子又是致谢又是道歉，一连串的好话像抹了蜜也似的说个不停，奉承的孟氏嘴角合不拢。见哄的孟夫人高兴了，那李东家的才提出告辞，末了，一拍自己脑门子，含愧说道：“瞧奴婢这记性，出门的时候夫人说才得了织锦阁新进的一方帕子，叫老奴带来给世子妃的，能否请国公夫人不拘派了哪位姑娘帮忙送过去可好？”
万国公夫人不由好奇，她示意人接了李东家手中捧的小匣子，有丫头轻轻打开了托着给孟氏看，只见那帕子叠的方方正正的，看其质地，软软的睡在匣中好似一抹轻云般柔软；再看其色，嫩绿底色的巾帕子看着甚是娇嫩，上面绣着一枝鹅黄色的迎春花，仿佛春风扑面而来，令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这帕子看着就好，她们年轻小儿女家的，都喜欢这个，就连我看着都爱得不行了，你跟那丫头一起去送过去吧。”孟氏笑着随手指了一个丫头，叫领着李东家的去世子妃那里。
李东家连连挥手，赔着笑说道：“奴婢托大了，竟请哪位姑娘替着跑一趟吧，才在您这里不觉站的时间长了，这就要家去了，我们府里忙着过端午的事情，也是忙的团团转呢，若回迟了，奴婢也该挨罚了，还请国公夫人您疼疼奴婢吧！”
孟氏听李东家说的可怜，想她府里先是忙着先侯夫人的忌辰，如今下山回来又要忙过端午的事情，可不正是忙的兵荒马乱的时候么。见李东家堆着笑脸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孟氏便点头应允了，指了人去送帕子。她这里打发了李东家的下去，自己也琢磨起侄儿侄女即将到京的事情。
五月初七日，一早儿的，云仙房里便灯火通明，墨言几个围绕着云仙，将她细细的装扮了。云仙看向铜镜中的自己，说道：“我还未及笄，你们很不必将我装扮的与年龄不符，看着像个妇人一般，原来怎样就是怎样，便可以了。”
墨语快人快语道：“昨儿下晚，玉簪儿姐姐送了那么多东西过来，还传了夫人的话，叫咱们仔细将姑娘打扮好，若马虎了，别人看着不像，咱们也吃挂落。”她跟了云仙这么久，头一次见这么多精致珍贵的珠钗宝钏，华裳锦服，恨不能一气儿将云仙打扮的跟玉人似的才好。
墨言看了墨语一眼，沉声说道：“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别自作主张。”墨言看了墨语的脸色，回悟过来今日里又不是出去游玩，是夫人带着姑娘去万国公府做客，为的什么，她们主仆心里也有些数儿的，这会子是自己忘形了。想着这一层，墨语也老实了起来，更别提后来的静云和静水，一向本分，该说话的时候机智伶俐，不该说话的的时候沉默稳重。
因是夏日，云仙便挑了一身清淡颜色来，荷叶绿的长褙子配了淡黄色的百褶裙，又说了一个发型，叫墨言绾了出来，在发髻两端各簪了一朵小小的玉质粉荷珠花，耳朵上戴着水滴样的翠玉耳坠，两只手腕上戴着新得的同套翠玉手镯，绿汪汪水头十足的玉镯衬的云仙皓腕如雪，叫人眼前一亮。穿戴好了，云仙临出门前在镜前又打量一下自己，回头吩咐墨语道：“将前儿得的香囊装了那个绣着莲叶的荷包里给我佩上。”
墨语依言取了香囊，找出之间静水赶着做出来的新荷包，仔细装了进去。她闻了闻，纳闷道：“姑娘，这里面的香气我怎么觉得有点熟悉啊，府里统一发的，这个怎么和咱们的有点不一样。”
云仙一边接过来佩戴好，瞧那丫头疑惑的样子，一边便解释了：“我的香囊和你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天热烦闷，我叫静水给我拆了，放了点子麝香进去醒神。你闻着熟悉，倒忘记我天天吃的雪冰麝香豆沙团子是什么味道的了？”
墨语听姑娘这么一说，恍然大悟，猛拍自己的脑门子笑道：“瞧我这记性，可不正是那个味道么！”
主仆们说笑着便往外走，墨语送了姑娘出门，站在廊下看云仙带着墨言和静云两个走远了，回头看见静水站在身旁，疑惑的问道：“姑娘什么时候叫你改了香囊啊，我怎么不知道？”静水抿嘴笑而不语，墨语见没问着，摇摇头自去做事了。
云仙带着丫头来到前面正房，秦氏也才梳妆打扮好。她扭头看云仙打扮的清爽，目露赞意，叹道：“美人儿就是美人儿，衣饰虽然简单，却分外好看，瞧着就让人喜欢。”
云仙谦虚道谢，都是夫人给的衣裳首饰装扮的缘故云云。玉簪儿正好捧了两盅燕窝进来，笑着说道：“夫人给姑娘的衣饰自然精致，可也看什么人穿戴呢，何况姑娘自己也会打扮，今儿梳的这发髻就很好看，你们看像什么？”
她这么一说，大家原本都没留意，这会子俱都抬头朝云仙的头上看去，金露围着云仙转了个圈儿，歪头再三打量了，笑着问道：“依我看，姑娘卧在头顶的两簇子头发像个蝴蝶花苞，这垂在两侧的辫发倒跟荷叶似的了，你们说像不像？”
众人听了，细细一想，金露说的可真形象，可不正是偏似荷叶吗。再加上云仙簪在发顶的两朵玉质荷花，正是对景。
云仙笑笑，金露说的正是这种发型的特点，她今日随世子夫人出门，和玉簪儿她们其实是一样的，奴婢而已，不能再和往日那样打扮，或随意或精致。只需要穿的精精神神，装扮合宜便可以了。故而叫墨言绾了个垂挂髻出来，既凉爽又俏皮，也不打眼。
谢过了秦氏赏赐的燕窝，云仙拿着小银勺子，慢慢儿舀了吃。秦氏看着云仙淡定的神色，轻声说道：“那日里，我跟金世子妃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他们家着急子嗣传承的很，幸而得了这法子，要借你的八字冲一冲，我和爷虽舍不得你，可也不忍看着金世子妃伤心难过，故而将你先送过去。你素来省心，在那里府里只要乖巧听话，金世子妃也不是个刻薄人，自然也待你好。”
云仙抬头看向秦氏，故作天真的问道：“既然我的八字好，夫人和爷如今也还未有动静，为何不留了我在你们身边？”
其实于云仙而言，她虽然没搞清楚秦氏为何也还未生育儿女，然而单看褚泽手腕上那串据说是世子爷送的红麝香珠，就隐约猜测到这府里的男女主子好像都有不着急要孩子的意思。今日话赶话的有这么一问，也不过是探探因由而已。
秦氏笑道：“傻孩子，子嗣是要看缘分的，我和世子爷何尝不急，只是缘分未到，我们也不好强求。你的八字和万国公府的世子夫妇相合，自然对他们有用，却未必对我们有用啊，要不然，你来了这许久，我身上也没见动静，姨娘们也没个动静！”
云仙见没探出什么，也不再开口追问，只轻啜细咽的小口品着燕窝，丝毫未因秦氏的话紧张恐慌，仿佛这不过是一趟寻常的随主子们串门而已。
第九十章章 拜见
日头渐高，眼看着辰中了，玉簪儿进来请主子示下，车轿已经准备妥当了。秦氏看看时辰确实不早了，便起身携了云仙出门，因担心她年幼，就带了和自己一道儿上轿子，素日里不离左右的玉簪反被支到后面和其他丫头一起坐车跟随。
秦氏看云仙坐在轿子里还不忘拿了话本子看，打趣道：“又不是做官的老爷，又不是考状元的秀才，你做什么这样用功，竟是一步也不舍得离了你那话本子看？这轿子里和平常坐卧起居不同，晃的人眼晕，你如何看得进去？”
云仙被秦氏的话扰的无法静心看下去书，索性将书丢在一旁，撇嘴说道：“正是因为我又不用为官作宰，也不用攻书求学，所以才能随时随地，兴之所至，想如何看就如何罢了。偏生你非要吵我，叫人家不能安安静静的看下去。真是讨厌的很。”
秦氏笑了起来：“奥哟，还没离了我的眼，就敢嫌弃起你主子来？虽说那位金世子妃眼下有求于你，可她脾气未必有我这么好，你呀且收敛着些吧。”
听秦氏又提起这茬儿来，云仙想起一事，问道：“早前，我听说褚姨娘和她妹妹还将我小像画了给万国公夫人，那位夫人还想替万国公讨了我去，你这会子将我又送给他家儿子，夫人和世子爷这是不想做人了？”
秦氏想起那位夫人几次三番的纠缠，心里鄙视，不觉嘲讽道：“我又不曾弄什么鬼，干她何事？且那位也没当面跟我要你呀，到是人家金世子妃，态度十分诚恳来求取你，我们闺中就有交情，咱家和万家原来有旧，又见人家说的情切，我和世子爷才点头答应了，你到了那府里，看清谁才是你衣食父母，别好赖不分，枉送了性命。”
云仙不耐的挥手应了，虚虚眯起双眸，假寐了起来。
见云仙有些厌烦，秦氏张嘴还想呵斥，然而看小丫头垂首闭目，她想了想，也假寐起来。秦氏知道，以云仙的聪明，自然不会胡乱莽撞，何况往后说不得还要借着云仙这条线，拉近了和万国公府世子爷夫妻的关系呢，故而也就不再往下多嘴了。
过来不久，秦氏一行轿马人车便来到了安顺胡同的万国公府正门前。下了轿子，云仙随意打量了下左右，发现胡同里甚是安静，少有人走动。向远处望去，只见几家高门大户，门楼高耸，石狮威武，甚是森严。
门房内的人远远见有车马过来，便立在门外等候了。等定襄侯府这边有人先车马一步将拜帖递了上去，便有小厮飞奔着往二门里禀告，原先就候在后面的金氏贴身心腹林嬷嬷一边让小丫头往里面通传，一边自己带着仆妇丫鬟往大门上迎了出来。林嬷嬷带着人并未多等，也是才站定台阶上，定襄府的车马便到了门口。这老嬷嬷忙扬起笑脸，殷勤着来到轿子跟前服侍世子夫人下轿子。
先从轿子里出来的自然是云仙，她抬头对林嬷嬷轻轻一笑，行了礼便站在旁边，一时玉簪儿等赶了上前来，和林嬷嬷一起伺候秦氏出了轿子，林嬷嬷笑着请安问好，言道：“我们世子妃一早儿就盼着您呢，才不巧有管事的来回话领对牌，绊住了脚，不然此时她就迎着您了。有不周之处，还请您海涵！”
秦氏边往前走边掩口笑着回道：“我和金姐姐原不是外人，客气什么，姐姐有事要办只管去，嬷嬷来也是一样的！”两人客套着寒暄，才走进大门内没几步，金氏已然率着一众人等前来迎接了，大家又是一番契阔，这才相携着往内院里走去。
秦氏和金氏笑着道：“我也是诸事缠身，这既然来了，还请姐姐领我去给老国公夫人见个礼才好，许久不见她老人家出来走动，怪想念的很。”
金氏叹道：“我们老夫人自老国公爷走了以后，鲜少在外面走动，她爱呆在荣萱堂里，除了侍弄花草，也只是和家里的几位姑娘并小爷说说话。妹妹去请安，老夫人一定喜欢的跟什么似的。”
金氏说的这位老国公夫人却是世子爷万玉衍的嫡亲祖母，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那孟氏虽也人称国公夫人，却是没有封诰的，不过是旁人谦虚尊称一下罢了，尚没有万世子死去的先母荣耀，那前国公夫人还有一个淑人的诰封呢。
如今这位老国公夫人，因老国公去世，便也半隐居在荣萱堂里，闷了只和孙儿孙女们说话逗趣，安享天伦之情，外面的事一概不问不管，只凭长孙媳妇金氏发落。
一行人来到了荣萱堂，老太夫人正和孩子们说话，见秦氏来请安，高兴的很。她对秦氏印象很好，因秦氏父亲是进士出身的御使大夫，家风清明，秦氏姐妹幼时在这些太太奶奶们面前颇得青眼，如今成亲嫁人了，乍然再见，秦氏纵然觉得亲切，那老国公夫人也是看着喜欢，慈和的眼光将她也当成孙辈看待，却是秦氏未料之喜了。
云仙跟着玉簪儿等站在后面给老国公夫人行礼的时候，老太太眼神极利，指着云仙问秦氏道：“这也是你的丫头？看着极是出众。”秦氏招手叫云仙出来，笑着将她推着送到老国公夫人的跟前，说道：“老太君，您瞧这丫头长的可水灵？她呀原也是个苦命的，父母不存，兄弟俱无，我和世子爷怜惜她年幼失恃失怙的，便将她留在身边养，谁知这孩子懂事的很，读书写字画画儿，都有所进益，偏又极其温柔乖巧。如今大了，我也不忍心天天儿关她在内宅深院里，便叫她和丫头们一起出来走动，透透气，长点见识也好。”
太老夫人低头看跪在自己脚边的小丫头，仔细打量了，越看越满意，这姑娘容色虽然娇艳，眉宇间却透着书香正气。她看着心头一动，想起来住在深宫大院里的**来，自万妃生了个小公主以后，再无动静，若是有个臂膀……
“老祖宗，这丫头看着就要赏心悦目吧，孙媳妇儿看她也喜欢呢，不如让她留下来给咱们家世子爷，你老喜欢了，也可时常叫来说话，如何？” 金氏上前，挨着太老夫人坐了，指着云仙与老太君撒娇。
“你又不小了，怎么还眼馋别人家的东西？这姑娘生的如此出色，自然也是程世子和秦丫头的心头宝，你也好意思夺人所好？”太老夫人故作严肃的批金氏，说到最后自己却撑不住笑出了声。
金氏揽着万太夫人，蹭着不依，嘴里诉着苦：“您老又不是不知，为着子嗣，我如今都急疯了，满世界的给我们爷相看合适的人，这一个极好，送到我眼前来了，我不眼馋才怪呢！”她回头故意问云仙道：“这位姑娘，你的生辰八字可知道，说来我们听听。”
云仙心知金氏弄鬼，却也配合，低头轻声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了出来。
金氏听了抚掌大笑道：“老天不负苦心人，老祖宗，这回随您再怎样骂我，我也不肯丢手啦，你们听听，她的八字可不正合天机道长给我们指点的那话吗？”金氏边说边走到秦氏跟前，对着秦氏行礼道：“好妹妹，说不得，这一回无论如何请你忍痛割爱吧，大不了，回头我再赔上一百个一千个好的给你来使，行不行？”
秦氏皱着眉头，轻声迟疑道：“这丫头我们爷看重的很，闲暇之余还教她写诗作画，我如何敢自作主张来？”
两人俱都踌躇，一个行礼一个忙着避让，正闹着呢，不想孟氏带着人也来了，有丫头打起帘子来，孟氏进门恰好看见这两位世子夫人拉扯，便疑惑的问道：“这是怎么了？”
秦氏见孟氏来了，忙上前和孟氏见礼，又有金氏和继母请安，大家亲亲热热的寒暄叙话。
孟氏和秦氏寒暄毕，忙上前对太老夫人行礼请安。见太老夫人打量她身后的人，孟氏笑着说道：“老祖宗，这是我娘家的侄儿和侄女，恰巧今儿到了，媳妇领他们兄妹来给您请安。”
孟清峰和孟清岚兄妹两个上前来，有丫头铺好了锦垫，这二人便纳头跪拜，口里吉祥如意之语绵绵不断，哄得太老夫人笑的开心不已。老太君叫人赏赐了见面礼给这兄妹二人，金氏自然也不能落后，也叫人端了表礼上来，与兄妹两人分派。
孟清峰还则罢了，见了礼便退了下去，自有人领了去客房，孟清岚因是女孩儿，与这府里的几位小姐便是名义上的表姐妹，一时间众人厮见，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孟氏见姑娘们都很热情，笑意便深了些。她因乍见一人站在老太太旁边，心中疑惑，便叫三姑娘万蓉华领了小姐们和两三个小爷一起去园子里玩耍说话，自己悄悄的坐下，打量着人。
越看那人，越觉得熟悉，这不正是
第九十一章 收房（一）
“孟氏，你瞧什么呢，可是这丫头？”太老夫人见孟夫人在不断的打量站在自己身旁的小丫头，笑着说道：“才你进门也见着了吧，咱们家这个泼猴，见人家秦夫人的丫头好，立时就眼巴巴的想求了去，人家不乐意，她还不依呢！”说着，太老夫人指着金氏骂道：“便是珍玩古画，但凡你要跟人淘换，我这里也舍得替你出了，可人家养的这般如花玉貌品格的姑娘，你叫我拿什么和人家换，偏生你这猴儿，还脸皮子贼厚，就那么死乞白赖的盯着秦夫人，你叫人家怎么回你？”
孟氏一听，大惊失色，她盯着那丫头瞧，问道：“这位姑娘好生面熟，你叫什么名儿？”
云仙站在旁边早就听的清楚，知道这就是孟氏了。她掩下心中的嫌恶，上前拜倒：“奴婢苏云仙，拜见夫人，请夫人的安。”
孟氏心中一顿，转着手中的佛珠子，嘴里问道：“你就是苏云仙？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苏云仙依言抬头来，让孟氏仔细打量。这孟氏看着苏云仙的脸庞，好一阵失神，想起褚家姑娘画的那幅小像，果然的是只画出两三分来，乍见真人，恍如仙子临凡。她心里后悔，早知道当时就上门要人，偏自己以为是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呢，如今金氏横插进来，也不知是巧了，还是她们弄鬼？
一边想着一边便说道：“前儿褚家姨娘带了她妹妹们来府里，褚二姑娘画了一幅小像，就是这位苏姑娘，我见了画就爱的不行，还不敢相信世上竟真有这样标致的人呢。正想得空儿了亲自向秦夫人去求呢，没想到世子妃倒先想着了”
“是啊，我和您想一块儿去了，正满世界打听合适的人呢。今天秦夫人带了这姑娘来，我一见着就喜欢的很，有意相求又不好意思夺人所好，才问了这丫头的生辰八字，谁知巧了，竟完全相合我们夫妇的，故而也顾不得许多了，正在巴巴的求秦妹妹相让呢。您也帮我说一说吧！”金氏生怕孟氏不顾脸皮，说出要替万国公爷要人的话来，连忙一口气不带歇的，抢忙忙的将话头接了过去。
孟氏原意是想假说金氏孝顺，帮着要人孝敬公婆的，顺带口的就将云仙划到自己名下来，可被金氏这么连消带打，什么话也没法说出来了。
她心里生气，也不好十分露在脸上。想了想，孟氏堆着笑跟太老夫人说道：“老祖宗您瞧瞧，都是咱们素日里疼她，如今和旁人也是这么着，可叫人怎么说呢？”
见老太君沉吟，孟氏转头对秦氏笑道：“秦夫人，我们家世子妃也就是这副天生烂漫的脾性，也是求子心切的缘故，你千万别见恼。若是十分为难，我们也不会强人所求的。”
秦氏尴尬的笑笑，对着大伙低声解释道：“并非我小气，只是心中有些担心，这才有所犹豫的。一则，这丫头我们世子爷确实看重，二则，就是为了上次林姨娘她们来做客之时说起的闲话，得知孟夫人也想找个合意的女孩陪着说话解闷，故而今天才带了人来。”
她顿了顿，又说道：“却原来是我听岔了，你们婆媳为了子嗣传承，合力同心的问我要这丫头，凭她是金镶玉做的，我也不能再没眼色，何况老太君也焦急早日抱到重孙子。也罢，这就让她跟了世子妃去，你和万世子早得一男半女的，可别忘记请我喝酒哟！”说着，秦氏招手叫云仙来到自己跟前，拉着她的手递到金氏手中，言道：“金姐姐，我就将人给你了，她素来乖巧，还盼你疼着些。”
坐在上面的万老太夫人见金氏果然将人要到手了，心中喜悦，眼看着抱重孙儿的愿望指日可待了，笑的嘴不合拢。她招手叫云仙来自己跟前，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根玉簪子插入云仙发髻里，吩咐道：“姑娘，你们世子妃是极贤惠的人，你跟了她去，好好服侍你们世子和世子妃，他们有了后，我算你头功。”一边的，太老夫人又嘱咐金氏好好待这丫头，才不枉费人家秦夫人忍痛割爱云云。
那太老夫人说的高兴了，又问秦氏可要什么赔偿，惹的秦氏闷笑不停，她牵着金氏的手打趣道：“怪道夫人说做长辈的都惯宠着你呢，你得了人，反而要老太君替你拿出赔偿来，害不害臊？老祖宗，您舍得给，我也不好意思要啊，若真要赔，也该是他们夫妇出血才是。论起来，我们家爷才是真损失，回头啊，叫他问那个得了实惠的要罢！”
她这番话，惹的太老夫人大笑个不停，不住点头说好，“就依你的话，叫玉衍去赔程世子，他才是真得利的那个。她媳妇儿贤惠，也没个理还叫她拿东西出来替他填补。”
就这么着，众人说说笑笑之间，将云仙给万玉衍的事情定了下来。孟氏虽然心中郁闷，可也不好表露出来，往日里老祖宗见天的就批国公爷年逾知天命之年，却闲来不知保养，爱流连花丛。如果自己此时再要，却不是故意的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了么！惜则惜矣娘家侄儿侄女正巧今日到来，自己拖拖拉拉的慢来一步，却叫世子妃将人抢了过去。
金氏见孟氏面有郁色，为免了这枕头风吹到万国公面前，回头那老不知羞的若见了云仙，跟世子爷闹起来，叫外人听了笑话，便转头对秦氏笑道：“秦妹妹，好事成双，我们夫人常叹身边寂寞，想要个伶俐女孩儿说话解闷，也能帮着照顾国公爷起居，我瞧你家那位褚姨娘的妹妹们同我们夫人同乡，又甚得她喜欢，不如你保个媒，不拘将哪个姑娘送来，我们夫人定然另眼相待。”
孟氏一听，心中豁然开朗，云仙虽然好，可惜被金氏要了去。幸而此事先前瞒了国公爷，原等办妥贴了给他一份惊喜的，如今换个人，照样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国公爷见自己体贴贤惠，有新人陪伴，或许就不再恼怒了。她如此想着，便含笑看向秦氏。
秦氏笑了笑，对孟氏解释道：“既是夫人看重褚家姐妹，我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只是那两位姑娘到底是褚家的小姐，还需和她本家说定了才是。若夫人愿意，待我这里去信和褚家当家人说妥了，便立刻送了人来，您看可好？”
孟氏自然无有不允的，如此宾主尽欢。云仙低着头站在一旁默默无言的看着，心里暗暗替褚家的姐妹可惜一声：好好儿的，便被旁人三言两语的给定了命运，真是可悲可叹的很。
她也明白，看别人可怜，自己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不过各人想要求的东西不一样罢了，可人家的易得，自己想要的偏难办些。只能放缓了性子，慢慢儿的图谋了。终归是过日子么，这一日一日的过去了，天长日久的怎么得也走出一条路来了。
她这里正胡思乱想着呢，就有一个眼生的丫头笑着过来扯她的手。云仙抬头看，见金氏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她会意过来，这是金氏的人来领自己呢，便低头对太老夫人行礼告退，又对着旧主秦氏轻轻一拜，这才随着人出门安置去了。
且说晚间，万玉衍回府，来了正房金氏的房内歇息。他纳闷问道：“今日怎么了，才在门口，小丫头们见着我就贺喜，到底何事？”
金氏看着他，噗嗤噗嗤的笑，就是不开口。
万玉衍看着越发觉得奇怪，等换了家常道服，他挥挥手叫丫头们退下。自己一撩衣袍，与金氏对面坐了，问道：“到底何事，弄的神神秘秘的？”
金氏知道万玉衍素来不留心内宅之事，自然不曾听说今日之事。她站起身来，对着世子爷矮身福礼恭贺道：“恭喜爷，贺喜爷，咱们今日可得了宝贝了，我替爷欢喜。”
万世子听了这话晒之一笑，道：“我还以为如何呢，府里账目连着我的私账一向都是你管着的，既得了宝贝，你自收着罢了”
金氏见自家爷们如此宽心放权信她，心里又是喜欢又是敬重，也不好意思跟他闹下去了，忍住笑扬声吩咐道：“你们还不赶紧着将人带进来？”
万玉衍闻声转头看向门口，却见一位穿着一身粉红衣裙的丽人亭亭玉立在门口，纵然他向来不爱在女色上流连，此刻却也看直了眼去。
金氏站在旁边笑着说道：“这是定襄侯府里秦世子夫人身边的丫头，便是那日菩萨指点，因缘巧合下找着的人，她的八字与我们夫妻相合，我今天厚颜替你求了回来，料想过个三五月不拘我们姐妹当中有谁，或可给你怀个孩儿来。”
万世子见世子妃说的真诚，心中感动，情不自禁的握住金氏的手，叹道：“瑶瑶，难为你了，为夫夫明白你的心！”
第九十二章 收房（二）
话说，那世子妃金瑶瑶为着万世子这一句，便是泪盈于眶，感动莫名。
苏云仙站在门口看着这夫妻二人灯下执手相看、无语凝噎的模样，很想笑出声来自己，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她这样想着便真的忍不住轻笑出声，万世子立刻转头看她，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两下，脸色甚是不善。云仙缓缓说道：“世子妃，云仙看二位伉俪情深，很受感动，别无他意。世子爷别误会，我这样的人，自知身份，不敢有非分之想的。”
金氏被云仙这么一打岔，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好伶俐的丫头，怪不得秦家妹妹向来宠惯着你。你也知道了，你这八字对我和爷都好，只要你安安分分的，我保管你跟着我们安享这一世的荣华富贵。”
云仙浅浅一笑，也不表忠心也不接口。这世人随口说的话，听听也就算了，当不得真。
金氏见云仙乖巧，心里满意，便也放柔了声音，招她来自己的跟前：“好姑娘，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只有一句话嘱咐你：只要你一心服侍好爷和我，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我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云仙被金氏那语气和神情弄的极其不自在，脸都羞红了，只得低下头微不可闻的轻轻“嗯”了一声。
金氏满意的点点头，挥手叫陪云仙来的丫头将云仙带了下去，送到安置她的小院去。这边，夫妇俩坐下，又说起话来。
万世子见人走了，问道：“这就是你从秦氏手上要来的宝贝？生的果然好，难怪今儿我从外面回来，值班的仆役说是程世子来衙门里找我呢。”
金氏得意的笑道：“早先我跟你不是说了嘛，万一我找着合适的人了，你好歹要给人家些谢礼。那日见了这姑娘，见她八字合适，我当场就求了，秦氏还有些不大舍得呢。幸而，原先我在家和你计议过，便做主许了给那位程世子挪动挪动位置，估摸着他找你便是为这事吧。”
说起程克非来，万玉衍也很同情，叹道：“他家祖上原来也是开国的功臣之一，如今渐渐没落了，说起程克非这个人来，是挺聪明的一个人，可惜总差了那么点儿运气。既这么着，我也不好白占他的便宜，明儿约了他出去喝酒，合计合计。”
夫妇俩又说了会话，见夜色深了，金氏推着万玉衍去云仙的小院，见万玉衍还有点不好意思，她掩口笑着打趣道：“亏爷素来正派，要我是男人，见着这样的美人儿，还指不定怎么性急呢！”
万玉衍被金氏推出了门，也就顺水推舟，跟着引路的丫头，往云仙住的小院去了。虽然他并不太相信女人家这套神神道道的，可是他也心疼夫人，为着子嗣传承，日益焦心。不如就随她的安排吧，也算是支持夫人，何况这些女子，容色都不差，并不曾委屈自己。如今这位叫什么云仙姑娘的，更是人间少有的绝色，今儿算是偏着了。
娥眉新月一弯，星斗闪烁满天。万玉衍背着双手，边走边想事情，不知不觉中便走到云仙小院的所在，站在小院里，只见那窗内，灯火融融，人影形单，倒有些软了万世子的心肠，他心内轻叹一声，踱步走了进去……
是夜，不知云仙如何服侍这位爷的，有诗证云：
月上东山鸟惊起，星渡恒河梦初成。
雨潜无声春色娇，风过庭院香堕尘。
一枝海棠汲水足，满树梨花散幽芬。
睡梦不成听风雨，风雨无情恼花枝。
小径不堪狂客踩，落红无数渐入泥。
还待倦睡雀啼早，懒叫梳妆水眸眯。
侍女催促长不起，半恼半羞语迟迟。
开窗见晴云高远，紫燕穿柳啼声稀。
又见枝头结蓓蕾，原上远山兴绿意。
此景可堪作成诗，笔墨有情不相疑。
五月初七日，秦氏过万国公府来道谢的时候带着云仙出来的，被金氏连央带求的好歹给要了过来，当晚便安排万世子缩在云仙的院子里了。
第二日，等云仙被人下死劲儿的唤着，这才肯睁开朦胧睡眼，万玉衍已经当值去了。墨言听见动静，便轻轻揭了帘帐，用玉如意式样的帐钩子将帐门两边束拢。云仙见是她，迷糊糊的问道：“几时了？”
墨言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色，轻声回道：“此刻约莫快到辰时了，姑娘，你快起身了，今日不同往常啊。”她说着，扭头示意云仙看看在外间摆膳的丫头，轻声提醒道：“今儿你还要去给世子妃见礼敬茶呢。”云仙明白墨言的意思，这昨晚被人家男人睡了，今儿合该给大老婆见礼，顺带着看看有没有新的岗位身份安排。
有两个眼生的丫头捧着帕子和铜盆，跪着请云仙盥洗。云仙挥挥手，墨言会意，叫人放下东西退了下去，自己挽了衣袖亲自来服侍，一时静云也走了进来，两人合力片刻之间就将云仙打扮妥当了。
云仙走到外间，随口喝了两小口红枣小米粥，吃了一块栗糕，便忙往金氏住的正房去。不管自己有没有那颗争宠的心，但是态度还是要表明的，她无意和这个陌生男人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打擂台。
云仙带着静云出了房门，正好碰上两个老嬷嬷来，其中一个看着面色极其端肃，见云仙才出门便说道：“姑娘，往后给世子妃请安还需早着些好，她每日里要给老祖宗请安，处理家事，难不成天天等你去请过安后才能出门办事不成？”云仙点头称是，那老嬷嬷还待再说，另一个脸色看着和气些的嬷嬷，轻轻扯了这位一下，两人便让了云仙，往里屋去了。
在屋里收拾碗筷的丫头看着两个老嬷嬷进来，未及放下手里的东西便请安问好，云仙听见身后小丫头们脆生生声音：“费嬷嬷好，辛嬷嬷好。”云仙不知道，这两人是来取她的元帕，其实奴婢姬妾的清白，主子们原不会太在意，不过是喜欢就收用罢，三两日厌烦了照旧忘到九霄云外去，便是送人也是常有的事。只是云仙身份特殊，金氏信了那算命的天机道人的话，定要找个八字合适，身份清白的女子，故而慎重些罢了。
云仙来到正房的时候，院子里站了一地的管事妈妈们、婆子丫头的，人虽多却鸦雀无声。她悄悄儿的站在一旁等，并不理会旁人偷偷的打量她。等了多时，一群明媚鲜艳的已婚女子走了出来，这是万玉衍的姨娘侍妾们来给正妃请安的，她们说说笑笑间便有人见着云仙了，昨夜该知道的都知道正妃找着一个八字好的人了，此刻见了正主儿，人都好奇，却没有人造次，只经过云仙的身边，仔细打量云仙也就是了。云仙对之只报以一笑，并没在意。
随着姬妾们低低的娇笑声渐远，金氏的贴身大丫头石斛走了出来，对云仙笑着说道：“世子妃才见了姨娘并姑娘们，如今稍息会便要去议事厅分派家务，并不得空见姑娘，姑娘若无要紧事，且先候着罢。”
云仙点点头，退了下去，坐在正房的茶水房的小隔间里等候。
不知不觉的太阳转过了正中，云仙等的饥肠辘辘也不见半个人影来。她还略好些，静云却是一早儿忙着服侍她，并没有吃东西，这时节她一阵肠鸣，云仙还没怎样，她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姑娘，我”，云仙止住静云想要表达的歉意，指着茶水炉子水，温和的说道：“喝点儿水，好歹能顶一阵儿。”
主仆俩又挨了些时候，忽然间听见外面脚步攒动，一阵衣裙声传来，又有人嚷着“夫人下来了，快着些上茶”，不多时便有丫头来提水，云仙知道这是金氏回来了。再看日头，约莫着这会子已经过了正午了，太阳都偏移了过来。她摸摸饿瘪的肚子，暗自苦笑：这顿下马威叫吃的！
正胡思乱想着呢，还是之前那个妈妈们赶着打招呼叫“石斛姑娘”的丫头进来笑着说道：“姑娘，世子妃已经下来了，你这就随我来吧。”云仙听了，站起身来随着她走。
石斛领着她进了正房的门，并不往金氏日常起居宴息的东里间去，穿过正房大堂，将人往金氏平日里写字看书的西面内书房里领。
云仙跟在石斛后面进来，抬头迅速的一瞥那站在书案后面正写大字的金世子妃，便垂首站在下方静静的等着。半晌，金世子妃问道：“叫你们请云仙姑娘的，怎么还没来？”
“来了，请世子妃的安，因见您正在写字，云仙没不敢相扰，故而姐姐们才没通报。”云仙不待丫头们解释，忙自个儿站出来请安。她这会子只想早死早超生，被晾了半天，五脏庙已然快要造反了。
金氏听见声音忙抬头，笑道：“你怎么也这样客气小心起来，当我是什么人了？”
第九十三章 敲打
金氏与云仙说的不过是客气话，若真心疼人，也不会故意晾着她这么久，故而云仙也未将金氏的话当真。她恭敬的回道：“云仙自知身份，不敢肆意妄为。今儿一早来迟了给您请安，还请世子妃恕过。”
金氏挑眉一笑，低着头边写边说道：“这原不值什么，平日里我对姨娘侍妾们也宽松，吃穿住用一应都是好的，只是有一条，每月逢八日，便来上房坐坐，也是大家子姐妹亲热的意思。你才来，不知道规矩也是有的，只是日后别这么着了就好了，我虽然心里看重你，但也不能因你一人而破了规矩不是？你若不明白事理，心里抱怨我，我就不说了。”
云仙忙行礼回道：“既是规矩，没得叫我一个独外的，今日不知，还请您宽恕，日后必不敢相违。”
见云仙依旧谨慎恭敬，丝毫不见一点承宠后的骄傲得意，金氏心里满意。自己随手搁下紫毫大笔，径直往旁边的锦榻上坐了，指着榻下首的一个绣墩招手叫云仙也坐了，方才笑着解释道：“怕你年纪小，因我和爷宠着你，一时懈怠了叫那些人抓住了你的把柄，我反倒不好护着你，故而这才如此多叮嘱你几句。便是今日，我原也不知你来我这屋了，每日里的请安说话办事的时辰都是一定的，我忙的脚打后脑勺，也没瞧见你站在院里。偏生今儿巧了，事情特别多，老祖宗高兴，便陪着她多说会子话，又有夫人娘家来了亲戚，忙着安排客人……哎呦，快别提了！那些小蹄子偏偏又不紧着上报来给我，倒显得我磋磨你似的了，若爷知道了，肯定会埋怨我不会疼人呢！”
知道这是金氏在敲打她了，云仙轻轻一笑，说道：“爷不会知道的，何况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抱怨您，您每日里多少大事要办，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见云仙伶俐，金氏心里又是高兴又有点担忧，这丫头看着很懂进退，不会太让自己费劲巴拉的调理；可太懂事了也不好，天长日久的下去，一旦抓住了爷的心，凭这容色，未必没有出头之日啊。
她这么着想着，渐渐陷入沉思之中，可苦煞了云仙。饿呀，饿得慌！
云仙暗暗在腹内组织语言想着如何告辞回去，恰在这时，金氏的奶嬷嬷林氏进来了。她瞥了云仙一眼，低头在金氏耳边小声说了什么，金氏抬头朝云仙笑了笑。云仙便借机站起身来，回道：“既然是林嬷嬷来找夫人说事，云仙不好再打扰，这就退下去，往后夫人如有差遣，妾无有不从。”
金氏挥挥手，云仙顿时如蒙大赦，忙忙的退了下去，一出门，招了静云上前，扶着她手，急急的往自己住的地方去了。
回了小院，幸好丫头们还给她俩留着饭呢，也不拘好看的还是好吃的，云仙先将自己混了个半饱，这才回魂。
她这一抬头，便看见墨语和静水、还有韩妈妈都站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她，云仙与众人也不过是隔了一日未见而已，此时却觉得已是分别经年。
主仆们见面自然欢欣喜悦无比，云仙无意一瞥，看到瑟缩在墙壁跟前的红玉竟然也被送来了，她疑惑的看向韩妈妈。
韩妈妈顺着云仙的目光看去，见是红玉，忙上前回道：“姑娘，世子夫人吩咐说‘这丫头虽然身契在褚家，可到底是跟着苏姑娘出来的，自然还是物归原主的好，至于如何处理，凭云仙姑娘自己发落’，因此奴婢们出府的时候就一并也将她带了来，如何安置，听姑娘的吩咐。”
云仙点了点头，意思知道了。
红玉见韩妈妈提到了自己，她忙抬起头来看姑娘去，可一想到之前被关在屋子里幽闭了几日，姑娘也不曾松一点点口，浑似忘记了自己这个曾经第一个到她身边服侍的人，她又有些害怕了，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云仙也没在意，她一边开始慢条斯理的享用还算不错的汤水，一边慢慢儿思考，眼下要留心的不是些许琐碎杂事，倒是别的，不能不仔细想想。
一顿饭还没吃完，金氏身边的奶嬷嬷林氏笑吟吟的进来了，不待她说话，云仙便迎着站起来先问了好。林嬷嬷笑道拦着：“姑娘快别客气了，我来的不赶巧，倒扰了姑娘用餐了。”
“林嬷嬷您客气了，您老事多人忙，既来我这里，必是世子妃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云仙洗耳恭听。”她很识相，这是金氏的心腹中的心腹，便是正经的主子们看着这老奴也要给几分体面，何况自己呢，不过是个奴婢而已。
林嬷嬷见云仙如此客气有礼，心中满意，因此脸色也和缓了些，显见得更是亲切，她言道：“世子妃说姑娘初来乍到的，恐跟来的丫头服侍不周到，想着给姑娘添上些人，不知道姑娘想要什么样儿的，请你跟我说说，我好打发人来。”
云仙踱着步，走了几步站到门口看外面干活的几个人，想了想说道：“原在这院里干活的人依旧叫她们当差也就罢了，先前从汉川跟我出来的丫头有三个，还有一个韩妈妈，如今定襄侯府的世子夫人又将后来给我使的两个丫头送了来，按说我这样的人，有她们使唤便够了，然而世子妃的好意，云仙不敢不领！”
她沉吟了下说道：“韩妈妈生于市井，长于市井，只惯熟于市井间走动，往后我若想外面吃的玩的，倒可以让她去做，内宅里却缺少一个有见地的老成嬷嬷，不如请夫人赐一位来教导提点我！”说到这里，云仙妙目涟涟，看向林嬷嬷，打趣道：“其实我心里实是想着若有您坐镇我这小院可就好了，可我也知道，您这尊大佛我是没福气请得动的，好歹还请您替云仙美言几句，送一位好的来，指点指点我，云仙感激不尽！”
一席话，云妈说的动情合理，由不得林嬷嬷不暗暗赞叹，亦有几分惊心，这个小丫头，年岁不到，考虑事情却甚是周到，为人也圆滑世故，颇有几分眼色啊！
得了云仙的信，林嬷嬷略坐了会儿也就回去复命去了，原本这差事不值当她来，只是为了主子考虑，林嬷嬷自个儿亲身走了一趟，凡事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才好更能的认识一个人。她自觉这趟走的很值得，这个丫头，主子可得要思量周全了如何用才好。
见人走远了，韩妈妈回头忧虑的看着云仙，不待她开口，云仙便知其所想，摇摇头吩咐道：“妈妈，你什么也别说，别问，这两日带着咱们的几个丫头好好看看，听听，外面跑腿拿饭传话的自有这府里的人，你们且先熟悉了些情况再说；再者，我估摸着这府里不拘派了哪位嬷嬷来，定是世子妃身边有分量的，她来了这里，你们一概先听她的调派。”
韩妈妈点点头，和几个丫头眼光交汇，以目示意，大家都心中有数了，皆无异议。裹着红玉，众人下去自去分派打理住处，打理行李包袱不提。
傍晚时分，正房那里果然派了一位嬷嬷来，林嬷嬷亲自陪着，将她送来云仙的门上，却原是半个熟人，原来是早间来这里的两个老嬷嬷中的辛嬷嬷。
林嬷嬷笑着说道：“苏姑娘，我回去将你的话一说，世子妃便高兴的很，夸你懂事呢，因此特意指了辛嬷嬷来你这里，她为人十分能干，且有见识，放你房里正合适，你就放心的使吧。辛嬷嬷素日里最和气不过的人了，想来也能和大家处的来。”
云仙听林嬷嬷介绍了辛嬷嬷，她便朝这位嬷嬷行了一礼，嘴里客气道：“偏劳辛嬷嬷了，往后我们有哪里不到的地方，盼您不吝赐教。”
辛嬷嬷连忙避过，含笑回道：“当不得姑娘的礼，主子叫我来，也是好好服侍姑娘的意思，照顾好姑娘，也是为主子尽忠。”她说着，向门外招手，叫跟随来的小丫头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送上来，自己接了，亲自递给云仙，说道：“姑娘年弱，乍然承宠，这汤药可以补身子的，且趁热喝了吧。”
云仙定定的盯着辛嬷嬷瞧，看她脸上笑容一直不变，自己也盈盈一笑，接过辛嬷嬷手中的小碗，一口气将里面的药汁喝的一点不剩。
看云仙吃药如此爽快，李嬷嬷和辛嬷嬷对视了一眼，辛嬷嬷从小丫头子捧着的托盘里拿了一个小瓷瓶出来，倒了两颗蜜饯出来，含笑说道：“姑娘快嚼两颗果脯子去去苦味吧！”
云仙看了她一眼，浅浅一笑，扭头叫墨言去倒点水来，温声回道：“这药苦才见效呢，蜜饯里有糖，反冲了它，倒白费您的一片苦心了，我喝点温水漱漱口也就罢了。”
辛、林二人一愣，这话她们原也不知，两人面面相觑。
第九十四章 安心
却说那两位嬷嬷还在发愣怔，云仙见状也不多说，转身却朝外面走去，从昨儿住过来，尚还未及瞧自己住的地方，这会子倒有闲心逛了起来。
只见小小的院子三房两厢，回廊连着前面的倒坐抱厦，红栏绿窗，竹木掩映，倒也显得十分干净雅洁。雪白的院墙根儿种着一溜边的蔷薇花，那花藤爬的高了，粉白红紫的小小花朵随着风吹，摇曳在墙头之上显出生气盎然之意出来，别有情致。
见众人都跟了出来，云仙索性在院中的石凳上选了一只径直坐下，素手轻托香腮，懒懒的说道：“这会子辛嬷嬷来了，我这小院便有了主心骨，往后一律行事皆以辛嬷嬷为首，大家该班当差都听她的调派。”见小院里的人都围了过来，站在地下屏息听着，云仙眼神飞到辛嬷嬷身上，笑着说道：“嬷嬷，我们初来乍到的，这院子里人我也认不全，如何安排，就劳您费心了，就连我这里，如何行事，一概都听嬷嬷的话。从此以后我就只管貌美如花，诗书作画了！”
她如此说，林嬷嬷第一个就不信，可看云仙那副慵懒的神色，却又觉得似乎有些可信，贫苦人家的孩子乍然飞上高枝儿，轻狂些也是有的，恐怕心里的胆怯也是有几分的，这才要事事都依赖老成的嬷嬷才行。
她见辛嬷嬷还有几分迟疑，忙悄悄儿的使劲儿一拉，两人上前了两步。林嬷嬷笑着说道：“果然是秦夫人调理出来的姑娘，真是可意人儿，你说的正是咱们世子妃的意思，万事有辛嬷嬷替姑娘看着，你啊只管安享清福，一心服侍主子便好了。”她说了这话，便对站在底下的丫头婆子们吩咐道：“往后，苏姑娘的这个院子里的事情，大家要用心当差，凡事听辛嬷嬷调派，若有差错或者懈怠的，仔细你们的皮，丢了体面还事小，若失了差事，别哭天哭地的抱恨不及。”
众人忙应诺称是，人人都道不敢马虎。墨言几个跟着也行了礼，眼神却都看着姑娘去的，并无置疑。
见大家都称服，林嬷嬷满意的点点头，和云仙又说笑了几句，便告辞而去。
云仙见人走了，自己扶着静云的手往里屋走，边走边吩咐人道：“你们且站站，听辛嬷嬷分派了差事再散罢。韩妈妈，你听过吩咐后来我这，给我揉揉，我这腰有些酸疼呢。”
辛嬷嬷目送着云仙娉娉袅袅的走了直至回屋，这才回过神来，含笑着和众人说话。
再说林嬷嬷，回了正房，见世子妃正歪在榻上闭目养神呢，便悄悄儿的欲往回头走，谁知金氏并非真睡，听见动静便睁开眼睛看，见是奶嬷嬷，打了个呵欠问道：“嬷嬷这会子来，那边可安置好了，她可肯将药喝了？”
林氏三言两语的将在云仙那边的情形俱都说了，末了笑着说道：“我看那丫头人虽生的好，脾性儿却也好，见我领了老辛去，不但没疑问，还悉数将院里的事情一概都交于辛嬷嬷的手中了。往后只要咱们拿捏的好，你也不用担心，将来等有了一儿半女的，那时候任凭她是天仙也不中用。”
金氏叹了一口气，说道：“说起来都是我的肚子不争气，不然何苦给爷左一房又一房的买人纳妾的呢！如今得了这个人，我悬着的心既是放下点子了，可又担心起别的来，故而叫人看着她，尤其每次承宠后一定要记得给她喝汤药。不然，万一她先有了孕，再有这样的美色，我怕世子爷真的会对她另眼相看的。”
林嬷嬷回想刚才看到的情形，也不免有点担心，但她更看不得自己奶大的小姐受委屈，忙安慰道：“怕什么，如今她还小，吃了汤药自然不会有孕，等过了两三年，她年纪大些，知道这些也无妨，那时候小姐定然有了孩儿，很不必担心什么。且说原本世子爷就看重小姐，到那时打发了那丫头也使得，爷还好意思跟你说什么！我估摸着那时候，凭她再绝色，世子爷看的久了，也会厌烦。若怕他不悦，你过个一年半载便给他换两个新人，世子爷有了新人哪儿还记得什么，还会一直感激小姐的体贴和贤惠呢！”
金氏撇撇嘴，点头应道：“正是这话，所以我才不拘几两银子，不断的淘换好的来给爷使，即便她们一个两个，若有幸怀个哥儿姐儿的，我也养的了；唯独这个苏姑娘，尚需要费点子神，人生的再美不过了，又有点子聪慧，且到底是秦氏手下出来的，不好随意打发了。好在咱们只是要借借她的八字用，子嗣就别让她想了。”
若是云仙听见这主仆议论的话，会很淡定的送上她们四个字儿：你多想了！
因为此时，躺在东里间榻上的云仙也正在跟进来给她推拿的韩妈妈说着这事儿呢。
韩妈妈边推拿边轻声问道：“姑娘，我听静云说世子妃晾了许久也没叫你敬茶，可不是不愿意给名分么，还能好心叫人给你送补药来？别是不怀好意吧！才我站在那，见你喝药，心里急的跟什么似的，偏生那两人一左一右的看着你，旁人没奈何。”
云仙蹬蹬腿，轻轻一笑：“难怪老话说人老成精的，咱们家自然没有这些，你没见过，却是猜着了，她们才叫我喝的可不是避子汤么。”
韩妈妈听了大惊，不由得住了手，摇着云仙的手臂怨道：“我的傻孩子，你既是知道，如何不拒了，何况这府里要你来不是说为着要求子嗣的吗，怎么还拦着人有孕呢？”
云仙翻了个身，一手支着下颚，一手玩弄着耳边垂下的鬓发，笑道：“妈妈才是傻了呢，他们家求子嗣是真的，可却不是希望我这样的人孕育孩儿。我空有美貌，却无出身根本，又几经人手，你打量着谁家高门大户的子嗣由这样身份的人生出？再者，就是因为我生的太美了，若有了子嗣，那些太太奶奶们才叫担心呢：一个有几分聪明又生的貌美的姨娘小妾什么的，万一拿住了爷们的心可该怎么办呢！”
韩妈妈听云仙这么一解释，恍然大悟，随之恨声道：“你既明白，为何还要算计着来这样的人家？咱们安安生生的找个人家，正经的生儿育女，将来有个依靠不好吗？”她见云仙漫不经心的模样，咬牙续道：“即便做不得正头夫人，做个偏房，只要有个一男半女也好啊！”
心下暗叹，云仙推开韩妈妈的手，自己坐正了身子，看着韩氏说道：“若妈妈是这样想的，我劝妈妈还是出去跟着苏亮他们过活吧，过个三月两月的，进来看看我也就罢了。”
韩氏见她说的正色，又急又气，疑惑道：“我说什么叫你恼了？你还小，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这世道任凭女人再有本事，没个子嗣傍身，将来老了可怎么办？你看世子妃这样的人，不是也为了子嗣忙的焦头烂额的吗？”
云仙反问道：“妈妈，我的出身如何能与她们比，你之前没听金氏说过我这模样，即便进宫也使得了？平民百姓之家有人敢或者能从定襄侯府要人出来？如果敢，褚家大爷也不会干看着侯府强接了我走，他还乖乖送上身契了；一般小官小吏的，我这样的人唯恐献宝还来不及，又如何会舍了前程也不要偏要我？且看程世子夫妇如何做的，你还不明白吗？”
韩氏听的眼泪连连，喃喃自语道：“所以姑娘才叫我传话苏亮他们，有机会打听这京城里的一些奇闻异事，知道万国公混不吝，便设法投在他儿子的房里，才能免招事端？”
云仙叹道：“是啊，这京城里，高官贵戚关系复杂，盘根错节，他们那边打听到的一些消息，加上你时常出去走动走动，再有在鼓楼茶社那边歇脚打听到的事，咱们几番设计，可不是非得要投在这里才能一时安生，否则以程克非的能耐，他想拒绝万国公的要求，恐怕很难，或许就把我送了出去呢，若如此，咱们比现在还不如呢！”
见韩氏抹眼泪，云仙安慰道：“别难过了，我有妈妈，有关心我的人就够了，其他的，咱们要不起，就先别要了啊！”说着话，云仙往韩氏的身上靠去，揽住她脖子哄道：“这世道，我们一路上看来还不够吗？自己受罪也就罢了，何苦再带一个来世上受罪，那时候牵肠挂肚的又不能自主，才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呢！好妈妈，你往后尽管有空往外面多走走，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回来，便是那卖莲蓬的，也给照样儿找一个来，他的莲蓬好吃的很呢！”
短短两句话又哄得韩氏笑了出来，她会意的点点头，眼下内院有人看着，还是多往外面走走，知道些消息，姑娘才不至于手忙脚乱呢。
不知怎的，她鬼使神差的嘟囔了一句：若是你死鬼父亲没个闪失，他那年进京赶考准保能考得上，你就 是官家小姐了，也不至于如今这般落魄！
第九十五章 机会
韩氏说了这话，才恍然想起自己可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偏勾起小姐的伤心事来。
然而，云仙听了不以为意，别说父亲没了，即便有，前提还得要保证他不宠妾灭妻，还得要保证他不重男轻女，还得要保证他不见利忘义，即使这些他都没有，还得要保证他能抗得住荣华富贵的诱惑，否则一顶小轿将自己送进了宫，还不如现在呢！
不管内宅里女人们如何筹谋计算，男人之间却是没有这么多弯弯道儿，有话只管说个明白便好。
丰乐楼内的天字号的雅间里，程克非与万玉衍相对而坐，两人吃着酒。程克非把盏笑说：“昨儿，我去找世子爷，差役说是你不在，我还当世子爷偏了我的宝贝怕见我呢，听你道来，却是我小人之心了。在下当自罚三杯，向世兄赔罪！”
万玉衍与旁人不同，不似世家子弟那般喜斗鸡走狗、打马章台、于纸醉金迷中奢靡骄横，他是难得的忠厚人，见程克非自罚，忙阻了，言道：“俗话说不知者不怪，何况你我祖上原也有世交之情。若真论起来，这回却是我对你不住，世子妃求子心切，硬是从秦夫人手上要了你的人来，且让我先敬你一杯吧。”他话说完，杯中的酒也已然进了肚子。程克非连忙陪着饮了一杯，执壶又续上了酒。
万玉衍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夫人答应弟妹说是给你调动职位，昨夜我排算了许久，以如今京里情形，有几个地方倒可去得，只不知世兄意下如何？”
程克非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大喜，忙称谢不已。他一边给万玉衍续酒，一边说道：“说起这事来倒不忙，有世兄帮忙，守贞并不担心。我这里有另外一事，还待和世兄共同参详。”
万玉衍见程克非神色喜悦，说话间又以字相称，可见其心中亲近之意，他虽不是那心思细腻之人，却也明白程克非这是与自己真起了结交之心而非场面上的虚情假意的应和。因此，自己心下也松动了些，做出倾听之态。
当下，程克非将苏云仙的来龙去脉、前程往事等一并细细的告诉了万玉衍，末了，他剑眉高挑，朗声笑问道：“如何，世兄，你是不是偏着我的宝贝了？”
万玉衍听完了事情，确实诧异，昨夜他和苏云仙也只是片言只语的说了两句，只知道这女孩儿除了长的绝色，便是很温顺，并未料到这丫头竟然还有些本事。
仰头饮下一杯酒，万玉衍拍了拍程克非的肩膀，爽朗的笑着言道：“多谢守贞割爱了，中宝感激不尽，如今你又将这事告诉我，可见守贞真拿我当自己人看了，这样，我也不能小气，原本想给你在步军衙门找个差事，虽然不差，但将来到底有些麻烦；如今依我说，你且先安心待在原地，估摸着十天半月的，上面便有旨意下来了，那时我调你过来，就跟着我一起做事吧，也免得夹在那些人里面烦恼，如今的世家子弟能叫人看上眼的也没几个了，瞧着每日里虚混时光，不知将来如何呢！”
程克非听了，干脆直接兄长哥哥的称呼起来，两人推杯换盏，闲话间，程克非将原先的打算说了一遍，万玉衍说道：“这难什么，如今你既然信我，将这挣钱的法子告诉了我，还拉着我入伙，那位苏姑娘还教她按原先的计划去就是了！”
程克非见万世子如此豪爽，真是觉得从前与他少走动是可惜了，他促狭的打趣道：“这丫头我一直舍不得动，如今偏着哥哥了，你却又放了她出来，难道不怕我去偷食么？”
万玉衍哈哈大笑，挥手说道：“兄弟如手足，何况这只是个丫头罢了，原是个玩意儿，你我兄弟不必见外。”
程克非此刻才安下心来，万玉衍果然真丈夫也， 成大事而不拘小节，这样的朋友，交的是真对了。
酒足饭饱，约好日子，两人分手，各归各府。
且说定襄侯府，秦氏正听着管事的人来报，说是褚姨娘家的兄弟投了帖子来，想要拜见世子呢。她转头跟站在一旁的玉簪儿笑着说道：“你也听听，从前来只敢偷偷摸摸的从后门进来，也懂姨娘家的亲戚不是亲戚的理儿，如今人家挣着大钱了，腰杆子粗起来了，居然肖想拜见世子了。爷每日里那么忙，还有空见一个商户？”
金露走过来插话说道：“既是这么着，夫人便退回他的帖子，他挣了两钱又怎样，要不是依靠着咱们府这棵大树，谁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偏生有些人还借着这个不安分起来，敢算计起主子来，没得叫黑心烂了肠子的货还狐假虎威起来！”
屋里的几个人听她叽叽呱呱的一顿跟铁锅炒豆子似的嘎嘣响脆的话，都轰然笑了起来。莺声燕语正热闹的时候，恰逢程克非喝了酒回府进屋，他一进门，就听见里屋里的笑语声，自己一掀帘子进了来笑着问道：“你们说什么呢，怎样这样热闹？”
众人见世子回来了，忙伺候换衣服的换衣服，忙倒茶的去倒茶，忙服侍盥洗的去端水，一时间围着他团团转。秦氏坐在一旁，笑着回道：“正说着褚家呢，褚氏的大哥投了拜帖来想见你。”
程克非接过热毛巾，擦了擦手扔在丫头手中，自己回身挨着秦氏坐下，拿了帖子翻了翻，说道：“往日里我还想着通过他这一条线，能生些银子出来，如今看来是人都有私心，既然他有胆子自个儿飞，就让他自家去折腾吧，见不见的也没什么！”
秦氏接过程克非手中的帖子随手搁在一旁，接口说道：“我也是这样想呢，他们家送一个姑娘进来无非是想抱着咱们腿好走路的，如今胆子肥了些，便不把人看在眼中了。想咱们原也没有白要他的孝敬，也不知给了多少便利出去了。商户便是商户，眼睛里除了真金白银，就见利忘义了啦。只是这两日，我正好有一事要找褚家说呢，可巧儿他家就来了人，爷你说这事儿该怎么办呢？”
程克非还不知道孟氏听了世子妃金氏的建议，想要褚家的两位小姐中的一个去给万国公这事，因此有些纳闷。
秦氏嫌恶的皱着眉头低声说道：“还不是那位孟夫人，瞧着云仙好，没弄到手，这会子又打起褚氏妹妹们的主意来。有了云仙这一回，我也不好再回绝她了，因此推说要问过褚家才行。如今褚家大爷褚之鹤来了，正好让他自家做决定，不拘二姑娘还是三姑娘，好歹要送一个出去，不然咱们这里若得罪了孟氏夫妇倒不好，毕竟宫里还有万娘娘在呢。”
程克非听了点点头，并不在意，说道：“这事你不拘打发了哪个丫头去告诉褚氏一声就行了，吩咐就在她院里见见她娘家哥哥，叫他们自己定下了人来上房回一声也就是了，值得劳心伤神的做什么！”
说了这话，他挥手叫人退了下去，拉着褚氏，说起和万玉衍见面一事，两夫妇在房里嘀嘀咕咕起来。
再说，褚氏接到正房的传话，心中一喜，眼下正艰难着，娘家哥哥来的正是时候。那两小姐妹因来陪着养伤中的长姐说话，也在泽的屋里。金露的传话并未避讳她二人，这两姑娘听说孟氏想要她们中的一个，都惊呆了。
泽萍和泽琴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她们不约而同的看向床上躺着的褚泽。
泽看着人送走了金露，这才看向两个妹妹，笑着说道：“这可是大喜事，你们俩既然投了孟夫人的缘，日后在国公府里日子也好过。只是她只要一个，你们俩究竟谁去好呢？”她见两个小的，都低着头不说话，便又说笑道：“自古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你们这会子害起什么臊来，早些想好了，等大哥来了，咱们好好合计合计才是。可惜不是万世子要，不然你们俩都进去服侍他，也是一段佳话。”
泽所说正是泽萍心中所想，如今这府里眼看着程克非翻脸无情，秦氏又精明，她自己便有些灰心了，若跟了万世子那岂不是比如今的好，即便有一日大姐松了口推她服侍世子又如何，不过是个侯府世子，哪里比得有娘娘在宫里的国公府！
泽琴此刻却是心乱如麻，真是一刻也没法呆下去了。这就是她一度报以幻想的长姐，到底还是没拿她当亲妹妹看啊！自进府来，泽萍向来以大姐马首是瞻，若留也是留泽萍在身边，那么要去万府的便是自己了？
什么世子的，什么国公爷的，都不是自己所想啊！她有自知之明，区区一商家之女还值不得贵人们青眼有加，不过是当个解闷的玩意儿而已。可是，自己如何能逃开这一劫呢？大哥能放弃这个攀附贵人的机会么？
第九十六章 送礼
别说褚家小姐妹俩现下有些懵了，便是褚之鹤，看着眼前神色不耐的侯府管事一并丢在桌上那刺眼的拜帖，也有些懵。他连忙笑着问是什么回事，手却从袖笼里摸出一张银票子顺势就塞进了这位蔡管事的手心里，嘴里说道：“蔡管家，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侯府为何要退了我的帖子呢，若不妨事，还请点拨一二，在下感激不尽！”
那姓蔡的管事一边接了票子顺带脚的掖尽了自己的袖笼里，一边打着哈哈道：“主子们的事，我们哪里能知道！只是有一事，说给你知道也罢，前儿也不知道褚姨娘犯了什么过错，叫主子们给打了板子，听说如今还养着伤呢。说起来也奇怪，她好歹还半个主子呢，不知怎么还未聪明过一个小丫头，那回跟你们来的小妮子，姓苏吧，人家如今就拣了高枝儿了，听说给万国公府的世子爷看中要去了呢！”
听这位爷絮絮叨叨的一番话，褚之鹤如何也坐不住了，大妹妹做了什么叫主子不留一点体面就给打板子了，云仙如今去万国公府了？难道这就是世子爷退帖子的原因，还是说因为恼了他家得了香茶生意却没禀告的缘故？
越想越烦，他应付走了蔡管事，连忙打起精神来，带着人去街面上采办了些礼物，连着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一一分派好了，方才坐定，仔细的思索起来。
第二日，褚来福照大爷的吩咐，朝往常惯熟的人家一一送礼一并打听些消息去，褚之鹤却带着小厮长安来了侯府。
他走近了大门，只见朱红色的正门关的严丝合缝，偏门虚开着，大门的廊下三四条宽板凳上坐着数个锦衣华服的奴仆小厮，正高谈阔论着。褚之鹤从袖笼里掏出几块碎银子来，着脸笑着递了上去，自报家门。
其中有一个看上去是头儿模样的人，接了银子，笑眯眯的一挥手，说是知道的，上面有过吩咐，抬手便让褚之鹤从偏门进去坐等，他这里使了人到二门上去禀报，叫里面来人领。
不多时，泽的大丫头含锦急匆匆的跟着那报信的小厮后面寻了过来，一见褚之鹤，忙请安问好，褚之鹤心中不安，虚虚的应了，便叫长安留在门房里等着，自己抱了东西忙随着含锦直往里面走。
翠羽阁里，褚泽原先受的二十板子并不重，后来一半是抱愧一半是遮羞，便以养伤的借口一直躲在房里不出来，如今听说大哥来了，心里振奋，便强自挣扎着起来，叫人梳洗打扮好了，歪躺在外间的榻上等着。泽萍和泽琴陪坐在一旁，三姐妹默默无语，却是各有心思。
等褚之鹤急忙忙的跟在含锦进了院子，听见动静，泽萍姐妹先迎了出去，两人和之鹤好久未见，再见之际兄妹们百感交集，一左一右的伴着大兄进了屋里。泽卧在榻上欠身给之鹤见礼，褚之鹤连忙拦着，急急问道：“大妹这是怎么了，我听人说你教主子们打了，所为何事？”
褚泽听大哥上来就问这事，又羞又恼却又有些贴心，她看向身边的人，桂枝便捡着些能告诉的告诉了大爷，却绝口不提她们原是想算计云仙来着的。
然而褚之鹤何等人物，他经年游离于商场当中，又常奔波于自家的各个店铺，此时一听丫头的话，便知道这其中说的不实，漏洞百出，然而眼下却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轻轻叩着桌面，沉吟了片刻，他抬头问道：“不是说孟夫人想要了云仙给万国公，怎么又叫万世子看中了要走了呢？”
褚泽茫然的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原先孟夫人还说要来拜会秦氏，到时候讨要了云仙去，可是后来听说云仙跟着府里人一起去了趟大相国寺，之后不久就被夫人带着去万国公府，当下就留了下来。”
怎么儿子倒和老子争一个女子起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旁人不知道的事情，褚之鹤也百思不得其解。他瞧着这姐妹三人，心下叹了口气，只盼着别得罪了苏云仙才好，那位可不是真个令人搓扁捏圆的主儿。
褚之鹤还在沉思之中，褚泽萍笑问她哥哥道：“大哥，今年还没到查账的时候，你怎么早早儿来了京里？”
褚之鹤听二妹开口相询，想起一事来，忙从内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褚泽的手中，言道：“这是苏云仙寄回去的信，这上面什么意思，你们可明白？”
褚泽看那娟秀飘逸的字，慢慢念出声来：
一别数十月，念秋实之味尚难忘，叹春夏繁花又眼前，君志虽高远，然天伦何敢弃？今有双姝妙手结新绿，吾不敢私藏，愿彩霞追得明月归。另：若来京速疾，可奉一盏喜酒与君共贺！
褚泽琴忍住胸中骇浪，惊疑的看向哥哥姐姐们，泽萍却是忍耐不得，忽地站了起来，一口银牙咬得直响，气呼呼的说道：“怪道孟夫人忽然要我和三妹妹两人不拘是谁进去呢，却原来是这个贱人弄的鬼！”
见大家都看向她，泽萍拿了信，指着上面的字说道：“我们姐妹不过是闲来无聊邀她一起制荷香茶，她挨了世子爷的罚便心下记恨，不但告回了家里去，还撺掇着孟夫人将我们姐妹送给那位老国公爷，其心可诛，着实可恨！”
褚之鹤原先还不知道孟夫人求她们姐妹一事，听泽萍这样说，他忙看向大妹妹。褚泽便将夫人使人来传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俱都之鹤说了，末了问道：“大哥，你看究竟叫哪位妹妹进去呢？”
褚之鹤闻言看向两位妹妹，却见她们脸上都是一副担忧的神色，心下了然。然而，鸡蛋再大，也碰不起小石头，何况他们商户之家原本就是为和气求财，哪里敢驳贵人们的不是呢，看来，人还是要送进去，只是到底选谁，却有点难办了，若是万世子就好了。
空想亦无益，褚之鹤决定先将此事放下不提，他转而问起了妹妹们在府里制茶一事，得知世子爷夫妇虽然当时惩罚了云仙一通，却并未寻她们姐妹的不是，心里深深一叹，到底家族里将女孩儿养的过于小气了，毫无格局，亏得家里还绞尽脑汁的铺路设点，立意趁着推出荷花香茶的机会将商路打的更广些，也多挣着些钱。这里倒好，人家云仙没泄密，她们自家姐妹却拿这个争宠斗气，白白得罪了世子爷夫妇尚还不自知。
想到这里，他暗暗下了狠心，便和妹妹们辞别而出。出来门，正巧碰着府里的大管家，褚之鹤连忙双手拦了，抱了他的腰不让他进门，笑着说道：“大管家一向繁忙，今日见到却是有缘，千万赏脸，咱们去喝一盅叙叙话。”
大管家连连推辞，褚之鹤立意要和他套好交情，哪里肯放人，终是却不过褚之鹤的盛情，两人往太和楼而去。
推杯换盏之间，褚之鹤故意装醉，大着舌头说道：“也不知我那大妹妹如何恼了主子，叫着给打了板子，还请您指点指点。”
大管家醉眼朦胧的觑眼说道：“若旁人问，我才懒得说呢。既然是褚大爷问了，咱们做奴才的最要紧的是什么？当然是忠心二字啦，贵府的大小姐既做了我们爷的妾室，有事居然瞒着主子不报，还伙同外人算计府里，这不是明摆着找不自在么，她这顿打不算冤枉，若是在旁人家，恐怕这会子坟头上已经长草了！”
褚之鹤明白，这是侯府为着褚家知情不报的事透过大妹敲打一二呢，再者泽确实也有点过了，怎么说，云仙并不妨碍她什么，如何能跟外面人合着算计至此，难道她不知道云仙也会制茶，流入旁人家，对侯府对褚家都未必是好事哪！
念及此，褚之鹤站起来向大管家躬身长拜，口内解释道：“不是大妹妹不忠心，她一个女儿家，确实不知道这茶路上的生意经，褚家也是想等夯实了这生意，就来禀报侯府，好给世子一个惊喜，没想到她们小女孩子反弄巧成拙，叫府里误会了。再者跟孟夫人的事情，也是妹妹们年幼，不懂人心算计，叫人给撺掇了，我在这里陪个不是，还望大管家务必代为致意，褚家并不敢对侯府没有二心。”
大管家一边谦让，一边接了褚之鹤送上的荷包往怀里揣，嘴里哈哈笑着客气道：“好说，好说！”
见大管家肯收礼，褚之鹤心头一松，他打了个眼色，先前跑回客栈取东西的长安便上前将一个锦盒交到了褚之鹤手上。褚之鹤接过锦盒，托着送到大管家手上，说道：“这里面是给世子爷的一点子孝敬，东西虽简薄，却是带着我们褚家的诚心实意，还请您转呈给世子，他老人家事多繁忙，之鹤也不敢打扰，只盼着府里长长久久的兴旺，我们也好背靠大树好乘凉！”
两人言笑中两下会意，褚之鹤想办的事情也就成了，可是，万国公府那边怎么办呢，他陷入了沉思中……
第九十七章 心志
泽琴和泽萍两人从泽屋里出来，分了手各自回去。一进自己的房间，泽琴便几乎无力的摊倒在床上，唬的丫头们惊慌不已，几乎被吓个半死。水蓝和墨芍两个人俱都跪在踏板上来看她，水蓝还稳着些，见泽琴的脸色不好，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好？”
泽琴看两个心腹大丫头神情惊慌、面无人色的样子，强撑一口气安抚道：“我若此时死了也就罢了，其实身上并没有哪里不好，只是心里难受的紧。”听了这话，两个丫头会意过来，姑娘这是担心被他们给送给万国公的事情。
墨芍愤然而起，说道：“我这就去找苏姑娘去，咱们三姑娘可从来没做过对不住她的事情，她怎样这般心狠，活生生的叫人去跳火坑去？”
泽琴长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傻丫头，她在那深宅大院里，你如何得见？再说，事已至此，不是我便是二妹妹，难道还能有转圜余地么！”
两个丫头听自己姑娘这样一说，心中凄然，眼泪不由自主的都落了下来。水蓝叹气道：“墨芍你也别恼苏姑娘了，她当着人面儿从来都很客气，若这会子不是万世子看中她，她已然被送给万国公了。自古道‘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那会子若不是二姑娘和大姑奶奶闹着给孟夫人画苏姑娘的小像，兴许这会子什么事也没有呢！”
泽琴直挺挺的躺在床上，茫然的看着帐顶子，水蓝的话她亦听了进去，是啊，时候到了，报应也来了，这会子云仙是走脱了，拿来顶缸的却有可能是自己！可是，这世道公平吗？自己从未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也从没有下手害过人，为何最后却要落到自己身上来？
不，不，绝不甘心坐以待毙！
泽琴猛的从床上坐起，吓了两丫头一跳，她们神色惊疑的看着自家小姐，泽琴却喃喃自语道：“有道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我这就找苏云仙去，她那么聪明，她一定有办法帮帮我的！”
墨芍拉着泽琴的手使劲儿的摇，焦急的喊道：“姑娘，姑娘，你可是魔怔住了？才说我无法得见她，难不成你就能见到她，如今人家攀了高枝儿，躲进国公府里享福去了，咱们又有什么法子？”
水蓝听墨芍的话也有理，她咬着唇看向泽琴，见姑娘如此模样心里难过的不得命。她起身预备去端水来给姑娘擦一把，眼神无意中扫到桌子上，看见堆着的几个锦盒和包袱，眼睛一亮，她回转身来，喜笑颜开的嚷道：“姑娘，咱们有法子了！”
“哦，什么法子啊，姐姐你快说呀，真是急死人了！”墨芍连忙奔到水蓝身边，连摇带晃的催着水蓝。
水蓝指着桌上的东西说道：“咱家大爷带来的礼物里有汉川特产，姑娘不如借此由头，送些特产给她，如果能约她出来一见岂不是更好！”
泽琴听了便朝水蓝指的东西看去，墨芍站在一旁朝泽琴看去，眼巴巴的等她首肯。
泽琴刚才虽是说的斩钉截铁，其实心里并没有什么把握，如今见水蓝说的有理，她想了想，咬牙点头道：“你这丫头的话也有理，好吧，是死是活，总归咱们要试试才知道。”
泽琴和丫头们商量来商量去，却道此事最终还要着落在大哥褚之鹤的身上，她一个女孩儿，如何能出得门去呢，即便出去了，也是两眼一抹黑，万事不知，不如求了大哥帮忙，倒还妥当些。
她们这边计议已妥，泽萍那厢却是乱纷纷不堪言。
起初从金露传了世子夫人的话后，自己就不断偷偷的打量泽琴的神色，往日里三妹从来对这些都很不屑于齿，只不知如今又是什么打算，论起来，国公府是她们这些做小庶女的敢都不敢想的归宿了，可惜是老国公爷房里要人，若换成万世子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这总归只是想象而已，眼下的现实就是孟氏替老国公爷选房里人啊，那位的名声原先不知，如 今因算计云仙的缘故，也听说了一二，但凡有点心气儿的姑娘，谁会愿意去呢？泽萍自己也不愿意，故而此刻她回了房，心里乱遭遭的，自己往日里就交好大姐，凡事都以她为先，如今想留下来也不是很难。可如何要说服大哥，将三妹送过去，可就有点难了！毕竟他们才是亲生的兄妹呢，自己到底隔着一层。
不是嫌茶水烫了，便是嫌窗户开的大了，再不就是丫头们的手脚重了些，瞧二姑娘今儿个心气不顺，连水芦水苇也不敢多言，大家打起精神来小心做事，末了，还是都叫泽萍给撵了出去，她想一个人好好的静一静。
听外面的丫头禀报，说是褚家三小姐来求见，秦氏讶异的看了看身边的人，玉簪儿会意，走了出去领了泽琴进来。
泽琴一进秦氏的屋子，顾不得打量，一低头噗通跪倒在秦氏的面前。
“哟，三姑娘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何须给我们主子行这么大的礼，怪吓人的！”玉簪儿一边说笑，一边忙招手泽琴的贴身丫头水蓝，两人合力将泽琴扶了起来。
“夫人，泽琴有一句心里话，要说给您听，不怕您恼，我致死也不愿进万国公府的，还望您高抬贵手！”
秦氏头也不抬，一手端着茶盏，一手轻轻揭了茶盖，缓缓的细吹着茶沫，只不出声。
依旧是玉簪儿发话说道：“三姑娘这话说的好笑，送谁去万国公府，那是你们褚家的事情，你怎么倒求到我们夫人的头上来了，青天白日的，爷和夫人并没有哪一个说要送你去呀？”她说到这里，眼珠子转了一下，仿佛恍然大悟般问道：“莫非是褚姨娘点了你去万国公府？褚三姑娘啊，你若不愿意，求你大姐姐也使得，跟褚家大爷说也使得，却不好来跟我们夫人这样说，还是姑娘认为我们侯府仗势欺人、强逼良家女子为妾？这罪名我们侯府可担不得！”她说到最后两句，声线已然提高，房内秦氏的丫头们均都没好脸色了，一齐狠狠的盯着泽琴看来。
泽琴伏首又连磕了两个头，摇头解释道：“玉簪儿姐姐你千万别误会，我并没这个意思。”她抬头看向秦氏，言道：“夫人，泽琴此来，一是表明决心，二是想求夫人给个方便，允许泽琴出府一趟，泽琴想跟兄长求一求，好歹别把我送那里去。”
秦氏呷了一口茶，这才抬头看泽琴，她面上含笑，淡淡问道：“哦？你就那么肯定你大哥不舍得叫你去，却叫他再到哪里去寻一个妹妹来送进去？世人都知道你们家二姑娘这日夜肖想爷呢，哄得褚氏团团转，为的是什么，大家都知道！你打量着她肯舍了这一头？只怕她也不愿意去万府的。”
泽琴听秦氏如此相问，便知道话圆不过去。她狠了狠心肠，慨然说道：“既是谁都不愿意去，可若大哥一定要送人进去，我们姐妹也只好看天意了，只是事情定下之前，泽琴还想努力一回，求夫人成全。”
金露站在一旁“噗呲”一笑，她上前两步，再次将泽琴拉了起来，笑道：“姑娘也是糊涂了，叫我们夫人成全什么，又不是给我们爷选人，要与不要的只凭我们夫人一句话。我看与其这样，你还不如求了那位孟夫人呢，叫她只选你家二姑娘，岂不是就妥当了？”
泽琴听她们主仆推来说去的，却只字不说同意或不同意，反又叫她求孟氏去，她心里暗暗发苦。这位孟夫人若好说话，只怕也不会说没了云仙，转身便来打自己姐妹的主意了。若真求了她眼前去，那才是羊入虎口、在劫难逃呢。
如此想着，泽琴的面容便又白了两分，她郑重福礼又道：“瞒不过夫人的法眼去，今日里哥哥来听说了这事，瞧着并无反对之意，想来也不过是踌躇究竟送谁进去而已；于泽琴而言，此际却是关系女孩儿的家的一辈子生死大事，我也顾不得害臊了，实话说不论给谁当妾，我都不愿意！如今看来，这事或者我哥哥拍板定了，或者那府里点名指了谁便是谁，因此我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恐怕还得要找云仙姑娘说合说合，因此托口说去找哥哥，实是想设法求见苏姑娘一面，兴许就能如愿以偿呢？”
秦氏往常里对褚氏的两个妹妹没什么印象，即便有，也是对二姑娘的痴心妄想有些觉得好笑，如今见泽琴一番剖心析肝之语，掬诚相示之态，她不由得动容了。
想了想，秦氏叹道：“也罢，瞧你难得有这副心志，我便替你约了她出来，成不成的也看你的造化了。”
得了这话，泽琴如闻仙音，感激不尽之余又十分真诚的给秦氏磕了一个头，这才退了下去。
第九十八章 帮忙
看着人走了，金露不解的问道：“夫人，咱们又不是庙里的菩萨，凡事有求必应的，这事儿原是他们家自己的事情，你何苦又揽了过来！云仙那丫头才送过去几时？咱们要开口问金世子妃借人，她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秦氏但笑不语。玉簪儿却围着金露打量了两遍，笑道：“喔唷，咱们金姑娘如今也知道想事儿了么？傻丫头，虽说这事是褚家自己的，可到底孟夫人是跟咱们侯府要人，总要将人好好儿的送过去才成啊，那位姑娘看着执念甚深的样子，不管结果如何，若果然选中了她，总要她心甘情愿才好，不然万一想不开，闹出点事，咱们夫人脸上也不好看啊！”
听玉簪儿这么一点拨，金露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可不正是此理么。
还未等秦氏想着怎么和金氏开口呢，晚间程克非回来躺下才要睡着之际，迷迷糊糊的关照秦氏打点包袱出来，过得两日还要和万世子约着去门头沟那边的清水村去呢。
乍听到“清水村”这三字儿，秦氏一咕噜爬坐了起来，摇了摇程克非，问道：“你们果然说定了？”听到世子爷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秦氏想来一圈，心里又生起别的担忧来，便伏在程克非身边，凑着他耳朵说道：“金氏那边着急吧啦的弄了人过去，为着传承子嗣。这会子你凑上去，虽说是和万世子一道儿的，可万一她有了身孕，倒说不清楚了，还不如你别去呢！”
程克非被她的话一惊，睡意没了，自己也坐了起来，倚着床栏搂了秦氏在怀里，一边拨弄她头发，一边嘲笑道：“就你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的，有中宝兄在，我怕什么！再说了，我瞧着他那话里行间的意思，可未必有让这丫头生儿育女的意思，不然也不会那么干脆的肯放出来去办差事了。”
秦氏纵然之前听说过一耳朵，如今再次听丈夫这样说，想着云仙那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也有些怜惜。她掐了程世子一把，冷笑道：“你们这些男人可真无情，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就忍心给扔到那荒郊野外去？一定是尝了鲜儿就不稀罕了，我知道，你必定心里也馋着呢，这会子赖皮涎脸的贴上去，指不定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呢！”
程克非嬉笑着拍着秦氏脸蛋儿说道：“这就醋上了？原先她在这里，我瞧着你宠的那样当个宝贝似的，怎么就不见你防着？”
“放屁！我再宠她原不过是为着你的打算，精心细养的好了，将来能得贵人青眼，谁像你们混账肠子里整天想着污浊不堪的心思，倒有脸说别人！”
见秦氏恼了，程世子一个翻身，将她放倒在身下，调笑着说道：“为夫的肠子心肝究竟怎样的，还请奶奶好好儿的看一看！”说着，脸便往下凑，亲了上去……
这夫妇俩自是一夜风光旖旎，不必多言。而万国公府里，素来贤良的金世子妃，却真有点恼了，她看着丈夫走出房门的背影，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此刻不用勉强再挂在脸上了，陡然间跌落的无踪无影。
“石斛，你说爷怎么就想起来把那丫头送到清水村去，那是什么地方？”金氏见丈夫莫名丢下两句话，说是过两日就将苏云仙送到清水村去住一段时间，便往苏云仙的小院而去，她郁闷又纳闷。
“奴婢也不知道，兴许林嬷嬷就知道呢，她老人家向来见多识广，又常在外面走动，或许就听说过呢。”石斛也茫然，主子的话，自己回不上来，不过灵机一动想起林嬷嬷来，她忙推荐出来。
可巧，正说着话，林嬷嬷就来了，因他家儿子和人在赌坊吃酒打架，不妨头将一个小吏家的儿子给打死了，这不赶紧的求到金氏的面前来了。
听了林嬷嬷的哀求，金氏安慰道：“我当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我叫人拿了爷的帖子去京城府尹那里去一趟，早晚就会勾消了这桩案子的。只是有一句话，我要嘱咐嘱咐妈妈，您老人家也别太娇惯他了，好歹让贵子哥干点正经营生来。一个堂堂五尺高的汉子，出门去，人家还得尊一声他是我金瑶瑶的奶兄，若再这么着不长进，别怨我也不认得他了！”
林嬷嬷被自家小姐说的有些讪讪的，她不自在的摸摸发烫的脸颊，陪笑道：“我也是这样说呢，早晚要将他给拘起来才好，一个错眼不见，他就跑出去给我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金氏被林嬷嬷一嗓子倒给提醒着了，她看着窗外的月色若有所思，言道：“妈妈，我这里还真有一件事，需得个贴心可靠的人去做，您老可知道清水村这是个什么地方？”
“清水村，清水村？这不是门头沟那旮沓嘛！”林嬷嬷一拍大腿说道，她见金氏疑惑的眼神，忙接着解释道：“就是辛嬷嬷从前的娘家那地方，出了南西门，拐个道直朝西走，坐骡子车大概有大半日的脚程就能到了吧，小姐怎么这会子冷不丁的问起这地方来了？”
金氏幽幽叹息了一声，闷闷不乐的问道：“你刚才来的时候可看见世子爷了？”
林嬷嬷点点头，回道：“可不是正好在院门口碰见的么，瞧着他走的方向，这是去？”她话说到这里便明白了，感情姑爷这是往姓苏的那个小丫头院子里歇息去了，小姐这是伤心了。
“我的小姐，好歹忍个一年半载的，无论是你自己还是姨娘们怀上了身，诞下孩儿，应验了那老道的话之后，那边儿的还不是随你处置，这会子咱们不生气啊，不过是一个毛丫头，汤药一直给她用着，不碍事的。”
石莲搬了个绣墩，走到林嬷嬷跟前安置下来扶她坐了，嘴里说道：“嬷嬷，您老还不知道呢吧，爷才来跟咱们世子妃说，要过两日将那位苏姑娘送到清水村去住呢！”
“啊，还有这事？出了什么事要把人往城外送，何况那里也没有咱们家的庄子呀？”林嬷嬷乍听这话，也是吃惊不小，她可不相信世子爷这才没两日新鲜就将人打发出去了，何况刚刚儿还不是往那院里去！
“正是为着这个，我有些伤神呢，才他来吩咐人打点包袱，又说过两日将那位送到这个地方去。我问他可有什么缘故，偏生他又不肯说，说是女人家不必操心太多，只要坐在家里安享荣华就可以。妈妈，你听听，我这还没人老珠黄呢，成日里一片心全放他身上，他却嫌弃起来。”说着说着，金氏有些伤感起来，眼圈儿便不由自主的红了。
林氏忙站起身来，急走两步上前握着金氏的手，和声安慰：“小姐你又多想了，世子爷不是那样的人，这家里中馈、里外人情打点，他都一并交给了你，这不是信你是什么？他不说，想来自有不说的道理，许是怕你多费心劳神的。依我说，你也该少伤点神，时多作保养，早点生个一男半女的，有孩子牵绊着，哪里还有时间多愁善感的！”
金氏抬起头，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眼巴巴的看向自己的奶娘，犹还不信的问道：“真的吗？”
林氏被她这副表情早弄的心里软成一汪水了，小时候小姐就这样，那天真可爱的小模样，自从太太走了以后，老爷又接了新人进府，她的小姐可不是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么！
“奶娘不哄你，眼下呀，你最要紧的可不是给世子爷添个小世子么，任凭什么苏啊什么嬴的，都翻不出我家小姐那五指山去。”
林氏一席话又把金氏给说的笑了起来，她说道：“妈妈，我想要奶哥哥伴着爷一道儿去那个地方，看看那地方究竟有什么，值得爷亲自送她去那边。”林氏听了忙应允，并且建议干脆就将常贵放在那里闷上些时日也好，省得在城里整日跟着不着调的人尽是学着干混账勾当。
既是计议已定，林氏便吩咐了石斛，明日里叫云仙过来说话。
万世子晚间去了云仙的小院，并没有金氏想象中的花前月下，他这两日确是稀罕小姑娘的姿色，却没有同她有更近一步说话的想法，女人就是女人，哪怕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本事呢，还只是一个女人罢了。
随意问了云仙两句话，便吩咐她得空收拾收拾包袱，点好要带的丫头，过两日便去清水村，云仙讶异的瞄了一眼万世子，却没开口多问，只简单的“嗯”了声应下而已。
夜风微凉，万世子折腾出了一身汗，叫人抬了水来重新沐浴更衣了才歇下，云仙却还依旧磨蹭在净室里，她小声的对服侍的墨言和静云一说，两个丫头的眼中便放出明亮的光芒，甚是高兴。这几日，她们也瞧的清楚了，恐怕姑娘在这府里比在秦夫人那里还不如呢，光想想辛嬷嬷每日里端来的那黑乎乎的的汤药就怪渗人的慌，偏生姑娘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每每一口气都喝的精光，更让她们心里发憷，却不敢多言。如今能有机会出去，哪怕是从未闻名的小村子呢。
只是有一条，世子妃肯同意么？
第九十九章 相询
金氏纵然心中不愿，却不会在明面上反对，自古道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金瑶瑶能有今日的尊荣，除了世子爷的怜爱和厚道，不就是自己凭着一颗玲珑心，小心服侍的结果么！
隔着一架白檀木的大红缂丝百婴游戏图的落地屏风，常贵只敢侧着身子做了小杌子的一角，恁大个的块头，缩在那里的蹩手蹩脚的模样，叫站在旁边的丫头们看了抿嘴直笑，他倒还老实，头都不敢抬的老老实实的听着。
金氏的声音清晰的传了过来，只听她说道：“贵子哥，岁月磋磨，如今妈妈眼见着老了，虽然跟着我不会叫奶娘受苦，将来会给她荣养，可你是妈妈的独子，好歹争着些气求点上进去，别说她老人家脸面上好看，就是我，在爷面前也能说得过去。别整日和那些下流东西鬼混在一起，做出不好的事情来，叫我在旁人面前生生的被打了嘴。”
常贵知道大小姐这是敲打之前他所犯之事，听到金氏说的伤感，他忙站起身来噗通朝地上一跪，磕着头赌咒发誓的说道：“叫小姐丢人了，是我不好，是我糊涂，是我混账，往后我再也不敢犯了，再犯，就叫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眼见着站在身边的林嬷嬷急的脸都白了，金氏啐了他奶哥哥一口，笑骂道：“谁又要你赌咒发誓的了，妈妈在这里，仔细吓着她老人家了，我可不依！眼下，我正有一桩事情要交给你去做，你只需用心的办好了，那时我再向爷给你求别的差事也容易，多早晚你能上进了，也好叫妈妈面上生光啊。”
见说到了正事，金氏抬头看了石斛一眼，她会意的朝地下服侍着的丫头们招招手，大家悉数都退了下去，屋里只单留了石莲和石燕俩服侍，石斛自己倒亲自往云仙的院子传话去了。
等云仙聘聘婷婷的来了金氏的正房，金氏扫了一眼，只见这丫头只做家常打扮，衣服首饰一概素简，偏生越发显得人物清丽雅致，便有些不舒服。
她皱眉问道：“前儿我不是叫人送了衣衫首饰给你了么，你都不取用，这是何意？莫非嫌弃我给的东西入不了你的眼，你但凡说出个喜欢的来，哪怕现下里我立刻给你采办了来呢。”
看金氏似笑非笑的神情，云仙才不相信这话呢，但也不能戳破了不是。故而她装作糊涂，与金氏告了罪，方解释道：“正是为着世子妃所赐之物皆都不是凡品，云仙心中爱惜，才不舍得轻易穿用，再者我一个小女子，除了自己的院子，也到不了哪里去，打扮的素净些也是图个清爽，瞧着这天还没有到日子呢，就摆出了流火飞萤的样子来了。”
见云仙虽嘴上是客气的道恼赔罪，神色间却并无惶恐的样子，金氏心中越发的没有底。她不知不觉中语气便严厉了起来：“想必你也知道了，爷叫你去清水村那儿住一段时日，你需知妇人家的本分，别在外面失了府里的体统，叫人拿住了，可没人保得了你；再者一个，爷说要亲自送你去那地方，你可仔细服侍些他，若是只顾一昧的痴缠，叫爷伤了身子，即便我能饶你，恐怕这府里的姨娘们也不能答应，若一起闹到老祖宗那儿去，便是你自取死路了，可明白？”
明白，明白！云仙一边点头一边腹诽着，可不就是担心自己山高皇帝远，会凭借姿色向世子爷邀宠么，天知道她才没有将这男的当成自己的所有物。说句不害臊的话，都几回了，自己也没留心这男人身上有什么痣有什么瘢的，人家当她是个小玩意儿，她也没拿人家当回事儿。哎，金世子妃担心的可不是有点多余么。
云仙虽作如此想，可金瑶瑶不知道啊，她拉拉杂杂的又扯了一大篇有的没的，无非是又哄又骗，又给枣子又抡大棒的，见云仙总是不咸不淡的这么着，金氏也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反正只要药不断，还有奶兄看着，一个小丫头不可能掀起什么大浪来。因此终是挥挥手打发了云仙下去，她揉揉太阳穴，觉得累的不行。
云仙回了自己的小院，吩咐墨言将几个贴身的人叫到一起来，她有话要说。
见人都来的齐全了，云仙逡巡了一周，慢慢儿说道：“过两日，世子爷要送我去什么清水村，那是个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听说是挺偏的。你们自己看看，谁愿意跟我出去住，谁愿意留在这里的，早定下个章程，我心里好有数。”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墨语第一个拍着胸脯子嚷道：“瞧姑娘这话说的！自然你在哪里，我和墨言姐姐便去哪里，这还用问吗？”墨言看着云仙点点头，插嘴道：“墨语的话便是我想说的！”静云和静水两个手拉手的上前，行了一礼方起身，静云看了一眼静水，转头对云仙说道：“论理，我们俩是后来的，不敢和墨言墨语姐姐两个比，只是我们的心和她们一样的，虽服侍姑娘时日短，可我们打心眼里敬重你，跟着姑娘，我们也学了眉眼高低，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的，因此厚颜求姑娘，千万别丢下我们俩个！”
云仙见这两人神情恳切，不似作伪，便点点头。她将视线转向余下的三人，红玉见姑娘的目光扫来，她心一狠，咬牙说道：“我也跟姑娘去！”
“红玉，你原本就是褚家的家生子，只是借给我使唤罢了，如今我使唤的人够了，也是时候放你回原地当差去了。这次，你就别跟着了，等你本家来人了，我叫人送你回去，或者将你送到褚姨娘那边先等着也使得，你看如何？”
红玉听云仙这么一说，原先还犹犹豫豫的心此刻噗通一下在掉在凉水里了，却是坚定了主意要跟着云仙。她哭着伏地磕头说道：“姑娘，我知道早前儿我一时犯了糊涂，可我的心却真个是为你好啊，你怎么能丢下我？好歹我是第一个就来你身边服侍的，你若嫌弃我笨，往后我好好儿的跟妹妹们学着些也就是了，求你千万别退我回去了！”
墨语嫌弃的上前来拉扯她，嘴里喝道：“嗬，咱们姑娘可用不起主意大过主子的奴婢，你别打量姑娘比你年纪小，便想蒙混于她，若这样想，可见你实在是蠢过了头！俗话说‘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的身契又不在姑娘手中，并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何苦还要这么牵牵拉拉的呢？我看姐姐不如先回了褚姨娘那边去，说不定何时她在不方便的时候，就叫你伺候程世子了呢，那时候可不是遂了你素日里心气高远的大志了吗！”
一席话堵的红玉无话可说，慢慢的收了哭腔，静静的呆在一旁也不知道想什么。
辛嬷嬷上前笑道：“好了，好了，既然姑娘们都商量妥当了，就各自打点包袱吧，那地方我熟，原是我的娘家所在的地界。虽说僻静偏远些，旁的也都还好，就是早晚比城里还要凉些，铺盖褥子衣服什么的，你们还得准备足些才好。到了那里，有老奴看着，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她转过头看向韩妈妈，笑道：“老姐姐定然也不放心姑娘，必是要跟了去的，到时候我们两个老家伙作伴好了。”
韩妈妈刚要点头答应，云仙却插嘴说道：“韩妈妈，这里都离了人也不行，再说那日你不是说碰见你失散多年的侄儿了吗，就别跟着我去了。我怜你孤寡了半辈子，如今趁着这机会，便放你出去跟你侄儿团聚几日，回头再将这院里关照好，等着我回来吧。”
韩妈妈想来想，便应了下来。
第二日，韩妈妈便打点了包袱，自己先一步出去了。她先去了银号兑了些碎银子出来，又去药店买了各式的丸药，有逍遥丸、紫金锭、阿胶珠、避瘟丹等等，在等伙计包扎的当口，她打量了发现这药店生意好的很，竟是一副忙不过的样子，耳里听见堂上掌柜骂骂咧咧、小伙计的抱怨声，心中一动，便蹭到那掌柜的面前，笑着招呼道：“柜手好，你这铺子里缺伙计？”
那掌柜的一边忙着算账一边点头，唉声叹气道：“也不知怎么了，原先的熟手因家中有事便辞了，后招来的人手却没个定性，没十天半月的就跑了，如今就两个小伙计和我苦苦支撑着，亏得我们东家通情达理，还能给个好脸儿，不然我这熬了半辈子的差事也完蛋了。”
韩妈妈脸上的笑意便又深了几分，说道：“我娘家有个侄儿，人生的白净，手脚又利落，不知道您收不收啊？”
掌柜的听了，先从头到尾的将韩妈妈打量了一遍，见这老妇人穿戴不丑，面容也端正，心里就先肯了几分，只是不知道底细，到底有些犹疑。他开口问道：“不知老嫂子家住哪里，令侄今年贵庚几何啊？”
韩妈妈一听有门儿，便挺直了腰，含笑回道：“我是在万国公府里的世子妃那边当差的，我那侄儿今年十二岁，因他娘老子都死了，便上京来投奔我，我一个孤寡婆子有心将他当儿子养，又不舍得那孩子也跟我一样卖了身做奴婢，因此瞧柜手面相和气，便斗胆相询了，您意下如何？”
第一百章 安定
话说，这间挂着宝和春招牌的药铺掌柜一听这是有名有姓有来处的，他哪还舍得推辞，连忙应下了，叫韩妈妈立时领了人来给他瞧，若相中了，当下就留在铺子里做学徒。
韩妈妈见事情十之**能定下来，谢了那掌柜，连忙出门,就在药铺左近的铺子里买了些吃的用的，便直奔六如胡同而来。
穿过院中来到最里面的一个放杂物的小院里，开门的是苏平，他见是韩妈妈来了，高兴的很，却又有些腼腆，含笑和韩妈妈打了招呼，扶了她坐下，又到了碗白水来，这才老老实实叉手站在一旁。
韩氏喝了两口水，放下碗便细细打量眼前的孩子，见小伙子眉眼伶俐，神情端正，又十分的礼貌懂事，心里也喜欢。见韩妈妈不说话，光顾着打量自己，苏平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心里也藏不住纳闷，忙问道：“您老这时候来，可是姑娘有事？早前您传话来叫咱们打探消息，如今到底怎样了？”
韩氏见苏平对姑娘的事情上心，心中更是高兴，她忙说道：“如今可算脱了那起子小人的算计了，姑娘现今做了万世子的房里人，虽然没风生水起来，但日子好歹也能过得下去。我那会子虽然在茶楼里两下子传话，勾引得万府的人听到徐府里婆子们的谈话，可到底传送消息还有那位天机道长的事，却多亏了你们！”
苏平笑着回道：“这不值什么，若没姑娘的照应，我们兄弟那时便不是病死，说不得也已经饿死了。如今只做些小事，不敢当妈妈夸赞。何况那天机老道，世人都瞧他仙风道骨的模样，拿他当个人物，其实也就江湖上混一碗吃的，他没钱的时候倒和我们小要饭花子争吃呢，若不是从前和他打过一架结了缘分，我们哪里和如今的他攀得上交情，还能帮上姑娘的忙！”
韩氏叹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做好事的终究有好报，做恶的早晚也会有天谴。姑娘帮你们，你们帮了那老道，最终老道又帮了姑娘，可不正是一环衔一环，俱都得了好儿！”她抬头见苏平含笑看她，心中一动，说道：“姑娘叫我出来住些日子，说是和投奔来的侄儿团聚几日，我见你是个好孩子，你可愿意认我做姑妈？”
苏平拜道：“妈妈，瞧您说的这话，不但是我，还有苏亮哥、顺子哥还有达子哥，兄弟几个都拿您当亲人看，姑娘是我们的主子，哪有二心！”
韩妈妈摇头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只是既然姑娘叫我和侄儿团圆，你们之中必定有一个做我的侄儿这话才圆得过去，况且咱们天长日久的来往，也需得有个说头。我瞧这里你年岁最小，又识得几个字，做我侄儿，往后若有机会能到姑娘面前当差，倒也便宜！”
苏平听韩妈妈这般打算，更是连连推辞，他说道：“妈妈，如今哥哥们当学徒的当学徒，码头上卖苦力的卖苦力，走街串巷的当货郎，他们都辛苦的很，不拘哪位哥哥将来到姑娘面前当差都好，我年纪最小，怎么能跟哥哥们争？”
“妈妈说你使得你就使得，你干嘛推三阻四的？”外面有人一边说一边推开了门，原来是苏达从码头上回来了。
他说完了话，便忙跟韩妈妈打招呼，回身就是照苏平瘦削的肩膀上猛然的拍了一掌，疼的小苏平直咧嘴。见苏平倒退了两步，嘲笑道：“就你这小身板儿，我的事你定然做不了，即便是苏顺的货郎担子，你也挑不得，亮哥那里就更别提了，十日才能回家一趟，还嘴里神神叨叨的念什么，看着怪可怜的。除了小算盘，也就是你识些字，又生的秀气，能到姑娘跟前当差多好，替我们兄弟尽尽心才是。”
苏平还要再推辞，苏达性子毛躁，皱眉说道：“难不成你认了韩妈妈做姑妈，从此她就是你一个人的亲人了？不过是要你担个名分，对外面好有个说法，你可真迂腐！”
韩妈妈听苏达说的爽直，心里亮堂，夸道：“你们几个虽然不是亲生兄弟却胜似亲兄弟，有什么好的尽都让着，说给姑娘听，她也高兴。”
苏达一拍胸脯，挺直了腰杆说道：“那是，我们几个都没了父母家人的，因缘巧合聚在一起讨饭，哪怕是讨回来一个冷馒头来，也要掰开来泡在水里，几个人分着吃，可比亲兄弟还要好呢。”韩氏听了点点头，这就是当初姑娘吩咐自己出来救济些讨吃要饭的，积点德的缘故，而自己当时可不正巧看到过他们这样的情形才决心选了他们资助呢，如今看来当初姑娘的要求确实有理，不拘身份地位，有情有义哪怕在市井之中呢，也值得一交。
见说通了苏平，韩妈妈便将刚才在药铺里说的话一五一十的跟两人说了，她说道：“我瞧着这是个好地方，一来你本就识些字、可以学些本事，二来，往后我们姑娘要吃什么药，有自己人也明白些！”
“姑娘吃药？她怎么了？”两个人听了都大吃一惊，上回见过那么一回，瞧着姑娘年纪虽小，气色却不错，怎么的如今倒要吃上药来了。他们是男孩子，女儿家的许多事也不懂，听了韩氏的话都有些发急。
韩氏先安抚了两人，然后便将云仙如今吃的药说了，末了说道：“虽然说姑娘心里有数知道那是什么药，可天长日久的喝下去，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妨碍，若是你能学得些本事，我们也不至于心里没底儿啊。”
苏平用力的点头，白皙的脸庞上挣得通红。
带着苏平见了药铺掌柜的，果然的，人家见孩子长得精神伶俐，没二话就留了下来；韩妈妈又带着苏达去了先前就打听好的牙行，中人早已经将买卖的合同写了，见人来便一齐去了雨儿胡同最里面那家，和主人当场交割了银两契约，留了钥匙，一桩交易便完成了。
苏达看着韩妈妈手上的钥匙，不解的挠挠头，直愣愣的问道：“您这买房做什么？是给我们住的？”
韩妈妈点点头，说道：“姑娘之前听说了你们住的六如胡同那边情形，就十分担心，那个大杂院虽说租金便宜，可人多眼杂的也不方便，且你们都是男孩子，又不细心，万一没留神有个好歹倒麻烦，不如重换了地方住为好，因此就叫我出来寻寻有没有合适的房子。
我托牙行打听到这里，周围几乎都是士林举子租的屋子，那些书呆子每日里只晓得读书，或者外出访友吟诗的，最清静不过了，故而回去跟姑娘一说，她当即叫我拿钱给置办下来，叫你们安心住下，正正经经的有个家的模样。”
苏达听了这个缘故，直咕隆冬的就朝北面儿云仙所居的方向跪倒，嘴里念叨着“多谢姑娘想着”之类的话，感激不已。韩妈妈叫他起来，两人将小院里里外外打量了遍，越看越满意，说好回来的时辰，苏达便上街去告知苏亮、再回家搬行李顺便等走脚的苏顺；而韩妈妈提着买的丸药和一些得用的物品又回了万国公府，将外面的事一一对云仙说明白，听说苏平如今也安稳了下来，云仙自然很高兴。有他和苏亮二人稳定下来，其他人即使没正经营生也不至于大家闹饥荒。
到了下晚，韩氏便跟云仙告了假，自己先出府去雨儿胡同了，对外便说是去侄儿那边住，倒惹得一些婆子羡慕。
辛嬷嬷是个老成的人，见云仙屋里的事情都商量好了，便去了正房将情况禀告了，金氏对韩妈妈的行踪并不感兴趣，不过是一个孤寡婆子而已。她倒是对那个叫红玉的丫头生了些兴致出来，叫辛嬷嬷细细的又将云仙和那丫头的对话，还有旁人说的话一一说的仔细。
“有意思，这个丫头胆子倒有点大，不过脑子倒好像不怎么灵光，奶娘你说呢？”林嬷嬷点点头，接口道：“回头我就叫人打听打听，她们主仆为什么缘故生了龌龊，胆子大好，胆子大偏生脑子又不聪明，这才有可为之处呢，小姐你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金氏含笑点点头，揭过这一段，就着去清水村的事情，一边向辛嬷嬷打听那里可有什么特别之处，一边吩咐她看好了云仙尤其是避子汤，不能有任何疏漏。见辛嬷嬷郑重应承下来，金氏方才放人回去。
再说那日秦氏见泽琴求的恳切，便答应了找机会叫她和云仙见上一面。后来听说云仙要被送去清水村的事情，便一时耽搁了下来。可叹那泽琴，平常最是安静不过的女孩儿，如今一日三次的往正房跑，惹的秦氏只想绕着她走，偏生那丫头看着温和却实是犟的很，不哭不闹的，非等见着秦氏了，请了安才走。虽说也不敢张口问结果，可那小眼神可怜兮兮的，渗人的很，倒叫玉簪儿几个抱怨秦氏心肠太软了之类的话。
第一百零一章 求救
这日恰巧云仙禀了金氏后，打发了静云回来问红玉的事情，丫头们报到秦氏这儿，她心下便有了主意，叫了玉簪儿跟着去万国公府见金氏。
玉簪儿见了金氏，先奉上秦氏送的小礼物，说起云仙要打发红玉的这事，玉簪笑着回道：“正是为着这件事，我们夫人叫奴婢来回您，那红玉姑娘原是褚家的，既然苏姑娘不喜欢用，放在国公府里也使得，送回来给她们家姑娘用也使得，不过是个丫头而已。只是正好他家大爷上京来了，为着究竟送哪位姑娘入府来有些为难，他家三姑娘从前和苏姑娘交好，想见上一见，不知道世子妃可同意？”
金氏不知道这里面的关节，心想褚三姑娘和云仙交好，若她进了来，也算变相的在老国公爷身边有个自己的耳目，因此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并打趣道：“她如今是我和世子爷的宝贝，原是轻易不能放出去的，今儿你主子亲自说情，少不得我通融通融，叫她出去逛逛，和那家子的姑娘叙叙旧，回头你们可得要原样儿给我送回来，有半点子差错我可不依哟！”
玉簪儿行了一礼，笑吟吟的答应了，她掩口笑道：“瞧世子妃说的，您疼苏姑娘，便是她的造化，我们怎么敢马虎呢？她若是油皮破了一丁点儿，奴婢先负荆请罪，再有我们主子给您赔罪！”
当下玉簪儿便等着云仙，接了她一道儿出府，一面又打发跟车的小厮回去通知内院，叫泽琴小姐出来去品香楼。
等褚泽琴急匆匆的赶过来的时候，云仙已经在玉簪儿的叙说里知道了来龙去脉。先前她还纳闷怎么忽然的金氏叫人传话来要她出门逛逛，原先还以为那人是想笼络她一下，不想原因竟然在褚泽琴的身上。
泽琴一进门便看见云仙慵懒的躺在靠窗的锦榻上假寐，玉簪儿陪坐在一旁，静云和墨言两个，一个打扇子，一个上前来迎接自己。
不耐烦和丫头们客套，她疾步走到跟前，拉着云仙的手便说道：“云仙，好歹救我一救！”
云仙悠悠睁开双眼，朝泽琴脸上打了个转，淡淡问道：“三小姐这话何意，什么叫救你一救，你以为我是什么人？”不待褚泽琴解释，云仙又道：“你忘记了吗，我是你大哥买回来的小丫头，他送了给定襄侯府，如今侯府又将我转送给了万国公府，这些姑娘一应都知道的事，怎么青天白日的，千金小姐倒央求起我这个为奴作婢的人？”
泽琴听云仙这话里行间的意思，觉得她还怪着哥哥当初的作为，恐怕也恼怒她们姐妹算计她的事，当下咬着嘴唇后退了两步，噗通给云仙跪下了，墨言和静云哪里敢等泽琴俯首下去，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下死力拉了她起身。
云仙一双桃花眼盯着泽琴似笑非笑，言道：“三小姐你很不必这样，且不说你该不该向我开这个口，即便我念昔日旧情肯助你，可我有没有这个能力，你没细想想吗？”
泽琴此时双目含泪，已然哭了出来，她站着朝云仙拜道：“云仙姑娘，从前的都是我们家对不住你，可如今你好歹也算有了好归宿，看在咱们往日的情分上请你大发慈悲吧。你也知道我素日的志向，断不肯与人为妾的，如今只要你肯跟世子爷念上两声，我就逃出生天了！”
“哈哈，哈……哈……哈……”，云仙一连串的笑个不停，眼泪都笑出来，她伏在墨言的身上笑的直不起身子，见泽琴脸色通红的样子，玩味的问道：“三姑娘，你说这世上有几个好人家的女子愿意给人做妾为奴的，难道我就愿意么？”
泽琴想起云仙平常的行为，心里明白她并不是这等爱慕虚荣的人，一切皆因自家兄长而起，如今也是自己慌了神，说错了话。她涨红了脸，忙道歉：“我真是罪该万死，并不是故意的，云仙莫怪！”
云仙慢慢的收住了笑，说道：“三姑娘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正经说起来，如今我连个妾也不是呢，怎么帮你呢？”她说着话抬头朝一旁的玉簪望去，努嘴说道：“还不如去求了她主子去，来得更便宜呢！或者求你哥哥高抬贵手也行啊，你可是他的亲妹子！”
玉簪儿捂住嘴笑道：“姑娘如今大了，越发会使坏了，若我们主子有法子，还能让三姑娘求到你面前来，这不是没法子嘛，我们和那位又说不上话，就算金世子妃愿意相帮，可哪里有儿媳妇管起公公房内的事来？倒是姑娘吹吹枕头风，说不定世子爷心给吹软了去，就直接拍板了不是！”
云仙啐道：“呸，连世子妃都没法帮，我就更提不上筷子了，在世子爷那里都还没排上位置呢，想你们也知道了，过两日就要把我发配到那犄角旮旯去了，还枕头风，姐姐可真真说的好笑话儿。”
泽琴见两人说来说去，却没有一个肯应承帮自己的，心下恻然，至于向兄长求救，只怕也是枉然，从前有多天真，那么从上回说来京城的这事上就知道世事有多残酷。她想着想着脸上便露出了死灰的神色。
云仙说笑间并没有遗漏关注泽琴，见此情景，她轻声感叹道：“世人都爱美貌，想当初我若狠心划了脸，便没有后来的事了。只可惜我虽有那勇气，却没人有允我做此之事的雅量。当时果然做了，村里人见坏了他们的事，说不得便要了我的命了。”
泽琴恍恍惚惚的听见这话，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却反复回荡着云仙说的话，愣怔之间若有所悟，她深深的看了云仙一眼，坐在一旁发起呆来。
又过了些时候，玉簪儿看看外面的天色，心里惦记着金氏说的话，又有褚三姑娘神魂不定的坐在一旁，她想了想，扬起笑脸来劝云仙回去。
静云半真半假的说道：“玉簪儿姐姐也是，亏得咱们都是一处出来的人，素日里夫人疼姑娘难道都是假的不成？你好歹也体恤体恤我们姑娘，成日里跟关在笼子里一样，好不容易出来了，不让她松快松快，倒催逼着人回去。便是回去也没姑娘什么事儿，再说过不久我们都要去京郊了，听说是山凹子里面极偏的地方，还不知道要住多久的日子呢，叫谁听了都不落忍，我就不相信你的心是铁打的不成！”
玉簪扬起帕子笑骂道：“哎呦，好个小蹄子！往日里见你闷葫芦似的一个人，和静水两个呆在针线房好像一对天聋地哑，如今历练出来了？好利落的一张钢口，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哪！”
云仙也瞧了瞧外面的天色，看着时候是不早了，尽管她心里也有意逛逛这京城，或者去雨儿胡同看看新置办的小院，看看韩妈妈和苏亮几人，可这些都不是眼下能做的。她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咱们回吧。”
墨言忙给云仙戴好了帷帽，遮掩的严密了，这才扶着云仙往外走，静云见状顾不得和玉簪耍嘴皮子，也忙着赶上去服侍，主仆三人径直往外走，倒把泽琴和玉簪撂在了后面。
泽琴站在后面叫了一声“云仙妹妹”，苏云仙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轻飘飘的一句话随风钻进泽琴的耳朵里去：“凡事不破不立，万事求人不如求己。”
“万事求人不如求己，不破不立？”泽琴似魇住了一般，嘴里反复不停的轻声念叨这句话，玉簪儿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只关照跟来的婆子仆妇们好生照顾三姑娘，她忙追了出去送云仙回府。
褚之鹤得到消息追到品香楼的时候，云仙正好上了车子，他想上前去打招呼，可是如今身份有别，他纵有许多话许多疑问，也只能咽回肚子里去了。和玉簪儿走了个对面，他躬身施了一礼，玉簪儿匆匆交待一句三姑娘在楼上，便忙忙儿的追云仙而去。
褚之鹤上了楼梯，见到侯府的人站在外面，便知妹妹在这一间，推门进去，叫了声“三妹”，褚泽琴回了礼，便默不作声的坐到一旁不吭声。任凭褚之鹤再和她说什么，问什么，褚泽琴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兄长，却始终不开口，急得褚之鹤汗直流，可泽琴却恍若未见。
褚之鹤便知道就此兄妹间真的做下心结来了，可是他的苦心，家族的前程，妹妹难道就没有一点体量吗！虽然是商户人家，可姑娘也是金银堆里养大的，就不能为家族回报一点点？他心里也渐渐生出了怨气。等玉簪儿送了云仙回府又折回茶楼来，两兄妹坐了半日也没说几句话。
玉簪虽纳闷，却不便多言，和褚之鹤寒暄了几句，两个姑娘坐着府里的车子往西走，褚之鹤步行往东住的客栈而去，兄妹俩各奔一边。
第一百零二章 出城
云仙从街上回来的时候，因图省事，就走了后角门进了府里，只要穿过花园便到了另一边，自己所居的小院。
主仆三人堪堪走到花园叠翠亭下面的假山时，却听见有男女混合的调笑声还有喘息声从假山洞子里传出来，吓得两个丫头脸色都白了，这声音一听便是奇奇怪怪的，由不得人不多想。
云仙如今也不是大姑娘了，自然听得出是什么，她各自扯了两丫头的衣襟一下，示意她们快着些走，谁知静云慌了神，没留意到脚下有东西绊着了，人一歪一扭，不自觉的痛的“哎哟”一声叫了出来。那假山洞里忽然停住了动静，猛的一个男子的声音传出来：“是谁？”
听了这陌生的声音，云仙暗道不好，连忙和墨言合力架着静云，如游鱼入水，又如飞鸢冲天，闷头赶紧的往前跑，幸而三人都是天脚，等那男子耷拉着衣衫从里面出来寻人时，只远远看见三个女孩子削肩瘦骨的背影。
他回头看向跟着出来的女子，指着那三人问是哪个房里的。女子的面上还是一脸芙蓉春色未散，云鬓半偏，衣襟稀松。她搭着手平齐在额前虚眯起眼来看，隐约看见其中一个身姿婀娜，形容熟悉，娇笑着说道：“左边那位啊，婢妾还真有幸看过一回，端的是无双姝色，我劝国公爷您啊就别问了，要是真个见着面儿了，您该伤心了！”
原来这假山洞里和女人厮混的却是万老国公，此刻一听侍妾如此说，心中越发好奇，他不耐的催逼着问，凭是谁，难不成还有他染指不了的丫头吗？
那侍妾原来和之前死去的丽姬是同乡，两人一向要好，如今一个死了，这个便从此恨上了正房的孟氏，立志余生尽自己所能，哪怕只咬下她一块肉来，便是立时死了也甘愿，因此趁着这机会便上眼药了。
“听说那个丫头姓苏，长的天香国色的品格，原是夫人从她同乡那里打听来预备寻来送您呢，谁知听说世子爷夫妇也正要这丫头的八字冲冲，夫人就将人让给世子爷了，如今这位是爷的房里人啦，哎，我真替您可惜，也不知夫人是何缘故，好不容易找着这么难得一见的人物，却又转送给了旁人！”
为什么缘故，还不是因为是妒妇。他一脑门子的邪火突突的要往外冲，撇下那侍妾，急匆匆的往正房去了，站在原地未动的侍妾嘴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五月二十日，一早儿天麻丝丝亮，大青骡打着响鼻摇头晃脑，在主人的管束下不敢挪步，一溜水的大车后面又跟着拉行李的马车，云仙扶着墨言的手往门口走，想着昨日里韩妈妈回来说的话：“定襄侯府里有位姑娘不知道怎么的，不小心让热水给烫着了，竟然将额上生生的给揭了一块皮下来。苏平在宝和春做活，听到有来买药的老婆子如此说，假意好奇打听了两句，那婆子还说千真万确，是她听定襄府里一个在花园里做杂役的亲戚说的呢。”
云仙估摸着许是泽琴，那位小姐倒还有一点狠劲；又或许是旁人，不过这些跟自己有什么相干呢，终究她从未有起过害人的心思。
车子动起来，外面赶车的吆喝声、骡子脚蹄子的声和着车轱辘声一起飘进车里来，云仙并没有什么好奇的心思，她微微合眼假寐，脑子里盘算着到了清水村以后要如何过日子。
程克非从前就和她提过，说叫自己去清水村住些日子，好指点一下，如何制茶莲香茶来。其实这些说起来也很简单，那人却非得如此大费周章，不过是他心里很看重这一块的利益收获的缘故，因而才如此慎重其事罢了。如今万世子还亲自相送，那就是这两家已然结盟了吧，只是一个两个的，都是豪门公子，难道很缺钱吗，云仙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并不多想。只是去了那里，自己怎么办呢，倒是要好好的想一想。
渐渐听见人声喧沸的时候，车子已然快要出城了，陪坐着的墨语耐不住性子悄悄揭了窗帘子朝外看，虽是已经匆匆见识过那么一二回，可她还忍不住咂舌感叹，这京城大街实在是热闹的很。
云仙睃了她一眼，摇摇头，这丫头真是天生爱热闹的性子。便是有帘子隔着，因是夏日，用的是暗花纱的，不用揭，也能隐约看见外面的情景，偏生她还嫌弃不敞快，也不嫌累。
又过了些时候，坐在车里也能闻出气息和之前的不同来，明显的更新鲜清透些，泥土味夹杂着野草的青涩香气，还有些淡淡的花气芬芳的味道，隔着帘子顺着风儿的裹挟，侵袭着人的五脏六腑，使人不由自主的将呼吸悄悄儿的就放轻了，慢慢感受着来自原野上的这一份清爽！
墨语先看了一眼姑娘，便索性将两侧的窗帘都揭了起来。窗外的景色便一齐堆到了眼前：远处青山霭霭，连绵不断；近处田园上庄稼大片大片的连着，风吹起，绿浪一叠叠，宛如湖面波涛起伏。车外官道两旁生长着高低不一的杂草丛刺，还有一种长的半人高的野草，开着米粉白的小花，那金黄的花蕊衬的花朵分外动人，一株上面从下往上有不少分叉，皆有花开，煞是热闹，显得生气勃勃。
主仆们正讨论着这花儿叫什么名字，就听见车后有马蹄声传来，不多时，三四个骑马的身影就掠过车子往前面去了，前面说话的声音顺着风隐隐约约传来：“中宝兄……守贞……”等，看来是程克非带着随从来送行吧。
云仙料想的没错，来人正是程克非一行。他骑马追上了万世子，两个人先寒暄叙话，尔后便就着这郊外的景色闲谈了起来，由景色又说到了庄稼收成，慢慢儿的两人的谈话声越来越低，神情越来越沉重，看京城周围的庄稼地，这一季想是不用发愁，可京城里如今涌进来外地人越发多了，有一多半是逃难而来的，可想外面的情形约莫实在不是很好了。可当今圣上还要建楼台起道观，还未动工，御史大夫们的折子已经是一封接一封的上了……
“中宝兄，有句话我不知道该如何说，但若是不问，便是对不住我们兄弟间的情谊，你也知道你家那位老爷子素来不太爱管事的，怎么这两日一个朋友跟我说，有人拿了钱给你们家的老国公，请他做了中人，买了禁军里一个位置，听说这事儿都有好几次了，难不成他缺银子花？虽说万娘娘只有一位公主，可后宫无主，且娘娘位分也不低，是不是有人冲这个给你们家面子，若无事则罢，若有事，中宝兄只怕也难逃其咎啊？”
万世子听见程克非的话，眉头都皱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了，可古话说“子不言父之过”啊，他想起家中那令人头疼的老子，心里苦的似喝了几海碗的黄连。
就在前两日，孟氏哄云仙出来玩，那苏丫头并没听召。万国公爷在房中等的不耐烦了，他便自己往西花园角上的小院里去，指名道姓的叫苏云仙出来服侍，好在那丫头志气的很，躲在房里抵死不出，又讽刺他“老不羞”，和儿子争起房里人来，这话若传到宫里去，叫宫里的万娘娘怎么在皇上和众妃嫔面前如何做人呢！偏生老国公还牛心左性，冲进去直接想拉人了，幸而丫头婆子们下死命的挡着，又有人请来了老祖宗，才止住了这一出子闹剧。
如今乍然听到老父在外居然还干起了这勾当，他瞬间是又气又恨，又恼又羞，千言万语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好恨恨的猛的一抽马鞭子，黑云吃痛，嘶鸣一声，奋蹄疾驰起来，程克非见状，连忙追了出去，侍从们连忙也跟在后面扬鞭跃马，烟尘滚滚，一时人都跑的远了。
墨语伸头朝外面看了一会，转头纳闷的问云仙道：“姑娘，万世子爷亲自送你去，如今程世子也来，瞧着这光景，像是一道儿去的，难不成那旮沓地有什么宝贝不成，怎么都丢下差使却往山窝窝里跑？”
云仙瞥了一眼这丫头，淡笑不语。见姑娘不理她，墨语转而拉着墨言指点着车外面的风景，叽叽呱呱谈论起来。
那地方有宝贝吗？
云仙心里想，宝贝大约是没有的，不过是人心里的期翼大了，便生出了无限的希望，衍生出无数的幻想，祈祷着梦想成真。
她转头看着一行行树木，一丛丛花草从眼前倒退后去，心里想着，也不知那褚家究竟从这所谓的荷香茶上面挣了多少钱去，惹动王孙公子竟也红眼；一时又岔到那日万国公冲进院里叫嚣的情形，暗暗叹息，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若回了城里，凭自己的身份，恐怕还不值主子们三番两次的维护，若有一日，那万世子烦不胜烦了，将自己就给了他老子，那时自己可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三章 进村
进了山，往里走了一段路，便豁然开朗，只见散散落落的农田、绿油油的庄稼仿佛是插戴在如云发髻上的翡翠簪子或碧玉珠花，或置于远处高地，或置于道旁路边，又或置于水池沟边。顺着一条土路再往里走，便远远看见被青山四周环抱、绿水森树围绕着的小村子了。
清水村不是很大，从外面看着倒还齐整，就是不知道内里怎样了。离村口还有一小截子路，不是很好走，颠簸的不行，云仙几个死死拽住座下钉在车上宽凳上的布围子。早前墨言就放下了窗帘子，但隔着窗纱依然可见跟在车后面拍着手追着跑的总角稚童。
须臾，车子便停住了。墨言和墨语两先跳下了车，随后拿了踏板凳放下，一人打帘子，一人忙来扶云仙下车。
云仙下了车，就听见旁边一阵倒吸气并着惊呼的声音，原来她下车的时候忘记带帷帽了，那些或骑在墙头上，或站在草垛顶上、或跟在车队后面围观的大人小孩，何时见过这样容光出色的人物，先前就被这车队马匹、锦衣华服的奴仆侍从给看呆了眼，见了墨语几个丫头的那气度就很惊羡了，如今再一见云仙袅袅婷婷的下车，都以为是神仙妃子下凡了，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叹声。
辛嬷嬷扶着小丫头的手，连忙从后面赶上来，村里有人似乎认出了她，却不敢高声直呼，呆呆的看着她走到那仙女一样容貌的姑娘面前，暖声和语的问好，笑容谦卑的虚托着那姑娘的手直往那新砌的大瓦房里走。后面跟着丫头婆子们抱着包袱，提着行李一起拥着围着朝里走，将那些看热闹的人撂在后面，也不敢再跟进去。
有人指点着辛嬷嬷的背影问是不是辛家的大姑，旁人或点头肯定，或摇头说不像，还有人嚷着等辛老实家人回来去一问就知了，也有人不耐烦，说这就去田地里找回来问。
云仙被众人拥着朝里面走，她随意打量了下，这是一所二进的小院，前庭后宅，白墙青瓦，无论门楹窗栏还是花草树木，俱都能看出一律是新弄好的。她扭头看辛嬷嬷，辛嬷嬷会其意思，也笑着摇头表示不知。
墨语向来活泼，她也跟姑娘一样，一边打量一边对这新住处有些好奇，便问了出来。旁边走出一个极其干净利落的妇人，自我介绍是看这房子的人，家就在本村，这屋子也才是造好不久的，是城里来了几个老爷，带着银子地契，说是已将这四周山地连带这儿的田土房屋一概都买了下来，带着外面来的匠人师傅，也在村里找了些熟手，便忙起房造屋的事来。木料就是山里现砍伐的，，砖瓦却是一应外面拉回来的，做活的工人都是这村里的人，没多久就造了这么敞亮的青砖大瓦房，村里人可看着眼红呢。
墨语听了便打趣那妇人道：“嫂子既这么着，你在这里看守房屋，打扫庭院，也跟住里面差不多，岂不是也要招人眼红了？”
那妇人倒好诙谐，掩口笑着回道：“都说好地方能调理出好人来，如今我不但能有福气在这院里打扫看守，还能有福气见着姑娘们这么气派的人，即便沾染一二分，也是我的造化了，叫他们眼红也值得！”
她一句话说笑了众人，不知不觉中气氛轻松了下来，大家原先忐忑不安的心便渐渐放下了。辛嬷嬷见状，指点道：“你是贵安家的婆姨吗？往后在这里手脚利落勤快些，服侍好我们姑娘，自然有你的造化。”
那婆姨原先看着辛嬷嬷就有些面善，但看这老妈妈的穿着打扮，体面又气派，她便短了询问的心思，如今人家先开口和她说话，那妇人心下有些不确定，点头应道：“老妈妈，我是贵安家的，我当家的如今是这清水村的村长。”见这位笑容和气的妈妈神色中露出怀念的样子，她迟疑的问道：“您是不是辛家大姑？”
见辛嬷嬷含笑点头，那个叫贵安家的妇人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正想要上前再套套近乎。辛嬷嬷却转头吩咐众人赶紧放下包袱，各自当差理事，又叫贵安家的领着跟来的两个厨娘去厨房看看，两位世子爷骑马先走的，想必是有事，等他们回来了定是要吃茶用餐的，这会子早些预备好了，伺候好主子们后，那时再歇息不迟。众人应声称是，便各自忙碌起来，仿佛早就是这院里的生活多久了似的。
贵安家的一边领人往厨房去，一边回头暗暗打量着辛嬷嬷，对她那坦然自如、有条不紊的指挥，心里又羡慕又激动，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觉得自己胸腔里的心跳的很快很快。
云仙主仆进了里面第二进的小院，她将几间房打量了一下，度其位置，将正房里东西两间的屋子留了出来，便选了左侧房间的下首偏连着的厢房居住，叫墨言和墨语住了她屋里的外面隔间，静云和静水住了旁边的小耳房，右侧厢房便留给了辛嬷嬷和带着伺候她的小丫头住，其余人自去住前面一进的屋子和倒坐房里的下人屋舍。
等大家都收拾停当了，天色也不早了，云仙看看日头偏移，心里腹诽那两位爷倒是好兴致，这会子还没回来，让旁人干等着饿的慌。
自打一进村，云仙心里其实是很快活的，连空气里都透出自由和新鲜的味道，她没有理由的就觉得一下子很放松了下来。这会儿在丫头们的服侍下重新沐浴更衣后，也不穿什么贵重衣裳，只着家常的衫裙，梳了个单螺髻，珠宝重华一概不用，只用一根檀木簪子固定住头发，趿着软布鞋，等人回来开饭的功夫便在院里里转悠。
这第二进的小院看着不大，但收拾的还是很雅致的，看得出设计规划的人是用了心的：连着二进院门的两侧长廊的台阶下都种植了一溜边的月季，花枝不高，但花朵有红有粉，有白有黄，开的甚是热闹，庭院里用鹅卵石铺成了八宝福字花型的一个大图案，沿着这个图案往院子四个方向都有小径延长出去，院子两侧空地里一边种了棵桂花树，一边种了两株海棠树，枝叶繁茂，树冠高大，也不知从哪里寻了来这么大树龄的花树，风起时叶子簌簌有声，十分热闹。
见云仙站在小院里看着那树发呆，辛嬷嬷含笑走来与她说道：“姑娘，瞧着天色不早了，估摸着世子爷们很快就回来了，你看要不要先回屋梳洗打扮下？”
云仙摇摇头，她知道老嬷嬷言下之意，以色侍人者无论何时何地都该打扮的齐齐整整的，好叫主子看着喜欢。可是从来了这里，她的骨头缝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跳跃着，那些在大宅门里的应酬和做派，她一分都不想要！
岔开这话，云仙自己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夸赞这院里的树木长的甚是葳蕤精神，辛嬷嬷心不在焉的应着。云仙知道她原是这里的人，心下了然，顺水的人情便做了出去：“听说嬷嬷是这儿的人，想必你也很久没回来了，晚间如无事，你自去找亲戚叙话吧，即便世子爷知道也不会怪罪下来的。”
辛嬷嬷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事，她走之前家里的世子妃一再吩咐叮嘱，一定要看好了云仙，如今程家世子爷跟着来了，若爷们儿混闹起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云仙有孕上了身，不然指不定这孩子是谁的呢，白叫人笑话了。
听到云仙放她出去和亲戚相聚，辛嬷嬷感激的一笑，嘴里却说道：“咱们要在这里住一阵子的，回头有空再找本家说话也不迟，我呀第一要紧的是将姑娘服侍好，照料好主子们的生活才是正事。”
云仙笑笑也不多言，摇着扇子在小院里走了一圈便往屋里走，便走便吩咐丫头们：“快着些给我弄些东西来垫补垫补，我可是真饿了！”她说了这话，转头半真半假对辛嬷嬷发问道：“嬷嬷，我这不算僭越吧？”
辛嬷嬷素来在府里众人眼中便是个和气人，哪能真的为这点子小事计较呢。因此她忙跟着吩咐丫头们快些端些果子糕点什么的给云仙先垫垫饥。
墨语十二分的机灵，不等辛嬷嬷话音落，便蹿了出去，不一会便从厨房拎了个小食盒回房来。她这去势如风，归亦似箭的做派倒惊的辛嬷嬷夸也不是、恼也不是。
云仙知趣，知道堂屋那是正式待客的地方，如今她半仆半奴的身份倒不好正经往那里去，更何况还有程世子夹杂其中。因此等墨语找吃的功夫，早带了自己的丫头们回了所住的左侧厢房。
墨语打开食盒，一口气拿出四五碟子小食来，有城里现卖带着的，也有厨娘们才刚做好的，林林种种也有荤有素，云仙眯着眼笑了起来，自己先各式拣了自己爱吃的，余下的便叫丫头们去分了，如今猛不丁的一下子二三口子人涌了来，才带两个厨娘来，这还是预备主子们的吃食的，要轮到奴仆们，还不知要几时呢。
“嗬，这就先吃上了啦？”突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惊的云仙被才将送进嘴里的糟鹅掌差点给呛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