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领罚
他说到“罚”字的时候,声音里已经透出冷意来了,云仙知道,这人已经起了疑心了。
她一个小姑娘,纵然生的美,却也不是人人都会疼着宠着的,头一个,若这位大爷恼了,往后恐怕别说有安生日子,即便小命能否安稳,也有待商榷。
想的明白了,云仙抬头扬起笑脸来,轻轻问道:“爷,可容我起身来慢慢回话?”
世子爷点了头,云仙站起身来揉揉跪的疼痛的膝盖,心里想着,到底是被养的娇气了啊,这点子罪都受不得了。
从当初因何跳水,又是怎么醒来,醒后几乎失了忆,又如何被秦家村里赵大山的家收留,如何过生活,又如何和苦婆婆认识,学了什么,等等,这些陈年往事在云仙平淡的叙述中仿佛是从一个旁观者口中说出来,丝毫不见波澜。
这倒让秦氏听的有些不落忍了,她插话感叹道:“瞧你一贯爱说爱笑的,从不诉苦,却原来也不容易。”
云仙笑了笑。
这世上的事啊,随口的怜悯是最不值钱的同情,廉价而虚伪,与其为了获得别人的同情不厌其烦的一遍遍重复自己的艰难,让人生出厌烦和轻视,还不如忘却那些苦痛,好好的过好当下才是,毕竟人活着,都得朝前看不是。
说了小半夜,云仙该交代的都老实说了,其实除了那个,云仙也没有什么好保留的了。
她住了嘴,便朝世子爷看去。
程克非似笑非笑的眯着眼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哦,都说完了,可还有藏着掖着的没有?”
云仙也笑,轻声回道:“爷,没有了”,她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还有一点小事,只是如今我也没有什么把握,却不知道如何说,等我想好了再禀告您吧。”
她自从进府来见世子爷第一面的时候,就被他诈问苦婆婆的事情,不知世子爷是否是从褚家那里打听来的。但不知为何,褚家后来竟然没有将这香茶还有她那时候离村兴起即兴之歌一并回禀了这里,若说对她的离歌褚家一个商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在意的,那么这制茶之事敢不及时禀报,便是私心作祟了。
如此想来,她心间藏着的那点子想头,若是机会合适,再去试了也不迟,若此时倒腾出来,却未必是好时机。
程克非看小丫头一副软萌萌很实诚的样子,虽知道这未必是她的真面貌,却很自信这人无论如何也不会逃脱出自己的掌控,便没追问下去,不管怎么说,将来还要用她,也不能将人逼得太狠了。
挥挥手,他吩咐道:“既如此,也就罢了,只是你有错处,念在这是头回,就罚你跪个一晚上好好反思。”
云仙得了吩咐,领了命便老老实实的挨着墙壁跪在门边上。站在廊下候着的红玉得知姑娘挨了罚,心里暗暗叫苦,从没有主子挨罚,伺候的人还能站在一旁看着的道理,故而也只得也跪在廊下陪着。这时节虽说不冷,可跪了半夜,也着实是够呛的很。
门里边儿的云仙虽然没有风眷露顾的,却也不好受,那位爷,实在是太凶残了些,他与自家的夫人闹了还不够,又拉了值夜的玉莲和金绫两个上了床来。
尽管隔着一架落地插屏,可透过屏风那些影影绰绰的动作无一不展露于自己眼前,再加上里面时不时传出来的声音,外表还是清纯小姑娘,内芯却是一个成熟女人的云仙,简直是要爆了,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深呼吸了数次,尼玛,就当看某某国的毛片儿了。
天光才露出点亮来,里面的玉莲出来轻声传了话来,叫云仙回去歇着。
云仙已经靠着墙壁歪着了,听了传话眨眨还迷瞪的眼睛,在玉莲的半抱半扶之下,颤抖着起了身,即便是跪在厚厚的地毯上,可惜这年轻稚嫩的身子多少还是受不了。她在玉莲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挪出了门,廊下的红玉扭头看见姑娘出来了,又是高兴又是委屈的叫了一声“姑娘”,想要站起身来,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下。
来接云仙的人已经到了一会,见她出来,大家连忙上前来,有架着云仙的,有搀着红玉的,一齐回了后面。
红玉自觉这回是陪着姑娘一起吃苦了,故而人虽累,精神却亢奋,还想挣扎着进来一齐服侍云仙,云仙回头看了她一眼,和声吩咐她今日好好安歇,不必进来伺候,便在墨言等人的簇拥下进了屋。
红玉张大了嘴合了合,却不知说什么,心里疑惑着,还是在粗使婆子常妈和静水的搀扶下回了下人房里,歇着去了。
只等到云仙安置了下来,韩妈妈便是头一个忍不住的问了出声:“姑娘,你这会子觉得怎么样呢,可有哪里不好受?”
墨言听见这话,抬头纳闷的看了韩妈妈一眼,却也没有言语,墨语却是快言快语道:“这还用吗,咱们姑娘这两年养的精细,何时真的在这上面吃了苦头,膝盖一定是要肿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去将云仙的亵裤往上卷了起来,仔细打量云仙的膝盖。
云仙的膝盖幸好没肿起来,但也已经淤青一大块的,瞧着骇人。大家却都先松了一口气,这时候静云已经端了温水、拿了散淤的药膏来,墨言便轻手轻脚的给云仙擦洗,可是轮到该擦药膏的时候,她不忍心下手,便看向韩妈妈。
韩妈妈和墨言对视了一眼,便忙说道:“老婆子推拿的手艺还使得,若姑娘们信得过我,这就让我来服侍咱们小姐吧。”
墨言便点点头,将药膏递了过去,回身扯了墨语一下,又对众人说道:“韩妈妈素来老成,端的是推拿按摩会松骨的好手艺,让韩妈妈好好给姑娘推弄一番,上了药后好让姑娘安歇,咱们就先退下去吧。”
虽然墨语还有点疑惑,但她一贯是以墨言为首,更别说后来的那两个丫头了,大家依言都退了下来,将房门轻轻的带上,指望姑娘歇好了能早点缓过来。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墨语就忍不住的拉着墨言问道:“姐姐,咱们才是姑娘的贴心人,她受了那么大罪,这会子合该咱们陪着,你怎么就单留韩妈妈一人在房里服侍?”
第六十二章 因由
墨言听了墨语的问话,无奈的朝这傻丫头看了一眼,摇头叹息道:“你呀,真真叫人怎么说是好!你就从来没想过吗,我俩的身契是咱们姑娘用香茶和这制法换回来的,然而韩妈妈却是褚家雇佣的,恰巧去年秋天契约到期,论理她或跟褚府再续约,或者出去重新找活,但这妈妈却说要跟着姑娘一道上京来见识世面。你就不想想这其中的原因?”
墨语歪着头想了一下,还是摇头,“我脑子笨,想不出来旁的,依我看还不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咱们姑娘生的美,将来未必没有好前程,那韩妈妈看着老实,但也许人家就明白着呢,知道跟着咱们姑娘会有个出路。”
墨言点了点墨语的额头,好笑道:“你呀,你呀,那红玉也是个要强的,还是最早跟着姑娘的,你看她和韩妈妈,姑娘更看重哪一个?”
墨语想了半天,恍然大悟道:“莫非这韩妈妈一早儿就投靠了咱们姑娘?”
墨言看了门外一眼,轻声说道:“这是一定的,但这其中恐怕还有别的什么原因,我也说不好,只是你也要仔细点,平时服侍姑娘,不必防着这位妈妈就是了,若真是有什么缘故,等到了时候,姑娘一定会告诉咱们的!”
墨语连连点头答应道:“我知道了,咱们姑娘向来聪慧,她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横竖咱们一辈子要跟着她的,只要我们忠心服侍好她就是了!”
墨语的话和墨言的心思是一样的,她握了墨语的手,无声的肯定了小姐妹的主意。
这边两个丫头在讨论,那房里云仙和韩妈妈也在说话。
“我的小小姐,你真是受苦了,叫我如何舍得哟!”韩妈妈一边轻轻推揉着云仙的膝盖,一边满腹难过的不落忍。
“我这才是哪儿到哪儿呢,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这点子小委屈您就不忍心了,还不知道将来是怎样光景呢!您若跟着我,再有不舍得也得将心思藏好了,忍耐住了,安心的看我好好活着就行了。何况您瞧着这世道,谁人是容易的,不过是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悲哀,大人物有大人物的麻烦罢了!”
韩妈妈听云仙安慰她,心里着实心疼,听姑娘的一番道理,便也想起那褚家的少爷们守着姑娘这样的绝色却不动心,为的是奇货可居,想着拿姑娘当成好礼相送与人,便于讨一个好前程;如今这里的世子爷对姑娘也是奇怪的很,想来无非还是那些打算罢了,若不然,怎么一个两个的对姑娘如此和气,宠惯娇小姐一样宠着姑娘,即便姑娘天生丽质,聪慧机灵,也不过是一个无身世无来历的小丫头,那些人哪里还真有如此善心,不过是为着一点子私心算计吧。如此想来,确如姑娘说的,将来还不知如何光景的,如今也只有陪着姑娘走一步看一步的了。
云仙见韩妈妈听住了自己的话,笑笑又说道:“何况,我想要的跟世人想的又不一样,未必结局就是死路,您不必太担心了,我且小心着呢。我还想,有滋有味的活些年头呢,代我娘替她好好奉养您。”
韩妈妈听云仙话题转移到自家奶大的小姐身上,便不知不觉的被云仙将脑筋拐了弯儿去,和她说起云仙的娘那小时候的事情来。
云仙回去不久,正房里的夫妇两个也醒来了,玉莲乘着伺候世子爷起床的时候便禀告了云仙已经领罚完毕,依着主子交代的话打发她自行回房去了。
秦氏依偎着床栏,打了个呵欠问道:“素日里看你也娇惯她的很,怎么昨夜里就真气的那么狠了,罚的也不算轻了,当心美人儿恼了你!”
世子爷一边伸手抬头,配合侍女们的服侍,一边笑着问道:“怎么,这话你却来问我?我瞧着心疼的人该是你吧,平日里她倒会奉承你。”他看秦氏慵懒的半倚着那里嗤嗤的笑,就知道这话多半说的不错,便接着说道:“这丫头模样长得绝色也就罢了,难得的是人也伶俐,将来调理好了我是要有用的,若这时候不降伏住她,到那时若脱离了咱们的掌控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秦氏点点头,说道:“正是为着这个,我待她也好,盼着她将来不拘入了哪个贵人的府中,凭她这个好模样,这好一副玲珑心肝肠,定然要是得宠的。到了那时,念着咱们的这份香火情,枕边风替我们吹个一二,也不枉费爷如今的牺牲了,眼见着这美色只能看看摸摸却吃不得!”说完了,想想平时的情形,她促狭的笑出了声来。
世子爷见夫人如此,自己也陪着笑了起来。
更多的,他笑自己的无奈,旁人看来,这侯府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内里自家事自家知,侯府传承到他这一代,已渐渐式微,祖上以武起家,到他如今只得在衙门里挂个虚职,每日里点卯之后就无所事事了,若不想想后路,恐怕早晚就被湮没了去。
今上早年里还有锐气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雄心壮志,到如今承平日久,便渐渐沉迷于丹道长生,再有宠妃迷惑,如今朝廷里风气萎靡,臣僚们各有心思,皇子们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眼见着纷争将起,此时不睁大眼睛看好了路,更待何时呢!
玉簪进来轻声回禀早饭摆得了,打断了程克非的思绪。他顺手在玉簪的脸上摸了一把,吩咐道:“好好伺候好你们夫人!”便起身去了外厅用膳。
秦氏目送丈夫出了房门,便呲溜一下滑进了薄薄锦被里,睡下前却也忘记吩咐人别忘记给左暖阁里的云仙送伤药,也别克扣她的用度等。
正院里的女主子在睡回笼觉,后罩房里的云仙又累又痛,也睡着了,并不知道秦氏派了人来送赏赐。
然而,后院里并不是真的一片宁静,至少翠羽阁和琼瑶馆里的人这一夜就没好睡。
第六十三章 委屈
一大早儿,褚泽见妹妹们进了门来,就笑着问道:“昨日里你们邀请那位苏姑娘来制茶,人家可是应了没有?”
泽萍住在侯府里几月,如今比在家要平和的多了,看着与泽相处的倒也很好了,因此她头一个接口回话说道:“回大姐姐的话,苏姑娘昨日里说等今日再商议呢,只是她每日里繁忙,想是等她有空才能做得呢。我和三妹等她的消息便是了,不必太着急,横竖我们也只是胡闹着玩,原本当不得正经事的。”
泽点点头应道:“我这里如今也是比不得了,爷来的少,我有心给你们出力,可惜却无法。好不容易想出了制茶这个由头来,你们别脸儿薄抹不开面子来,奉承她些就是。固然往日里你们有些情分,如今她虽是外人却是爷眼中的香饽饽,你们别轻易得罪了她去。”
泽萍感激道:“这话我们醒得,大姐姐自然是为我们好。我和三妹住在这里,一应事体都耐烦大姐姐打点,我和三妹妹自然好好听大姐的话,往日在家里原是我淘气了,还请大姐姐原谅。”
泽听泽萍这话,心中快意不已。她瞥了一眼低头静坐在那里的泽琴,笑着答道:“二妹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咱们都是同父所出,一笔写不出两个‘褚’字来,我好了自然你们也好,你们好了咱们褚家面上也有光。”
翠羽阁里褚家姐妹说的投机了,气氛正好。
但是琼瑶馆昨夜里,那进府不久的崔姨娘却是咬碎了一嘴银牙,恨的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显得狰狞了些。
她砸了一个花瓶,应着那声脆响恨恨的问道:“轻尘,你说,我哪里就不如那正院的了,人都到我的门边儿上了,又被弄鬼截胡去了她那边。一个正室也好意思和妾室争宠,简直是不知所谓!”
轻尘和怜如两个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问话,只好软和的劝慰着,因为事关正院,她们哪里敢随着崔氏胡说,两个人好说歹说的才糊弄住这位姑奶奶,哄得她睡着了,这才敢喘口气。
怜如拉着轻尘悄悄抱怨道:“这位怎么到如今还是脾气不改的,她再是在相府里得宠,那也只是因相爷宠爱着五姨奶奶,爱屋及乌的顺带着三小姐也因势水涨船高罢了,可怎么着也摆脱不了庶出身份啊,何况如今到这府里来,可更是不够看了。夫人虽然往日里在闺阁里身份低点,但人家好歹是嫡女啊,如今又是正经的侯府世子夫人。三小姐怎么还敢拿以前的态度对待,我可真是怕死了!”
轻尘叹了一口气,她也怕,也担心,可是怎么办呢?要么三小姐做世子爷的心头宝,要么三小姐自知身份有变,能有所收敛,可这两个可能对于三小姐来说,没有一个能行的。如果哪一天,三小姐犯了主子的忌讳,恐怕她和怜如这些贴身丫头,不是个死也要脱成皮。
可是究竟要怎么办才好呢?两个小丫头惆怅的对望,直觉得这夜格外的漫长,风也特别的凉。
云仙这一觉睡的格外的甜,等她醒来,已经过了吃午饭的点了。
墨言走进来拢起纱帐,服侍着云仙喝了两口水,又轻轻揭开了薄被看那里面未着亵裤的膝盖,发现淤青淡了些下去,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墨语也走过来看了一眼,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快乐的笑容。云仙看这丫头一副高兴的不行的模样,自己心里也是一乐。
两个丫头看自家姑娘神色悦然的样子,就知道姑娘没把昨夜受罚的事情放在心上,这心中便真正乐呵起来。
抬着食盒进来的静云和静水瞧着这情形,心里倒是暗暗纳罕,这事儿若换在别人那里,即便不是娇娇弱弱的委屈个两天,也断没有浑然不在意的这份豁达。
虽是过了饭点,一向跟着正房吃的云仙并没有受到苛刻,小厨房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准备的精细可心。云仙看着丫头们摆上桌来的饭菜,笑意便又深了两分。
用完午餐,云仙照例要吃点冷食消暑,因为膝盖到底受了些伤,墨言担心云仙用往日里爱喝的酸梅汤反倒收敛了内里热毒,不利于伤处恢复,故而死活不同意她用,便是姑娘往常爱吃的雪冰麝香豆沙团子,也勉强同意只许用两三个也就罢了。
夏日里午后,日头最毒,照在哪里都是一把火,故而从上到下,能歇着的都歇着去了,即便排班该值的,也是瞅着空儿偷个懒儿。云仙这屋里,自然也不例外,打发了丫头们去午歇,她因上午睡足了,这时候倒走了困,一个人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团扇闲卧在榻上,听到外面树上的蝉叫的热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首词来,慢慢儿念出声来:
枕簟邀凉,琴书换日,睡余无力。细洒冰泉,并刀破甘碧。墙头唤酒,谁问讯、城南诗客。岑寂,高柳晚蝉,说西风消息。
虹梁水陌,鱼浪吹香,红衣半狼藉。维舟试望,故国渺天北。可惜柳边沙外,不共美人游历。问甚时同赋,三十六陂秋色?
念罢,又把“并刀破甘碧”反复着多念了两遍,还犹觉回味无穷。正咂摸着呢,就听见窗外“噗嗤”一声笑,叫云仙回了神。
她双臂撑起身来朝外看,就见秦氏摇着扇子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云仙奇道:“夫人怎么此时过来了?”
秦氏摇着扇子走到云仙跟前来,径自脱了鞋也上了榻,挨着云仙坐着,笑着说道:“昨夜我们爷气性儿上来了罚你来着,我也不敢劝,如今到底不放心,这会子我也不困,便过来瞧瞧你,你可有事?”
云仙摇头笑道:“我还好,不过是膝盖上尚留些淤青,有你着人送来的药膏,再者我这屋里的韩妈妈也有点手艺,约莫不过两三日,想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她向秦氏道了谢,纳闷的问道:“夫人是一个人来的?几位姐姐可知道?”
第六十四章 探望
秦氏笑着回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但凡行动都是一概有人贴身看管着,不过平常里也是丫头婆子一大堆的跟着,烦人的很。今儿我偏悄悄的一个人出来走走,指不定要吓她们一跳!”
云仙抬头正要接秦氏的话,却看见门口玉簪蹑手蹑脚正欲要进来。云仙轻轻的摇摇头,玉簪会意,她向云仙笑着点点头,又轻轻的退了回去。
秦氏说完话,瞧云仙走神,便推她问道:“我刚才在窗边听你念的那词有趣,这会子你怎么想起来念起它来?”
云仙听她问,就想起了刚才那恍恍惚惚间心中说不出来的情绪,自己便也笑了,解释道:“夏日冗长,睡在这里听窗外蝉鸣的甚为热闹,不知怎的,就想起来这词来,正好对景么。”
秦氏掩口笑道:“蝉鸣吵闹的你嫌烦,又值什么,叫人用粘竿都捉了去便是了,我瞧着你还是为别的原因罢,不然小小年纪,正是花一般的岁月,怎说起晚秋伤感的话来?”
云仙转身轻轻反推了秦氏一下,半真半假的说道:“怪道有人说夫人心眼子多呢,人家随口念首词,都叫你横挑三来竖挑四,我馋嘴了行不行啊,刚刚你在窗外嘲笑我时,难道不是为着那句‘并刀破甘碧’么?”
秦氏大笑道:“好,好,我们云仙姑娘就是嘴馋了罢,可怜我要为白石道人一哭,想来人家写这词时约莫心情沉郁,怀思藏忧的,到你嘴里却只念出一个瓜果香来……”
她的笑声惊动了几个丫头,墨言便循声而进,秦氏抬头看见了,边笑边挥手吩咐道:“你们姑娘这会子嘴馋的紧,还不赶快上些香甜的瓜果来,若没有,去问玉簪拿,怎么得也让你们姑娘今儿吃个痛快!”
墨言矮身福礼赔笑道:“谢夫人怜惜我们姑娘,您来这边,原该我们好茶相奉,反倒让您赔上果子来,却是我们做下人的伺候不周全了!”
秦氏听墨言说话,回首用扇柄点点云仙,笑道:“你这个丫头很不错啊!”
云仙挥手叫墨言退下,回道:“我几个丫头合起来也不及玉簪姐姐一个的好,不过难得的是她们眼中心里都将我放在头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有人如此相待,也是我的福气了。”
才走到门外边的墨言,听见云仙此话,将脚步顿了顿,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她回身看了一眼,门帘尚在晃动,自己便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了出去。
秦氏听云仙这样说,倒也不好接话了,她深深的盯着云仙看了一眼。
云仙情知世子夫人虽不是什么善人,但却也不是什么坏人,不过是这世道,大体如此罢了。她也就住口不再往这说了,一时换过话题,倒是谈论起别的事情来。
秦氏摇着扇子,看云仙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点点头叹道:“你这丫头,看着年岁不大,怎么就那么沉稳得住气,像一个小老太太一般。”
云仙听秦氏感叹,便翻身也坐了起来,她扭头问道:“夫人这话是说我因着被她们褚家姐妹邀约制茶的事情而受到世子爷的惩罚,却不见翠羽阁来人么?”
秦氏抿嘴含笑,却不答话。
云仙摇摇头说道:“且不说夫人这正院管的甚严,消息怎么可能轻易漏到外面去,就算这事儿她们知道了,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我也不会抱怨什么,毕竟这世上,父母兄弟尚且有互相算计的,夫妇朋友也会因利反目的,有几人能毫无因由的对别人掏心掏肺的好呢?”
秦氏听云仙说这话,因促动了心思,但却不好出口。她掩饰住心中的震惊,反手丢了扇子来扭云仙的嘴,笑着骂道:“好个促狭的小蹄子,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哪,两句话就把世人都可都骂净了,叫人听来未免寒凉。”
云仙往墙角里边躲边笑着回道:“你瞧瞧,我这说了真话,你要发疯,我若说了假话,你又不会信,可叫人怎么活呢?”
秦氏一个劲儿的往里逼,到底将云仙制的不能躲了,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才肯罢休。
云仙搓搓自己的脸皮笑着“呸”了一声,埋怨道:“你那房里的美人儿姐姐们还不够夫人使坏的么,非得要欺负欺负我这个可怜的小丫头才肯罢休,仔细旁人看见了嘲笑你。”
秦氏往大迎枕上一歪,凤眼斜挑,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府里谁敢当面嘲笑我呢,只要我高兴,只怕愿意捧着我的脚板舔的人也有很多的呢。更何况,这内帷之事,又怎么可能传到外面去!”
云仙笑着点头肯定道:“是了,也就夫人这样的人,才有底气敢目下无尘,如我等,即便柔弱,也只能勉强随着秋风自摇了。”
秦氏咂嘴,纳闷问道:“姑娘这三句话不是刺人,便是自怜,莫不是到了我这里,还有人敢让你吃委屈不成,若有,赶紧的告诉我,看我不揭了她们的皮!”
“还是姑娘有意求我怜惜呢?来,让本夫人来仔细瞧瞧姑娘的心。”秦氏一边说着,一边故作要扒拉云仙的衣服,一双手直朝云仙的胸袭去,她如此,云仙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躲着推着,两个人笑闹个不停。
正在这时,墨言带着墨语、静云两个端着茶水和瓜果点心进了房里来。
那两人忙着摆放杯盏盘碟,单墨语一个,对着榻上福了一礼,回道:“姑娘,翠羽阁那边又有帖子过来,是褚姨娘身边的桂枝送的,她本是要进来当面呈交给你,还说要等姑娘的回帖呢,是我瞧着姑娘还睡着,便把因由对她说了,打发她先回去了,你得空时候瞧瞧。”说着,便将帖子放在了榻旁边的矮柜上。
秦氏顺手拈起那帖子来,朝云仙意味深长的问道:“又?你这个丫头也有意思啊,瞧她那口气倒似不待见那翠羽阁似的。”她招手问墨语道:“好姑娘,你告诉告诉我,她们怎么惹着你了?”
第六十五章 窃喜(加更)
墨语被秦氏问的一愣,她秀气的脸庞立刻不争气的红了起来,忙解释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一个下人,哪里敢对翠羽阁有意见,只是昨日里我们姑娘收到那边的帖子,便挨来罚,今儿却又收到一张,还是褚姨娘的身边体己人亲自来送,且又要巴巴的立等着回话,故而奴婢瞧着有些心惊,别再无风起三尺浪罢了。”
秦氏一边看帖子里的内容,一边朝墨语点头笑道:“你这丫头也很好,有赏。”
墨语赶紧福礼谢赏,旁边墨言和静云也打趣着给墨语道喜祝贺,一时间,屋里气氛欢愉,其乐融融。
云仙并没有去看帖子,还依然闲闲的摇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漫不经心。不必看,都可以猜想出来里面是什么内容,无非是那些事罢了,但今日却是不可能再过去了,无论如何,且等腿上的淤青褪了再说吧。
虽然这伤不叫伤,可她也没有真虐待自己的爱好。
见云仙并没问起,也没有去看帖子,丫头们便很明白自家姑娘的态度了。
墨语从秦氏的手上接过帖子,找了平日放便笺的盒子,直接放了进去。
“你怎么不看看,莫非真生气了?”秦氏转脸笑问云仙道。
“生气?”云仙勾唇一笑:“夫人,我并没有,只是想着无非还和昨日的事情多多少少有关系罢了,只是我这腿也需要几日的休养,料想褚家小姐们也没有那么真着急的,想来横竖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
秦氏发现虽然和这丫头处了大半年多,可还真有点看不明白她了。
她虽是心中纳闷,嘴上却没饶过云仙,半笑半斥的说道:“我看你又犯懒了,你可别忘记了,爷还等着你的莲花香茶呢!”
云仙翻了个大白眼给秦氏,转身也拿了个大迎枕歪了下来。
秦氏看她这样,便嘴里骂着“小蹄子,胆儿肥了不是?”但到底再没说什么。
就着茶水和瓜果点心,两人歪在榻上谈天说地,消磨了半日,直到夕阳下沉,秦氏这才起身,慢吞吞的回前面正房去。
临走的时候,她摩挲了几下臂膀,皱眉提醒到:“虽说府里不克扣你什么,可你小小年纪的,太贪凉了也是不好,往后夏日里还是少用些冰吧!”
云仙嗯了一声,无可无不可的算是答应了。
墨语两个带着丫头婆子们将世子夫人伺候离开了,目送着秦氏一摇三晃的身影渐远,这才忙忙的回到房里。
“姑娘,瞧你刚刚那漫不经心的态度,别是让夫人恼了你罢?”墨语有点紧张,进府这么久,那位夫人的手段她也听说过几分,别个不说,单看正院的规矩就能看清楚些了。
“无事。”云仙抬头看了两只墨一眼,淡淡说道:“夫人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做小气的事。”
墨言和墨语两人对视了一眼,便不再言语,她们对姑娘从来是信若神祉。
且说桂枝送了帖子来,因被墨语拦下了,故并没有见到云仙。她听墨语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们姑娘为着褚家小姐送的帖子里要议的事情,挨了世子爷的责罚。
桂枝心中并不相信,这位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却容貌惊人,又因仗着年纪小,惯来在世子爷夫妇面前撒娇卖痴的,怎么可能因这点子小事而挨罚呢!看来不过是人家如今得宠了些,故意下一下翠羽阁的脸子吧,毕竟才来那会,她初初才一见姨娘的面,便敢与之针锋相对的。
尽管桂枝嘴上不说,但她心中所想怎么可能在面上不显露丝毫呢。墨语见桂枝脸上勉强的神色,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她撇撇嘴笑着讽道:“我就知道我的话,桂枝姐姐再是不信的。不过,这事儿本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也没啥好瞒好造的,这正院的人谁不知道?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我可没诓你。”
桂枝见墨语说的分明,便有些半信半疑,饶是这样,她还是花了些小钱,仔细打听明白了前前后后的事,这才回去复命。
“真的么,因为我们商量制茶的事情,云仙妹妹挨了世子爷的罚?”泽萍第一反应也是不信。
泽萍虽说是问的着急,但面上却带着一丝笑容。如今对泽萍相知甚深的泽琴坐在一旁,看的很清楚,她心里叹息一声,人哪,随时随地都会变的,不要太记得当初如何信誓旦旦。
“回二小姐的话,奴婢也是不信的,怕那位故意拿乔作势的,因此特意又走动打听了一番,都说确实是因此缘故。”桂枝笑着对泽萍说道。
这丫头,虽说不像含锦盒岫云那样,在大小姐身边服侍的多,实则她也是姨娘的贴身心腹,有姨娘不好出面的事情,她俱都出头跑腿办了,有姨娘不好出口的话,她便是那传声的话音筒子。所以,泽萍的那点子小算计,她和她的主子都明白的很。
虽然心中鄙夷二小姐眼皮子终究是浅的,只那么一两次见过世子爷,就被爷的外貌和风度给深深的迷住了,生出了那点子心思来,只当旁人都不知道,其实有心人都看的很清楚。可主子邀她们姐妹来,原本就有着这个打算的,只不过原先预备抬举的是三小姐,但三小姐自来了这里,一贯是循规蹈矩、贞娴安静。如今,且看情形再说吧。
泽听见桂枝说云仙受罚,如今正躺在床上,便先笑了起来。她心中快意的很,这个小娼妇儿养的,才进府就敢对自己不敬,仗着爷的宠爱,一直鼻孔子朝天很高傲的样子,如今可怎么样呢?再好看的花朵,如果遭人厌倦了,也是开的寂寞吧!若是再受点风雨,哼,看它能艳到几时!
她笑的肆意,屋里服侍的人都是她娘家带来的丫头,跟泽都是一条心的,因此也都欢快了起来。
褚氏想了想,扭头问泽琴道:“三妹妹,你怎么看这件事呢,我们要不要送点补品去看望一下?”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农历大年三十除夕,作者君诚挚的祝福所有的读者幸福快乐,万事如意!希望我们彼此陪伴着一同成长、一同奔向新希望!
第六十六章 心思
泽琴抿嘴回道:“妹妹也不知,但凭姐姐安排。”
姐妹们说了会儿话,泽琴先告辞,径直回了自己的屋子,绷着脸不吭声,心中还兀自生着气。
水蓝和墨芍跟了进来,墨芍倒了一杯水递到泽琴的手上,安慰道:“小姐,我们都知道你难受,可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不必较真呀,她们怎么说,你只跟在后面就好了,横竖咱们又没有二小姐那个心思,咱们也没有害苏姑娘的心思。”
泽琴接过水来喝了两口,听了墨芍的话,苦笑道:“傻丫头,你难道看不出,她们其实更想拿你家姑娘当枪使呢。我若是那枪尖,纵然无害人心,可若被人使唤做了害人事,那第一个落不是的就是你家姑娘啊,何况我原本就无意当她们的枪使。”
水蓝在一旁疑惑道:“小姐们下帖子,原是闺阁里小姐妹们间的雅趣,哪里就惊动了世子爷呢?”
墨芍没好气的接道:“你没听桂枝说吗,是咱们这里送了帖子去的时候,那边红玉接下的,也不知道她怎么跟苏姑娘说的,偏偏让世子夫人听见了,一并连站在地下服侍的人都听见了,这世子爷还有不知道的?”
“哎,真是该遭瘟的哈巴狗儿,怎么就那么爱多嘴呢!”水蓝听了墨芍的解释,跟在后面骂了这么一句话出来,也不知道是骂红玉,还是骂那传话的人了。
泽琴坐在一旁,听两个丫头一对一答,她自己的思绪却是已经跑远了去。
当初,大哥回乡之前,她们姐妹去送别的时候,大哥嘱咐她好些个话,犹在耳边,可是如今住久了,她却越看越惊心,越看越明白,这侯府不是她们姐妹该来的地方。
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又如何回得去故乡呢?即便回去了,那位面甜心苦的嫡母,又会给她安排个什么样的婚事呢?
泽琴觉得苦恼极了,还真不如,自己的姨娘,一头青丝落尘埃,素食缁衣侍佛主。
然而泽琴也明白,她这样的想法,怎么可能实现呢。出家是要度牒的,没有家人出面,没有银子开路,谁会给办这个来!何况,一路上京的时候,她也曾听那镖局里的女镖师林娘子谈论过,没有根基的尼姑入了庙去,也能被人给劫了卖到那些烟花娼门去,运气再差一点的女子,恐怕一生落在比烟柳之地还要暗无天日的那见不得人的地方熬日子呢。
她想到这里,自己的身子一抖,忙收拢了念头。还没到这一步,一定会有办法的,她此时此刻,无比的渴望褚家大爷,自己的亲哥哥能够来京城里,和自己见上一面,如果能接自己出去住,那就更好了。
墨芍心细,她正好瞧着泽琴的那一抖,忙问道:“姑娘,是怕冷吗,这会子,咱们屋里并没有用冰啊,是不是北面儿的窗户没关好?” 她边说边往后去看,走到那一瞧,果然是北面的窗户大开着呢。
她便有点生气了,抱怨道:“咱们这里统共四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且还忙不过来呢,谁知道大小姐巴巴的将绣荷占了去,每日里叫她做针线,也没个够的样子,绣蕊年纪最小,偏她们常使唤她,拿她当个小丫头子跑腿,姑娘你瞧瞧,这窗户今日都没关好,也不知是绣蕊每日里跟她们后面跑什么?”
泽琴挥挥手,示意墨芍别说了,别说她一个丫鬟,即便自己这个主子,也拦不住泽她耍心眼子来磋磨自己身边的人哪。她明白的很,泽这是要她看清形势,老实依附这位侯府的姨娘呢。
可笑褚泽在家被大太太宠惯的傻了,一个小小商户人家的姨娘,在这高门大户里,算得了什么呢!
令人叹息的是,泽身在其中也就罢了,没想到先前在家还信誓旦旦的泽萍,如今变的这么快,可是这是她们庶女的出路吗?纵然泽对世子夫人多有推崇,说夫人多么的和善大度,可泽琴从自己的嫡母和姨娘身上,不仅看到了明面上的和乐融融,也看见了暗地里的刀光血影。所以无论如何,一厢情愿的去为奴为妾,不是泽琴要选的路,哪怕落得个贫困潦倒,宁愿守着自由自在的清白,也不要深陷进这锦绣糜烂的囹圄。
泽琴主仆这边说着话儿的时候,便看见泽萍主仆也回对面的厢房了,水蓝几个将泽萍脸上愉悦的神色看的一清二楚。
那一边,泽萍回到自己的屋里,便忙叫人开箱开柜,好选出见客的衣裳来。水苇见姑娘高兴,自己心头的忧虑就怎么也说不出口来了,她扭头看了水芦一眼,两个人对视的刹那,心中意会。然而这时候,她们却不好多说什么。
红芙挑了一套樱粉色对襟长褙子搭月白百花曳地望仙裙来,泽萍看了一眼,摇头不要。她自己起身亲自翻找,重新搭配了一身出来,又叫红芙给她重新梳了发髻。
不消等多长时间,待她换装梳洗好了,站起身来伸头朝菱花铜镜里看,众人眼前一亮,往日里艳丽无双的二小姐今日里却是打扮的清雅可人,只见她上穿烟水绿的素绫对襟长褙子,里面微微露出杏黄底色绣粉紫色芙蓉的雪缎抹胸,下着十二幅的藕色散花如意云烟裙,盈盈一握的***上系着鹅黄色的腰带,可谓衣带当风。一头乌鸦鸦的长发绾成了飞仙髻,一枝雕着海棠花的长金钗稳稳的插在发髻之中,两股发辫上缀着数颗小小的珍珠,发髻后面簪着一朵泽送的宫制的海棠绢花,薄而透明的料子在风中微微颤动,好似真够能引来蜂聚蝶绕一样。
泽萍对着镜子左看右瞧,越看越开心,越开脸却越红,她想到如果那人正好看见这样的一个她,不知道会不会很……喜欢呢?
那芦、苇二人素来是泽萍的左膀右臂,虽然她们对姑娘的打算皆是默默的担忧,但却无不尽心的替姑娘打算好。因见二小姐这样打扮,水苇说道:“姑娘去正院那边本是为着探病的,穿着这身是不是也忒素了些?”
泽萍边照镜子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又值什么,云仙妹妹原就不是外人,哪里会计较这些个,何况我若穿的艳丽,倒怕她怪我没走心呢。”
既然泽萍如此说,旁人也就作罢。
第六十七章 探访
扶着丫头的手,泽萍轻摇着团扇,主仆一行人朝正房迤逦而来。
原先云仙受罚的事情正院并没刻意封锁,如今后院各房的人都知道了。如今泽萍主仆的举动,便落进了有心人的眼里:宛芳轩里的林姨娘摇摇头淡淡一笑,轻轻儿挥手叫人退下;琼瑶馆那边,崔氏收到消息后便也忙使唤着丫头,服侍她梳洗打扮来,预备往花园里走上一走,她就不信,爷看见她还能被旁人勾走,或者干脆趁此机会,也来会会那养在正院的不要脸的小狐狸精,还有褚氏的那两个不要脸的妹妹,真真是商户人家出来的,一点大家子规矩都没有,整日里想着有的没有的,眼睛总是盯着别人家的男人看,也忒不知羞。心中想着这话的时候,她全然都忘记了当初自己是怎么打着看望表姐的名义,频繁来往侯府,终是如愿入了世子的后院。
至于旁的院落,有等着看好戏的,有愤愤不平却也无可奈何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众人俱将泽萍的这次探望当成一枚投进湖里的石子儿,且看云仙如何应对,看正院里的反应如何。
泽萍本是抱着一番小心思来正院的,且背后又有泽坐镇,她原是兴匆匆而来,进了正院的门,且不说正院的气派是别处不能比的,单单一个三等丫鬟的言行举止便让她不由提起心来,小心翼翼的跟着这引路丫头来到了后罩房。
那引路的小丫头叫雀儿,只见她走到廊下,看见廊下正在浇花的静水,便笑着行礼说道:“静水姐姐,这位褚二小姐来找苏姑娘说话,我给领了进来,人就交给你啦!”
静水抬头看见泽萍主仆三人跟着站在雀儿身后,她不紧不慢的放下花壶,先向雀儿道了谢,便对褚泽萍行礼问好,又说道:“褚二小姐好,您且等等,奴婢这就进去通禀。”随后她便掀开门帘子,自己走了进去。
不待片刻,门帘晃动,泽萍以为是来人请她进去的,再细看,却原来是静云手上拿着几个果子,走过来塞到雀儿的手上,说道:“这是刚才夫人在这里玩,她和我们姑娘用剩下的果盘里的,拿来给你吃,多谢你跑一腿。”那雀儿正欢喜道谢的时候,谁知静云转身又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来,笑着递到小丫头的手上,感叹道:“你可真赶巧儿了,静水妹妹进去和墨言姐姐正说着这里的事呢,谁知让姑娘听见了,她吩咐我赏你这个,姑娘说‘钱虽不多,到底是我们的心意,多承你了’,好妹妹,你赶紧儿的收下吧,虽不多,到底是个五分的锞子,我知道你娘那边这几日正用着药呢。”
那个叫雀儿的小丫头此刻已经听的呆住了,她知道自己年幼,许多事凑不上,只好多跑腿勤快着些。谁知今儿这随意的一趟,没成想竟得了姑娘的赏,虽然静云说的谦虚,可谁都知道,这个打赏已是不少的了。且人家静云说的明白,主子多少都是体恤她家里艰难的意思。小丫头含着泪,当下就干脆的在地上跪下,诚心诚意的对着云仙的屋门磕了三个头来,静云又拉又拽的,都没拦住。
只得等雀儿磕了头,半扶着她起身来,好气又好笑的点点小丫头的额头,笑着骂道:“你这个小妮子,真真是犟的要命,咱们这院里的人都知道姑娘不爱让人磕头的,你倒好,我拉都拉不住!”
小雀儿一脸感激的回道:“好姐姐,我也知道这话,可是姑娘的心意,若不我磕几个头,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静云也知道雀儿的心情,像她们这些丫头,一入府里来,身家都是主子的,哪里还能有许多夹缠不清的事情,可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除非那无父无母或者别有内情的,大都人多多少少都会牵挂家里,自然也是有能力的时候,能帮着些儿就帮着了。
两人寒暄了片刻,静云打发走了雀儿,这才走到泽萍身边,行礼说道:“请褚二小姐的安,我们姑娘下午陪着夫人说了会子话,才睡下不久,刚刚姑娘听见动静被惊醒了,这会子姐姐们正在服侍她梳洗,奴婢陪您稍等会,想是就要好了。”
那泽萍听了静云的话,心里不悦,可是面上却温和的笑着回说无妨。
她转头打量云仙住处的景致,见这里和正房之间也隔有一个小花园,这时节屋旁也是花木扶疏,红黄绿白的,夕阳西下,将这处似镀上了一层金辉,雅致中格外显见得宁静。
泽萍越是觉得这里很好,心下便越是涩然。然而此刻顾不得那一丝丝不舒服的感觉,因见里面久久无声,心里便有些不踏实。
她正胡思乱想着呢,那边门帘掀起,墨语迎了出来,笑着请安说道:“请二小姐的安,我们姑娘请您进去说话呢。”
泽萍忙拉起墨语,也笑着说道:“快别这么外道了,你们随云仙妹妹来的几个人,还都是出自我们褚家的呢,咱们原是一家人!”
墨语忙说不敢,当不得二小姐如此高看。两个人你谦我让的,说笑之间便前后脚的进了门。一时,又有墨言迎了上来,又有静云和静水上前献茶进果,倒把泽萍给围绕着一时不得挨近云仙身旁。
等泽萍坐定端茶轻轻抿了一口后,她这才有空看向云仙。
只见云仙上身披着一件云烟色的轻容纱长袍,里头海青色底子的裹胸上绣着水绿绿的荷叶和那荷叶上的一红色蜻蜓清晰可见,头发却是家常打扮,只挽了个双平髻,甚是随意,连一个珠花也未插戴。纵是如此简单,可那美人的风情却在不经意间,婉约可人。
泽萍自觉比旁人要和云仙熟稔些,打量了云仙的穿着便取笑道:“你也忒不知羞,怎么穿成这样子就见人了,怪让人难为情的!”
云仙笑笑,并没接话。
第六十八章 含酸
墨语笑着解释道:“我们姑娘原就怕热,如今身子不舒服,更不耐烦了,奴婢们这才巴巴的找出前儿才制出来的这件纱衣来,好歹让我们姑娘自在些,本也不是见外客穿的。”
泽萍听墨语如此一说,明白她言下未尽之意是说自己来的太唐突了。可是即便如此,身为褚家的小姐,何时轮到一个奴婢来敲打自己了,更何况这个婢子还是从自家府里出来的。
泽萍回身看向云仙,脸上带着笑半真半假的问道:“云仙妹妹,你也是这意思吗,咱们何时生分到如此了,叫一个丫头排揎我?”
云仙看泽萍似乎要着恼的样子,淡淡回道:“不是,二小姐你多虑了,她并不敢对你有何不敬。墨语也是实话实说,我的衣着都她管着,一应穿戴什么竟是我听她的。”这位褚二小姐却也有意思,先前在本家的时候是何等爽利干脆的一个聪慧之人,可这才来京里多长时间啊,自偶见了程克非那么一回,这姑娘的魂儿便就掉了去,连着今儿这一回,来了几次,都那么一副自己欺负了她或者欠她甚多的感觉,是不是她以为,苏云仙是个很傻或者很圣母的人么!
两个人正是打着机锋、气氛一时冷凝之时,正院里又来了人,金露手上捧着一匹轻纱走了进来,笑着说道,“我们夫人说你年纪轻轻的别太贪凉了,才回房便特特地叫我送了这匹料子给你,听说这是今岁从洪州新进贡来的呢,前儿端午宫里刚发下来的赏赐,这样的好东西京里能得着的也就那么几家罢了。”
大家听金露说的稀罕,便都围上来看,众人极小心的摸了摸,感觉这薄如蝉翼却又和平常里用的纱似乎不一样,但究竟是什么材质的俱都一时说不上来,俱都面面相觑。
金露捂着嘴笑道“若是你们都能看出来,那还叫世人稀罕什么呢,便是夫人和我们在京里这许多年了,虽也见识经历过许多好东西了,却是头一次见着这东西,听说是南边儿匠人将芭蕉茎丝与蚕丝捻在一起构成长丝,然后用这种长丝织就而成这轻纱来。便费许多事,统共才能织成这一匹来呢。这纱的名字也怪,叫醒骨纱。你们说像是不像?”
大家听她说了,再细瞧,却也形容的贴切,墨语等更是连连咂舌。云仙笑着道谢道:“也难为起这个名儿来了,摸着就觉得让人舒服,想来做成衣服来也一定是清凉适体。还请替我多谢你们夫人了,回头我就叫静云给我裁剪出来,明儿天再热盛了,我便穿它。”
金露和云仙这大半年也熟惯了,听她的语气便知道云仙确是领了夫人的好意。她会心一笑,和大家又闲谈了两句,打了个花唿哨便前头复命去了。
泽萍看着人将那么好的料子随手就搁进了柜子里,心下忿然,却没有什么立场来说,只得微微含酸掩口笑道:“那时节妹妹随着我们姐妹进京,本还忐忑,不想竟投了世子爷和夫人的缘了,如今养在正房里,跟个小姐也没差什么的了。”
墨语第一个便是听不得这话,她柳眉高竖,正欲掰扯,见墨言拉自己的衣角,她顺着墨言的眼神看过去,见自家的姑娘轻轻的摇了摇头,便捺下性子愤然走到榻旁,不高兴的噘着嘴扭头看窗外。
云仙淡淡说道:“今年天气似乎比往常还要热的早些,再往下恐怕更甚,像你今儿穿的这衣服虽然也好,往后再热下去怕是也难穿,我这里才得的两匹香云纱,即便不比那些好的,却也不差了,若你不嫌弃,便带回去和三小姐各做件衣裙来穿。”
泽萍惊喜极了,这香云纱如今就是她姐姐泽也没有现成的料子,能上身的统共也不过才两三件,还是府里给姨娘们统一做的呢。她忙不迭地谢过云仙,却不再提刚才的话,倒论起制茶的事情来。
云仙叹息道:“我的腿如今却是伤着了些,估摸着还要养个几日,若等我好时再做,恐怕那花也等不得了,依我说不如你们姐妹自己且先去做,那法子去年就交给你们的,你们原也亲手做过,我就厚颜单等着现成的享用了。”
泽萍听了这话,心中一喜。
她原是打算着找了这个由头拉着云仙一块制茶,却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希望藉此能和正院多接触几回,也和云仙能走的近些,兴许不知何时,就能心愿得偿了呢。
如今由头已成,正院也都知道了,虽然云仙有伤不便参与,反过来想想,她伤的可正是时候啊,因为这样自己就有理由因着这事多跑几遍正院啊,早晚都会都会遇见世子爷的!泽萍暗地里如此想着,面上的神色便越见和悦。
“这是一定的,我们制好了第一个就送到你这里来。话说回来,去岁做这茶毕竟有你在身边,如今缺了你,我们心里也不踏实,只怕还要多叨扰你几回呢,少不得来要烦恼你。”泽萍连说带笑,生怕云仙拦了她,忙又接口道:“你放心,我们也不敢真太辛苦你,只是要紧的地方请你多指教点罢了!”
云仙笑笑算是应允了,她焉能不知泽萍的主意,只是因为并不在意罢了,这世间有灯火辉煌的地方便有舍生忘死不肯后退的飞蛾,一个泽萍则是那大军里普通的一员而已,她到底能否成功,只看个人的造化了。
说完了事情,泽萍还是不愿回去,云仙这屋里堆着冰山,瓜果点心也都是好的,环境又清雅,比起她和三妹住的屋子来,不知道要好多少倍儿了。
她且想着心思,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云仙聊天,打定主意来要在这里磨时光呢。云仙素来冷清,喜欢呢也愿意陪着人玩笑,不喜欢呢就懒得开口,如今泽萍的心思只差要敲锣打鼓来,她自以为旁人不晓得,这样的做派却难入云仙的眼,故而慢慢儿的眼见着就要冷场了,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第六十九章 流醋
“哎呦,听说云仙妹妹挨了罚受伤了,我来瞧瞧。”话音刚落,帘子便被人揭开了,墨言迎上去假借请安欲要拦着这人,却被她绕开,只听见她笑着说道:“你这丫头不用多理,我一听说这事就心里焦急的跟什么似的,便忙忙的来看了,好端端的一个小美人儿,我们爷怎么就忽然间给冷了心肠呢,他可竟舍得?真是好狠的心哪!”
云仙静静的看着这又一个不请自来的人,也是无语了。别瞧人家面上儿说的情深意切,可谁不知道这是来看笑话儿来了!
那人莲步轻移,连说带笑之间三步并两步就走到云仙的榻旁,水嫩嫩的脸上好一双桃花眼打量着云仙,似笑非笑,嘴上说着抱怨心疼的话,面上却是明晃晃的是一幅幸灾乐祸的神情。
云仙微微颔首,应酬道:“崔姨娘怎么有空儿来我这里了,我这里可没你的妹妹,姨娘仔细别混认错了人。”
崔氏一愣,她扭头看了一眼泽萍,捏着帕子掩口笑道:“姑娘担待我是个实诚人罢,我每日里没事瞧着咱们府里如今多了那么多莺莺燕燕,便替我们爷计算着,想来迟早有些人啊都会入了爷的后院,这提前叫声妹妹,想来也没什么的。”
虽则泽萍心里是愿意给了世子爷的,此时却恨这崔氏话说的难听,什么叫“莺莺燕燕”?说的那么不堪,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啊。然而,她心中虽然不豫,但为着日后少点麻烦,便将不满暗藏在心底。
云仙可没想那么多,直接喝问道自己的丫头们:“你们都是死人么,我竟不知这屋子里何时又出了一位主子奶奶,都能直接替世子爷纳人了。我这里是供不了大佛的,你们还不赶紧的去请世子夫人来瞧瞧,真是稀罕的新鲜事哪!”
不待崔氏阻拦,站在廊下还没进来的静水就应了一声,一溜烟的朝前面上房跑过去了。
崔氏见阻拦不及,扭头瞪着云仙问道:“云仙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不过是白说一句笑话,你就翻脸了?”
云仙慢条斯理的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淡淡回道:“崔姨娘呢你该知道,我不过是别人买回来的一个小丫头,如今虽住在正院里,到底是个奴才,你这随口就乱认姐姐妹妹的,我怕你的话传了出去,旁人不知道倒说我心给养大了呢,你说这个锅我岂能替人背着?我这人呢,不爱惹事儿,你若有心替你们爷张罗呢,不如直接到夫人那边说话,愿意的人自会领你的情,我的也能清白自证,大家两下里都利落,岂不干净!”
云仙一席话,将崔氏将要责问出口的话给堵的严严实实的,她想了想竟然是驳无可驳,辩无可辩,气恼的冷哼了一声。
前院很快来了人,玉簪进门来扫视了一圈,对着云仙笑着说道:“姑娘,夫人吩咐你,不必与不相干的人动怒,好好儿的养着身体即可。”说完了话,她转身对崔氏行了一礼,说道:“崔姨娘好,夫人说,难为姨娘这么热心,也清闲的很,故而请你抄写一百本《心经》、一百本《金刚经》,眼见着先侯夫人的忌辰到了,到时候好舍了出去,也是一桩功德呢。这期间,就请姨娘每日里焚香沐浴后,静下心来做成此事吧。为着显见得心诚,还请姨娘每日里斋汤素饭,荤腥一律不得沾边。”
等崔氏听完玉簪的吩咐,她已经垮了下来,顾不得和人理论,脑子里一直回旋着 “两个月”那几字来,若是被关了两月,丢人且不说,万一被爷给忘到脑勺后面了,如何是好呢!
玉簪知道云仙向来不耐烦和后院的人搅和,且她如今是爷和夫人捧在心尖子上的人物,故而没几下便将崔氏打发了出去,见云仙面有倦色,便告辞了,临走前,她意味深长的朝泽萍瞥了一眼。
等人都走干净了,泽萍望着云仙,不无担忧的问道:“那位姨娘的话也没说的十分过分,云仙妹妹何苦这样,白得罪了人,日后你怎么和人相处?”
云仙抬头朝泽萍看了一眼,反问道:“二小姐觉得她的话不过分吗?”
不等泽萍回答,云仙自言自语道:“我这人素日里你们最是知道的,不爱算计,可却不代表我听不懂那些弯弯绕的话,我也不怕这些小算计,即便打了她出去又如何,再说日后,我为什么要和她相处?”
泽萍因心里有着些想头,被云仙这么一问,仿佛是知道自己那些小盘算的,她顿时满面通红,急着分辩道:“云仙妹妹这话问的好没道理,你天长日久的住在这里,难道不要和大家打交道么,自然凡事都给人留点余地才好!”
苏云仙并不接话,她望着面红耳赤的泽萍,默默无语。
墨言站在一旁,听泽萍说话越来越不能入耳了,心下腻烦,便堆着笑脸招呼道:“二小姐,我们姑娘才吃了药,刚刚儿入睡便被惊醒了,这会子估摸着药效要兴起来了,好歹容她歇息一会儿,您看”
泽萍听了墨言这么一问,便再也坐不住了,忍着火气笑着和云仙道别,云仙也未虚留她,吩咐人将那两匹纱包好,好生送二小姐出门。
水芦和水苇见主子出来了,顾不得才和陪着的静云静水说了半截窝子话,忙收了话头,就从廊下坐着的美人靠上起身,和紧跟着泽萍的墨语点头示意了,便急急跟上来。她们见自家的小姐虽然面上平静,可那微蹙的娥眉泄露了姑娘此时的心情很不好,她俩对视了一眼,心内打着鼓服侍着一齐出了正院的门……
才回到翠羽阁,还没站定,泽的大丫头岫云便进了来,含笑请泽萍去正屋里说话。
泽萍心里有些不耐烦,可也不敢怎么着,她笑吟吟的点头,抓起才搁下的扇子,便跟着岫云出门往泽的屋里去。
第七十章 邀请
泽看泽萍进屋的神情就猜出来了,约莫是没有遇上爷。她心里鄙夷,嘴上却笑着打趣道:“今儿去正院可得了好事儿?我瞧着墨语那丫头手上捧着东西跟着来,应该是布匹吧,可是夫人赏你什么好料子了?”
泽萍撇嘴应道:“我又是哪个牌儿名上的人,还能得夫人的赏?不过是云仙送的两匹香云纱,说是给我和三妹做身衣裳来穿。”
泽听了这话,一顿,须臾之间又开口道:“哦,我当是什么,原来却是她送的,难怪是墨语那丫头跟着来的呢!她倒也大方的很,这样难得的好料子,她竟也舍得拿出来送人?”
泽萍听她大姐半醋半酸的话,心里一乐,不免刺道:“是呀,她怎么不舍得?今儿我在那里看见夫人叫丫头送了什么叫‘醒骨纱’的进上的料子来给她,说是体恤她年幼,爱贪个凉,拿这个做衣裙穿着才凉爽。我摸了摸,竟不知该如何形容是好,实话对大姐说了,妹妹瞧着确是眼热呢,谁知她的丫头竟然将这样儿好的料子随随便便就朝柜子里一搁,听她们议论着说该和芙蓉纱搭配还是和绿丝纹布搭着裁剪衣裳,那满满一柜子花花绿绿的衣料,我睃了两眼,也不知道该羡慕还是该服气了。”她说完话,便用扇子遮着面,嗤嗤的笑。
泽低着头拨弄手腕上的香珠,也不知心里想什么,听了泽萍那么长篇大套的一番子话,半晌无言。
末了,她抬头看了两眼泽萍,淡淡吩咐道:“此刻,我也不知怎么的,忽然间觉得有些倦了,二妹你先回去歇着,等得了空儿我再招你来说话。”
泽萍听了此话便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便摇着扇子慢慢儿出门回房去了。
如此,赤乌西沉,玉兔东升,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
忽然间有一日,不知怎的,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的请帖被递了进来,玉簪持着帖子给秦氏看,她皱眉问道:“这可如何是好呢,舅太太那里是嫁孙女儿,您若不去,真越不过理儿去,可若要吃酒去,这帖子可怎么回呢?”
秦氏就着玉簪的手瞄了两眼帖子上的文字,嗤笑道:“你这蹄子,这么急躁做甚,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是国公府且如何,不过是个继夫人而已!再者她忽然间无缘无故的摆酒请戏,当旁人都清闲的她那样没事人一般?”玉簪听到这里,想着万国公府里内那些混乱不堪的情形,也笑了起来。
秦氏想来想,挥手吩咐道:“你去,说给宛芳轩的林氏,叫她那日里好生装扮了,带着帖子替我走一趟吧。让她替我当面回一声儿,就说因舅爷家正办喜事,那边必是要去的,不得空儿来这边,与那继夫人告个罪支应过去也就完事了。另外通知管事处的,叫他们拿了我的帖子再派两个老成的嬷嬷,先去国公府回一声。”玉簪点点头,接了差事便自去办事了。
彼时,侯府这里便有人往万国公府里去回了帖,不想那万国公夫人却很热忱,收了回帖便特特地使了身边体面的管事嬷嬷来拜见秦氏。
待和秦氏请安问好了以后,这位叫周嬷嬷的婆子很会说话,只听见她带着笑意回道:“我们国公夫人原是想着这天眼见着热了起来,长日无聊的,便请大家一同乐呵乐呵散散心。没想到竟然不巧,世子夫人那日有酒,这也就罢了,我们夫人叫奴婢代为致意。我们夫人说‘不敢耽误世子夫人的正事,夫人且自便。既然那日遣了林侧夫人来,不若叫褚姨娘也一道儿出来走走,听说家中还有两位妹妹并一位苏姑娘也在这里,一并带过来玩玩也好。’若是夫人方便,还请派人领了奴婢去褚姨奶奶那边请个安才好。”
秦氏听了这话,微微一愣,旋即回绝道:“林氏是爷的侧夫人,且为人稳重,叫她去好生替我给国公夫人请安也就罢了,褚氏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怎么能出客见人,贱脚踏贵地,若冲撞了贵人,可都是我的不是了!”
那婆子眼珠子稍稍一转,陪笑道:“我们国公夫人也是料着您最是看重规矩不过的人,故而特特地吩咐奴婢,让奴婢转告您,虽说褚氏出身微末,可好歹和我们夫人是同乡。自我们夫人嫁来京中,从未回乡省亲过,她也是想念故土的很,如今能听一听乡音也是好的,俗语说的好么‘亲不亲故乡人’,还请世子夫人通融。”
这周婆子既然将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秦氏只得点头应允,点了金露陪同着一齐去翠羽阁,见那褚氏。
褚氏见了周婆子,倒是一愣,然而听了那婆子的话,心里的高兴劲儿收不住,便十分的露在脸上了。不过,她也乖觉,先问了金露几句,确定夫人那边已经吩咐下了,这才应了周嬷嬷的请,答应着那日带着妹妹们随着林侧夫人一道赴宴。
再说宛芳轩这里,三四个小丫头坐在廊下玩抓子儿,输了的人正被摁住了要刮鼻子呢,笑着,闹着,一见玉簪儿来了,众人忙起身来,有人迎着上前,也有人忙着往屋里去禀报,还有伶俐的,赶着替玉簪打帘子。
玉簪才进屋,林氏便迎了上来,笑着问道:“玉簪姐姐怎么今儿有空来这里了,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
玉簪将拢在袖中的首饰盒递到林氏大丫头谷雨的手上,回身对林氏行了一礼,也笑着回道:“侧夫人,四月二十四日,万国公夫人请戏,咱们夫人因要回去吃喜酒,没得空去,夫人吩咐你带褚氏姐妹去应酬,还要好生的领她们回来。”
林氏虽然诧异怎么褚氏也能跟着出门,但她素来小心,从不多事,因此并不开口询问,只一昧的答应着,领下差事。
玉簪知她惯来老实,便提点道:“才给谷雨的那个盒里是一套秦家老太君赏赐给我们夫人的首饰,夫人晓得你一向省心,从不留意这些穿戴,因此特地叫我拿了来给你,那日出客可得让妹妹们好好打扮你,也是爷和夫人的体面。”
第七十一章 预备
林氏听了连忙道谢,又向正院方向拜了拜。玉簪拉住她,玩笑着说道:“侧夫人可别一昧的图简便省事啊,须知那日还有褚家姐妹跟着你呢,大小好歹你也是主子奶奶,可别让旁人喧宾夺主了,该管着的时候也管起来,万万不可让外人笑话了去。”
林氏点点头,她明白玉簪的意思,大约这也是夫人的意思吧,到了那日,好歹看着褚氏一点,别叫她丢了府里的体面。
见林氏明白了,玉簪笑笑,辞了出来,径直回了正院回话。
送走了玉簪,谷雨扭头才进屋,小满便迫不及待的开了那首饰盒,只见墨绿的丝绒上,赫然是一套流光溢彩的金折丝桃花流云簪子并硬红镶金坠子。小满调皮,拿了那金簪子竟然轻轻咬了一下,吐口笑道:“主子,这可是十足的紫金呢!”
林氏瞧她们小姐妹兴致十足,也就伸头来看那盒子里的东西,且不说金丝是足金的了,便是那工艺也十分了得,而那上面缀着的花朵,和寻常见的绯红色不同,竟然是难得的粉色桃花,细细看来,原是粉红宝石制成的,更难得的是那花蕊芯子里点缀着小小的金色珍珠,圆润可爱,衬的这粉色桃花更是娇艳动人了。
谷雨看了也是咂舌不已,连连拍小满的手,喝道:“这多珍贵的好东西,你仔细别弄掉了花,明儿咱们主子还要戴出去呢。”
一向寡淡的林氏看了这套首饰,神色也动容了,她心中暗叹,夫人如此重赏,只怕自己更得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将那日圆满应付了才是。
琼瑶馆的小丫头子在园子里摘花,看见玉簪从宛芳轩里走了出来,那丫头便忙躲在一旁,等玉簪走远了,她也顾不得那手上才采下的花儿,慌不迭地跑回院子里告诉了大丫头轻尘。
轻尘转身进了房里,见自家的主子正百无聊赖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捋着团扇上的流苏,她心里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三小姐,才小丫头跑来告诉我说,正院的玉簪才从宛芳轩出来了。”
崔氏倏然一惊,尔后想起自己的小动作,便冷静了下来。只见她嘴角含笑,一副得意洋洋的神色,轻尘估摸着是和之前的事有关,就试探着问道:“三小姐,玉簪姐姐此时去那边,莫非和那事有关?”
崔氏点头笑道:“哼,可不是么,若是我所料不错,这会子正房里一定是要林氏代她去万国公府赴宴,毕竟她亲娘舅家的喜宴是非去不可的,这可不就得让别人替她出面应酬嘛。”
说着说着,她又是生起气来,怒涛涛的说道:“整日里防贼一样防着我,连这出客见人的事情都交给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做,不知是那个女人的身份高过我,还是容貌胜过我,无非是见不得我露脸,在爷面前讨了好去。”
轻尘和刚从外面回来的怜如对视了一眼,这样的抱怨她们已经听的都腻烦了,可姨娘还不自知。是呀,林氏论家世论容貌都比不得这位,可人家是侍郎府的唯一嫡女呀,四个哥哥拿她如珠如宝,父母亲也疼爱的紧,如今又是侯府世子侧夫人。三小姐纵然是相府的小姐,可庶出的身份天然的就低了人家几辈子,更何况她们母女做人向来不留余地,相府里除了相爷,又有谁会真心为她撑腰呢!
怜如递了一盏茶给崔氏,低声回禀道:“三小姐,奴婢才从外面回来,听说万国公夫人的身边管事嬷嬷才去了褚姨娘的屋,如今再和宛芳轩的两下一对,该是应景了,看来咱们筹谋的事,果然成了。”
崔氏经怜如这么一打岔,不再喋喋不休,脑补了一下即将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转怒为喜,乐滋滋的说道:“听说,万国公才死了个要紧的姬妾,正伤心的要死呢,你们说他若是见了那位美人儿,可不得当场就要留下来。”
轻尘担忧的问道:“怕只怕咱们世子爷不同意,若是查到咱们头上,如何是好?”
崔氏冷笑道:“那位国公爷,满京城里谁人不知道,最混账无赖的一个,他若见了那苏氏,还耐烦来问?我估摸着当场就忍耐不住拉了去享用了。更何况,宴席是万国公夫人请的,人是世子夫人放出去的,带着赴宴去的又是林氏,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呀只管安坐着看热闹就行了!”
两个丫头听崔氏这么一说,也放下了悬着的心,想来,苏氏再美,也不过是个商户人家买了来的丫头,哪里能值得爷多费心思呢。走了她,多早晚还会有新人来,那时候还有谁想起她来!人哪,别怨自己命苦,怪只怪她看不清自己面前的路。
姹紫嫣红的宅院里,暗地里波涛四涌,然而这一切,苏云仙并不知晓,她如今只安闲的卧在床上或榻上,美其名曰“养伤”,其实不过是偷懒儿,发发呆罢了。
这日,红玉兴冲冲的进屋来,笑着对云仙说道:“姑娘,褚姨娘那边儿的岫云姐姐才叫我过去,说是二十四日褚姨娘要带着二姑娘和三姑娘,还有姑娘你,一起去万国公府赴宴呢。岫云姐姐说了,那日里大家穿的衣服防止重了,叫我回来问姑娘,那日里衣服选什么样儿的,她们那边也好避开了。”
云仙抬头盯着红玉看了一眼,淡淡问道:“哦,褚姨娘这样客气?你替我多谢她们吧,到了日子我这里自然会注意着些,和她们错开了颜色款式就是。”
红玉欢欢喜喜的出门去回话,正巧和进屋来的韩妈妈走了个对面。
韩妈妈才也听见红玉的话了,她看着红玉出了门去,回身对云仙福了一礼,说道:“姑娘,这个红玉不能留在咱们屋了!”
云仙勾唇一笑:“妈妈,你别担心,横竖她的身契又不在我这里,时候到了,我自然将她还给她主子去。”
主仆俩个对视了一眼,会心一笑。
韩妈妈挪了云仙的裤腿看了膝盖上的淤青已经散的差不多了,脸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她替云仙整理好了裤子,手却没离开,缓缓柔柔的拿捏着腿骨,人伏在云仙耳边轻声说道:“姑娘,苏亮他们几个都到了京里了,说是要见姑娘呢。我却知道你在这深宅大院的,哪里能行动自由,因此给了他们些银子,嘱咐他们先安顿下来。”
云仙听说那几个人来了,心里高兴,也轻声问道:“可知他们来了几日,在哪里落脚的?”
第七十二章 良心
韩妈妈想到见到苏亮的情形,心里也替姑娘高兴,无论如何,眼下看他们对姑娘都是没忘本的,这就令人欣慰了,若是将来有那么一两个肯忠心不二,这钱也不白使了出去。
“苏亮几个来京里已经两个多月了,除了小算盘没有来,在汉川找了一家私塾读书了,其余几个都来了。苏亮不知什么缘故,入了恒源昌掌柜的眼,被收进去做了小伙计,其他几个或在码头上做点零活,或挑个担子走街串巷。如今住在六如胡同一个大杂院里呢。”
“恒源昌?那是什么铺子?”云仙虽然知识庞博,见识亦远,然而对着现今这街面上的店铺却着实不熟悉。
韩妈妈抿嘴笑道:“我的姑娘,难怪你不知道这呢,你们小人儿家家的,从没经历过,那恒源昌说起来也是赫赫有名的,做恁大的一个质库,啧啧,官家也让他三分呢。”
云仙还是不懂:“质库,那是什么?”她前世只听说过智库!
韩妈妈抿嘴笑着说道:“我的小小姐,这个呀你还真的不晓得,这质库呀说白了就是有人家一时周转不开,将家里的值钱的物什拿去质押了,换点子钱出来花。”
听韩妈妈这么一说,云仙便明白了,这不就是明清时代的当铺么,后世的大街上也有典当行,只不过自己从没去打过交道而已。只不知这里拿当铺叫质铺,故而一时恍惚了。
瞧云仙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韩妈妈怕云仙担忧,解释道:“姑娘,你可别小瞧这质库里的差事了,即便想在里面儿当一个小伙计,也甚为不易,不但要学得认识各种各样的天南海北的货品,听说还要学什么‘字’儿,学成的人终身管保有差事做呢。”
云仙点点头,她明白韩妈妈说的那什么“字”儿,应该是行业里的专业用语吧,就像黑道上有切口,医学上有各种专业名称。
云仙又问那六如胡同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几个孩子住在里面可安全。这话惹得韩妈妈好笑又心酸,姑娘小小年纪真是吃了很多的苦,如今才这么点大,还未及笄,却像个大人样,事事一副长者口气,想那苏亮他们,并不必姑娘小多少哪。不过,那些孩子倒也懂事,那回见了姑娘,并不因姑娘年幼便怠慢了,皆肯伏地认主,也算是知感恩图报了。
听韩妈妈絮絮叨叨的说完了事情,云仙吩咐道:“这些外面的事情,我就交给妈妈了,他们若需要周济帮忙的地方,咱们尽力而为吧。想苏亮几个既然不远千里追随而来,只要他们日后不生害我之心,我也当他们以兄弟计。”
韩妈妈听得这话,吃了一惊,沉声说道:“这不能够,他们怎能有害你之心,若没有姑娘周济,这会子怕都要饿死一两个人了,何尝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饱饭暖衣的。”
云仙笑笑,人的一生当中,誓言是最不可信的,谁知道何时何地,就因为什么原因起了变故呢,远的且不说,单看如今褚家姐妹的态度,就很值得人玩味呢。
被云仙一刹那间思绪里念及的褚家姐妹,此刻也正在谈论着云仙。
泽萍问泽琴道:“三妹,你说那日云仙会穿什么样的衣裙,她原本就长的好,夫人又疼宠她,什么样儿的好衣裳没有,我可真怕咱们比她生生的给比下去了。”
泽琴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她想起往事,心里有些不踏实,瞧泽萍那一会儿兴高采烈的、一会儿又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由得出声疑惑道:“二姐,你说万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为何要请我们姐妹去赴宴呢?”
泽萍回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大姐不是说了吗,那位夫人自出嫁后还没回过汉川,这是想家了,见了咱们家乡人,听听乡音,以解思乡之情呗。”
泽琴却是不信,她说道:“虽如此说,但咱家和他们孟家并无什么交集,若是有旧,恐怕也是旧仇,你可还记得二哥哥的腿是怎么断了的?”
泽萍一惊,想来想,不确定的问道:“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谁还会为小孩子时候的闹剧记承一辈子?再说,要问恩怨,也是那孟府的三少爷对不起咱们二哥,他使坏才害得二哥残了腿不良于行。而且,国公夫人到底是比我们长一辈,她又是个出嫁女,更不会为这些旧事烦扰,何况咱们大姐如今是侯府世子的身边人,人家凡事也会给几分面子的,请一请咱们也于情于理都说得通呀。”
泽琴听泽萍长篇累牍的横竖都有理,也是没话回了,然而她心底,却是担忧的很,想着不如再探探大姐姐的口气。
谁知,等姐妹相携着去泽的屋里,泽那里也正开箱开柜的选着出客的衣裳呢,见小姐妹俩来了,泽笑着吩咐道:“两位妹妹如今正是青春年少,花朵一般的年纪,合该好好儿的打扮了,你们瞧瞧,可有看中意的,今儿大姐让你们可着心挑,选了出来我就送你们。”
泽萍难得见老大这么大方,便欣然上前饶有兴致的挑选起来。泽琴却是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泽觉得奇怪,便问道:“三妹妹这是怎么了,这些都没入你的眼么?”
泽琴站起来,软软一笑,回道:“大姐姐的衣裳自然都是好的,妹妹从来京城后也没少得姐姐的赏赐,都还够穿呢。”她顿了顿,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只是,咱们姐妹去拜见那位夫人,不知妥当与否呢?”
泽诧异泽琴为何如此相问,但她知晓这位三妹素来不说废话。她想了想,便明白了泽琴为何担忧了,心下对泽琴又高看了两分,也不枉费往日里在家对她多维护着些,好歹却真是个守良心的人。
因此,泽的脸上笑容便真诚了些:“三妹别担忧,即便家里知道了,也明白我们这还是为着大局好,自古‘冤家宜解不宜结’哪,除了那位孟家三少爷那年跟二哥淘气,害得二哥断了腿,却无旁的纠纷,若这回咱们借着赴宴的机会和国公夫人拉近了关系,她又是孟府的大姑太太,倘若她肯跟给家里递话,咱们褚家岂不又得了助力!”
泽萍扭头插嘴道:“就是,你瞧大姐都是这样说,三妹你还担心什么,依我看,正经问了那边云仙穿什么才好,千万别穿重了,不说别的,倒好像是我们故意压着她呢!”
第七十三章 挑拨
果然的,到了四月二十三日下晚时分,泽萍亲自又来了一趟正院,询问云仙明日里梳什么发髻,戴什么样的珠花,穿什么样的衣裙。
云仙见泽萍热络的样子,淡淡笑着回道:“明日里你们自去吧,我这两日,也不知怎的,只觉得身子怪懒的,不想动呢。”
因私下里,泽玩笑过两句,说那位万国公十分的怜花惜玉,但凡见了美人便走不动道儿了,倘若不小心见了云仙那样的人物,旁人再打扮的好,也是无用。故而此时泽萍一听云仙说是不去,便有点急了,她想着若是云仙叫人家国公爷看中了,可不是一飞冲天了,又解了她们姐妹的尴尬。这会子她恨不得云仙打扮的天仙一样,再加上原本就不俗的容颜,早早儿入了那些贵人的眼才真是好呢,又怎么肯看云仙躲过去呢。
泽萍故作亲昵的说道:“我看你又犯懒了,难得出门走动一次,你竟然躲着不去。夫人已经吩咐下了,叫你跟着我们姐妹一起随林侧夫人出门,难道你竟然不知,还是说此刻夫人不在家,你便阳奉阴违了不成?”
云仙听见外面丫头请安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说道:“是啊,就是因为夫人不在家,我才好躲懒不去,好有机会和世子爷多亲近亲近哪!”
泽萍此刻也听见外面有男人说话的声音了,她心跳加速,血色上头,嘴里却又快又高的呵斥道:“我看你这丫头莫不是要疯了不成,夫人那么重规矩的一个人,平日里多宠着你,怎么这会子你竟然起了这个心思来,叫夫人情何以堪,叫世人如何看待世子爷?”
云仙望着穿过门帘进来的世子爷,缓缓说道:“世子爷为人威武气概,俊逸非凡,若是被他看中了,才是夸耀争脸的事,世人若知道,也该说是好一段风流佳话呢!”
泽萍只当身后无人,还兀自气恼的说道:“我看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这世上哪有女孩儿家姻缘之事自作主张的道理,何况这事也该公明正大的过了夫人的明路才是,你何苦这样子偷偷摸摸的,叫人看了轻贱!”
云仙将视线转到泽萍的身上,淡淡一笑,问道:“二小姐,你因何如此替我着急呢?我原本就是个买卖来的小丫头,可比不得你们大家小姐动辄要讲规矩、守礼仪,我可是心里想什么便做什么,旁人笑不笑的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在乎,须知名声这东西,从来都是为要面子的人准备的。”
泽萍叹息道:“你何苦如此自轻自薄,咱们家对你向来优待,到了侯府里,世子爷和夫人也宠爱你的很,你这样说,叫人听了好不寒心!”
云仙不接泽萍的话,开口问向泽萍后面的人道:“世子爷,你听了寒心吗?”
泽萍连忙回头,看见世子爷程克非就站在里屋的门口,她一边让着一边行礼,红着小脸解释道:“见过世子爷,世子爷安好,才我和云仙妹妹说笑呢,您可千万别当真了,妹妹年幼,也是一片赤子之心,说话没个忌讳,还请您谅解一二。”
云仙听泽萍忙乱的解释着,自己却不再出声,懒懒的躺在榻上,挑着眉看向世子爷。
程克非可没耐心搭理一个商户人家的小庶女,但从她们背着家里邀着云仙制茶这件事来看,就知道这样人家的儿女着实蠢笨不堪,眼里除了一个“利”字,竟是半分好处也看不到,因着这事他连带着对泽都低看了几分,只当养个闲人罢了。
“哦,爷听着若是寒心了,卿卿可拿什么来赔偿?”
程克非却径直走到云仙榻旁,一撩衣袍,直接坐在云仙身边,那手还不老实的朝云仙的脸上摸过去。
泽萍瞧着这一幕,直觉得眼辣辣的,又听世子爷和云仙说话的调调,她明白一个闺阁女儿家,此时此刻此景,真真不合适再呆在这里,然而自从那初初一见世子爷的面儿时,她的心便从此遗失在这人身上了。多少回才能盼着光明正大的见到爷的面儿一次,她如何舍得浪费了这机会,故而这时候,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副害羞又无措的样子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云仙扬起手就朝世子爷那不老实的右手狠狠一拍,笑着骂道:“爷还会寒心来着?瞧瞧我的膝盖,再瞧瞧你今儿来我这里这么一回,该寒心的是夫人和我才是呢,你倒会颠倒黑白!”
泽萍吃惊的看云仙说翻脸便翻脸,恼了说打人就打人,打的还是世子爷,但她更吃惊的是,世子爷竟然毫无半分恼色,反而抓着云仙的小手仔细的摩挲着陪笑道:“看来卿卿气性儿不小啊,还记恨爷罚了你来着?你们夫人惯你的很,别打量我不知道呢,这两日多少好吃的好玩的,还有那才进贡来的好料子,流水一样送你这里来,你还委屈?”
偏生云仙不买他的账,翻了个身背对着程克非,淡淡说道:“再好的东西,那都是夫人疼我,和爷又有什么相干?”
程克非大笑道:“好丫头,你认真要替你们夫人降伏住我不成,向来夫妻一体,难不成夫人送的就不是我送的?”
云仙听他说的无赖,忽地坐正了身子,连连刮着脸颊嘲笑程克非道:“我说爷,你这话我可是记住了,回头就说给夫人听,难不成夫人的体己和嫁妆都是爷的不成?若是,你也该好好反省了,一个大男人”
她故意拉长了声音梗着不说,程克非就明白了那话里未尽的意思,他反手将云仙朝怀里搂,嘴里还呵斥道:“好个张狂的小丫头,看爷怎么治你!”
两个人一个拉扯一个往外挣脱,闹成一团,旁边的泽萍看的眼睛都红了,却不敢出声。她拼命的扯着自己手中的帕子,搅疼手指头也不自知。
墨言带着静云进来掌灯奉茶,看见站在地下的泽萍,便行礼问道:“这会子,二小姐是留在我们姑娘这里用饭还是回去吃,奴婢也好去安排,若晚了,厨房那边可不好安排!”
听了这话,泽萍便朝世子爷望去。
第七十四章 做客
程克非两手将云仙固在怀里,脸上神色有点淡,冷冷吩咐道:“褚二小姐怎还未走?你自去你姐姐那边用饭,今儿我在小丫头这里吃,回头还有事找她说呢。”
泽萍忍羞含耻的行礼告辞,甫一出了房门,那眼睛的泪水怎么也遮不住了,哗啦啦的直朝下流。
送客出来的墨言也不好当看不见,软声安慰道:“二小姐,你别难过,世子爷就是这样脾气,想来他来找我们姑娘确是有事,你要高兴,日后有空再来坐坐,寻我们姑娘玩也就是了。这会子淌眼抹泪的,或叫旁人看见了,倒说你的不是。”
如此一番,泽萍才堪堪忍住,疾步回了翠羽阁。
一回了来,泽萍也不进自己的屋,径直朝泽的屋里奔去,拉着泽的手,哭的泣不成声。
泽奇着问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你和苏姑娘争嘴吃,她欺负你了不成?”
跟着泽萍去的丫头红菲将刚才在云仙屋里的情形学了一回,泽听明白了,她揽住泽萍的肩膀哄道:“好妹妹,再别为着这个恼怒,我们爷惯来就是这样的性子,也不管人家脸上面子下得来还是下不来。若是为他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我的眼泪都要哭出一缸来了。再说,那位苏姑娘的人才,别是爷作为一个男人喜欢着,便是我们女人家,看她也怪怜惜的。你若真是有意陪姐姐一道儿在这里,此刻就该收了眼泪好好想想怎么给她找个好地方去,毕竟‘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的么!”
泽萍擦着眼泪,抽抽噎噎的说道:“她都不肯出门,如何给她找好去处去?”
泽想想,笑着说道:“无妨,腿长在她身上,可嘴长在我们脸上,莫非说不得不成,此去你也机灵着些,兴许,就有了机会呢!”
不得不说,女人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生物之一,可发起疯来,也是最可怕的生物之一。此刻,琼瑶馆和翠羽轩的女人们同时都惦记上了苏云仙,她若知道,也许会自嘲一声“何其有幸”。
正院后罩房的暖阁在过夏天的时候,其实是很凉爽的,窗外是竹林,屋里堆冰山。可是这个红灯高照的夜晚,一个美人儿和一个俊公子,两下里视线胶着,连空气里都充满着**味。
“我说我不想出去,你干嘛非得要我走?”
“怎么,你的皮子痒痒了,想要爷给你紧一紧?”
“好,你要不动手,就不是爷!只要我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叫苏云仙!”
程克非头疼的看着一向柔顺懂事的小丫头,跟个小刺猬样的跟他怒怼,便放柔了口气哄道:“美人儿,本世子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么合适的一块地方,你好好儿的去制了茶出来,爷算你头功!”
云仙翻着大白眼,闷闷不乐道:“那法子简单极了,我写给你就是了,何苦巴巴的叫我出去白受罪,再者,你的小妾褚氏和她身后的褚家难道不愿意为爷效犬马之劳?”
程克非轻轻笑着问道:“我有了这样能干的美人儿,为何还要用外人?”
云仙点点头,表示明白。自她的身契被褚家老老实实的献于侯府,这褚家看着与府里更亲密些了,其实不然,单单这回他们隐瞒着香茶一事便隐约可见端倪。
看着程克非笑嘻嘻的脸上其实透着认真,云仙明白这人是动真格的了。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如此着急呢?定襄侯府可不像要揭不开锅的样子了。
但是她不会张口去问,因为她只负责貌美如花,而柴米油盐茶这样的事,永远不会轮到一个卖身为奴为婢的人去费心。
“乖啊,那地方,端的是山清水秀好风光,你就当出门散心去了,既能立功又能赏景,岂不两全其美?”
云仙从程克非的怀里滑脱出来,懒懒的躺回原地,淡淡问道:“这么说我一定要去了?既然爷愿意算我头功,那我可以得到什么赏赐呢?”
程克非听小丫头松了口,自己也松了一口气,笑着问道:“哦,那你想要什么赏赐呢?”
云仙透过支着的窗棱朝外面看去,想了想,回头嫣然一笑,狡黠的回道:“这个么,我慢慢儿想,等想着了告诉爷,到时候你可不能赖账哦!”
她其实心里想说的是,我想要尊严自由,我想要人权,我想要自由,可是这些,在这里会有人愿意给她吗?答案肯定是没有!所以不如不说,这些东西,与其问别人要,不如自己争!
夏日初临的京城,便已经显出了酷暑的几分威力,京城大街上除了店铺的招客幌子随风摆动以及陈列在橱窗里的货品无声的注视着街面,竟是少有人走动,便是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也索性躲到阴凉处歇息了,除非看见有肥鱼大头可啖,否则绝不轻易动弹身子,须知守静也是保命的法子,然而万国公府里的后花园里,此时却显得清凉无比。
林氏领着褚氏以及两位褚家小姐一路走来,只见:
朱红栏杆翠玉窗扇的高房大屋掩隐在丛丛树木之后,亭台轩榭楼阁回廊的雅翼风姿矗立于叠石假山之上,白玉阶前兰草柔弱逸风,蕉客色绿叶肥,湖水之上绿云连片红荷亭立,端的是景物无双,风流雅致;再走近了看,又见幽房曲室,重重进进,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真个是千门万户幽深凹静,琉璃瓦舍金碧相辉,才叹那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傍的磅礴,又惊叹于兰室生香、琐窗曜日的精致,至此已然是为这制工之巧灼伤眼目,还遑论于什么攀比争荣之口舌呢!
褚氏并两位姐妹随人一路走来,可谓是目不暇接,暗暗吃惊,然林氏倒也还端得住,往常她在闺阁里也有幸见识过这样的人家一二,如今再见,虽也感叹,但面上却安静淡然的很。
一行人拜见了万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很是和气的模样,因只看见四位,她奇怪的问道“怎么还少了一个,不是听说有一位苏姓的姑娘也随两位小姐一块上京来的么?”
林氏行了一礼回道:“回夫人的话,那位苏姑娘前儿身子不舒服,又因年幼贪凉,竟是缠缠绵绵的更严重了些,如今正卧床休养呢,因怕仪容不整且过了病气给人而失礼,故此今日里便没带她出来。”
万国公夫人听了林氏的回话,久久无言,只顾低头细细轻吹着茶盏里的茶沫来。
国公夫人不开口,旁人也不好出声,林氏便安静的陪坐在一旁,目光停留在这处名曰听风亭外的湖面上,似是被什么风景吸引处了一样。
泽萍想了想,笑着说道:“往常里,我们在家也论汉川有四大才女,孟府如今的嫡小姐孟五小姐可谓是人中翘楚,名列第一,谈笑间多有自愧不如,谁知今儿我们见了夫人您,却才知道什么才叫‘侄女肖似姑姑’,原来根儿在这里呐,从前那点子不服气,到今儿也服了!”
她的一席话,逗的国公夫人乐了起来,她搁下茶盏笑着说道:“你这丫头嘴儿倒巧,清岚那孩子确实不错,也有我年轻时候的几分品格,只是如今我一个老婆子了哪里还能和你们年轻姑娘们比拟,没得叫人笑话了!”
泽萍忙摇头不依:“夫人您这话可真是羞煞我们了,我们一见您便觉得自惭形秽的很,若是等我们到了您这个年纪,恐怕都不敢出来见人啦,哪能像您这样气度非凡,风姿优雅呢!”
见泽萍话说的让人欢喜,万国公夫人脸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下来,她对泽萍招手叫道:“好姑娘,来我这里坐,你是褚家排行第几的小姐?”
泽萍俏面微红却也落落大方的碎步疾走到国公夫人面前,含笑行礼回道:“夫人,我是排行第二的,闺名泽萍。”
国公夫人示意身边的丫头扶起泽萍,她含笑伸手,泽萍忙将手递了过去。孟氏摩挲着泽萍的纤纤细手,尔后便抬起泽萍的下颌仔细打量她的容貌,细细看了一番说道:“皮子养的嫩,颜色也好,眉眼也不俗,果然是个出众的姑娘!”
泽萍心下得意,嘴里却连连谦虚,泽瞧着抿嘴含笑道:“你这丫头,夫人夸你是因着咱们乃同一故乡而来,见面便先有三分亲切了,你领了便是,何必如此小家子气。”
孟氏点头称是,“你姐姐说的正是此理,我啊自从嫁来京中,再没回过家里,如今见到你们姐妹花一样的几位小姐,听到乡音便顺耳舒服的很。还盼着,往后你们姐妹常来玩,你若是一昧的如此客套,倒叫我不好意思常招你们过来了。”
泽掩口含笑说道:“再也没有比她们还淘气的了,天天在家烦我的很,夫人若是愿意,您尽管招她们来陪您说话就是,省得整日里无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叫人眼晕!”
第七十五章 自作
孟氏大笑道:“褚大小姐不乐意,我愿意啊,你们只管来!”她边说笑着,边向泽琴看来,问道:“那这位可就是三小姐了?”
泽琴听到孟氏点到了她,便站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稳稳回道:“是,小女是褚家庶出行三的,闺名泽琴,见过国公夫人,夫人吉安。”
孟氏招她来到自己跟前,细细打量了会,看泽琴穿着打扮,容貌气质,言谈举止,也很是喜欢。
她眯着眼睛感叹道:“从前我在家的时候,你们家的大姑太太人也很好,为人处事极是温柔敦厚,我们那拨子女孩儿都愿意和她在一起玩,如今见你们姐妹,也都不错。我瞧着三姑娘倒和你们家大姑太太有点子相像。”
泽萍站起身来走到泽琴跟前,揽着妹妹笑着说道:“夫人您说的是我们钱家姑母吧,她是个很温柔可亲的长辈昵,我们晚辈们都喜欢她。如今我那钱家表哥也考过举人去了,姑母如今更是心宽体胖,安逸的很昵。倒是我这三妹妹,容貌自是和姑母更像一些,只是脾气性情却有些不同,她呀就是一个琴痴,眼里心里就只有一把琴!”
泽不赞同的批道:“二妹,你又淘气了,三妹妹天生喜静,一辈子这么一个爱好,钻研的深了,我等都望尘莫及,偏生你爱促狭。若是三妹妹恼了,看我如何管教于你!”
泽萍忙央求泽琴,“好妹妹,你可千万别恼,因夫人不是外人,我才和你玩笑,其实论起琴技来,姐姐不知道为你多骄傲,汉川除了孟五小姐,恐怕无人可与你相比。”
泽琴听泽萍如此说,也不接话,只微微含羞低头。
孟氏扫了这姐妹三人,心里想着事情,嘴里说道:“可叹我一辈子也没个儿女,瞧着你们姐妹如此和气,真让人眼热的很,若我有一个如此的女孩儿陪伴着,只怕日子都觉得过的快呢!”
泽萍忽然间想起来之前在家听大姐说过这国公府里事情,只觉得心跳加速,她迅速的和泽交换来下视线。
孟氏仿佛不知她们姐妹间的互动,仍然在感叹着:“因你们夫人没空来玩,故而我巴巴的将你们姐妹叫来,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都是好的,只是遗憾那位苏姑娘没有来,听说美的很,我到底没运道能一饱眼福。”
泽萍轻声说道:“若夫人甚觉遗憾,此刻小女倒有一法,能使您一偿心愿,只恐大家笑话我。”
“哦,你快说,可有什么法子?”那孟氏很是高兴,连忙追问道。其实,她今日叫褚家姐妹来,不过是个由头,实心是想见一见那位苏姑娘的,因听身边有人夸赞的那位姑娘天仙似的,她便留了心。如今国公爷的心头宝赵丽姬因一病死了,他回府便和自己恼了,硬说是自己作践的。天可怜见的,自己年岁渐长,也没得半个儿女,苦了些年头如今也想的通透了,只要占着国公夫人的名分,其他又何苦执着昵。如今想要挽住国公的心,得到他的信任,最好莫过于送上一个自己精挑细选的女孩子,一者为了洗白自己并非妒妇的冤枉,二者若能通过自己安排的人稳定自己的地位,确实一箭双雕,两全其美哪!
泽萍期期艾艾地说道:“如今夫人想见云仙妹妹,却又是不巧,偏偏她这两日病了。小女不才,也曾学过涂鸦,勉强能画出苏姑娘的一二份神韵,以慰夫人之心,只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孟氏听了这话,哪会有何意见了,那简直是惊喜至极。她一迭声的吩咐旁边伏侍的人快快将墨砚纸张颜料画笔一股脑儿凡是用得着的,统统都拿了上来。
林氏看她们说的越来越不像,想来想,开口问道:“褚二小姐,这姑娘家的画像如何能随便流传到外面来?不如你回去问过苏姑娘的意思才好。”
孟氏呵呵直笑,半真半假的朝林氏笑问道:“怎么,林侧夫人莫非拿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听口气瞧着是看不上还是如何,竟然如此小心?”
林氏连忙站起身来,赔礼解释道:“回国公夫人的话,妾身如何敢这样想,并没您说的这意思,只是妾想着,夫人这里毕竟还要待客,若被旁人看见了到底不好。再者苏姑娘若是愿意,请褚二小姐当面画来,岂不更逼真,因此这才冒昧提醒褚二小姐一下。”
泽琴犹豫了下,也插口说道:“二姐姐,想是夫人这边一会儿还有客来呢,现在作画到底不便,不如咱们回去征了苏姑娘的意思再画也不迟。”
泽萍见一个两个都这样说,她面上便带出委屈的神色,回头看向国公夫人。
孟氏挥手笑着说道:“你们不必如此小心,今儿原本是要请旁人的,可一个两个的都不凑巧,如今只单请了你们来。二姑娘只管放心大胆的画,我还想早点一睹为快呢。三姑娘也别如此担忧,听你姐妹们都夸你琴技了得,不如这样好了,你来弹琴,你姐姐画画儿,也让我们凑凑趣,好歹风雅一回。”
孟氏既如此说了,旁人哪儿好驳回,更加上泽萍兴致勃勃,林氏坐在一旁只得干看着。
终是孟氏叫人搬来瑶琴和画案,泽琴素手轻挥,随着琴声起,泽萍作起画来。
孟氏招呼林氏用茶用点心,林氏哪里有心思应酬,她数番抬眼看褚氏,褚泽只作不知。若不是为着名分大义,她不敢在外面对林氏有所不敬,又何须对一个在后院几乎隐形不受宠之人费心一二呢。
林氏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可人在别人家,她也不好十分主张,心里暗自着急,然而孟氏的身份比自己高出了不知道有多少,且又是主人,而自己一个作妾的,只是代主子来应酬一下,哪里真有多少权利辖制旁人。然而,此事终有不妥,只好忍着,回头且将这里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禀报给夫人听了,一切但凭夫人做主。
她想事情想的入神,便没用心去听了。直到一曲终罢,“林侧夫人本也是琴艺了得,勘称大家,你觉得三姑娘的这曲奏的如何?”孟氏这忽然带着笑意的声音才惊醒来林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