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伤风败俗(二)
许姨娘的眼珠骨碌碌转动两圈,看着李姝宛,这说的好像也没错,人这么多,不小心撞见什么人,倒也说的过去。万一哪位贵人就和自己女儿看对眼了呢。大房都快倒架了,哪有时间管她们的闲事,再说,许姨娘以前是周氏身边的丫头,硬塞给李唯启做妾,她们母女两边都不受待见,宛儿的婚事只有她们娘俩自己操心了。“这能行吗?”
李姝宛见许姨娘心中动摇,又加一把火,“姨娘,咱们天天在这夹缝中受气,女儿可够了,难道姨娘还没够?女儿这样的身份,若想做正妻主母,那人家得低到泥里去。说不定咱们母女一辈子都得受人辖制,女儿可不愿意!可若要做妾,与其到时候别人随便塞给咋咱们一门亲事,还不如咱们自己碰碰运气……”
李姝宛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想:“太子想与咱们李家联姻,可他又已经有了太子妃,五姐姐自然是绝不可能做妾的,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我和六妹妹还有希望,姨娘也不希望让那对母女再占了便宜吧?”
许姨娘终于被她说动,“你打算怎么做?若是被人撞见可怎么好?那位可饶不了咱们!”许姨娘的下巴往吴氏的方向指了指,吴氏虽然轻易不找她们的麻烦,但若是真惹到她头上,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李姝宛最烦许姨娘软弱怕事的性子,“娘,女儿也不做什么,就是随便走走,就是叫人看见了,又能如何?”
“那……那你警觉着些,千万别出什么乱子。”许姨娘还是不放心。
“好了,知道了,姨娘快帮我梳妆,再替我换身衣服。”
后园花厅中,李殊慈见各家贵女们都与各自熟悉交好的三三两两聚到一起,方瑾也终于从曹莹出脱身出来,同俞宝婵和赫连瑜在一块。
“阿慈,你真是慢,我们都等你半天了。”
“阿慈,你去哪了,我们可都等着你呢!”
俞宝婵和赫连瑜一人一句,嗔怪道。
李殊慈和方瑾惊讶于两人的默契,对视一眼,无奈笑起来。李殊慈道:“看来,她们俩个相互折磨,咱们俩以后可是解脱了。”四人笑起来。
李姝宛换了一身鹅黄齐胸袄裙,不算张扬,却能极尽突出她的柔美俏丽来。李府的各处好几个园子,她小心翼翼的走在其中,若是碰上小娘子便停下打个招呼,对方若是愿意跟她说几句,那就说几句,若是不愿意,她也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
这会府上人多,留园周围肯定有不少人,说不定真能撞出一桩好姻缘,心下打定主意,她一路往留园那边去,还没走到,便听见附近传出说话声。她停下脚步,凝神细听,是从一座假山后面传来的,隐约是男人的声音,听得并不是很清楚,她一阵紧张,慢慢抬起脚步往那边挪过去。
“谁!”
刚到假山口,里面突然传来压低的呵斥声,李姝宛吓得一个哆嗦,抬脚就要退回去。冷不防里面有人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一手捂在她脸上,一个寸劲就将她带进假山后。李姝宛吓得浑身发软,两条腿不听使唤,身体又被那人钳制住,便背对着软到在那人怀中。她惊恐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假山洞中光线略暗,对方似乎感觉到怀中人是个娇软女子,微微放松箍住她的手臂,说道:“这是个误会,我放手,你别乱动也别乱叫。”
李姝宛听见那人说是个误会,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冷硬,心下稍安,小鹿又开始乱撞起来,难道真让她碰见了贵人?她急忙点点头,身体十分柔顺,停止挣扎一动不动的站着。那人果然松开手,上下打量她的衣着,不像是婢女,心中疑惑,便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到这里来干什么!”
李姝宛提着一颗心,缓缓转过身来,眼前的男子身材颀长,一身瑞兽暗纹缂丝长袍,金冠玉带,腰间挂饰亦是贵重非常,李姝宛的心都要飞起来了,她的运气果真不错,对方比她高一个头还多,她扬起脸,看向对方面容,这男子……容貌简直称得上丰神俊朗。
她朝四周看了看,明明听见有人对话,怎么现在却只有一个人在这。来不及多想,她娇怯怯的屈膝行礼,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颤声道:“我姓李。”她再想在这人面前表现,也不敢直接说出自己的闺名。
太子本来在这和杨衍的随从说话,刚说了一句便听见有动静,他迟疑的看着李姝宛,“姓李,这么说你是这府上的?你到这来做什么?”太子疑心她撞破他和杨家的事,话问的十分生硬,没有本分想要怜香惜玉的意思。
李姝宛心思一动,又盈盈拜了一回,才慢悠悠说道:“姐姐在前面招待客人,我……我帮不上忙,心中有些难受……就随便走走……”这一句委屈之言,表明了自己是庶出可以做妾的意思。
太子的眉头慢慢松开,招待客人的自然是府上嫡出的五姑娘,那么眼前这位应该是她的庶妹。李唯清没有妾室,李唯承只剩下妾生的一儿一女还是幼/童,那么这位自然是二房所出。他看着眼前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李姝宛,那双眼睛里柔媚几乎能滴出水来。他心思一转便知这为庶出的小娘子想要做什么。他面色缓和下来,温和笑道:“原来是李姑娘,方才多有冒犯,是寡人的不是,还请李姑娘莫要见怪。”
李姝宛心中猛地一跳,寡人?能自称寡人的整个崇南还能有第二个人吗?手里的帕子不自觉揪紧,垂着眼睫,轻轻唿扇两下,“原来是太子殿下……是,是小女子失礼了……”
太子玩味的看着面前矫揉造作的小娘子,这样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他也从来不缺美人,不过既然和大房的姻缘没成,将这位二房的姑娘收用了也不错,左右不过是个妾室。眼前这个,长相过得去,身段青涩中已经带了几分初成的妖娆。披着千金闺秀的皮儿,挂着个狐媚风骚的里子。人还没长熟,就对男女之事这般上心,到了床上定然是妩媚多情的。这么一想,太子的身体就有些热,脸上的神情就不自觉的更柔和些。
李姝宛偷眼打量,见太子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羞答答的扭了个身。
太子心中大乐,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早告罪跑了,还会站在这一动不动让他打量?这明晃晃的心思就差昭告天下了!自己送上门来,高兴他就纳了,不高兴上手玩玩也就算了。太子一个旋身,两人调了个个。李姝宛失魂落魄的靠在假山壁上,太子这是看上她了?她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给她撞见了太子!她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这欲语还休,粉面含春的模样,看的太子一股热流直窜向小腹,欺身上前将李姝宛环在他半步之内。
李姝宛仰着头,看着太子面如冠玉,唇若涂朱,通身尊贵的气度,他居然离她这么近!这是太子啊!真的是太子!李姝宛还未及笄,身量在女子中又不算高,太子居高临下用手指抚上她的面颊,淡淡的香味儿钻进鼻孔里,手指一路向下,滑到李姝宛的纤腰上,太子今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被这种半开的还未经人事的花骨朵勾的心驰神摇。
李姝宛只觉得太子灼热的大手在她腰间微一用力,两个人直接贴成了一个,她的寒毛都立了起来。陌生的男子气息直冲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她有些昏昏然,身子一阵一阵的发烫,呼吸开始不顺畅起来。口中只剩下零碎的低唤:“殿……殿下……”
木云奉命在后院守着姚氏,冷不丁看见李姝宛独自一人,也没带丫头往留园那边去,便长了个心眼,吩咐一个小丫头去找李殊慈身边的蓝心过来,蓝心皱眉听完木云说的,急匆匆回去见李殊慈,李殊慈吓了一跳,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李姝宛这是打的什么主意!这一来二去的禀报来禀报去也耽误了不少时候,万一真在祖母的寿宴上出了什么丑事,以后这日子就不用过了!她跟众人告了声罪,起身便往外走。
太子本来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说话,没想到竟遇上了这么个妙人儿,李姝宛虽然还没长成,但这股青涩劲儿,让太子新鲜极了……“来,让寡人看看……”说着伸手扯开李姝宛的裙带,齐胸的儒裙一下子脱落在地,李姝宛吓了一跳,直觉这事不成,慌乱的伸手阻拦。
太子已经猪油上脑,这会见她挣扎,更添一把火,一把搂住李姝宛抱在怀里,将粉颊唇瓣啃了个遍。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冷,李姝宛被解了外面的裙子,冻的一个激灵,往自己身上看去,上身仅剩的一件亵衣半敞着,一半挂在肩头,一半挂在胳膊上。李姝宛没经过事,可架不住太子一番胡乱作为,已经是心神恍惚,只剩下口中呢喃:“殿下……殿下……”
李殊慈一遍走一边琢磨,这事让谁去撞破的好,太子的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想起前世沈渊对太子有德无才的评价,她不禁觉得沈渊也有瞎了眼的时候。走了一半路,李殊慈脚步一顿,倒是有了个主意。闺女出了岔子,当娘的不管,谁管?
“蓝心,去叫个腿脚麻利的婆子,到疏雨阁吧许姨娘拎过来,就说四姑娘冲撞了贵人,小命不保。”
第122章 声东击西
许姨娘正在疏雨阁乞求苍天让她闺女撞个大运,连带着她也能鸡犬升天。冷不防一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推门进来,虎着脸,拎着她的脖领子就往外走,许姨娘吓坏了,也没认出这婆子是哪个,当下又气又怕,手脚胡乱扑腾不停,大叫道:“你,你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那婆子满脸横肉,拎着许姨娘就和拎只小鸡崽子没两样,眼风往许姨娘身上一瞟,冷冷道:“姨娘噤声,四姑娘冲撞了贵人,恐小命不保,许姨娘还不悄没声的赶紧将四姑娘救回来,想来贵人也不会跟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可姨娘这般吵闹,难道要嚷的天下皆知不成?你的小命也不要了?”
许姨娘听了这话顿如五雷轰顶,真出事了?她张着嘴,半晌才找着音儿:“出什么事了?宛儿出什么事了?”她可就这一个闺女,没了闺女她是什么?她一个不见天日的妾,已经人老珠黄,本就被吴氏踩在脚下半辈子,若没了女儿,她可怎么办……
那婆子提着她一路疾走,半点也不费劲,道:“姨娘就别废话了,到了你就知道了。”这婆子是吴氏手底下的人,专门给吴氏看院子,有这么几个夜叉在,保管一点幺蛾子也别想出。吴氏是商贾之女,从来不觉得身边养几个虎背熊腰的婆子有什么失脸面的,真有了事,往往最顶用。
这边太子正忙乎的起劲,奈何两人站在假山洞里根本没处着力。李姝宛年纪又小,根本不知配合,一会顺从一会挣扎,急的太子血直往脑门上冲。
“宛儿!宛儿!”
太子正琢磨着怎么才能顺利把李姝宛给办了,外面传来一个妇人慌乱惊恐的喊人声。太子一惊,热血顿时凉了一半,再看看眼前脸色潮红,神志不清的李姝宛,这种货色回头找几个未经人事的良家子还不是一样!当下冷哼一声,撂下袍子疾步从另一侧出口出了假山,邪火已经退的干干净净,若是真叫人撞破了,老五定然抓住这把柄不放。到时候又是一桩**烦!这李家真是晦气!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窝火!
许姨娘被那婆子往假山旁边的路上一扔,摔了个七荤八素,待醒过神来,那婆子已经不见踪影了,只剩下她一个趴在冰凉的青石路上,许姨娘惊恐万状,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被骗了?有人要杀她?许姨娘吞一口唾沫,试探的叫了两声。
假山后边似乎有动静,许姨娘似乎听见了几声哼唧,拯救女儿的心终于战胜了恐惧,连滚带爬扑到假山处,小心翼翼的探头一看,只见李姝宛半眯着眼睛靠在假山壁上,裙袄落地,中衣散着凌乱不堪。徐姨娘两只爪子屈着,惊恐的举在胸前,恐惧的叫声只来得及冒个头就生生咽了回去,噎的咕噜一声。
李姝宛还没明白太子怎么就走了,许姨娘则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手忙脚乱的给李姝宛穿衣服。
吴氏远远的站在高处,隐约能看见假山里边露出的两个人头。她听着婆子的禀报,一口银牙咬的咯吱作响,“这对贱人,居然背地里做下这样的龌龊事!人不大,心可不小呢!”蓝心前脚调了吴氏的婆子去办事,后脚就赶紧叫人告知吴氏。
“还好没成事,许氏一出声,里面的人就走了。”那婆子低声道:“只是不知那人到底是谁?”
“是谁?”吴氏的脸色变换不定,“不管是谁,也不能让这妮子在出现在人前,得想个办法把她处置了,若是那人宣扬出去,咱们李家的女儿还怎么做人?我的然儿可快要出嫁了!”吴氏简直要气疯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对母女如此胆大包天!
李姝宛迷迷糊糊被许姨娘穿好衣服,连拉带扯的往疏雨阁去,都走了一半,李姝宛才如梦初醒,惊讶的看着许姨娘,“姨娘?你怎么在这?太子呢?”
许姨娘惊魂不定,两手一齐去捂李姝宛的嘴,“噤声!”
李姝宛这才记起,太子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匆匆抛下她走了,当下气急:“娘!都是你坏了我的好事!你要我一辈子跟你一样,躲在后院里守活寡吗!那可是太子!太子啊!若是能跟了太子,做妾也比别人强百倍!都是你!你干什么多管闲事!”
许姨娘愣愣的听着李姝宛恶毒的指责,眼泪啪啦啪啦的往下掉,她今日已经受了足够的惊吓,此时又被唯一女儿一通数落,心里的委屈早就抑制不住。李姝宛厌恶的看着许姨娘软弱无能的样子,丢下一句‘烂泥扶不上墙’便甩袖离去。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她呆呆的做在花窗前,喃喃道:“怪不得三姐姐受不住打击病死了,那样的男子……哪个不爱……”那炙热的男子气息……她的手下意识的抚上嘴唇,脸颊,好像他在她身上留下的温度还在……若是无人打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她一定就是他的人了……“若是……若是没人找来,他……会不会直接带我走?”
李殊慈忙着招呼这些小娘子们,见蓝心回来,忙脱身到外面,蓝心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李殊慈总算松了口气,“父亲母亲那里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异常?”
蓝心道:“方才我顺便在各处看了看,爷和夫人都没什么异常,木山和木云跟在身边呢,应该没什么事。安绮容也一直没出过院子。”
李殊慈总觉得安绮容的行为有点奇怪,可也看不出什么异常:“现在也顾不得别人了,只要把我爹看住别着了道,就应该没什么事。”
周氏站在角落里,一张脸也几乎能阴的滴出水来,她在府上浸润多年,仆妇小厮能往她这通风报信的可不少,这么大的事,她也在李姝宛和许姨娘在路上争吵的时候猜了个**不离十。何嬷嬷也是一脸不敢置信:“这娘俩个胆子也太大了,竟然公然勾引太子!”
“哼!那妮子是想着咱们和太子的婚事告吹,想要钻空补缺呢!”周氏心里撕裂一般疼痛,“我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一个也没剩下,还死的这样惨,居然还有人想要踩着她们的尸骨上位!”
何嬷嬷说道:“许氏的胆子不过丁点大,会不会是吴氏指使的?”
“许氏是咱们院子里出去的丫头,以前就笨手笨脚的,现在能精明到哪去?恐怕是四丫头自作主张。再说,吴氏向来看许氏不顺眼,就算她真想用庶出的丫头挣点风光,那也得是六丫头。怎么也轮不上四丫头。”
“这说的也是……还好没成事,不然可就出乱子了。”何嬷嬷至今还不能消化这份震惊,君上都不许大爷入仕了,难道太子又盯上了二房?她看着周氏的脸色,决定还是不说了。
“我决不能这两个蠢货好过!”周氏阴森森的说了这一句,又道:“我的峥儿,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峥儿救回来!”
这时候春草敲门进来,小声道:“夫人,大爷醉了,从席上退下来,到后院来了。”
周氏跟何嬷嬷对视一眼,周氏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李唯承半醉之间往后院走,刚穿过一个月亮门,一个碧青色的人影从一旁窜出来,吓了李唯承一跳,他刚要发火,见对方竟然是个眉目秀丽的芳龄少女,皱着眉头站住了。眼中放出光芒来,“你是谁?躲在这干什么?你专程在这守着爷?”自从李唯承破罐子破摔了之后,只要是大房院子里的,他能看得上眼的,几乎磋磨个遍,这丫头他怎么没见过?是周氏新添的还是兰氏新添的?
柳织同时也在打量李唯承,心中暗道:这李家的风水真是不错,儿孙的样貌就没有差的,比之前在老家那些不知强过多少去。
李唯承三十出头,这个年纪的男子,没有少年的生涩和锋芒,沉淀在身上的是稳重和圆滑,正是吸引怀春少女的时候,更何况,李唯承是典型的李家人,相貌和李煜有五六分相像,算得上风度翩翩,而他怎么说也做了五六年的地方官,身上自带着一点官老爷的架势,若是不知根底,还真能唬住人。
柳织款款一拜,道:“大爷跟我来。”
李唯承一愣,随之明了的笑起来,“小丫头,还跟爷打哑谜。好!爷就跟你走,看看你到底跟爷玩什么花样。”
柳织咯咯一笑,裙带飘动,引着李唯承往西苑走。西苑是客居的处所,李唯承走了一段路,就辨认出方向,“这儿也好,这儿人少。”
柳织回头朝他俏皮一笑,带着李唯承,一路避着人多的地方,进了西苑的一片客居,一个三进的院子里突然传来叮叮咚咚的琴声,李唯承一愣,看向柳织。柳织不作声,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唯承心下疑惑,可耐不住好奇,缓步往前走去,又轻缓的掀开帘子。
香炉上升起一缕薄薄青雾,安绮容画了精致的妆容,牡丹撒花裙长长的拖在地上,鬓间的琉璃珠子轻轻晃动,一双修长的玉手几乎发出莹白的光芒,在古琴上来回拨弄,那一声声清越的脆响似乎也拨在李唯承的心尖上!
他死死的盯着安绮容一张倾绝的面容,几乎透不上气来了……这是谁?这是九天仙女不成?
第123章 谁是渔翁?
安绮容听见动静,雪白颈项微微转动朝门口望过来,那一双秋水明眸中仿若天生就汪着一波柔情,在见到门口男子的一刹那,琴声戛然而止,神色间如林间一只受惊的小鹿般惹人怜爱,她慌乱的站起身,对李唯承身后的柳织问:“柳织?这是怎么一回事?”
柳织不急不缓的从李唯承身后走到两人中间,福了一礼道:“姑娘,这是李家大爷啊!”
安绮容的面容上霎时飞上两抹红晕,朱唇轻启:“大爷?”
李唯承的眼珠子几乎黏在了安绮容的身上,半分也挪不开,听见二人的对话,不禁露出疑惑来,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是……”
安绮容羞涩的低下头,只看自己的裙角,柳织心中腹诽一声‘装模作样’,对李唯承解释:“我们家姑娘的母亲是贵府老夫人的嫡亲妹妹,我们姑娘是您的表妹呀!”说罢,引着李唯承在桌几前落座,到了杯暖茶递到他面前,说:“大爷,我们姑娘之前为我们老爷守孝三年,耽误了婚事。这回上京来,就是想求一门姻缘,奈何老夫人此时身体不佳,这事便落在了几位夫人身上,前些日子大夫人对我们姑娘说……”
安绮容忙上前两把,拉住柳织,娇嗔道:“你这死丫头,跟大爷说这些做什么?”
李唯承哪有心思喝茶,听闻她居然是母亲的外甥女,不禁惊讶,又想起似乎最近府上确实有亲戚上门这么回事,暗怪自己怎么不早点上上心。又听提到周氏,眉间顿时一紧,他看着安绮容这一静一动一急,那般妖娆婉转,几乎直了眼,声音不由自主放轻放缓,问:“周氏?她说什么了?”
柳织扶住安绮容,笑道:“既然大夫人主动提了,姑娘还害羞什么。哪家的小娘子定下婚事前,都得先相看相看郎君呢。”
李唯承瞪大眼睛,两只耳朵都恨不得伸出二尺长把话听个明白,什么什么?定下婚事,相看郎君?“你是说……”
柳织眼睛在两人身上看了一个来回,笑道:“大爷想的没错,大夫人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想给我们姑娘和大爷您做媒,还说成亲之后,我们姑娘就和夫人一样,以平妻论!”
安绮容抬起眼睛,眼风在李唯承身上轻轻拂过,又赶紧低下头,脸颊更红了。李唯承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么个天仙似的美人儿,居然是那个老虔婆给自己相看的平妻?她会有这么好心?是了!周氏心机深沉,定然是想借此打压兰氏,借刀杀人,渔翁得利……李唯承已经把所有恶毒的计谋都自动安在了周氏身上……
然而他看着眼前的绝色美人儿,心中想着,要斗就让她们斗去,他只享受他的就是。当下敛目道:“是夫人她费心了,我一连失去了一儿两女,夫人身子又不好,以后恐怕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自然是要再娶一位妻子为我开枝散叶,诞下嫡子。”他整肃面容,看着安绮容一本正经的说:“姑娘若不嫌弃李某,在下自然三媒六聘迎娶姑娘过门,以后和夫人以平妻论之。”
安绮容低垂的眼眸中露出一丝笑意,她终于抬起头,眼波横向李唯承,声音如珠玉落盘,“大爷说的什么话?大爷丰神俊朗,是人中龙凤,容儿怎会嫌弃?”
李唯承听闻此言心花怒放,面上却还装的十分冷静,暗地想着怎么才能把这事早早落实了。万一周氏那黄脸婆又后悔了,他却到哪再去找如此佳人入怀?看见桌上摆着的暖茶瓷杯,便伸手亲自倒了两盏茶,站起身,一杯拿在手中,一杯递到安绮容面前。“承蒙容姑娘不弃,在下今后定当将姑娘捧在手心,如珠似宝,珍重一世。”
李唯承不愧是做过官的文人,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此时美人就在眼前,真真称得上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弯月似的长眉……李唯承越看越乐,见安绮容接过杯盏,笑道:“喝了这盏清茶,你我情定于此。”
安绮容含羞点头,长袖遮面,却是将半盏茶水尽数倒入袖中,笑眯眯的看着李唯承将盏中茶水饮尽。朝柳织使了个眼色,柳织上前接下两人手中的空茶盏,道:“大爷,姑娘稍坐片刻,奴婢去拿些瓜果点心来,您二位合该好好说说话才是。”
李唯承深感这丫头的激灵,盯着柳织的纤腰丰/臀直到她消失在门帘后,这丫头到时候岂不也是他囊中之物?安绮容见他忽然露出一脸色相看着柳织,只当没看见,心中却暗道:等她拿下了这正妻的位置,有的是手段收拾这色鬼,让他服服帖帖!
柳织在外面转了一圈,感觉差不多了,便又掀了帘子进来,见李唯承果然昏昏欲睡趴在桌边,安绮容关紧门窗,道:“快点把他弄到床榻上,一会周氏恐怕就要来了。”
两人合力连拖带拽将李唯承弄到榻上,又将他的衣襟扯开,裤子褪到膝下。安绮容四处看了看,将天青碧水的床幔扯下一半,一副狼狈挣扎过的痕迹,柳织道:“姑娘,既然周氏已经答应让姑娘做平妻,何苦又做这一番假?”
“小妮子,你是傻不成?若真让这色鬼得了手,回头周氏又不认账,咱们怎么办?到时候只能哑巴吃黄连,一床锦被盖鸡笼,委委屈屈做个妾室。”安绮容眯着眼冷哼道:“周氏恐怕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才对,你看着吧,一会周氏定然会前来‘捉奸’,说不定还要将屎盆子扣到咱们头上!”
说罢,安绮容将自己的身上的锦绣罗裙一扯,露出凝脂般的肩膀来,又将发髻抓的散乱,一副刚被欺凌过的模样。柳织怔了怔,瞬间明白了安绮容的意图,道:“姑娘真是聪明。这样一来,大爷欺负了姑娘,就得负起责任来,若是不肯取姑娘为妻。姑娘身子没破,也不用委身做妾,还有退路。大不了咱们回老家去。”
安绮容笑着给她个白眼:“可是叫你这丫头聪明一回。说这么明白作甚?万一叫人听见可不得了。快点将那壶茶水倒了,换上新的来,别叫人抓到蛛丝马迹。”柳织赶紧去了。安绮容冷笑看着榻上晕乎乎的李唯承,那药效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差不多能赶上周氏来‘捉奸’。
“哼!想算计我,想的倒美!”原本她是看中了李唯清的,奈何即便成事了也只能做妾,更何况李唯清和姚氏感情甚笃,她想横插一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没想到就在她犹豫着是不是要另攀高枝的时候,周氏找到她,提出愿意和她以平妻论,共同伺候李唯承的话。安绮容盘算着,这自然比其它不找边际的想法都靠谱,李唯承虽是庶子,却也占一个长字,若是有一天,真能脱了这个庶字,她可就是相府的当家主母!
不过,她可没兴趣和周氏共侍一夫,听说周氏已经失宠很久了,儿女也死的死,残的残……等她被李唯承三媒六聘娶进家门,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周氏!兰氏一个妾,她可以慢慢收拾……
柳织换好茶水重新放到桌子上,想了想说:“姑娘,听周氏的意思,大房最近受的这些事,都是那个古灵精怪的五姑娘的手段。奴婢却不信,五姑娘小小年纪懂什么?会这么厉害?大少也残了不说,大姑娘和三姑娘可都死了呀!”
安绮容道:“我也觉得奇怪,不过若真的嫁给大爷。那么以后自然要帮着大爷谋划,李唯承是庶出长子,和三房明争暗斗就是为了一个嫡字,嫡庶可是天壤之别!到时候难免和三房的人撕破脸,还是要防着点才好。”
柳织点点头:“可夫人若知道了,定然会反对姑娘这么做。”
安绮容叹气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娘一心想让我嫁个普通人家做正室,可哪有什么好人家?我可不想嫁到那些破落户去,如今有了一个嫁到高门做正妻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响声,安绮容神色一凝,跳到榻上,陡然爆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救命啊!大表哥,不要……放开我!”
柳织吓了一个哆嗦,紧接着拿起茶壶的砸在地上摔个粉碎,哭喊起来:“啊!姑娘,姑娘!大爷快松手……快松手……”
好巧不巧,李唯承在这个时候醒了,在几声叫嚷中睁开眼睛,入眼便是一片雪白的香肩,他平日和兰氏荒唐惯了,此时顺口喊了一句,“我的小仙女儿!快到爷怀里来!”
一翻身便将安绮容压在身下,安绮容大肆挣扎,口中叫喊不断,柳织又在一旁半推半拽的拉扯着,周氏一马当先,挑开帘子进了屋子,姚氏,吴氏,还有安绮容的母亲蒋氏,随后兵荒马乱的进了屋子,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李殊慈在花厅急的团团转:“到底什么事?我娘拉着姨祖母和二伯母去哪了?为什么不让我去?是谁来传的话?”
蓝心皱眉道:“是大夫人身边的春草来传的话。三爷那并未出什么事,甚至一直在席上照顾贵客。”
“大伯母?”李殊慈忽然想到什么,一跺脚道:“糟了!我怎么忘了这事!”
第124章 谁不要脸?
李唯承好死不死喊了这一句,蒋氏觉得自己的心头血都要从嗓子眼窜出来了。
“容儿!”蒋氏大叫一声扑了过去,柳织这时也用了力气,两人一齐把李唯承从床榻上拽了下来,李唯承冷不丁被摔在地上,口中哎哟着,抚着前胸后背爬了起来。入眼便看见周氏脸色铁青的站在面前,他拉下脸斥道:“你怎么在这?”
说完才反应过来,周围怎么这么多人?回头一看,安绮容衣襟凌乱正扑在一个妇人怀中痛哭,他脑子一麻,“这……”
周氏将头瞥向一边,眼睛红通一片,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吴氏扯着阴阳怪气的调子,说道“大哥,您若是看上了安表妹,该亲自跟蒋姨母提亲才是啊。背地里强迫人家姑娘做这苟且之事,真是有伤风化!”
蒋氏给安绮容整好衣襟,惊疑不定,这毕竟是在李府,她再痛恨李唯承也要先问个明白,她抖着声音的问道:“容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安绮容还没说话,又爆发出一阵哭声,柳织在一旁哭诉道:“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前几日姑娘好心给大夫人送治头疼的方子去,没想到大夫人突然莫名其妙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替大爷聘娶姑娘为正妻,以后与她以平妻论处。这话怎么能跟一个姑娘家说,若是真有心,也该跟夫人您当面提,跟姑娘说像什么话?姑娘羞臊难当,借口自己水土不服在屋子里避了好几日。今日大爷来了之后,一开始还是十分有礼的……等奴婢取了瓜果点心回来,就……就看见……”
这一番避重就轻的话,直接避过了是她们自己引李唯承到这里的事实,一屋子人的脸色精彩纷呈,周氏哭噎着,十分委屈的说道:“你这丫头话怎么能这么说,都是自家人,我总得顾念着安表妹的心意,所以才试探的问问,再说那一日,安表妹明明是愿意的,怎么今日却往我身上扣这屎盆子……安表妹,我真心诚意待你,你怎能如此对我……”
柳织那眼睛去描安绮容,安绮容却不说话,只哭的一声比一声高,众人看在眼里,更觉得安绮容周氏是在编瞎话,目光如同一个个小灯笼般照在周氏身上,周氏没想到安绮容居然来这一手,气急道:“事已至此……安表妹的清白被毁……爷便纳了表妹便是……”
柳织心下暗忖,果然如此!面上却惊愕道:“大夫人!您设计陷害我们姑娘不说,之前却说要三媒六聘娶我们姑娘过门的,如今事情败露了,怎么能让我们姑娘做妾?”
“你说什么!”蒋氏听见周氏这话,再看看衣衫不整,满脸一惊一乍的李唯承,恨不能一脚踹死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蒋氏止不住身体剧烈的颤抖,伸手指着这对夫妻俩,“你们给我说清楚!给我好好说清楚!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周氏一副被冤枉,打掉牙往肚子里吞的模样,擦擦眼泪道:“聘则为妻奔为妾,如今安表妹尚未过门就和大爷发生了苟且之事,也只好委屈安姑娘委身为妾了。”周氏说的理所应当,理直气壮。
安绮容从蒋氏怀里仰起头,眼睛已经红肿的如核桃一般,她哭道:“没想到大夫人和大爷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人。大夫人前面说要聘容儿为平妻,后脚就叫大爷来毁容儿的清白!真真好算计!”
李唯承懵在当场,他什么也没做呀,可看看自己一身狼狈和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刚才发生什么事,他怎么不记得了呢?难不成他真是一时贪恋安绮容绝色容颜兽性大发?“容……安表妹……”
李唯承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安绮容打断,她眼中的泪珠成串往下掉:“大爷,我以礼敬你,可你却说,我早晚都是你的人,不如现在就跟了你!你!你……娘,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
安绮容一句话噎在嗓子眼里,几乎哭的背过气去,周氏道:“事已至此,表妹哭也没有用,你放心,此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外人知晓,三弟妹,安表妹是你的嫡亲表妹,你说呢?”周氏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她就是要让三房没脸,以后有了安绮容在大房做妾,不仅能利用她打压兰氏,自然也能利用安绮容牵制三房一二!
姚氏上前,轻柔的抚着安绮容的后背,胸中堵着一团郁气,好好的一个姑娘家,竟然平白遭受如此不堪之事。周氏是长嫂,又不好指责,她只能说:“阿容,一切全凭你的心意,你放心!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说出来,老爷一定会为你做主的!”在姚氏心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婆母身在病榻,自然还要公爹出面主持公道。
安绮容无数委屈难以诉清,呜呜哭个不停:“大夫人好大的脸面,容儿来府上没几天,就被你逼着给大爷做妾!幸好容儿的清白还在!不必受你辖制!”她转过脸,对蒋氏说道:“娘,娘!咱们这就启程回老家去!女儿再也不想看见这些人了!”
安绮容此话一出口,众人都是一愣,原来竟然没有得手!周氏大惊,“安表妹,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又何必再隐瞒呢?你如今残败之身,若是回老家去,也难以嫁入好人家,不如委身大爷,我与大爷必不会亏待了你……”
木云被姚氏留在院子外面和一众丫头一起等着,但以她的耳力自然是将里面的话听得清楚明白,心中惨叫一声,‘这下可糟了!’趁人不注意,她退出院子,飞速往花厅那边奔过去,这事得赶紧告诉姑娘,兴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此时热闹的花厅里,曹莹眼见李府几个女主人匆匆出去,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见李殊慈眉头紧皱,和旁边的丫头嘀嘀咕咕,眼珠一转站起身来:“我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李家妹妹对李府比较熟悉,陪我走走可好?”
李姝玉正愁怎么结交结交这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贵女,就听曹莹居然邀她一起出去走走,这可是左相曹诚的嫡亲孙女儿,顿时眉开眼笑,应承下来,“曹姐姐跟我来。”
曹莹出了花厅,左右看了看,便指着方才几人出去的方向道:“咱们往那边走走吧。”
李姝玉一怔,指着相反的方向解释道:“曹姐姐,府上的园子都在另一边,这边没什么的,前边西苑只是府上的客居。”
客居?曹莹心思活泛,一下就想到了好几种可能,她笑容温和,说道:“好妹妹,我闲人多闹得头痛,就想去僻静的地方走走,好在有你,也不怕迷了方向。你就陪我往那边稍走几步便可。”
李姝玉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当下滔滔不绝的跟曹莹套起近乎来,曹莹强压住不耐烦,打断李姝玉的话,问:“府上最近可来了什么客人?咱们往那边去,可别冲撞了。”
李姝玉笑道:“嗯,是来了客人,姨祖母带着女儿来看祖母,就住在西苑呢。冲撞倒不怕,表姑母性子十分热络,这李府上上下下就没有说她一个不好的。”
“是吗?”曹莹点点头,若有所思的直奔着西苑那边去。李姝玉个子比曹莹矮半头,曹莹走的稍快,李姝玉几乎赶不上她的步伐,直喊道:“曹姐姐,等等我呀!”
李殊慈回过神,扫一眼花厅,发现少了李姝玉,忙到赫连瑜几个跟前问:“你们看见我六妹妹没有?”
俞宝婵抱怨道:“阿慈,你可真是忙,想找你好好说几句话可真不容易。”
方瑾见李殊慈面上有急色,忙按住俞宝婵,道:“我方才见你六妹妹和曹莹一起出去了。怎么了?”
李殊慈暗恨曹莹多事,看见一旁紧盯着赫连瑜想要说话的康阳郡主,小声到:“宝婵,瑾姐姐,你们在这等着,我跟阿瑜说点事!”
赫连瑜被拽着往边上挪了几步,正巧从康阳的右边挪到了她左边,李殊慈悄声道:“阿瑜,曹大娘子好像偷偷去看你大哥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去拦着点?若是别人发现,可就不好了!”
康阳郡主一听这话,蹭的从椅子上蹦下来,道:“阿瑜,你跟我出去走走,你,也跟我去,那个曹莹往哪边去了?”康阳指着李殊慈下了一通命令,便被连拉带拽的往出走,李殊慈往西苑那边一指,康阳二话不说拔足狂奔。
曹莹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心思,更没有康阳这般肆无忌惮,走的忽快忽慢,没一会就被康阳郡主追上,康阳一把扯住曹莹,恶狠狠道:“你这不要脸的狐狸精,你要往哪去!”
李殊慈也没想到康阳居然这么直接,再怎么说,曹莹的祖父也是朝廷一品大员,当下连忙劝道:“郡主,有话好好说,曹大娘子就是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康阳一副‘你骗谁呢’的表情,“出来走走,好好的园子不去逛,专门往人少的地方钻,你是要去会谁?你说清楚!你还要不要脸?”
曹莹脸色煞白,被康阳一句一个质问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说谁不要脸?”
“你什么你!说的就是你!”
第125章 魔高三尺
正在此时,才奔了一半的木云看见前边几个人争论不休,定睛一看,李殊慈不就在那吗!连忙跑过去,可在场的人实在是多,又不好说话,直急的头上冒汗,频频给李殊慈使眼色。
曹莹一见木云如此,就知道那边肯定有事,她急着想去一探究竟,当下便要甩掉众人,往前边去。康阳看看曹莹,又看看木云。一把拉住曹莹,问木云:“你是谁?什么事!”
木云平时虽然脑袋转弯的时候少,却有急智。看见赫连瑜站在一边,当下说道:“方才遇见赫连世子,他问我看没看见赫连姑娘,让我帮着传句话。”
康阳一听,赫连韬果然就在附近,她一双眼睛死死盯住曹莹,此时恨不得将曹莹剥了皮吃肉,她恶向胆边生,竟然拽着曹莹就往回扯,一边扯一边指挥后边跟来的两个婢女跟她一起,对曹莹吼道:“你赶紧给我滚回去呆着!”
对方是太后身边得宠的康阳郡主,曹莹素来知晓康阳肆无忌惮,却不知道今日怎么就把火烧到她头上,她到底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再嚣张傲气也做不出康阳这种撒野之事来。气的脸色雪白,呼吸颤抖:“你要干什么!放开我……”
曹莹身边只带了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吓得血色褪尽,却还是抖手抖脚帮曹莹拉扯着,康阳的身边的婢女年龄大些,而且时常跟在郡主身边,这种事见得多了,三两下就把那小丫头拨拉开推倒在地,曹莹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李殊慈仿佛看见康阳呲出一口森森白牙,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曹莹急怒攻心,直挺挺朝后厥了过去,幸好康阳的两个丫头还在旁边扯着,急忙扶住,不然曹莹非得在青石路上摔出满头包不可。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康阳一见曹莹晕了,也吓了一跳,顿时愣在当场,似乎没有想到曹莹居然这么脆弱。李殊慈赶紧从旁边叫了个婆子,“曹大娘子病了,快把她抱到暖阁去,再叫赶紧叫个大夫来,阿瑜,你陪着曹大娘子。我去给各处报个信儿。”
李殊慈转身对愣愣的康阳郡主说道:“郡主,这有我呢,您先回去吧。”
“哼!”康阳自知闯了祸,也不再大喊大叫。咬咬牙,反正这狐狸精也不能去找世子了。冷哼一声带着两个丫头返回花厅去了。
李殊慈舒了一口气,看着曹莹她们进了附近的暖阁,示意木云说话。
西苑,周氏的话一落地,蒋氏怒道:“住口!”
周氏剩下的话噎在口中,手中的帕子攥的死紧,李唯承上前给了周氏两个巴掌,怒斥道:“贱妇!你如何能恶毒至此,污蔑安表妹的清白。”李唯承听见安绮容要回老家的话也急了。他是怎么也不能让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我今日就写下聘书,备下聘礼,八抬大轿娶安表妹过门!你这贱妇休要再胡言!”
周氏被李唯承气的浑身发抖,却还是坚持己见,说道:“事实如何,方才大家都是亲眼所见,安表妹已经失了清白,何苦还要再隐瞒,即便你以残败之身回覃都府去,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谁又会娶一个不洁的女子……安表妹,事已至此,你还是就此认下吧!”
吴氏惯爱和稀泥,在一旁嗤笑一声:“哎哟!大嫂,你可不要乱说话,我们可什么都没看见。再说了,你这般架势,知道的说你是为了安表妹的终身考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巴不得安表妹已经失了清白,不得不给大哥做妾呢!大嫂还真是贤惠啊!”
周氏脸被李唯承掴的通红,咬牙说道:“我都是为了安表妹好,安表妹年纪还轻,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就得沉塘浸猪笼!安表妹如花似玉,我是可怜她一条性命……若是能顺顺当当跟了大爷,丧事转喜事,大家都好!”竟然一句话定了安绮容的前途。
蒋氏没想到周氏居然能说出这样丧心病狂的话来,只恨的七窍生烟,柳织在一旁哭道:“大夫人说的话好没道理!我们家姑娘好歹是个正经嫡出,家境虽然没有府上殷实势大,却也不是随随便便谁想娶就能娶的,大夫人这么算计我们姑娘,逼着我们姑娘做妾。就不怕老天报应吗!玷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就要纳妾了事,天底下再没有这么好的买卖!”
柳织可是安绮容的陪嫁,自然哭的卖力。字字珠玑,句句见血。李唯承听见这话,越发觉得周氏心思歹毒,明里一套背后一套,他看着连哭也带着万分娇媚的安绮容,扑通一下跪在蒋氏脚下,磕了三个头,道:“姨母,休要听这毒妇胡言,都是外甥不好,外甥猪油上脑,一时欺辱了表妹,实在是外甥的过错,外甥愿立刻写下聘书,聘娶安表妹为正妻,请姨母成全!”
蒋氏没想到李唯承居然这么痛快,然而她怎么知道李唯承早就已经厌弃周氏,想要另娶正妻了呢!她看着几乎哭死过去的女儿沉默着,紧皱眉头,出了这样的丑事,一个女儿家,能怎么办?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否则,将来即便容儿顺利出嫁,若是让夫家听到什么闲话,什么被算计被害根本说不清。若是李唯承真能应诺,明媒正娶,纵然有什么闲话,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可是,要嫁,安绮容是绝不会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嫁,否则她岂不是以后都要被周氏压在头顶上!她从蒋氏怀里抬头,一脸凛然的说:“大表哥,大表嫂这般折辱容儿,容儿宁愿一死,但是,在容儿死之前,也一定要先证明自己的清白。”她转头对姚氏说道:“三表嫂,请你请位嬷嬷来,为我验明正身!”
众人都是一惊,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验身是极大的羞辱,可现在却是能证明安绮容清白的唯一办法。周氏也吓了一跳,难道安绮容真的还是清白之身?
姚氏看向蒋氏,蒋氏迟疑一下点点头。嬷嬷很快被找来,结果自然是安绮容仍然是黄花闺女一个。众人的面色都十分奇怪,原来李唯承竟然真的没得手,方才安绮容说自己清白还在,显然众人都没信。
蒋氏也松了口气,好在身子没破,还有退路……李府关系复杂,尤其是大房和三房之间的嫡庶之争,她和姐姐来往的信件中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如今她的女儿居然出了这种事,受辱于大房不说,明显是被周氏算计了。做妾铁定不行,如今又在众人面前自证清白,也就不必非得嫁给李唯承了。
安绮容见母亲有了一丝动摇,急忙哭道:“娘,女儿虽然证明清白,却已经被大表哥染指,实在没脸活了,不如让女儿死了吧,母亲带着女儿的灰回老家去,葬在父亲身旁,女儿也就别无他求了……”这一番话说的蒋氏心酸无比,她就这一个女儿,怎么也不可能看着她无辜受辱,就这么死了。
“容儿,你仍是清白之身,咱们回覃都府去。”蒋氏心疼的抱着安绮容,道:“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万万不可想不开,若是留娘一个人在这世上,娘要怎么活!”安绮容不答话,只是不断摇头哭泣。
李唯承这个时候却是真急了,他怎么能让安绮容回老家去?她走了,他再上哪去找这么个身家清白,又美如天仙的姑娘为妻?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周氏,道:“姨母,我是真心实意要娶表妹为妻的,表妹花骨朵似的,姨母怎么忍心看表妹香消玉殒?姨母,以后您就是我李唯承的亲娘,您老就住在府上,时时盯着我,我若做下半分不好,您就打死我!”
这话说的当真是情真意切,安绮容的哭声一阵高似一阵,柳织抽噎道:“您就同意了吧,姑娘的性子倔,万一出点什么事,后悔也来不及呀!”
蒋氏当下叹了口气,看着李唯承道:“你口中所说可能保证?”
周氏的肺都要炸了,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可她此时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这件事。李唯承连忙应承,万般保证道:“请母亲放心!我这就写下聘书!”居然连称呼都直接改了。李唯承说罢叫人拿来纸笔,刷刷刷写的飞快,他的心也如这笔尖一般,简直要飞起来了!他又有了新的正妻,不仅远远超过周氏,更比兰氏美上百倍!
蒋氏手上拿着那张聘书,心中的恶气总算散了一些,她叹了一口气,又叹一口气,将聘书交到安绮容手上,“容儿,你好好拿着,若你愿意,母亲就为你做主,若是不愿意,咱们立马回老家去,千万没说什么死啊活的!”
安绮容雨落桃花的姿态摆的十足,委屈几乎要从每一个毛孔溢出来,紧紧握着那张聘书,哭着点点头。
李殊慈在外面正听见这一句,脚步顿在当空,如坠冰窟!
第126章 红脸与白脸
周氏已经懵了,她怔怔的看着李唯承狗腿的模样,几乎想笑两声,可嗓子眼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吴氏咯咯笑道:“哎哟,好事好事啊!没想到咱们今日还添了桩喜事!我在这就先恭喜大哥大嫂了。安表妹这么个美人儿,若是嫁到别人家去,我可也舍不得呢!来来来,安表妹快别哭了,哎哟,瞧我这嘴,以后我可不也得跟安表妹叫大嫂了?”
李唯承傻呵呵的跟着笑了两声,发现一屋子的人就他一个在捧吴氏的臭脚,顿时又尴尬的收了声。周氏目光怨毒的看着安绮容,她居然被这个小丫头给将了一军!
安绮容吓得呜咽一声,轻轻的喊了一句‘大爷’,李唯承怒目看向周氏,“你这毒妇还要干什么?以后若是容儿有半分不妥,都要通通算到你身上!还不赶紧滚回去,抄经念佛,给我那两个可怜的女儿积点功德!”
吴氏笑意盈盈的看着周氏吃瘪没脸,高兴的一拍手,道:“好了好了!坏事成好事!皆大欢喜!”
李殊慈缓步走进屋子,她没想到安绮容的心思竟这样深。众人朝她望过来,她才恍然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吴氏喜气盈眉,李姝宛勾引太子憋下的恶气,这会全出了。简直比她自己成亲还要畅快,她道:“哎哟,慈丫头,你来的正好,咱们家又要又一桩喜事了。你表姑母和你大伯父刚成就了一桩姻缘。”
安绮容见李殊慈直直朝她望过来,心中居然生出一丝心虚来,可转念一想,除了周氏和柳织,这事天知地知,再没有他人知晓,她在这心虚个什么劲儿啊!就算是她知道了,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而已,再说,她又不是嫁给李唯清!她有一万个理由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李殊慈,可,那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睛望过来时,她还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这种感觉如附骨之疽,怎么也甩不掉,所以她又将头埋在了蒋氏怀里。
李殊慈却没有在这件事上做过多纠缠,她失算了,她没想到安绮容丝毫不顾大房和三房之间种种矛盾和对立,竟然义无反顾冲着李唯承的正妻之位去了。她心气郁结,一点也不想多做客套,说:“大伯母,二伯母,母亲。寿宴还没有结束,赶快回到席间去吧,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一个女主人都没有,方才康阳郡主和曹大娘子曹莹吵起来。曹大娘子突然就厥过去了。我方才已经叫婆子去告知曹夫人,咱们总得先一步过去照看才好。”
屋里诸人都是一愣,这么一会居然就出了这种事,康阳郡主和左相的孙女儿可都不是什么小鱼小虾。吴氏率先一步离开,她还得去处理那一对不要脸的母女呢!李唯承对蒋氏深深一拜,又恋恋不舍的看看倒在蒋氏怀里的安绮容,毫不客气的扯着周氏走了。
片刻之间,屋子里就只剩下蒋氏,姚氏,安绮容和李殊慈,外加柳织。姚氏忽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将目光投向站在屋子中间的女儿身上。而李殊慈的目光却只看着蒋氏。蒋氏忽觉这目光有些刺眼,她蹭的站起身,一把将榻上的安绮容扯到地上,安绮容方才哭的太过用力,没防备间摔倒地上,十分狼狈。她顾不得疼痛,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委屈道:“娘?”
蒋氏却不管她明白还是疑惑,两个嘴巴抽的山响,安绮容的面上顿时紫胀一片,原本她的两只眼睛已是红肿不堪,这会儿看着,整张绝美的脸蛋惨淡无比。蒋氏怒道:“孽子!你以为别人的眼睛都是瞎子不成,你以为你做尽不堪之事真的天衣无缝?”
安绮容一惊,“娘?女儿受了委屈,娘为什么全责怪在女儿身上?”
蒋氏怒道:“当着你嫡亲表嫂的面,你还要在作假到什么时候?方才我顺着你的话说,不过是为了成全你的面子罢了!你怎么不说说,李唯承怎么会到你屋子里来的?”蒋氏的目光看向柳织:“柳织,你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柳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低低的垂着,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蒋氏咬牙道:“好啊!你们主仆两个的嘴一个比一个硬!”她两步走道桌前,抄起瓷白的杯子朝柳织砸过去,杯子哗啦啦在柳织的脚边碎裂成无数碎片,柳织瑟缩的跪在地上,连连讨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我辛辛苦苦养你二十年,就是让你这么作践自己的?”蒋氏含泪斥责道:“你爹说去就去了,我让你早点结亲生子,你嫌这个落魄,嫌那个没前途。说到底还是贪慕富贵权势罢了!你如今做下这等龌龊事,让我怎么跟你卧病的姨母交代?让我有何颜面面对你表哥表嫂?”
姚氏惊讶的看着安绮容,“姨母,你说的是真的?”
蒋氏心中不是没有愧疚,只是事情已然到这一地步,与其日后不小心漏了嘴,还不如现在就挑破,反正事情已成定局,她道:“我自己养的女儿,我心里知道,这孩子心思重,又爱慕虚荣,所以想早点物色一门好姻缘,这才上京想找姐姐帮忙,没想到,却因此种下了孽缘!我知这些年来三房与大房之间许多不易之处,可没想到这孽障今日居然……”
姚氏站起身,目光中仍是不可置信:“阿容,你是故意……故意把大哥引到你这来的?”
安绮容哭道:“表嫂,是大表嫂那日跟我说,要替大表哥聘娶我为平妻,要问问我的意思,我也是拒绝了的,我在屋子里躲了几日,可她还是不依不饶,我只是想找大爷来说清楚,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这话却只能骗骗傻子了,安绮容和周氏若没有各自的算计,这事都应该第一时间跟蒋氏与姚氏提起,可这两人却没露出半分,居心如何一看便知。姚氏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看她。
蒋氏见姚氏如此,打断安绮容道:“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枉作聪明说些违心的话!”蒋氏从安绮容手里抽出那纸婚书,捧到姚氏面前:“阿纭,是我没管好女儿,今日这件事,全凭你们夫妻做主,容儿是生是死我亦不再去管她了……”兴许蒋氏并没有攀结富贵的心思,可安绮容已经把事情做下了,她这做娘的怎么也不会看着女儿吃亏,自然要帮着她把事情做圆,至于其他,李家的什么恩怨人事,哪里有女儿重要呢!
安绮容爬过去抱住蒋氏的腿,“娘?您这是做什么?女儿也是为了表哥表嫂着想啊!以后有女儿操持大房一应事物,自然不会再像周氏那样包藏祸心,这府上从此也就太平了呀!”
蒋氏看向安绮容,“我还没听说过,要帮人家却自动把自己送到仇人手里去的!你真当你是九天仙女下凡,李唯承会为了你休弃周氏,抛却兰氏吗?你以为只有你最聪明,别人都是蠢货,都是死人不成!你若是安安稳稳的,你表哥表嫂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蹉跎下去,这上京的好人家多了去,总不会哪一桩都不合意!如今你做下这等事,你!”
蒋氏这一番话确实有几分真心,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想让她平平凡凡,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她也已经嘱托姚氏帮忙相看,奈何安绮容居然要去攀这个庶长子!这是安得什么心?李府这么些年都没扯清的官司,她安绮容居然来硬要插上一脚,“若早知道你非要这么嫁出去,我何苦操这个心!”
李殊慈原本以为安绮容是个祸害,蒋氏起码是知礼心善的,现在看来,不过是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如今才说不管安绮容的生死,方才又何必要做那一场戏呢!姚氏自然不会去接这聘书,否则,才是个天大的笑话呢。安绮容虽是三房的亲戚,可姚氏做为弟媳,却怎么也不可能伸手管小叔大伯娶妻纳妾的事。姚氏尴尬不已,李殊慈道:“姨祖母,这婚书您还是收好吧。眼下除了您之外,恐怕还真没人能管的起这事。”
言外之意很明显,你们母女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主家一句,既然现在一唱一和已经都把事情解决了,还要如此惺惺作态来寒碜人吗?再说,就算她们真拿走了这婚书,以李唯承对安绮容的心思,还不上杆子再给补上十份八份的。
蒋氏尴尬的收回手,姚氏只是心善,不愿把人往坏处想,却并不笨,此时也品过味来,她起身朝蒋氏福了一福,道:“姨母,寿宴离不开人,我这就先去了。”说罢,带着李殊慈离开了。
在李殊慈看来,周氏起码还有底线,可安绮容这种人,为名为利,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她在得手之后,第一个要除掉的便是周氏,这正好对了沈姨奶奶的心思,若是她们二人再联起手来……李殊慈一阵头痛,两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碰到一起,要怎么对付才好?
外面人多眼杂,李殊慈也不好说什么,只简单说了康阳郡主和曹莹之间发生的口角,她落后一步,目送姚氏进了曹莹歇息的暖阁,问木云:“向九该回来了吧?”
第127章 清雪桃花
春寒料峭,入夜竟然飘起细微清雪,本来明媚艳丽的桃花染上一片轻愁。李殊慈一个人披着厚厚的银狐斗篷站在廊檐下茫然出神,这一日发生太多事,以至于她二世为人也实在难以消化,只觉的疲惫不堪,一动也不想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寒意终于漫进狐裘之内,她回过头,想回到屋子里去,却发现原本空无一人的院落之中多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王爷?”李殊慈想问,王爷怎么来了。可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因为想起上次她说了一句‘王爷自然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
儒王下巴微抬,示意她跟着他进屋,一室宁静,方才丫头们泡的茶已经凉了,散了一室茶香。李殊慈就要喊人过来,儒王抬手制止:“不必了,坐吧。”
李殊慈拘谨的在他对面坐下,“不知王爷深夜到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夜色清寂,外面传来二更鼓的梆子声,宁静中更添冷肃。儒王并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问道:“我见你神思不属,是在想什么事?”
李殊慈身心疲惫不堪,本来今日已经打算一个字也不再说了,奈何对面坐着的,是个根本不能拒绝的人物。她道:“今日,二伯父的庶出女儿,我四姐姐李姝宛,在偏僻的假山角落里意外撞见太子殿下,发生了……一些事情。好在二伯母发现的早,将四姐姐的生母提了去,解了围。四姐姐因此与许姨娘发生口角。”
然后,她又絮絮叨叨说了康阳郡主和曹莹的事。没有停歇,她像手下给主子禀报一般接着说道:“另外一件,我姨祖母家的,我父亲表妹,在老家覃都府蹉跎至双十年华,还没有一门可心的婚事,所以同姨祖母两人上京来,想寻一门合适的人家。没想到,今日却受了我大伯父李唯承的欺辱,又被一家子的人撞见,大伯母强压着安姑母要收做妾室,但安姑母还是清白之身,所以最后以平妻论之,大伯父已经亲自写了婚书。”
李殊慈说的简单明了,但她知道,儒王定然已经从只言片语间已经看透了各种关节,他直截了当的说道:“而你最在意的,应该是最后这件事了。”
李殊慈没精打采的点点头,她自然不会说她以为安绮容看上的是自己的爹,所以才被人钻了空子:“百密一疏,我没有想到,安绮容竟然会有这样大的心思。”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挫败感几乎填满了整间屋子。若是安绮容真的嫁给李唯承,她的手段只会比周氏更加无所顾忌,狠辣残忍。前世安绮容被周氏寻到,成了李唯清的妾室,后来三房的败溃与她暗中捣鬼密不可分。所以说,在被沈姨奶奶握在手中之后,安绮容当真是一枚尖锐无比的棋子。
李殊慈的重生,给了李姝乔等人重重一击,也从而改变了一些事情发展的轨迹。
“哼,枉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就被这件事难住了?你别忘了,李唯承可是被君上严令在家思过三年,不得再生事端的。如今寻欢作乐不说,还妄图玷污表妹,强娶为妻。这是置王法于不顾,蔑视君上的大罪!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必明日便有御史会在早朝时,弹劾李唯承私德不修,藐视皇权。”儒王轻哼一声,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是丝毫不给李唯承留活路。
檐角的风灯静静的在清雪桃花中亮着,偶尔一阵风吹过来,便起起伏伏的在窗影上打晃,李殊慈面上折射的明暗光影突然间鲜活起来,豁然散开一个笑容:“多谢王爷。”
儒王上万年不动的面容上,居然现出几分笑意,他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无意识的把玩着桌上摆放着的粉彩细瓷杯,瓷杯的颜色从他的指间透出,愈发显得寒凉如露,轻粉如霞,“若是那位安表妹真想嫁,再等上三年也可。就不知她是否还有这份耐心。”再等上三年,安绮容已然二十三四,那可就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了。
没想到儒王居然也会说玩笑话,李殊慈看着他的手指无意识的走神,心想,原来男人的手也可以长得这样好看。瓷盏上的手忽然停住,李殊慈回过神来,发现儒王正看着她。她心下窘迫不已,忙到:“额,那个……我去给王爷泡壶茶来……”
“不用了。”他说。“天色已晚,我这便回去了。”
“诶?回去了?”李殊慈呆愣愣的问道。难道他今天并没有什么事,那为何……
儒王轻轻捋顺衣角,道:“怎么?你还有事?”
“啊?没事!”李殊慈连忙摆手,然后发现这个动作似乎很傻,又赶紧放下。”恭……恭送王爷……”
儒王转过身去,背影似乎轻微抖动了一下,李殊慈更加窘迫,他难道是在笑话她?跟着他走到院中,静立看着这个白色的身影在墙头花枝中飘散。心下一阵轻松,果然是崇南最最令人敬仰的王爷,只是一下便解决了她绞尽脑汁,扭结肚肠也无法解决的事。她真是笨!居然把事情想的那样复杂。
回身走进屋子,吹熄烛火,她缩在锦绣繁华的衾被之中,一颗心仿佛被屋外落下的雪花搅的无法平静。她复又披衣起身,也不叫丫头,独自拿着一只灯笼朝姚氏的院子走去,远远的几点灯火照映,“娘居然也没睡?”
敲门声响,姚氏惊诧的看着李殊慈从外面进来,“阿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娘怎么还没睡?是不是还在想今日的事?”
姚氏点点头道:“你爹还在书房,我想等他回来跟他说说……。”
最近事情纷杂混乱,她本来要找父亲谈谈却也没倒出空闲来。李殊慈劝道:“娘,您别再想这件事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表姑母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咱们只需站在各自的立场便罢,谁也无需对谁愧疚,更无需因为他人的作为而苦闷自己。”李殊慈挎着姚氏的手臂,“娘,您只管把心思放在父亲身上,其他的事情,我和父亲尽可以解决的。”
姚氏听李殊慈让她把心思放在李唯清身上,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来臊你母亲我!”
李殊慈怕姚氏心中郁结,生出病来,见她笑了,说道:“大哥可快要回来了,娘把随意轩收拾出来没有?”
提到长子,姚氏眉目顿时舒展:“这还用你说,早就吩咐人收拾出来了。一应事物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李殊慈想了想,“岫弟大了,等大哥回来,就让大哥带着弟弟长长心眼。”她瞧着李岫的性子虽然活泼,却过于憨直,一点也不像李屹满肚子心眼。“不然,将来可得吃亏了。”
姚氏宠溺的摸摸李殊慈的头发,笑道:“好好好。让你们兄妹三个全都一肚子心眼!”
从姚氏的屋子出来,她想了想,往李唯清的小书房去,却发现小书房中空无一人,她手里捏着灯笼,忽然有些烦躁,这个时辰,后院已经落了锁,守门的婆子是不可能放她出去的。她回到拂风苑叫木云。
木云软绵绵的被李殊慈从被子里拖出来,疑惑道:“姑娘怎么还没睡?”李殊慈今日心情烦闷,早早便让丫头们散了,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发呆。
“别睡了,你跟我去前院一趟,我想去找父亲。”木云三两下穿好衣服,半抱着她从高墙上翻越过去,李唯清的书房附近花木甚多,两人从中穿行刮落一身雪水。
书房中果然灯火通明,门口一个小厮也没有,走近却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朗笑声,李殊慈心中疑惑,李唯清性子冷淡无争,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高兴开怀过,哪怕再欢喜的事情,也不过微微展颜,何曾这般高声大笑?她手捏着斗篷,脚步小心的移到窗下,窗内有酒香散出,还有一个低厚的男子声音一口一个子方的叫。
子方是李唯清的字,显然两人刚认识不久,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李殊慈侧耳细听,那男子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她不得不佩服此人的博闻强识,木云在她身后轻轻拉住她的衣袖,李殊慈回头,见木云面有异色,以口型说道:“怎么了?”
木云眨眨眼,示意先走,里面却传来那男子的说话声:“子方兄,窗外有客来。”
李殊慈和木云对视一眼,木云立身站定,明摆着是要她自己进去的意思,且面色十分不好看,李殊慈疑惑的看看她,才高声回答道:“爹爹,是我。”
李殊慈把木云留在外面,独自进了书房,她敛衽行礼,李唯清温和笑道:“阿慈,深夜不睡,怎么到前院来了?可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深夜难眠,娘说爹爹还在书房,阿慈想着已经多日没能和父亲好好说说话,便来了。”李殊慈乖顺答道:“爹爹,这位是?”
李殊慈这才朝那男子看去,此人体格健朗,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须让人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眉目慈和,目光炯然有神。他看着李殊慈一脸笑意。“这便是令爱吧?果真灵秀异常,不愧是子方兄的女儿。”
李殊慈忙答道:“您过奖了。”
李唯清笑说:“阿慈,这是父亲新近结识的好友,十分值得钦佩。你应称呼他……”
那男子哈哈一笑,目光中颇有几分打量的意思:“不必见外,你便叫我一声四叔吧。”
李殊慈心弦猛的绷紧,抬眼看他:“四……叔?”
第128章 银雷滚滚
这一种长辈审视晚辈的目光,自然是因为她与杨衍的婚事,想必他早在杨衍的口中听说了……以杨衍对这位四叔的尊崇,恐怕他也是极看重杨衍的。难怪木云不敢出声,原来他竟然就是‘四叔’!李殊慈朝两人福了一福:“既然父亲有客,阿慈就先回去了。”
李唯清和悦的点点头,李殊慈飞快退下,平日的冷静谨慎一丝不见,她只觉得这人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得。两人一路沉默回到拂风苑,进了屋子才发现雪已经停了,晦暗的天空露出一弯弦月,方才还冰冷的空气在短短的一会功夫就变得温润起来。青鸽迷糊间听见这边的动静,披衣过来一看,惊讶道:“姑娘,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一身星星点点的水渍?”
李殊慈坐着没说话,她此时心乱如麻。杨庭禹怎么会找上她爹?难道前世的谋划之中,父亲也参与了吗?不可能……沈家是害死母亲的凶手,父亲决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
木云在一旁回答道:“方才,我跟姑娘去了前院三爷的书房,却发现三爷和……和‘四叔’在一起谈笑风生,一派惺惺相惜的和乐模样……”她此时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静,她跟着李殊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一直以来,期盼着,寻找着一切与仇家有关的蛛丝马迹,如今线索近在眼前,她却手脚都在颤抖,难以拿出想象中的勇气,直接提刀砍过去,或者将人抓起来严刑拷打……说到底,她和那些凶徒是不一样的……
“四叔?”青鸽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是……是你之前?”
木云沉默的点点头。
“怎么会?不可能……”李殊慈陷入回忆当中难以自拔……那时她是个无比天真任性的少女,对沈家的手段一无所知,在母亲被人发现和沈洪有了首尾之后,她一度痛恨过母亲让她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父亲也因此几度消沉,在一次醉酒后沾染了安绮容……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
李殊慈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下来,连青鸽和木云的说话声也听不见。后来……在安绮容被抬了姨娘之后,她忽然觉得这个家再也没有一个值得她亲近的人……祖母过世了,母亲在尼庵中等死,父亲有了新人,将来还会有新的孩子……她疯狂的,想尽各种办法要嫁到沈家去,想在心上人那里寻找仅剩的一点温暖。她如愿了……终于在用尽手段,丢尽脸面之后……她嫁给了沈渊……
然而等来的是什么呢?没有相濡以沫的扶持,没有同甘共苦的温暖,没有暖人心肺的安慰……在她受尽婆家冷脸和欺骗的第五个年头,祖父也死了,父亲醉酒坠马摔断脖子成了残废,母亲的丑事也被沈家毫不留情的宣扬出去。而她自己,被人陷害毒死了自己的亲弟弟……被沈渊将一纸休书残忍无情的甩在脸上。
寒冬腊月,她抱着病重的幼子在雪地中苦苦哀求,只换来李姝乔居高临下的一句嘲讽:“渊哥哥怎么会喜欢你?!”又禹小小的身体在她怀中变得青紫冷硬,她……她什么也做不了……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青鸽焦急的大喊,可李殊慈就如同毫无声息的木偶般,眼中一片空洞,毫无反应。木云抱着李殊慈,抽出银针在李殊慈的人中飞快的扎了下去,一个血点从细针孔中冒出,然而李殊慈仍是一动不动,青鸽哭道:“木云,这是怎么了?姑娘这是怎么了?啊?”
木云也急红了眼睛,“我在这守着姑娘想办法,你去请夫人来。”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铺上了厚厚的黑云,原本明亮的一角弯月又消失不见。青鸽奔到门口,乍一开门,云层上面白光闪过,把她吓了一跳。这才三月的天气,何况才下了场清雪,怎么就有了雷闪?就在这时,李殊慈忽然觉得头痛欲裂,无法言说的愤怒直冲头顶,铺天盖地的将她吞没。门外又是一道极亮极长的一道雷闪,李殊慈猛地一声尖叫。
那声音几乎能够刺破重重云层,一时间震得青鸽和木云耳目嗡鸣,什么也无法听见,只能看着对方的嘴唇在自己的面前一张一合。李殊慈白眼一翻,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李殊慈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想睁开眼睛却用不上力,耳边的声音十分嘈杂,乱哄哄的,苦味从口中不断的流入喉咙,她觉得十分烦躁,却又摆脱不得,喉中的味道越发浓重,温热浑厚的力道让她的头又是一阵模糊,慢慢的,她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如此往复几次,李殊慈发现自己能清晰的感觉到身边的一切,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睁开眼睛,或者动一下。有时候她会想起一些事情,一些无比久远的事,这些事或许一直在她的记忆深处潜伏着,只是她没有注意过……
耳边的又传来熟悉的呼唤声,那是她的母亲姚氏。她想回答她一声,让她不要这么担心……“娘……我没事……”
“阿慈?阿慈!你醒了?”姚氏的眼泪瞬间崩落,她一直在这守着,寸步不离,女儿总算是醒了。
李殊慈仿佛不知身在何方,她虚弱的转了转头,看向姚氏:“娘?这是……怎么了?”
姚氏紧紧拉着李殊慈的手,伏在她身旁,眼泪一行接一行的流下,“阿慈!你这死丫头,怎么总这么忍心吓你娘?啊?”
青鸽和木云也时刻在一旁守着,此时见李殊慈终于醒了,欣喜的抱在一起又哭又笑,青鸽道:“姑娘可算是醒了,姑娘若再不醒,这满屋子的人都活不下去了!”
李殊慈的眼神在屋子中慢慢转动,神智渐渐恢复,她用力撑起身子,想要做起来,却被姚氏一把按住,“你这孩子,都已经昏迷了五六日,水米未进,整日只灌些参汤苦药进去,还有力气?我这就叫人给你端些清粥来。”
“我去我去!”青鸽忙道。月白守在门口,听见屋子里的动静,说道:“青鸽姐姐,我时时都给姑娘备着吃食呢,我这就去拿来。”
李殊慈唇色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没想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她看着姚氏憔悴发黄的面庞,劝道:“娘,我已经没事了,你赶快回去休息。”
“娘没事,只要你没事……娘能有什么事……”说着,又哭了一回。“可有哪里不舒服?”
“娘,你这般模样在这里,女儿怎么能安心调养,您快回去吧,我真的没事了,就是没什么力气,吃了东西就有力气了。”
姚氏擦擦眼睛,抓着李殊慈的手道:“好,那好……娘回去,你好好吃了饭,娘一会再来看你……”
李殊慈在丫头们的服侍下吃了东西,感觉恢复了不少,“我昏迷了五六日了?这几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屋子里只剩下青鸽和木云她们三个人,木云道:“并没有什么事,姑娘这事并未外传,只有咱们府上知道,夫人每日都在这里陪着,三爷也是得了空就坐在姑娘身边看着。只是前天夜里,王爷来了两回,都撞见夫人在姑娘身边,王爷在门外转了几步便回去了。世子也派人来问了几次。”
青鸽在一旁补充道:“还有,二姑娘隔日便要出嫁了。这几日府上正忙着二姑娘出阁这事。本来是大喜事,可我们见着自己家姑娘还在榻上躺着,水米不进就……”说着,青鸽用帕子捂着脸,擦起泪来。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
“我也不知怎么,想着想着就觉得魂儿离了体似的……都到了二姐姐出嫁的日子了……”李殊慈想起昏迷的时候,倒挖出了藏在心底的不少事,问道:“向九回来了没有?”
“姑娘这都问了两三遍了,应该快了。”木云见李殊慈却是没事了,心情也放松下来,“覃都府毕竟路途遥远,安绮容她们母女坐马车虽说走的稍慢些,可也走了一个来月呢,向九就算骑马,一点不耽搁,来回也得半个来月呢。再加上要查姑娘吩咐的事,可没那么快回来。”
李殊慈点点头:“是我心急了。”
“姑娘昏迷的第二日,儒王爷还有御史台加上一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上折子又将大爷痛骂一顿,老爷求了情,被君上一同数落,但君上最终还是网开一面,说,若大爷再做什么不可理喻之事,就将思过三年改成六年。”青鸽噗嗤一笑,“这几日,安绮容虽然躲在院子里没走,可也没再提要嫁给大爷做平妻的事了。蒋夫人整日在老夫人面前陪着,多数时候也不太露面。”
“我看安绮容是不可能嫁给李唯承了,姑娘还急着见向九?”木云笑道。
李殊慈沉思片刻,“这几日我虽昏迷着,却迷迷糊糊记起一些关键的事情,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还得等向九回来的时候好好问问才行。”
第129章 悲欢(一)
自从那日一夜惊雷,细雨夹着雪花淅淅沥沥洒了好几日,拂风苑里草木本就多,丫头们纷纷抱怨一不小心就脏了鞋子。李殊慈被姚氏和丫头们拦着又在榻上躺了一天,这日终于能下榻活动活动,她真觉得自己没什么事,甚至还觉得身体更胜从前,只是说了谁也不信。
转眼明日李姝然就要出嫁,今天她怎么也要去看看。捧了添妆的盒子,走到门口,细雨居然就停了,木云笑道:“我看这雨啊,就是给咱们姑娘下的,姑娘病了,老天都高兴不起来!”
“又说这混话,老天岂是能拿来开玩笑的。”青鸽嗔她一眼,笑道:“天可算是晴了。明日二姑娘发嫁,今日可要点嫁妆,方才我见婆子们都把一抬抬的嫁妆摆在回廊里呢。姑娘快看,就在那!”
三人正好穿过后院,廊下一抬抬的大红嫁妆摆的整整齐齐,嫁妆箱子里依次放着家居摆设、文房四宝、金银玉器、钗宝首饰,布匹绸缎……最后几箱居然直接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林林总总足足有六十四抬!几个婆子正拿着嫁妆单子一一核对。兰氏带着李峤和李殊颜在一旁看热闹,几乎都呆了,不断的啧啧赞叹着,“听说这上京富贵人家的贵女有史以来最奢豪的嫁妆也就是一百二十八抬。我的老天爷,咱们府上居然还供着位财神呢!”
一旁二房的婆子听了这话也不知是在炫耀还是在寒碜兰氏,“姨娘这话说的可没错,咱们二夫人虽是商户出身,身家却是巨富,比得那些没用的官身,日子不知好过多少,都说这金银钱财是大俗之物,可谁家过日子不花钱那?”
兰氏怔怔的看着这一抬抬满满登登的嫁妆,刚刚因为安绮容嫁不成的事高兴起来的心情登时又一落千丈,他爹是个小县官,她是个妾,嫁给李唯承的时候,不过抱着自己的妆夯,一抬小轿子就嫁了。等以后她的颜儿出嫁的时候,她一个庶出的女儿能有多少嫁妆?
李殊慈不过在此稍停顿片刻便继续往前走,穿过这一小片园子就是李姝然的院子。
“你性子柔顺,可心里也要有数,那些什么女则孝经的看看也就罢了。虽然我求了老夫人从中斡旋选了陶志远,现在看着是百般好。可这男人那,年轻的时候个个上进,都是好的,年纪渐长,毛病也跟着涨。特别是在女人上头,这年少的小女儿一茬接一茬,防不胜防!”吴氏看着低眉顺眼的李姝然,说道:“不过这都好办,就一条,你需得牢牢记住了。女人贤惠是要贤惠,就在一件事上绝不能贤惠。你可知道是什么?就是庶子!陶志远是个有才的,早晚的升官加爵,以后若是纳妾,怎么你都可以随他,就一条,这孩子都得是从你肚子里出来的,你可听明白了?”
李姝然略一偏头,明显是没听进去:“娘,陶公子他不是这样的人。”
“你这丫头,你们两个才见过几面?能看出个子午寅卯来?我告诉你,这男人成亲前都是个顶个的好,真好假好得看成亲后。”吴氏恨铁不成钢的说:“我是你亲娘,还能骗你不成,妾室的房里汤药绝不能断。”
“娘,你这话说的,爹爹就是庶出,两位姨娘不是也生了四妹妹和六妹妹吗?要是真有了,还真能弄死了?那也是人命啊!”李姝然平日不言不语却极有自己的主意,她不想还没进门就先想着一通算计,要是陶志远真有那么一天,到时候再说也不晚,现在说这个,她总觉得十分不自在。
“你爹?你爹是嫡是庶我是没法管,可那许是和庞氏生的是两个丫头,要是两个男嗣,你当我能容的下?”吴氏气急败坏,“你爹唯唯诺诺惯了,借他几个胆子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被大房那一对夫妻骑在头上大半辈子,屁都不敢放,在咱们家里就能翻了天去?再说,你爹能和陶志远比?陶志远是你祖父的得意门生,文才又好,将来指不定前途无量。要不,你娘我也不能想方设法给你琢磨了这么个婚事。我告诉你,妾生了姑娘,将来不过一份嫁妆,若是男丁,可就不同!一辈子养不熟不说,长大成了家还要在你身上咬掉块肉!”
见李姝然不说话,吴氏压低声音道:“你难道没看见你祖母的下场?若不是那对狼心狗肺的夫妻还有那几个小崽子,你祖母能这样?”
李姝然终于抬抬眼皮,“我知道了娘,若陶公子真是那样的人,我自然不会办糊涂事的……”
吴氏终于松了口气,她拍拍李姝然的手,“娘也不是让你做恶人,只是你心里有防备就不至于到时两眼抓瞎,若是碰见那有心眼的小蹄子,你防都防不住!你哥哥是个滑不留手的,跟你外祖父学经商,在哪也吃不了亏,娘唯一担心的就是你!嫁了人侍奉公婆立规矩这一条就不容易,不过想来陶家也不会苛责于你,娘就是怕你瞎贤惠,误了自己一生啊!”
李姝然被她说的鼻子发酸,道:“娘,你放心吧,我虽平日不愿多说,可心里也有数呢。”
“你这么说,娘就放心一半了。”吴氏将李姝然搂在怀里,道:“好在陶志远是嫡长子,你嫁过去就能当家,再抓紧生个儿子,三年两载就稳稳的了。”
李殊慈愣愣的站在院子门口,抬起要踏出的脚轻轻收回。木云和青鸽疑惑的看着李殊慈,见她半晌也没说话,还那么一言不发,一眼不错的站着,惊恐的对视一眼,“姑娘?你没事吧?”
李殊慈回神道:“二伯母和二姐姐再说些心里话,咱们等会再进去。”
“啊?”木云伸手就往李殊慈的头上探去:“姑娘莫不是又发病了?”
李殊慈一把拍掉她的手,气的一笑:“你家姑娘我好好的,发什么病!”
青鸽和木云对视一眼,道:“姑娘方才说的什么?二夫人和二姑娘在说话?”
“你们没听见?二伯母叮嘱二姐姐成亲后别那么贤惠。”
两个丫头下了一跳,呆呆的看着李殊慈,李殊慈终于看出她们两个是真的没听见,“我听得清清楚楚,你们怎么会没听到?”
木云道:“咱们现在还没进院子呢,从这到二姑娘的屋子怎么也得一盏茶的功夫,姑娘是千里耳不成,我们可什么也没听见!”
李殊慈一怔,是啊!离的这么远!可她听见里面的谈话声又断断续续的传来,她也懵了:“这是怎么回事……”她难道真的生出幻觉了?
她抬脚迈进院子,有丫头见了急忙行礼到里面通报。李姝然亲自迎出来,“五妹妹,你怎么来了?你好了?再没事了吧?”李殊然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总算是好了,前几日轰隆的雷,我也吓坏了,你从小就怕打雷下雨,长大了怎么还愈发严重了,这回竟然吓病了……”
李姝然一见李殊慈就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话,李殊慈一阵感动,吴氏此时也从室内出来。“我就没见这丫头这么多话的时候!我这当娘的都要嫉妒了!”
“二伯母!”李殊慈笑盈盈的行礼。吴氏点点头,“明天你二姐姐就要出嫁,你在这陪她说说话,我到前面看看嫁妆如何了。”
李殊慈跟着李姝然进了屋子,从青鸽手中拿过一个妆匣,道:“这是我给姐姐的添妆。”
李姝然大大方方接过,打开瞧见里面是一整套金镶玉珠双龙点翠头面,十分精致贵重,她笑道:“添妆我可就不跟你客气了!以后时常看看姐妹们的物件,也能想起咱们在家做姑娘的时候!”
“嗯,二姐姐的说的是,姑娘在家是娇客,一旦嫁了人,为人妇为**难做的事就多了。”李殊慈不知不觉就说了真心话,连自己在众人眼里还是个未及笄的姑娘都忘记了。“二姐姐嫁了人,凡事有了难处,一定别委屈着自己,不能心软,凡是多为自己想想才是真的。”
李姝然都听愣了,看了她半晌,笑道:“五妹妹,听你这话,好似已经嫁了十年八年似的。”
李殊慈顿时住了口,尴尬道:“哎呀,二姐姐莫怪,我也是听别人说的。陶公子为人正值厚道,一定会对姐姐好的,我的话不过是白嘱咐!”
李姝然看她窘迫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拉住她的手:“我自然知道五妹妹都是为了我好,就借你吉言了!姐姐也不跟你见外,以后咱们各自出嫁,能见面的机会虽然少,但有事能借上力的还是咱们。以后可千万别生疏了才是,至于别人……”李姝然顿了顿,“那些事都过去了,人也不在了,好与不好咱们且不说了,以后咱们姐妹都要好好的!”
李殊慈眼圈有些红,上辈子她出事之前,李姝然跟陶志远在任上,离得远,却还是三五不时的与她通信往来。她死之前,李姝然和陶志远的日子一直过的很如意,她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就在这时,一个丫头也不通报直接闯进屋子里来,李殊慈两个还没反应过来,木云差一点就抽出腰间藏着的软剑了,那丫头说:“姑娘……二姑娘,五姑娘!老夫人……她……她醒了!”
第130章 悲欢(二)
老夫人半躺半靠在榻上,面容苍白,脸颊上却染着一层潮红,姚氏侧身坐在她身边,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的每一个神色,生怕她出什么差错。李殊慈一进门,老夫人的眼睛一亮,急忙朝她伸出手来,李殊慈眼泪瞬间凝聚,扑过去跪在老夫人面前:“祖母……”
她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她拼命的擦掉眼泪,想要看看祖母鲜活的面容,却怎么也擦不净那层模糊,眼泪不断往外流,嗓子里有什么力量想要冲出,堵的生疼,“祖母……”一屋子的人都心酸难忍,老夫人脸上带着和从前一样的温和笑容,说:“慈丫头,来,让祖母好好看看你。”
姚氏也满眼是泪,站起身将李殊慈让到床畔坐下,李殊慈紧紧握着老夫人的一双手,想说的有太多太多,却一个字也吐不出。老夫人笑着紧紧回握住她,眼神扫向屋子里的每一个人,在看到安绮容母女的时候,她一愣,笑意更是温暖:“毓兰,你来啦?”
蒋夫人因为之前安绮容和李唯承闹的那一场事,很是没脸见姚氏和李殊慈,现在看见大姐转醒,也顾不上别的赶紧上前,“大姐!”
老夫人看看她身边的安绮容,笑道:“这是容儿吧,都长这么大了,这么美的姑娘,真是难得。你这回上京来,我心中本来已经有了几个人选,奈何我这身体却是不能再操心这些事了,一会我告诉阿纭,就让她给容儿操持婚事,你就放心吧。”
蒋夫人听闻此言更加愧疚,安绮容则道:“姨母的气色看起来比前几日好多了,这病定然是要好了,姨母莫要过于担忧才是。”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这孩子懂事……”
门帘一阵抖动,李唯清听说老夫人醒了,连忙从宫中返回,老夫人看见儿子的脸,嘴唇有些颤动。李唯清跪在床榻前,说:“母亲躺了这么久,可算是醒了,想来之前服用的汤药还是好的,不如请太医再过来瞧瞧,再有几副药下去,母亲定能全好了!”老夫人一手抓着李唯清,一手抓着李殊慈,又是欣慰又是伤感,“我没事,你们别操心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人老了,病去的慢也是常理,急不得……”
丫头捧的粥过来,李唯清接过,亲自拿起调羹,缓缓吹凉,“母亲躺了这些日子,吃的东西有限,几乎都是用参汤吊着,平日也只能咽下几口米汤稀粥,怎么能好的快?如今母亲醒了,吃上几日东西,必然就大好了!”
老夫人在众人的注视下喝了半碗粥便推开,看着屋子乌压压的众人说道:“我这一病,满府的人都跟着折腾,你们都先回去,也让我透透气。”众人都看出老夫人这是回光返照,定然是有话要跟儿孙交代,便各自行礼告退。姚氏接过奶娘怀里的李岫,屋子里只剩下李殊慈这几个人。
老夫人开口道:“其实这段日子我躺在榻上不得动弹,其实有时候我是清醒着的,能听的见,咱们府上这小半年生出的些许事端,我知道你们心里都是明镜儿似得,我这心里也知道……”她顿了顿,看向李唯清:“我就生了你一个,你性子像我,不爱惹麻烦,总想着避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我是个女人家,一辈子就在这后院中,儿啊,你不同啊!你是男子,你不争不抢没错,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到媳妇儿女身上……”
李殊慈没想到祖母心中竟把父亲看的这样透,她朝李唯清看过去,见他脸上带着懊恼,后悔,厌憎等无数情绪,最终还是点点头道:“母亲,孩儿懂得。”
老夫人唉了一声,转眼看着姚氏:“阿纭,这些年来你嫁到我们李家,不声不响,从无半点违逆,至顺至孝。但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决不能由着阿慈胡来。阿慈是个姑娘家,她脾气不像咱们,像她祖父。有主意,又钻牛角尖。她的亲事是她祖父给定下的,将来若是出了什么变故,你们夫妻定要帮她长眼,她一个女儿家,一步错步步错,万不能全由着她闹!”
姚氏擦着眼泪,答应道:“母亲说的是。母亲歇歇再说话,您这身子才刚好点……”
老夫人摇摇头,她的手一直就没有离开过李殊慈,握得紧紧的。李殊慈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力气,“慈丫头,我从小看着你,从那么一丁点,长这么大,祖母没错过眼……相比你大哥和你弟弟,你才是祖母手心里的肉……祖母最舍不得的就是你……”李殊慈哭道:“祖母……别说什么舍不舍得的话,祖母长命百岁,阿慈离不开祖母呢,祖母还要看着阿慈出嫁生子,幸福圆满……”
老夫人紧紧攥着李殊慈的手,“傻丫头,哭什么!别哭,听祖母说……”
李殊慈使劲点头,听老夫人说道:“你性子倔,最不喜欢受人摆布,祖母都知道,别的祖母都不担心,唯一就是这婚事……你祖父给你定的这门亲,你若不愿意,也不是没有办法,但你得答应祖母,无论如何都要保全自己,别做傻事!这嫁人那,头一条就是人品性情,最重要,家风要正,长辈要说理,唉……我还曾想过,哪怕是给你找个上门女婿呢!咱们不能吃了亏去!日子要过的随心才好……”
方才还叮嘱姚氏要看紧李殊慈,此时却又劝李殊慈过的顺心随意,总之,是一万个不放心,一万个不舍得。李殊慈咬着嘴唇,死命的抵住嗓子里要奔溢而出哭声,将头埋在老夫人的臂弯里,肩膀抖得止不住。姚氏实在忍不住,整个人靠在床框上掩面而泣。李唯清到底是个男人,将鼻间喉头涌上来的酸意强压下去,道:“母亲,这些事都得您亲自操心呢。”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咱们家明日就有一桩喜事,二丫头明日出阁,这亲事还是母亲亲自张罗的。”
老夫人拍拍李殊慈的肩头,笑道:“那可真好,我可得沾沾这喜气!”
几个人终于劝老夫人止了话,又歇下了,几个人退到外间,时不时伸头看看,三个人都是沉默,过了许久,姚氏看着李唯清说道:“母亲突然醒来,精神头好的很,怕是……”
怕是回光返照……她没说出来,可谁都知道,人在弥留之际,思绪格外清晰,李唯清的心情十分沉重:“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李殊慈双手捂着脸,眼泪不断从指缝中溢出,她知道,这府上早就开始准备了……棺椁寿衣……她知道,祖母体内的毒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始渗入器脏,随然她没有吭一声,但李殊慈知道她的身体定然十分不适,甚至疼痛……她知道祖母活着简直就是在受罪,可她仍然舍不得就这么看着祖母离去……
几个人一直等到老夫人再次醒来,一起说话,吃饭,晚上也寸步不离的守着,好在整个夜晚过的十分安然。
第二日一早,府里一应内外全部张罗妥当,李姝然由着婆子给开脸上妆,着喜服,待一切就绪已经过了个把时辰,她一身喜艳满头珠翠的端坐在榻上,从紧张羞涩到笑意盈盈再到满面不舍,吴氏在一旁看着她,道:“嬷嬷交代你的,你都记下了?”
李姝然愣了片刻方想起吴氏指的是洞房花烛夜的那事,顿时羞得满脸涨红,几乎要把头垂进衣襟里去。吴氏笑着给她平整着裙摆,不再问,吩咐一旁的丫头去一小碗羹来,“这会先垫垫,要不然,这一天你都吃不得东西。”
这样的日子,大家都要轮番来说上几句吉利话儿,好在吴氏和李姝然的窝心话之前便已经说完了。老夫人由李殊慈陪着坐在正堂,和李煜一起坐在上首,下首坐着吴氏跟李唯启。李姝然拜别父母,由喜婆搀着,走向门外行跪拜大礼求娶的陶志远身边。
陶志远气度极好,一身浓重的书卷气却又不呆板,且眉目疏阔。所谓相由心生,陶志远让人一眼看去就觉得此人心胸开阔,修养渊雅。两个人往那一站,当真可说是一对璧人。吴氏满脸笑容喜色,眼泪却不停在眼圈里转。
吴氏不差银子,闹婚洒的利市钱和花红分量都足,门里门外皆是一片热闹,这场婚事办的十分完美,连久病的老夫人也精神矍铄的跟着看了大半行程。李殊慈看着这一场无比喜庆的热闹,想起那时她嫁人的场景,祖母,母亲都不在了,父亲整日醉醺醺的,安姨娘刚生了孩子……没人告诉她新为人妇应该如何,没有人前来跟她说句知心话,没人叮嘱她今后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她的婚事是周氏帮着操持的,不咸不淡,亲近的人一个也没有,一些不相干的人倒是都在……各种各样的神情面容,却似乎没有一个是祝福……
她就那么急匆匆的,疯狂的,悲哀的嫁了……
第131章 莫名争吵
府里的房屋楼阁沉默安静的站立着,还残留着白日里婚事的喜意,李殊慈看着头顶高耸如山岳的阴暗雨云,心情沉重的如同一块巨石。她的轮廓在橘红色的灯影中模糊异常,几乎整个人都要融入到波谲云诡的夜色中去。
风起,屋檐下的大红灯笼被搅的左右摇晃,窗棂廊柱悬挂的红绸飞来横去,呼呼作响,各院守夜的丫头下人们纷纷起身关门锁窗,大颗大颗的雨点突然倾泻而下,李殊慈抱着肩膀转身进入屋内,姚氏靠在老夫人的床边闭目休息,李唯清也没有离开,他坐在窗下呆呆的看着外面被风雨打乱的灯火,目光明灭不定。
大雨噼啪的砸在院中的青砖地上,这声响终于惊动了昏睡在床榻上的老妇人。她陡然发出一声尖利至极的叫喊,瞬间让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这一生叫喊在狂风骤雨中显得尤为刺耳心惊,姚氏扶住手脚乱舞的老夫人,嘴里喊着:“母亲!母亲!”
然而老夫人的眼睛虽然睁得很大,眼神却毫无光彩,好似并未真正的清醒过来,犹如被噩梦魇住了。只有嘴里还在不停的尖叫狂吼,李殊慈和李唯清上前帮姚氏稳住她,她的身体在颤抖,李殊慈不断的重复着说:“祖母,没事了,只是做梦。”
“做梦……”老夫人的又陷入安静,片刻,她的眼睛缓缓睁开,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李殊慈声音低小轻软,柔声安慰道:“祖母,是做梦,没事了……别害怕。”
然而,当老夫人浑浊的眼珠定在李殊慈的面容之上,方才的疯狂举动再一次爆发开来,李唯清从身后环住她还是无法阻挡她的拼命厮打挣扎,她的眼眶睁的老大,好似下一刻便能撕裂一般。这一回,她口中的呼喊清晰可闻,“李家完了!李家完了……”声音悲凄痛苦,如同灵魂被什么束缚着难以挣脱,不断的重复这一句谶语或诅咒……
李殊慈直视着祖母的疯癫之举,呆愣愣的站在那,为什么祖母在看见她的那一刻说李家完了?祖母知道了什么?难道她真的是李家败亡的根本原因吗?难道一切重来她还是逃不过如此命运吗?她再三努力戒备,还是没有保住祖母,她千方计算仍然让一个小小的安绮容得手了,她什么也做不了,她是在自作聪明,以为一己之力可以改变命运。然而在她回来了那一刻,命运已经变得不同,却也只是以另一种方式走向灭亡而已。
她的祖父,她的父亲,她的婚事……当她知道了更多的隐秘和真相,这一切似乎更加丑陋。暴雨依然在暗夜中继续,老夫人的癫狂没有持续多久就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再一次沉沉睡去。李殊慈逃离似的穿越重重院落和无数回廊,青鸽努力为她撑着油伞,可这样的天气根本是徒劳。
耳边之后大于倾泻的哗哗声,她一头冲进自己的院子。终于回到自己的领地,这唯一一处让她感到安全的所在,此时,她的身体被淋得通透,神思终于冷静下来,乌黑的长发已经披散下来,湿哒哒的贴在她的身上。
窗棂内散出的淡淡暖黄光线,仿佛是这天地之中唯一的亮光和温暖,而那一团亮光中隐隐约约的高大身影,让她的紧缩的肩膀缓缓放松垂下。似乎感受到窗外有人,那身影停滞一瞬,然后挪移到门前,开门对她说道:“先去沐浴更衣,我在这里等你。”
那声音坚定深沉,让李殊慈不自觉的想要听信,她缓步朝偏阁走去,洗好之后任凭丫头绞干头发,当她整理好站在儒王面前的时候,已经去了小半个时辰,屋内只点了几盏烛火,儒王的侧脸在幽黄的暗影中恍恍惚惚,那颗小小的泪痣深暗而出众,让他的面容不再清冷淡漠。李殊慈突然觉得,这么强烈的存在感,让这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他这一瞬注目,再无其他。这目光让她渐渐恢复力气,浮在惊涛骇浪之上的心终于缓缓平静下来。“让王爷就等了。”
儒王看着她,似乎觉得她发呆太久,他没有理会她的寒暄,而是问道:“你又在胡乱想些什么?”
她脑中思绪纷乱,低落的声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杨衍……”
这个名字一出口,她忽然觉得周身空气凝固,一种奇怪的气氛在室内蔓延开来,灯影下的儒王面色虽然没动,语气却不似方才那样温和,道:“看来,即便是杨家早已卷入这场是非之中,你对杨衍还是有情的。”
李殊慈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说这一句,她本来想说的是:杨衍和她的婚事也应早点解除。却又想到如今祖母已在弥留之际,即便婚约不解除,她若坚持为祖母守孝不谈婚嫁,等过了孝期,说不定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实在没必要在这个关口再横生枝节。可现在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解释过多,所以她也没有回答儒王的话,只说:“我祖母的身体已经衰败不堪,我却一丝办法也没有。”
儒王站起身,面容从那一团暖光中脱出,又变得冷硬起来,他说:“在我看来,你如今的境地,若是不加反抗,顺从的嫁给杨衍,沈家,杨家,李家三处势力若真能相互平衡,你同样能从另外的角度救李家于水火之中,保住你父母亲人的性命。”
“我此生决不同沈家站在一处!”她生硬的打断儒王的话,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小心翼翼,更没有用过现在这般尖锐的语气。
儒王抬眼看她,“所以,你完全可以和杨衍说明一切,让杨衍来帮你完成你想要做的事。”
“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殊慈莫名其妙的看着面色冷凝的儒王,不知道他今日是不是在哪里受了气,“杨衍是决不会背弃他的家族的,而且他又凭什么为了我……”
“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想必感情也十分深厚,如果你能说服你父亲参与沈家的密谋,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王爷!”李殊慈有些生气,“我说过了,我和我的父母亲决不与沈家人为伍!如果王爷现在觉得我是个累赘,没有办法帮到王爷,王爷自然可以明说,大不了咱们各谋其事,一拍两散。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些话来伤人呢?”
儒王的脸色完全黑了,李殊慈几乎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了阵阵冰寒气息,他往前垮了一步,来到她面前,在她头顶说道:“大不了各谋其事?一拍两散?”
他比她高了一头不止,她努力的抬头去看他,却愈发的摸不着头脑,他们现在的对话到底是怎么挑起来的?越想越觉得莫名其妙。她听见他冷冷的说道:“你用过了本王,就想这么轻轻松松的甩手走人?”
“我,我并没有……”李殊慈辩解道,“只有王爷才能帮我,我又怎么会这样想……只是王爷似乎并不想在我李家的事情上参与过多,所以,本来我是想让王爷帮我解除婚约,可又觉得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惹麻烦,图生事端……”
“你想解除婚约?”儒王的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换上诧异神色。
“嗯,可是想到我还没有及笄,再加上我祖母的事……似乎这件事也不是十分紧迫,所以……”
“我会帮你。”
李殊慈惊讶抬头,“什么?”
“我会帮你解决。”儒王低头看着她眼下浓重的青黑和一脸倦色,他忽然觉得,这个少女所承受的,似乎有点多。
李殊慈惊讶于儒王态度的变化之快,这个男人自从出现,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做到了。然而她没忘记最初两人是以交换条件为基础的,而此时她也终于有了一丝线索,在昏迷的那几日记起了一些零星的东西。“王爷,上次我同您说的,沈豪利用君上委任他查探亏空的机会,暗中查找朝廷官员的把柄,妄图加以控制。”
“是。你又有了什么新的消息?”
李殊慈点点头,“浮世楼的雅娘。”
“她?”儒王沉思片刻,“这样一个在上京贵胄之间长袖善舞,颇有声名的一个女人确实值得留意。可是据我所知,也就如此而已,我也曾怀疑过她,并且派人调查过,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不过是同其它沦落风尘的女人一般无二,你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我现在也只是猜测,想要确定她是否是沈家的人,还需要王爷帮忙确定一件事。”李殊慈眸光深沉,沈家的手段层出不穷,然而让他们一直立于不败之地的,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许多官员不为人知的阴私,借以威胁利诱。如果能在这件是上抽丝剥茧,也许能让沈家多年的布置毁于一旦,即便不能,也同样是一个重大的打击。“王爷不防去查一查与宫中各位娘娘都有几分来往的芝兰绣坊。”
儒王惊讶疑惑的一字一顿道:“芝兰绣坊?”
第132章 风雨欲来
李唯清夫妻两个守了一整晚,老夫人没在闹起来,睡得很沉。可李唯清心里清楚,老夫人这一次是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尽了,他的母亲,是真的要走了。第二天一早,众人齐聚名寿堂,榻上躺着的人已经水米不进。老夫人的身体在这断时间飞快的干瘪下去,原本丰润的脸颊和下颌几乎只有皮包着骨,原本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屋子里满满的全是哀伤,李唯清跪在床边声音低哑的痛哭,姚氏已经断断续续哭了两日,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嘴唇干裂眼睛红肿。李殊慈一直伏在榻上握着老夫人的手,呆愣麻木的看着那张满是皱纹毫无生气的脸脑中嗡嗡作响,好像所有的声音都化作一股戾气钻入她的耳朵里,让她无法安宁。
吴太医为老夫人针灸片刻,起身对众人轻轻摇摇头,道:“我已经为老夫人施针,稍后她便会醒来,若有什么话……”他的意思已经说的不能再明白,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李煜点点头,他站在屋子中央,直直的看着榻上躺着的妇人,心情无比复杂,这是跟了他一辈子的发妻……
沉睡之下的老夫人有了一丝醒来的迹象,姚氏赶紧端着浓郁的参汤喂了几口。老夫人随即睁开眼睛,面容铺上了几分过于浓重的血色,眼珠缓慢的转动,将屋子里的人看个清楚,胸口起伏。姚氏知她是要说话,便与李唯清合力将老夫人扶起来,靠在引枕上。老夫人长长吐了一口气,看着李唯清,道:“儿……我走后,你亲自扶灵送我回乡……你和阿纭跟我回去,回覃都府给我守三年……”
在场众人都是一愣,谁都没有想到老夫人居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李煜脸色一变,只听老夫人说道:“其他人……就不用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
“是……我跟母亲一起回去……”李唯清膝行几步,看着母亲苍老衰弱的面容哽咽难言,爆发出一声极度悲伤的痛哭。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纷乱,一个身材英武高大的少年一头扎进人堆里,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祖母!”
老夫人眼睛一亮,竟然将手抬了起来,“屹儿!”
“大哥!”李殊慈猛然转头,放声哭叫了一声,她对李屹的印象还停留在他临死时满身是血的惨状,此时见他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新伤旧痛一齐涌上心头,喉咙紧的发疼,“你怎么才回来!”
李屹亦是满面悲痛,扑跪在老夫人面前,“祖母,孙儿不孝!”
老夫人却极力扯出一丝笑,满足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一手抓着李屹,一手紧握这李殊慈,道:“阿……慈……有你大哥在这陪着你,我就放心了……屹儿,你要记着……护着你妹妹……”说完这一句,老夫人长长吐出一口气之后,再无声息。李屹拼命点头,不断说着‘祖母放心’,李殊慈终于受不住扑在老夫人身上放上大哭。屋子里起起伏伏的哭声顿时响起……
白绫在风中翻卷起落,李府上下一片惨然。李殊慈一身孝服直直的跪在黑沉的棺木旁,黑发被风带起,缠住她的思绪。李唯承和周氏在棺木的另一侧哭的昏天暗地,吴氏和李唯启则低低的哭着,一边往火盆里焚着冥纸。李唯清和姚氏招呼着来往吊唁的人。李屹跪在李殊慈身旁,担忧道:“妹妹……”
李殊慈抬起眼看他,终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李屹这才放心下来,连连拍着她的肩膀,“哭出来就好,哭了就没事了,千万别憋出病来……你一个姑娘家,哭坏了身子可不行……”
李殊慈看着李屹,有千言万语却没法说出口,“你不知道……祖母她……”
李屹面色一变,他和师父云游在外,行踪漂泊不定,每次出门便是三年之久,他会时常给家中去信报平安,对家中的事情却知晓甚少。他不觉深深悔恨,就算他学了一身本事,若是连家人都保护不好,那又有何用?“阿慈,你放心,以后有大哥在……”
“大哥……”李殊慈哭的肝肠寸断,片刻,她在李屹的搀扶下站起身,“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独自走到远处的回廊里坐下,目光空洞无措的望着白茫茫的灵堂,她用手捂住脸,想将这种感觉去掉。当她再一次放开视线,模糊的目光越过廊檐间飞舞的白绫时,她看见从远处走来的那个少年,白袍黑发,在一片惨淡的颜色中遗世独立的姿态。
他望着她,里面是看得见的怜惜和同情。“死者长已矣,生者遒可追。活着的人,更应该珍惜,善待自己。你的祖母定然也希望你在这世上能过的安然快乐。”
他的声音轻缓,可听在李殊慈的耳中犹豫催命恶鬼般,令她毛骨悚然。她以为她早已经将沈渊从心底挖走,甚至那些血淋淋的伤口也已经结痂痊愈。可现在,她知道,他只能在她的心口上溃烂,永生永世跟随着她。
她不知自己是摇了头还是点了头,沈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她觉得眼前的世界动荡扭曲起来,周遭的声音又一次齐齐朝她涌过来。她捂住耳朵,似乎看见沈渊的唇角一张一合,她的脚步朝后退去,而沈渊却不肯放过她,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怎么了?”
一切繁杂如潮水退去,这声音如此温厚可靠。儒王站在她和沈渊之间,挡住了她的视线。沈渊诧异的看了儒王一眼,躬身行礼:“儒王爷。”
儒王点点头,先一步往灵堂走去,沈渊疑惑的看了李殊慈一眼,跟了上去。他不知道李殊慈为什么对自己的态度如此奇怪,简直视他如妖魔。即便暗地里几近翻脸,可李殊慈也不应该是这样的态度。她刚才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害怕。沈渊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他真是好奇。
李唯清在第二日就上了丁忧折子,煦文帝本来是不打算放李唯清走的,只是听说这是李老夫人的遗愿,这才将多情改批了丁忧。李煜劝说李唯清道:“你母亲是病的糊涂了,只想着让你多陪陪他。你现在前程正好,虽无实权,却是君上身边顶顶得力的人,等你守孝三年归来,君上怕是已然习惯,到时你岂能再有现在的恩遇?”
“母亲遗愿,身为人子,不敢违逆。”李唯清只说了这几个字,却已经表明决心。李殊慈知道了,只说:“父亲好好守着祖母,有大哥在京中陪着我,父亲替我劝劝母亲。”李煜以李殊慈有婚约为由,坚决不肯让李殊慈跟着一起走。何况李殊慈留在上京,也能用来牵制李唯清。无论是李煜还是杨家都不可能让她轻易离开。
即便李煜放手,李殊慈也不会离开上京。让李唯清丁忧回覃都府是她在祖母清醒的时候说好的。只是她以为祖母神志不清已经忘记了,没想到,最后一刻,祖母还是说了出来。杨庭禹出现在父亲身边,让李殊慈心惊胆战。让父亲带着母亲和弟弟回覃都府,起码能暂时逃脱这个局,免得李唯清在朝中受沈家的摆布。
四月十一,李唯清夫妻俩启程扶灵回覃都府,姚氏走之前拉着李殊慈和李屹又叮嘱了无数话,才泪眼婆娑的走了。回到拂风苑,李屹迫不及待的将李殊慈扯进屋子,问:“阿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见你言语间似有不可言明之事。现在没有别人了,我是你大哥,你可不能瞒我。”
李屹比她年长两岁,十六七岁的少年变化颇大,三年前,李屹离开家的时候还像个孩子,如今却已经英气十足,顶天立地。李殊慈道:“我本来也没有想要瞒你,大哥是我最信任的人。”
李殊慈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和她暗中与赫连韬一起调查出的事情同李屹说了一遍。李屹的目光从震惊到心疼,他说:“阿慈,是我不好……我应该早些回来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你承担这些……”李屹的目光透出深深的懊悔。
李殊慈摇了摇头,道:“之前咱们年纪还小,即便知晓了事情的真相也毫无办法,如今大哥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只怕杨庭禹非要将父亲拖下水,所以才让祖母把父亲支走。等父亲丁忧三年,事情也许已经尘埃落定了。”
“祖父他怎么能……”李屹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目光中尽是不解和黯然。
李殊慈忽然站起身,问外面守门的木云说道:“俞三娘子来了?”
木云疑惑的‘啊?’的一声:“什么?俞三娘子在哪呢?”
问了这一句才看见青鸽带着俞宝婵进了院子。木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姑娘的耳朵是愈发灵了,还没进院子,就听见俞三娘子说话了……”
李殊慈听木云这么一说也愣住了:“这么说,你刚才没听见?”
木云摇头,上上下下惊异的看着李殊慈:“我可什么都没听见……三少爷可听见了?”
李屹的听力绝对在她们所有人之上,他也惊异的摇摇头道:“阿慈?你什么时候练成绝世高手了?这是什么武功?顺风耳?”
李殊慈好笑道:“什么顺风耳……”
木云挑眉:“不会是那天被雷劈的吧……”
第133章 大侠风范
李屹和木云陪着李殊慈远远近近试了几次,二三十丈远的声音她几乎都能听个**不离十,李屹惊到不行:“天!我跟着师父修行十多年,也没你这么深得功力!”
李殊慈想了想:“难怪我最近常常觉得脑中嘈杂,难以静心。”
木云笑嘻嘻道:“那夜莫名其妙闪了大半夜的雷,然后姑娘就昏迷了好几日,这天生异象不都会发生一些奇异之事?若是以后姑娘再引雷,记得叫我一声,我也去劈一劈。这可省了多少功夫。”
李殊慈笑道:“大哥以前教我的吐讷之法,我一直坚持,效用倒是比她们几个都好,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她自己倒是有几分相信这事和那天的异象有关,她连重生都重生了,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只不过她是没办法对别人说明的。
李屹挑眉,哈哈笑道:“从前拎着你学,你都不愿意,如今居然有这等天资,等我多传授你些功夫法门,说不定你练着练着就成仙了。”
李殊慈茫然的摸着自己的耳朵,“能让我安安稳稳的做人就好……”
木云道:“有了这份本事,若是做个探子,必定手到擒来。”
“难不成我为了这个,还要去做个探子……”李殊慈捂着耳朵,“我现在整天耳中嗡嗡作响,简直扰的我头痛……”
李屹沉吟片刻,道:“老天既然这样安排,自然是有用意的,就别多想。这样的好事,怎么也不能浪费,现在你还不适应,要勤加练习,摒除杂念。慢慢来,兴许就能从众多声音中分辨出你想听的,和不想听的。”
李殊慈已经渴望了许久悠哉清闲的日子,可惜天不遂人愿,那日见到沈渊之后,她便入座针毡,她能感觉到沈渊的本性已经蠢蠢欲动。她必须在沈家之前动作才行。可自从李唯清和姚氏离京之后,李煜便以女孩子家大了不可胡为的理由名正言顺的禁止她出门。甚至有李府的护卫一天十二个时辰围着她的院子盯着。
所以,夜半时分,向九不得不爬上了墙。
院子里传来‘扑通’一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哎哟’,李殊慈和木云忙跑出门去看,只见向九被李屹踩在脚下不停挣扎。木云噗嗤一声,指着脸朝地向九笑的上不来气。李殊慈忍着笑,说:“大哥快松脚……”
李屹慢腾腾的把脚挪开,皱眉问:“这是谁?”
是谁?这还真不好说。李殊慈道:“这是上阳宫的大侠,向九。”
“……”李屹嗤笑一声,就这还大侠?
“我和你拼了!”向九蹭的蹦了起来,呲牙咧嘴的就朝李屹冲了上去。
李殊慈忙过去拉住,“先进屋再说,这院子外边可还有人守着呢。”
向九愤愤的进了屋子,“李虫儿,我风尘仆仆为你奔波了半个来月,你就这么对我!”
李殊慈连忙亲自为他端茶倒水,温声笑道:“大侠息怒,都是误会,这是我大哥李屹,刚回来不久,你大人有大量……”
“妹妹,你说谁是小人……”李屹抱着膀子在一旁说道,然后接到李殊慈刀子一般的目光,顿时把后半句吞了回去,他这个妹妹,最会折磨人,他可惹不起。
李殊慈继续哄向九,“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李殊慈看着向九牛气哄哄的表情顿时变了调,“木云,下个月的解药一会就扔了吧。”
向九也怕李虫儿发威,立马将翘起的尾巴摇了起来,“那个……这次我可没白去,有重要发现!”
李殊慈不作声,只冷飕飕的看着他,向九连忙道:“我到了覃都府之后,暗中打听了几天,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所以就打算离开。走之前去安老爷的坟头上看了看,你猜怎么着?”
向九眉飞色舞,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趴在地上的窘相,一惊一乍的说道:“多亏了我英明神武,明察秋毫,洞若观火,才能发现如此石破天惊,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啊!”
李殊慈眉毛一跳,“说重点!”
向九长出一口气,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发现安老爷的坟被人动过!”
“动过?被人挖开了?”李屹凑过来问道。安老爷是个极温润的人,谁这么丧尽天良,居然去挖死人的坟?
向九瞪了李屹一眼,抓起桌子上的杯子,也不管冷热咕咚咕咚灌了两杯,炫耀道:“坟头上的土有被人动过的迹象,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但还是被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不是姨祖母和安绮容上京前去坟上祭拜过,休整了呢?”
“不会不会!”向九极其确定的说道,“我回来之前,天气已经见暖,别人家的坟头上都已经有杂草冒头,而安老爷的坟上不过有零星的几颗,我刨了刨边上的土,发现有许多草的断根。”坟头上的土都比较干硬,杂草在长出之前都会在地底努力很久才能长出地面,所以根须会比其他的地方长。“而且刨开表面之后,下面的土依然相对松动,说明这土不久之前被翻过的。”
“然后你就又把姨祖父的坟刨开了?”李殊慈问。
“当然了,不刨开怎么能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隐情?”
“那你刨开之后发现什么了?”李殊慈终于忍不住向九拖拖拉拉,道:“你快点说!”
“唉,别急,你听我从头跟你说。我发现坟头被人动过之后,怕惹人注意,就等到了天落黑之后带上工具又去了那里,挖开坟之后。我仔细的检查了安老爷棺木里的东西,安家并没有很富裕,陪葬的物品也不多,棺木里出了安老爷的枯骨,多是一些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很多也已经烂掉了。其中有一个小匣子,里面放着一块镇纸,应该是安老爷生前喜爱之物。匣子底部垫着的绒布经年累月已经糟烂不堪,却明显是被人翻过的。”
“匣子有夹层?”李屹忍不住问。
向九沉浸在自己发现的惊天秘密中,丝毫没有发觉提问的人是谁,继续说道:“在我看来,算不上夹层,里面只有一个比指甲略大的圆孔,我看到的时候,那圆孔是空的,至于里面是否曾经放过什么东西就不得而知了。”
“真是奇怪,姨祖父已经去世三年了。什么人会在他死去三年之久才去挖他的坟呢?”李殊慈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生前真的有什么秘密,那么又是什么让他在三年之后暴露了这个秘密呢?”
“挖坟的人应该是在我之前几天到达覃都府,并将那件能暴露秘密的东西拿走。”向九说道。“这也太巧合了吧!”
“我也想不通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关联……可还有其他发现?”
“在棺木中再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之后我回到城里,跟街坊邻里打听了一些安家的事情,安老爷读书人出身,虽然没什么大才,但为人知礼和善,甚至从来没跟人起过冲突,人缘很好。”向九终于从兴奋中脱离出来,道:“家中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事,后宅安宁。”
“嗯,我听祖母和母亲说话的时候,听说过一些,姨祖母年近四十才得一女,姨祖父却从来没提过纳妾的事。”
“说起这个,倒也有一回。”向九又提起兴趣,“是听一个大娘说的,说安老爷这样老实本分的一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也经不住美色的诱惑,曾养过一个外室。”
“外室?”李屹道:“怎么会?”
向九没搭理他,继续说道:“大概二十年前,哦,据那位大娘说,就是安绮容出生之前那年,那时候安老爷成亲多年也没有子嗣,亲朋好友都劝他纳一妾室,他都拒绝了。谁知后来被人发现,他在外面金屋藏娇了一位十分美丽的女子。所以还被人讽刺,说他道貌岸然,表里不一。谁知就在这女子被发现的时候,蒋夫人和这女子居然同时有了身孕。”
向九一脸奇诡之色,“这还没完呢。蒋夫人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临盆,产下一女。而那个女子则是难产,生下的孩子直接便夭折了。后来听说这个女子伤心欲绝便离开了安老爷,从此消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个女子是什么人?”
“不知道,我问了好几个人,都没人知道。”向九摇头,“不过她应该不是覃都府人,否则事情不会结束的这样无声无息吧?那女子的家人肯定要闹上门来的。即便没有家人,这个女子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只身一人要去哪里?孩子没了再生也可,为什么就消失?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难道那人挖坟要找的东西和这个女子有关?”木云在一旁插嘴道:“安老爷不会是被人灭口的吧?”
向九翻了个白眼,“你是白痴吗!如果是被灭口的,会等三年才回去刨坟找东西吗……”
李殊慈皱眉思索道:“我是在安绮容到达京城后才让你去覃都府的。难到对方也是因为安绮容母女到了京城才惊觉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才动手的么……”
李屹道:“阿慈,你不是一直在盯着安绮容吗?难道没有什么发现?”
“没有……”李殊慈摇头:“安绮容自从进京,能看得出来,她一心都在谋划自己的婚事,对别的事情并不上心……”
李屹沉吟道:“若果是这样,原因应该就是出在姨祖母和安绮容本人身上,并不是因为她们做了什么事情才对。”
第134章 奸夫淫妇
上京的繁华不至奢靡,但如此春日,街道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向九自告奋勇接下了安老爷坟头被刨一案,忙的不亦乐乎。他先是监视了安绮容几天,却发现安绮容整日躲在李府,和兰氏正斗得天昏地暗,根本就没时间想别的。而安绮容的母亲蒋夫人,因为之前闹得尴尬事很少露于人前。
向九蹲在暗处看了几天女人斗法撒泼实在受不住,只好暂时将目标转移,去监视李殊慈最大的敌人,沈府。他觉得,既然那些人和他前后脚去了安老爷的坟头,说明这人很有可能也是从上京出发,所以,最有嫌疑的当然还是沈家人。
夕阳的金光洒在向九的后脑勺上,他忽然觉得灵光乍现,据说那个女人当时风华正茂,正值双十年华,与安绮容的年纪相仿,那么如今正是四十多岁的妇人。如果这个女人想要隐瞒当年和安老爷的一段际遇,自然是要抹去一些证据……向九一拍大腿,眼睛瞪的溜圆,这样说来,岂不是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可这个女人是谁呢?上京这么大……上哪去找这个女人?向九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胡乱走着,不知不觉就顺脚走到了沈府对面的巷子里。这里有颗十分高大的杏树,他平日便是蹲在这上面探查敌情的。从这处往沈府里望过去,正好离沈文瀚的书房最近,虽然看的不是很清楚,却安全许多,毕竟沈府的护卫也不是吃素的。
脚下微一用力,他跳到树上,继续出神。杏花已经开了半数,剩下的骨朵也已经微微张开,向九特意穿了月白的袍子,与花树融为一体。他觉得自己绝对是个专业的探子!连番被那个李虫儿的大哥奚落,向九决定今天要在这里蹲上一夜,一定要将自己的英明神武进行到底。
天色很快暗下来,高高低低的街道坊墙在这样的天色下渐渐消失于无形。人潮消散,四面无比安静,向九百无聊赖,直勾勾的盯着对面的沈府发呆。腿脚酸麻正想换个姿势,突然对面巷子里亮起一个光点,似乎是沈府的角门处,那光点直直的朝向九所在的方向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一阵紧张。那人手上提着个灯笼,身上穿着青色罗裙,披着锦布毛边斗篷,兜帽将脸全部遮住。
因为只能看见执着灯笼的手,所以向九发现这个女人露出半截的手指似乎格外的粗大一些,他不仅摇头觉得可惜,长着这样一双手,再美的美人也娇柔不起来了。向九大气也不敢喘,那人越过杏树,继续往巷子里走去。然后消失在一个角门里。
总算有了一丝不寻常,他毫不犹豫的决定跟过去看看。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衫,露出里面的穿着的夜行衣。他又一次钦佩自己作为一个探子的专业。翻身跃上巷子的围墙,他远远的看着那个光点顺着一个院子穿到另一个院子中。他发现,这里居然连着芝兰绣坊后院的一处偏僻角门。
向九兴奋了,他小心翼翼的跟了过去,那个女人将灯笼挂在一间厢房的门口,推门走进。屋子里传了一个惊讶又带着几分欢喜的女子声音,“你怎么来了?”
向九猫着腰紧紧贴在窗子一旁,听里面说话。他没有听到想象中女子的回答,而是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还有个女儿?”
女子沉默了片刻,欢喜之意已经散尽,说:“她已经死了,说了有什么用?”
那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激动:“那是你和我的女儿!你应该告诉我!”
“你来这里,就是想问这个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落寞的声音从男子的口中传出,“除了名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当年的事,是我不对,可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回到上京时,家中已经为我定下婚约,我如何能违背父母之命?这些年来,我对你的补偿还不够吗?”
那女子发出一声轻笑,里面的嘲讽不言而喻:“婚约?父母之命?那么你亲手写下留给我的婚书又是什么?”
向九已经明白了,这屋子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方才来的那个女子根本就是男扮女装!向九不禁越发觉得沈家人实在是不择手段,堂堂一个爷们儿居然连这种事也做的出来?可这人是谁?
“阿英!”男子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怒意。
向九目瞪口呆,李虫儿说过,芝兰绣坊和沈家说不定有什么关系。这人口中的阿英,难道是芝兰绣坊的大师傅祝含英?
“那个孩子是我和他生的,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祝含英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淡和倔强。
“你到现在还想瞒着我吗?我看见了她的容貌,她和你长得那么像……但她的眉眼像我。”那男子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丝丝缅怀之意。“她和你当年一样美……是我们的女儿,阿英。”
“你……你怎么知道?”祝含英的情绪十分复杂,以至于她的声音中有疑惑,有哀伤,有愧疚,“你怎么会见到她?”
“你终于承认了,她是我们的女儿。你身边的人都是我安排给你的,安绮容刚进京你就让人去挖安仁的坟,你以为还能骗我道什么时候?”他伸出手,手上正是一枚小小的羊脂玉,上面刻着一个英字,“她差点死在我手里,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怎么会?”祝含英终于惊慌起来,嗓音暴露她极度的紧张,“她怎么了?她出了什么事?”
“她居然想要嫁给李唯承那个废物。李唯承是要娶平妻,但人选已经定了,她阻了父亲的计划,自然要被除掉。”男子说道,语气似乎对他们俩人的女儿做出这种行为十分不满,“若不是我暗中拖延,等到有人插手阻止,恐怕她如今已经命归黄泉。”
“她……她现在如何了?”那女子声音中满满都是愧疚之意。“当年我本来想在黄州等你回来接我,可一个月之后,我发现有了身子,便决定去上京寻你,走到覃都府的时候,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途中劳累,我竟差点失去了这个孩子,是安仁救了我。那时我身子虚的厉害,只好留下,在覃都府一直到生产。安仁帮我良多,却因为我生出了许多流言蜚语。所以我打算剩下孩子便离开。那时我恨极了你,她生下来,我连看都没看一眼,巧的是,同一时间,安仁的夫人难产,孩子生下来就死了。我当时心灰意冷,便将孩子托付给了安仁。安夫人昏迷了几日,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你……”那男子似乎想说几句责备的的话,却似乎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又咽了回去。
“这么多年过去,我越来越后悔,想要回去找她,却是不能了……”祝含英十分悔恨自己当初的决定。
向九的心都快从肚子里跳出来了,没想到他刚才还在想这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是谁,紧接着就让他撞见了这对奸夫**在此见面。他努力稳住心神,一边继续支起耳朵,一边用手指将窗纸糊了一个小洞。可惜那个男子背对这他,仍然看不到面容。祝含英四十几岁的人,身段保持的很好,面容也未显老态,仍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美丽风情。能在宫里跟各位娘娘跟前常常走动的人,仪态自然也不差。向九仔细辨别一番,确实同安绮容有五分相像。
男子说道:“阿英,我会弥补她的。等事情结束了,我就把你们娘俩个接回去,咱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
祝含英摇摇头,“都已经这个时候,还说这个做什么?都已经过了二十年,我已经受够了这样偷偷摸摸的日子!即便跟你回去,不过是个下贱的奴婢。”
“阿英,这些年来,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恨不得能时时陪在你身边。难道你还不满足吗?”
“满足?”祝含英望着对面的人,似乎被他的问话彻底激怒,她道:“我为什么要满足,原本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的人!凭什么要我像外室一样躲躲藏藏,要我时时忍受这种苦楚?别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温言软语,你不过是想让我交出那纸婚书罢了!沈郎,你不要逼我,我若将你当年写给我的婚书公之于众,你以为你会如何?停妻再娶,你的仕途,你的前程,通通都会灰飞烟灭!”
那男子似乎隐隐有几分怒气,握了握拳头却还是忍住,伸手将祝含英拉到怀中,安慰道:“阿英,怎么会?你我已经这么多年的情分……”
“住口!”祝含英一把将她推开,根本就不在理会他想说什么,她捂住自己的脸:“我本就年长于你,如今不过是徐娘半老,还能有几年姿色,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我不会相信你的话,也不会交出那纸婚书……你走吧……”
第135章 抽丝剥茧
向九幸灾乐祸的看着俩人不欢而散,努力朝男子的脸上看去,只可惜他转身之前就带上了兜帽。向九只好像猫一样几个连跳,隐匿在夜色中消失不见。
早上淅淅沥沥下了一阵小雨,园中的土地早就淋的松软,李殊慈趁着这会亲自到园子里料理她的花花草草,青鸽在一旁笑道:“过些日子,廊下的这一排蔷薇蔓爬上回廊,就得跟画儿似的好看。”
李殊慈净了手,笑道:“移根易地莫憔悴,野外庭前一种春。从前我最喜爱名贵妖娆的花木,如今却喜欢这些平凡却生命力极强的花草,大片大片的生长,生机勃勃的生长。”她出不了门,空出许多时间料理这些琐事。木云一路飞奔过来,笑嘻嘻道:“姑娘,向大侠来了……”自从那日被李屹奚落,众人对向九的称呼出奇的一致:向大侠。
青鸽嗔道:“看你跑成什么样子,什么时候能像个姑娘家,小心嫁不出去。”木云一脸无所谓,眉飞色舞道:“还请青鸽姐姐先嫁吧!”青鸽脸皮可没木云这么厚,脸顿时红了个通透,李殊慈笑眯眯的看着她们,十分享受这种欢快笑闹:“叫向九悄悄的进来见我,别惊动了人。”
向九一撩一摆,大喇喇往桌前一坐,十分有大侠的气势和觉悟。李殊慈一看便知,他定然是摸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很给面子的道:“小女子有失远迎,不知向大侠有何吩咐啊?”
向九越听越觉得别扭,饶是他脸皮再厚也受不住了,胡乱摆了摆手,道:“哎哎,你还是正常点好。”李殊慈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说罢,你发现什么了?”
向九的眼睛顿时亮晶晶,“多亏了我有先见之明,昨晚上去沈府外面盯梢,你猜怎么着,原来我常常顿哨的那颗大杏树,就是沈府对面巷子里,那有个小门,你猜通哪的?居然能通芝兰绣坊去!大半夜我蹲在树上,正撞见了一对奸……”他想说奸夫**,想了想又咽了回去,“一对孤男寡女夜半相会,你猜猜是谁?”
李殊慈眼睛一亮,“芝兰绣坊?果真和沈府的人有联系!我还托付了儒王爷帮我查探,看来,王爷那里也应该有消息了。”
向九呆若木鸡:“儒王爷?你还托付了儒王爷?”
“是啊!怎么了?”
向九皱起眉头,他觉得很不爽!心里突然又麻又痒难受至极:“你居然信不过我,还托付了儒王爷!”
李殊慈不解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这有什么不好,你快说,昨晚上你撞见什么了?孤男寡女到底是谁?”
向九一脸不愿意,却不肯翻过证明自己的机会,道:“就是芝兰绣坊的大师傅祝含英,半夜从沈府出来个男扮女装的,他穿着斗篷遮着脸,我还琢磨这个女人怎么人高马大的,开口之后我才发现居然是个男人!你说一个大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真是要命……”
“长话短说!”李殊慈提醒向九,不然向九的话题能偏到九霄云外。
“哦,这个人进了芝兰绣饭之后,去见了祝含英,原来这两人在二十年前就相识了,祝含英居然还给他生了个女儿!”向九一拍桌子,一脸惊奇:“你猜是谁!”
李殊慈蹭的站起身,面色变幻不定,“是安绮容!”
“什么!”青鸽和木云目瞪口呆。“怎么可能?”
向九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我曾听兰氏无意中说起过,她在黄州时,针线上受过祝含英的指点,后来传说祝含英和得了一位公子的帮助,两人结下姻缘,所以祝含英便离开了黄州,据说是去上京找那位公子了。”李殊慈面色阴沉:“祝含英到过覃都府?姨祖父金屋藏娇的那个女子就是她?”
“怎么可能?安绮容不是蒋夫人的女儿吗?”木云无语道。
“当时祝含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所以不能等下去,只好去上京找人。安老爷也不知是幸运还是倒霉,遇到动了胎气的祝含英,就帮她安置下来,直到生下孩子。传言不可信,安老爷和祝含英根本就不是什么金屋藏娇,不过是外人不知真相胡乱猜测罢了,祝含英云英未嫁却有了身孕,自然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这传言慢慢竟传的真了。”向九两手一摊,道:“当时蒋夫人也有孕在身,蒋夫人年纪大了些,难产生子,孩子一落地就夭折了,祝含英便将自己生的女儿托付给了安老爷,安老爷不想让妻子难过,便将说这孩子是她生的。”
“这种事也太……我也只在戏文里听说过……”青鸽说道:“那蒋夫人岂不是很可怜?”
难怪前世安绮容能得到沈家人的信任,里应外合将李家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李殊慈道:“先别管谁可怜。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哦,两人后来说着说着便吵了起来。祝含英哭哭啼啼的,说她本来就比对方年长,现在已经人老珠黄……”向九努力的回忆昨晚发生的事情,“还说她不会交出什么婚书,也不会去给他做妾……”
李殊慈道:“我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啊?谁啊?”向九从来就跟不上李殊慈的脑子,但他从来就不会承认。
“姚氏我想的不错,那名男子应该是沈文瀚!”李殊慈肯定道:“世子说过,他曾查到沈文瀚在十七年前游历四方,寻找……一个人。”李殊慈没有说出那个人是谁,向九不知道沈渊的真实身份,他是个没心眼的,还是不知道为好,“在那几年当中,当时沈文瀚便去过黄州,那里结识祝含英也不是没有可能,两人私定终身,沈文瀚甚至还写下了婚书!”
“这么说来,沈文瀚竟还是个痴情人呢。”
“我看未必,年少时做下的事,他恐怕早就已经后悔了。祝含英性情坚韧聪慧,应该猜到了沈文瀚的意图,所以才一直不肯交出婚书,甚至放在手里一直拿捏威胁沈文瀚。这些年芝兰绣坊的名声越来越大,甚至和宫中常有来往……肯定少不了沈文瀚的帮助。”李殊慈思索道:“我记得兰氏说过,她还有一双弟妹,不知道知道现在如何了,你回去好好查探一番。如果能拿到这纸婚书,停妻再娶的罪名,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这两件事,一定要盯紧了。”
向九答应一声,兴冲冲的去证明他的英明睿智了。
“还有江嬷嬷……”李殊慈走到廊檐下,看着新翻过的泥土,喃喃道:“青鸽,江嬷嬷如何了?”
青鸽目光中含着一丝复杂:“已经让人丢去乱葬岗了。”江嬷嬷跟了老夫人那么多年,老夫人待她入亲人一般,没想到她居然会帮别人去害老夫人。“江嬷嬷儿子的病已经药石无效,也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以活了。”这都是报应。
李殊慈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即便是为了她的儿子,她做下的事情也是不可原谅的。如果人人为了自己都去害别人,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将变得没有意义。”她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江嬷嬷,咱们也不会知道芝兰绣坊是在帮沈家做事。江嬷嬷和祝含英老家虽然同在黄州,但祖母说起她们是老姐妹的时候我便怀疑过,江嬷嬷比祝含英年长近十岁,而江嬷嬷十来岁的时候已经在祖母身边了。怎么可能和祝含英有多么深厚的感情。最多不过是相识罢了。”
西苑,安绮容死死皱着眉头,这样不行,这么耗着,她能耗的起?李唯承说的好听。可三年之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好她留了个心眼,没让李唯承得手,不然她现在便连个妾也不如!那个兰氏也不是好对付的,那两个小鬼更是难缠的紧。
这几天,她总觉得暗处有人在盯着她,令她十分不安,脚步不由自主的走到蒋氏的屋子:“娘?”
蒋夫人头也不回,也不说话,继续绣自己手里的手帕子。安绮容上前一把将绣棚抢下,气道:“娘?你真不管你女儿了?你就忍心看着女儿在这里蹉跎?”
蒋夫人恨声道:“当初我劝你什么了?你不听话!现在惹了事了,回头问你娘我的不是来了?”
安绮容咬着下唇,栖身凑到蒋氏身边,摇着她的胳膊道:“娘,我……我也是没办法……娘,咱们回覃都府吧。”再在这里耗下去,人人都知道她和李唯承之间的勾当,还有哪个人家肯跟她说亲。还不如趁早回覃都府。再说,表哥也在覃都府呢!
蒋夫人转过身,道:“你怎么又想回去了?之前我说跟你表哥表嫂一同上路,你说什么也不走!”
“哎呀,娘,女儿还不是想嫁一个有出息的人。再说,我也不是真的要去攀什么富贵……女儿也是为了娘下半辈子能享福啊!女儿若是过的不好,娘又怎么能过的好?当初来上京,不也是姨母主动提起的?”安绮容自然有一大堆的理由搪塞蒋氏,“如今姨母不在了,表哥表嫂也不在府上。咱们在这府上名不正言不顺的……咱们还是回家吧!”
从蒋氏的屋子出来。安绮容更气闷了,看着一旁老老实实跟在一旁的红果儿,问:“柳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