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TXT下载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是以卿卿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txt下载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6章 杀与被杀

    李殊慈紧紧捏着手中的纸笺,一股寒芒从她眼中射出。青鸽接过打开一看,面色一变:“怎么会!”

    “若不是我事先求助儒王爷帮我,父亲母亲此时已经……”李殊慈咬牙道:“她怎么敢!”

    “姑娘说的是谁?”青鸽心中后怕,若不是姑娘事先想到,现在收到的就是李唯清夫妇路遇盗匪被杀的消息。“是沈家的人?”

    李殊慈摇摇头,“不会,沈家人不会这么蠢,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以君上对父亲的重视,若是追查下去,沈家有很大可能会引火烧身。在一切布置好之前他们不会冒这个险。”她想到周氏的动作,说道:“周氏最近频繁变卖嫁妆私产,我一直不明所以,原来她是为了买.凶杀人!”

    “周氏心急想救李峥,可沈姨奶奶和祖父现在都不肯见她,她求助无门,又对咱们三房恨之入骨。李唯承如今没了俸禄,私财一水的都被兰氏索去,看来周氏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了。”青鸽道:“姑娘,咱们怎么办?”

    李殊慈狠狠道:“她既然动了杀心,就要时刻做好被杀的准备!”

    柳织从外面回来,轻手轻脚的进了自己的屋子,安绮容的声音从背后传出,“你去哪了?”柳织下了一跳,急忙回头。安绮容面色阴沉正看着她。柳织稳了稳,转过身笑道:“姑娘,你吓了奴婢一跳……”

    “你去哪了?”安绮容又问。

    柳织道:“近日总是腹痛,奴婢一个下人又不好老是去麻烦府上坐诊的大夫,就去外面抓了几副药,早上姑娘还睡着,奴婢便没敢打扰。”柳织提起药包给安绮容看,安绮容面色才好了些,道:“既然身上不舒服,就先歇着吧。咱们过几日便回覃都府去。这几日便把咱们的东西收拾收拾。”

    柳织看着安绮容离开的背影,咬了咬牙,袖袋中的东西似乎在发着热,灼痛了她的手臂。她紧紧的攥住袖袋中的东西,道:“我才不要跟你回去受那帮小蹄子的嘲笑。”她费尽心力才求得同安绮容一同上京来,就没打算再回去!

    四月天变幻不定,时阴时晴。

    此时黑云低低的罩在京城上方,忽而飘几丝小雨,空气阴郁沉闷。

    祝修远一身胭脂色鹅黄滚边蜀锦长衫,系着褐色金丝腰带,腰间挂着玉坠荷包等等好几个物件,一副土包子一夜爆发的质感。本有几分清秀相貌,全毁在一身轻浮骨头上。他手中一把折扇摇的山响,吊儿郎当的进了芝兰绣坊,折扇啪的在手中一合,挑在一个妖娆丫头的下巴上,眉飞色舞的问:“我姐呢?”

    那丫头早就见惯了他这副样子,也不怯,摇着帕子嗔了他一眼:“青天白日的又作死呢!要是看上了小女子我,就备上聘礼,好生将人家娶回家去,何苦做这馋嘴相!”她轻哼一声,道:“大师傅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天也没出来了,不知怎么了。”说完,扭着细腰一款一摆的走开了。

    祝修远也不见怪,哼着小曲儿一步一摇的进了祝含英的院子,敞开嗓门喊道:“姐!姐!我来了!”

    祝含英一把拉开门走出来,皱着眉,“你又来干什么。前儿给你的银子又花光了?你一天一点正事不干,还整日与我讨银子,我哪有那么多的银子给你挥霍?”她一生好强,精于算计,不然即便有沈文瀚在背后帮忙,她也经营不起来这么大的绣坊。可她的弟弟妹妹和她的性子截然相反,祝修远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就是不干正事。祝小月怯懦柔弱。两个人竟什么也帮不上她,祝修远还竟做脱累她的事……

    祝修远舔着一张脸,道:“姐,你手里这么大一桩买卖,怎么会没有银子呢!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不能不管我呀!”

    祝含英今日的心情本就极差,听了这话简直火冒三丈,“我一个女人家,经营这买卖可容易?你三天两头就来要银子,我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不成?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别想在我这里拿走一个铜板!”芝兰绣坊再有名气,也不过是三教九流。何况她一个女人,这些年多少不易只有她自己知道。

    祝修远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大叫道:“你怎么不容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傍上了大官了!生意都做到宫里的娘娘身上去了!还能没有银子?没有银子,就跟你的老相好卖卖笑不就行了!又不是没给人做过外室!你都年过四十了,还矜持个什么劲儿!”

    祝含英气的脸色煞白,颤抖着指着祝修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祝修远瞪着眼睛道:“我不管。你若是不给我钱,我就只能把小月抵给人做妾了!到时你可别后悔!”

    “你说什么?!”祝含英不敢相信,小月从小是她带大的,说是妹妹,其实跟女儿是一样的。她怎么也不能看着小月出事。道:“你把小月卖了?你这个混账……”

    “昨日手气不好,赌坊里那位也不知怎么了,平日赊账都赊得,昨日却非得逼我将银子结清了,我输得精光,哪里有银子给他们,他们便说先拿小月抵账,等有了银子将卖契赎回便可。我这不是就跟你要银子来了吗!”祝修远满不在乎的说道。

    祝含英已经面无人色,捂着心口呕出一口血。祝修远见此情景也吓了一跳,道:“我……我也不是成心的……我若不同意,他们就要剁我的手……”

    “你……你欠了多少银子?”

    “三……三千两……”祝修远也没什么底气,他平日手气虽然也臭的很,可也没一次输过这样多,一时间他也有些懵。那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他直接就认怂了。

    顶着一大堆绣娘的目光从芝兰绣坊出来,拿着三千两银票,祝修远又有底气了。哼,还说没有银子,一下就能拿出这么多钱!他私下问了几回,也问不出他姐的相好到底是谁!他堵了几回也没堵着人……算了,不想了。有了银子,他又想起百花宫的玉仙美人儿,嘿!那小模样,脸蛋能掐出水来,自从小玉仙出了道儿,他就没少去捧场,他最喜欢她的娇柔细致,在她身上扔了不知多少银子,几天不见就想的慌……

    还了小月的身契钱,还能剩下一千两!要不去找小玉仙?祝修远得意万分,大摇大摆的往千金赌坊走,要不……先不还?说不定他能那这个钱翻本呢?转过街角,冷不丁被人扯进了一条巷子中,两个人蒙着头脸,一句话不说,上来就往他身上招呼,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被对方凿碎了。他啊啊乱叫着:“大侠,大哥,有话好好说!啊!”

    “把身上的银子拿出来!”蒙面人闷声闷气的说道:“不然……哼,我也不杀你,就剁了你的命.根子喂狗!”

    祝修远听说要银子本来还想挣扎一番,听到后面,顿时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的从身上掏出一千两银票,道:“大侠,英雄!放我走吧!”另一个蒙面人狠狠踢了他一脚,道:“还想骗咱们哥俩,我看不如拿了银子把他剁碎了喂狗!”祝修远一听这话,再也不敢多说,急忙又拿出剩下的银票,”好汉饶命,饶命!这……都在这了,真没了!这回真没了!”

    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将银票揣在怀里,狠狠将他踹进墙角,道:“再说些有的没的!这此要钱,下次就要命!”

    祝修远都懵了。什么?还有下次?“大侠,小人从来没的罪过您,您大人有大量别再来找我了!”

    蒙面人嘿嘿笑道:“咱们兄弟也不是冲着你,听说你有个姐姐,背后有靠山,现在生意做的不错,还有个小金库,可惜呀,藏的紧。咱们爷们也只好迂回着,来跟你要银子了!”说完,几个跳跃便没了踪影。祝修远鼻青脸肿,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管身上的疼痛了,他愣愣的想着蒙面人的话,喃喃道:“小金库?”

    祝含英独自哭了一场,她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摊上这样的兄弟。她的日子过的好不好只有她自己知道。若是手中没有那一纸婚书,她现在还不知道活在哪一团烂泥里。她把东西藏的死死的,谁也别想找到。

    祝修远转了一圈又跑回芝兰绣坊。祝含英刚修整好,见祝修远居然又回来了,还没看清人,

    祝修远就呲牙咧嘴往地上一趟,一身伤痕,吓的祝含英脚底发软,“阿远?”

    “姐!姐呀!姐诶……”祝修远呲牙咧嘴,本来他的上虽然疼也不过是些皮肉伤,远没有那么严重,只是看着吓人。可祝修远听说‘小金库’的事,便动了心思,他哭道:“姐,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刚出门就被人抓了去!那人还说你藏了东西,若是不交出来,下次就要我的命!”

    祝含英如雷击,脸色煞白:“藏了东西?”

第137章 糊弄傻子

    两个蒙面人横穿几个巷子,脚下非但没有慢下来,还越跑越快。蹭蹭蹭蹭,相当有一种一决高下的意思,两人从城南跑到城北,又从城北偏到城西,一路狂奔,并肩从墙头落进了半边楼后边的小院。孙小子和五山目瞪口呆的望着气喘如牛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向九将蒙面巾往下一拉,指着赫连韬一张黑脸,跟拉风箱一般喘着粗气……“别……别以为……你是世子,本侠士……就会让着你……”

    赫连韬也满头大汗,双眼赤红,他只觉得**都要从头顶窜出来了……“那……那是……‘向大侠’出脚,谁与争锋!”向大侠三个咬的死死的,嘲笑讽刺之意不言而喻。

    贺全听说两人回来,急忙跑到后院,姑娘交待的事,他从来不马虎半分。结果看到向九和赫连韬两人如此,只有哭笑不得。“事情办的怎么样?”

    两人直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渐渐平复下来,向九从怀里掏出一沓正好三千两银票,哗哗哗甩个不停,“哈哈哈哈……祝修远那个怂包真是,可惜了这好名字了,没想到还有如此丰厚的战利品!”

    贺全上前溜抽出他手上的银票,迅速踹在怀中。向九只觉得手上一空,他呆愣的看着贺全,自下山以来,他身上的钱早就花光了,他又不擅长敛财,李殊慈又不给他发月银,他已经穷的山响了。贺全嘿嘿笑道:“向大侠,姑娘说了,不能让您手里存着银子,免得您翻什么出花样来,不好好干活儿。”这钱自然是要充公。

    向九气的吐血,砰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只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李虫儿,欺人太甚!”

    赫连韬已经换下了一身黑衣,刚抖开折扇,见了这一出直接僵在原地,接着猛的发出一阵爆笑。五山是个木头,想笑就笑,咧着嘴嘿嘿嘿……孙小子是个人精,他可不敢当着‘向大侠’的面嘲笑他,只能瞪着眼睛连连吸气,憋得肩头抖动。

    向九的脸都绿了,扫了众人一圈,一把捉了孙小子的衣襟出门去了。外面传来孙晓子的嗷嗷声:“哎哟,向大侠,我可没笑您呐!您不能每次都调软柿子捏……哎哟!”惨叫声更大了……

    赫连韬笑够了,转头对贺全说道:“祝修远听说祝含英藏了个小金库。眼睛都直了,也不顾自己鼻青脸肿,转身就回去找祝含英了。”赫连韬笑眯眯道:“以后再有这种糊弄傻子的好事,尽管叫我,千万别客气。”说完哈哈哈的翻过墙头走了。

    贺全无语的看着他的背影飘然一跃,怎么跟姑娘常来常往的这些人都这么爱翻墙头,真是粗鲁……唉唉,他可不是说姑娘!贺全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就等常大常二了。”

    李殊慈在拂风苑安然的侍弄着花草,被软禁的感觉确实不好,不过她只管出主意就行了,反正她又做不了体力活。看来向九和赫连韬配合的不错,她的嘴角挑起一丝邪邪的笑,也不知是对一旁的几个丫头说,还是在自言自语:“就等着看热闹吧!”

    芝兰绣坊。祝修远一看祝含英的脸色,蹭的坐了起来,问道:“姐,你是不是真藏了什么东西,你若不交出去,下次你弟弟我的性命说不定就要交待了!还有……还有小月,昨天的事情我老觉得不对劲儿,肯定是有人故意要害咱们。先把小月弄走给人做妾,做了人家的妾还不是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做错了事提脚卖了老远,咱们可再也见不着小月了!这还是好的,万一让人抓了错处给打死了……小月那性子,柔弱的跟小鸡子似的……”

    祝含英面色一变:“你胡说什么!我藏了什么东西?我一个人带着你们两个一路到上京,千辛万苦,一穷二白你难道还不清楚?不过是巧合罢了。你休要多想,我再给你拿些银子,你去把小月赎出来……算了,我自己去!”祝修远一番大白话,可说的却是实话,祝含英只觉得浑身冰凉,若小月真是被人故意算计怎么办?她的赶紧去。

    祝修远知道她不会说实话,眼珠转了转,道:“唉,就算没有,你也不能看着我白挨这顿打吧,好歹给我些银子看伤那!”

    祝含英阴着一张脸又给祝修远拿了一百两银票,寒声道:“再没有别的。”说完扔下祝修远一个人去了千金赌坊。一路思绪纷乱,想起祝修远说的话,她脚步顿了顿,是谁要算计她们姐弟?想想她和沈文瀚上次的争吵,她又摇了摇头,不可能,她早就跟沈文瀚说过,她把东西寄存在一个地方,若是她出了事,那件东西就会被交到他的对头手上……

    祝修远见祝含英扔下她走了,顿时来了精神,跳起来将祝含英的屋子翻了个遍。他苦恼的搓了搓手,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他抱着祝含英的首饰匣子,又恋恋不舍的放下,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他一定要找到那个‘小金库’!他就将翻乱的东西悄悄恢复了原样,拿上刚刚祝含英扔给他的一百两银票转身出门。他早就忘了过穷日子是什么滋味,也不想记起!

    到了千金赌坊,祝含英找到主事人,那人倒没说什么。只是不怀好意的打量她一番,道:“真是运气,若今日不来交上银子,明日就将小娘子抬走!”将祝小月的卖契赎了回来,她松了口气,看来只是巧合。她刚要跨出赌坊,猛然听见嘈杂中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

    常大和常二满目猥琐,装作赌客走在祝含英身后,趁人不注意,常大说道:“老大,不用麻烦了,上面已经传来消息,说东西找到了,让咱们找机会把人干掉!”

    常二嘿嘿笑道:“老子就爱接这样的差事,听说这回几个人里边还有个水嫩的小娘子!”两人一说一笑之后分头汇入众多赌客之中,乱哄哄的赌坊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瞬息发生的一幕。

    祝含英猛地抬头想周围看去,熙熙攘攘的赌坊中仍是一片嘈杂,她惊疑不定的僵在原地,有人推了一把:“让开让开!好狗不挡路!”

    她僵硬的出了赌坊,心中乱作一团,找到了?不可能……难道是慧静出卖了她?

    李府,周氏狠狠的摔上房门,哗啦啦就杯盏推了一地。何嬷嬷劝道:“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

    周氏的眼圈顿时红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嚎两声,道:“嬷嬷!我怎么能不气!峥儿可是他的亲孙子!他不管!沈姨奶奶也不管,还打着给大爷另娶的心思……可怜我散尽钱财也没能报了仇!”

    何嬷嬷也不知怎么劝她才好,当真是一步错步步错!“咱们请的那些杀手可是数一数二的,不然也不会要那么多的金银。不知三房那个丫头在哪里找到的那些人,居然连这些江湖恶徒都能杀了……”何嬷嬷心中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周氏如今几乎被逼入了绝境,三个儿女一个不剩,本来就借不上力的娘家如今听说李唯承犯了天威,姑娘少爷也死的死残的残,便与周氏断绝了来往。“好在安绮容要会覃都府去,咱们也少了一个威胁。”

    这段日子和安绮容斗法,周氏大多时候都落在下风,因为李唯承根本就不给她半分好脸色。她咬咬牙:“她要回覃都府,我也要给她一个没脸!不然难消我心头之恨!”

    何嬷嬷一愣,道:“夫人的意思是?”

    “她身边那个丫头,叫柳织的。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狐狸精一个,既然如此,我便给她个机会。如今没别的法子,我只能想办法拉拢大爷,不然我还有什么出路?他不是喜欢美人吗?我是他的正妻,给她添几个妾再正常不过。兰氏那个贱人也别想得意!”她早就看出柳织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柳织若是爬上了李唯承的床,无论是安绮容还是兰氏都得气个半死。反正李唯承也不到她院子里来!

    何嬷嬷担忧道:“夫人,柳织那个丫头心眼颇多,又毫无顾忌。背着主子就能往爷们的床上爬……这么做,万一引狼入室……”何嬷嬷不禁心生退缩……她可不觉得周氏这样做,就能挽回李唯承半分。周氏已经完了,不是她无情无义。只是,她已经老了,有儿有女,实在不想跟周氏再折腾了,她得寻个机会出府去!

    “哼!柳织不过是个稍有姿色的丫头,大爷几次也就腻了,没什么大碍。我再不受待见,那也是正房大妇,柳织一个丫头而已,等缓一缓抓住抓个错处,想怎么样还不是我说了算!再说,有几个心眼才好,我也乐得看着柳织和兰氏斗法,等两人斗的两败俱伤,咱们坐收渔翁之利正好。反正这三年大爷也休想另娶什么平妻。”周氏咬牙。她求告无门,若李唯承就这么一直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把峥儿救回来!她想着,毕竟是自己将柳织这个丫头送到他怀里去的。李唯承既然借她的手尝到了甜头,怎么也会念她几分好吧?

    何嬷嬷目光闪烁:“咱们怎么办?”

    周氏目光眯起:“你去悄悄把柳织叫过来,我自有主意!”

第138章 死逢其时

    安绮容一大早起来便琢磨着回覃都府的事,根本没注意到柳织没在。这会儿吃过饭,方觉得不对,问:“柳织呢?”安绮容皱着眉头,李府指给她这几个丫头听话是听话,就是一个都不敢相信,但又让人说不出不好来,就说这个红果儿吧,多余的话一句没有,也从不挑拨是非。安绮容气闷的想,她身边那几个丫头就没有一个老实的,柳织的好处就是胆子大,无论她要做什么都不怯,还能跟她一唱一和的出主意。

    红果儿安静的面上露出茫然之色:“柳织姐姐早上说肚子痛,便让我过来服侍姑娘。”

    安绮容疑惑万分:“又肚子痛?这都多少时候了?这死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疑心生暗鬼这话没错,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脚下匆匆,几步便到了柳织的屋子。空无一人!她的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怒气,这个柳织真是越来越不安分了,“一个大活人,她能去哪?”安绮容陡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冲出,太阳穴突突跳的厉害,她转身便朝大房的院子走去。

    红果儿跟在她身后,出院子的时候朝一个方向打了个手势,一个影子悄悄后退朝拂风苑去了。

    栖云阁守门的丫头被安绮容杀气腾腾的样子吓了一跳,一个晃神安绮容已经越过她冲了进去。何嬷嬷守在正房门口,看着安绮容过来,故作惊讶道:“哎呀,表姑娘怎么来了?”她的眼神往西面屋子里瞟了一瞟。

    安绮容惊疑不定的看着她:“我闲来无事,找大表嫂说说话,大表嫂可在?”

    何嬷嬷一脸笑容,脚步却纹丝不动,稳稳的站在门口,挡着去路:“表姑娘来的早了些,大夫人今早便有些头痛,喝了药便昏睡过去了,这回大夫给开的药方子药性大得很,一时半会,夫人也醒不了。表姑娘还是先回去吧。等夫人醒了,老奴自然会禀告夫人,说表姑娘来过。”何嬷嬷话虽如此说,神色却带着几分挑衅。

    安绮容见何嬷嬷如此,愈发疑神疑鬼起来,“大表嫂病了,我更要亲眼去看看才能放心呢,嬷嬷让我进去看一眼,我便回去。”这时,屋子里传来娇媚的一声,“爷……”安绮容面色一变,目光直勾勾的看向何嬷嬷。

    何嬷嬷噗嗤一笑,眼神飘在安绮容头顶上,“表姑娘还真是,一大早就遣丫头端着羹汤来看我们爷和夫人。”何嬷嬷的眼神中闪着一丝幸灾乐祸,一副既然知道了我也不瞒你的神色,“夫人头痛,就让柳织把羹汤给大爷送去了,这会柳织就在里面,看来大爷很是高兴。如此就谢表姑娘一番心意了。”

    安绮容的面色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柳织这个小贱人果然在这,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老货滚开!”她一脚将何嬷嬷踹翻在地,便朝屋子里去。她本就不是什么娇弱女子,这一脚的力道不小,何嬷嬷又没防备,直痛的满头大汗滚在地上,当下直起脖子大嚷道:“杀人啦!表姑娘杀人啦!”

    安绮容这一会可没心情去管这老婆子,踹开门就冲了进去。听见偏阁里传出一男一女的欢笑声,她一把扯开帘子,柳织和李唯承白花花一片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身子顿时暴露在她面前。柳织散着头发,通身是汗,面色潮红。李唯承被柳织惯了**汤,也脸红气粗。两人听见动静吓了一跳,齐齐朝门口的安绮容望过去。屋子此时还充斥着一股浓烈的甜香,柳织面上一抹惊慌闪现而过,转眼便满不在乎的转过头去。娇娇柔柔的喊了一声‘大爷’。

    安绮容已经出了真火,抄起一尊如意花瓶,将里面满满一瓶子水朝两人泼了过去,李唯承被心中的仙女儿泼了水,愣在当场。柳织‘啊!’的一声尖叫,居然也不躲闪,直往李唯承怀里钻。安绮容气的浑身发抖,两只眼睛恶毒的盯着柳织,上前一把拽住柳织的头发,将她拖道地上,死命摇晃,尖利的指甲几乎掐进头皮里去,厉声道:“骚蹄子!小贱人!你都做了什么!”

    柳织没想到安绮容当着李唯承的面居然敢这样撒泼,还不知死活的大声喊道:“爷!爷救我!”

    李唯承从小长在高门大户,见过最厉害的女人也没有亲自上前扑打的,不过是叫人来打板子,扇巴掌。哪里见过这般撒泼发疯的女子,他吓得一头冷汗,胡乱的将衣服往自己身上套,就连套上了柳织的外衣也没发现,他哪里会去救什么柳织,他现在已经忘了柳织是谁,抱着乱七八糟的衣物,侧身绕过屋子中间疯狂扭打的安绮容,惊慌失措的溜来往出去,一阵冷风吹到身上,他打了一连串的寒噤。

    何嬷嬷装模做样的一边喊一边瞧着里面的动静,一见李唯承惊慌的从里面跑了出来,立刻叫几个丫头过来,扶着李唯承把他送到了周氏的屋子里去。鸳鸯帐内一片混乱,艳丽的银粉绡纱被方才挣扎的柳织扯的七零八落。柳织没想到李唯承居然能怂到这份上,面对安绮容疯狂厮打终于害怕起来,浑身筛糠般发着抖,哭喊道:“姑娘,不是我的错,是周氏逼我的,是她威胁我的!”

    安绮容才不会相信她的鬼话,“你不是很得意吗!你不是很张狂吗!贱蹄子!发了春梦便不要命了!”柳织最得意的就是她那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此时安绮容将这把头发拽在手中,觉得尤其碍眼。抄起一旁笸箩里的剪刀,喀嚓喀嚓的将柳织的乱发剪了一地,柳织被安绮容朝后扯着头发,身上使不出力,双手胡乱挣扎,被剪刀扎的鲜血直流。

    何嬷嬷带着两个丫头进来,见到这样的情景也是一惊,随即她想起安绮容方才狠命踹她那一脚,恶向胆边生,在后边推了一个蓝衣丫头一把,那丫头本来就被吓呆了,这一撞间,脚下一个不稳就朝安绮容栽了过去,安绮容和柳织四只手掰着剪刀,身后一股力道传来,噗!一个寸劲儿!

    安绮容跪坐在地上,眼睛挣得大大的,不敢置信的看着插在胸口的剪刀,鲜血迅速在衣服上晕开一个圈。柳织忽然感到身后的人不动了,她的手紧紧握住剪刀狠命一夺,直觉一股热意喷在脑后,她连滚带爬的往前冲了几步,转头一看,安绮容面色煞白,周身血液喷溅歪在地上,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柳织手上还拿着那把剪刀,上面沾着的也不知是她的血还是安绮容的血。她猛的把剪刀掷了出去,捂着头脸疯狂的大叫。站在一旁的何嬷嬷和丫头都傻了,尤其是撞到安绮容的蓝衣丫头,她此时还歪在地上,安绮容就死在她旁边,柳织的尖叫极度刺激了她的神经,她跌跌撞撞的推开旁边几个人,尖叫着跑出了屋子,疯了一般直直跑出了李府!

    周氏心中算盘打的劈啪作响,欲借此机会与李唯承缓和缓和,可她万万想不到,安绮容的反应如此激烈,早就超过她的预料,李唯承被刚才那一出吓得三魂丢了两魂,此时看见周氏,更加厌恶,他三两下系好腰带,一脚揣在周氏的心口上,大骂道:“滚!扫把星!”周氏捂着心口,脑中一片麻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疯狂的尖叫声。她顾不得心口疼的厉害,急忙跑出屋子,何嬷嬷正跌跌撞撞的朝她跑过来,“夫人!夫人!杀人啦……杀人啦!”周氏心头一阵紧缩,奔到那里一看,安绮容的眼睛挣得老大躺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息。李唯承眼睛直瞪,半晌他指着周氏道:“都是你做的好事,我现在就要休了你!”

    李殊慈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她得到消息,便匆匆赶往西苑去找蒋夫人。“姨祖母,表姑母出事了!现在在大伯母院子里,您快去看看吧!”

    蒋氏手中的绣棚砰的掉到地上,顾不上李殊慈就往周氏院子里跑去。安绮容的死状很是凄惨,蒋氏根本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如同被夺了魂一般。李唯承见蒋氏找上门来,更加急了,他本就是待罪之身,再惹出点什么事来,小命就真不用要了,他慌乱的扫视众人,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周氏,眼睛顿时一眯:“恶妇!是你逼死了安表妹!”

    “你……”周氏看着李唯承扭曲狠毒的面容,心中一片冰凉,“我什么都没做?是柳织自己送上门来的,安绮容死了关我什么事!”

    蒋氏听见‘安绮容’三个字,浑身猛地打了个激灵,她转过头看向周氏,充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朝周氏走来。周氏吓得浑身发抖:“你……你要干什么?真的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做……”

    周氏惊惧的瞪着一双眼睛,胡乱的望向众人,忽然看到站在一边的何嬷嬷。抬手指着她慌乱道:“何嬷嬷!对!是你把柳织叫过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清楚!你快跟他们说清楚!”

    何嬷嬷面色一变,众人的目光一下子朝她集中过来。她知道周氏这是要拿她当挡箭牌,而且,刚才在屋子里还有其他的丫头,都看见她推了人才导致安绮容被剪子戳中。心下一狠,她面对这李唯承跪了下去,嘶声道:“大爷!大爷不能再让夫人害人了呀!”

第139章 黑白双傻

    风沙。不是天上的风沙,而是心里的风沙!

    周氏万万没有想到,昨日还在肆意谋划别人的她,今日便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人命关天,很快,听说此事的李家众人齐齐聚集在此处。院子里的人无不侧目。原来面容和善,姿态端庄的大夫人竟是如此阴险毒辣之辈。李煜脸色铁青,他的发妻刚刚过世,周氏便逼死老夫人的外甥女,更是买.凶杀害李家嫡子。这是何等的愚蠢!更何况,她居然让别人在眼皮子地下留下了证据!

    何嬷嬷本就心生退意,此时被人推到前方当做挡箭牌,她可一点为周氏筹谋的心的没有了。何嬷嬷跪在李煜面前,大声说道:“老爷,夫人算计表姑娘在先,买.凶谋害三爷在后。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奴婢不想以后下了地府替大夫人背负这些恶业。奴婢于心不忍又劝不下夫人,只好在手中留下证据,请老爷裁夺。”

    何嬷嬷很聪明的没有提起周氏以前陷害三房的事情,因为那些事多多少少都有沈家的影子,她可不想再惹上更大的麻烦。原本她想用手上的证据逼迫周氏放她远走,谁知现在事情闹大了,她不得不先走这一步。然而她却忽略了一点,即便逃脱了周氏,可她能逃脱其他知情人的手掌心吗?

    李煜接过何嬷嬷手里的东西,他眯眼道:“恶奴,即便你交出这些证据,也难脱帮凶的罪名,想要将功补过,不嫌太晚了吗!来人!将她拖出去乱棍打死!”

    李煜话音一落,便有下人上来七手八脚将何嬷嬷架起朝外拖去,何嬷嬷惊骇莫名,大叫道:“老爷!饶命!这不关奴婢的事啊!老爷饶命啊!”

    外面很快传来血肉被击打的闷响,周氏的身体跟着那响声一下一下的颤抖着,如同身在冰窟。她慢慢的朝李唯承爬过去,抓住她的袍角:“大爷……你我夫妻多年,无论如何也抹不去你我多年的情分,我为你生下三个儿女,你难道忘记了吗?她们曾经承欢膝下,我们一家人在一起那些年,你都忘了吗?”

    院子的众人面色各异,有的不屑,有的同情,有的嘲讽。不过谁也没有说话。就连平日跟周氏互看不顺眼的吴氏也默然了。因为当一个人被逼上绝路的时候,那种无助似乎能够成为一种力量,能够激起旁人最心底处的一丝同情。

    周氏的泪水不间断的从眼眶中流下,她的喉咙一阵阵抽痛:“大爷,我死了,你心里也不会好过的,我已经失去了峥儿他们,难道你还要让我失去仅剩的尊严吗?我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我是一体的啊!”

    李唯承面有动容,的确,在他出任地方官员之前,那些艰难的日子,周氏陪她度过的,她为他生下了三个儿女,曾经一家人温暖和煦的一幕似乎还近在眼前,虽然他现在已经厌倦了周氏,但从来没有想过让她去死。况且很多人都看见了,安绮容的死是个意外,并不是周氏动手杀人,就算是强按一个凶手,那也是柳织。另外,周氏虽然买.凶杀人,但并未成事。这件事可大可小,全在李家几位主子的一念之间!

    李唯承犹豫了一下,想要开口。李殊慈这个时候说道:“大伯父,大伯母算计谋害我父亲母亲,难道不应该给我们三房一个交代吗?我父亲是李家嫡子,是君上身边顶顶得力的人,难道这件事情能瞒得过君上,能瞒得过天下人吗?祖父的政敌也不少,难道大伯父是要陷祖父于水火之中吗!就算不追究此事,难道我表姑母的死就跟大伯母没有关系了吗。她三番两次的算计表姑母,如果不给出一个交代,让姨祖母情何以堪?”

    李唯承心头一颤,讷讷不能言语。

    蒋氏此时恶狠狠的盯着李唯承说道:“我的阿容死的这样惨,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现在就撞死在你面前!做恶鬼!生生世世缠着你。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李殊慈看着李煜,冰凉的目光直刺心神:“祖父!”

    李煜背后的手交握在一处,李殊慈的一番话正说出了他名正言顺处理周氏的理由,周氏不能再留了,自从李铮兄妹三人出事之后,周氏就已经是一步废棋,何况她知道的太多了!可李煜内心深处有一股力量在挣扎,不想按照李殊慈的意思去做。他不能让周是死在李家。他眼睛眯起,道:“我李家再容不得如此不贤不良心思歹毒的妇人!老大,去写休书!”等周氏一踏出李府,他便暗中将她处理掉!

    李唯承看了周氏一眼,兰氏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她站在他身后轻声道:“爷……”李唯承顿时心中一个回暖,对,他已经有了兰氏,兰氏还为他生了一双子女。再看向狼狈无比的周氏时,他眼中再也没有一丝不忍,转身便去写休书去了!

    周氏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冷冷的看着这些人,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目光蒙着一层死灰,发狂的大笑……

    李府的风水已经传遍了上京的各个角落,这一年来,李家真是衰事不断,甚至有同僚劝李煜找位大师来家里看看风水!

    祝含英的脸上一片煞白,她死了?她的女儿死了?是他做的……一定是他做的……祝含英再也想不到第二个人。难道沈文瀚真的已经找到那纸婚书了吗?那是她的保命符!她的身家性命,荣华富贵,全都系在那一张纸上!她死咬着嘴,头顶阴霾的黑云如同棉絮般塞她心里。

    浓重的夜色中,祝修远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紧紧的盯着前方,生怕一错眼便失去目标。那个人影裹着黑长的斗篷在巷子中急急穿行。祝修远想到那触手可及的‘小金库’,心里快要乐开了花!真是没白等,他下意识的捻捻自己的手指,自己可是缺钱的紧!

    祝含英无论如何也不知道,自己后边坠着祝修远。而祝修远也不知道,他后边正坠着李殊慈手下如今最最得力的‘黑白双傻’呢!向九恶狠狠的鄙视道:“你堂堂一个世子,就这么甘心被李虫儿使唤?”

    赫连韬丝毫不为所动:“你堂堂上阳宫唐钧眉前辈的亲传弟子,不是也心甘情愿被五姑娘驱使?”

    向九愕然:“你怎么知道……是李虫儿告诉你的?”

    赫连韬一遍盯着前方,一边悄然摇头:“自然不是,我有我的人脉手段,想知道你的来历并不难。”

    向九恶心道:“说大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赫连韬脾气好的很,笑笑不说话。前边两个人都不练武,向九也不怕跟丢或是被发现,他看赫连韬一脸镇定神色,犹豫一下问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师父去哪里了?”

    “不知道!”赫连韬毫不犹豫的答道。向九又被他恶心着了:“你不知道干嘛摆着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

    “逗傻子玩!”说完,赫连韬脚步突然加快。只留下风中凌乱的向九。

    向九呲牙咧嘴,拔足狂追。“我一定要把你打成天下第一大傻瓜!”

    四月未尽,寒意深重,祝含英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出了城,她在野地里找到事先存放好的马车,亲自坐在车辕上驾着马车往春神庵行去。

    祝修远这时候傻了眼,他没想到祝含英居然要去城外,眼睁睁看着祝含英驾着车马远去,他咬咬牙,死命的跑上前去,好在祝含英心有顾忌,车马跑的不快,他看准机会,一脚踩上马车后边的横梁,双手伸开紧紧拽住车顶垂下的帷子。心里送了口气,他可不想白费功夫。错过了这次机会,还不知要等多久!

    向九跟赫连韬就好多了,两人早就做了准备,此时在马蹄子上包了布,不缓不急的远远坠着。

    春神庵的位置相对其他寺庙庵堂的位置,略显偏僻。香火也不是十分旺盛。传说以前是一位娘娘出家的地方,改朝换代之后就没落了,如今不过是十来位女尼在此修行而已。近一个时辰的路,祝修远已经觉得自己的心肝肺都要被颠出来了。浑身的骨头都在用力,保持着一个姿势。在望见庵堂之后,祝修远像块糕饼一般从马车上跳下,然后就牢牢的糊在了地上,一块骨头也不想动弹……

    赫连韬和向九对视一眼,将马拴的远远的,轻手轻脚的摸了上去。

    祝含英拉了拉斗篷,轻轻的叩响门栓,等了好一会,门缝里闪过灯笼微弱的光亮,有个声音问道:“是谁?”

    “我姓祝,找慧静师太。”里面默了默,门栓响动,一个女尼从里面拉开一个门缝,祝含英飞快的闪身进去。

    祝含英在静室之中走来转去,好半晌,慧静才姗姗来迟。慧静三十来岁,眉目单薄,神色平静,她是这庵堂里的主事人。她看着神色间尽显焦虑的祝含英,十分诧异。待小女尼奉上热茶,退出室外,她开门见山问道:“祝施主深夜来此,可有要事?”

    祝含英也不寒暄,直接问道:“那件东西呢?”

第140章 毒女发威(一)

    祝含英眸色凝重,慧静也不敢怠慢,道:“你随我来。”

    素净简单的禅房内,慧静掀开自己的床榻,下面严丝合缝的床板看不出一丝异样,她蹲下身,手在床底一阵摸索,床榻侧面的一块木板喀嚓一声从里面突了出来,原来竟是一个暗匣。祝含英头上见汗,迫不及待的去抽那匣子,匣子里面放着的正是她亲手交给慧静的扁长盒子,上面挂着一把精细的小锁。

    祝含英松了口气,看来是她多心了。她犹豫一下,还是拿出钥匙将盒子打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一张泛黄的宣纸。慧静面颊上清瘦的皮肉也放松下来,若是这东西出了什么岔子,云仙可就要遭殃了。祝含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云仙跟在小月身边,你就放心吧。她们两个年纪相仿,也能谈得来。过段日子我带她来看你。”

    慧静吃下定心丸,顺从的点点头。祝含英当年上京时捡到一对奄奄一息的母女。慧静病弱,虽然得救,却无力养活邱云仙。所以自己到春神庵出家做了尼姑,乞求祝含英收留邱云仙。慧静为人愚笨木讷,不然也不会和女儿沦落至此。祝含英十分聪慧,知道如何利用人心换取最大的利益,便答应下来。带走邱云仙,同时将这个盒子交给慧静保管。

    祝含英在上京轻而易举的打听到了沈文瀚的家世以及婚事。她悲愤恼恨之下,用婚书威胁沈文瀚,心惊胆战的谋划多年,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如果这件东西出了岔子,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别看沈文瀚每次见她都深情如斯。可她不相信,沈文瀚真的会放过她。

    慧静犹犹豫豫的开口:“云仙的亲事……”

    祝含英一笑:“你放心,我在留意着呢。不求荣华富贵,旦求踏实肯干,对吧?”

    慧静笑着点点头,接过祝含英手里的重新锁好的盒子。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桌角摆放的烛火一阵剧烈抖动,忽的熄灭。两人都是一惊。一阵细微的碎响,两人只觉得凉风从身边一掠而过,直刺肌骨,吓得一动也不敢动。慧静只觉得自己手上一空,对面祝含英发出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不待两人惊叫出声,屋内瞬息之间又恢复如常,烟雾缭绕的烛火依旧恍恍惚惚的燃着。如果不是空空如也的双手,两人都会以为刚刚只是做了一场梦。

    盒子不见了!祝含英如遭雷击,她呆愣愣的望着自己那只空着的手,不知做何反应!

    嘭嘭嘭!院子里又传来剧烈的敲门声,祝含英两人吓得面无人色。直到外面传来喊叫声:“姐!姐我知道你在里面!快开门!”祝含英一愣,祝修远怎么在这?有小女尼去开了门,祝修远没头苍蝇一般冲了进来。看见祝含英一脸寒霜的神色,扑上前道:“姐!金子呢!你给藏哪了?我是你弟弟,你居然对我藏私!你还有没有良心,怎么能这么对你的亲弟弟!”

    祝修远理直气壮,他坠在马车后头累了个半死,如今浑身都烦躁着,见祝含英不说话,冲进慧静的屋子疯狂翻找起来,完全不知打就要大祸临头,嘴里还喃喃着:“小金库……小金库在哪?到底放哪了?”

    祝含英不笨,相反她十分聪明,心思急转之下,便知道自己中计了。她几乎被祝修远气的吐血,不管祝修远在此折腾,她转身便走,慧静看的发懵,她疾步追上前,“祝施主……你……云仙她……”

    祝含英谁也不理,脚下走的飞快,她心乱如麻,“不能乱,得好好想想……”马车在山路上走着,她的脑筋渐渐清晰起来,“不是他……”如果是沈文瀚,她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设局之人想要的是那纸婚书!有人想要对付沈文瀚!

    祝含英双手抖的厉害,浑浑噩噩的回到芝兰绣坊,怎么办?怎么办……对!现在沈文瀚还不知道……她要在他知道之前逃走……

    李府,空山馆内依然灯火通明,李煜看着眼前遗世独立的绝美身影,双手抬起,却似乎没有勇气去触碰对面的人,又缓缓放下,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沈氏朱唇微动,她的面容在灯下尤显妖娆妩媚,说出的话却无比刻薄:“周氏那个蠢妇不见了。”

    李煜一惊,什么?周氏不见了?难道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怎么会?”

    “周氏出了李府的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被这群废物跟丢了!哼!”沈氏冷哼一声,“元霜死了,身边的人真是越来越不得力。我倒是低估了那个小丫头!”

    李煜眼睛片刻都没离开过沈氏,犹豫一下还是说道:“你是说阿慈?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老三一家的。”

    沈氏瞥了他一眼,道:“放心,只要他们老老实实,不来坏我的事,我是不会对他们动手的。只是周氏,是个麻烦!本来我也不想置她于死地,只是她无意中看见了我的脸……所以……非死不可……”

    “蕙兰死了,如今这府上再没人能认出你来。”李煜道:“我会找到周氏,你放心。”

    “这些年我实在厌倦了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蒋慧兰死了,等怡丫头生下龙子……”沈氏目光闪烁,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压抑不住。李煜的眸光中泛起一丝喜悦,他上前一步抓住沈氏保养适宜的双手,道:“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

    沈氏深深的看了李煜一眼,抑制住即将冲出眼底的讥讽,唇边泛起一丝柔媚笑容……

    清早,李殊慈心情愉悦的看着已经抽芽的一应花木,道:“前阵子下的那几场雨,将这些生机都从地底牵出来了。”青鸽娶了件清锦薄棉斗篷给她披上道:“早晚还凉着呢,姑娘小心冻着了。春雨润万物,正是笋子长得好的时候,月白买了些回来,嚷着晚上给姑娘做春笋鲥鱼。”李殊慈欣喜的点点头,最近的事情一直很顺利,她正百般寻找机会整治周氏,没想到安绮容居然把自己给蠢死了……

    “妹妹!妹妹!”大老远就听见李屹一阵大喊,李殊慈站定看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笑:“人在哪里?”

    李屹嘿嘿奸笑两声,“寻了一处僻静地方,你什么时候过去?祖父哪里要怎么说?”

    “不急!先关上几日再说。等她的精气神磨没了,咱们再对付她不迟。周氏肯定知道一些事情,让我想一想,怎么才能从她口中榨干这些消息。祖父那里,我已经不想管了,从前我总是想着藏在背后挑破沈家设的局,可在周氏对父亲母亲下手之后,我已经不想再躲躲藏藏缩手缩脚。”李殊慈最近的笑容越发鬼邪,连李屹看了都不由生出几丝寒气,“沈家的三只狐狸。沈豪,沈文瀚,沈渊……要逐个击破才行。”

    李屹看着李殊慈,心中泛起一丝内疚,他早点回来,就不会让妹妹一个人担着这些事情,祖母死后,尤其是在得知父亲母亲遇袭之后,妹妹的心中最后一丝良善被打碎了。他道:“妹妹,这些事都交给大哥……”

    李殊慈看着他摇摇头,坚定的说道:“不!我要亲自报仇……”因为她的犹豫,因为她的手软,因为她不想和他们一样……她失去了祖母……

    李屹叹了口气,道:“祝含英丢了保命的东西,定然会有动作……只要她有逃走的迹象,沈文翰一定会发现事情不对,咱们要不要把祝含英抓回来?”

    “把她抓回来干什么?主动去找沈文瀚的麻烦?”李殊慈摇摇头,“不!我就是要等沈文瀚和祝含英起冲突,然后把事情闹大,最好天下皆知,沈文瀚沈大人,如此英姿俊杰曾停妻再娶。还妄图杀人灭口。咱们只要牢牢盯着祝含英,最好在沈文瀚手上把她救下,才好为咱们所用。”

    李屹笑道:“妹妹果然比我相像中还要奸诈,祝含英这个女人就要吓一吓才会老实。自己的女儿死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自己的秘密是否泄露。”

    “哼,如果她真的在意这个女儿,当年就不会将她扔给安仁一走了之。”李殊慈冷笑:“再说,这么多年都未曾见过面,会有多少感情呢?与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哪有她自己的性命重要。”

    昏暗屋子里,一丝光线透过破旧的屋顶投射进来,周氏佝偻的身子再一次从昏沉中醒来,她已经被吊在这好几天了,周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手腕上传来剧痛,她费力的仰起头看看手腕上的铁索,舌头上还是一片麻木,她被喂了药,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周氏只恨不得再次昏迷过去,她何时受过这等苦楚……

    吱呀!门开了……

    周氏又痛又饿又惊又怕,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手脚上的铁索因为她的颤抖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门外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人一身黑衣,身材较其他人矮小,周氏的瞳孔一阵紧缩,这个身影她在心里诅咒了千次万次,化成灰她也人得:“四……李……”她的舌头不听使唤,含含糊糊的吐出两个字。

    李殊慈微微一笑,“大伯母好眼力,是我!”她摘下黑纱帷帽,背着手上前几步,“木云,把解药给她。”

    木云上前掰开周氏的下颌,将解药塞了进去。周氏只觉得舌头上有什么东西化开,渐渐有了一丝知觉,她讥讽的看着李殊慈,声音嘶哑不堪:“你什么也别想从我这知道,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我就算死,也不会帮你,你和那一对贱人早晚也要死在沈氏手上……李家的人都要死……呵呵呵……都要死……”

    李殊慈毫不在意周氏的恶言恶语,示意向九将手上提着的人扔到地上,她上前狠狠掰着周氏的下巴,让她的目光投向地上的人,嘴角浮起一丝邪笑:“是吗?”

第141章 毒女发威(二)

    李殊慈的手狠狠的捏在周氏的下巴上,语气也犹如刚刚爬出地狱的恶鬼,几欲将周氏的魂魄吞噬干净。就连和李殊慈一起来的李屹众人也是齐齐寒毛直竖。他们这才知道,原来李殊慈前几日的默然无声,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而已。周氏浑身不受控制的颤栗起来,她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李殊慈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地上的人影手脚被绳索牢牢捆缚住,一身灰衣破破烂烂,污遭一团的头发挡在脸上看不清模样。

    然而别人认不出此人是谁,周氏岂会认不出?这是她的一手抚养长大的长子啊!周氏的神经瞬间崩溃,毫无神采的眼睛突兀睁大,眼泪将她污浊的脸颊冲出两条清晰无比的痕迹。“峥儿!峥儿……小贱人!你把我的峥儿怎么了!他怎么了!”

    李殊慈对周氏的咆哮无动于衷,她松开捏着周氏的手,目光对上周氏的怒视,道:“他不过是昏迷了。不过,现在没事,一会可就不一定了!”

    李铮此时如死狗一般躺在地上,毫无知觉,木云上前掰开他的下颌将药丸塞了进去。片刻,他的手指痉挛般抽动了两下,随即睁开了眼睛。目光缓慢的在屋子里移动,当他看见李殊慈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的时候,他呲着牙,恶狠狠的咒骂道:“李殊慈,你不得好死!”

    李铮剧烈的挣扎着,他的两条腿绵软无力的拖在地上,被紧紧绑住的双手无论如何挣扎挥动也无法触碰到李殊慈分毫。李殊慈脸眉毛都没有动一根,她冷冷道:“即便我不得好死,也要先送你们下地狱。”

    “峥儿!”周氏的一声呼喊引起了李铮的注意,他费力的翻过身,看见了被悬吊在铁索之上的周氏,“母亲?母亲!”李铮胸口堆积的悲愤、仇恨、绝望等情绪,在看到周氏的一瞬间喷涌而出,他奋力的扭动这身躯朝周氏爬过去,“母亲救我!我不想死,不想做个残废!母亲,救我……”

    屋子里充斥着周氏和李铮的哭嚎之声。片刻,李殊慈笑道:“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善良,还给你们母子重逢的机会。”

    周氏抬起凶狠的目光,恨不得在李殊慈的身上刺伤一万个窟窿,“小贱人!”

    “呵呵呵……”李殊慈口中溢出一长串十分温和的笑声,“你现在是不是想将我千刀万剐呀?”

    周氏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扯得铁索一身哗啦啦的抖动:“我恨不得将你身上的肉一块块的割下来喂狗!”

    李殊慈噗嗤一笑,她背着手十分惬意的欣赏着周氏仇恨扭曲的脸庞,道:“看来……这是你心中最最残忍的酷刑喽?”

    周氏的面色一瞬间变的煞白,李殊慈转头对向九说道:“去牵只狗来。”

    向九的强压下心中的毛骨悚然,这会听见李虫儿叫他,霎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赶紧反身出去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只浑身乌黑的大狗牵了进来拴在空地上。黑狗的腹部空瘪异常,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一进到屋子里便它可移动的范围之内四处搜寻食物时不时抬起充满凶光的眼睛盯着屋内众人。

    李铮惊恐的看着这条黑狗,缩成一团摊在周氏脚下,“你……你要干什么?”

    周氏脸色煞白的看着那条黑狗,心中的恨意止不住的往上涌,她一辈子都在算计别人,没想到今日她居然栽到了一个小丫头手里!她不信一个深宅后院的姑娘家真能做出这般惨绝人寰的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殊慈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千刀万剐之刑,到底如何。有没有人能受得住。”旋即她又像想起什么一般,安慰周氏道:“放心放心,我知道你肯定受不住……”

    向九接到李殊慈的目光,他看看左右一动不动的木云和赫连韬,不由暗暗叫苦,青鸽就更不用指望了!为什么脏活累活总是要他来干?他嫌恶将惊恐大叫的李铮拖到周氏对面的一把椅子上重新绑好,面色阴沉的掏出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不善的看着李铮。

    李铮心中的感觉已经不能用惊恐来形容,他早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他不断的挣扎怒叫:“李殊慈你这个妖孽!你若此时不放了我,有朝一日,我定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我已经等不到有朝一日,我现在就想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说着,她的目光看向向九。向九一把揪住李铮蓬乱的头发,让他歪在一边,伴着周氏骇人的尖叫声,在他的肩颈处削下一大块肉来,扔给了不停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黑狗。黑狗未等肉块落地,张开大嘴便咬在口中,两口便吞了下去。

    向九动作太快,李铮瞪着赤红的双眼,眼睁睁看着黑狗吞下肉块才感觉到肩颈传来剧烈无比的疼痛,他不断的啊啊大叫着,手脚却动弹不得,不断的收缩着上身的肌肉,李殊慈满意的朝向九点点头,道:“眼光不错,听说这个部位的肉是活肉,最是美味不过。不过……”她看了已经吓傻的周氏说道:“下一刀记得要慢点……听说慢刀子割肉更好些。”

    周氏大叫一声:“住手!”

    李殊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怎么,你有什么想说的?”

    周氏被方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此时大脑一片空白:“你……你想知道什么?”

    “沈姨奶奶到底是什么人?”李殊慈的目光紧紧盯着周氏。

    周氏听李殊慈说到沈氏,脑筋慢慢清明起来,她道:“沈姨奶奶是你祖父的妾室……没什么特别的……”

    向九又接到了李殊慈的眼神,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不是没杀过人,也不是没见过血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他擅长,可行刑逼供他是真的没做过……他苦着一张脸,比划了俩下,觉得手臂上的肉慢慢割的话,应该没那么恶心人。正准备按照李殊慈的标准来一刀,只听周氏喊道:“不要……”

    “不要?”李殊慈冷冷道:“可你为什么不说实话呢!”

    周氏咬着牙,如果她说了实话,下场同现在也没有区别,沈氏的残忍相比李殊慈只强不弱,她可是眼睁睁的看着沈氏把那人折磨至死的,手段之残忍让她无法忘记。“我说的是实话……”

    一块血肉从李铮的身上飞下,落入黑狗口中,黑狗尤不满足,拼命的扯着铁链死死盯着李铮,李铮痛苦的呼号充斥在每一个人的耳中。他疯狂了,不顾身体的疼痛,剧烈的挣扎着:“李殊慈!我要将你砍断手脚,刺瞎双眼,割掉耳朵,拔出舌头做成人彘!妖孽,我要让你不得超生!”

    “呵呵呵呵……”李殊慈又笑了,她冷飕飕的目光从李铮的身上转向周氏,慢悠悠的说道:“看来你心里最最残忍的酷刑是这个!”

    周氏霎时面白如纸,她此时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倒流进心脏之中,好似马上便要爆裂一般,她内心的防线终于在这一刻全部崩塌,她道:“不要!我说!我全都告诉你……”

    李殊慈面色整肃,牢牢的盯住她:“若让我发现一个字有假,我保证你的下场比现在惨烈百倍!”

    周氏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几乎不敢去看李铮撕裂痛号的模样,她的声音不断的发抖:“沈,沈氏……她不是真的,她不是真的沈姨奶奶,沈姨奶奶被她折磨死了……”周氏见李殊慈狐疑的看着她,生怕她不信,说道:“是真的……从我嫁入李家开始,不不,是从她选定我开始,我的性命,我全家人的性命便全都握在她手里,我不得不按照她说的做,我对三房做的那些事,都是她指使的……”

    李殊慈止住她的解释,心中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她不是真的沈姨奶奶,那她是谁?还有,她为什么要装作沈姨奶奶?”

    “我……我不知道她是谁……”周氏道:“我没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她似乎是想隐瞒真实身份,因此她很少出现在人前……我嫁到李家的时候,真的沈姨奶奶还没死,被她关在密室里……”

    “也就是说,她应该是在你嫁入李家之前不久才暗中代替了沈姨奶奶的……可她既然已经决定要代替沈姨奶奶,为什么不一刀杀了她,还要留着她的性命?她想从沈姨奶奶知道什么,或者得到什么?”

    周氏摇摇头,有些不确定的说:“似乎是因为沈姨奶奶手里有件东西,所以她一直在给沈姨奶奶用刑,后来沈姨奶奶死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得手了。”

    是先皇的令牌!没错,一定是!李殊慈心中惊涛滚滚!她是谁?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沈家人指使她潜伏在李家的?目的是什么?”

    周氏还是摇头,“沈家与沈氏来往并不算多,只有沈嘉怡在入宫前会常常来看沈姨奶奶,不过,我并未见她们说起过什么特别的事,或许她给沈氏留下了密信之类的东西,我却是不得而知了……”

    李殊慈沉默片刻,问道:“沈氏身上可有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比如说,见什么人,或者失踪一段时间之类的?”

第142章 一死一疯

    周氏一脸凄然,她觉得自己就像李殊慈手中的一只蚂蚁般,任凭宰割。不过,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也就无所谓再隐瞒,她道:“是有一件奇怪的事……”

    屋子里的人登时都支起耳朵,周氏仿佛是在想怎么才能把这件事描述清楚,思索片刻才又说:“有一次,我去濯香院见她,却撞见一个陌生女子……她见到我之后愣了片刻,便对我说她是新来的婢女,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后来我才想明白,那个女子很美,却穿的跟个老封君一样,行事姿态也像极了沈姨奶奶……”周氏抬眼看着李殊慈,虚弱的说:“我想那应该就是现在李府这位的真面目了……”

    “你是说,她一直以假面示人?”

    周氏点头,“是……”

    李殊慈紧皱着眉头,转身向外走去。周氏急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求你放了我们……”

    李铮此时已经痛的抖如筛糠,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根本就没有精力去管别人在做什么,此时听见周氏哀求李殊慈,满是恨意的眼睛抬起,他瞪着李殊慈,道:“贱人!别想让我求你……”

    李殊慈脚步一顿,她歪头看了李铮一会,道:“好吧,现在我给你们母子一个机会。”她嘴角一挑,“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你们自己决定吧!”

    周氏的瞳孔一阵收缩,李铮血红的眼睛也有一瞬间的愣怔,两个人对望着,李铮突然道:“李殊慈,你说的可算话?”

    “自然算话。你们决定好了,我只带走一个人。”

    李铮看向周氏,目光如一头凶兽,他道:“娘,让我活……我会为你报仇的……”

    周氏的脸更白了,她无比震惊,不说李殊慈说的话能不能相信,就算是真的,她仍然接受不了李铮毫无犹豫的放弃她。她低下头一言不发,李殊慈一声嗤笑,仿佛是对人性的嘲讽。她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了……向九,带上周氏,我们离开这。”

    李铮松了一口气,可随即李殊慈说道:“记得把那只狗放开。”

    李铮猛然抬头,他大叫道:“不要,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娘!救救我!救我……”周氏背影一顿,旋即抬脚迈出了门。李殊慈说道:“我可没有骗你啊!我说了,我只带走一个人。”椅子砰的歪倒在一旁,李铮的头摔在地上,它看着那只黑狗离他越来越近……

    里面传来声声惨叫,李殊慈低声吩咐木云几句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周氏嫁进来之前……那是什么时候……”李殊慈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想着方才周氏说的话。李殊慈的脑袋一片混乱,还是青鸽提醒道:“姑娘您怎么忘了,大少爷今年刚十六,大夫人是进门不久就有了身孕的。”

    “这么明显的事,我居然想都没想,真是糊涂了……”李殊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也就是说,沈姨奶奶就是在那个时候被掉包了……十六七年前?”她皱眉思索着……李府凭空多出一个人,这人到底是谁?

    当天晚上,慧静神色匆匆,她没穿在尼庵清修的衣裳,身上套了件普通农户平日穿的粗布短衫,头顶带着帷帽。她个子不高,帷帽几乎盖住了她半个身子,越发显得她矮小,不引人注意。

    祝小月住的小院子并不起眼,离芝兰绣坊也不远,家中除了祝修远,还有几个下人,邱云仙跟在祝小月身边算是半个丫头。平日里邱云仙都是同祝含英一起到春神庵去看慧静,母女两个从来没在山下见过面。慧静没别的办法,只能敲开门,找邱云仙。门房一脸不愿意的去叫人,慧静紧盯着门口,看到邱云仙的身影,忙喊道:“云仙?”

    “娘?你怎么来了?”邱云仙今日不当值,所以睡得早,这会看见慧静不禁惊讶,连忙要拉慧静进去。慧静跟她走到僻静,左右看看,道:“这两日没什么事吧?祝施……祝师傅有没有说什么?”

    邱云仙疑惑道:“祝师傅这两日一直没来过,娘你这是怎么了?有事?”

    慧静呆愣片刻,才又说道:“云仙,咱们母女离开上京吧。”

    邱云仙莫名其妙,“离开上京?为什么?离开上京咱们又能去哪?咱们现在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虽说不算太好,但也不缺吃少喝,若是离开了,咱们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又没有多少银钱,要怎么办?”说实话,邱云仙虽然是和祝小月一同长大,也不过是比较亲近的丫头而已,虽然没有签卖身契,可她也不愿整日被别人使唤,问题是,离开了祝家,她们根本没地方去。

    慧静不知道怎么解释,她急道:“云仙,听我的,咱们走吧!”

    邱云仙一甩袖子,有点生气:“娘你今天到底在胡说什么?要是你有本事养活咱们娘俩,当年也不会差点饿死在路边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慧静见邱云仙不肯答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有些事你不知道,娘都是为了你好……”邱云仙还是不为所动,慧静又朝四周看了看,才说道:“当年你以为祝师傅为什么救了咱们娘俩?祝师傅答应帮我照看你,是因为她想让娘给她保管一件东西。若不是这样,娘也不会出家做尼姑了……虽然娘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看祝师傅对此物如此重视,恐怕是和身家性命有关的!可如今那东西被偷了……”

    邱云仙一愣,她还真的不知道当年的事,“那件东西很重要吗?丢了会怎么样?”

    慧静一脸苦涩,“我看祝师傅的样子,恐怕会殃及性命……”

    邱云仙吓了一跳,她强笑道:“娘,你可别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只是比较重要的东西而已,怎么会动不动就……”

    “云仙!”慧静重重的喊了她一声,道:“就算那件东西不能招来祸事,也是个了不得的秘密,娘为她保管了这么多年,万一被人查出来,恐怕也难以说清……”

    “哎呀,娘!”邱云仙经过最初的惊慌已经冷静下来,“祝师傅不过是个绣坊的大师傅,她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就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咱们刚过几天安稳日子,女儿的婚事也已经有些眉目了,难道娘要女儿跟着你漂泊在外无落脚之地?”

    邱云仙哪里知道慧静还有另一个苦衷。她本来就是逃命出去的,若不是半路遇上祝含英,她不是死了,就是早就逃到别的地方去了。她在春神庵躲躲藏藏这么多年,轻易不下山,就是为了这个原因,她怕被人认出来。“云仙!娘没要求你做过什么事,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我先回去,你明日就想办法到庵里来找我,咱们尽快离开!”

    说完也不给邱云仙反驳的机会,就转身匆匆离开。邱云仙跺跺脚,一甩袖子回去了。

    空山馆,李煜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听刘勤禀报道:“老爷,小的已经找到周氏了,只是……”

    李煜手一紧,“只是什么?快说!”

    刘勤看着李煜的脸色,战战兢兢的说道:“周氏已经疯了……”

    李殊慈沐浴完毕,倒在椅子里,青鸽为她缝了厚厚的垫子,此时她周身全是软绵绵的,异常舒服,她道:“最近咱们就别吃肉了。”青鸽嗤嗤笑起来,“我还以为姑娘真是一点不怕呢!”她眼睛直直的,似乎在回想今日发生的那一幕,旋即打了个哆嗦,咧嘴道:“真是……姑娘真是什么法子都想的出来!那一团白肉给那大狗一咬,当时我都快吐出来了……不过这法子却是有效,周氏好歹把该说的都说了。”

    木云说道:“我可算是见着青鸽也有受不住的事了,真够解恨,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两个,害人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会下地狱。”

    李殊慈沉默片刻,“可周氏说的这些,却让事态愈发混乱了……”她捂着脸,脑子里一团乱麻,青鸽劝道:“姑娘别时时想着,越是一直想便一直想不通,若放开了,说不定就清明了呢。”

    李殊慈抬头看她,半晌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应如此……”她懒懒的窝在软软的椅子里面,道:“去叫月白给我做些花粥来。清淡点。”青鸽笑起来,答应一声赶紧去了。木云道:“祝含英这几日都没出门,恐怕是在筹划逃走的事。”

    “她若想一个人逃,还有希望,若是带着祝修远和祝小月……”李殊慈摇了摇头,“这两个拖油瓶绝对会把她给拖累死。再说,沈文瀚又不是傻子,他定然时刻都在盯着她呢,只要她稍一动作,沈文瀚肯定能发现……就算发现不了,咱们也得让他发现才行!”顿了顿,她问:“王爷最近怎么没有消息?”

    儒王的手段向来伶俐,沈豪应该也已经行动了,不应该一点消息都没有才对。

    木云眼睛亮了亮,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道:“今日的邸抄姑娘还没看吧?君上要给儒王爷选妃了。”

第143章 纠缠(一)

    今年的春日宴推迟了不少时候,原因除了王皇后新丧之外,北野,西氓等地频出异动,朝中上下忙的焦头烂额。如今告一段落,便有人提起儒王的亲事来。儒王金晟,崇南最负盛名的成年皇子,却偏偏流着前朝的血脉,无缘大位。然而在众人皆心知肚明的情形之下,不放心的朝臣仍然大有人在,偏偏君上事事倚重儒王,令儒**名日盛。

    一干老臣绞尽脑汁想要赶紧为儒王择定王妃,下一步才好将他撵到封地去。奈何儒王捏着钦天监的卜算,以‘若在二十岁之前成亲,则大凶’的理由一直将自己的亲事拖到现在。

    王爷皇子择妃,能成为候选人的皆是朝廷中臣子或世家大族的女儿,身份贵重,不同往常,自然不能如选秀一般凭人一一则选,便以此种设宴游乐的方式成就姻缘,也算一桩佳话。李殊慈已经定了亲,原本以为这次春日宴她并不用去,安阳公主却亲自给她下了帖子,要她前去饮宴。

    儒王的婚事,所有人都以为君上会交给惠妃娘娘,没想到却被安阳公主揽了过去,儒王和这位姑母的关系十分亲近,君上也没什么意见。大手一挥,安阳公主风风火火的办起了今年的春日宴。有安阳公主的脸面,直接将春日宴选在了福灵宫。

    李殊慈进宫数次,依然为大安宫中重重叠叠的金碧宫阙而惊叹,目光所及,皆是玲珑翘曲,彩瓦贴檐。穿过一道道朱门高墙,这才隐约看见独立于大安宫东侧山峦围绕的福灵宫。大安宫本就在崇南地势最高处,然则福灵宫依山势而建,李殊慈一眼望去,只觉得福灵宫飞檐斗拱连绵一片,好似直通天际一般。

    一路走近,廊柱殿宇之间挂满了粉白绡纱,在各色春花中浮动飘飞犹如仙境。她穿过层层轻幔,远处传来几个男子的声音。

    “四哥!说起来,你这桩婚事落在姑母手里,是怎么逃不掉的了!”六皇子金曜为人随性跳脱,他的话引起顿时引起一众人的注意,“咱们兄弟几个,你的婚事可是姑母最头疼,也是最期盼的,她一直苦恼这天是是不是根本没有那位姑娘能配得上你!不过这回姑母可是铁了心了,这次的喜酒,我定要抢头杯!”

    八皇子年纪最小,也最受君上的宠爱,他见儒王的脸色倒不似往常整肃,便好奇问:“这是为何?头杯是什么意思?”

    太子虽然身居储君之位,却对各位兄长都十分敬重,从来不摆太子的架子,对八皇子更是柔和,他摸了摸八皇子的头,“据说这头杯酒寓意‘开门红’,若是谁能抢到头杯酒,便能万事通达顺遂,事事如意非常。”八皇子想了想,转头问:“六哥?你最近有什么不如意的吗?”

    六皇子一愣,“这倒是也没有,唉,你不懂……就是图个吉利。图个吉利你懂不?”

    八皇子又问:“六哥想图什么吉利?”

    六皇一时哑口无言,一众人哈哈笑起来,五皇子金赫笑道:“老六居然也有让人堵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他说笑一句,话锋一转,:“四哥的亲事,可有不少人跟着操心呢。四哥心中可有人选?”

    这话一说,太子瞄了五皇子一眼,众人都心如明镜,朝中那些老古董防儒王似防贼一般,谁又肯将自家的掌上明珠嫁给儒王?今日有好几个名满上京的闺秀都各自找了借口没来。杨衍跟在五皇子身后,暗自摇头,儒王这样的人物,当真可惜。

    儒王淡淡道:“并无。”

    众人都习惯了儒王的冷淡模样,皆不以为意。六皇子笑嘻嘻道:“四哥,瞧瞧你这冷淡模样,天下皆知睿智无比的儒王殿下,有多少女子为你心折,可你身边却连个暖床丫头都没有,唉……真是……在咱们崇南可找不出第二个了。如今要选的可是与你共度一生的人,你竟然还如此不上心……”

    众人好笑的看着六皇子一脸的心灰意冷连连感叹,八皇子仰脸看他,“六哥,四哥要娶亲,怎么你比他还急?”六皇子一见老八又开口询问,急忙偏过头看向别处,装作没听见。这一偏头,正巧看见李殊慈站在不远处,道:“诶?那个是不是李铮的妹妹?”

    站在太子身后的沈渊眸色中寒光一闪而逝,李铮这个废物,死便死了吧!

    众人都朝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正见一个内侍带着李殊慈和两个丫头避在一旁。

    春日的阳光在李殊慈脸上落下一片明明暗暗的光影,她抬起头朝这群人看去,一众皇子个个出众。众人之中,她和儒王的目光对视,他依然是那般的优雅特出。只是一瞬,她移开目光,遥遥躬身行礼。

    李殊慈一身素白站在一几株玉兰树下,眉目平静而舒展,就如同乍然开放的雪白玉兰一样恣意骄傲,一时让众人看的愣怔。五皇子看了一眼身边呆呆的杨衍,笑说:“你的未婚妻,你不去与她说句话吗?”

    众人这才想起,他们是在盯着人家的未婚妻看,当下收回目光,起哄着让杨衍过去说话。崇南对已经定亲的男女并不太设防,因此众人倒没觉得如何,只是李殊慈望着杨衍略显紧张而期待的目光,只能勉强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你来了?”她长大了……杨衍的目光中始终噙着一抹光彩,她很快便要嫁入杨家。

    李殊慈心中无数复杂的念头不停翻涌,前世她对杨衍的印象始终存在她心里,即便她现在已经摸到了真相的影子,却有种不愿意去相信的感觉。任是谁,也不愿意轻易放弃曾经仅存于心中的那一丝温暖。可事实就是事实,他始终参与了李家覆灭的那一场阴谋。她轻咬着嘴唇,心中划过一丝伤痛,低着头一言不发。

    杨衍以为李殊慈羞涩难言,也不多说,他道:“今日饮宴结束,你若有空,可能等我一等?”

    儒王往这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时间不早,我们走吧。”众人跟着他抬脚往前走去,杨衍匆匆看了李殊慈一眼,轻声说了句‘等我’便欣喜离去。

    顺着内侍的指引,她走进福灵宫主道,已经能远远看见三五成群结伴而行的亭亭少女,满目的女子,个个锦衣华彩,盛装出席。愿意来的,自然都希望自己被儒王看中。俞宝婵在其中不停张望,总算看见李殊慈,立马朝她扑了过来,道:“你怎么来的这样晚?瑾姐姐告病在家,今日不来了。你知道,她和我二哥的婚事很快就要定下了……”

    俞宝婵笑嘻嘻一脸欢喜,“我早就说过,你和瑾姐姐哪一个做我的嫂子都成!”李殊慈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尽说胡话。”

    俞宝婵依旧兴奋:“若不是我娘近日看我看的紧,我才不来凑这个热闹呢,尽是些没趣的人,你不知道,方才曹大娘子跟康阳又撞见了。两个人都是满脸铁青,看着对方恨不能用目光杀了对方。”

    春日宴十分自在,不必时时都聚在公主跟前。不过,自然是来了便要去跟公主打招呼的,俞宝婵道:“你快去,我在蓝湖那边等你。”

    绕过巨大的照壁,安阳公主一见李殊慈,立马把她拉倒身前,上上下下的打量,“半年不见,你这丫头可真是会长。我让你常到府上来看你,你这丫头倒是难请。”

    李殊慈知道安阳是真心觉得她合得来,才会对她这样,忙笑着答道:“怎么会?只是进来府上事情纷杂不堪,这才……”

    安阳飞舞的两条眉毛落下,感叹道:“也是,我都听说了,你们家这些事也是够乱的,听说还有人劝你祖父看看风水,我也觉得很有必要。如今你们三房就留你一个在上京,这怎么行,要不然你搬到公主府来住吧,好给我做个伴。”

    安阳一本正经的表情让李殊慈心里发暖。她道:“公主说笑了,这怎么能成……”

    “唉,也是,你也是定了亲的人了……可惜……”

    “我打算为祖母守孝三年。”李殊慈没注意到公主的‘可惜’是什么意思,径直说道。从安阳公主这传出去,对她是有利的,不然也许会遭到祖父的阻拦。这儿也是她今日来的主要目的。

    安阳一愣,又看了看她的神色,叹道:“莫要太伤怀了……守孝这事……倒也成,三年过去,你也不大。”

    又有人来给安阳请安,李殊慈便从里面出来,神思飘忽。走到一处栏杆前,望着下面的蓝湖,湖面晶莹波光粼粼,如一颗湛蓝的宝石镶在褐色的山体之上,湖上有小船来往穿梭,应是有贵女在上品茶游湖。李殊慈靠在白玉雕琢的栏杆上,低头看着那些一派温雅和乐的宜人景色。

    “你在这做什么?”

    耳边传来清越朗然的问话声。李殊慈身体一僵,这个声音……她缓缓转过头,沈渊一身紫袍,贵气逼人,显出与年龄不符的一种沉稳来。她嘴角露出一丝笑,那笑容带着微微的轻嘲,沈渊这种心机深沉的人,却为什么会有这样干净的容颜和笑容。她不欲多言,道:“没什么,我先告辞了。”

    “慢着。”沈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

第144章 纠缠(二)

    李殊慈脚步顿住,她转脸看向沈渊,冷冷道:“因为我不想见到你。”

    清冷的高台之上,沈渊放缓脚步,他站在离她两步远的位置,能看到李殊慈的睫毛在光线下微微颤动,然而她此时的目光无比坚定,没有丝毫退缩和怯懦。他以为她会躲避,或者说点诸如‘公子说笑了’之类的话,可并没有,她毫不犹疑的说:因为我不想见到你。

    李殊慈的手段从前还见温和,如今愈发凌厉狠辣。因为她已经不想再隐藏,畏畏缩缩磨磨蹭蹭的阴谋诡计让她无法体味到报复的快感,她就要让仇人都看见,伤害她,伤害她的家人会有什么样的下场。李铮是,周氏也是,无一得以善终。

    沈渊没有被激怒,相反他玩味的笑了,“是吗?”他又走近一步,“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里面都有一种特别的东西,那是什么?是在意?是爱慕?亦或是其他我所不知的,都没有关系。你已经成功引起我的注意,所以你不必再藏匿心思,现在,我亦时常想见到你了。”

    如此狂妄自大的言辞!李殊慈想要发笑,可她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在意吗?她当然在意。爱慕吗?曾经倾心爱慕。一些其他的,那当然是仇恨!李殊慈能清楚看见沈渊琥珀色的瞳孔,那里面汹涌翻滚的漩涡几乎绞的她支离破碎,她的心止不住的颤动,她曾对这个人倾尽所有……青鸽和木云对视一眼,就要上前,沈渊眼睛撇过去,没有其他动作,紧紧只是瞥了一眼,就让两人心上一颤,脚步顿住。那个眼神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一种透骨的杀机。

    沈渊重新将目光落回李殊慈身上,两人近在咫尺。她垂下眼睑,默不作声的站在那,由内而外生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沈渊丝毫不介意李殊慈的态度,他说:“从前我倒是错看你了。你的心足够冰冷,也懂的隐藏,将其他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这样的你,让我刮目相看。”

    李殊慈微微仰起头,看向他,冰冷而轻蔑:“你如何看我,是你的事,与我毫无关系。”

    “我对你做的那些事,一清二楚。这样狠辣干净利索的手段和心思。”他说:“我觉得,你有足够的资格站在我身边。”

    李殊慈眼睛微微眯起:“我知道你是个疯子,却没想到你的脑筋也不太好。”

    沈渊今日十分有耐心:“你指的是婚事?你难道真的想嫁给杨衍?我看未必。我会帮你解除婚约……”

    李殊慈不知道沈渊到底打的什么注意,她沉着脸,“沈公子,难不成你以为天下间的女子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可以予取予求吗?更何况,沈公子如今也有婚约在身吧!还沈公子让路。”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吗?”沈渊依旧丝毫不动,“你放心,都交给我。”

    李殊慈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前她的眼睛居然瞎到这种程度?“沈公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还请让开。这大安宫中不知多少人看着,沈公子志向远大,就不怕落下什么话柄吗?”

    沈渊低着头,越发觉得李殊慈当真是个美人,一颦一笑,生气也别有韵味。不同于普通女子的矫揉造作,她的一切都那么真实,动人。他愈发有兴致,觉得身边有这样一个女人才有意趣。“你放心,咱们就是说说话,也没做什么越礼之事,就算有人看见了又能说出什么来?再说,你我都不是拘泥于世俗之人。”话中意思竟是把李殊慈和他划做一类人了。

    这处栏杆在殿宇的侧面的高台上,从这俯瞰下去,风景是极好的。可惜此时李殊慈的心情全被沈渊破坏了。她眉头紧皱,两人之间毕竟还有一步之遥,她往旁边一绕,就要越过他离去。沈渊本来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步之外,见她要走,一把拉住她的袖子,把她扯回原地,李殊慈怕他真扯坏了衣服,到时候没事也有事了,赶紧站住。她往四周看了看,恼恨自己为什么不直接下去,到这里来干什么。

    李殊慈往后退了退:“沈公子还有什么话说?”

    “你别往后退,后面那么高,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深渊上前半步,似乎想伸手拉住她:“我就是想跟你说,咱们今日最好就定下来,我回去就着手安排。”

    李殊慈不知道沈渊今日到底发了什么病,见沈渊伸手过来,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正踩在栏杆突起的石柱上,一个不稳就朝栏杆歪过去。木云和青鸽站的远,一声惊呼却也来不及,沈渊一把扯出李殊慈的手臂往后一带,李殊慈一个晕眩整个人撞进沈渊的臂弯中。李殊慈挣扎一下,从他臂弯中脱出,却还被他紧紧拉着手臂。

    “你们在干什么?”

    杨刚和沈渊定亲,并未见过几次面,只是沈渊这样的人,杨见了一次之后便不可自拔,这次和杨衍一起来,就是为了能见他一面,从进了福灵宫,她就四处寻找深渊的身影,没想到从安阳公主那里出来,听见这边一声惊呼,几步转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杨脸色惨白的站在那,看见深渊的手还在落在李殊慈的手臂上,她的目光顺着那条纤细的手臂移到李殊慈脸上,“你?”

    李殊慈甩开深渊的手,就要离开。深渊没看杨,目光还一错不错看着李殊慈,李殊慈怒道:”好狗不挡路!”

    沈渊的面色终于变了,他侧过头冷冷的望向杨,好似是她破坏了之前的气氛。李殊慈趁着这个空隙脱身而出,杨几步跑上前,拽住她,带着哭腔说道:“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

    “杨姑娘说话之前最好长长脑子。”李殊慈挣脱不得沈渊,甩开杨却是轻松,她轻轻撇下这一句,不顾面色铁青的沈渊和濒临崩溃的杨,旋身离去。

    杨见李殊慈就这么走了,看向沈渊,泪眼模糊一片:“你们?”

    沈渊最见不得此柔弱媚态,愈发觉得厌恶,半个字也没有,毫不留情的拔脚离开。

    杨瘫坐在地上,一个是她未过门的大嫂,一个是她的未婚夫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儒王本着今日必须要选一个王妃的任务,站在福灵宫的最高处,下面发生的一切,一览无遗。身后站着的两个内侍眼观鼻,鼻观心,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他沉着脸,吩咐道:“叫杨衍来见我。”

    杨衍本就相貌堂堂,常年在军中磨练,身上自有一种英雄气概。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自然也爱英雄,已经有不少来凑热闹的小娘子站在不远处偷偷看他,个个在心中摇头叹息,这样一个英武不凡的少年英雄,怎么就有了婚约了呢!

    俞宝婵左等右等,总算看见李殊慈,扑过来就说道:“看见没有,你看看,这群不知害臊的,都在偷看你的未来夫君呢!”李殊慈勉强笑笑,说道:“咱们去湖上吧。”俞宝婵顿时来了兴趣,“好啊好啊!我都等你半天了。这福灵宫的景色,我敢说绝对是天下第一。”

    杨衍遍寻不得李殊慈,刚得了妹妹突然不舒服已经先行回府的消息,便有人来传话,说儒王召他前去。他跟着内侍缓步蹬上高处的天波阁,他停住脚,往下方极目望去,蓝湖之上,一个素白的身影站在一叶扁舟上,虽然只是一个身影,但他能感觉到那就是她。只是这种遥遥相望的感觉他并不喜欢,好似难以触及一般,他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向阁内走去。

    内侍拦住跟在杨衍身后的小厮,见杨衍回过头来,笑道:“杨大人快进去吧,王爷还等着呢,这位请跟我去偏阁歇息片刻。”杨衍冲小厮点点头,独自进了阁内。

    天波阁内,儒王手中执着一颗云子,正在和自己对弈。杨衍少年时便十分崇敬儒王,还常常拿他做榜样,却交之甚少,他躬身行礼:“王爷。”

    儒王抬眼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坐在对面,“展之,过几天便要上任殿前司进军都尉一职,你新近回京,可还能习惯?”

    杨衍恭敬答道:“在宫中任职不比在军中,许多地方还未熟悉,不过也只是时间问题。并无妨碍。”

    内侍上前将云子撤下,奉上茶盏。一应人等全部退下。杨衍有些惊讶,儒王金晟,历来是崇南最受争议的人物,他亦与儒王没有太多交集,不过寥寥数次见面,不知今日为何会单独找见他前来。

    春光明亮,两人絮絮的谈论这宫中的琐事,儒王开口说道:“如今朝堂之中,虽然风平浪静,局势却暗暗变换,去年起,西氓和北野两国频起事端,大夏从来不声不响,这次却也有不安分之处。这天下难免又有一番动荡。”

    杨衍年纪虽然不大,已有五六年的从军经历,对扰边等事颇为敏感,亦有几分见解,“朝廷诸事纷繁,好在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儒王看看眼前一身勃发英姿的少年,微笑道:“展之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却为何突然回到上京任职呢?”

    杨衍心中忽然突突一跳,脸上的神色一顿,他低下头,沉默片刻。再抬眼,露出一个令人无可挑剔的笑容:“是为了阿慈。”

    如此亲昵的称呼……

    儒王姿态悠然,神色亦无太大变化。

    “当年我离家从军,便是为了阿慈。如今长成归来,自然也是为了阿慈。”

第145章 儒王妃(一)

    这场青梅竹马的玩笑事,当年闹得风风雨雨,杨永年更是频频找上李家门上去讨说法,儒王自然没有不知晓的道理,只是他从来没想过,这件事会和他有什么关系。当时他只是个失去母妃的少年,在深宫之中独自舔舐伤口……

    眼前这个少年,清亮的眼睛,还未磨灭的锐气。他将茶盏放下,看着杨衍:“你问过她的意愿吗?”

    杨衍一愣,儒王口中吐出的这个‘她’字,轻缓温柔,仿佛稍一用力,便会碎裂一般,杨衍的神情渐渐变了。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他说:“阿慈从没说过她不愿意。”

    儒王默默放下手中茶盏,直视着他,道:“我知道你对她是真心真意,可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无可掌握,难以预料。比如,你四叔杨庭禹当年被迫离京,他无可抵抗。又比如,如今他已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却还是无法光明正大的回到京城。”

    杨衍面色一变,着杯盏的手指骨节发白。他年少随军,性格坚忍,并不是初出茅庐的少年。阁内寂然无声,他的喉咙紧的发疼,缓缓收回手,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恐慌。半晌,才勉强开口道:“展之虽是家中长孙,万事却也要凭长辈做主,王爷说的对,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可把握,身不由己。”

    儒王提起阿慈,又提起四叔,他已经有所觉,此时一颗心几乎落入万丈深渊。

    “我并不想介入朝中纷乱之事,仅仅只是考虑到阿慈……”儒王的脑海中闪现李殊慈今日素白的模样,柔弱却倔强的立在这世上,“她并不应该承受这些。”

    杨衍的手微微颤抖,儒王没有等他开口,继续说道:“当你见到杨庭禹的那一刻,你就应该知道,你们杨家承受着什么,或者即将承受什么,你难道要她陪你一起冒这场风险吗?”

    “我可以保护她!”杨衍凝着儒王,目光和当年他承诺要娶李殊慈的时候同样坚定不移。

    “当杨庭禹这把宝剑出鞘之后,你真的确定真的能护住她吗?恐怕你祖父也时时准备将她斩杀以绝后患吧?”儒王仿佛没有看见杨衍的不甘,他说:“就如你所说,你虽是杨家长孙,万事却也要凭长辈做主,整个杨家,你又有多少发言权呢?”

    “这……不劳王爷操心……”他等了很久,才等到的这一纸婚约……

    “若是此时君上知晓杨庭禹就在上京,不知杨家会如何呢?”

    杨衍微微低着头,忽然一笑,声音艰涩:“原来我四叔在王爷手里。”

    儒王沉默片刻,“此事确是我为难于你,不过,能让杨家逃过一劫,我想你不会选错。”

    杨衍觉得面前的一切似乎都已经滞住,身边的一切都僵在那,不得动弹,原来杨家所做的一切早已经暴露了……

    儒王仿佛知道他的心思,低声说:“我会帮杨家埋葬这一切,让杨家依旧作为世家大族屹立于崇南,你四叔也会性命无忧。”

    阁内又一次陷入安静,许久,杨衍满眼涨红,丝丝屡屡的血丝缠绕上他的神经,他压抑着心中强烈的预感,问:“王爷想让我做什么?”

    儒王叹息一声,抬头往外看了一眼,似乎他的目光能够穿过这道门,穿过一切,望见那个柔弱倔强的少女。

    终于,他说:“放弃这门亲事。”

    周遭的一切都被这一句话所凝固,这句话似乎有着消弭一切的力量,让杨衍觉得自己几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放弃这门亲事。

    应天书院,那些年过往的种种件件,那些年少时的旖旎梦境,那些时光的拼搏努力,全都因为这句话化作泡沫轰然碎裂。

    他好不容易等到的人,几乎触手可及的人,终将远离。

    春日乍泄的光芒似乎有着非同一般的力量,穿过窗棂刺在他们的眼睛上,他们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复杂情绪,流转不休,无声无形。

    许久,杨衍才开口说道:“朝堂之上波谲云诡,王爷身世复杂,真有把握在这样的局势下安保己身吗?她不过是一个柔弱少女,在家国动荡之下,难道王爷就有把握护得她安然无恙吗?”杨衍声音低沉,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想王爷未必比我多几分把握。有的时候,过于强烈的自信,也许会让一块美玉化作碎石瓦砾。何况这门亲事是君上也……”

    “这门亲事是李煜和你祖父定下的,君上赐婚不过是添个彩头,没有政治利益的亲事,对于君上来说又有什么不可违的呢?何况你以为君上真的赞同这门亲事?”儒王喟叹道:“而且,你终究不了解她是怎样一个女子……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弱质少女,她要比任何一个女子都睿智坚韧,甚至不输给男子。我想,我和她之间有足够的默契,能够并肩站在一起。”

    杨衍的瞳孔微微一缩,在他的记忆中,她任性骄傲,娇俏美丽。却从来没有他所说的这些……“你们的默契……”他霍然抬头,“可阿慈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拒绝的话……”

    “因为……你的决定还不足以改变什么……”儒王这一句话彻底将杨衍击垮。“所以,这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使两方都得以保全。”

    杨衍只觉得自己如同一块掉进冰水之中的烙铁,难以平静……可他无法为了自己,置祖父亲人,置杨氏族人于不顾,最终他还是说道:“我会……退亲。”

    春日宴已经进行一半,安阳公主把儒王叫到身边:“我说老四,这么多的名门闺秀你一个也看不上?我不管,你今天必须给我选个王妃,不然就别想走了。”

    儒王淡淡一笑,还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安阳的火气蹭的窜上头顶,刚要开口,儒王说道:“侄儿已经选好了,只是不知她是否愿意。”

    安阳一愣,“选好了?”随即她又问:“哪家的丫头?怎么会不愿意?今天来的闺秀们哪个不是瞪着眼睛就等你来挑拣了。难不成不是这些人中的,是哪位朝廷重臣的掌珠?”安阳显然也是知道儒王的尴尬处境的。

    儒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算是吧。是右相李煜的嫡亲孙女,李五姑娘。”

    安阳愣了一会,谁?李煜嫡亲孙女,李五姑娘?那不是李殊慈吗?“我说老四,你,你怎么能看上别人家的媳妇?这……我也很喜欢这孩子,不过她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媳妇……你……”

    “她与杨衍已经解除婚约了,只是别人还不知道。”儒王无比淡定的解释道。

    安阳又愣了一会,惊喜道:“你说的是真的?”

    儒王点头。

    安阳想了想,道:“阿慈这姑娘,我早就觉得她与我十分投缘,原来这缘分竟在你这里。“安阳公主的颇有些激动,她与阿真感情很好,她没有子嗣,对待金晟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你母妃神灵在天,也会很高兴的。”

    儒王沉默点头。

    “看我,说这些做什么!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安阳似乎已经想见了日后两人喜结连理时的光景,“老四,你眼光不错,我很满意!不过,本来今天这春日宴是没有她,是我一定叫她来的,所以我也不知她是否愿意,这样吧,我看阿慈也不是平常那等扭捏之人,我悄悄叫她来问问。你觉得如何?”

    儒王再点头。

    刚从扁舟上下来的李殊慈浑然不知发生的一切,今日遇到沈渊,让她的心情十分不好,已经过了许久,还是无法平静,看着来来回回,无比热闹的莺莺燕燕,总觉得十分烦躁。连俞宝婵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问:“阿慈,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李殊慈看看她,叹了口气,道:“唉,没什么,就是心里有些烦气。”

    俞宝婵皱眉道:“嗯,这群女人跟疯了一样,拼了命的拿捏表现,你看你看!那兰花指,那动作跟木偶一样,那么笑不累吗?真是无趣。我也不愿意看见她们。”

    李殊慈也懒得和她解释,沉默不语。俞宝婵话一直不少,道:“你说,儒王到底会选谁做王妃?他今日定然是要选出一位的,不然可没法跟君上交代,我听我父王说了,君上和太后娘娘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了!”

    李殊慈皱眉看向那群簇拥在各处的闺秀们,各个拿捏着仪态,风情万种,听着俞宝婵喋喋不休的唠叨声,只觉得更加烦躁了。嚯的站起身,“走,咱们去那边转转。”

    今日来凑热闹的人不少,诸如众位皇子和一些世家公子。李殊慈可不想再遇见谁,只挑人少的地方走,福灵宫虽然广阔,但内侍宫女不少,她们绝不用担心迷路。青鸽和木云也一时被这里的景色迷住,玩的不亦乐乎。

    安阳派去的内侍转了老大一圈没也见着李殊慈,只好回去复命,儒王听说没找到人,脸色一变,安阳只觉得身边人影一动,儒王已经出了殿门了。安阳喃喃道:“这老四,说上心还真是上心了。”随即又吩咐内侍,道:“你们也跟着再去找找,悄悄的,别惊动了别人惹出麻烦。”

    儒王询问了好几个内侍,才有人说李殊慈往山路上去了,他脚下极快,一路顺着下路往里去,半晌听见前面的说话声,心下一松,随即又生出一股怒意,她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吗?胡乱跑来跑起,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缓步过去,语气难掩责怪:“你不好好游园,到这来干什么?”

第146章 儒王妃(二)【第二更】

    几人听见声音一愣,见是儒王顿时噤若寒蝉,李殊慈看他面目寒霜,暗叫不好,难道这处有什么隐秘,能不能随意踏足?“额……我……”

    正想着如何解释,儒王身形一动,便来到李殊慈跟前,俞宝婵见此情形,愣了片刻,拽着几个丫头就闪到一边,一脸你怎么惹了这位煞神,我也救不了你了的表情。然后就退的远远的。李殊慈无语,头顶又传来儒王的声音,“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啊?这边人少,我……我有些郁气,便过来走走……”李殊慈莫名其妙的看着儒王,回答道。她总觉得儒王今日看她的神色有些不对。

    “郁气?”儒王眉头微松,眼中隐隐有几分笑意,“是否因为本王择妃一事?”

    “啊?”李殊慈愣住,“什么……”

    儒王眼里的笑意淡去,随之又换上一副寒霜脸,他想起沈渊方才纠缠李殊慈的一幕,“是因为沈渊?”

    “你……你都看见了?”李殊慈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发虚。儒王神色渐冷,李殊慈急忙说道:“不是因为这个……”

    儒王眉毛一挑,好整以暇的看着李殊慈,明显就是在等她的解释。

    李殊慈也不知道自己在窘迫个什么劲儿,面对这位喜怒无常的煞神,她有深深的无力感,道:“唉,就是莫名其妙的……烦躁……”

    周围的树枝早已抽出碧绿的嫩芽,山上阳光充足,生长的更加茂盛些,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诡异,李殊慈暗自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便听儒王的声音依旧在她头顶传来:“我已经和杨衍谈过了。”

    李殊慈愕然抬头向他看去,额头猛然撞在他的下巴上,她顿时手足无措,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又觉得不对,两只爪子举在空中划来划去,口中不断说着,“王爷,您,您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

    儒王看着她又在发傻,眼中的笑怎么也止不住,一把捉了她的手,哈哈大笑起来。

    儒王身世复杂,从小到大一直受人非议,德妃娘娘身遭变故,不幸去世之后,他的性格更加清冷沉默,等闲不会与人说笑,即便心情不错,也不过微微动一动唇角,她与儒王相识的这半年来,虽然多次见他牵动唇角,却第一次见他如此开怀大笑,不由愣住。

    儒王的俊美总有一种不染凡尘的气息,让李殊慈不敢靠的太近,似乎这样一个人,太过容易幻灭,那颗小小浅浅的褐色泪痣似乎就是证明。然而此时这样的笑容绽放在他脸上,仿佛天地间的光芒都集中在这里,在他的眉宇间不停跳动,令她炫目。

    她凝望着对面的人,如同望着这世间所有的美好,他距离她如此之近,如此之近。

    儒王在她的目光中重新恢复平静,却在眉目间生出无限欢喜,他低声对不远处站着的内侍吩咐道:“去给姑母回话,就说事情已经定下了。”

    李殊慈这才意识到周围还有其他人,而自己的右手还在他的掌中。她慌乱抽手,将鬓发拨到耳后,转过脸看着自己脚下,整个人从头红到尾,随口问道:“定下什么?”

    俞宝婵神经足有筷子一般粗,此时见状只是偷偷笑个不停,拼命压抑笑声。而青鸽和木云对李殊慈的处境和婚事要清楚的多,都知道她和杨衍是不可能的。见到这一幕,不由相视而笑,惊喜万分的看着两人。

    儒王没有回答,而是拉着她朝前走去,青鸽几个远远的坠在后面。

    “王爷。”李殊慈轻声问道,“咱们这是去哪?”

    “这条小路可以从前面绕回去。”儒王神色间又恢复淡然,解释道,好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她怎么忘了,他今日就是要选妃的,方才他说定下,她怎么这么傻……这么想着,脚下一顿。儒王回身看她:“怎么了?”

    树林里有不少春花已经半开,知名或不知名的。林间亦有鸟儿归巢,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可她的心却急速的冷却下来。强笑道:“没什么,方才王爷说同杨衍谈过,结果如何……”

    俞宝婵和几个丫头笑笑闹闹在远处追逐,手中捧着或多或少的花朵。

    “有杨庭禹在咱们手里,由不得杨家不妥协,杨衍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如何选择。”

    李殊慈沉默,还是和前世一样的结果,她仍然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儒王看着她的神色,道:“别急,少了杨家这一层助力,沈家没那么容易发起动作,之前你跟我说的事情,已经着手在办,相信很快就会有一大批人从沈家的辖制中解脱出来,不过,这件事,以我的身份,会有结党的嫌疑,还要赫连韬出面才行。赫连家受皇命调查当年沈皇后一事,做这件事情再合适不过。”

    李殊慈点点头:“王爷说的是。”

    “看,那里!”俞宝婵突然惊叫一声。

    桀桀桀桀!一阵怪异毛骨悚然的叫声从高出传来。一双巨大的翅膀从众人头上呼掠而过!

    笑!

    李殊慈还没从惊愕中缓过神来,忽然听见一声尖利呼啸的声音朝她们刺射而来,就如同前世她被射杀在雪地山林中的声音,她猛地一扑,两人就地一滚,堪堪躲过急射而来的弩箭。

    木云面色一变,提身朝李殊慈飞掠而去。

    然而已经来不及,无数细黑坚韧的铁索从山壁之上垂下,每条铁索之上都有数个黑衣刺客,手中弩箭如雨落下,木云被阻隔在箭雨之外,根本没有办法接近李殊慈。好在儒王身手亦凌厉无比,挥动手中软件将箭矢纷纷击落,将李殊慈护在怀中。

    几息之间,暗处护佑儒王的侍卫从四面八方冲进箭雨之中,大大减轻了儒王的压力,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对方击杀他的决心。不断有黑衣刺客顺山壁而下,和护卫绞杀在一起。四处皆是弓弦拨动的铮铮声和兵器相击的金鸣之音。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刺杀!

    儒王择妃的消息天下皆知。福灵宫依山而建,这些人是翻过山从陡峭的石壁上下来的。可想而知对方早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长风在山林间呼啸而过,箭矢尖锐的啸鸣声在李殊慈的耳边嗖嗖掠过,儒王的身形不断变换,她已经开始头晕目眩。

    黑衣人全然不顾其他,前赴后继猛力围攻儒王,儒王带着李殊慈一点点被逼退后,儒王的护卫毕竟训练有素,在瞬息之间拼死为儒王争取几息的空隙。儒王抱着李殊慈转身钻入身后的密林之中,后方不断传来血肉被击穿的噗噗响声,李殊慈蜷缩在儒王怀里紧紧咬着牙,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尖叫出声,这样的关节稍有一点差错,他们二人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刺客翻山而过,身上所持箭矢有限,最初的攻势一过,追击顿时减缓,儒王一刻不停,在密林中穿梭。这样的地势,敌人并不好全力追击,但仍然有几人攻势不减,紧紧尾随其后,李殊慈耳力不同于常人,她仔细分辨着身后的动静,低声对儒王道:“后面有还有五人。”

    儒王眉头皱起,脚下气力一提,飞身转了个方向,往更深处的山林里奔去。

    “小心!”

    两人转弯的功夫,一只弩箭破空而来,李殊慈大叫一声,“向右闪避!”

    儒王毫不犹豫的选择相信李殊慈,他们闪避之后,弩箭才铮的一声钉在他们身旁的一棵树上。

    对方用的是重型弓弩,射程极远,好在一次只能发出一支,给了李殊慈辨认提醒的时间,连续避过几箭,李殊慈觉得自己能分辨的愈发清晰,后面的人也渐渐被抛开了距离。她低声说道:“后面还有一个人。”

    儒王脚下几个跳跃,二人隐蔽在一颗大树之上,好在山林深处的树木已经颇为茂盛,勉强能遮住两人的身形。儒王从靴侧抽出一把匕首,屏气等待。片刻,一个手持弩箭的黑衣人追上前来,从他们藏身的树下往前掠去,儒王看准时机,将手中匕首投射而出,电光火石之间,黑衣人来不及闪避,被匕首刺穿脖颈,跪地死去。

    李殊慈满头是汗,儒王抱着她从树上一跃而下,身形一个不稳,朝一旁栽倒。

    李殊慈惊呼一声,一把抱住他,两人才不至于重重摔倒在地。“王爷?”

    儒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李殊慈扶着他靠在树上,才发现他左肩一处深可见骨的刀伤,应该是方才冲出包围时被刺客砍伤的,“王爷,是否觉得身体还有其他不适,这刀伤是否有毒?”他方才一直是用左手用力抱着她,受了这样重的伤,方才抱着她的力道却丝毫未减,以至于她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他受伤了。

    儒王看着她眼圈微红,却再提不起半丝力气说话,便微微点了一下头。

    李殊慈心口一紧,果然中毒了。其实她早有心理准备,这样密谋已久的刺杀怎么可能不用毒呢。对方定然会用上百般手段置他于死地。她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罢了。

第147章 蒹葭苍苍

    李殊慈努力迫使自己冷静,咱起身往四周看去。暮云熹微,能照进林中的光越来越暗。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难以分辨方向。他们从福灵宫一路逃了两个多时辰,恐怕早已经跑出了安全的范围。毫无疑问,夜晚的山林是危险的,说不定会有野兽出没。前有虎狼,后有追兵,他们得找个地方藏身才行。

    跪立在地的刺客已经死透,她走上前去,一把扯下他的蒙面巾,是一张陌生平常的脸孔。在他身上翻了翻,除了火折子几块碎银,还有几个小瓶子。刺客背上的箭筒中还有五枝箭,李殊慈将弓弩和箭筒等放在一旁,拔下他脖颈上的匕首,用力将尸体拖入草丛中,她虽然只是跟木云她们学了点皮毛功夫,好在力气还是有点的。方才一直被儒王抱着跑到这里,她体力一点也没流失。

    木云给她随身带着的药粉药丸不少,在刺客的伤口上洒了化骨粉,呲呲的皮肉腐蚀声,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亲眼看着尸体融化成一摊血水渗入土中,她用匕首在一旁刨了些土,稍微掩盖了一下血迹。才反身回到儒王身边。

    儒王的意识开始模糊,无法动弹。李殊慈心下阵痛,他方才将她护在怀中,那样坚实温暖,将她的恐惧和惊慌一点点驱散,她轻声道:“王爷,天要黑了,在救兵找到咱们之前,咱们得先找个地方藏身,你放心,我背着你走。”他带着她逃出性命,她也一定要护他平安。

    李殊慈随身带着的只有木云给她的解毒丸,对一般的毒都有缓解作用,给他喂下两粒,扯下布条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将箭筒和弓弩挂在他身上。这东西在关键的时候能排上用场,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弃。她蹲下身,将儒王的两条手臂搭在她肩上,缓缓起身。

    她虽力气不小,可儒王对她来说还是太重了。勉强将他背起。李殊慈努力的分辨四周的响声,趁着将暗未暗的天色,脚步深深浅浅的踏出,努力朝前走去。那些死士定然会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她只能期盼她和儒王的人先找到他们。

    山林寂静,她能分辨出水流的声音,儒王的手臂无力的垂在她的肩膀上,感觉到他的鼻息愈发沉重,热气喷薄在她耳畔脖颈,她心中紧张,却也只能艰难的挪动步子,一路往东南方向走,他们需要水,儒王的伤口也要赶紧处理。“王爷,坚持住……”

    水流的声音越来越近,茂林边缘,是一大片茂盛的蒹葭。原来是条小河,李殊慈她往前疾走两步,有水,也能隐蔽身形。她小心将河边的蒹葭踩平一部分,将背上的人轻轻放下,抹了一把汗,舒了口气。

    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很快追上来,大哥和赫连韬他们一定已经在找她了,如今她是儒王唯一的倚靠,她得坚持住。趁着天边还有一丝光亮,李殊慈将儒王肩头包扎的布条取下,用匕首轻轻割开衣袍,将伤口完**露出来。

    伤口不长,却深可见骨,外面的皮肉微微翻着,她看的心惊肉跳,手也在发抖。奇怪的是,这样严重的刀伤却没有几滴血液流出,她皱眉凝视这他,心脏狂跳。他明确的回答她,是中毒了,而且昏迷的这样快。他强提着一口气抱着她一路奔袭,不知道毒素现在走到哪里了?李殊慈嘴唇有些发白,一开始他们相识,就是从救命开始,难道一切也要从这血腥中结束?

    他从冷酷漠然,到后来不遗余力的帮助,其实她都没为他做过什么……

    每一次她感到无力,他都会用无比冷漠的声音说:我会帮你。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然把他当做了可以放心倚靠的人。可现在,这个人倒下了……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他冷漠之下掩藏的那种柔和关切会从此消失不见。不行!一定要救活他!她咬住下唇,金晟**的肩膀的温热染上她的手指,她顾不得自己的脸颊腾起的灼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刺客身上的几个小瓶子里不知道是什么药,她不敢用,好在木云平日给她藏在身上的各类药丸有不少,她一一翻看,找出其中的金疮药和解毒丸。她将自己的外衣撕成布条,将金疮药敷在他的伤口上,小心包扎好。

    这么大的伤口,居然没有鲜血流出,真是奇怪。她犹豫着,是否再给他喂下几颗解毒丸。可这几种解毒丸,除了上次救下赫连韬的时得到的百解仙,她都不敢胡乱给他服用,万一有什么副作用怎么办……

    儒王侧卧在那,半靠着她,面色没有痛苦的表情,却隐隐透出几分惨白,如同失了血一般,怎么会这样?他明明半滴血都没有流……等等!李殊慈猛然想起,冰灯鬼!是不是冰灯鬼?上次赫连韬中的毒,木云说起过,冰灯鬼能让人体内的血液枯竭,变作干尸。

    李殊慈心脏猛然漏跳了一拍,她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体温越来越低,然后又是一阵惊喜,她身上就带着这个解药呢!她看着儒王微弱的气息,原来这样一个站在高处,无限强大的一个人,也能有如此虚弱的时候,他,防备着所有人,却在这样的关头,将自己的命交到了她的手上。

    解药只有三颗,不知道够不够,谨慎起见,她先喂了一颗下去。

    弦月升空,周围的一切都被模糊了轮廓。她曲着腿坐在儒王身边,因为害怕他会无声死去,她一直捏着他的手掌,亲身感受他的温度,紧紧盯着他的每一分变化。过了好久,李殊慈觉得身体发僵,她贴着他的脸仔细盯了一会,发现似乎恢复了一点血色,她欣喜的将剩下的两颗药丸也给他喂了下去。

    又给肩膀处的伤口换了一次药,已经月上中天,她伏在膝盖上,将脸埋在臂弯中,觉得心中荒凉凉的。远远近近的风吹着大片的蒹葭沙沙作响,忽然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她猛然抬头,俯下身子凑到儒王脸旁,接着微弱的月光,分辨他的神色。

    儒王半眯着眼睛,他看见了李殊慈,感觉到手中纤细的手掌,心中一暖,声音虚弱而坚定的说道:“别怕。”

    李殊慈得了这一句话,一股热流涌入眼眶,忽然就不受控制的哭起来,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衣襟上。儒王还没恢复力气,费力的捏了捏她的手掌,再次说道:“别怕。”

    李殊慈这才想起两人一直牵起的手,整个人突然呆在当场,盈亮的泪珠还挂在脸上,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他。这样的季节,夜晚的风寒凉依旧,李殊慈生生打了个寒颤,她还保持着俯身看着他的姿势,儒王的面容在暗淡的光线下变得十分柔和,她忽然就放下了羞怯,蜷缩着跪坐在那里,将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安心的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

    这样依偎的姿势,温暖而混乱。可她依旧没有动,安心的感受着他胸膛之下,心脏逐渐恢复活力的跳动。两只交握的手掌相互传递温暖给对方。儒王似乎恢复了一些,开口道:“过来。”

    已经到了后半夜,李殊慈困倦不堪,她没有逞强,在他旁边的草堆上躺了下来,尽快恢复体力和精神很重要,追杀她们的人随时都可能找到他们。在他身边躺下,儒王没受伤的手轻轻环住她,李殊慈一僵,听见儒王的声音响起,“你是我的王妃,跟在我身边,别怕。”

    王妃……原来,他定下的人是她……没有惊讶,只有了然和心安。她不由自主的朝身边的温暖靠拢过去,将脸埋在他身侧,两人重新拉住手,像是命中注定的交缠。

    迷蒙之间,李殊慈听见的响动,她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凝神细听,金晟已经可以起身,他已经在逃亡的时候知道她耳力惊人,他看着李殊慈,等她开口。

    “有人……”她皱着眉头细细分辨,略微有些粗重的脚步声,“好像有十多个人……”

    他们两个如今的情况并不好,对方人数众多,她有预感,这些人应该是刺客……“王爷,现在能走路吗?”

    儒王点点头,“行动还有些不便,但已经在恢复当中,再给我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能恢复七七八八。”

    刀伤对于儒王这样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只要解了毒,其它都不是问题。但解药的作用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解毒需要时间。李殊慈问:“这弓弩怎么用?”

    金晟此时根本就没有力气,他看着李殊慈坚定不畏惧的目光,帮她将箭矢放入弓弩的卡槽内,低声叮嘱道:“手要稳,尽量拉满。箭尖微微向上。”

    李殊慈眯起眼睛,不断辨别来人的方位,缓缓拉开弓弩,嗖!一声血肉的钝痛和周围的压抑的惊呼声从远处传来!她要的不是对方立刻中箭死去,她要的是他们一时的慌乱,果然,那些人朝这个方向急冲而来,转眼已经近在咫尺!

    李殊慈点燃手中的火折子,往蒹葭从中扔去,呼的一声,见风就着!一时间火光冲天!

第148章 兄弟难当

    大片的蒹葭丛,连成一道火线,将来人阻隔在外。

    “快走!”李殊慈拉起儒王转身便跑,这些蒹葭燃不了多长时间。对方人数太多,即便她用弓弩射杀半数,剩下的人她们两个仍然对付不了,只能尽量拖延,等儒王恢复。对面的人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放火,一时间迟滞不前。

    他们趟过小河,朝对岸奔逃。那队人马正在寻找突破口。河边的火线如同一只火红的恶兽,将夜空烧的通红。李殊慈喘着粗气,担忧道:“王爷,你还好吗?”

    儒王的行动明显还不顺畅,平日战斗力惊人的他,如今的速度和李殊慈没什么区别,“我没事,别管我,一路往前走。咱们的人看到这边的火光会很快赶过来,再坚持一会。”两人不顾一切在林中穿梭,李殊慈不过回头望了一眼,再头回的时候,前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一个黑影,金晟上前一步挡在李殊慈前面。

    那人没有动,头脸都裹着黑布,只露出一双眼睛,带着慑人的光芒看着他们。三个人无声的对峙。

    李殊慈下意识的捏紧手掌,感受到金晟的回握,她心下稍安。

    对方似乎感觉到了两人的互动,目光移到两人紧握的手掌,眸光一颤。终于他开口道:“儒王金晟,崇南最受尊崇敬仰的王爷。只可惜……前朝余孽,必死。”

    对方的话残酷而平淡从口中说出,金晟的眉毛一跳,淡笑道:“阁下既然已经出手,为何不能坦诚相见?”

    那人的口鼻被蒙面巾缚住,声音闷闷的,低沉黯哑。他说:“不管我是谁,都不过是奉命行事。王爷到了地下,一切都能明了。”

    “奉谁的命?”李殊慈渐渐冷静下来,问道。除了拖延时间,她没别的办法。

    然而对面的人明显知道她的意图,不再回答,举剑便刺!李殊慈猛然被金晟甩道一边跌坐在地上,他迎难而上,手中软剑明显十分迟钝,却凭借超凡的实力勉强支撑。李殊慈只觉得心脏骤停,借着旁边的一棵树勉力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不断在夜色下交错变换,金晟渐渐落入下风,李殊慈手中紧紧抓着弩箭,心如擂鼓。对方似乎觉得她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她缓缓向后退去,站在暗处,紧紧盯着。

    蒙面人的长剑比其它人略宽,在月光的折射下发出渗人的寒光,金晟勉力支撑终究抵不过对方全盛出击,脚下一软朝地上栽去,对方见此时机,丝毫不给他再次提剑的机会,毫不留情的全力朝他的喉咙刺下。

    嗖!弓弩的力道极大,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蒙面人惊惧转头,只来得及避开要害,箭矢直直插入他的右肋。他捂着伤口,看向李殊慈,仿佛根本没想过她居然会使出这样的手段。然而只是一息停顿,他仍然丝毫不迟疑的举剑朝金晟刺了过去。

    可惜,时机已经错过,这一瞬间的功夫,金晟已经起身回击。蒙面人肋下血流如注,可在此种情况下仍然是不要命的打法,似乎击杀儒王便是他存在的意义。但儒王在逐渐恢复,而他却逐渐衰败,高低立现。

    金晟道:“本王奉劝阁下还是及时收手为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己之私,对家族不管不顾了么?我想阁下并不是这样的人。”蒙面人强忍剧痛,金晟招架他的攻势已经游刃有余。

    李殊慈见情势扭转,拉起弓弩走出阴影便要击杀蒙面人。金晟感觉到她的动作,道:“阿慈,住手。”

    李殊慈一愣,缓缓将弩箭放下,看着两人。

    那人终于停手,他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无奈和愤懑。李殊慈看向他,忽地怔住,这样的眼神,她认得,那时在成全她和沈渊的时候,他流露出的也是这样一种眼神……“是你……杨衍?”李殊慈的声音迷惘而飘渺,却在这样的时候如针般刺在杨衍的心上。

    金晟显然早就知道此人是谁,他说:“阿慈的事,是我对不住你,然则,她是要与我共度一生的人,请恕我无法相让。”

    他用了‘我’字,不是‘本王’。

    共度一生的人。

    李殊慈的目光望向他,他回眸报以坚定神色。

    杨衍缓缓拉下黑布,他的神情凄楚哀伤:“阿慈,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感情吗?”

    “有。”她回答的毫不迟疑,“只是我们始终有缘无分,那些感动与感激,不足以让我们扶持到老,相伴一生。你有太多的牵绊,而我在你心里又能占据多大的位置呢?杨衍……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要参与到无畏的争斗中去。你只会平白失去一些本来就拥有的东西。”

    杨衍的目光渐渐暗淡,他说:“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一夜惊惶。

    杨衍走后,似乎那群人也悄悄退去了。李殊慈脚下一软,摊倒在地。金晟除了肩上的伤口,基本已经恢复,他上前将李殊慈抱在怀里,李殊慈的脸颊腾的红了个通透,“王,王爷,我自己能走。”

    然而,反抗无效。

    当两人出现在李屹和赫连韬眼前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情形。

    李屹张口结舌,半晌才道:“妹妹?”

    李殊慈的脸像是煮熟的虾子,干脆转头把脸埋在金晟的胸膛上。李屹看看自己妹妹,又瞄了瞄儒王,“王爷,交给我吧。”

    金晟想了想,仿佛想起李屹是他的大舅子,才勉强说道:“不必。”他复又对李殊慈说道:“回去我便去你府上下聘,在家等着我。”

    李殊慈微微抬头,看着他唇角淡淡的笑意,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在心口。她的眼中仅仅只剩下他这一抹笑容,就如同青空之上的飞鸟,在第一次飞往更高更远的天空时,心中无限的憧憬和遐思。

    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儒王抱着李殊慈一马当先往回路走去,而儒王的护卫毫无动容的跟在他后面。山林中露霭渐渐散去,天光在头顶直射而下,赫连韬一路对李屹叽叽咕咕的说个没完,李屹道:“你烦不烦……”

    赫连韬翻了个白眼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也不想想,这疯丫头要是嫁给了儒王,你这大舅子能得了什么好?”赫连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如,你把妹妹嫁给我吧,你看,我们门当户对,性子又合得来,也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成亲之后定然琴瑟和鸣,鹣鲽情深……”

    “闭嘴!”李屹怒吼道。

    赫连韬这才讪讪道:“不嫁就不嫁,我还不是怕这疯丫头吃亏……”赫连韬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以前李殊慈许了杨衍的时候,那是赐婚,他压根也没想这事还会有什么变化,他是把李殊慈当兄弟的!可是后来发现杨衍跟沈家不清不楚的关系,李殊慈明显很是伤痛,他这个做兄弟的怎么能不管?

    于是他便想着,等这事了了,他就娶了李殊慈好了。起码他府上人口简单,也没有人会为难她。而他,当然也不会欺负她。他觉得这样很好。

    可如今被儒王抢了先手,他心里似乎很不痛快。至于怎么个不痛快法,他也说不清……

    唉!兄弟难当啊!

    第二日,杨衍再次奔赴沙场。上京皆传,原来此次杨衍回京是就是为了解除这场婚约。这场旧年约定,终究只是一场玩笑,做不得数。煦文帝很体谅的选择了理解年轻人的心意。

    在这之后,杨永年也上了辞官的折子,满朝文武无不惊愕,煦文帝一再挽留,奈何杨永年心意已定。

    然而这样的消息在上京这样繁花锦绣的地方,不过是小小一块石子激起的微末波澜,真正让人兴奋的,是儒王择妃的消息。

    刚刚退了婚的李府五姑娘,原来真正的姻缘竟然是在儒王这里。

    空山馆,李煜沉着一张脸,看着面前的红木匣子,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儒王亲手写下的聘书!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圈,儒王这是安得什么心?君上糊涂了不成?谁说儒王娶不了高门女?他堂堂右相的孙女不是高门女?君上就真的答应了?他就不怕儒王是条白眼狼反口要他一口?

    李煜心里有一万个问题要问,可惜现在没人理会他,昨晚那场截杀惊心动魄,他一点消息都没有。随后杨永年辞官归乡,杨衍奔赴边地。解婚书递到了他的手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沈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就像个傻子一般任凭他人摆布!就连自己的孙女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明安看了看李煜的脸色,禀报道:“老爷,五姑娘来了。”

    李煜眯了眯眼,问道:“濯香院有什么动静没有?”

    明安低头答道:“回老爷的话,濯香院没什么动静,一切正常。”

    他挥挥手道:“你下去吧,叫她进来。”

    李殊慈眉目平顺,见到李煜,神情没有丝毫波动,“祖父叫阿慈来,可有什么事?”

    李煜道将儒王的聘书拿到李殊慈眼前,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殊慈展开看了一眼,又无比平静的放下,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人觉得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嘲讽,她道:“祖父,孙女的婚事不是一直把握在您手里吗?如今祖父怎么来问孙女怎么回事?孙女不知道。”

第149章 及笄礼

    李煜看着面前站着的初成少女,一副恭敬姿态,却分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顿时怒意直冲头顶:“小畜生!你给我跪下!”

    李殊慈抬眼看她,“祖父不知孙女犯了什么过错?”

    李煜一口气噎在胸口:“你!”

    “祖父若觉得这门亲事不合适,尽可亲自与王爷说明,亦或是同君上说明。”李殊慈淡然道:“孙女不过一后宅女子,人微言轻,不足以撼动上位者的决定,还请祖父体谅。如果祖父没有其他事,孙女就先告退了。”

    六月十六,李殊慈及笄礼。

    祖母不在了,父母亲也不在身边,这府上满打满算就一个大哥是真心祝愿她的,实在没什么意思,因此李殊慈也没什么兴头,想着只俞宝婵几个来热闹热闹就罢了。若不是君上已经下了旨意,她都已经决定要为祖母守满了孝在成亲,更何况朝中局势日益混乱,儒王虽然想尽快落实两人的事情,却也愿意听从她的意愿,谁想到君上似乎有自己的想法,直接给驳了回来。

    可她是这样想,别人不会这样想,虽然儒王处境尴尬,但依然受君上百般重用,她如今已经是君上亲定的准儒王妃,想要低调却身不由己了。再说,安阳公主前好几日便传话过来,要亲自来主持她的及笄礼。正宾是安阳公主,各家夫人小姐的礼物雪花一般送到李殊慈面前,就连一向看她不顺眼的曹莹都送了一件精致秀美的织锦多格妆夯来,青鸽蓝心这些丫头们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礼单和客人的单子就拟了厚厚一叠纸。

    姚氏不在上京,周氏被休,这满府上下也就吴氏能帮着张罗,安阳公主亲自派了两位有经验的老嬷嬷,极是细致妥帖的帮着打理各处。带着满府的下人,怎么高调怎么来,怎么张扬怎么来,完全背离了李殊慈当初要简简单单混过去的意愿,青鸽看着发怔的李殊慈,笑道:“姑娘就别多想了,公主殿下和王爷情同母女,这样为姑娘张罗,也是为了姑娘好。”

    “嗯,这我知道,可我还是不太喜欢这样张扬。”李殊慈无奈道。

    木云笑嘻嘻接话:“我知道!姑娘一向喜欢在背后阴人,所以这样明晃晃的站在前面,有些不习惯!”

    李殊慈白了她一眼,“你在眼里,我真这么阴险?”

    木云很严肃的点了点头。李殊慈哭笑不得。

    及笄礼头天下午,安阳公主居然亲自到府上巡看,是否还有什么纰漏。她拉着李殊慈的手笑的见眉不见眼,李殊慈大窘:“殿下……您有什么话对阿慈说?”

    安阳咯咯笑起来,她本就容颜极美,仿佛天生就被上天所眷顾,岁月很少在她的身上留下痕迹,灵秀澄明的凤眼如同小孩子一般闪着光,异常明亮,她身上穿的绯色锦衣,颜色倒映在她眼中的波光里,平添几分贵不可言的华美。她忽然又安静下来,眼中的明亮添了几分涟漪,无限伤感从里面流露出来,“阿慈,你是个好丫头,我从第一回见到你就觉得你很好,你小时候身上总带着几分明媚无比的笑容,那笑容中的力量似乎能让人从尘埃中崛起似的。你能嫁给晟儿,总算让我对晟儿的娘亲有了交代。”

    李殊慈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安阳公主的心中有这样多的印象。

    安阳看着她,说:“你不知道,那时的你特别像……”

    “像德妃娘娘?”

    安阳迟疑片刻,还是点了头,她道:“是,你和她一样聪明,你小时候与她的性子有几分相像,她那样一个人,真不该活在这牢笼里。”

    李殊慈忽然想到一件事,“殿下,不知您是否同君上和德妃娘娘一同长大?”

    安阳公主点点头,“那时,君上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在到处都是阴暗的皇宫中过的十分不容易,而阿真,就是德妃,身世凋零,如同奴婢,任人践踏。他们两个人偶然相识,相互帮衬,一步一步成长起来一起度过了无数困难。因为这个缘故,我与阿真的感情也很好,甚至她是我这一生唯一交心的朋友。”她叹了口气,“她对于君上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你不认识她,所以你不会知道那样一个人真应该比任何一个人活的都好。”

    李殊慈虽然没办法切身体会她的感觉,却十分能理解他们之间这种牢不可破,无可替代的情义,“我听王爷说起过一些,后来君上登上大位之后,依然对德妃娘娘情深四海,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另立皇后。”

    “看来晟儿对你的确十分用心。”安阳似乎没有料到儒王会对李殊慈说起德妃的旧事。“那时我刚刚嫁人,住在公主府,不常回去,一些细节也不知情。在那些朝臣逼君上立后的时候,君上的态度十分强硬,可没过过久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便定下了沈文楠为后。”

    “殿下……我听王爷的意思,似乎德妃娘娘和沈皇后有什么特殊的关联,殿下可有印象?”

    安阳道:“这我倒是并不清楚,不过,我隐约也有点这样的感觉。有一次,我回宫去看阿真,发现她和沈皇后似乎在争执什么。而阿真好像称呼沈皇后为‘阿雅’。我问过阿真,她却避而不谈,后来我便将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了。唉,不说这些旧事了,你和晟儿的成亲在即,你母亲从覃都府赶过来,还需时日,若是手头缺人,尽管与我说,知道吗?”

    六月十六一大早,儒王差人给你李殊慈送了一根十分古朴的古木簪给李殊慈挽发用,她珍重的看了又看,簪尾出刻着一个小小的‘真’字。

    是德妃娘娘的遗物。她握着这根簪子,说不出的复杂。她没想过要嫁给谁,却在他说出要娶她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抗拒。

    院子已经收拾妥当,俞宝婵和方瑾担任李殊慈及笄的赞者,裴郡王妃带着俞宝婵到的十分早,还有俞宝婵的大姐姐,已经嫁入宁安郡王府的俞宝璋也一起来了。这几人刚进正厅,阮夫人便带着方瑾到了。几个人顿时叽叽喳喳扎到一堆。阮夫人出自江东阮家,最注重礼数,却也对自己的女儿没办法,嗔笑道:“你们几个女孩子,闹归闹,今天是阿慈的大日子,可别惹事。”

    裴郡王妃笑道:“可不是,这几个女孩子从小就关系要好,一晃十来年过去,都成人了!在家做女孩儿是娇客,等以后嫁了人就要孝敬公婆,相夫教子……我家这二丫头,尤其顽皮,我这做娘的时时为她吊着一颗心!”

    两位夫人热切细致的问了李殊慈几句,李殊慈笑道:“母亲里的远,好在二伯母是个能干的,还有公主殿下遣来两位嬷嬷帮衬,再没有不放心的。”

    几个人说了一会话,客人纷纷到访,都起身到前面去。

    及笄礼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想诸多亲朋好友昭示自家有女初长成,是各家适龄女儿们露脸的好时机。李姝宛自从上次寿宴撞见太子之后,被吴氏**了一阵子,加上太子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未传来半分消息,她那一丝丝的美好的幻想终于破灭了。如今挑衅一般,将许姨娘的私房哄出来打扮自己,誓要在李殊慈的及笄礼上露脸。

    李姝玉素来瞧不起她那副样子,见她衣饰华美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由嘲讽道:“四姐姐傍上了金财主不成,这通身的气派,我还当咱们府上又出了以为嫡女呢。”

    李姝宛脸色白了一白,却没理会,径自从她身边走过,李姝玉掐腰瞪眼,跟旁边的庞氏说道:“哎哟,娘,你看见没,背地里做尽龌龊事,她还清高上了。”

    庞姨娘却没接话,她的注意力也在女儿的亲事上,道:“你今日也得好好表现,你瞧二姑娘,她女婿如今可好了,定然是五丫头跟王爷提了话,五姑娘的性子,是个厚道的,只要你不去触她的霉头,她总会顾及你们姐妹的情分。”

    李姝玉笑道:“瞧娘说的,咱们又没有某些人那些个坏心眼,五姐姐是明辨是非的人,怎么会跟咱们计较什么,往后咱们若有难处,求到五姐姐头上,她不会不管的。至于那些老是背后挑事,没按好心的人可就不一定了。娘,你可别学那娘俩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好好好!你这没大没小的,我知道你这丫头心里有数。学她们做什么!只要你好,别的娘才不会去计较呢。”庞姨娘嗔道。她是吴氏的陪房,跟着吴氏多年,性子也有几分吴氏的爽利。“你的亲事,我跟夫人提过了,不要什么非富即贵,就门当户对最好。”

    “嗯,我也这么想,我才不想图什么皇子什么的,门户小也有门户小的好处,起码咱们能说了算不是。”

    李殊慈正巧听见这一番话,倒是怔了怔,她从来不知道李姝玉是这么明白的一个人,若是有机会,她也不介意帮她一把。可是前世,她给太仆寺卿做了继室。李殊慈皱眉,“太、仆、寺、卿?”

第150章 疯狗乱吠

    太仆寺卿,掌管车马之事,家国太平之时不显山不露水,可一旦有战事发生,便成为举足轻重的环节。太仆寺卿早年丧妻,拉扯两儿一女,一直未曾续娶。李殊慈在心中想着,已经上前喊了李姝玉:“六妹妹。”

    李姝玉眼睛一亮,亲热的挽住李殊慈的手臂:“五姐姐,你今日真是美得不得了。”

    李姝玉虽然从小就爱偷奸耍滑,但本性不坏,李殊慈倒也愿意拉扯她一把,好好的姑娘家谁愿意嫁给一个黄土埋了半截的老头子呢。想要拉拢人,手段多得是,未必非要拿女儿姐妹来换。“公主殿下让我再添两名赞者,六妹妹可愿意?”

    安阳唯恐李殊慈的及笄礼不够隆重,说什么也要她再添两名赞者,李姝玉呆了片刻,笑起来:“五姐姐真让我来做赞者?”

    李殊慈点头:“另外一人,是赫连将军家的小姐,若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四人碰面了说说也可,嬷嬷也在一旁,不用担心。”

    李姝玉惊喜莫名,她知道李殊慈这是在提携她,“五姐姐放心,我知道这是姐姐愿意照顾我的,我会做好的。”

    一旁庞姨娘这会也回过神来,笑的合不拢嘴,这赞者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起码说明关系匪浅,本就是姐妹,一个和儒王妃要好的姐妹,可想而知,以后必定水涨船高,“你可不能辜负了五姑娘的心意。”

    李姝玉连声答应,同李殊慈到前面去了。李府一时间环翠叮当,笑语连声。吴氏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此时招待众为夫人不在话下。

    阮夫人道:“这位二夫人虽然出身商贾,为人却是及爽朗耿直的,不喜欢那些个阴私手段,我瞧她是个好的。你瞧瞧她给二丫头寻这这门亲事,便能看的出来,那陶公子品貌数一数二,现在得了王爷的举荐,出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李殊慈的外祖母俞老夫人,对裴郡王妃这个侄媳妇十分照拂,因此裴郡王妃对李殊慈亲近,她捂着嘴笑了一会,看着过来的李殊慈打趣道:“王爷也是慧眼识人……”

    李殊慈红着脸假装没听见,裴郡王妃又对俞宝婵和方瑾叮嘱道:“及笄礼不同往常生辰,你们既然要为阿慈做赞者,就要稳妥些。”

    俞宝婵挤挤眼,调皮道:“母亲放心就是,赞者又不是有多繁难,嬷嬷已经跟我说了好几遍了,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我都这么大了,这都做不来,岂不是白见了这些年的世面了。”

    裴郡王妃指着她的头,道:“小妮子,你倒说说,你都见了什么世面?”

    此时正堂已经坐满了人。

    李殊慈一身正式厚重大礼服,却仍能从中看出清韵修长。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她面目英气又不失柔婉,一时间几个小赞者都看的呆了,她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正堂中间,更添了几分雍容气势。

    众人都在观礼,外面传来繁杂而不混乱的脚步声,儒王爷一马当先,后面是非要跟着来看热闹的六皇子,面色古怪的赫连韬,李屹连忙盯着激动的发红的眼圈迎上去,和赫连韬挤眉弄眼了一阵。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响誉上京的儒王爷,她们都知道自己想错了。原来这位王爷对李殊慈竟然如此重视。儒王朝诸位团团拱手道:“多谢诸位前来观礼,各位的心意我与阿慈定然牢记在心。”

    安阳公主十分满意,朝儒王眨眨眼,示意继续。俞宝婵和方瑾站在前面,替李殊慈打散少女的发髻,一旁有嬷嬷上前给李殊慈重新挽了精致的流云髻。

    六皇子眉飞色舞在儒王耳边小声道:“四哥的眼光着实不错,四嫂今日的风采不输四哥,简直是风姿神秀,惊为天人啊!不过可惜啊……”

    “可惜什么?”儒王还没说话,赫连韬便问道。

    “可惜啊……这京中有多少小娘子就要哭的肝肠寸断了……”六皇子将胳膊搭在赫连韬肩上,道:“不过这样也好,四哥成了亲,小娘子们的心就得寄托在咱们身上了。这也算好事。”

    赫连韬‘嘁’了一声,兴致缺缺。

    儒王挑眉看了一眼两人,笑着没说话。将目光重新移回李殊慈身上,他还记得第一次在宫中见到她的时候。及宠爱于一身的小女孩,欢乐雀跃着,在她身上找不到哪怕一丝忧愁。当时他只是想,这样不知烦忧的性子,不知她能不能好好的活下去。她被亲人保护的太好,如同春日刚刚抽枝的新芽,轻轻一碰就会折毁,若是在宫中,恐怕早就是一具枯骨。

    然而再次注意到她的时候,就是那次在野外荒林中,她无助却倔强的靠在冰冷参天的大树上,他想:是个美人。奈何只是个无用的美人罢了。

    可随之,她的睿智和冷静让他决定帮她一次,他不在乎什么交易,他也不需要她的帮助,只是单纯的想看看这朵易折的花儿接下来会如何。

    再后来,她在困苦难为中渐渐蜕变,一举一动似乎都能成为他在宫中举步维艰时的一丝乐趣,她变得越来越伶俐狠毒,大胆无畏。他却莫名其妙的从中得到了一丝力量。没有人知道他这些年在光鲜背后的如履薄冰。

    他看着她,极黑的头发,极白的皮肤,极深的眸子,直飞入鬓的长眉,那是他晦暗生命中渐渐亮起来的色彩。他一丁点也不想放开,更不可能让给任何人。

    安阳公主脸上一直挂着笑,举了儒王送的那只古木发簪插到李殊慈的发髻间,又为她取了字:青璞。

    意为天然美质,未加修饰。

    一旁的嬷嬷适时的唱起了吉祥话,这一场及笄礼到此便功德圆满了。

    众人刚要起身恭贺,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太子面上带笑进了正堂,沈渊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大家都有些愣怔,今日这是怎么了,闺中女儿的及笄礼,哪里是外男能随意来看的,儒王爷与李殊慈成亲在即,倒没什么,可说是十分看重这位未来的王妃,但太子来凑什么热闹。

    太子面不改色,走到众人之前,十分和悦有礼的跟儒王和众位夫人打了招呼,众人虽然还有疑惑,却对太子谦逊有礼的态度十分赞赏,一一起身还礼,不乏有人打量太子和儒王之间的神色交流,甚至觉得太子是在拉拢儒王。

    筵席已经摆开,李煜难掩面色复杂,太子,儒王,沈渊,他真是越来越不明白这群人到底要干什么!不过,再想不明白,该招待还是要招待的。这几个人明显是打算不吃好喝好就不走了!

    李屹不管别的,妹妹最大!他今日分外高兴,来者是客,东跑西颠的招呼着众人。

    李姝宛站在暗处,紧紧咬着下唇,那是太子!那是亲近过她的太子!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居然让李姝玉去给她做赞者!让她这个四姐姐脸面往哪放?这些贱人!都欺负她!李姝宛恨恨的咬着牙:“我不能,不能再错过这次机会……”

    李殊慈转了一个弯,又转了一个弯,她得回去换下礼服去,这及笄礼实在累人。

    青鸽看出她的疲惫,笑道:“姑娘这就受不住了,等成亲的时候,可比这累人百倍去。”她心里当真欢喜,姑娘长大了,是大姑娘了,就要成亲了。

    李殊慈知道青鸽的欣喜,心里想着青鸽也大了,等找了合适的人家,就能给她做管事嬷嬷了,正要回一句打趣她的话,前面转出一个人影来。金丝银线皂靴映在她眼里,沈渊的习惯一直都没变。

    沈渊一双眼睛直直的看着她,李殊慈微皱眉头,“沈公子有何贵干?”

    沈渊的眼风溜了青鸽和木云一眼,两人心下一顿,却牢牢站住,丝毫没动,上次差点让姑娘吃了亏,这次还妄想吓唬她们,休想!

    见两人没动,沈渊也不在意,他的嘴角忽然挑起一丝笑:“原来你的野心不小,竟还勾了儒王。”

    木云和青鸽愤怒的瞪着他,他丝毫不为所动,面色亦十分平静,轻飘飘说道:“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木云再也忍不住,破口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以为这天下是你家的?不过是跟在别人后面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居然还想欺男霸女不成。”

    沈渊恶毒的盯了一眼木云,对李殊慈道:“不管你嫁给了谁,我敢保证,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管你是不是被人玩剩下的烂货,我都要你在我脚下婉转求饶。”

    李殊慈连嘲讽都懒得给,她知道沈渊无耻,只是他从来不露在表面上罢了。今日居然狗急跳墙了,是受了什么刺激?“沈公子真是会说笑,不过,狗咬我一口,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咬狗一口的。更何况疯狗!沈公子有时间乱咬人,不如多想想怎么才能让太子殿下更信任你吧!”

    沈渊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他现在才肯定,李殊慈是真的厌恶他,“好!好!李五姑娘真是牙尖嘴利!”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293/ 第一时间欣赏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 作者:是以卿卿所写的《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为转载作品,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介绍:
太历二十二年,至亲蒙辱,幼子惨死,她的善良换来的是夫君无情,长姐无义。 这仇,这怨,只能以血来还! 曾经执意相随的夫君变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曾经倾心相赴的邀约变做险象环生的战局! 腹黑冷面的睿智王爷,志同道合的世子殿下,竹马情深的少年将军…… 一切重来,她不允许自己的命运被操纵! 这一世,她要手刃仇人,也要享受一世的锦绣福缘。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