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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是以卿卿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txt下载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吞金身死

    星月之下,李府之外的琉璃百转都与周氏无关,她已经在李姝雯床头站了不知道多长时候,直直的望着榻上昏睡的人出神,她刚刚从沈姨奶奶的院子里出来,沈家已经传来消息,李铮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返回京城……周氏身子晃了晃,手扶在床榻边上,耳边响起沈姨奶奶的话:

    “毒害亲长本应是死罪,能活出一条性命已经是极限。何况,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还有一息尚存,焉知日后没有翻身的机会……是咱们低估了那个丫头的手段……你放心,有朝一日,我定然让峥儿平安回来。”

    “……闭嘴!都这会了,哭有什么用!……我当你是个好的,你却怎么养的女儿?你看看乔丫头都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两场婚事就这么给毁了!大好的机会又将错过,我栽培了你这么些年,你就是如此回报我的?这个乔丫头……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了也好,省心!……”

    “雯丫头的脸想必也不可能恢复如初,想要嫁给太子是不可能了。你回去好好劝劝她,待养好了伤,我会重新给她找一门好亲……你是她母亲,她肯定听你的话,现在谣言四起,你带着雯丫头回惠州老家去避避风头,住上几年,等这边的事情有一定着落了再回来……”

    李姝乔已经当众处死!而她仅剩的一个小女儿却……周氏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出身小户,唯一的依靠只有沈姨奶奶,当初沈姨奶奶选她做儿媳妇也是因为她毫无背景,能一手为她掌控。如今回惠州老家?大爷怎么办?沈姨奶奶一句都没提……大爷已经有了一个兰氏,现在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她下意识的反手去摸后背上的伤疤,雯儿如今还能有什么好婚事,她的一儿两女已经不堪重用,沈姨奶奶是不是想把她们母女打发走,再给大爷娶一房妻室?

    周氏头痛欲裂,她又怎么跟雯儿说?说她的脸好不了了,要带她回惠州老家去?她看雯儿的样子,明明是对太子上了心……这情之一字便是一个女子一生的魔咒,谁也逃脱不得……床上的人影动了动,惊得她打了个寒噤。

    李姝雯整个头脸被包扎的如同粽子一般,伤口传来麻痒难耐的刺痛,她惊惧过度,身体早已虚脱,浑身不听使唤,用尽所有精神才勉强睁开眼睛。“娘,你怎么在这……”话一出口,扯动脸上的伤口,一阵疼痛,她才想起自己这一日经历了什么,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只摸的见包扎的布条,“娘……”

    她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周氏,希望周氏口中能说出‘你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或者‘大婚在即,你要尽快养好伤势’之类的话。周氏想笑一下却没能笑出来,下意识的抚了抚鬓角,那里已经过早的生出了几根白发,她僵硬的在李姝雯床榻边坐下,“娘睡不着,就来看看你,没什么事……”周氏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已经粗粝不堪。

    李姝雯此时只能露出两只眼睛,她奋力的瞪着,想从周氏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她的脸先是中了毒,随后被李姝乔用利刃划破……她颤抖着:“娘……娘你快说话呀!你是我娘,你不能瞒着我……”

    她的声音尖锐撕裂,如同在濒死之际绝望挣扎的困兽一般。周氏的头嗡嗡作响,被李姝雯逼问的更加说不出话来,李姝雯猛地从床榻上坐起,扑过去抓住周氏的手臂叫道:“娘?我的脸是不是好不了了?太子不肯娶我了是不是……”

    周氏终于从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来,道:“先不说这些,今日咱们家发生太多事,外面谣言四起,咱们需得回惠州老家去避避风头,等事情平息了再回来。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东西都收拾好了,你不用担心,万事都有娘在,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周氏嘴上的话越说越顺,却连她自己都不相信,这一去,不说李姝雯,连她自己还能回得来吗?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留得青山在……李铮是如此,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李姝雯听周氏半个字也不提太子,双手蓦地垂下,“娘,你骗我……”

    “娘怎么会骗你,娘不是和你一起回去?娘就陪着你在老家住着,等你好了和你一起回来……”周氏一直提着嘴角,生怕李姝雯不相信。她知道李姝雯心系太子,可她必将年纪还小,上心不上心的,过几年也就忘了。等脸上的伤好个差不多,找个好点的普通人家嫁了……生了子女,这一生也就定了……

    “娘,大哥呢?”李姝雯忽然问起李铮。

    周氏道:“你大哥被判流放,永世不得再回上京。”她勉强笑笑,“这已经很好了……”

    “娘,你已经没用了对吗?”李姝雯一声冷笑,打断周氏的话:“你对沈姨奶奶已经没用了对吗?”

    周氏愣住,李姝雯看着她忽然平静下来,“这些年你万事依靠沈姨奶奶,和大哥谋划的一些事……现在全部落空,大哥被流放,大姐死了,我也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父亲也对母亲弃如敝履,所以我们母女已经不能再为沈姨奶奶挣得利益了对吗?”

    周氏微微颤抖,脸色瞬间煞白一片,连李姝雯都能看明白的事情,她却还妄图自欺欺人……李姝雯见周氏的模样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她说:“原本我以为,今生我会嫁给一个不相干的人,为家族带来利益,因此从没有对婚事抱有什么幻想。而你们让我嫁给太子,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你们一直更看中大姐……”

    她的声音愈发平静,仿佛根本对发生的事情无所怨尤:“我很庆幸,虽然只是侧妃,但我很开心……能嫁给那样的人……他那样的人,我早就想好了。不管他对我如何,我只想安安稳稳的在他身边呆着……”

    “雯儿……”周氏心痛,愧疚,惶恐种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她只能说:“你脸上的上未必好不了……”

    李姝雯摆了摆手,重新躺会衾被之中,道:“我累了,母亲回去吧。”

    周氏呆怔片刻,“那雯儿好好休息……咱们明早启程……”

    李姝雯闭着眼睛,沉默的点点头。

    玉屏上前为李姝雯掖了掖被角,放下帐幔,轻声吹熄烛火在外侧脚踏上睡下。

    李姝雯重新睁开眼,极目看着头顶的黑暗,太子的身影在她眼前挥之不去,那信笺短短的几句温柔言语已经将她的心掏空了……她知道,她是不可能嫁给太子了,她们要将她扔到惠州老家去,让她自生自灭……她此时终于有几分明白了李姝乔的话,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光华璀璨的高处,而不要活成人人皆可踩在脚下的污糟烂泥……

    她在黑暗中握紧双手手,她们只卸了她头上的拆环和衣物,手上的金戒指还在,听说生金子能坠死人……

    时间已经不早,街市上行人渐少,俞宝婵和俞世安顺路送方瑾回去,杨衍则到驿站取了马,走在李殊慈的马车旁边,往李府走去。因为街市上人过于繁密,不便车马行走,因此两人便往稍嫌冷清的街道绕了一些路。李殊慈心情复杂,刚才那一声‘嗯’似乎被杨衍当做了回应……可事实上,李殊慈在冷静下来之后,却并不知道自己对杨衍到底是存着什么样的情感,自己喜欢他吗?还是将他当做了一根救命稻草感激而愧疚呢?

    “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阿慈不要怪罪于我。”

    李殊慈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是在说,方才在太子和深渊面前对她变现的十分亲昵的事情。“怎么能怪你,若不是你替我解围,恐怕我就要得罪太子殿下了……”

    马车一路平缓前进,上京的街道上,时不时还有欢声笑语传来,跟在车旁的杨衍一路上捡着这些年来有趣的见闻说着,青鸽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二人说话,李姝慈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你在外面这几年过的还好吧,是不是吃了很多苦,如今在回到上京便不走了吗?”

    “吃苦不算什么,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吃苦呢?”车窗外的杨衍在马上骑行,他低头朝车内看过来,那眼神沉稳异常,遍布星辉。果然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小孩童了,“祖父年纪大了,父亲又不怎么管事,我这次回到京城求了京城殿前司禁军都尉一职。”

    李殊慈惊讶,京城禁军中,除了护卫皇城的御林军之外,还设有亲军司和殿前司并称为二司。殿前司禁军都尉仅仅屈居于掌管二司的禁军统帅,“看来君上是十分信任你的。”

    “多亏了范将军的举荐。”杨衍的笑容暖如温阳,让人能时时感觉到他身上散逸出来的温暖气息。他看向李殊慈的目光仿似看着稀世珍宝般,倒映着满目斑斓辉光,“其实,我这些年来在外面,最大的收获是找到了我的四叔。”

    “你四叔?”李殊慈怔然,她顺着镂雕着金日东升花纹的车窗看着杨衍,想了半晌才想起,说:“可是那位传说杀星降世的杨家四爷?”

第107章 杀星秘事【第二更】

    “正是。”杨衍说道:“就是曾断言崇南西山阳刚过剩,会导致国运流失,并提供了解决之法的那位高僧所说的。所以君上直接便相信了他说的话。”

    “那位高僧到底说了什么?”李殊慈也曾听说过这个传闻,不禁十分好奇。

    “我四叔是祖父的老来子,极受宠爱,可因为高僧的一句话便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杨衍似乎十分喜欢这位四叔,说:“高僧说,杨家四爷乃杀星转世,若放任自流,将来必将给崇南带来大祸患!”

    “所以呢?”

    “高僧说,若想避免此事,只能让我四叔在杨家长到十二岁,就必须送走,并且不可教授文武韬略,奇门异法等。所以,在我四叔十二岁的时候便被家人送去了不知什么地方安身立命。”杨衍面容上还是那副惯常带着的柔和笑意,但此时却有些发苦,“可谁知四叔命运多舛,路上遭遇歹人,从此四叔全无踪迹,生死不知。”

    这样被命令禁止不可习文学武,否则便要危及朝政的危险人物,皇家真的能够轻易放过么?恐怕这位杨家四爷失踪的背后,还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而那凶手也许是永远不可提及的高高在上的人物,无法报仇,甚至不能产生怨恨。李殊慈望着他心头的失落,仿佛感受到了他心头所想:“好好的一个人,就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生生被扭转了命运,上天如此不公,索性他还活着……”

    “阿慈,原来你也和我想的一样。”杨衍眼中一亮,“在我刚刚离家去投奔范将军的时候,在路上遭受不少苦难,所幸遇到一人相救,才能顺利到达沧州。而这个人,后来我才发现,原来他就是我失踪多年的四叔……他那样一个人,真的不应该被埋没才对……”

    寥寥几语交代了事情的经过,其实恐怕不止这么简单才对。李殊慈看出杨衍似乎对他四叔十分推崇,带着安慰的语气,笑道:“不管怎么样,你四叔还活着,就是天大的好事对吗?你放心,我不会和其他人再提起这件事情的。”

    车马正行至静谧处,明月的清辉染得周围银白一片,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生出一丝旖旎气息。

    “嗯,多谢。我只是觉得阿慈你是我值得信任的人,所以才跟你说了这些……”他抬眼看她,道:“四叔他吃了许多苦,但他是个很好的人……所以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我的父亲母亲……”

    李殊慈正想要说点什么来冲淡此时的尴尬气氛,杨衍的眼神突然伶俐起来,脚下在马儿身上一登,腰间佩剑出鞘,雪亮的寒光铮的一声弹在刀身上。车子猛然一顿,坐在车里小杌子上的青鸽一下歪倒在一旁,而坐在里面的李殊慈猝不及防,身体俯冲,直直的朝车门栽过去,幸好老糊反应快,反手一震便将李殊慈转了个方向,撞在车壁上,李殊慈心有余悸的摸着被撞得生疼的手臂,问道:“老糊,发生什么事?”

    老糊看着身手超绝的杨衍将四面八方的暗器纷纷挡下,低声说道:“这少年人的身手当真了得,我刚刚察觉道不对,他却已经出手了……”

    李殊慈惊讶,若有所思听着外面的动静,老糊的身手应该远远在向九之上才对,难道杨衍武艺竟如此高超?老糊说道:“我见着少年人的身手竟不全是军中的套路,想必是另有高人指点。”

    杨衍跟随范将军多年,身手却是应是军中的枪法,刀法的气息更浓重一些,李殊慈心中揣测,难道是他的那位四叔传授?她喃喃道:四叔……想到杨衍眼中流露出来的神往之色,恐怕这位四叔如今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咦?”李殊慈正暗自思考着,听老糊疑惑道:“这些刺客倒是奇怪的很。”

    “怎么说?”李殊慈忙问。

    老糊咂咂嘴道:“如果你去杀人,那么定然想方设法接近目标,可这些人自从这位少年人出手之后,便好似改变主意了一般,专攻起他来,难道不奇怪?”

    李殊慈也终于抓住了一丝不对劲,可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呢?她掀开车帘望过去。

    京城的暮色温柔的笼罩住百万人,而此时,十几名黑衣人终于从暗处一齐涌上前来,将杨衍围在中间,一身天青色的锦衣在周围深深浅浅的颜色中,顿时显得更加明亮起来,仿佛是天地间唯一一抹亮色,动人心弦。

    李殊慈想了想,问:“老糊,一会你可有办法留下一个人?”

    老糊点点头,密切注意这前方不远处的战局。

    杨衍虽不能完全将他们击败,对方却也无法将他拿下,两方周旋半晌,再这样下去,这边的响动就会引来别人的注意,终于,其中一个黑衣人口中一声呼哨,所有的黑衣人且战且退,老糊看准机会,出手如电,不知用什么击中了其中一个黑衣人,那人僵了一瞬手中寒刃掉落倒地不起,杨衍愣了一下,举剑便要刺下,李殊慈大声道:“留活口!”

    杨衍手中的剑顿在当下,他回过头,看着李殊慈掀着车帘正看向他,白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惧怕,飞入鬓边的的长眉舒展着,漆黑的眼神中甚至没有生出一点点异样的神色。他惊讶不已,收剑入鞘,在她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近,“你没事吧?”

    李殊慈摇摇头,“我没事,你受伤了?”

    杨衍的手臂上,衣袖已经被划破,点点鲜红的血迹殷在上面,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笑道:“不碍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可知是何人行刺?”

    李殊慈深深看他一眼,并不回答,指着地上唯一剩下的一名刺客,道:“这个人可否交予我来处理?”

    杨衍神色一怔,“阿慈,你一个女子就不要冒险了,我会帮你查清楚的……”

    李殊慈摇了摇头,直视他的目光,道:“不!我要亲自查明。”

    见她态度坚决,杨衍也不再说什么,李殊慈还是第一次这样大大方方的视线放在他身上,他道:“好,既然你执意如此,你将他带走便是,定要小心,若有什么事,便来告知我。”

    杨府,杨夫人恨铁不成钢的对丈夫抱怨:“这小子才回来也不在家多陪陪咱们,说什么去和俞家二少爷一起,还不是去找李家五丫头了?”

    杨庭宣哈哈一笑道:“这事说来倒也有趣,有什么能比小娃娃一同长大来的情分更深?咱们儿子出息,人家闺女也不错,你还吃媳妇的醋,真是……想当年,我跟在你后边乐颠颠的时候,也没见你不愿意呀……”

    杨夫人顿时脸一红,“你说的什么混话,那怎么能一样……你想想,父亲是咱们养家的顶梁柱,可年事已高,你们兄弟几个都不是做官的料,将来咱们杨家的门庭还不是得儿子来撑?整日将心思都放在那个丫头身上,如何能行?”

    杨庭宣微叹了一口气,“若是四弟还在,咱们杨家也不至于如此凋零,还要靠老父撑到现在……”

    杨夫人脸色一变,忙站起身将门窗锁了:“此事不可提及……”

    杨庭宣冷哼一声,“四弟的事情一直是父亲的心结,俗话说三岁看到老,当年我们兄弟四人,属四弟聪慧灵透,父亲将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都怪那个老秃驴……若不是他一番胡言乱语,四弟怎么会至今生死不明……”杨家兄弟几人感情极好,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却始终杳无音讯。他们也渐渐失望了,毕竟当年杨庭禹被送走的时候才刚十二岁,不过是个孩子……

    杨夫人知道丈夫与四弟的感情最好,他们年纪相差最大,杨庭禹几乎是整日跟在杨庭宣身边长成的,“你也不要难过了,当年那事……并没有四弟的死讯,没有消息也好,说不定他还在某一处好好的活着……”顿了顿她又说道:“我想不通的是,为何李相如此急着将婚事定下,当年不过一句戏言,若说不作数,又能如何?他却特意请旨赐婚,不知……父亲可知道其中原由,李家……如果不出那件事,是要和太子、沈家联姻的……”

    杨庭宣沉默半晌,叹气道:“父亲心中定然有数……你我就不要瞎想了……”

    “李家丫头也快要及笄了,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了,我也得着手置办聘礼才是。”杨夫人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这八字合的好!大吉大利!说李家五姑娘这八字生的好,极富极贵,旺夫旺子!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也要风风光光的把媳妇娶进门。”

    杨夫人从匣子里拿出一大堆兰花笺纸,杨庭宣下了一跳:“你找了多少人批这八字啊?”

    杨夫人笑眼弯弯道:“凡是有名气的和尚,姑子,我都去合了一回,都说李五姑娘这八字分量重,凡事压得住,遇难呈祥,逢凶化吉是肯定的,还能旺夫旺家……”

    杨庭宣对自己夫人的善变一阵无语:“刚才你不是还抱怨这婚事不明不白……”

    杨夫人瞪了他一眼:“娶个好媳妇总是没错的……”

    夫妻两个欢欢喜喜的睡下,那边杨衍则进了杨永年的书房。

    杨永年看了一眼长孙,道:“今日可顺利?”

第108章 分庭抗礼

    弦月悬在半空,照亮院落中飘落的寒梅,冬日将尽。

    杨衍的神色微不自在,他道:“祖父,何必刻意去做这样的事情,我对阿慈本就是真心真意……”

    杨永年叹气道:“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不在上京,根本不知道这半年来都发生了什么,我年事已高,若有一天我去了,这个家……你生来就是做武将的料,可武将越是劳苦功高越会遭人防备,君上生性多疑……”

    杨衍沉默,脊背微驼的老人一声长叹:“没想到……你居然找到了老四……这是我们杨家气运不灭。杨家有你和你四叔,以你的点将之才,和你四叔的足智多谋,一内一外,等我百年之后,也可安心了。”

    “可这些事,跟阿慈一个后宅女子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愿欺骗她,我对她的心意她也早晚能明白。”

    杨永年看了孙子一眼,“糊涂!你以为那丫头是个简单的?她若没几分手段,她三房在李家早就被吃的连渣滓都不剩了。李家大房是沈氏所出,这些年一直背地里捅刀子,暗害李家嫡支……”

    “这些不过是后宅妇人……”

    “如果你把沈家女当做后宅妇人来看,那你早晚被她们吃干抹净,当年沈皇后的手段你没有见过,半分也不输给男子,不是后来……唉,这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你想想,若李家嫡支溃散,那么李家和沈家还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穿在一条裤子里的两条腿罢了。李唯清为人太过耿直寡欲,顾念血脉亲情,这些年来不断避让,才让沈家的手越深越长。但李家这位五丫头似乎洞悉了这一切,半年来手段伶俐,李家大房几乎要被生生抹去了……连沈家的计划也收到重重阻碍,万事不顺!”

    杨衍脑海中浮现李殊慈漆黑防备的目光,道:“祖父,你的意思是……”

    “唉……我也是没办法,咱们杨家少不了你四叔,可你四叔因为……那个人……这些年受了不知多少苦,他心里仇怨深重……他既然活着,却不回杨家,难道你还不明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吗?他必报此仇……而那仇人……我想当年那个和尚所言,也许会一语成谶。”杨永年直直的看着自己的长孙,道:“你和李家五丫头的婚事势在必行,你妹妹已经和沈渊换过庚帖,婚事已经定下了……咱们,沈家,李家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我和李相才早早将你们的婚事定下,以防生变!”

    杨衍的手心突然冒出细汗,他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对面身材消瘦满面沟壑纵横的老者,“祖父,我们是要……”

    看到杨永年点头,杨衍瞳孔猛然紧缩,听杨永年说道:“如今朝中除去儒王中立的一脉,当属太子和五皇子两大派系势均力敌。五皇子生性沉稳又野心勃勃。有人讽刺五皇子的生母惠妃娘娘是出身低微,不过江湖草莽。其实,惠妃娘娘出身六君门。从君上还未登上大位的时候便跟随身边,一路从一个王府媵到婕妤到昭仪再到惠妃,与君上的感情十分深厚。”

    “六君门?是仅此于上阳宫的那个六君门?”

    杨永年点点头,“没错,上阳宫隐世不出,六君门却恰好相反,他们讲求的是出世。六君门传承百年,弟子无数。出了不知多少奇人异士。他们之中不乏精通兵法文政,甲术机关者,不过他们隐藏于朝廷,商贾,百姓之中,王侯将相亦有之,方外野士亦有之。无人可辨其真实身份,沈家追查多年,也不过才确认几人而已。这些力量不容小觑,惠妃娘娘年轻的时候曾师从妙手三仙中的一娘,医术通天,这些年,君上的身子都是惠妃娘娘着手调理,可以想见,君上对惠妃娘娘的信任。”

    “八皇子深受君上宠爱,生母华妃更是年轻貌美。华妃的父亲,漕运总督梁有先,掌管五都漕运,手握朝廷经济命脉,难道就没有一争之心?”

    杨永年赞赏的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然而八皇子年纪尚小,华妃也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梁有先就是惠妃手下的人,他是不可能支持八皇子争夺大位的。”

    杨衍惊愕不已,“什么?梁有先难道就是六君门的人?”

    “没错,梁有先出身六君门,是惠妃娘娘的师兄……惠妃娘娘入宫之后,梁有先便入仕做官。君上为牵制其身,聘选其嫡长女为妃,便是华妃。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君上和华妃并不知晓,所以华妃自己若做出什么蠢事,我想梁有先第一个便不会罢休。”

    杨衍深吸一口气:“我杨家若与太子为伍,岂不是要与这样的强手为敌?何况怡妃如今腹中已怀有龙种,他日降生,若为男胎,沈家真的愿意支持太子吗?”杨衍睁大眼睛,面上是与年纪不相符的老练和沉稳。

    “问得好!杨永年赞许的点点头,“你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眼力,实属不易……想必这些年在军中的磨练没有白费。心智比较他人已胜一筹。”他稳稳的坐在紫檀飞蝠太师椅上,道:

    “沈家男丁凋零,嫡系子孙唯有沈文瀚可堪重用。即便怡妃肚子的真是个皇子,却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扶植一个如此年幼的小童?若果是这样,必然导致妃嫔垂帘,一个不好,便会朝纲大乱。这是君上决不会允许发生的事情。沈家若想夺权,除非沈皇后剩下的那位皇子还在世……可惜……”

    “沈皇后的死……祖父一直避讳不言,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说明之事?”

    “这些旧事,恐怕只有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才能知晓一二。这些宫闱秘事自是不可对人言。不过,如今你也应心中有数才是。”杨永年的仿佛陷入回忆。“沈皇后当年不过是寄居于沈家的女子,真实身份并不为人所知。当时君上刚刚登基不久,到访沈家时二人意外相见,沈皇后顺理成章便入了宫。那时,沈皇后才刚刚及笄。君上对沈皇后极其宠爱,可奇怪的是,后来沈皇后的死……却有传言说是君上授意……”

    “如果是君上授意处死沈皇后,那那个孩子?那可是君上的亲生骨肉,难道也……”

    “帝王无情,亲生骨肉也不过是他的其中一个孩子罢了。何况此事的原由尚不可知。那个孩子同沈皇后一起葬身于大火之中……”杨永年略微停顿,说道:“但……陛下似乎并不相信那个孩子已经死了,他怀疑沈皇后在临死之前将孩子掉了包……所以这些年一直在秘密追查那个孩子的踪迹……”

    “追查踪迹?难不成那孩子真还活着?”

    杨永年摇头,“不太可能……我想多半是君上太过疑心,若那位皇子真的还存活于世,沈家便不可能一无所知,而且又怎么会站在太子的身后?”

    杨衍若有所思,想着今日在长愿桥碰见太子等人,他似乎对阿慈很感兴趣……杨衍眉头一皱,“祖父,想必我与阿慈的婚事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杨永年呵呵笑道:“你小子这么多年还对那丫头这样上心,将来岂不是要惧内?”

    杨衍难得脸上一红,“祖父,我对阿慈的心意是不会变的。”

    杨永年神色严肃起来,“衍儿,李家大房两女一子已经毁了,沈家与其结盟的可能已经全无保障。这一切,都毁在李殊慈手里,她对沈氏恨之入骨,是不会轻易屈服的。届时,她若察觉杨家与沈家、太子的关系,不肯乖乖嫁给你,你会怎么做?”

    杨衍的手微微颤抖,他极力的想要发出声音说不能伤害李殊慈,可四叔怎么办?杨家又怎么办?他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放弃整个家族吗?杨永年拍拍他的肩膀:“衍儿,若是如此,不必你亲自动手,祖父会替你杀了她。”

    杨衍缓缓抬头,他终于知道祖父为什么非得让他演今日这出戏,想必是为了取信李殊慈。然而,他想起李殊慈那平淡无一丝波澜的神色,恐怕没有他相救,她照样能轻松脱身……这样做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可他却不想对祖父说实话,他强撑起一丝笑:“祖父,她不会的,我一定会取得她的信任,她听说我会留在上京跟高兴……等她做了杨家的媳妇,自然也要帮着咱们的。”

    杨永年道:“最好是如此,那丫头的心智计谋自然对咱们杨家没什么坏处,而且李唯清这个人,着实难测,听说他最疼爱这个女儿,你若能将李殊慈握在手心,李唯清自然也会与咱们站在一起。到时,即便沈家的安排全部落空,李家依然得助咱们一臂之力。”

    杨衍想起今日被抓那个刺客,道:“她身边有高手,手法诡异留下了一个人。不过祖父放心,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她……等她嫁给我,便是咱们杨家的人了,不会坏咱们的事……”

    杨永年目光收紧,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杨衍怔怔道:“我会想办法,把那个人解决掉……”

第109章 因缘果报【第二更】

    李府的安稳日子仅仅过了一天,便传出李府三姑娘身死的消息。上京还未落下的喧嚣又一次上升到另一个高度。

    李家的姐妹一身素服,上香祭拜了李姝雯退到殿外。未婚夭亡的女子不能入祖坟,又无夫家,只能单独寻块风水好的墓地埋葬。丧事办的十分低调,棺椁暂时停在大宝慈寺,李姝然看着几近哭死过去的周氏。心里堵得难受,一边拭泪一边又有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手背上,便对并肩走在一旁的李殊慈说道:“她年纪轻轻,连墓地都没有,只能在边上找一块地方先埋葬了……她怎么就受了这么个无妄之灾,大姐姐这是何必,三妹妹又是何苦……”

    “二姐姐,不要难过了。生死轮回,三姐姐前世也许欠下了大姐姐的债,这辈子还清了自然就归去了,来生投一个好胎,定然福寿绵长。”李殊慈看着那幽黑暗沉的棺椁,轻轻说道。

    李姝雯听到这话愣住,又仔细看看李殊慈,止住哭泣:“听你这么一说,我倒不那么难受了。”

    “我曾听人说过一句话,行善不见善,前世有缺欠。做恶不见恶,前世有余德。劝君莫作恶,业报唯自受,劝君多行善,消业增福德。”李殊慈口中轻吐善恶真言,李姝雯在一旁看着她,忽见李殊慈的眉心光华一闪,吓了一跳,再细看又什么也没有了。

    她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微笑道:“三世因果经说,前世修善,今生享受。前世作恶,今生受苦。一点都不假,所以造就了人的出生的不同,境遇不同,结果不同。”

    李姝玉在一旁听见两人说话,插嘴道:“两位姐姐说的话越发高深了,我倒是听不太懂,但有一句话我还是明白的,近墨者黑。我可要离某些人远一点,免得有一天也着了小人的道!”

    站在一旁的李姝宛顿时眉毛倒竖,“你说谁!”

    李姝玉吓得往后跳了一步,一惊一乍道:“哎呀,四姐姐,你这是做什么。我哪里有提到你半分呐?”

    李姝宛气的小脸煞白,她虽是二房所出,但她的生母许氏和李姝玉的生母庞氏不同,庞氏是吴氏的陪嫁丫头,与吴氏关系亲近。而许氏却是周氏身边的丫头,使了手段塞给李唯启的。吴氏不仅失了面子,还被周氏以此为借口抠走了不少银子。因此吴氏看许氏常常不顺眼,所以李姝宛和二房的人不亲近,常常去巴结大房的人。

    李姝宛扫一眼四周,见大家都朝这里看过来,不由气急,甩袖走开。李姝玉得意叹道:“唉!善恶终有报啊……”

    二月将尽,梅树的香气渐渐散去,上元节一过,已然迎来浅淡春日。

    深宫宫禁之中,是帝王的所在。御书房里,煦文帝手中拿着一本折子,威严冷峻的面容上,难得的带了一丝轻松惬意。朱大官在一旁觑着他的神色,道:“君上不如歇息片刻。”

    煦文帝方年过四十,有从小习武强身,身体底子一直不错,可自从进了这个冬天,便总觉得不适。“回头让惠妃给朕看看。”朱大官神色不变,见煦文帝没有要歇息的意思,便拿了件外袍给他披上,一一接过他看过的折子。

    煦文帝突然冷笑一声,将手里的一本折子砸到地上,“李煜这个老不休,连自己家里的事都管不好,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尽出不肖子孙!刚从监牢中放出个浑人,又流放了一个孙子。紧接着死了一个孙女,又毁了另一个孙女。他李煜是要干什么?嗯?”

    朱大官躬身站在一旁,听煦文帝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回君上的话,老奴以为,这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朱大官面色不变平静异常的答道:“李家大房身为庶出,却与沈家关系密切,恐怕没安什么好心思,这两件婚事也就此作罢,我看也不错,老奴心里还是偏着李少傅的,还请君上勿怪……”

    “你这话若是让沈豪听见,可不得气死了。”煦文帝哈哈一笑,并不见怒色,说道:“李唯清这个人确实太过避让了,听说他家那个丫头不错?”

    朱大官面上带着些微笑意:“李家那个五丫头很有意思。自从去年年中沈家联合李唯承的妻室害了她母亲一次,她便记下了这仇。上次沈家叔侄争女那件丑事,便是她暗中挑拨的,实在是智计无双啊。还有这次,她这四两拨千斤的一手,当真用的妙。”

    煦文帝‘哼’了一声,也不知是否认同这话,“你倒是不觉得她一个小小女子太过狠毒?”

    朱大官道:“若她也像李少傅一般,恐怕已经死了几个来回了。她与李少傅重情的性子一般无二,只不过爱憎分明,老奴看得出,开始她对那些人还是留手了,奈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不可妇人之仁。”

    “嗯,你说的不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不需讲求什么阳谋阴谋了。”煦文帝‘嗯’了一声,将一叠弹劾李煜治家不严的折子扔给朱大官,“李唯清这个性子确实不可取,哪像个活人?女儿倒是养的不错。让李煜自己解决这个烂摊子去。”

    朱大官理好折子,外面小内侍悄声进来,递上一个火漆密封信笺,又紧忙退了出去。朱大官看了一眼,递上前去,“是老将军的信。”

    煦文帝提了提眼皮,抽出纸张,眯着眼扫完寥寥几行字,又递回给朱大官:“你看看吧。”

    朱大官接过信,平和的神色终于起了一丝波澜,煦文帝道:“哼!果然!这么多年,你们都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我却不信!如今终于查到蛛丝马迹!那沈家就是一窝狼!养不熟的白眼狼,从一开始就算计着朕呢!”

    朱大官神色动容,“这信上说,沈家派人到那个村子之后,整个村子便得了疫病,全部死光了,全村人的尸首都付诸一炬,这……?”

    “这自然是为了隐瞒……”煦文帝的手握得死紧,眼神变得深邃不可琢磨:“阿真……你等着,我定然让这些人为你陪葬……”

    朱大官紧紧的握着那封信,君上的心思太重,当年德妃死的时候,他以为君上会力排众议,立儒王为太子,可谁知君上对儒王放任自流,并渐渐传出德妃身上留着前朝血脉,儒王注定与皇位无缘的话来。德妃死去不过半年,沈女便被册立为皇后。沈皇后死后,他以为君上会立惠妃为皇后,然而,他又出人意料的娶了王皇后……这些年来,王皇后身子不好,生下太子金徵之后便再无子嗣,宫中的妃嫔接二连三怀孕生子……惠妃独掌宫闱,最受宠的皇子是华妃所出的八皇子,而湘妃独宠专房,君上却始终不肯让她生子。最后立了毫无根基的七皇子金徵为太子……他跟在煦文帝身边的年头,除了德妃,比谁都多,可他还是从来就猜不透煦文帝的心思。

    “君上……老将军说,他一直在追查沈家到底在那个村子里做了什么,却毫无头绪,近日因为一些地方受灾,他留在那边的探子无意间听邻村的人说起,那个村子当年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那么这个人,用不用老奴亲自派人去寻?”

    煦文帝摆手道:“不必,沈家眼睛盯得紧着呢,你若亲自动手寻人,未必能瞒的过,赫连霆定然已经告知赫连韬去查。便就让他继续查吧……”

    “是……”

    此时煦文帝口中的赫连韬大世子殿下,此时正缠着李殊慈:“哎哎,你们家那几个祸害全死了,你下一步要做什么,你跟我说说,我肯定不给你坏事……”

    李殊慈眉毛挑起又落下,哼笑道:“你真想知道?”

    “想知道。”赫连韬连忙点点头,用渴望而兴奋的目光望着李殊慈。

    李殊慈勾唇一笑:“那么你先告诉我,你盯着沈家不放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赫连韬恨恨道:“我不能说!”

    “哦?真的?”李殊慈笑眯眯的打量他:“既然如此,咱们的合作已经结束。我这个消息可就没你的份了。”

    赫连韬一下直起身,眼睛连眨了几下。随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口中的话却是毫无尊严的乞求,道:“这位侠士,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李殊慈露出好兄弟,讲义气的神色,道:“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个机会。”

    赫连韬点点头,等着李殊慈的下文。李殊慈笑眯眯的道:“你虽然不能说,但我可以猜,我只问你两个问题,说对了你就点点头,如何?”

    赫连韬苦着脸,想了半天,捏紧嘴巴,点点头。

    “君上授意你和老将军盯着沈家,是有关沈皇后当年的旧事,对吗?”

    赫连韬瞪大眼睛,这话问的,明明是问了三个问题……一是君上授意的?二是你和老将军都防着沈家?三是关于沈皇后的事?“你真是狡诈……”

    李殊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等待答案。赫连韬只好点头道:“没错……”

    李殊慈又问:“君上怀疑沈皇后所生的皇子并没有死,想要找到人之后暗中剪除,却毫无头绪对吗?”

    又是三个问题?赫连韬哭丧着脸继续点头……

    李殊慈直视着他,目光中闪着虎狼一般的神色:“我若为你指条明路,我有什么好处?”

第110章 踪迹(一)

    此时,二人正坐在半边楼后院隔出的花厅中,门窗闭的严实,向九等人守在门外,只有木云站在李殊慈身边。赫连韬目露惊疑之色,“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殊慈斜了他一眼,“其实你不需要跟我装糊涂,我原本已经知道十之六七,今日从你口中确定了一些重要关节,已经全部明了了。”

    “啊?”赫连韬目瞪口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妮子太过狡猾,你说一句话,她能听出十个音儿。

    李殊慈似笑非笑,“你不必紧张。”随后又压低声音说道:“你现在是在找一个人吧?一个曾经逃过一劫的山野村汉,我说的对吗?”

    赫连韬听见她的问题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却半路又改成了摇头,木云在一旁噗嗤一声,用手遮住嘴,眼神望向窗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赫连韬对自己的慌乱表示无语,半晌,他摆了摆手,道:“哎呀,算了,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反正咱们也是过命的交情,我信得过你!”

    李殊慈又斜他一眼,眼神中盛着满满的鄙视,赫连韬脸一红,道:“其实,我也是刚接到我爹的消息,派出去的人恐怕才刚到地方,你怎么会知道?我爹暗中调查了这么些年,才找到一丝蛛丝马迹,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鄂州下县有个小刘村,十七年前遭遇旱灾,全村人先后感染疫病,无一幸免,最终烧村。”李殊慈看着赫连韬,一字一句的说道:“当时沈文瀚年纪还未及冠,外出游学,遍访名仕儒师,隐世高人。曾经就到过这个村子,但没过多久这个村子便永远的消失在一片大火之中。”

    赫连韬道:“是啊,鄂州所有的记载都只有这么一句……而沈文瀚当时经过那里一直被认为是巧合……”

    “哼,我却不信。”李殊慈冷哼一声,挑眉看着赫连韬说道:“说起来这事巧了……”

    赫连韬急吼吼用青白瓷茶杯撞了两下桌子:“什么巧了?我的姑奶奶,你就别卖关子了……”

    “你还没说,我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呢?”李殊慈用无辜的眼神望着赫连韬。

    赫连韬觉甘拜下风,拱手道:“这位女侠,在下服了,您请直言吧!”

    李殊慈没理会他的怪模怪样,直视他道:“我要参与这件事。”

    赫连韬这下真是反应不过来了,张口结舌,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什么什么?你要来趟这趟浑水?”

    李殊慈点点头,“没错,你得帮我。”

    赫连韬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心口抽动了一下,他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麻烦的事正常人都会避之不及,你却主动要横插一脚……沈家现在也没办法和你大伯结亲家了,你还想做什么……”

    “你到底答不答应?”

    “答应……”

    李殊慈瞪了他一眼,道:“年前,我在街市上救下一个人,面目模糊,大约是大火烧伤过后的模样。前几天,我的手下告诉我,这个人来自鄂州。而同时,洪秀才突然说要还乡,出门去了鄂州。洪秀才不是你的人吗?加上沈文瀚也曾经去了鄂州,这难道不还不能说明问题?而你最终的目的,是在找一个在十七年前失踪的孩子,不是吗?”

    赫连韬看着她深沉如墨的眸光,迟疑的点点头:“是。”

    李殊慈对木云点头示意,木云打开门,对外面站着的一个戴兜帽的人说:“你进来吧,主子要见你。”

    那人回头看了一眼常大常二,常大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让他放心。常二搓搓手,道:“快去吧,我还没见过咱们五爷呢!”那人咧咧嘴角,被火烧毁的肌肉/根本无法自如的扯动。他转身进了屋子,大半张脸隐藏在黑长的兜帽之下,他伏在地上不发一言,脚尖紧张的挪动了几下,等着上座的两人问话。

    赫连韬转头看李殊慈,李殊慈轻声道:“你是刘中?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下当年小刘村的那场大火前后发生的事情,想必常大已经跟你说了,你知道什么照实说就是,我一会保你和小桃子的平安。”

    小桃子是他身边带着的小女孩,自从有了常家兄弟的帮助,小桃子的笑容明显多了。他是很感激的。刘中身材并不高,十分瘦削,他轻轻将兜帽摘下,露出了那些无一处平整的皮肤来,整张脸,还有双手,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如同融化了一般,五官扭曲,十分丑陋。就连赫连韬这样的大男人也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刘中赶紧低下头,小心翼翼的呼吸了几口气才说道:“小人刘中,小刘村出事之前,一直生活在那里,直到十七年前鄂州旱灾,小人逃脱生天之后,辗转流落各地……”

    木云摘下脖子上带着个小半块玉璧,拿到他面前,问道:“你可见过此物?”

    刘中抬起浑浊的眼睛看过去,那块玉璧倒映在他眼中,显得苍白生硬,他嘴唇发白,声音颤抖,“小人见过……”

    赫连韬疑惑向那块白璧看去,他以为李殊慈找到了小刘村唯一活着的那个人,能够从其口中知晓当年小刘村事件的只言片语已经很好了,没想到这其中居然还另有隐情。难道这人便是当年的关键人物吗?他一脸崇拜的看着李殊慈,李殊慈不理会,轻声问刘中道:“你在何时何地何人手见过此物?”

    刘中犹豫片刻,从怀里拿出那块和木云手中几乎同样大小的玉璧,说道:“小人这一生可以说,就是毁在这块玉璧手里……或者说这块玉璧的主人手里……”

    “十七年前,村里来了一个姑娘,不,应该说是一位年轻妇人。因为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赫连韬袖中的手一颤,那孩子难道是……

    刘中仿佛回到了过去,浑浊发黄的眼睛居然在那一刻被什么东西点亮,“她昏倒在我家门前,当时我还不到16岁,半大的小子最爱看漂亮的姑娘……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女子,几乎以为她是个仙女。当时我家在村中尚算富足,并不愁一口吃食,将她救回家中之后,我爹娘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如何到了这个地方,需要什么帮助。她说:她和丈夫在路上遇到了山匪,她带着孩子独自逃了出来,不知现在其他人的情况如何了。她说想将这孩子留下一阵子,她要去寻找丈夫和其他人。我说她一个女子出门不安全,要帮她去寻,她却不愿意,说一定要亲自去才能安心。”

    “为了以防万一,她将身上带着的一块白璧敲碎,取了一块穿上红线挂在孩子的脖子上。并将身上的金银首饰一一取下,对我说,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不能回来,到时候定然也会有人寻到这里将孩子接走……求我们帮忙照顾孩子……”

    木云听到那女子敲碎白璧这一句,气息一乱,李殊慈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木云低下头,安静的听刘中继续说。

    “虽然她在我家里不过停留了很短的时间,可我那时心里眼里全是她的身影,时时期盼着她能回来,哪怕回来将孩子接走时让我再看上一眼……”刘中眼中的亮光又渐渐晦暗,“这一等就是三年,孩子已经会走路了,我怕他将那块白璧丢失,便取下亲自收了起来。村里的人都笑话我,说我媳妇跟人跑了,还留下野种……爹娘劝我将孩子送人,娶了媳妇传宗接代……可我……我一直忘不了她……”

    李殊慈不禁对刘中的痴心感到一丝怜悯,他如何知道真相其实复杂的多呢?那个女子口中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而“那后来呢?有人来把孩子接走了吗?那个女子可曾透露姓名?”

    赫连韬的目光也紧紧的盯着刘中,想知道刘中即刻将要从口中吐出的答案。刘中自嘲的笑道:“她说她姓宫,我们就叫她宫娘子。”

    宫……宫女?

    刘中继续说:“这孩子在我家长到三岁,有一天,一个人拿着封信找到我家,说是孩子的族人,他们没有给我看那信上写了什么,只给我看了信的一角上画着一个的图案,正是那一小块白璧。”

    赫连韬的神情紧张起来,“他们就这么将孩子带走了?还说了什么?有没有提到这孩子姓什么?”

    刘中的神情悲苦,“没说……他们找到了孩子,留下了一些金银作为这些年照顾他们少爷的补偿,他们走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孩子的娘还好吗?’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一个那么美丽的女子流落在外,我这样问,肯定会给她带来麻烦,说不定还会被人扣上不洁的名头,我见那人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可我又却根本无从解释。”

    赫连韬和李殊慈面面相觑,赫连韬急问道:“他们可还说过别的什么?那些人外貌形容如何?”

第111章 踪迹(二)【第二更】

    刘中音调怪异,喉咙应该也是在那时受了伤。“他们只在一开始问了那女子的相貌,去向,我想应该是为了确认孩子的身份。后来便没在说什么了。我看着他们走了,才想起那块白璧还在我手里,想追上去还给他们,可我转念一想,说不定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她……”刘中神色落寞,说道:“当时来了三个人,两个中年人和一个少年人,看身姿相貌就能看得出他们出身不凡……”

    木云站在书案前,呆怔半晌,手中握着的笔才落到纸上。画中的女子温柔美丽,正微微笑着。她将这副小像缓缓举到刘中面前,问道:“你……见过这个人吗?”

    刘中抬起头,他神情一瞬间凝住,惊疑不定的看着这副画像,想问问为什么她们怎么会知道宫娘子……却最终难以开口,他将那块白璧攥的死紧,只说:“她就是当年那位抱着孩子的女人,自称姓宫的女人……

    木云呆呆的收回画像,走回道李殊慈身边,背对着刘中,眼泪无声落下。李殊慈安慰的拍拍她的手背,面相刘中问道:“这件事过去之后,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你身上的伤是……”

    刘中攥了攥拳头:“有……有异常……”

    他们看着刘中的眼中渗出泪水,肌肉扯动,让他的面部看起来更加狰狞,“在这之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我爹娘就出事了,先是我娘上山采野菜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失踪了。村里人帮忙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众人都说定然是被猛兽给吃了,找不回来了。没过几天,我爹又莫名其妙从山坡上跌落,摔断了脖子……就那么死了……”

    原本就身材瘦削的刘中,因为被烧伤显得佝偻颓败,才三十出头的他如年过半百的老人一般,蜷缩在地上哀声痛哭:“我察觉爹娘死的蹊跷。隐隐觉得和那孩子的事情有关,因为除了那几个人,我们一家如何能惹来杀身之祸?我有些害怕,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惨遭横祸……所以除了白天和村里人一起下地干活,每天落黑之后,就躲在屋子里挖地窖,希望能躲过一劫。而旱灾却在这个时候来了。”

    “不止小刘村,周边大片的村子都受了灾,水源干枯,饥荒……家中的粮食越来越少,开始,还能搀着观音粉吃,但观音粉吃多了会死人,可没办法,太饿了,渐渐开始有人真的死了。再后来大家只能啮草嘬土,树根草皮都被搜食殆尽,旱灾过后便是蝗灾……那时候当真是每天都有人死去,老的少的……”

    蝗灾往往和严重旱灾相伴而生,有所谓‘久旱必有蝗’的说法,李殊慈皱眉听着,可以想象的到当时是怎样一副凄惨的景象。赫连韬疑惑道:“观音粉是什么?难道是菩萨脚下的香灰不成?”

    李殊慈无奈道:“观音粉就是白善泥,细腻色白,以水搅碇和糯米粉一半蒸食之,可以用来充饥。但毕竟不是粮食,吃到肚子里,天长日久难以克化,滞涩肚肠,自然会死人的。”

    赫连韬震惊不已,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有人吃泥巴充饥。刘中道:“没有路引,村民根本无处可去,只能苦熬等待府县的救济。一开始大家还把死人埋起来,后来死的人越来越多,活着的人也根本毫无气力,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开始有人易子而食,然后就有人得了疫病……小刘村离水源最近,也是附近村庄最富足的一个村子,从闹饥荒开始,就不断的有周围村子的人跑到我们那里去,所以小刘村是疫病出现最早的地方。”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连续几个月,我都提心吊胆,可却并没有人来取我的性命。我跟着另外一群青壮年人,想要趁着疫病爆发前离开村子,哪怕乞讨,哪怕流落四方只要能保住性命……可是,村子很快被官兵围住了,禁止任何人出入。有人说是县老爷下令烧村,以防疫病扩散到外面。可那时候得了疫病的人明明还没有几个,大部分人都还好好的。当时小刘村原来就有近百户,加上后来涌进村子里人,足有二三百人之多。大家想要逃出去,可官兵守在村外,见到任何异动都毫不留情,很多人都在混乱中被乱刀砍死了。”

    “后来就没有人敢再往外冲,我想起自己挖了一半的地道,觉得那也许是一个逃出生天的办法,便在地道里挖了很久,妄想着要一直挖到村外去……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夜里,我从地道里出来的时候,村子上空雾蒙蒙一片,带着一股子又香又丑的奇怪气味,闻上几口便有些头晕目眩。我以为是毒气,急忙返回地道躲了起来,等我过一会再出来的时候,那些雾已经快要散掉,隐约间看见远处有许多火把将村子围住,村子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恐怕村民都已经被那些雾气迷倒了……那些官兵从外围开始,一点点往里烧,足足三天三夜的大火,整个村子烧的精光……”刘中的眼泪从扭结坑洼的脸颊上流下。

    赫连韬震惊:“村民难道是被活活烧死的吗?那么你是如何逃过一劫,最终活下来的呢?”

    “我……我装作昏迷躺在屋子里,想骗过他们,等他们点了房子就跑出去躲起来,可他们不仅迷晕了村民,居然还在房子外面泼了火油,四面都是大火,我根本出不去,我只能钻进地道里……可地道里依然抵不住大火的炙烤,入口被一些木头横梁堵住,我的脸,手,几乎要融化……身上每一处地方都无比剧痛,就在我即将窒息的时候,朦胧间听轰隆一声,似乎是房子倒了,一丝凉气动洞口灌入,我觉得能呼吸了,然后便沉沉的晕厥过去……”刘中的手不断抚摸着自己的皮肤,眼中满是恐惧。“等我醒来的时候,整个村子都是灰烬……我拼命的逃进深山中,用草药治好了身上的伤……”

    李殊慈难以想象,在这凌乱的只言片语背后,有多少疼痛和苦难无法用语言表述清楚。“所以后来你离开了村子,一直奔逃在外是吗?小刘村还有其他的活着的人吗?”

    “是……我不能对别人说我是小刘村的人……所以我只能装疯卖傻,在路边乞讨,我容貌被毁。其他的乞丐都打我,赶我走,欺负我,这些年我过的……几年前,我生了一回病,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是小桃子的爷爷救了我。所以我答应他在他死后照顾小桃子……小桃子也不怕我……这几年我和小桃子一直相依为命……小刘村还有其他活着的人,是当时在县城里做活的……我曾见过,但他们是认不出我来的……””刘中口中提到小桃子,仿佛是抓住了他这一生当中唯一的温暖。

    李殊慈在他破碎的念叨中听出了难以抑制的苦痛和想要活下去的强烈愿望。她道:“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们。小桃子也会好好长大……”

    刘中捂着头脸,伏在地上呜呜的哭泣着,手中攥着那快碎裂的白璧,因为哭的太过厉害,整个身体几乎都在抽搐。嘴唇翕动,却无论如何也再挤不出一个字来。屋里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怜悯和同情。

    刘中被送走了,临走前他留下了那块白璧,木云的眼中更是嵌满了内疚……那个女子,应该就是她的娘啊!

    赫连韬怔了半晌,问李殊慈:“这个又是怎么回事?”

    李殊慈看看木云:“木云,你心里应该已经确信了吧?”

    木云看着拿起两块白璧拼在一起,若是加上木山身上带着的那块,便是一个完整的圆形。她说:“果真,我爹娘的死没有那么简单……追杀我娘的人难道就是去接那个孩子的人吗?我娘抱着的那个孩子身份不简单吧?他到底是什么人?”

    李殊慈看了一眼赫连韬,拉过她坐在椅子上,说道:“木云,你要记住,事关你母亲和你全家人的性命,我不能对你隐瞒,但这件事,出我口,入你耳,除了你大哥,谁都不能再提及一句。”

    木云眼眶发红,点头答应。李殊慈说道:“十七年前,先沈皇后临盆当夜,被一场大火烧死在宫中……那个孩子,君上一直怀疑被人掉了包,并没有在那晚死去。所以这些年一直追查那个孩子的行踪。按照刘中所说,应该是沈皇后的心腹宫女偷偷带着那位皇子逃出生天,半路将孩子托付给刘中,并且留下信物。而那个宫女,应该就是你娘……”

    木云的手一颤……“我娘确实是崇南人,她对我说过的……难道当年我娘一直被人追杀?所以途中将那个孩子托付给了别人?为什么不将孩子送回沈家,寻求沈家的庇护呢?”

    李殊慈说:“因为不管是君上还是沈家,都不会让一个知情者活在世上,唯一的结局,定然是被杀人灭口……”

第112章 身世之谜

    赫连韬茫然,他不知道是否这件事的真相命中注定会被李殊慈揭开,这场迷局的关键人物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她身边……他自己也是其中一个吗?“一个年轻的少女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太过招眼,根本瞒不过有心人,所以你娘很聪明的将孩子托付给了一户生活尚算富足的人家……并且留下足够的金银,对他们说,将来会有人来接这孩子……想必你娘早就打算好了……”

    “刘中为人软善,想必他的父母亲人也是如此,不然也不会平白养育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三年,我想,你母亲应是早早便打听好了这户人家,故意晕倒在他家门前,想好了合理的说辞,设计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木云脸色发白,“我爹曾经说过……我娘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可……这样做的结果,却是平白害了许多无辜的人……那场烧村定然是沈家怕人寻到蛛丝马迹而做下的一劳永逸的法子……”

    “木云,不要这样想,你娘也是迫不得已的,她一个弱女子,莫名卷入这场阴谋之中奔逃在外,能够保住她自己的性命已经不易……带着一个孩子,是绝对逃不掉的……这已经是能想到的最稳妥的方法了。这件事无论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会有更好的结局。”

    赫连韬点点头,“没错,若是我,也会这样做。”

    李殊慈感激的看了赫连韬一眼,她不想让木云心中留下黑暗的影子,于是她问起那封信:“刘中说,来接孩子的人手中拿着一封信,那封信上画着白璧的图案。这件事的知情人只有刘中一家和你娘,毫无疑问,肯定是你娘送到沈家的密信……时隔三年,她觉得事情应该已经平息了,所以偷偷将那孩子的所在告知给沈家人。希望能让这件事情结束。因为她知道,沈家人找不到那个孩子便永远不会罢休。”

    “可那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为什么时隔怎么久,却又暴露了呢?以至于全家人都……”木云紧咬下唇,声线模糊。

    “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是沈家人所为,只不过我们还身在迷雾当中,不知前因后果。沈皇后身死成谜我有预感,这件事定然牵涉沈家最大的秘密……如果能知道你母亲当年在宫中的名字,或许会有一些线索……”

    木云的泪垂于睫:“我母亲本名古柔……父亲一直称呼母亲为阿柔。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名字了……我们一家人隐居山谷,出了附近的村民常常来找我爹看病,和外面的人相交甚少……凡事有所来往的,都称呼我娘为柔娘子。”

    “古柔?”李殊慈凝眉细思,她与赫连韬已经十分熟悉,而赫连韬的性子也随性散逸,二人如今言谈之间已无隔阂:“本朝古姓甚少……世子,你出入宫禁自如,想必君上也会暗中给你提供方便,不如尽快查一查当年沈皇后身边的人最后都去了哪里,宫女内侍的来历姓名都有详细的记载……看是否能查阅道古柔的名字和相关的人事……”

    赫连韬的眉头微皱,看着李殊慈,“古姓是前朝皇族的姓氏,如今崇南留存下来的古姓,已经极其稀少,而且几乎全都都是赐姓家奴的后代……因为古姓皇族已经全部被斩杀,而唯一存活于世的就是德妃……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也就是儒王殿下的生母,是前朝唯一留下的血脉,因为当时不过是才刚出生的婴儿,又是女/婴,所以便被赦免了……她的名字叫做古尔真。”

    “古尔真?那你的意思是……”李殊慈怔了怔,想到儒王的身世,她说:“古柔也许和德妃有关系?”

    赫连韬摇摇头,“不知道……古柔极有可能是前朝被冠上皇族姓氏,极受信任得宠的家奴后代,但……如果是这样,她这样的来历身份又怎么可能会被入选宫女,如果是德妃为她伪造身份入宫,那沈皇后又为什么把皇子托付给她?德妃是君上极其看中的人,沈皇后和德妃之间应该是有相当大的矛盾的吧!”

    室内一时间静下来,三人都静默沉思,李殊慈看着木云放在桌几上的画像,突然道:“如果古柔和德妃没有关系呢……能被沈皇后托孤,足以证明古柔极受信任的!这样的信任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出来的……如果古柔和沈皇后是在宫外认识的呢?或者二人原本就相识呢?沈皇后进宫之后,想要让一名女子进宫服侍,想必不难吧!那么古柔进宫做宫女应该就是沈皇后的操纵。”

    “你是说,我娘是在进宫前,其实就是沈皇后身边的丫头吗?可这样也说不通,如果我娘在沈家呆过,沈皇后出事之后,这样的贴身极得信任的侍女还会有命在吗?”这样的想法木云更加难以接受,为了沈皇后的孩子,奔逃在外,受尽苦难,最后还要被沈家追杀……

    “世子,沈皇后的死真的是君上授意吗?又是为了什么呢?传说沈皇后和君上的感情极好,可君上为何又在恩爱之后将其暗杀……”

    赫连韬摇摇头,“我亦不知,不过……若说恩爱,帝王之情能有几分真?君上龙游潜邸之时,身边一直是德妃相伴,父亲伴君多年,知道许多当年的旧事,他说君上根本就不想立后,为了立后的事暗中不知发了多少此脾气,我父亲说,那是他见到的,君上唯一一次醉酒……君上醉的不省人事,说,如果不能立她为后,他宁愿这个位置永远空着……”

    “她?她是谁?德妃吗?”

    赫连韬点点头,“是,德妃身上留着前朝血脉,是不可能成为皇后的,妃子已经是君上能做到的极致。但最后迫于朝政压力,还是不可避免的必须要选出一名皇后来,君上深谙帝王术,为防外戚坐大,本想选一名如王皇后一般的女子册立。可那是君上刚刚登上皇位,朝中局势不稳,毫无助力的女子恐怕根本坐不稳皇后之位。”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那后来又为什么选了沈家女?沈家百年大族屹立不倒,岂不是违背了君上的初衷?”

    赫连韬一笑:“我也是这样问的。我家老爷子却说,之所以选择沈文楠为后,是因为她根本不是沈家女……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寥寥无几。沈家为了攀附皇权,定然会极力拉拢这位沈皇后,帮她坐稳皇后的位子,然而,这种利益关系自然不可能坚不可摧。正好解决了君上苦恼的问题……然后,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帝后之情可感天地……”

    李殊慈却呆住……她呆愣的哼笑一声,觉得难以理解:“你说什么?沈皇后也不是沈家女?沈家难道是善堂不成……”

    赫连韬疑惑道:“这话是从何说起?”

    “我那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李姝乔和沈渊明明是堂姐妹,大房却有让她们联姻的意思,后来我从祖母口中得知。我祖父的妾室,也就是沈姨奶奶,是从小被人托付给沈家的一位故人之女,便跟着姓了沈。”

    赫连韬惊讶道:“你曾说过,这位沈姨奶奶手中还握着一块先皇的令牌……那么这位托付孤女的故人……”

    李殊慈烦躁的说:“我也不知……本以为不过是我李家内宅争斗,可越往深处,谜团越多……所以我才要跟你一起查……”

    赫连韬举目望天:“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你要跟我一起查,可我也毫无头绪,之前我爹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丝线索,就这么被你解决了,还翻出了新的谜团。现在简直是一团乱麻!无从下手!”

    “如果能从君上口中知晓当年沈皇后的死因……”

    赫连韬连忙摆手打断她:“你这是让我去送死吗?”

    李殊慈狡诈一笑:“当然不是了,许多事情还是要靠你呢!现在关键的几个人,便是沈皇后,沈姨奶奶,古柔,也许还有德妃……”

    “关德妃什么事……”赫连韬一脸抗拒:“不要再好奇不相关的阴谋了好不好!宫闱秘事多了去了……这一件接一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殊慈恨铁不成钢的道:“什么不相关!你也不想想,君上对德妃的感情那般强烈,因为她不能做皇后,宁愿将皇后的位子空着,这般深厚的感情……如果你是沈皇后,你难道会眼睁睁看着君上的心就那么攥在德妃的手里?你会不会想办法打压德妃,用尽手段将君上抢过来……如果德妃的死是沈皇后一手造成的……那么君上会不会为了报仇而杀死了沈皇后?”李殊慈越说越顺,到最后自己的惊讶起来……“会不会真的是这样?”

    赫连韬的眉心挑了挑,“我说你……不要再继续猜了……”

    李殊慈摊手道,“我有什么办法?难道你不想尽快结束这件事?沈家势力庞大,我想君上也不仅仅是为了找到沈皇后生的那个孩子,而是在找沈家图谋不轨的证据……”李殊慈面色沉落下来,“只有将这些事情查明,才能推倒沈家,永绝后患!”

    敲门声响起,孙小子的声音在外面禀报道:“五爷,都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李殊慈答应一声,站起身对赫连韬道:“万事就拜托给你了。”

    赫连韬却追问道:“他刚才说什么准备好了?你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李殊慈看着她,轻启唇角,神秘一笑:“钓鱼!”

第113章 恐怖棺材【第二更】

    刁六在一片黑暗中醒来,四周没有一丝动静。作为一名死士,那种警惕性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深深的刻在他的骨子里。他没有动,转了转眼珠,仔细回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对,他跟着其他人出了一项任务,一场假的刺杀,目的是为了让少爷取信于李五姑娘。临撤退的时候,他被一个东西刺中体内,昏迷过去。所以说他现在应该是在李五姑娘手里?他没有死,被留了活口,对方应该是想在她口中盘问出什么消息。

    想明白这一切,他开始辨别四周的环境,是夜晚吗?如此漆黑……周围似乎没有其他人,他轻轻的转动脖子,四周传来一股腐朽的味道,就如同在污水沟中跋涉过一般,他稍微扭动了一下身体,关节发出轻响,像是一具已经在地下埋葬了很久的尸体。他难道是被丢在乱葬岗了吗?

    可如今不是冬日吗?他没有觉得寒冷,周围也没有蛇鼠传来的声,更没有风声。头脑昏沉,他下意识的想要揉揉眼睛,手刚抬起,却‘’的一声撞在什么东西上,似乎是木头的声音。手背传来一阵疼痛,他吓了一跳,试探的伸手去摸……触手是一块板状的东西,在他的上方,他将能够用手触碰到的地方都摸索了一遍,在他的上方是一整块的木板,十分厚重,他用手指在那上面轻轻划了几下,被灰尘覆盖的木头十分光滑……

    他并没有多少力气,费力的挪动双脚向四周探去,同样是被封住的……难道?他是被装到一个木头箱子中了吗?他的手在身旁摸索,两边的木板是同样的触感……突然,他在身体旁边摸到了一件棍状的东西,他疑惑的用两只手去细细的去感觉那是什么,中间细长,棍子的边缘粗壮,正好能握在手掌中的圆形,大概比他的的手臂长一点,他想到了什么,猛地将那东西扔掉!

    他的身体压抑不住的开始颤栗。那不是什么棍子,而是一块骨头,纤细的腿骨……一个女人的腿骨……混乱中他似乎听见了零碎的金鸣之声,他小心的摸过去,拿在手中,是两只圆环……镯子!刁六的冷汗顺着额头流进头发中,这是一个女人的棺木……那些金银则是随葬的物品……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被人装进了一个女人的棺木之中!

    他杀过很多人,也并不害怕死人……可这并不代表这他和一具尸骨躺在棺木之中而毫不惧怕……他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他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钻心的疼痛让他清醒了许多,然而触手的衣服,无比光滑,像女人穿的绫罗绸缎,他愣住,在自己的身上胡乱摸索着,短褂长袍,厚实光滑。

    富人穿长袍,普通百姓则穿短褂。而他身上的这种上身短褂,下身裙袍的样式……只有两种人会穿,一是大婚的喜服,二是死人的寿衣!他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他知道了,他为什么会在一个女人的棺材里……冥婚!

    那些随葬的金银说明这个女子出身良好,家境富裕,而这样的人家,若有未婚夭亡的女儿,为了女儿在地下不至于成为一个孤魂野鬼,则会选择死去的壮年男子为其举办冥婚。而这样的男子其实是十分难找的,因为如果这个人过于落魄不堪,则有可能会影响到死去女子下一世的气运,因此只能等待时机,碰运气而已。

    他安静下来,拼命压抑着心里的不适和恐惧,凝聚心神思考此时的境遇。李五姑娘不过是一名后宅女子,说不定以为他已经死了便将他胡乱扔到了乱葬岗,然后,他被这尸骨的亲人发现,就选择做了这个女子的鬼夫……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越想越觉得可信,只有这种可能,他才会如此躺在一个女人的棺木之中……恐惧的情绪渐渐被压下,逐渐浮现在身体之中的,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是一名出色的死士,为主子而活,随时准备曝尸荒野,不得善终。然而,他却被人扔进了一个女人的棺材里。如果他能活着出去,他将获得新生。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他不用再为别人卖命,不用再为主子而活。他将是一个新的自己,以他的本事,他相信可以在这个世间活的很好……

    这个念头一旦萌生,便如同穿过地底重重阻碍终于得以破土而出的鲜嫩新芽,生机勃勃不断壮大……他不愿放弃这个重见天日,重活于世的机会,他拼命的捶着着棺材四周的木板,企图能撬开一丝缝隙……可他用尽全身力气,依然没有作用,棺木纹丝不动!

    他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埋到了地底,若是那样,最多两天,他就会窒息而亡……他捏紧拳头使出全身的力气对着棺壁猛砸,希望这具尸体的亲人知道他还活着,能够放他出去。但所有的力气都白费了。

    他安静的躺在那,身体僵硬无力,棺材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时间被无限拉长……他觉得已经过了很久,精神在一点点趋近崩溃,不怕死的人很多,但没人能在漫长的等死中熬得过去。刁六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仿佛他真的是一具尸体……

    就在他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等等!外面似乎有什么声音,他转动了一下眼睛,集中所有的精神侧耳细听……一阵没有规律的响动,似乎是很多人的脚步靠近了棺材,他开口呼喊,第一声嘶哑穿破喉咙之后,声音开始清晰起来。他大叫道:“有人吗?放我出去,我没有死,救我!”

    外面静了一下,他们听到了!他们能听到他的呼喊!刁六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双手用力的锤着四周,继续喊道:“救我,我没有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外面果真传来嘈杂之声,似乎就有人站在棺材的旁边,那人说道:“怎么办?这人好像没死?”

    “我去禀报主子!”

    不一会,外面又进来几个人,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你说什么?发现这个人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死了。不会是诈尸吧?”

    刁六听见这个声音,知道她定然是主事之人,发疯一般大声喊道:“不是,不是诈尸,我没有死,放我出去,救我!”

    外面的声音一顿,那个女子的声音又想起,“我好不容易为姐姐找到了这具尸体,年轻力壮又英俊的男子,姐姐一定会很满意很高兴的,可他怎么又活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主子,不如就将错就错将他葬了吧。反正这人是在乱葬岗找到的,恐怕也没人会找他,冥婚的仪式都已经举行过,他就是咱们家正正经经的姑爷了。”

    刁六万分惊恐,他们居然要将他活埋?那女子又说道:“唉,我也想为姐姐找个好男人,可是此人身份不明,他若真死了便罢,可这人没死……我见他相貌不凡,万一这人是哪家少爷,又是我们相熟的人家?岂不是不妥?”

    “不如咱们问一问,若他能说出个子午寅卯来,咱们就放了他。若是说不出来,就把他埋了……”

    那女子没在答话,刁六知道她一定是点头同意了……不说个子午寅卯来就要埋了他?刁六的额头又渗出冷汗……他要怎么说,他们才能放过他?他肯定还在上京,外面的人应该是上京中的豪族世家。而他只有说出相应的身份才能逃出生天!他作为杨家的死士,对于杨家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绝对能说个明白,可这样他便暴露了……可若不说,他就要死在这……

    不想死……他不想死……就在他心头念头翻涌时候,外面的人敲了几下棺材,问道:“你是什么人?能听见我说话吗?若是能听见,就答应一声。”

    刁六赶紧说:“能听见,能听见,快放我出去……”

    那人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是谁?”

    刁六一咬牙,等出了这个棺材,他就将这里的人全杀了。然后逃得远远的……“我叫刁六,是杨府的人,御史大夫杨永年家的人。出门为主子办事被人暗害。还请诸位放我出去!”

    那女子一听他这话,惊叫道:“哎呀,怎么会是衍哥哥家的人,快放他出来吧!”

    刁六心中一喜,却听另一个人说道:“主子,万一他是说谎怎么办,需得让他说出些有用来,证明他真的是杨家人才行!”

    那女子迟疑道:“你说的对……”

    刁六心中犹如一团乱麻,听那人问道:“你多说一些事情,一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事情,若你能证明你的身份,我们自当放了你!但丑话说在前头!我们与杨家关系匪浅,对杨家的人事十分熟悉,若说错半分,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李殊慈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子中央摆放的巨大棺材,听着木云和向九在那里一唱一和,将棺材里那个被老糊刺中身体的死士唬的一愣一愣的。赫连韬坐在一旁简直有伸手接眼珠的冲动,这也行?这妮子还有什么是干不出来的?然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死士居然和杨衍有关?他看着李殊慈同样复杂的神色,愈发觉得此事另有内情……

第114章 智计无双

    李殊慈目光闪烁,她也不敢相信,这个死士居然是杨衍派来的?杨衍对她的情意难道是假的?不可能!她从杨衍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到,那种眼神和她前世看沈渊的目光没有区别,那是一种无法割舍又极其矛盾的爱……

    等等!矛盾?为什么在他眼中会有这种情绪?他和她的婚事已经定,是未婚夫妻,一个倾心爱慕的人很快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为什么会有矛盾的情绪呢?除非……这中间出了什么变故……

    李殊慈想起老糊的话。‘如果你去杀人,那么定然想方设法接近目标,可这些人自从这位少年人出手之后,便好似改变主意了一般,专攻起他来,难道不奇怪?’是啊,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杨衍竟然能在老糊之前发现杀手,却在对战的情况下毫无伤亡,那场刺杀,看来不过是他们之间的配合了?

    赫连韬目光中带着十二万分的好奇和惊讶,显然他对李殊慈和杨衍的事情是清楚明白的,小声问道:“为什么?”

    刻意在她面前演了一场戏,是什么目的呢?李殊慈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角,也压低声音说道:“如果我不知道这个死士是杨衍的人……会怎么样?他能达到的目的是……”

    两人眸光一亮,对视一眼,同时开口说道:“取信于人!”

    李殊慈的脸色沉下,杨衍的矛盾说明这件事并不是他愿意做的,却不得不做。是什么人能让他不得不做?自然是杨家的家主杨永年!

    赫连韬也想通了其中关节,说道:“杨家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然是因为心里有鬼!却没想到欲盖弥彰。”李殊慈十分失望。她甚至想过,若是嫁给一个对自己倾心相付的人也不错,反正她今世根本就没打算将自己的感情再倾注给任何人。然而,天意弄人,事与愿违。

    那边的刁六已经从杨永年开始,往上数三辈,往下数三辈,说的清清楚楚,向九却说道:“我说,你说的这些我们也知道啊……你就不能说点新鲜的,还没露出风声的消息,我也好去杨家打听一下,想必以我们和杨家的关系,他们自然不会隐瞒,从而也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你说对不对……”

    木云说道:“哎呀,我听他说的这些也差不多了,不如就放了他吧!”

    向九说:“主子,小心驶得万年船,若他真是杨家人还好,咱们陪个礼,想必杨家也不会跟咱们计较,毕竟咱们也从乱葬岗把他救了不是?可若他是什么歹人,出来之后报复咱们可怎么办?”

    木云迟疑说道:“你说的也是……”

    刁六听着两人的对话,气的肺都要炸了,恨恨的要紧牙关,他几乎将杨家的祖宗八代都说了一遍!他们居然还里嗦!他身为死士,虽然是为主子卖命,但从小到大,只有他们去取别人的命!什么时候被这样对待过,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等他出去,定然要将这群人杀个干净!

    木云见里面没了动静,说道:“不过一会他在里面可就要憋死了,不如我们给棺材先撬开一点,让他喘口气?”

    接着刁六觉得棺材受到几声撞击,然后在他脚下的地方,‘咯吱’一声,翘起一条细缝,他猛地抬起头,棺材真的开了!明亮的光线直刺进来,他眯了眯眼,如果是头这一边翘起他说不定可以强行将棺材推开。然而翘起的是脚那一头,他们本用不上劲儿!

    他觉得这些人说的应该是真的,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是杨家人,他们就会放人!他下定决心,便说道:“杨家长孙杨衍,新近回京,很快任职殿前司禁军都尉一职。杨衍少爷的妹妹杨已经跟沈家大少爷深渊换过庚帖,想必不日便会定亲。阁下若不能确定,可以去确认一番……”

    在场众人都是李殊慈的得力心腹,当然知道沈李两家如今已经站在绝对的对立面,闻言皆是一惊,杨和沈渊定亲?杨家可是李殊慈的婆家!

    李殊慈冷笑一声:“原来如此……”前世李殊慈拼命要嫁给沈渊,杨衍后来的退步除了成全她以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她主动跳进狼窝,他们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费百般周折来取信于她……所以,杨衍对她的倾慕也许是真的,但各自立场不同,他们注定走不到一起!

    赫连韬脸色变幻不定,“杨家也和沈家联手了?”

    李殊慈趁着脸不说话,赫连韬喃喃道:“如果是这样,杨衍任职殿前司进军都尉一职岂不是……”他脸色煞白,愣怔的望着李殊慈:“沈家真的要反吗?”

    李殊慈眼中冰寒一片:“哼,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反呢?”

    “就凭那个孩子?”

    “那孩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子,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可那个孩子我们费尽周折还是毫无线索……不知道沈家把他藏在哪里……”

    李殊慈忽然笑起来,那笑声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难以释怀的情绪……“你还不明白吗?是我们被常识蒙蔽了。总以为秘密就应该被好好的隐藏起来,忘记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赫连韬已经被连日来的各种消息砸的头晕目眩,“你是说……”

    “没错,就是沈渊!”李殊慈无比确信而且坚定:“他就是先皇后沈文楠那个刚出世便被古柔带走的男婴!我早该想到的……沈渊即便再优秀,再出挑,也不过养子。沈家人怎么就这么放心一个旁支子弟,还为他鞍前马后为他铺就锦绣前程?原来他竟然……是皇子……”

    所有人都震惊了,而此时躺在棺材里的刁六已经从疑惑,到确定,到心如死灰……他知道,他被骗了。而他绝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棺材,这不是什么女人的棺材,这是他的……一早就为他准备好的棺材……

    “可是,沈家的所有人我都是查过的,这个沈渊的确是从旁支过继,而且过继的时候沈渊是五岁……”赫连韬不能相信,下意识地想要寻找破绽。

    “深渊在刘中家里长到三岁,然后被沈家接走,在接下来的两年里,他被秘密养在旁支,或许代替了哪个夭亡的孩子,或许充当了某位外室的私生子……总之,在暗处被**了两年,有了合适的身份,然后过继到沈文瀚名下……顺理成章……”李殊慈侧过头,看着赫连韬,说:“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找到这件事的证据……”

    赫连韬终于被迫接受这个事实,“就算沈家要反,可杨家怎么会……杨永年身为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非常之时,可代君上接受百官奏事,代朝廷起草诏命文书,不仅是君上的直属近臣,而且与丞相、太尉合称三公,位高权重,深得君上和朝臣信任……”

    “你别忘了,杨家四爷可与君上有大仇!”李殊慈将那日杨衍无意中透露的话串联起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杨家四爷?”赫连韬不确定的问:“是杨永年的第四子,杨衍的四叔?他没死?”

    “他不仅没死,这些年来似乎一直筹划着什么。被批杀星降世的一个人,会甘心平庸一生吗?何况,本来有着大好的人生,却被人一句话就从高空踩进污泥里,如果是你,一旦有了机会复仇,会放弃吗?”李殊慈将目光移向木云,说道:“木云,我想这位杨家四爷应该就是曾经拜访你父亲的‘四叔’!”

    木云摇晃了一下,震惊的看着李殊慈,她们虽然曾经就这般怀疑,但事实真相确定之时,她几乎无法反应。

    “怎么会?杨四爷被放逐在外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那是杨家还没有这样的显赫地位,沈家难道能未卜先知不成!”

    “根本不用未卜先知,即便是只有‘杀星’的名头,沈家人就不会错失。沈家人太过极端,要么废柴的离谱,要么厉害的可怕……他们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潜伏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然后在你毫无防备之时,狠狠咬上一口!”李殊慈语气冷硬,“我想,这位四叔应该和沈家人早有来往,说不定他的命就是沈家人救的呢!”

    棺材被重新封住,而刁六已经死了,去了他该去地方。

    看着棺木被抬走,赫连韬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个注意……”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大拇指,“身为一名死士,如果一开始便刑讯逼问,他定然死也不会吭一声,甚至很可能第一时间咬破毒囊,或者咬舌自尽……你这个法子要比用刑有用多了……”赫连韬不得不佩服李殊慈的智计,和她相比他觉自己似乎没有脑子一般。

    李殊慈淡淡一笑,“不过是利用死士的敏锐,先让他放松警惕,再让他绝望,在巨大的绝望之后,哪怕是微乎其微,十分渺茫的希望,他也一定会紧紧抓住。从而忘记了一个死士应有的素质。从而,不做为死士,只做为一个人,想要活下去……说破了,不过是他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115章 来者不善(一)【第二更】

    三月初来,日光明亮,早开的一簇桃花已经吐露新蕊。李殊慈静静的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人。那眉梢眼角已经泄露了她心中的苦思愁肠。刁六死了,杨衍还特意来询问过,李殊慈没有表露任何,却忽然就觉得寂寥,心里空落落的。本以为这个人一心一意的等了她许多年,愿意懂她,爱护她,忍让她。她能嫁给这样一个人,人生也算圆满。

    她让镜中的自己,努力提起唇角,绽放一个笑容。一束阳光打在镜面上,铜镜中的光线一阵恍惚,然后,她看见那个清风明月般的男子站在她身后,身上沾着柔和的光影,颀长的身躯不染一丝凡尘,他的目光望着她在镜中的,那个强自压抑着苦楚的笑容。

    她吓了一跳,嚯的站起,转身,惊诧道:“王爷?”

    他坐下,然后无比自然的‘嗯’了一声,眸光被暖阳染的柔和,他说:“为何一脸惊诧?不是你叫本王来的么?”

    李殊慈这才将自己从无法反应的情绪中拉了出来,她下意识的往门口的地方看了一眼,干笑道:“啊,哈……那个,我以为王爷会在夜晚的时候过来……所以……”

    儒王的眼中似乎有一丝笑意,道:“你的那个丫头在门外守着呢,见是本王来了,自然不会阻拦。倒是你,似乎已经习惯了本王夜里来此了?”

    “啊?啊……不不是……我是说,王爷自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说完,李殊慈才觉得这话不对,脸一路从额头红到耳根,再蔓延到雪白的脖颈之上,如院外初绽的***一样浓稠。

    儒王的目光停留在她半散着的头发上,李殊慈有些窘迫,她不出门的时候,惯常不喜欢挽着发髻,只将两侧的头发挽到脑后,图着这样的轻松自在。她怎么知道儒王会在这个时候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低着头,黑发从肩头滑落到前襟,顺着软旧素丝白裙上柔柔垂下……

    儒王在这一刻,在这个春日懒梳妆的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让他暂时放下了多年来压抑着的繁复沉重。他的面容平静无波,却在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说罢。”

    李殊慈愣怔一瞬,越发觉得窘迫,强自集中精神将她和赫连韬连日来的发现陈述了一遍。儒王开始还静静听着,听到后来已经是面色难看,“你所言可是当真?若有半句虚假,你便是已然犯下滔天大罪,谁也救不了你!”

    李殊慈颊边的红霞退去,目光坚定,她忘记了之前的窘迫氛围,脊背挺直,一字一句的说道:“今日所言,无一虚假!王爷自可亲去求证,若有半句不实,但凭王爷处置。”

    儒王闭目遐思,半晌才睁开眼,瞳孔中阴云密布,似有风暴即将来临,他道:“我的确怀疑过我母妃的死和沈皇后有关,但有一件事你说的不对……我母妃和沈皇后的关系不仅没有剑拔弩张,而且十分亲近。当年沈皇后能够入宫,也是因为我母妃的缘故……”

    “怎么会?”李殊慈完全没有料到事情是这样的。

    儒王摇摇头,“我当时尚年幼,并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后来我母妃病故,时隔不久,沈皇后便出了事……我虽然怀疑过,但多年来并未找到任何痕迹,如果说父皇是为了我母妃报仇所以杀死沈皇后,我是不信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父皇。他的心中只有这个天下,甚至从小相伴他身边的我母妃,也不过是他万千事物里比较喜欢的一件罢了……”

    李殊慈迟疑一番还是问道:“王爷,请恕我无理……德妃娘娘的身世……”

    “我母妃的确是前朝遗孤……崇南历经三代帝王,第一代南武帝灭了前朝之后,将前朝最美丽的公主赐给了自己的一个儿子,也就是我父皇的皇叔,但这位皇叔没过多久便在皇位之争中死去了……第二代帝王崇武帝,也就是先皇登基后,转将这位公主赐给了一位臣子,这位公主不堪受辱,在生下女儿之后,便自缢身亡了……而那个女儿,便是我母亲,那个臣子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当时还是妃子的太后看她身世可怜,便把将她要来,让她在身边做一个丫头。那时我父皇是所有皇子中十分不起眼的一个,因缘巧合,他们相识了,她陪着父皇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艰难的日子……直到父皇登基,成为德妃。”

    儒王轻声说着,声线似乎穿越到过去,将那位身世可怜的德妃娘娘带到了李殊慈眼前,“我母妃心地善良,在我的印象中,从没见过她对任何人发火,甚至没跟任何人扳过脸色,在我三岁那年,已经能记得许多事情,沈皇后入宫之时,宫里的嫔妃所生的皇子有四个,然而随着沈皇后逐渐得势,大哥,二哥,三哥都在不同的意外中夭亡了……只剩下我一个皇子,还有沈皇后腹中未出生的孩子,我能感受到母亲的心境似乎发生了变化……后来母亲病了,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仙逝了。而沈皇后在生产当日,一把大火讲景瑞宫烧成灰烬……母子皆亡……”

    李殊慈心下惨然,却更加认定了德妃的死肯定与沈皇后有关:“那么王爷可否知道,君上为什么不相信沈皇后母子都已经死了?认为沈皇后偷偷将孩子送走了呢?”

    “所有景瑞宫的宫女几乎都被灭口了,然而有一名宫女,是惠妃娘娘宫里的宫女,名叫豆儿。突然不见了……惠妃娘娘颇有手段,没过多久便查出,这个宫女是沈皇后经手入宫,然后送进惠妃娘娘宫里的。”

    “豆儿?难道豆儿便是古柔?”

    儒王点点头,“按照你所说,的确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

    “看来是沈皇后棋高一着,早有防备……”

    “没错,沈皇后心机深成,惠妃娘娘最然出身江湖,身份不显,但手中的势力未必比当时的沈皇后差,但却一直没能怀上子嗣。沈皇后死后,惠妃娘娘才有了身孕……”

    “这位沈皇后的手段可真是了得啊……”

    “沈皇后过逝没多久,君上便册立了王皇后,恐怕父皇是怕沈家再送一个沈家女入宫为后,所以便借口与王皇后一见钟情,直接了断了沈家的野心。”儒王眉间蹙起:“这些年,我一直弄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母妃一力引荐沈皇后入宫,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或者有什么纠葛?这位沈皇后到底是什么来历?当真只是沈家旁支或者寄居的一个普通女子么?还有你祖父的妾室沈氏,与沈皇后是否有所关联?为什么手中拿着先皇的令牌……而我母妃的死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重重的迷雾在两人之间散逸开来,皆是沉默。

    儒王金晟,崇南最最金贵睿智的王爷,此时在李殊慈面前,像一个丢失了心爱物品的孩子,茫然而伤感。

    李殊慈不知怎么来安慰,只能说:“王爷,真相总有大白的一天。”

    儒王却恢复了以往的神色,看着她,那一瞬间的茫然失措似乎只是李殊慈一个人的错觉,就连之前眼中仅有的那一丝温和也消失不见,他说:“你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小女子,到底是哪里来的胆量,敢去探查进宫之中那些最深最见不得人的秘密?你就不怕最后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么。”

    李殊慈轻声说:“王爷,这世间的一切,无论多久,总有一天会将它最真实的一面呈现在众人眼前,如果有真相,那么注定将被揭示,不在于敢不敢,而在于想不想。”

    儒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只留下李殊慈的话音如同云雾般消散在周围。她站定片刻,也同往常一般,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叫了青鸽进来帮她更衣,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又急有多,她觉得有些事情,应该与父亲商量,毕竟,父亲是李家唯一的嫡子。

    李殊慈走到李唯清的书房,却发现他并不在,她转身穿过长长的朱红雕花回廊,往名寿堂走去,现在姚氏每日都陪在老夫人身边片刻不离,就连李唯清都被她疏落了。

    “娘。”

    听到李殊慈的声音,姚氏将目光从老夫人的身上移开,“阿慈,你来了。你祖母的情况愈发不好了……这几日睡着的时候越来越多……”说着,她眼眶发红,泪珠寻思凝聚,李殊慈见她这般,心痛同样难以抑制,安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是揽住姚氏,说起别的事情,试图让她转移注意力。

    “娘,方才我去爹爹书房,他竟不在?今日爹爹不是沐休吗?”

    姚氏擦擦眼睛,道:“你爹爹的姨父病逝了,家中只剩下姨母和表妹,所以你父亲想把她们接到李家来,今日下午她们便要到上京了。”

    李殊慈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急急问道:“父亲的表妹?哪个表妹?”

    姚氏嗔怪道:“阿慈怎么连自己亲戚都能忘了?还有哪个?你祖母可就一个亲妹妹。”

    李殊慈只觉得手脚都僵在那里:“安绮容?”

第116章 来者不善(二)

    向九的人生信条是:时一到花自开。然而像他这种五雷轰顶也能坐得住的个性,也实在开始急了。因为,他身在上阳宫的十六位师兄,二位师姐,还有一位天不怕地不怕被众位师兄姐惯坏的小师妹,已经轮班开始了对他的第二轮攻势!

    比如,三师兄辛阳的信是这样写的:十九师弟,咱们师兄弟的关系,师兄就不跟你客套了,当初你在众位师兄的面前再三保证,如果不能在半年之内将师父找到,自动滚回山门,闭关苦修!怎么样,十九师弟?事情可有眉目了呀?哎呀,其实为兄觉得师弟初出茅庐,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所以劝服诸位师兄弟再给师弟半年的时间。为兄对你的关照是不是令你感动的无以复加,涕泪横流?所以,师弟!若年底还没有师父的消息,你的十八位师兄姐,哦,当然,还有小师妹,准备亲自下山接你回来!

    向九想起三师兄那一手伶俐剑气,势如惊涛,心肝肺不由抖三抖……

    明明这群家伙就是自己想下山来逍遥……

    再展开傲娇凶悍的小师妹关千亦的信,简单明了,一目了然:十九师兄,你若再拿找师父的借口在外面吃喝玩乐,可就别怪师妹我将你扒光了吊在树上晒成人干给诸位师叔下酒!

    随信附赠的是一柄寒光凛凛的匕首。向九咬牙,这小二十!真是没大没小,没羞没臊!

    李殊慈带着木云进了半边楼,第一眼便看见向九窝在角落里,手里捏着一团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而面色僵硬,忽而咬牙切齿,“哎!我说!你在那做什么那!”

    向九下了一跳,一阵兵荒马乱,劈里啪啦撞到了一大堆东西,哭丧着脸:“没……没啥……”

    “真的?”

    向九惊疑不定,看着李殊慈面上那一丝邪笑,两手抬起又放下,然后又无所适从的背到身后,最终垂到身体两侧,没精打采的说:“唉,这件事还少不得要求你帮忙……”

    木云在一旁地上讽刺道:“哼!怂包!”

    向九瞪视着两人,终于在李殊慈满目狡诈,你不服我不行的神情中败下阵来。时辰还早,这时候茶楼酒馆皆没什么人,两人走到廊下坐着,向九平日里的鲜活雀跃,十足的精神气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有沮丧……“那个,其实我这次下山是来找我师父的……”

    “什么山?”李殊慈一句话问到重点上,她始终不知道向九的来历,总觉得这把好刀没用在刀刃上,十分遗憾。

    向九的脸皱成一团,吞吞吐吐的说:“就是那个……太阴山……”

    李殊慈惊讶道:“太阴山?太阴山不就是江湖人人称赞敬畏,侠肝义胆救死扶伤,武功天下第一的上阳宫的老巢吗?”

    向九无语道:“什么叫老巢?”不过他怎么不知道上阳宫侠肝义胆,人人敬畏?他那些师兄弟,加上师父师叔就没有一个贤良人,个个都是阴险狡诈之辈,比眼前这个李虫儿有过之而无不及!“嗯,就是上阳宫……”

    李殊慈上上下下将向九打量一番,好似从没见过一般,眼神从惊讶到疑惑,再到了然。一副事情办砸了我瞧不起你的模样,向九的脸都绿了,大叫道:“我说,李虫儿!你这是什么眼神,大爷我哪里不行了?”

    李殊慈似笑非笑的说道:“没有啊,我什么都没说啊!”

    向九跳脚,猛地一砸桌子:“你到底帮不帮忙!”

    李殊慈严肃道:“好吧,看在你跟了我这么久,尽心尽力的份上,我就帮你一回,说罢。到底什么事?”

    “嗯……事情是这样的,三年前,我师父留信出走。说要来上京找我师娘,只留下一张字条,这老头子一走就是好几年,没有消息,几位师叔都有些着急,命我们师兄弟几个出个人下身去找我师父。因为只有一个人能够下山,诸位师兄挣得头破血流,最终我以从未下过山的理由,得到了这次机会。”向九从怀中掏出一张已经皱皱巴巴的纸,递给李殊慈,说:“我已经下山半年多……师兄们也已经催了我三四遍……可我至今还是毫无头绪……”

    李殊慈展开那张纸,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两行字:第一行写着,众徒儿,见字如唔。第二行,我去上京找你们师娘去了!勿念!”上阳宫真的是一群不出世的高人么?李殊慈不由深深的怀疑。

    “你瞧,是不是毫无线索?”向九两手一摊,一把匕首从袖中掉落,李殊慈问:“这是什么?”

    向九脸一红,他总不能说这是小师妹用来威胁他的凶器吧!“没……没什么,这是小师妹送我的礼物……”

    木云鄙夷的嗤笑一声,李殊慈则满脸怀疑,不过她还是很善良的忽略了,问道:“从你师父的言语中看的出,这位师娘,应该与你师父是老相识才对!你师父入上阳宫之前应该还尚年轻吧?他的家乡在何处,是否有亲人在世,之前是否有过婚约或者两情相悦之人啊?”

    “诶?你说的好像没错啊。师父的信上写着上京,我便来上京了,想着时间长了总能打探到一些消息,便没有想那么多……我师父是从小长在上阳宫长大的,并没有亲人就更别提婚约了,上阳宫的弟子惯常是不出世的,我被师父捡回上阳宫,就没见师父下过山,这是头一次。”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难道要等着被找的人自动上门不成……”李殊慈已经对他彻底无语,这真是一个不敢指望的人啊,怪不得他的师兄们极力催他赶紧回去!“这么说上次你师父下山就是把你捡回山门的那次?”

    向九想了想,点头确定道:“没错,应该就是那次了,按照我的年纪来算,大约就是十九年前。”

    “十九年前……既然你师父来上京找人,当年必定也是在上京遇见的你师娘了。可他却独自一人回了上阳宫,说明他们的婚事或许受到阻碍,不得不分开两地,时隔十多年,你师父也许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按捺不住到上京来寻人……”

    向九目瞪口呆,敬佩的看着面前的李殊慈,“不过寥寥数语,你居然能想到这么多!”

    李殊慈不理他,继续猜测道:“你师父居然忍得住十多年没有下山一次,突然下山定然听到了什么不寻常的消息才对!所以,三年前的上京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好办,咱们想办法搜集一下三年前的邸抄小报,看看上面是否能查到蛛丝马迹!事情总得一步一步的查,若是能牵出条线来,就好办了。”

    “嗯嗯嗯,我听你的!”向九此时乖觉许多,他觉得李殊慈就是个妖孽,顺着她就能解决一切烦恼,他才不会犯倔呢,识时务者为俊杰!

    “哎?对了,你们那个地方明明在太阴山脉,怎么不叫太阴宫,或者上阴宫什么的……”李殊慈问道:“我大哥就快回来了。到时你们可以切磋切磋。”

    “你个李虫儿懂什么,阴极必阳,阳极生阴。更何况,什么太阴宫,阴森森跟江湖邪派似的,怎么能体现我上阳宫的凛然正气?”向九终于找到了可以讽刺李殊慈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转而问道:“你大哥?”

    李殊慈很正经的点点头,“倒时候你若打不过他,我会帮你说两句好话的。”

    向九不屑,用大母手指指着自己:“大爷我的能耐你还没见识过呢!”

    李殊慈却不与他计较,说道:“我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哦……”向九恍然大悟,“我说你这次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原来也有事情要求大爷我!说罢,什么事,大爷我肯定办的妥妥帖帖!”

    “我父亲的表妹,新近丧父,所以和寡母要一同到京城来,投奔李府。”李殊慈在心头盘算着,老夫人的娘家在覃都府,一应亲戚几乎都在那里。“我觉得这件事不同寻常,又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不得不防。所以我要让你到覃都府去,到她们的老家打听打听,是否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不过是你父亲的表妹,算起来也算是你的表姑母,都是亲戚,你也太多心了!”

    “周氏本来是要和李姝雯回惠州老家去,没想到李姝雯就这么去了,周氏孤身一人怕是不甘心,我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李殊慈不能和向九说的太多,只好用这个理由搪塞一番,“我这个表姑母,是家中幺女,听说生的极美,又颇受宠爱,心气就有些高,说了许多亲事她一个也看不上,如今已经是二十岁的年纪,留成了老姑娘了。祖母娘家虽然是平常人家,但这些年来借助李家也比从前好上许多,人心隔肚皮,难保有人心里就会长出野草来。”

    向九想到那一家疯子,点头道:“这么说,是应该有所防范!”

    “嗯。”李殊慈见他认同,才放下心来,说道:“今日下午,人就要进京了,这事要快。知道吗?”

第117章 野草难防

    午后的阳光温暖柔和,上京城中百姓富余,三十六行行行兴旺,远远近近的商人小贩,井然有序,一片繁荣盛景。安绮容听着马蹄的哒哒声,掀开帘子看着上京中的繁华热闹,兴奋道:“娘,我就说,咱们早就应该来上京投奔姨母的!”

    被她称为娘的中年妇人面上微露难色,她并不是过于张扬,喜爱喧嚣的性子,其实娘两个在老家也不是过不下去,可女儿的的终身大事又着实令人烦恼,道:“你姨母如今病重在榻……咱们不好多留……”

    安绮容不耐烦的打断蒋氏的话,“娘!咱们又不是外人,何必那么见外。就是姨母病重,咱们才更应该来看望姨母才对!覃都府离上京路途遥远,我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姨母,此时才应到身边尽孝才是!”

    “哎,你这孩子,如今你姨母病重在榻,府上的人也没有时间经历照看咱们。”蒋氏叹了一口气,若能托姐姐为女儿选一门合适的亲事当然再好不过,可临出发前,却接到了姐姐病重在榻的消息,她变改了注意,想着来探望一番,便带着女儿回去,“本想着上京来往的贵人多,便琢磨着让你姨母帮着留意个差不多的人家,有没有哪家的公子合适,此间若能了了这桩事,我也好放心去地下见你爹……可你姨母如今还哪有心力操心这等事……我和你爹老来才得了你这么一个女儿,没想到你婚姻大事却如此坎坷……”

    安绮容却并没有因为蒋氏絮絮叨叨的话而伤感,她的婚事……她半探出头往外看去。前面的车上是她的表哥……她就没见过像表哥那样的男子……清俊秀逸的外表之下,那一颗心似乎也柔和的过分,喃喃道:“不知表嫂是个什么样的人?”

    蒋氏听她这话,以为她是想让表嫂帮着张罗,眼睛一亮,笑道:“你说的倒也是,听说你表嫂贤惠温柔是大家闺秀,极是孝顺,你姨母每次来信都会夸奖一番,若是将你这事拖给她,想必也牢靠。”

    安绮容眼睛眨了眨,没做声,只看着外面车马隆隆,径自发起呆来。

    初春的天气,寒凉不减。李殊慈陪着姚氏站在李府门前等着,眼见着马车快到近前,赶紧吩咐小厮上前牵马。李唯清先从车上下来,第一眼看见姚氏站在那等着,赶紧过来握了她的手:“手都冰了,也不拿只手炉。”

    李殊慈在一旁看着,眼中噙着笑意,并不做声,姚氏脸一红,嗔道:“我哪有那般娇气,二姨母头一次到咱们这来,不可怠慢了。”

    安绮容先一步下车,正巧看见这一幕,花瓣似的唇角微微一僵。李殊慈眼尖,见她们下车急忙吩咐道:“几位嬷嬷快上前。”

    说着自己先一步走到马车旁扶住安绮容,拉着她欢喜道:“表姑母果真长得这般美,我瞧这样貌气质,比上京哪位千金闺秀也不差的,表姑母走了月余的路肯定劳累极了,赶紧进屋歇歇。”连珠炮似的夸奖让安绮容不禁微微一呆,她还真是没见过几个比她嘴皮子还利索的小娘子。连忙笑道:“这是表侄女吧。”

    这边话音刚落,蒋氏也被婆子扶住下了马车,听见李殊慈这一阵赞扬暖心的话,便是一阵喜欢,李殊慈连忙行礼:“姨祖母!”那边丫头婆子已经把二人的行装和从覃都府带来的特产礼物纷纷整理好,一切都有条不紊,万分妥帖。蒋氏和安绮容心中感叹不已。

    姚氏笑着上前,跟蒋氏行了礼,安绮容笑着叫了声‘表嫂’便站在一旁偷眼打量姚氏。姚氏出身武宁候府,虽然性子柔弱,但一身大家气度自然是别人拍马难及的。安绮容从来认为自己的容貌颜色十分出众,但见了姚氏,才始知一个女子的秀外慧中的话是缘何而来的。

    李殊慈看着安绮容变换的脸色,拉着她的胳膊往里走。一路上的话就没停过,把安绮容说的一愣一愣。

    上房宽敞明亮温暖舒适,丫头婆子端茶的端茶,递手炉的递手炉,忙而不乱,安绮容的眼中尽是羡慕,李殊慈在一旁说道,“姨祖母路上可累了吧,娘已经让厨房备了饭食,我听祖母说起过,姨祖母的口味跟她老人家十分相像,就是不知道这些年口味变了没有……”

    蒋氏笑的见眉不见眼,连连说道:“这孩子真是聪明伶俐,听说已经许了人家?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蒋氏为安绮容操心了这么多年,下意识的还是最关心子女的婚事。

    姚氏笑道:“已经定了亲,是御史大夫杨家的长孙。两人从小便熟识,倒是一门十分合适的亲事。”

    蒋氏点点头,感慨道:“一晃多少年过去了,我和你母亲也已经多年未见,只有信件往来,凡是也只是听说,如今可算是能上门认认亲了……”说着眼眶就红了:“不知你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姚氏眼睛霎时就红通一片,“我这就带姨母去看看母亲。”

    蒋氏的脚步十分急切,不过片刻的功夫,众人便到了名寿堂,老夫人躺在榻上,眉目塌陷,头发干枯稀疏,脸色蜡黄中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那是因为老夫人的身体早已油尽灯枯,用人参等物吊着的缘故。蒋氏的脚步顿在离床榻两步的地方,讷讷不敢相信,那个端庄贤惠,面上永远带着和煦笑容的姐姐如今竟然变作这副模样,“大姐!”

    蒋氏一把扑在老夫人身边,声音中,是久而未见的挂念和不能接受的疼痛。“大姐,你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屋子里的人都不由心酸难忍,各自拿着帕子拭着眼角。姚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李殊慈道:“姨祖母,这其中的原由十分曲折,如今咱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安绮容扶着痛哭的蒋氏,众人退到外间:“娘,您一直念着姨母,如今这般境况,娘就多陪陪姨母吧,想必姨母也十分想念您的。”

    姚氏止住心中的难受,道:“阿容说的对,想必母亲定然也十分想念姨母,姨母不如就在府中住下,一应事物媳妇会料理好的。”

    安绮容抢在蒋氏前,点头答应道:“那就劳烦表嫂多费心了。”

    饭闭,蒋氏留下姚氏说话,李殊慈和安绮容在一旁陪着。

    姚氏之前就从老夫人口中知晓了这母女二人的来意,怕她们不好开口。就先打开话头,问道:“阿容可许了人家了?”

    蒋氏和老夫人姐妹的性子有几分相像,并不是攀富结贵的人,只是安绮容的婚事是她心头一等一的烦心事,实在是愁得很,只好顺着姚氏的话说道:“这孩子心气高,之前一直就没说好婆家,她父亲过世又守了孝,年纪就略大了,更不好说人家。我琢磨着,只要是为人老实勤快,品性好的就不错。可这孩子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不愿意……”

    安绮容在一旁听着,嗔道:“娘,我说的是实话呀,你看看咱们边上住着的南香,好好一个姑娘家,自从嫁了她男人,没日没夜的操劳,不仅要照顾自己的儿女,还要的去操心婆家的小叔小姑,那是过的什么日子,他男人再可靠,可架不住婆家的拖累呀。南香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都快成了半老徐娘了。可见这穷的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好的。”

    “阿容!”蒋氏脸色微红,“你一个姑娘家说的什么话,在自家跟我说说也就罢了,怎么还当着你表嫂说。”

    姚氏也有些愣住了,她还真是没见过如此……的女子……她看了看李殊慈,觉着让女儿听了这些不太好,转念一想,女儿也是许了人家的人了,多听些家长里短的,将来也好学着应付些污糟事。李殊慈倒是还好,她两世为人,这样的女子也不是没见过,若不是小聪明用错了地方,倒也算有几分泼才。

    姚氏道:“阿容相貌美丽,心气高些也是自然的,只是婚姻大事还需谨慎,对于女子来说,行差踏错半步也是不成的。”

    蒋氏叹息一声:“你说的是正理!我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可高门大户的也看不上咱们,好品性的有钱人家也难碰,要说做妾室,我是万万不同意的。若在亲事上翻了糊涂,一辈子可就完了。”

    李殊慈倒是对蒋氏生出几分好感,做母亲的能在他人面前这样说自己的女儿,说这样的实话实属不易。姚氏道:“父母对子女的心都一样的,当初阿慈的亲事,我也是时时心焦。我只盼着她一生健康喜乐,旁的倒在其次。”

    安绮容如今的条件,世家贵族她是想都不用想,普通家人她又看不上,若按她心中所想,也只能给人做妾了。可要做妾,又想给谁做妾?李殊慈心中冷笑,上辈子,安绮容便是在姚氏入尼庵之后,被周氏用手段强塞给李唯清的妾室,至此几个儿女对李唯清生出隔阂,直至李唯清坠马摔成残废。

    安绮容默不作声,李殊慈想了想道:“娘,姨祖母,你们二位且说着话,我带这表姑母到院子里透透气。”

第118章 连哄带骗【第二更】

    安绮容对李殊慈的热情很满意,她自己也是个伶俐人,所以和李殊慈相处的十分愉快。李殊慈带着她看了刚给她和蒋氏收拾出来的小院子,安绮容笑的更舒心了,她本就长得明艳,这一笑,直如这三月的桃花般动人。“让你费心了。”

    “哪里话,说起来,表姑母实际比我年长不了几岁,不过是当做姐妹相处罢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和难处,尽管和我说,千万别见外了。咱们自家人。”李殊慈身后跟着的木云不解看着自家姑娘,这人怎么说变就变……

    安绮容自然求之不得,点头道:“我就跟我娘说,咱们都是极亲近的,都是自家人,偏我娘还总是瞻前顾后,思虑这个思虑那个……对了,阿慈。”安绮容对李府最近发生的事情好奇不已:“咱们府上这两月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听说大伯母一家子几乎都散了,姨母她又怎么会……”

    李殊慈唉声叹气,随意拉着她在偏厅做下,挥手将屋子里的丫头都赶了出去,只剩下木云一个端茶倒水。“你有所不知,真真是作孽。”便将大房近来做的缺德事简略的讲了一遍,“大姐姐脑子不太好,时而疯癫时而正常,那天不知怎么一大早就到三姐姐屋子里去了。等我们听见不寻常的动静,三姐姐的脸已经毁了,没有人样了!”

    “啊!”安绮容对容貌最是在意,听到李姝雯被毁容,吓了一跳,大惊失色的问:“怎么会这样?一个小娘子居然能下这么狠的手!”

    “是啊,三姐姐也真是可怜,受了这无妄之灾不说,就连两人大好的婚事也完了。”李殊慈连连拍着胸口,面上满是惋惜之意。她觑着安绮容的面色,果然,安绮容听到大好的婚事几个字神色一动。

    “这两个丫头也定了亲了?也是,她们比你还大一些,自然是该定下了。不知是什么人家?”安绮容抿了一口茶,十分随意的问道。

    “不瞒表姑母,是极好的婚事。”李殊慈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往她跟前凑了凑,“大姐姐要嫁的是当今兵部尚书沈大人唯一的亲孙子!沈家三公子!不提别的,光是独苗这一条就占了多少风光?你能想到的吧?”

    安绮容眉目亮晶晶的点点头,李殊慈继续说:“三姐姐的婚事,更难得,是要嫁给当今太子做侧妃的!”

    安绮容的两条眉毛都高高的扬了起来,“太子?”

    “是呢!你不知道,太子殿下……”李殊慈言语间微微一顿,仿若中间有许多好处一时说不完似得:“太子殿下,三姐姐也只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就深深的迷恋上了。不然那时候也不会那般绝望痛苦。”

    “看了背影就被迷住了?这不是说笑吗?”天下间没有不爱俏的姑娘,安绮容尤其对相貌十分执着。

    “哎呀,你怎么不明白呢,太子,那可是太子!那通身的气度,你想想有谁能比?光是往那一站,这上京的千金闺秀们就没有不向往不动心的!再说了!皇家的人,哪有长得不好的,咱们崇南的皇子王爷就没有长得不好看的!”李殊慈脸一红,话就顿在口中:“哎呀!表姑母,你可别跟我娘说,她若知道我背后谈论这些男子,我可就遭了秧了……”

    安绮容笑的十分亲昵友善:“怎么会!你也说了,我比你年长不了几岁,咱们直接是做姐妹相处的,我怎么会多这个嘴,何况咱们不过是说说,又没做什么。你说是吧?”

    “嗯,就是说,是这个理。”李殊慈忙点头应承。“你说这婚事是不是可惜了?虽然太子殿下如今已经有了太子妃,但可还没有别的妾室呢,侧妃的位子也还空着。”

    “太子这样做是不是因为太子妃的缘故?难道太子妃是个绝色女子?独宠专房?”安绮容问道。

    李殊慈心中好笑,这安绮容还真是心眼只长在男宠女相上。她慢慢摇摇头,“并不是,太子妃的容色还不及大姐姐,听说太子对太子妃很是敬重,也许彼此的感情也深厚些,所以这些年并不在女色上过于上心。”

    当初李姝乔为了骗李姝雯,竟说太子妃样貌绝色,与太子鹣鲽情深。这等谎言,她竟相信了。若没有这一茬,恐怕她也不会轻易被李姝乔得手。李殊慈把李姝乔的每一步行动都看的一清二楚,自然知道这一关节,她暗暗想到:不知道李姝雯到了地下,会不会为自己的糊涂感到后悔。

    “这也说的通,太子操心的自然是国家大事,哪能一心用在女人身上……”安绮容的眼睛更亮了,“你大姐姐的容貌如何,听说是李府中最出众的?怎么太子竟然定了你三姐姐。”

    “大姐姐已经有婚事在身,怎么还能嫁给太子,不过大姐姐的确是咱们上最美的。”李殊慈看着安绮容,认真思索道:“却也没有表姑母长得美,比表姑母略逊一筹!”

    安绮容想到姚氏的行止气度,微有些不自在,道:“瞧你说的,我怎么能和这些大家闺秀相提并论。”

    李殊慈摇摇头,“表姑母这是谦虚了,上京与我一般年岁的小娘子,我几乎都见过,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最多琴棋书画,点茶联诗上多有涉猎些罢了。不信,赶明开春了,我带着你去参加个花会流芳宴什么的,你自然就知道了。”

    安绮容心动不已,她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最善结交钻营,这等好事她自然是不会躲着的,“这……会不会不合适?”

    李殊慈拍拍她的手,笑道:“没什么不合适,放心吧,有我呢!”

    安绮容微微一笑,点头答应。那神色间的跃跃欲试怎么都藏不住。

    傍晚,娘俩聚到一起,蒋氏探寻的看着女儿,问道:“我见你跟慈丫头倒十分合得来,你们聊了这么半天,说什么了,我瞧着你十分高兴似的。”

    “娘,阿慈是个亲近好客的,我们年纪又相差不大,谈得来不是很正常吗?”屏退丫头们,安绮容笑眯眯的,拉着蒋氏坐到桌前,说道:“而且,阿慈说了,咱们住在上京的这段日子,若有什么花会茶会的,她就带上我。娘还不知道我,最是爱结交的,这样好的事情自然高兴。”

    “这上京的千金闺秀非富即贵,这怕是不太好?”蒋氏看着安绮容兴奋明亮的眼神,迟疑道。

    “哎呀,娘,你也真是的,你想啊,慈丫头都不介意,自然是因为没什么关系,若是不好,她也不能带着我去不是?”安绮容敛了敛神色,又说:“再说,娘带我来上京,不就是因为我的亲事?若能结交些贵人千金,岂不是机会更大一些。”

    蒋氏一脸不看好,安绮容气道:“娘也真是的,就不盼着女儿好吗?女儿多结交些朋友,到时候自然能让她们对我有些好印象,将来对女儿的亲事自然也是有益处的。”

    蒋氏最不想让安绮容去攀什么富贵,却又被安绮容堵的没话说,“虽是如此,你也不可太过钻营了,被失了李家的身份儿!”

    “娘,我知道了!”安绮容心思活络,已经在琢磨去花会怎么个打扮法了,她的心思渐渐飘远,气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气度……

    李殊慈回到拂风苑,坐在那使劲揉自己的脸,青鸽好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揉脸干什么?”

    木云瞪一双大眼,面带奇异接话道:“你可不知道,今天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佳人千面了,今儿咱们姑娘可是演了一回变脸,我就没见过她这么笑过。”

    李殊慈嗔笑道:“我这脸都快笑僵了,你还说风凉话!”

    木云笑嘻嘻的说:“说起来,我倒是没见过这样的女子,倒不知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了……”

    “周氏这几日有什么动静没有?”李殊慈十分了解安绮容,此时却不想再提,转而问起别的来。

    青鸽道:“没什么动静,整日在屋子里呆着。三姑娘死的前一天,行装都已经收拾好,准备回惠州老家去,应该是沈姨奶奶的主意,让陪着三姑娘回去养伤,没想到三姑娘就这么去了,回惠州的事就没了动静。兰氏借着这个机会正得意着,大房可就剩下她的一双儿女了,如今大房的一应事物几乎都受兰氏管着,把大爷吃的死死的。”

    “哼,沈姨奶奶真真是个狠绝的人物,周氏的三个儿女都没用了,她连想都没想,就要把周氏打发走。若真上了路,这娘俩能不能顺利到达惠州都是两说。”

    “她这么做,难道要扶正兰氏?”木云不解,兰氏那样的真能甘心让别人抓在手心里?

    李殊慈摇了摇头,“兰氏狗肉上不了正席,恐怕沈姨奶奶打的是给大伯父续弦的注意。周氏既然没用了,两场婚事也落了空,正好借此机会寻个新的助力。”

    “这沈姨奶奶还真是不择手段,她到底会怎么除掉周氏?”

    李殊慈沉思片刻,道:“周氏恐怕是看穿了沈姨奶奶的意图,她未必就会坐以待毙。而她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坐在那里等死。一个是拼一次,证明自己还有用处。所以咱们不得不防,这安绮容在这个时候来,又一副势力心肠,说不定会被利用。咱们要看紧了。”

第119章 人心不足

    安绮容自是个伶俐人没错,与李家上下相处的都不错,不过几日,同二房的几个姑娘也都多多少少有了些来往,就连李姝宛和李姝玉这样不对盘的,也能在她在场的情况下,放下芥蒂,谈笑风生,可见其面面俱圆的玲珑心肝。拂风苑的丫头们看在眼中,记在心里。

    薄妆桃面,羞眉乍敛。

    轻粉罗衣,鬓间插着姚氏送的一支银镀金嵌珠点翠头簪,耳边坠着金镶东珠耳环,愈发衬得面目明亮,雪倚香腮。

    安绮容望着镜中的自己,精致的五官,灵动的眉眼。这样一副面孔怎么能下嫁到酸家穷户去?但她心中的好人家,又不会娶她做正室。这样一来便只能做妾,可她母亲是死活都不会同意她去给人做妾的,若要做妾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可,可若是太子那样的身份……就不一样了……哪怕做不了侧妃,做个王府媵……

    安绮容想着心事,一路逛到园子里,她可不是那等扭捏的女子,她是知道男人的,没有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听李殊慈的意思,太子和太子妃恐怕是相敬如宾,若是能有机会接触那么几回,她相信,即便她没有家世,没有才学,也定然能入太子的眼,历代君王的后宫中,像她这样什么都没有,仅凭美貌夺取君心的宠妃也不是没有……

    她展目望着留园里的春湖,一些耐寒的飘萍已经展开圆圆的叶子,轻轻浮在水面上。周围细软的柳条已经抽出几点新芽,几株桃花深深浅浅,一角的水阁已经系上薄透轻纱,在风中柔柔的飘动,搅动着她愈发不平静的心思……

    “妹妹。”

    身后传来一个稳重柔和的女声,安绮容转过身,吴氏她已经见过,唯有周氏新近丧女,一直躲在院子里还未得见,心思转动一个来回,她已经猜到来人是谁,惊讶道:“大表嫂?”

    周氏一身素色衣装,面容憔悴,显然儿女三人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十分大,她极力维持这端庄仪态,道:“你我从未见过面,一下便能猜到我是何人,妹妹果真心思灵透。”

    安绮容微微一福,她最近听说了不少大房发生的事情,对周氏难免就带了几分打量:“大表嫂近日身体不适,阿容也不好前去叨扰。如今可大好了?”

    周氏笑容温和,只是眼下乌青,脸上还带着无法隐藏的疲惫之色,涂了厚厚的脂粉也难以掩盖,她道:“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觉得头还时常昏昏沉沉,所以出来走走。”

    安绮容道:“大表嫂要多休息才是,别伤了身子的根本,我倒是有一个方子,治头痛昏沉最是有效,等会我便给大表嫂送过去。”

    周氏暗中打量,这个安绮容可真是个老好人,也难怪仅仅到府上几日,就混了个好人缘。偏还不做作,让别人说不出讨人嫌的话来。“那可多谢你了。”

    周氏谢过便往别处走了,安绮容身后站着的小丫头一直低着头,听着两人说的话,一字不落的记住。安绮容看着周氏的眼神,若有所思,看一眼身旁的小丫头红果儿,这丫头是到李府之后,李殊慈分派给她使唤的,周氏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她不动声色,说:“走吧,咱们也回去。”

    安绮容回了院子,打算小憩一会,便吩咐道:“我要歇息片刻,你们都先下去吧。”

    待红果儿和柳织出去,安绮容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走到窗前,听见红果儿对柳织说:“好姐姐,我肚子有些饿了,想去厨房寻些吃食,烦姐姐帮我看着点。片刻功夫我便回来。”

    柳织笑说道:“小蹄子人不大,肚子倒是不小。去吧,这有我呢。”

    红果儿对着柳织一福,跑出门去了。安绮容见状,忙隔着窗子唤了一句,“柳织,出去看看红果儿往那边去了。”

    柳织一愣,还是听话的走到院子门口,看了看,回来禀报道:“姑娘,红果儿是往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嗯。我知道了。”安绮容疑惑的回到榻上躺下,周氏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让她堤防红果儿?她虽然知道大房发生的那些事,却不知道这些事都是李殊慈一手促成的,如果她知道,定然能看出周氏是在故意挑起她的疑心,然而她并不知晓大房和三房的暗潮汹涌,所以下午去给周氏送药方的时候,还是将红果儿留在院子里,带了柳织出去。

    三月十五,一月一次的流芳会还没开始,安阳公主便广发请帖,邀请各家闺秀们去踏春赏花。

    李殊慈拿着帖子去找安绮容,笑道:“表姑母,没想到你运气这般好,头一回便赶上安阳公主做东,这踏春宴定然热闹有趣。”

    安绮容笑了笑,却没表现出以往对这种聚会的兴趣来,说道:“阿慈,我想了想,还是娘说的对,我毕竟年长你一辈,又不是京里人,去了恐怕不好,若是没人愿意与我结交,免不了你我都尴尬,我想我还是不去了。何况又是公主张罗的踏春宴,我这么一去,怕是太过唐突,若是惹了公主不高兴可怎么好?阿慈,还是你自己去吧。”

    李殊慈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理由如此充分,她连再劝恐怕就说不过去了,想了想,只好说道:“既然表姑母心意已定,阿慈也不好勉强,今日才十一,还有几日的时候,表姑母若是改变主意,来找我便是。”

    柳织送了李殊慈出去,回来疑惑的问自家姑娘:“姑娘,您一向喜欢参加这样的聚会,这么好的机会您怎么给拒绝了呢?想必公主邀请的千金闺秀都是上京圈子里最最有头有脸的人物啊。”

    柳织陪伴安绮容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她自己也是极喜欢那样热闹的场合的。安绮容看她一眼,道:“你想想,我和阿慈虽是亲戚,却素未谋面,听说她平日里性子冷清,怎么就突然对我这般温存热情……”

    柳织道:“姑娘太多心了吧,听说五姑娘极重情义,对外人冷清,对自家人热心些也是常理啊。从咱们来这里,都是五姑娘主动张罗着一应事物,面面俱到,姑娘怎么会生出这种心思来?”

    安绮容揉揉眉心,“话虽是这么说,可我还是有些奇怪。”

    柳织跟随安绮容多年,有其主必有其仆,平日里也很是敢说话,又劝道:“我说姑娘就不应该错过这样好的机会。万一能得了公主的青眼,姑娘的亲事还愁什么?”

    “小蹄子,我还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怕是你老早就惦记着什么花会柳会,我告诉你,可别给姑娘我惹麻烦,不然我可不饶你。将来你就算是随我陪嫁,那可是也捏在我手心里呢。还有你挑的份儿不成?”安绮容眉梢扬起,斜睨这柳织不客气的说道。

    柳织小脸刷的一白,陪嫁丫头便是在夫人有孕期间用来固宠的,安绮容嫁的好,她自然就好。等抬了姨娘,她也算是半个主子,就不用天天在这里受别人的气了。柳织眼睫垂着,委屈道:“姑娘这话说的,柳织不也是为了姑娘好,盼着姑娘能找个好姑爷。”

    安绮容今日却没什么心思拿捏柳织,只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这件事就先这样吧!”其实她心里也十分惋惜,但想想周氏跟她说的……安绮容对柳织说道:“这几天我就不出门了,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初来乍到,水土不服。”

    “是。”柳织脸上露出惊讶,却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拂风苑,李殊慈沉下脸。“发生什么事了?安绮容为什么会改变注意,她这样的人,不应该错过这样攀附结交的机会才对。”

    青鸽说道:“那日红果儿说安绮容和周氏在留园中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下午去给周氏送治头痛的方子时就便没带红果儿,只带了从覃都府一起来的柳织去。会不会是红果儿露出马脚,让她对姑娘生出了疑心?”

    李殊慈思索着摇摇头:“就算是她不相信红果,也不会耽误她借我的手去参加踏春宴。她和周氏之间定然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达成了什么交易。”

    青鸽说道:“她难道还打着三爷的主意?她不是不做妾么?”

    “是姨祖母坚决不同意她下嫁为妾,她最好的选择当然也不是做妾。但我爹不同,我爹才学过人,人品端正,又是君上身边的得心人。姨祖母虽然不可能有这种想法,但安绮容未必没有这个心思。”李殊慈皱眉,“初来的那一日,你难道没看见她看我爹的眼神?”

    木云嘲笑道:“怎么没看见,她一个大姑娘,眼珠子都快长在三爷身上了!这姑娘是怎么长大的?”屋子里的众人皆是一阵无语。“幸好三爷不是重美色的人,不过,咱们最好还是防着点。”

    “上次的公差还没完,过几日我爹又要离京,最好这段时间便将这件事解决了。不然,万一有什么疏漏,后果不堪设想。”前世的李唯清也一样不重美色,不也着了道?

第120章 伤风败俗(一)

    一直到踏春宴安然过去,李殊慈的精神也丝毫没有放松下来,事关父母亲,由不得她不上心。奈何这几日安绮容是真的毫无动作,借口水土不服在屋里闷了几日,偶尔不过是到花园子里散散,片刻便回去歇息。

    倒是周氏这几日往名寿堂跑的勤快,正巧这日众人都在,周氏突然提议道:“母亲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再过半月便逢母亲寿辰,虽不是整寿,我想着,不如大办一回,讨个吉利,冲冲喜。”

    姚氏一愣,这段日子她忧心忡忡,却真将老夫人寿辰这事给忘在脑后了,当即便觉得这主意好,忙点头应道:“还是大嫂想的周全,我也觉得这主意不错,二嫂觉得呢?”

    吴氏当然不会有意见,只是奇怪周氏前几日还病病歪歪自顾不暇,怎么就突然好起来了。

    踏春宴第三日,安绮容便大好了,又恢复了以往花蝴蝶似的性子,哪里热闹哪里钻,李殊慈私下跟青鸽念叨:“我还以为她躲着踏春宴,会在我爹离京前动些手脚,没想到她竟纹丝没动。难道是知道咱们在盯着她?”

    青鸽道:“不知周氏给她灌了什么**汤,今日又提起给老夫人做寿,是不是在打什么主意?”

    李殊慈仰面往榻上一倒,不解决了这个祸害,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安心。“安绮容不动,咱们也无从攻破。我爹这次公差不过是去收个尾,回来恰好能赶上祖母做寿,倒时上京有头有脸的人物恐怕都要来,到时候若是出点什么事,就全完了。”

    寿宴开始那天,方瑾和俞宝婵天没亮就进了李府,李府就李殊慈一个嫡女,她们两个要帮李殊慈招呼过府的小娘子们。

    安绮容劝李姝宛和李姝玉,“我一个外人,不好伸手去接待客人,你们俩怎么也不去?你们俩也快定亲的人了,该多露露脸,这样好的机会怎么也不该错过才是。”两人迟疑,她们虽然也是李府的姑娘,但不过是庶女,过府来的都是各家嫡出的闺秀,哪有人会来结交她们呢。

    安绮容又劝道:“都是自家姐妹,你们就跟在阿慈后面,帮忙看着点,也没什么不行的,阿慈平日带你们也不错,你们何必想的太多。”安绮容见她两人眼中冒出亮光来,心想:谁不想着有个好前途呢!

    甩掉两条尾巴,安绮容回到院子装扮起来。今日李府的寿宴无比热闹,李家虽然在年头上频频出些打脸的事,却照样挡不住同僚显贵前来捧场。就不说经常走动的亲朋故友,其他各家老一辈中一辈再加上少一辈,再带上各自的夫人太太子侄和小娘子们,光是这些人就已经快要把李府填满了。

    李姝玉和李姝宛两姐妹虽然不合,却不会在这个时候夹枪别棒。低眉顺眼的跟在李殊慈身后做乖乖女,李殊慈倒也没什么反对的,只要这些人不来平白给她惹事,她也是希望她们好的,所以就真没说什么。只是心里一直犯嘀咕,这安绮容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给青鸽使了个颜色,青鸽会意,说道:“姑娘,我去看看夫人那里还有没有什么指派。”

    这边头一个进府的小娘子,竟是李煜的对头,左相曹诚的孙女曹莹。曹莹惯常趾高气扬,这回也不例外,几人打了招呼,方瑾大大方方的将她往花厅里引,俞宝婵望着两人的背影跟李殊慈嘀咕:“这曹莹个子要再高一些,恐怕咱们就只能看见她的鼻孔了。她这人,也就瑾姐姐的性子能应付一二!”

    第二个来的,竟然是赫连瑜,赫连瑜身量高挑,面容英气十足,一举一动都透着豪迈大气,俞宝婵眼睛一亮。李殊慈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赫连世子的妹妹赫连瑜。”

    赫连瑜没等李殊慈说第二句话,便兴奋的问李殊慈:“这位小娘子真是美,我看着都移不开眼了。这便是你的闺中密友吧?阿慈的朋友肯定差不了!想来咱们也能玩到一处去!”

    李殊慈哭笑不得,连忙给二人介绍一番,赫连瑜过了初初的兴奋劲儿,压低声音对李殊慈说:“阿慈,你知道的,那个康阳她早就看上了我大哥,死活磨着要过来。太后娘娘发了话,大哥也没办法,只好答应带她一起来。你知道的,康阳郡主那臭脾气,凡是我大哥三丈之内的,都要被她视作狐狸精,若是惹了你不快,你多担待!”

    李殊慈对这两兄妹不能理解之处实在不少,康阳郡主看上了赫连韬,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又不会主动凑过去挨骂。“你放心吧,我绝对躲着你大哥走。”

    赫连瑜也不知道李殊慈听明白了没有,赫连韬非得让她传这个话,真是麻烦。见李殊慈满口应承下来,道:“这时候人多,你先忙着,等会儿你得空儿了,我再找你说话!”说罢,拽着俞宝婵:“你这位帮手我就先带走了,你知道的,那些个扭扭妮妮的小娘子我看不惯。”

    李殊慈无语:“好好!快去吧!”

    拜寿的小娘子一个接一个,康阳郡主终于现身,刚照面便问:“你看见赫连瑜没有?她往什么地方去了?”李殊慈眨眨眼,指了指花厅那边的方向,康阳郡主也没等她行礼问好,疾风一般的走了,看来这是要去讨好小姑子了。

    唉,这位乌江王的孤女,太后收养她,为煦文帝成全了仁善的名声,而康阳,长在皇室养成这副性子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恐怕明面风光,内里却实在没什么可凭仗的。赫连韬这样的家世,本来就与君上撕扯不清,更不会去与什么藩王孤女结亲,这位康阳郡主,恐怕也只能求而不得了……然而这样的话,没有人会对她推心置腹的说明。

    青鸽在后院转了一圈回来,靠到李殊慈身边,说道:“姑娘,后院没什么事,那位在院子一步都没出来。倒是前院,六皇子跟世子一道,半路遇见五皇子,就一起来了。太子不到片刻也跟着来了。还有儒王也在……”

    李殊慈惊讶,想了片刻也没想出所以然来,祖父虽是右相,但也不过一份贺礼足以。如今君上年事渐高,朝局已经开始暗潮涌动,李家和太子的婚事虽然没成,但沈家和太子从来都是一股绳,沈李两家的姻亲关系也无法忽视。恐怕多数人已经将李家视作***……五皇子和太子想要一较高下,所以这是要把李家推上风口浪尖么?

    还有儒王……李殊慈呼吸不由放的轻缓,他怎么也来了……她不想管皇家的事,那不是她该管的事,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家,想管也管不了……她只想然给自己的亲人平安,让那些魑魅魍魉都滚蛋而已!她几不可见的皱着眉头,祈求着安绮容可别在今日闹什么幺蛾子!她想了想,对木云说:“让你大哥到前院,跟着我爹,我爹若是问,你就说我让的,赶也不能走,最多站远点,看紧了,一眼都别错开,记住没有。”

    木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重重点头,李殊慈想想又说道:“你去跟着我娘,一样看好了,人多事杂,别让人钻了空子。”木云应承下来,赶紧去办。

    李殊慈转身又嘱咐青鸽:“你跟梅白,去祖母那里守着,万不可掉以轻心。青鸽,你知道……一定要守好祖母,不能有一点闪失。”

    “姑娘放心,就算青鸽豁出性命,也决不能让老夫人有事。”

    李殊慈脸上的笑陡然就挂不住,心头涌上无数心酸:“青鸽,别说傻话,别动不动就要舍弃性命,咱们都得好好活着!”

    青鸽点头,“那姑娘这里……”

    “你回去让雪心和蓝心过来就是,月白和霜白留在院子里,还有郑嬷嬷呢。没事。快去吧!”

    李姝玉见她和青鸽嘀咕了半天,神色见有些不好,忍不住上前来问,“五姐姐,有什么事吗?”

    李殊慈一时想不到别的理由,便说道:“今日来了不少贵客,几位皇子都亲自到了,我怕人多出乱子,让几个丫头去分派分派,没什么事。来客也差不多了。四姐姐和六妹妹跟我去花厅待客吧。”

    李姝玉点点头,李姝宛迟疑的跟着俩人后面,突然说道:“五妹妹,六妹妹,我突然肚子有些痛,回去歇一会。”

    李殊慈也没当回事,只当她不愿出头这种场合,毕竟来的都是各家贵女,她一个庶女确实不好上前应承。便让她自去了。

    李姝宛转了一个圈,想了想还是回到疏雨阁,直接进了许姨娘的屋子。“姨娘。”

    许姨娘一愣,“不是让你结交结交贵人,你怎么回来了?五丫头不带着你?”

    “哎呀,娘,那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站在那也搭不上话。”李姝宛眼睛亮晶晶的,“娘,听说府上来了好几位皇子,不知道皇子都长什么样?”

    许氏眼珠一转,瞬间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我说女儿啊,这女儿家的名声,你可不能胡来,若是毁了,这辈子就完了!”许氏也不算糊涂。

    李姝宛脸色一红:“娘,女儿怎么会是那样的糊涂人?只是人这么多,若是不小心撞见什么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她想到李姝雯和太子的婚事,若是太子还想和李家结亲,若是太子看见了她……她的容貌绝不比李姝雯差……

    “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些人当中就有女儿的缘分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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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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