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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是以卿卿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txt下载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6章 风起萍末

    天才刚亮,向九一只脚搭在四方桌上,一只脚踩在四脚蹬上,往后一靠,半死不活的对着桌子上一碟子羊脚自斟自饮。等他将翁小鸢送到了下城柳县,再回来的时候,事情都已经过去整整一天了。他实在恼怒不已,那天光顾着乐呵,居然没发现已经被人给盯梢了!差点让人杀了李虫儿!实在丢了他们上阳宫的脸!若是叫那群万恶的师兄弟们知道,还不把他嘲笑死!师父没找着,还差点叫人把饭碗给敲碎了!

    没错!饭碗!向九是就把李虫儿当成了他的饭碗,除了杀人说书,他还真干不成别的,人又不是随便杀了,就会有人给钱,劫富济贫那是扯淡!现在可不是师父那时候的江湖了……说实话,李虫儿这个雇主着实不错,虽然对他凶恶了一点,但为人仗义,是个好汉!虽然一开始是被迫的,但他现在还挺享受这样的日子,他一个大男人,可受不了那种柴米油盐皆要操心的日子!他又不是大师兄……李虫儿也越来越漂亮了……

    呸呸呸!想哪去了!向九对自己突如其来的念头呲牙咧嘴,嗤之以鼻。那就是个悍妇!是条汉子!动不动就杀人,动不动就泼坏水……

    洪秀才哈着手从外面进来,在向九身边坐下,向九见了他,总算是顾及了一下自己的侠士风采,将脚从桌子上挪到地上,无精打采的打了个招呼,“老洪你来了……”

    洪秀才还是那身发白的靛蓝褂子,“向爷好享受,快过年了,店里的要用的一应物什可都齐全了?”向九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梅花冬酿,无奈的看着洪秀才道:“唉,老洪你就别跟我爷不爷的了。我现在就不爱听这茬……别提了,实在没什么心情!老洪陪我喝两杯!”

    “哎哟,你可不是像说这话的人!”洪秀才今日不知怎么了,话多的很,很有一丝要聊下去的意思,向九却什么也不想说,俩人照往常完全是倒过来了。“怎么……姑娘给的差事没办好?”

    向九一个愣怔,眼睛精光闪动警惕的瞄着洪秀才,哎哟一声道:“什么姑娘,什么差事?你莫不是昨晚上和哪位姑娘**一度,现在还没醒过神来?”

    洪秀才饮了了半盏酒,呵呵呵笑道:“李五姑娘和世子殿下是朋友,咱们都不是外人。”向九心底惊诧,面上却一丝不显,“老洪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没听懂,我是跟李五姑娘碰见过一回世子,但他们熟不熟,是不是朋友,我还真不知道,没听李五姑娘提起过,说实话,我和李五姑娘也不熟,我一个打杂说书的,她一个深闺千金小姐,怎会与我这粗鄙之人有多少来往……怎么,老洪和世子很熟?”

    洪先生看着向九一脸茫然,也不理会,径自说道:“世子殿下自然是有心帮李五姑娘的,俗话说的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世子殿下和李五姑娘本身就是朋友!”

    向九一脸事不关己,惊讶道:“什么敌人什么朋友,我可是一句没听懂,我这人脑筋直,听不懂老洪这么高深的话,要是李五姑娘在这,肯定能听懂!要不改天碰见李五姑娘,你再把这话重说一遍?”

    洪秀才就算脾气再好,也给向九闷着了,直说道:“世子知道李五姑娘遇着些难处,你给李五姑娘传个话!若蒙不弃,世子定然全力相助。”

    向九琢磨了一会,十分认真的道:“老洪说的这话我都明白了!你!”向九指着洪秀才道:“你是世子殿下的人!”

    洪秀才点点头,向九又道:“世子要给李五姑娘帮忙!”

    洪秀才又点点头,向九哈哈大笑:“老洪你开什么玩笑,你这是看我心情不爽利,给我找乐子呢!李五姑娘一个后院的小娘子,需要世子帮什么忙?世子莫不是看上了那位?诶……不行啊!李五姑娘如今可是许配了人家了!还是君上亲赐的那!”

    洪秀才再好的修养也给向九气着了,听向九越说越离谱,闷闷的“哼”了一声,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搁,一甩袖子走了。向九喊道:“诶!老洪!你上哪去啊!咱还没喝完呢!”

    向九目光闪烁不定,眯缝起眼睛,端起杯子啜了口酒,五山凑过来,问道:“他怎么走了?出什么事了?”

    向九啪的将酒杯往桌上一扔,这老小子隐藏的也太好了!本就对自己的十分不满的向九,这下更郁闷了!什么叫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李殊慈的敌人,自然是沈家。世子和沈家有什么仇怨?那个赫连韬肯定早就开始盯着他们了!洪秀才是世子的人,世子是和六皇子一道的?那儒王横插一脚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线越捋越乱,他就不是这弯弯绕绕的人!那些公子哥们一个个看着人模狗样的,人心隔肚皮,还是赶紧去问问李虫儿的好……他师父说过,只要是跟皇家沾上边就没好事!唉……老头子到底上哪了?留了张写的歪歪扭扭的纸条就走了,说:去上京找你师娘去了!

    他来上京都大半年了,连影儿都没找见!出门前,他可是力排众议,说自己能找到人,才得以出了上阳宫的大门……师父到底上哪找师娘去了……向九心里别提多堵得慌了,对五山说道:“你让雷嬷嬷照顾好孙小子,咱们这人手是越来越不够用了。如今恐怕是被那个世子盯上了,如今还不知道是好是坏,我得去找李虫儿知会一声。”

    五山就是个闷头性子,让干啥就干啥!没有多余的话,点点头,看着向九出门,上后院看孙小子去了!孙小子命硬,或者是跟了五爷之后,命硬了!让人刺中胸口伤成那样,怎么就活了!大哥说的没错,开头虽然受点苦,但五爷是咱们的救星保命符,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五山心中深以为然。

    洪秀才生着闷气穿过东大街,出了门他就后悔了。他跟这向九一般见识干什么……要是李殊慈身边的人都那么好说话,好糊弄,他还找他们干啥!从后门蹭进了将军府,赫连韬看着他的脸色,拿折扇遮着脸,噗嗤一声笑了:“洪叔,头一回见你这吃瘪的模样!我就说,那丫头手上虽说零星没几个可用的人,但个个滑不留手难缠无比!那向九更是个黏牙的!一句正经话没有!”

    “可不就是,我有十多年没动过气了,今儿一朝让他给破了功!”老洪无奈笑笑。“李家丫头现在信不过咱们,这也是常理。向九虽然一句有用的话没说,但肯定能把信儿传到,咱们等着就行,那丫头精明着呢!不会看不清!”

    年节将近,可上京大半官员仍然躁动不已,沈家这场事,有人乐,有人愁,总之大家还都忙着!

    李殊慈一直阴着脸,整个拂风苑的人几乎都蔫了,平日的欢声笑语好像都烂到了肚子里。从名寿堂请安回来,李殊慈进了木云养伤的偏厦,也不落座,冷声道:“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没等屋子里的一众贴心的丫头反应过来,李殊慈一一在她们脸上扫过去,接着说道:“你们都是个顶个的好姑娘,我不想耽误你们,跟着我……事事凶险。这次木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们也知道,若有谁想要离开李府,我决不阻拦。”

    “姑娘!”屋子里的丫头一个个扑通扑通跪了满地,蓝心跪的笔直,磕下头去,道:“姑娘说的哪里话,姑娘待我等如同姐妹,再没有比姑娘更好的主子了,奴婢们早就私下说过,都是一定要跟在姑娘身边的!即便是有一日死了,为了姑娘也是心甘情愿!”

    众人都急忙跟着点头。李殊慈看着一众望着她的目光,有难过的,有担忧的,有害怕的,但无一不是坚定信赖的。她深吸一口气,抚平心口的感动,“说设么傻话,咱们都要好好活着!更要活的好!”

    青鸽捧过一个匣子,李殊慈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叠薄纸:“这是你们的身契,将来……万一李府不是一个好归宿,或者发生别的什么事,你们也好各自归家,不必再受他人束缚!”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问:“姑娘打算怎么做?”

    “往后,咱们只能靠自己。”想到儒王,李殊慈目光闪动,也不知是狼是虎……“记住,把咱们的院子守好了!许进不许出!就算是祖父那……也不行!月白,蓝心,你们两个跟其它院的丫头走得近,多多留意母亲和祖母那里,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从前咱们都太过被动,只会让她们得寸进尺!既然树欲静而风不止,就谁也别想安生!”

    木云躺在榻上,一动不能动,怕将伤口撕裂,只能静静的听着她们的对话,听到李殊慈这一句,她不由想……若是向九在这,定然要说……李虫儿又要发威了!

    “姑娘的意思是?”青鸽凝重道。

    “大伯父明日就要回京,上次木云出去办的那件事,也该收尾了!”李殊慈错着牙狠狠道。

第77章 兰氏进府

    大雪从昨日一直下到今早还没停住,这场大雪下得颇有气势,如同春日飞花,萧索干枯的树枝一夜化为雪白珊瑚。南武门,本该在昨天傍晚便赶回上京的李唯承坐在马车里,满脸焦急中夹带着几丝得意喜色,混杂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从城门口鱼贯而入。

    李唯承外任辗转整六载,此番回京光是载人的马车就有七八辆,加之箱匣包裹等,长长的车队足足占了半条街。奇怪的是,一头憨头憨脑的壮牛拉着辆木板车,走在车队的最前面!马车上眼见一块巨大的方形物什被粗布蒙着,似乎极重,被牢牢的绑在牛车上,将队伍的行进速度拖的极慢。

    今日正是‘腊月二十七,宰禽赶大集。’街上本就拥挤的人群,被车队挤到两边,对着那架牛车指指点点,牛车吱吱呀呀明显已经不堪重负,马上就要散架的模样,一看便知是临时找来的,不停地有人问:“这阵势,又是哪位高官回京述职啦?这牛车上拉的是什么东西?居然走在头车前面!?”

    今年冬雪下的密,回京述职的各位大人们,几乎都在路上耽搁了行程,直到年尾才陆陆续续赶到上京,百姓已经习惯这几日时不时的有官员的车马进城。有人指着那辆最好最宽大的马车上隶体的‘李’字说道,“不知道这是哪位李大人,莫不是在路上捡了什么宝贝?”

    几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跟在车队后面挤进了城,也是活络的,听见这问话搭腔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位是李大人回京路过洪都府,恰巧见着凌人斩冰,竟从河底斩出一块半人高的巨石……”

    各地都有窖冰的习惯,进了腊月,各地凌人便开始斩冰。贮藏在冰窖内,待炎夏时节供给皇家及各府邸消暑之用。那商人搓了搓手,喘口气接着道:“巨石古旧,一看就是非常之物,刻画着一条真龙和一只雏凤,如此祥瑞之兆!这位李大人一见之下,惊喜交加,对着巨石拜了三拜,连忙命人载上这块巨石同返上京。嘿……少不得这位就是要进献君上,讨个好儿了!”

    “咦?一条真龙和一只雏凤?”一个身材矮短的汉子从人缝里钻出头来,道:“难不成是大夏使者口中所说的那个……”

    众人一呆,“诶?这么说来,倒是了,这都一个来月了,那大夏使者迟迟没有从大夏离开。言明定要等宝珠之谜解开才能返回大夏,好给大夏王一个交待。难道这就是宝珠中飞出的一龙一凤?”

    李唯承坐在马车中,身体微微前倾,翘首望着前路,手指兴奋的微微颤抖。父亲虽是贵为右相,可他生母不过是个妾室,当初若是依靠李煜,他也能在上京谋求个一官半职,根本不用到外任去吃这个苦,可那有什么用,始终他只是个庶子,又无大才,最多做到五品就到头了。可李唯承所图可不仅仅是一个五品官……

    李唯承错了错牙,想到那个惊采绝艳的三弟,他就无法散出心中的气闷,从小到大,处处被人比较,在他面前说李唯清这好那好……如今攒了些许阅历,又好不容易挣得一个清廉名声,就是为了能回京谋一个好出路……没想到,连老天都帮他。之前听说大夏使者的那一番言辞,他还嗤之以鼻,没想到转眼他自己就亲眼见了这祥瑞……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自从捡道这块石头,他恨不得将它供起来,一路让它走在前头。

    小厮早就到李家报了信,李唯承毕竟占了个‘长’字,又是李煜的第一个孩子,自然还是和其它庶子女还是有区别的,只是李唯承自己却不这么想,一直站在李唯清的光环之下,早已经抵消了这一点点优越!李殊慈想着,也在门口跟众人一起等。

    门子一脸奇怪的听了吩咐,将牛车拉到一边,准备卸下大石,暂时搬进府里。

    两辆马车首先进了二门,李唯承如今三十有五,算得上风度翩翩。在他身后,婆子扶着一个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的美人儿下了车。这肯定就是那位还没进家门,就忙着要上族谱的兰氏了!众人都偷眼打量这美人,李殊慈心里一乐,今天来这迎大伯父的人别提多齐全了。恐怕也是为着这位号称温柔贤惠美人来的。

    据说大伯父抬举的这位美妾,是一位下县知府的女儿,贤不贤惠李殊慈不知道,不过这个兰氏长的确实好看,娇柔的如一瓣桃花,风一吹就要飘走了似的。李姝玉在后面嗤笑,在吴氏旁边低声道:“我怎么感觉像是瞧见了大姐姐?”

    吴氏也是满眼的幸灾乐祸,李姝玉虽然是妾生的,但不过是个女儿,将来也不过是一副嫁妆,吴氏也不在乎那点银子,何况这李姝玉向来和她们走得近,说话又讨巧很会讨吴氏欢心。吴氏听了这话噗嗤一笑,眼中满是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口中却说道:“胡说什么!”

    紧接着下来两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子,不用说,自然是兰氏生的一双儿女,李峤和李殊颜。周氏和李姝乔正在养伤没来,但李铮和李姝雯来了。李铮蹋前一步,仍然是一脸温和可亲,开口道:“父亲。”

    李姝雯却没那么好的性子,之前因为周氏和李姝乔受伤被打击,蔫了一阵,可现在看见父亲带着年轻貌美的姨娘并子女,怎么可能按捺的住,几步跑上前去,“爹爹!”眼中的怒火恨不得直燎到兰氏的脸上!

    兰氏适时的腿脚一软,动作柔软优美的歪在了李唯承的身上,一脸被吓住,万分委屈的神色。两个孩子见到此情此景忙朝兰氏扑过去,眼一瞪,嘴一瘪,直勾勾的望着李姝雯,哇哇大哭起来,嘴里却直喊道:“娘!娘!”

    好好的归家,竟被这娘仨生生演成了泣血离别,李姝雯气的直哆嗦,险些被闷出一口血,偏偏人家娘仨一句话也没说,她连反驳都没办法!而李唯承弯腰就抱了李殊颜哄到:“颜儿莫哭,先跟爹爹去拜见祖母,一会就带你们去歇息!”

    女娃李殊颜委委屈屈的停住眼泪抽噎几下,嗯了一声,却赖在李唯承怀里不肯下来,李唯承这时才转头对已经十分陌生的女儿李姝雯皱眉道:“你母亲怎么没来?”

    李姝雯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颤声道:“父亲,母亲受伤了,到现在还下不了床……”

    李唯承一愣,显然就是忘了!半晌才‘嗯’了一句,李姝雯的一颗心已经彻彻底底掉进了冰窟窿里。李殊慈抬眼朝李铮望去,李铮神色如常,面上还是那一副万年柔和的温煦模样,只是眼里的凛冽刀锋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李铮上前一步道:“今冬大雪不断,父亲走了这么久的路定然辛苦极了!赶紧进屋吧!祖父祖母正等着您呢!”说着给李姝雯使了个颜色。李姝雯强压下怒火,低头不再言语。

    一众人一窝蜂又涌进了上房,镂空镶银岁寒三友的香炉里燃着三清香,地龙烧的旺,屋子里暖意融融。当家人李煜和老夫人坐在上首,李唯承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圈泛红,声音颤抖道:“儿不孝,多年未能伺候在父亲母亲身边,深感愧疚……这几年辗转在外,才知有父亲母亲帮衬是多大的福气……”

    说实话,李殊慈都拉不下脸来说这么多煽情苦情的好话儿来!李唯承从小到大在祖母面前事事尽心,便是谁见了也说不出不好来,也难怪李唯承能哄的祖母没脾气。

    兰氏拉着一双子女,垂首跪在李唯承身后,听李唯承哭诉告一段落,忙磕头道:“父亲,母亲万福金安!”

    李殊颜和李峤好奇的看着上首坐着的李煜和老夫人,乖乖的喊道:“祖父祖母万福金安!”

    任是谁,只要不是深仇大恨,很难对这样乖巧可爱的娃娃产生恶感,屋子里的人纷纷夸赞懂事,老夫人道:“都快起来吧!”说着褪下手上一对金丝玉镯子,又让连妈妈娶了墨宝和小女孩戴的金环项圈,给了兰氏母子三人,这就相当于认下了兰氏!

    兰氏心中一喜,连忙又推着一双儿女跪下给老夫人磕头,屋里众人见老夫人都出了见面礼,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下兰氏的面子,不一会,两个小家伙抱了满怀的金玉了。吴氏笑的眉眼弯弯,给的最多,“这两个孩子真真招人疼!”

    李煜见众人都见过了,便道:“路上也累了,洗洗风尘休息片刻,晚宴时再说吧。”显然是要单独招了李唯承还有话说。

    李姝雯一脸阴郁的跟在李铮身后,终于身边不在有人,声音带着哭腔:“大哥……”

    李铮站定,沉默片刻说道:“你回去好好宽慰母亲,这事交给我!”

    李殊慈回到自己的院子,青鸽从院子里迎出来,欢喜道:“虽说医者不能自医,但木云深谙医毒二术,身体底子好,又有木山在来往医治,现下伤口已经愈合了,想来过了年便能下床走动了!”

    李殊慈心情还是难免有些沉郁,木云是除了青鸽最早跟着她的,感情深厚不说,木云是为了救她才被伤成这样,“伤口愈合了,把之前母亲给我的菘蓝脂给木云,那么长的伤口,可别落了伤疤。”

    进了屋子,李殊慈沉了沉心神:“傍晚贺全来的时候,告诉他,祥瑞已到,东风便开始吹吧……”

第78章 放风(一)

    天还没亮,常大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一脚朝还在呼呼死睡的常二踢过去,“常二,快起来!”

    常二闭着眼紧紧被大哥踢漏风的被窝,哼唧道:“这才什么时辰……”

    常大又照他屁股踹了一脚,“快起来,你忘了昨儿贺爷交待啥了!”

    常二一骨碌从暖烘烘的被窝里跳起来就开始穿衣服,“大哥你快点,别收拾了,赶紧赶紧,咱们东城偏,过去还不得小半个时辰!万一让贺爷先到了地儿,咱这脸往哪放!”

    常大无奈斜了弟弟一眼,也赶紧拎壶兑了热水,洗净脸,跟弟弟出了门。以前他们兄弟在行市作坊里找零活干,挣得几个钱不过够两兄弟填饱肚子的,哪有余钱买烟炭,大冬日的,房子勉强能遮风,兄弟俩人挤人的取暖,手脚都冻得生疮,直到受了贺爷的接济,这日子才算好过了。

    两人脚下生风一路到了约定好的地点,常二呼了口气:“幸好贺爷还没到。”身上的棉衣棉裤都是簇新的,舍不得往地上坐,抱着膀子就往墙根一蹲。

    贺全从胡同里拐出来吓了一跳,一人给了一脚,“你们两个,有点出息,别给我丢人!”

    常大常二嘿嘿一笑,点头哈腰道:“诶!是是!”

    贺全无奈摇摇头,笑道:“等半天了?”

    “没……没有,刚到!”

    贺全笑眯眯道:“走吧!”

    常大常二跟着贺全进了附近一处茶点铺子。要了包子茶汤,贺全道:“还没吃饭吧,填饱肚子好办事!我正好跟你们细说说!”

    两人立刻目不转睛的盯着贺全,贺全拿出两个小荷包,推给二人:“也没什么大事,你们不用紧张,主要是就一件事,就是跟人闲说话儿!多聊!记着,主要就是聊一聊昨日李大人拉回来的那块石头!三句话一定要说到:那石头是天降祥瑞!李大人是祥瑞使者!能保崇南大运!”

    两兄弟一起点头,贺全又交待道:“各个行市作坊你们都熟,这是两贯钱,你们拿好。走到哪,买东西,就要说话儿!累了,到茶铺歇脚,也要说话儿!多说!但不能让人觉察出来你们是故意说的,明白吗!”

    “明白!就是专门找人多的地儿花钱说话儿!随口说话儿,不是故意说的!”

    贺全满意的点点头夸奖道:“不错,是个能办事的!事情办好了,另外有赏钱!”

    “那是那是!咱们可是贺爷看中的人!”常大常二及其狗腿的奉承道,贺全话锋一转,笑眯眯的问道:“我让你们两个照顾的那对祖孙怎么样了?”

    常二抢过话头道:“贺爷吩咐的事,哪敢含糊,那对祖孙俩自从住到我们旁边,他们把我们哥俩当做东家,现在多少也有些来往了,那个老大爷虽然不能说话,但手巧的很,会编篮子,便得篮子好看又结实,我给他介绍了几家店头,正巧逢年过节,置办年货的多,日子已经有些起色了。”

    贺全再次满意的点点头,“行!就这么招!今日等集市散了之后,咱们还在这见面!记得说话要小心谨慎,那行市都是过了官路的,务必要谨慎,别让人抓了现行,说你造谣生事!多动脑子,知道吗?”

    “唉唉,知道了!”常大常二两个穷惯了的农户小子,又点头哈腰的目送贺全离开。常二摸着怀里的一贯钱,喜笑颜开的道:“大哥!这一贯钱能买多少肉!真是上好的差使!”

    常大在弟弟的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你小子就知道吃肉,先把贺爷的差事办好了要紧!贺爷这么照顾咱,件件差事都是好差事,从来只有咱们占便宜,要懂得知恩图报!”

    常二也不生气,“我知道我知道,我就一说,差事上哪里敢马虎半分。”二人自行分派了活计,将剩下的包子让店家包好往怀里一揣,各自找人说话儿去了!

    李煜动作很快,已经写了折子呈了上去,同时,怡贵人已有身孕的消息也飞到了煦文帝的案头,按照大夏来使的说法,怡妃自然就是应祥瑞有孕,那腹中胎儿必是极贵之人!煦文帝龙心大悦,当朝就对李右丞和李唯承大大褒奖了一番。

    消息一经传出,大夏来使立即前来恭贺,然而宝珠被盗,自然是没办法证明了。煦文帝也不计较,重重赏了大夏来使,遣他回朝了。反正祥瑞已经接到,是哪来的祥瑞谁还会在意呢!而大夏来使虽然不是按照原计划完成了任务,但,反正结果是一样的,拍拍屁股轻轻松松的回大夏去了!

    煦文帝要在大年夜宴请百官,从而向文武百官乃至天下展示崇南大兴之兆!一时之间,李府名不见经传的庶子李唯承,一下子在上京被人捧上了天!百姓们也是口口相传,那石头是天降祥瑞!李大人是祥瑞使者!能保崇南大运!

    沈豪下了朝直接回了府,叫了沈文瀚和沈渊到书房:“文翰,这是怎么回事?!”

    沈文瀚紧皱眉头,很是无奈:“本来已经安排好的人手,没想到凌人将那块石头从河中凿出的时候。恰巧被李唯承撞见,结果就被他半途截去了。”

    沈豪嗤笑一声:“什么祥瑞使者!真是笑话!咱们苦苦安排了半年的事情,结果就这么虎头蛇尾的让李唯承那个蠢货占了便宜!”

    沈渊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祖父,我看这件事情也未必是坏事?”

    “哦?”沈豪惊讶道:“你且说说?”

    “这事是咱们着手安排的,为的是让君上视怡贵人腹中胎儿为祥瑞。即便事情成了,君上也必定是将信将疑。如今虽然事有曲折,却让沈家脱出嫌疑,而君上仍会对怡贵人的孩子另眼相待,对沈家有利无害。若事有差池,自然也没有咱们什么事,咱们有何必计较是谁出这个风头呢!”

    沈豪和沈文瀚相视一笑,沈文瀚道:“好在事情的结果还在预料之中!”

    “咱们这次跟大夏的势力合作也是迫不得已,华悍手里有咱们的把柄,所以不得已共演了这一出宝珠祥瑞的戏码,双方得利。而那个大夏来使是华悍的人,在崇南赖着不肯走,恐怕是有心调查这件事情的原委!若是让他调查出当年的事,必然是一大祸患!沈家也会受到威胁!为人所控!华悍这个人……奸诈狡猾,你们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让他查到蛛丝马迹!”

    “父亲,华悍毕竟是大夏的镇山将军,让天下人都相信大夏气运将尽,对他有什么好处?”沈文瀚疑惑道。

    沈豪沉声道:“哼,他自然是有所图谋!若是他能掌权,什么祥瑞什么气运还不都是上位者想怎么说都行?!”

    拂风苑,李殊慈的注意力转到手里的小报上,昨日李唯承回京已经引起了百姓的注意,那大石头被奉为上宾般走在李唯承前面!李殊慈让贺全专门找人精细的描绘了千余份祥瑞进城的画儿,送到在各繁华地段支棚搭席卖年画的小摊上,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都道是,天降祥瑞,买回家好沾沾喜气儿!一来二去,竟然比年画卖的还好!

    李殊慈将小报放在旁边,笑眯眯道:“今日这消息还只是上了市井小报,明日就会登上朝廷的邸抄……”

    青鸽惊讶道:“姑娘,您这……岂不是帮了大爷的忙?有了这个噱头,大爷想要升官留京岂不更容易了?大房那边如今可是个个笑的合不拢嘴,除了大夫人的房里没什么动静,可都欢天喜地的等着封赏了!”

    “兰氏怎么样了?”

    青鸽见李殊慈浑不在意大房的得意,不禁着急,但还是回答道:“大夫人以养伤的名义打发了兰氏,兰氏至今还没见着大夫人。大爷去看了大夫人之后,不一会就出来了,似乎很不高兴。兰氏母子三人住进了和慧院。和慧院可是顶好的院子,离大爷的书房近的很。”

    大夫人不给兰氏敬茶的机会,兰氏自然就还是名不正言不顺!李殊慈望着窗外的大雪,慢慢露出一个笑容,笑容中又隐藏这一丝不明的意味的心痛,说道:“祖父昨晚留着大伯父说了许久的话,怕是筹划如何利用祥瑞这件事加官进爵呢!”

    青鸽眉头紧皱,“老爷真的要帮大爷吗?三爷可是老爷的嫡子啊!若是大爷在上京挣得一席之地,以后三房的危机就要变得更糟糕了!”

    李殊慈这几日一直再想这个问题,从不敢相信,到失望心痛,再到平静接受,她已经想明白了:“祖父的感情是矛盾的,一面是相敬如宾的发妻和嫡子,一面是深情相付的表妹和长子。从前他可以装作不知,可现在沈家的计策屡屡失败,沈姨奶奶根本就不会再放任李煜没有立场!如果你是沈姨姨奶奶,你会怎么做?”

    青鸽想了想:“如果我是她,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要想方设法挣得老爷出手相助!”

    李殊慈冷冷一笑,“不错,我想……祖父已经做出了选择!”

    青鸽心里咯噔一下:“姑娘,那我们怎么办?”

    “祖父既然不想放弃大房,就说明他准备放弃三房!而我,决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我的亲人!”沈姨奶奶的图谋,注定两方不可共存!祖父还有选择,而她毫无选择!李殊慈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却笑了:“咱们先让他们高兴高兴,等他们站的足够高了,摔下来才能足够疼!”

第79章 放风(二)

    傍晚,李殊慈给老夫人送了醇香的梅花烙回来,正准备沐浴,蓝心满目慌张冲进来,见着青鸽也顾不得问好,劈头问道:“姑娘呢?”转头看到李殊慈,强自定住心神,稳了稳声音才说:“姑娘,沈姨奶奶方才出了濯香院。”

    李殊慈眼中倒映着跳动的明亮烛火,她放下手中已经发黄发旧的书卷,缓慢的抬起头,嘴角漾起一抹笑容。蓝心看着李殊慈微妙的神情,继续说道:“沈姨奶奶往相爷的空山馆去了。”

    青鸽的心头也是一紧,沈嘉怡应祥瑞之说身怀龙子,被封为怡妃。煦文帝欣喜不已,对沈嘉怡嘉赏不断,腹中龙子一旦降生,更是贵不可言!李唯承如今也如烈火烹油一般沸腾在京中世家贵胄之间,风头无两。沈姨奶奶多年来深居简出,如今这般明晃晃的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青鸽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姑娘,咱们是否要……”

    李殊慈淡淡的摇了摇头,道:“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吩咐,所有人一律不得随意外出,若是见到大房的人,也一概避让。”

    “姑娘,这怎么行?”蓝心急道:“三房才是李家的嫡出,身份地步在这,凭什么要对她们退让?您这么做,只会让恶人得寸进尺啊……”

    李殊慈面上浮起一丝讽刺的笑容:“嫡出……没有了祖父的支持和疼爱,嫡出又能如何?从前是我想错了。总以为只要逼得大房放弃图谋,逼的沈姨奶奶龟缩不出,逼得沈家远离李家便能解决所有的问题。这一切都是我异想天开……”

    青鸽和蓝心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浓浓的担忧,李殊慈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语气忽然轻松的道:“咱们且瞧着吧!”

    上京的这一场祥瑞之说,愈言愈烈,宫中也传出风声,说君上将在百官夜宴上为李丞相的长子加官受爵位,赐封家眷。周氏因为兰氏的缘故,闭门称病,李唯承正是得意的时候,遭周氏冷眼奚落之余大为不快,以周氏养病为名,直接让兰氏接过大房的一应事物,李姝雯找到李唯承大哭一场却没什么用处,也陪着周氏躲在房里。

    周氏背上的结痂已经开始脱落,正是长肉的时候,背上痒的难受,李姝雯轻轻的为周氏揉着后背解痒,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啪啪的掉落,她已经对那个父亲彻底失望,现在李唯承的眼中只有李峤和李殊颜!“娘?咱们怎么办?就任凭那个野女人作威作福?娘这些年劳心劳肺,一切的辛苦,难道都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

    周氏拉过二女儿的手,轻轻的侧靠在引枕上,“雯儿,你不用担心,娘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让她得手,这么多年苦心的经营,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夺取的。你以为娘是真的厌恶她才不见她的?你且看着吧,先让她得意一阵,用不了多久,自然有她的苦头吃!”

    和慧院,兰氏手中正翻着大房这些年来的账册,心中的得意比李唯承还盛。她本以为入府之后,少不得要受那黄脸婆揉捏一番,几经波折之后才能在府中站稳脚跟!却没想到,那个黄脸婆不过是一个软柿子,听说还被大火被烧伤了!她现在闭门不见,阻拦得了一时,还阻拦的了一世不成……兰氏抬起青葱般的手指抚了抚鬓发,这么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怎么跟她争!

    “夫人。”莺儿端着一盏血燕,脆生生的叫道:“夫人快趁热吃了吧。”

    这一声声的夫人,简直叫的兰氏心花怒放!原本李唯承早就对她许下平妻之位,可那也不过是如夫人罢了!如今进了府,这府里的下人还真是懂事,竟众口一词称她为夫人!不过也是,照这么个境况,那个黄脸婆说不准哪天就一命呜呼了!她做当家夫人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夫人……”一个圆脸笑眼的嬷嬷上前禀告:“夫人,华锦坊的制衣师傅到了。”

    兰氏听说宫中传出的风声,心下大喜,当初李唯承非要带着这块石头回京,她还嫌麻烦百般阻挠,如今想想真是蠢到家了,这就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兰氏带着一双儿女张罗着置办衣裳首饰,请的自然是华锦坊最一流的师傅亲自上门裁制衣裳,首饰也是上京顶尖的珠宝商铺琉璃坊的大师傅亲手制作!

    兰氏年近三十,相貌确如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般,细柳一般的眉眼舒展再舒展:“走吧,这衣服可得多制几身才行,首饰也马虎不得,嬷嬷去带少爷小姐过来!”刘嬷嬷欢快的答应一声,兰氏说着,将手搭在莺儿端平的手臂上,一步一摇的去了。

    所有人的动作都一丝不漏的传到李殊慈这里,李殊慈坐在亭子里安安静静的赏雪烹茶,蓝心和雪心侍立在旁,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份雅致心情了。青鸽悄声上前道:“姑娘,兰氏在拂风苑外,说想见一见姑娘。还带了四少爷和七姑娘。”

    李峤和李殊颜比李岫年长一岁,排行自然也要改一改。蓝心怒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姑娘是什么身份,她一个隔房的侍妾怎么……”

    “带她到花厅!”李殊慈止住蓝心的话,说道:“蓝心,你忘了我昨日说的话了?”

    蓝心满脸沮丧:“是……”

    兰氏轻轻袅袅的进了拂风苑,李峤和李殊颜听话的跟在她身后,兰氏眼中景致玲珑错落,几乎看花了眼。腊月间,院子除了应季的各色寒梅,花厅里居然还摆着几盆摇曳生姿牡丹,红黄相间,十分艳丽!这鲜花是在暖房里培养出来的,也叫“薰花”,需昼夜不停地摊火,保持温气,才能让花儿得以绽放如夏,这得费多少财力心力?

    兰氏心底一丝妒忌涌上心头,她虽然得意,到底知道大房是庶出。便有心要来三房走动走动,姚氏会不会见她不说,见了也说不上话,只好借着孩子的由头,来李殊慈这里探一探。李殊慈见兰氏过来,站起身微微一福,兰氏赶紧还了一礼,“哎哟,可不敢当。”

    说着连忙将一双儿女让到身前,不好意思的笑说:“这两个孩子顽皮惯了,自从上次见了五姑娘,就非说喜欢五姑娘,今日就非缠着我要过来……”

    李峤和李殊颜脆生生道:“五姐姐好!”

    李殊慈的态度十分礼貌客气,手下倒了两盏茶,一杯推给兰氏,微微一笑:“请坐。”

    兰氏笑靥如花的坐下,打发莺儿带着李峤和李殊颜在一旁玩。李殊慈抬眼看她,兰氏看着李殊慈色如远山的长眉和一双乌黑璀璨的眼睛,便觉得有些尴尬,连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几条帕子:“这是我做的针线,姑娘不嫌弃便留着用……自从进府,承蒙老夫人照顾,一直想做点什么为老夫人尽孝,却不知老夫人喜好如何,便想请教姑娘一二……”

    兰氏绣的帕子灵动异常,确实是好手艺,帕子一角绣着的白色花朵,针法活泼,色彩清雅。周氏默不作声任由兰氏胡为,真没有后手等着?李殊慈认真端看,这种针法……她蓦然觉得熟悉,忽然想起从老夫人处拿来的那个蓝底白昙的荷包……

    李殊慈心念一动,面上显露出浓浓的兴致,道:“这帕子手艺如此精湛,如此灵动的针法,不知兰夫人师从何人?”

    兰氏一听李殊慈如此称呼,心中一喜,虽然加上了一个兰字,所代表的意义和夫人完全不同,却是将她敬如长辈的意思!兰氏顿觉身心舒泰,颇有些推心置腹的真诚,道:“不敢当五姑娘如此夸奖,小时我和爹娘在黄州住过一段时间,我家虽是小门小户,爹娘却也请了绣娘认真教导我。不过可惜,后来祝师傅离开了黄州。说来惭愧,我所学,不过是祝师傅的万分之一罢了!”

    “祝师傅?”李殊慈心中愕然,居然真有这么巧的事情,难不成真的是江嬷嬷在黄州的老姐妹,如今芝兰绣坊的大师傅祝含英?而兰氏也在黄州呆过,这事情,未免也太凑巧了……“那倒是可惜了……祝师傅的技艺如此精湛,在黄州一定很知名吧?”

    兰氏似乎很怀念,说道:“正是,当时我年方十岁,祝师傅也不过才二十岁左右,年华正好,那是就已经小有名头。只是她命苦,爹没了之后,老娘病的也十分严重,还有弟弟妹妹也全靠她操持。是个十分好强的女子。后来老娘也没了,她便决定离开黄州。我还记得她来我家告辞的时候,如兰花一般安静的伫立在那里,阳光洒在她的额头眉眼上,真是个美人呢!”

    李殊慈已经可以确定,兰氏口中的祝师傅就是如今名动上京的芝兰绣坊的大师傅兼东家。“她是去投奔亲人了吗?”

    兰氏一笑,“这我倒是不清楚了,我当时年纪还小,倒是隐约听别人说起,祝师傅在黄州时因为手艺的关系,人缘很好,还曾得到一位上京来的贵公子相助,有人猜测两人心生爱慕,祝师傅一定是到上京来投奔那位公子了。”兰氏咯咯一笑:“若真是这样,倒是一段千里姻缘呢。”

    李殊慈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兰氏被勾起了兴趣,拉着李殊慈说了半晌绣技,李殊慈道:“祖母心静,不太喜欢过于奢华的东西,兰夫人不如孝敬些针线便好。冬日寒冷,祖母偶有头痛,不如就做个抹额吧……”

    兰氏见李殊慈说话和气,又东拉西扯的一阵,才满意的带着李峤和李殊颜走了。

    李殊慈心中产生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祝含英和江嬷嬷是旧识,她到京中投奔一位爱慕的公子,又和宫中的贵人们有几分来往……这中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真的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吗……

第80章 大祸临头

    建在崇南地势最高处的大安宫。傍晚的暖阳直直照射其上,可宫内却似乎比宫外更加寒冷。李殊慈不觉想到:这宫里,是天下阴谋最繁盛的地方,是人心最凉薄的地方。宣武门外车马止步,接下来到太极殿的路,需要众人徒步走过去。李殊慈跟着姚氏下了马车,感到背后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射而来,李殊慈站直身子,大大方方的朝李姝乔回望过去,眼中,只有无边无际的平静。

    太极殿端正宏伟,宽阔异常。凡是五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带家眷进宫饮宴,这一趟,老夫人年岁已高,李唯清请了恩典。所以随行女眷只有姚氏和李殊慈。但身为祥瑞使者的家眷,周氏虽然抱病,李姝乔李姝雯姐妹还是被允许进宫参加饮宴的。

    祥瑞是李唯承顺天意接到的,护送祥瑞进宫自然也要他来完成。李煜和李唯清带着众人被引入大殿之内,李唯承则单独被一位公公引到他处,为祥瑞出场做准备。

    除了上首空着的两把雕龙画凤的明黄椅子,殿上足足设了百余个席位。李殊慈微抬双眸在大殿中扫视一眼便垂下。大殿中的席位之上,几乎已经坐满了人,只剩帝后和诸位皇子公主没有到。按照席位的尊卑顺序,李家和曹家身为左右丞相,百官之首,分列两侧,因此距离上首十分的近。

    李殊慈一眼望见对面坐于席间的赫连兄妹,二人的脸上几乎是用同样兴奋的神情望着她。若不是此时身在太极殿,李殊慈真想扶额以示无奈,这样的表情神色,生怕比别人看不出你有阴谋诡计吗?李殊慈只好朝这对兄妹点点头,赫连韬和赫连瑜才满意的收回了视线。

    李殊慈在母亲身侧刚刚坐稳,便感觉右侧的席上有人落座,李殊慈抬头一看,正撞入一双清冷的双眸之中。

    儒王薄唇轻抿,深不见底的眼下,凝着一颗墨色的泪痣。李殊慈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咚咚狂跳的了两下,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是应该点点头,还是应该报以微笑的时候,儒王金晟已经转过身去,好似只是随意一撇,根本没注意看到了谁。

    席上众人并没有等多久,朱大官的声音响起,“帝后到!”

    煦文帝携着王皇后从殿外稳步踏入,玄黑金纹的龙袍凤服将二人包裹在威严慑人的气势当中。李殊慈的目力极好,王皇后的面上虽然铺了厚厚的脂粉,头顶带着闪亮夺目的凤冠,却仍然掩不住久卧病榻的憔悴,眼白发黄,面颊松垂。王皇后身侧,跟着已然封妃的沈嘉怡,她落后半步,轻扶着王皇后的手臂,面色红润,锦绣华衣,如牡丹芍药般旖旎娇艳,和王皇后的气色形成及其显眼的反差。

    帝后落座,煦文帝眸光在居高临下的扫视一番,这才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道:“年夜盛宴,不必拘礼,平身吧!”

    崇南舞乐风气兴盛,宴席才一开始,那份纷繁热闹的阵势便已让人招架不住,舞姬乐师叮铃作乐起舞,煦文帝起先提了一杯酒之后,席间交杯换盏,笑谈着近日上京发生的大事小情,自然,谈论最多的,还是马上要入眼的祥瑞到底是何等模样。

    左边席位户部侍郎钱中信,举着酒杯同李煜说话,微微弯着腰,态度极是谦和。因有乐声杂谈纷乱,钱中信的声音略微抬高,李殊慈在他们身后听得清清楚楚,钱中信道:“沈尚书真是有苦说不出啊,家里出了不肖子孙,关键时候,还得老的出头替儿孙顶缸!为了将功补过,接下了那块烫手的山芋,还向君上保证,在开春之前,查出上年的那笔亏空……君上说了,若是查不出,便由沈家补了……”

    李殊慈目光闪烁,心中猜测:“户部就相当于朝廷的钱袋子,掌管户籍财经一应事物。而吏部、户部、礼部曾受左相曹诚的管辖,其中遍布曹诚门生,钱中信在此处与祖父提起这些事,言外之意又是什么呢?难道沈家此次接下这件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不仅仅是为了弥补过错,还另有目的?”

    李殊慈朝对面沈豪望过去,正巧见沈豪狠狠的瞪了一眼干瘦嶙峋如湖石一般的严御史。严御史的一张铁嘴虽然得罪了九成九的人,但有煦文帝撑腰,他的硬骨头,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啃得动的!李殊慈嘴角不由挑起一丝笑意。眼光一错,却看见沈渊眼中带着几分经意的目光看着她,面上的笑容凝固来不及收回,沈渊朝她微微点头致意,李殊慈垂下头,胸口像堵了一团东西,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钱中信今日似乎格外热情,几乎是不停嘴的说着闲话。李煜纵然身为当朝右丞,却一直秉承中庸之术,以煦文帝的圣意为首,从不违逆。在朝下很少与朝臣私下往来,结交过甚,这是李煜的为臣之道。钱中信也不在意李煜的漠然回应,自说自话道:“倒是您这位长子,听说之前在任上政绩不错,民声也好,还有个清廉的美名,往后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李殊慈听着钱中信一口一个‘长子’,心中不由冷笑。真是人嘴两张皮,怎么说都有理!在世族中,嫡庶不可僭越,如今这些人却刻意忽略,咬住一个“长”字大做文章。前世的李殊慈就从没想过有一天李家会被庶子鸠占鹊巢。现在她已经明白,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这个世间的规则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深冬寒冷,大雪不断,今晚仍然没有月亮。太极殿外挂满宫灯,将黑暗的夜色照亮些许。李殊慈往上位的方向看去,显见王皇后已有疲惫之色。好在吉时已经近在眼前,怡妃伺候在一旁,无微不至。

    朱大官面上带着笑,在煦文帝耳边道:“君上,吉时已到。”

    煦文帝点点头,朱大官站直身体,搭在臂上的拂尘轻轻扬起,殿上众人都是耳目聪明之辈,见此情形自发的安静下来。朱大官中气十足的喊道:“吉时到,迎祥瑞!”

    话音刚落,十六人抬金光灿灿的撵座之上,一块人高的物什蒙着朱红锦布入殿而来,只露出工匠事先雕刻好的基座,李唯承垂着头,躬身跟在祥瑞之后小心翼翼的踏上太极殿。百官夜宴,万众瞩目。李唯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祥瑞停放在大殿中央临时设置的三层汉白玉殿基上,百官分列两侧,一片肃静,煦文帝和皇后从首位款步走下台阶。

    李殊慈站在众人之后,看见儒王跟在煦文帝之后,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过来,在锦衣华服的人群中,在神色各异的众多面容里,明明他面无表情,李殊慈却觉得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光华,能够驱散所有笼罩在大安宫中的阴私和寒冷,连走在他前面威慑十足的帝王都难以夺去他一丝一毫的光彩。

    这样的一个人,却注定与皇位无缘。因为她的母亲德妃,虽贵为四妃之首,身上流着的却是前朝皇族的血脉。所以,不论他多么贤德睿智,不论他多么合适做一个帝王,也无缘大位,他这一生的荣耀,也只能止于此了。

    李殊慈暗叹一口气,想起那个交易,她是不敢敷衍儒王的,但其它时候,她还是离他远一点的好,她不想参与宫廷之中的纷争,也不想陷入另外一个未知的泥潭中去。那些表面上的平静,也仅仅止于表面上而已。

    李殊慈愣神的片刻,帝后已经到了祥瑞跟前,朱大官亲自上前揭了红布,四周响起一片惊叹之声,人高的厚重青石,半面平整,半面嶙峋。青石上的斑驳能让人一眼望见它所经历过的沧桑岁月,半面平整处,镌刻着一龙一凤,飞舞盘旋,满是腾空兴旺的意味。

    沈豪头一个道了声好,后面一片赞叹之声紧跟着响起。太极殿中一时间热闹无比,人人都在挖空心思想说几句吉利话,几位内阁翰林恨不得现场赋上几首诗。

    众人呼声,笑声,赞叹声告一段落,朱大官从一旁候着的小宦官手里拿过明黄卷轴,抑扬有致的宣读了大赦天下的旨意,百官跪拜,山呼万岁英明。煦文帝也很满意,既然天降祥瑞,自然预示着天下太平,他自然要顺应天意,大赦天下,以示君恩。

    李唯承强自按捺心中的兴奋,想偷偷抬头瞄一眼煦文帝,看看是否还有另外的圣旨宣读,为他加官封赏。

    然而,就在这**肃穆又喜气洋洋的的氛围之下,一声惊咦传入众人的耳朵,只见众多跪拜的人中间,突兀的站着一个人,傻愣愣的看着祥瑞长大了嘴巴,正是赫连韬。

    煦文帝跟赫连霆的情义摆在那里,也一直很喜欢赫连韬的性子,将他当做子侄看待,见他如此也不怪罪,好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赫连韬仿佛如遭雷击,连忙跪拜在地,道:“君上……”

第81章 皇后暴毙【第二更】

    赫连韬嗫嚅两下,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他一脸吃了苍蝇般的难看脸色,众人都好奇的朝他望过去。他从小便在皇室之中走动,皇室诸人都知道他是个跳脱的性子,什么时候有过吞吞吐吐?当下便都来了兴趣,全都将目光投向他所在的位置。

    煦文帝面上依然带着温和笑意:“你有什么话,说了便是。”

    赫连韬还是犹豫,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眼中流露出大丈夫视死如归的豪气,道:“君上,这祥瑞……这,不是啊!”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什么什么?什么不是?煦文帝也愣了:“你说什么?”

    赫连韬一脸无奈:“君上,这,这块石头是……不是什么天降的……是我闲来无事找人镌刻成形的……”

    整个大殿轰然炸开!旨意也宣了,天下也赦了,现在居然说这祥瑞是假的!六皇子金曜哈哈大笑一声,上前捅了捅赫连韬,蹲下身在他耳边小声道:“我说你开玩笑也不分个场合吗!这么大的事赶紧说清楚了,要不回头被收拾了我可帮不了你!”

    赫连韬哭丧着一张脸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君上,不信您看看,为了不冒犯皇威,这金龙是三爪,雏凤是八尾……”

    众人都是头一回看见这祥瑞,红布一掀就光顾着叫好称赞,哪里有人去留意这龙凤是几爪几尾?此时全都齐齐看向那块石头,这一看,直吓得冷汗齐流。这下六皇子也傻眼了,所有人都懵在当场!

    谁不知道真龙是五爪,真凤是十二尾,雏凤也有九尾。煦文帝的衣袍上金线所绣的真龙便是五爪,而皇子们用的龙形佩饰也只能是四爪。那刚刚他们的对煦文帝拍的马屁又算什么?所有人都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煦文帝此时面无表情,脸上的温和笑意已经消失,“还不赶快将事情说清楚!”

    赫连韬看向煦文帝:“君,君上,实不相瞒,这样的石头还有三块……分别镌刻的是貔貅,麒麟,玄龟……古经史上有云,这五大瑞兽能护佑地脉灵气,我一时兴起,便想镌刻五瑞兽,保佑我朝兴旺,因当时只找到了四块一般大小的青石,所以便将龙凤镌刻一处……却没想到,居然被李大人误当做天降祥瑞带回了京城……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

    众人听得直翻白眼,你这么为朝廷着想,谁能说出半句怪罪的话来?怪就怪捡到石头的人瞎了眼了!

    而此时这个瞎了眼的李唯承,听闻此言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他一见此物便兴奋的昏了头,哪里有想过仔细看看这龙凤有什么问题!赫连韬的话一出口,李唯承知道所有的幻想都已经化作泡影,他哪里受过这样的打击,呆愣愣的跪在原地,傻了一般!

    众人又将目光齐齐投向煦文帝,煦文帝的眼中怒气渐盛,一脚踹在李唯承脸上,厉声喝道:“李唯承!你该当何罪!”

    李唯承登时被踹的口鼻流血,浑身一个哆嗦瘫在地上。众人只见他衣服下摆湿了大片,一股恶臭传来!众人又是惊愕又是嫌弃,齐齐往后退。煦文帝此时见他一副怂样,恨不得一脚直接将他踢死!

    就在这时,一旁的怡妃惊叫道:“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王皇后脸色煞白,眼睛直勾勾盯着前方一动不动,忽然身体一颤,噗的喷出一口血来。直喷了怡妃满头满脸,怡妃吓得尖声惊叫,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顶着满身的血点软倒在地。王皇后身体僵硬,直直的向后倒下,太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已经顾不得别的,一个箭步冲上去,堪堪扶住,“母后!母后!”

    一瞬间,所有人睁大眼睛凝固在当场,殿上众人简直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都呆呆的望着此时发生的一切,回不过神来。煦文帝面色及其难看,怒吼一声,“太医!太医都死了吗!”

    几个太医这才战战兢兢的从人群中钻出,扑到王皇后的身前。煦文帝指着王皇后身边的宫女,厉声责问:“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难道没看出来皇后身体不好了吗!”

    两个粉衣侍女扑通跪在地上,哀哭道:“君上饶命……今日娘娘的精神一直很好,直说天降祥瑞是福气到了,用膳的时候还多添了些饭,奴婢们也不知道娘娘怎么会突然这样……君上饶命啊……”

    煦文帝转身怒指瘫软在地的李唯承,狠狠道:“将他拖下去,关入大牢!”

    李殊雯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上前一步哭道:“爹……”

    李殊乔倏然将头转向李殊慈,恶狠狠的目光如狼一般!李殊慈依旧是淡淡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没有停留半分!李殊乔紧咬银牙,袖子里的拳头止不住的颤抖。

    太医令姜行道哆哆嗦嗦的爬到煦文帝脚下,痛哭流涕道:“君上……皇后娘娘她……薨了!”

    大安宫中,太极殿上,此时一片寂静!王皇后,居然就这么没了?

    王皇后的父亲王大学士从人群中挤出来,看着躺在太子怀中毫无声息的王皇后,大声的呵斥道,“姜太医,你不要胡说,我女儿怎么会……”

    煦文帝正处于暴怒之中,姜行道本来就战战兢兢,听此斥责之言,面色更加不好看,若不是身为太医令,他才不愿意出这个头呢!大声道:“王大学士,老夫身为医者,还不至于连活人死人都认不清!难不成老夫还会诓骗你,诓骗君上不成?你若不信,自己来瞧便是!”

    太子悲戚道:“母后!母后!母后您怎么了,您醒醒看看儿臣啊!儿臣为您修建庙宇祈福,捐赠善款积德,您不会有事的,母后!儿臣在这守着,您一定会没事的!”

    若这不是处于皇家,李殊慈几乎真的要被太子感动了,可惜,这是皇家,本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骨肉亲情,太子在哀哭之时还不忘将自己的孝心歌颂一番。

    原本以为大好的日子,居然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什么天降祥瑞,天降灾祸还差不多!一群人扑在王皇后身边真真假假的大声嚎哭,太子仿佛现在才认清皇后已经无力回天的事实,满面悲戚,问道:“姜太医,刚刚我母后还好好的,最近的精神也一直很好,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呕血,为什么会突然暴毙?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姜太医摇头叹息道:“娘娘的身子一直就十分脆弱,禁不得大悲大喜,今日一事……恐怕皇后娘娘的心境大起大落之下……所以……”

    言外之意,便是那个瞎了眼的李维承搞的乌龙事件把王皇后给刺激死了!

    李煜不禁闭了闭眼,全身上下几乎被汗水浸透,这事要怎么了结?李维承算得上是罪魁祸首,就算没有直接的关系,煦文帝若是想要把账算到他的头上,谁也没有办法!到了此时,李家可能置身事外吗!这不仅仅是欺君罔上,一国之母轰然暴毙,已经是涉及朝廷的大事。

    李煜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了李殊慈,这个曾经天真活泼的孙女,此时已经长大成人,面容冷清,眉眼飞扬。此时她毫无动容之色,面上依旧无比平静,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李煜忽然从内心厌恶起这种神色来,就因为曾经发生的一点点龃龉,就要将仇恨刻到骨子里,咄咄逼人不肯原谅?难道李维承不是她的亲人吗?李家的荣辱与她毫无干系吗!

    儒王此时就站在李殊慈不远的地方,诧异的看着李煜眼中复杂目光,这种感觉就像他的母妃时常看着他的眼神一样……

    人群之外传来一阵痛呼,众人这才想起来,怡妃的肚子里可还怀着龙种呢!煦文帝一双锐目凌厉的看向姜太医,姜太医连忙奔过去查看,半晌苦着脸回禀道:“君上,怡妃娘娘受到惊吓,腹中胎儿受到影响,需卧榻调理数日,不可轻视……”

    “将怡妃送回锦寰宫,好生照料,若有什么闪失!小心你们的脑袋!”

    煦文帝眉头紧皱,众人也只能跟着默不作声,终于,煦文帝虚弱的抬抬手,朱大官会意,吩咐奴才奴婢准备丧服等事宜,王皇后被抬回中宫安置,事发突然,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如此情况,一切都只能从现在开始准备。

    殿外,大雪下的更加凶猛,几乎是要遮天蔽日的将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白茫一片。众人陆陆续续的告退。今夜,上京将有许多人一夜无眠,很多势力将因此活络起来,重新聚散。

    事情的发展每一丝每一寸都在李殊慈的的预料之中,可她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地疲惫,不得不说,赫连韬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或者说,被他称为洪叔的“洪秀才”实在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幕僚。

    拖着步子穿过被雪色照亮的垂花门,拂风苑里的安逸静谧让她稍稍安下心来,青鸽等在院门口,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急切问道:“姑娘……没什么事吧……”

    话音未落,一个黑影从旁闪过,竖掌如刀直劈青鸽颈后……

    青鸽软软的倒在地上,李殊慈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一个冷漠异常的声音说道:“借一步说话!”

第82章 深夜密谈

    李殊慈惊得全身寒毛都乍了起来,下一刻,便听见这一声冷漠而强硬的吩咐。那声音里面隐隐带着的一丝熟悉感,让她的提起的心缓缓放下。然而,心头又升起一股怒气和悲愤来。“王爷!我的丫头也是人,寒冬腊月倒在雪地里,好好一个女孩子,冻坏了您怎么赔给我!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说完,她没有看儒王一眼,径自去扶青鸽。儒王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他是本朝极致尊贵,处于权势顶端的人,从来没有谁敢对他这样过,那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要多少他也赔得起……可他看见那双滴琼含露的双眸目光灼灼,好似被束缚的笼中之鸟,那里面,是不甘于现实的玩弄和对自由的渴望。所以,他一时呆住。有生以来头一次,思索着,是否是他自己想的不对……

    其实李殊慈说完这话却是后悔了,他毕竟是本朝惊采绝艳的堂堂王爷,想要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她对受人摆布这件事,有着难以接受的巨大抵触,话便不经思索脱口而出。她拉起青鸽的一条手臂,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将青鸽整个人从地上扶起来,好在这时蓝心闻声寻了过来,解了她的尴尬。儒王后退一步,躲在阴影里避了开去。

    蓝心见此情形,不禁‘啊’了一声!“姑娘,青鸽姐姐这是怎么了?”

    李殊慈示意蓝心过来搭把手,两人半抬半抱将青鸽扶进不远的一处暖阁,缓声道:“没什么事,你好生照料她,让人守好院子,小书房外面万不能让人靠近。”

    蓝心的眼中的惊讶只有一瞬,便明白了李殊慈话里的意思,眼睛朝着方才李殊慈站着地方看过去,那一处的阴影似乎比平时要厚重一些,手下意识的捏紧,想起李殊慈之前让她们离开时说的那些话,心头有些慌,道:“姑娘小心。”

    几个丫头各有过人之处,蓝心是最聪慧的一个,李殊慈知道她已经看出端倪,温和的安慰她道,“没事,你放心。”

    李殊慈走回原地,压抑下心中的不快,尽量将声音放的缓和柔顺,低眉顺眼的说:“怠慢之处,还请王爷见谅,请跟我来吧!”

    儒王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端详许久,才点点头。李殊慈引着他进了自己的小书房,屋子里温暖如春,到了熟悉的环境中,她李殊慈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神思言谈也变得自如。儒王既然不追究她的失礼,她自己当然不会再提,只当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王爷沈爷来此,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儒王看着李殊慈平静的面孔,说道:“我来此处,是有些话要问你。”

    李殊慈恭敬道:“王爷请说。”

    “你与赫连韬是什么关系?”儒王的面色已经恢复平日的冷冽。

    李殊慈原本以为儒王会问今日的事情是否和她有关,可耳中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问话,她略微思索,沉吟道:“合作关系。”

    儒王嘴角挑起一丝讽刺,“一个深闺女子,却动不动就与王公贵族合谋陷害他人。是不是也可以说,一切都是你自说自话,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家族利害,妄图诽议朝政,别有居心?”

    李殊慈不明白为什么儒王会突然翻脸,出言讽刺,她微微一笑,“那么王爷夜半私闯相府,探查朝廷要员私密之事,是否也对皇权有意,图谋大位呢?”

    “牙尖嘴利!”

    “王爷,明人不说暗话,上次发生的事情想必王爷早已经清楚来龙去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有人甘愿去做砧板上的鱼肉!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随机应变,未雨绸缪罢了。”李殊慈毫不畏惧,既然对方想把话说破,她也没必要瞻前顾后,“我想,以王爷的睿智,不会看不出小女子的处境,待怡妃产下龙子,以我祖父偏爱和沈氏的野心,李家还会有我们三房的一席之地么?明里暗里的危机重重,难道我要等这大祸临头才做无谓的挣扎么!我不求别的,只希望我的父母亲人平安康健!”

    儒王的嘴唇终于微微一扬,“那么你与赫连韬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演了这出戏,就仅仅是为了除掉李唯承?又为什么不让沈家担下恶果?”

    李殊慈苦笑道:“沈家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即便这件事让沈家来背,他们也不过是受些皮肉伤罢了,并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让李唯承背这个黑锅,却可以让他失去在上京崛起的可能,即便是沈氏日后夺得正妻之位,也能最大限度的阻碍她蚕食三房的计划。王爷,我没有多么大的野心,我的目的从来就不在于朝政之事,只是为了保证我家人的安全而已。”

    “你的目的虽然不在于朝政,却大大影响了朝局。沈家原本是想利用祥瑞之事稳固怡妃的地位,为她腹中的孩子造势,想要再出一个沈皇后。”儒王的嘴角露出一个好笑的神色,“没想到这件事情被你搅了局,你为了区区一个沈氏大动干戈,难道不怕惹来杀身之祸?”

    “王爷错了,沈氏若只是后宅妇人,如何能让沈家如此看重,以至于怡妃,沈渊等人都曾特意与沈氏保持某种联系!我想,一个相府侍妾的身份并不够吧!若她真是区区后宅无知妇人,我李殊慈不介意直接将她扼杀,即便事发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可事情总不会有想的那么简单。王爷恐怕不知道,沈氏手中还握着先皇的令牌。”

    儒王的瞳孔陡然收缩:“先皇的令牌?”

    李殊慈点点头,“嗯,这也是让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李府的人对这件事情也是知之甚少,我祖母多年前偶然得知,后来告于我知晓。我能力有限,这块令牌的来历,是我所接触不到的,王爷不妨暗中查探一番,兴许能知道沈氏和沈家是否还有一些其他不为人知的事情。”

    儒王望着眼前这个无畏又倔强的小姑娘,他的确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思居然能如此缜密细腻:“那么,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气氛缓和下来,李殊慈轻抿了下嘴唇,用红泥小炉上已经沸腾的热水沏了一壶茶,雪白的皓腕在蒸腾的水汽中宛如玉质,将茶捧道儒王面前,才开口道:“不知王爷是否注意到,沈尚书接下了四府亏空案?”

    儒王心中一动,“京地五都,除了上京,洪都府,覃都府,华都府,醴都府都有大大小小的亏空。这本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君上一再施压,却依然毫无结果。是一件根本查无可查的案子,或者说根本就不能查的案子!”

    “王爷说的没错,若是真往死了查,恐怕整个朝中也没几个官员能脱得了干系,君上恐怕也没打算真的追根究底,国之蛀虫岂是一时半会便能铲除的。”

    “崇南虽然富庶,但国施仁政,赋税减免,国库里的银子实在充裕不到哪里去。若是赶上边城起兵祸,就更是捉襟见肘。所以君上算是趁此机会光明正大的勒索朝臣。他的用意,不过是借此噱头想用豪族官宦的财帛,给国库充点送银子罢了!所以,即便君上一再施压,朝中也无人敢应。”

    “崇南茶,酒,盐都是官卖,只要涉及到利益,一沾上官就没好,君上想要改变现状,在这件事情上绞尽脑汁!但想要在这些狡诈如狐的官员们手中将肉夺下,哪有那么容易!沈家主动放血,君上自然是乐得接下。”以她对沈家的了解,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单。李殊慈眸中流光四溢,条理愈加清晰。“可沈豪又为什么主动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呢?即便是为了沈文贺沈浩叔侄的那件事情,也不足以让沈豪这么做。”

    儒王着实有些震惊,李殊慈平日里都关注些什么,她缘何能对朝局如此清晰明了。“你是说……沈豪早就有心接手这件事情,这次不过是顺势而为?”

    “王爷英明,正是如此!”李殊慈自信的笑着,在这之前她也没有想明白,但今日钱中信对李煜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她陡然明白了沈豪到底安的什么心!

    儒王深深的看着李殊慈,问:“你已经知道沈豪的目的了?”

    “十之**!”李殊慈想了想,说“王爷想想,为何这件事请不能查?就是因为这件事牵连甚广,法不责众,君上不可能把四府的官员都拉出来斩了!沈豪知晓君上的用意,大大方方的接下了这件事情,最多不过损失些财力。对于沈家来说,又算得上什么?然而,沈家现在已经领了这件差事,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盘查四府官员。所有人都没有当真,可若沈家对这件事当真呢?王爷说,会有一个什么结果?”

    儒王眸中精光一闪,“沈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查出这些官员的把柄,然**在手中!掣肘朝中要臣,甚至掣肘整个朝廷!”

第83章 彻底决裂

    李殊慈望着儒王,她经历两世才看透的事情,他只听她说了几句,便能抓住要害,难怪世人都说,儒王,是任何一个人见了之后,都不得不赞叹的人物……

    李殊慈静静的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儒王面色阴沉。半晌之后,终于出声:“想要改变就免不了阵痛!这场你争我夺的角力,注定双方都要承受割肉的痛苦!”

    李殊慈道:“想必君上同样不想让沈家得势太过,所以先沈皇后薨逝之后,立刻就立了王度卢王大学士之女为后。传说君上对王皇后一见钟情,遂力排众议封其为皇后,实际上不过因为王度卢清寒出身,家族凋零毫无底蕴,是为了避免出现另一个沈家,重蹈覆辙罢了。身在皇家,情之一字不过笑谈尔,兄弟姐妹尚能背地里捅刀子,何况对待他人……”

    儒王身体一颤,目光忽然冷冽如刀,直射李殊慈。李殊慈自知失言,忙行礼道:“王爷恕罪……我……”

    儒王却轻吐一口气,制止她再说下去,面上有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漠然平淡,那一瞬间的冰冷几乎让李殊慈以为是错觉。他道:“君上对王皇后,确实如你所说。所以大皇兄虽然已经贵为太子,仍然十分没有安全感,极力拉拢沈家,可沈家重权在握,雄心万丈,爪牙更是一日比一日锋利……太子无疑是与虎谋皮而不自知!”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王爷赐教。”李殊慈看着眼前清华无双的人物,问道:“那么王爷,到底是为什么对沈家感兴趣,又是哪一方的人呢?”

    儒王目光之中似乎带上了一丝沉郁,他没有回答,转而反问李殊慈,“依你之见呢?你如此聪慧,已经猜出大概了吧。”

    “请王爷恕我不敬之罪……”李殊慈面色如常,其实她隐约有些印象,所以能猜个五六分而已,“君上对您的偏爱如同您的身世一样众所周知,可我觉得,这十分的偏爱之中,有六七分是愧疚……德妃娘娘故去的时候,王爷还年幼,这些年当中,恐怕有些真相已经随着时间隐没,可有些事情却愈发清晰起来。王爷是否知道了什么,与沈家有关呢?或者说,是与先皇后有关呢?”

    光线昏暗,儒王眼下那颗泪痣颜色便深了几许,此时配上他的沉默神色和一身白衣,愈发像一尊超脱世外的谪仙人。李殊慈见他默不作声,只好继续说:“王爷不妨在沈家有所动作之前,先一步掌握朝中要臣的把柄或证据,朝中势力虽然纷杂,可能让沈家死力追查的恐怕不会太多,否则肯定会引起他人的注意,毕竟谁也不是傻子。相信以王爷的能力,很快就能剖析出这些人来,先下手为强。”

    儒王点点头,扫了李殊慈一眼,这一刻,她站在他面前,漆黑明净的双眼,含英带煞的长眉,尖尖的下颌雪润洁白并透着一股倔强,是一个冷静睿智成熟的少女。可儒王总觉得不那么真实,仿佛她是一个不应存于世上的人。他忽然想起方才在院子中,他打晕了她的婢女,她那一瞬间的恼怒和反抗,才让人觉得活生生。

    他站起身,又转了一个身,李殊慈意识到他是要离开了,便在他身后默默的屈膝行礼。

    “哦……对了。”他转过头,道:“杨衍在外有事耽搁了,很快就会回京……你不必着急。”仿佛是对刚刚打晕她的丫头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感,他便在脑海中思索了这一条,有可能是她想知道的消息。可脱口说出之后,便觉不妥,面上难得浮现一丝尴尬。

    李殊慈先是没反应过来,随后又是一阵错愕……他与她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杨衍……她几乎忘记了,她还有这么一桩不怀好意强加于她的婚事……那个多年前就倾心相付于她的少年,她还是不知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前世她无心于他,这一世,她却怀揣着一颗寒凉冷睿的心。

    李殊慈抬头看向儒王,此时他薄唇紧抿眉心微蹙,似乎有些懊恼,窗外的雪色和月光映着他的眸色,一阵微波潋滟。随后,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了。李殊慈站在门前,看着那一身白衣隐没在黑暗中,疲惫苦笑。

    这件事一出,恐怕仇恨算计都将摆在明处,她不得不昂首面对。妒恨成魔的李殊乔,心机深成的沈氏,阴险狠辣的沈渊……

    大年初一,举国大丧!命妇皆要进宫去哭丧,姚氏陪着老夫人进了宫,寒风卷着漫天的大雪飞进上京每一处角落,皇后殡天的丧钟敲响,煦文帝悲痛欲绝,几度昏厥在王皇后灵前。

    这种时候,李煜自然不敢去触怒煦文帝,李唯承仍然被关押在大理寺的牢狱中不见天日。除了已经挖出龙凤青石的洪都,煦文帝派出的人果然在在另外华、覃、醴三都相继挖出了赫连韬所说的另外三座石碑。祥瑞变成了笑话,已经传遍了整个上京!兰氏在和慧院翘首以盼,等待着触手可得的荣华,可得来的,却是李唯承欺君罔上,被押入大牢的消息。

    不过几日的时间,事情的发展已经出离了所有人的想象。连日大雪,京地五都还好,但其他州郡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灾情和难民。

    李殊慈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这场天灾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前世王皇后殡天之后,便是一场雪患,只不过那时没人拿这件事做文章罢了。如今,百姓们怨声载道,都道是李唯承不敬苍天,为了一己私欲触怒神灵,以至天降灾祸!甚至有人堵在官衙门前,鼓动处死李唯承以平息神灵之怒。更有甚者,在李府门墙之上泼粪辱骂。

    煦文帝已经从王皇后的死中缓过劲儿来,将李煜当朝骂的狗血淋头。李煜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进了李殊慈的院子,他之前就隐隐知道沈家暗中操纵一些事情为怡妃造势,认为李唯承不过是碰巧入局,若是能借此得到一二好处,也未尝不可。因此他并没有阻拦,相反,他还主动推动了此事的发展。可万万想不到,事情居然到了如此地步!现在缓过神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而对沈家和大房最有敌意的人就是这个如今目无亲情,胆大包天的的丫头!

    李煜的目光落在手持绣棚的李殊慈身上,不由怒道:“李家已经大难临头,你还有心思在这里绣花!”

    李殊慈面容平静无波,她已经失望过了,所以现在她不会因此而软弱心痛:“祖父,您说什么?阿慈不明白。阿慈不过是小小女子,不在后宅做女红,又去做什么呢?”

    李煜现在恨透了李殊慈这种毫无动容的样子,“你大伯父如今还在大理寺,周氏身在病榻,乔儿也已经变成那副样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是一点小事,你就要将自己的亲人仇恨道如此地步吗?!”

    李殊慈冷笑:“一点小事?祖父说的是哪件小事?是大伯母联合沈家陷害我母亲这件事吗?还是李殊乔买通丫头毒害我岫弟这件事?或者是暗中命人谋害祖母这件事?又或者说,是李殊乔将我掳劫荒野,坏我名声这件事?”

    李煜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这些事他自然知道,却怎么也不可能向李殊慈低头:“阿慈,你到底是不是李家人!这么多年我对你的疼爱你都忘了吗!李家的荣辱与你没有关系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她当然在乎过,可换来的是什么呢?李殊慈嘴角挑起一丝笑容:“那么祖父想要阿慈怎么报答您?”

    李煜面对这李殊慈干净纯澈的目光,一时哑然,“阿慈,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李家祸福就在旦夕之间,若不能尽快解决,你父亲也会受到牵连,难道你也眼睁睁看着不管吗?”

    “祖父,我只是深宅后院的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而已,祖父想要我怎么管,我真的不知道怎么管!大伯父做的事,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祖父身为当朝丞相都解决不了的事情,阿慈又能有什么办法?祖父与其在这里质问我,不如让大伯父向君上认错,以求陛下宽宏。或者学沈家一样,将功补过!”李殊慈语气依然柔软平和,没有丝毫对抗的意思,可李煜却听得无比刺耳!

    李煜隐忍着怒气,她说的没错,不管是不是她从中作梗,现在来质问她都没有用,深深的看了李殊慈一眼,一甩袖子大步离去……李殊乔一个人站在角落盯着拂风苑,她发髻低垂的盘在脑后,只是细细看去,颜色却有些杂乱,那是周氏叫人给她做的假发。看着李煜从李殊慈的院子里走出来,李姝乔面部狰狞扭曲,狠狠瞪着,指节捏的咯咯作响。

    雪心和蓝心看着祖孙对峙的一幕,惊得后背冷汗直流,雪心道:“姑娘,您这么对老爷,岂不是再无缓和的余地?”

    李殊慈叹了一口气,“有些东西,一旦出现了裂纹,就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如初……”

第84章 螳螂黄雀

    天压云低,周围一片死寂,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隐没在黑长的斗篷之中,疾步前行。月亮依然躲在厚重的乌云后面,唯一的光亮,便是其中一个兜帽之下,被雪地照亮的,那一双凤眸中的熊熊怒火。两人绕过大批守卫,贴着高强绕到后门,和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物低声交谈两句,走了进去。

    李唯承正坐在枯草垫上发呆,四方空荡的墙壁上,只有一扇人头大的小窗,此时也无一丝光亮。低矮的四方桌上一灯如豆,燃烧的黑烟丝丝升腾而起,缠绕纠结,在李唯承的面上形成一团诡异的影子。

    煦文帝的怒斥如当朝一棒,将李煜打的晕头转向,深刻的体味到了什么叫做流言猛于虎,事情经口口相传之后,不仅变得畸形走样,更被添油加醋传的沸沸扬扬。皇后薨逝,天灾雪患,无论哪一件也不是小小的李唯承能够承受。之前被捧的多高,如今的诋毁就有多么猛烈。

    李唯承在监牢之中已经被关了五六天,神色枯萎,眼下青黑。除了每日会有人给他送一次饭,中间没人和他说一句话,也没人告诉他外面境况如何,他怎么也想不通,祥瑞怎么就突然不是祥瑞了,皇后怎么就死了?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咯哒’一声,李唯承吓了一跳。监牢的门忽然被打开,两团影子快速闪了进来。李唯承逆着灯光看不清楚面孔,他手脚并用缩到墙角,面色惊惧,哆哆嗦嗦道:“你们是谁?你们是来杀我的?我是丞相之子,你们不能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噤声!”两人摘下兜帽,李煜怒其不争斥责道。他这个儿子虽是庶子,但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感和意义,可他如今已经焦头烂额!若不尽快接触雪患,他也完全没办法。

    李唯承惊恐的睁大双眼,看清来人,连滚带爬一把扑到李煜身前,不敢置信的道:“父亲!”又转头疑惑不安的看着站在李煜身旁的绝美妇人,“姨娘?”

    沈氏年近五十,可看上去不过是三十多岁的模样,她身材纤细高挑,一双凤目之中竟然带着些许冷傲和威仪,她站在那里,如同一枝娇艳挺立的绯红牡丹,昏暗的烛火在她眼中不停跳动,仿佛随时能跳出眼眶,将李唯承烧的焦黑粉碎。

    李唯承一个哆嗦,生母对他的亲近,似乎只有模糊的记忆中才有过,多年来,沈氏性格静谧冷淡,闭门不出,连他也不能常常见到,他对这个生母有着一种难以亲近的惧怕之感,所以他从不觉得讨好嫡母是一件让人难受的事情。

    李唯承压抑着心中的惧怕,“父亲,快救我出去,我再也不想带在这个鬼地方,父亲,求你救我出去!”

    李煜皱起眉头,“这几天我已经想尽办法,王皇后的死可以说成巧合。可天灾难测,若是不能解决此事,做什么都是枉然。”

    李唯承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觉得异常害怕,不能解决?那他们到这来干什么?难就就为了告诉他,他死定了?!李唯承步伐踉跄从地上站起,声嘶力竭道:“父亲,姨娘,你们难道眼睁睁看着我死在这里?”

    沈氏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冷冷道:“还不是因为你急功近利,得意忘形,中了别人的诡计。”

    李煜的目光闪过一丝尴尬,他当初也是赞成这件事的,也是为了能够讨好眼前的人,谁知却落得如此结果。沈氏没有再看李唯承一眼,她抬起头,目光穿过重重阻隔看向远方:“沈家会替你解决这件事,你只需一口咬定是为了国之安宁并无私心,即可保住性命。不过,这段风波平息之后,就要将乔儿和雯儿姐妹的婚事定下。”

    李唯承眼中迸发出死里逃生的庆幸:“真的?姨娘说的是真的?父亲?”

    看到李煜点头,李唯承大喜若狂,道:“乔儿本来就是要嫁给沈渊的,现在让她们姐妹都嫁过去也未尝不可。”

    李煜看着身边的姚氏,她的目光没有一丝心软和愧疚,冰冷的话语从她口中吐出:“乔儿许给沈浩,雯儿要送给太子做妾。”

    和慧院,兰氏满面怒色坐在桌边,莺儿从外头哭哭啼啼的进来,看见兰氏满腹的委屈化成眼泪噼噼啪啪落下:“夫人!她们……她们欺负人……”

    兰氏眉头扬起,看着莺儿左脸颊上明晃晃的一道血印子,问道:“又怎么了?”

    莺儿哭的凄惨,嘴里的话却字字清晰,“我见夫人用血燕的时辰到了。像往常一样,去大厨房取,没想到大厨房的刘妈妈根本就没准备,还说……”

    “还说什么?”兰氏几乎将银牙咬碎,这几天她已经受了无数的白眼和挑衅。

    “她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人看了,不过是个任人买卖的物件,还真以为自己能越过大夫人去!什么血燕,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那也是你能吃的!做梦去吧!”莺儿看着兰氏的脸色,摸着脸上的血痕,恨恨道:“我都已经走了老远,还能听见刘妈妈在哪里骂个不停,夫人……您可不能就这么任人欺凌啊!”

    兰氏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她跟了李唯承在外五年,什么事不是她做主,跳起来骂道:“肯定是那个黄脸婆在兴风作浪!我倒要去会会,看还能把我撕了不成!”

    燕儿从外头端了杯热茶进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兰氏的脸色,心想,果然这莺儿果然就是个坏事的!“夫人,您消消气,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自从李唯承出事之后,连兰氏屋里的炭火分量也是一日比一日少。

    兰氏也不过是口头上厉害,若真想找周氏翻脸早就去了。她没什么大本事,小聪明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把李唯承哄得服服帖帖。只是近几日实在受气,再经莺儿这么一转述,气的浑身发抖。她抬眼看着燕儿,这个燕儿是她进府之后,才跟在身边伺候的丫头,兰氏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气顿时消了一半。

    燕儿站在一旁却不再说别的,兰氏迟疑的接过茶盏。对莺儿说道:“你先去将脸颊涂了药膏再说,好好一个姑娘家,可别落下疤痕。”

    莺儿摸上自己的脸颊,犹豫一下,还是道:“谢夫人关心,奴婢这就去上药。”

    见莺儿出了门,燕儿笑眯眯屈膝道:“夫人,您可不能中了别人的奸计啊!如今大爷不在府中,若是您真闹开了,别说您能不能占上风,这一个不敬主母的罪过,便能让您从天堂直掉到地狱里去。大夫人说不定就等着这个由头将您打出府去呢……这样一来,就算老爷回来说情,也没法子了。”

    兰氏心里咯噔一声,那股怒火彻底熄了,犹疑不定的看着燕儿,“那依你之见,我就得这么受着了?”

    燕儿见兰氏已经冷静下来,道:“如今咱们只要静静的等待,依大爷对您的疼爱,等大爷回来自会给您做主,若是您现在闹出去,可就不占理了!”

    圆脸的胡嬷嬷一张老脸都要团在一起,在一旁满面担忧道:“夫人,大爷的事……这都好几天了,若是……咱们也得早点打算下一步……”

    胡嬷嬷是从小跟着兰氏的,虽然没什么坏心眼,却一向胆小怕事,听她说话的意思,却是劝着兰氏卷铺盖跑路了?燕儿几乎要笑出声了,道:“夫人,早上我去大厨房打热水,在路上碰见五姑娘院子里的月白妹妹。月白妹妹年纪小,人也好,她见我面色担忧,便对我说,她们姑娘说了,这件事其实怪不到大爷身上,不过是赶得巧了,再加上老爷从中周旋,再过个三五日,大爷也就能回来了!”

    兰氏瞪大眼睛,结巴道:“五……五姑娘院子里的人说的?”

    兰氏望着燕儿,突然脑中清明起来,难道这是五姑娘在故意提醒她?她翻来覆去的将燕儿刚才的话又想了一遍,五姑娘可是李家正经八百的嫡出,她说的话应该是真的,再说,她还有一双儿女,若是不出错,谁也不能那她怎么样!兰氏缓缓吐出一口气。看着燕儿,道:“你是个好的,等爷回来,自然不会亏待你!”

    燕儿知道兰氏这是听进去了,点点头道:“奴婢不敢,奴婢跟着夫人,自然要为夫人着想。”

    兰氏看着胡嬷嬷,皱眉道:“嬷嬷,在爷回来之前,没我的吩咐,院子里的人一概不许出院子,若是谁惹是生非,直接打死了事。”

    此时,李殊慈正和木云说这话。她面上难得现出一丝欢喜,木云终于好的差不多了,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如初。青鸽上前一步道:“姑娘,燕儿已经把话已经传到了。”

    李殊慈点点头,笑道:“若是兰氏稍微够聪明,就会龟缩在和慧院里一动不动。”

第85章 毒发(一)

    木云不解道:“咱们为什么要帮兰氏?若她以后得势了。咱们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敌人?”

    “兰氏不过是有点小聪明而已,相对于周氏的心计,兰氏根本不足为虑。然而兰氏只要在李府一日,就是周氏的一块心病。李唯承对兰氏母子宠爱有加,她们和周氏之间总会有一番交锋,咱们坐收渔翁之利有什么不好?”

    木云道:“李唯承间接害死了皇后,居然还能回的来?”

    “道理很简单,这个世间的事情,总不是一成不变的。上位者说你有罪,你就是有罪。说你没有,你也能没有。”李殊慈冷笑道:“如果不出所料,祖父既然已经开始为沈氏打算,那么他还会在意和沈家联合么。他定然会在沈氏的劝说下去找沈家出面。而沈家也必定早就想好了对策等祖父上钩呢!”

    木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此事不可能要了李唯承的性命……”

    “姑娘费了这么大的周章,除了让李唯承无缘权势,应该还有别的目的。”青鸽思索道:“难道……姑娘是为了逼沈氏出面?”

    李殊慈惊讶的看着青鸽,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若是沈氏一直躲着,咱们只能拳拳打在棉花上,永远都不可能击中对方的要害。这些年来,沈姨奶奶一直借周氏的手办事,要想瓦解大房的布局,首先便要从周氏身上下手,她是沈姨奶奶的左膀右臂,更是李唯承的正妻!若想激化她和李唯承的矛盾,兰氏是必不可少的。”

    青鸽看着木云道:“幸亏木云快好了,不然,我还真是不放心姑娘的安全。“

    木云苦笑道:“这还真的多谢我爹,若不是他逼我苦读医书,我如何能好的这么快。这生肌丸是我爹研制,药方还是我死记硬背下来的。”

    第二天,沈豪便上了一道折子,连同沈渊一起被煦文帝召近宫中。沈渊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竟然亲自带领沈家族人下至灾情严重的各州郡,亲自督查衙门设立的粥厂,平复难民。律人律己,确保官商募捐和朝廷下拨的所有救济银两,全部落实道灾民身上。

    不过几日下来,沈渊忧国忧民的情怀不仅传遍了京地五都,连各个郡县的都知道了这位被誉为四公子之一的清俊少年,这可和李唯承寄希望于上天不同,这是实打实的功绩,受万民敬仰。

    李殊慈听说此事,苦笑道:“沈渊,还真是精于算计,无论在怎样的境况之下,都能做出最利于他的判断。”

    窗外呼啸的风声,冰寒透骨。李殊慈忽觉困倦,便拥着厚厚的锦被缓缓躺下,房间内被花匠精心摊火熏开的银红牡丹,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朦胧中,她好似回到了祖母病逝那一日,白绫挟着大雪在风中呼啸,时而卷起,时而落下。惨淡的颜色无情笼住她的世界。

    在这异样空洞无措的时刻,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那个少年,白袍黑发,神色低暗。他用那一双沉默的眼睛望着她,里面仿佛是看得见的怜惜和同情。他的嘴角慢慢的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向她走过来,从此后,这个少年仿佛是镌刻在她心头的烙印,永生永世烙烫着她。

    “沈渊……”李殊慈猛然从榻上坐起,下意识的环抱住自己的肩膀想要躲避什么。却发现这只一场无为的幻梦而已。

    雪心在外面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询问:“姑娘,您醒了?才睡了没一会的功夫呢。”

    李殊慈用手支着额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她又重新躺回被子里,却觉得难以安眠,索性掀开被子,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拂风苑里树影重重,廊上挂着的风灯来回摇摆,远处似乎传来什么动静。“雪心,你跟我去祖母那里看看?”

    蓝心正从回廊上走过来,道:“姑娘,和慧院一个叫莺儿的丫头,听说方才在大厨房和大夫人身边的嬷嬷起了冲突,兰氏说她目无尊卑,要将她打死给大夫人赔罪,这一会已经是出气有进气无了……”

    “看来兰氏已经知道莺儿已经被人买通了。”

    脚下绵软的白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李殊慈穿过一道又一道回廊,名寿堂里已经点足了灯火,可在这样阴沉的天气里,愈发显得光华透亮。

    还没进屋,李殊慈就听见姚氏惊叫一声,“母亲!”

    李殊慈脑袋翁的一声,提起裙子就往屋子里面奔,雪心和青鸽跟在她身后也迅速的朝屋子里面奔过去。屋子里除了姚氏和吴氏,兰氏并李姝乔李姝雯也在,并丫头们一团人围着呼喊声一片。连嬷嬷和江嬷嬷一个扶着老夫人,一个人正在掐人中,老夫人却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姚氏一见李殊慈过来,忙道:“阿慈,你祖母她前一刻还在同我们说话,突然就倒下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吴氏已经声泪俱下:“是啊,阿慈,老夫人毫无征兆,就这么晕厥过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李殊慈扑到跟前,看着老夫人面如金纸的模样。目光阴沉道:“青罗,马上叫管家去请太医,快去!”心里忍者难受,拼命忽略刚才那个梦境,她连声吩咐:“素罗,祖父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从宫里回来了,赶紧派人去迎。雪心你先去把府里的胡大夫找来。”

    不一会,消息已经传遍府中各处,连府上的各个姨娘,少爷姑娘都一并到了,加上各自的丫头婆子,在院子里站了乌压压一片。李煜急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穿过重重人群,面色惊疑不定。“到底怎么回事!”

    胡大夫是府上的坐诊大夫,在李家多年,对各位主子的身体状况十分熟悉,医术自然是过得去的。胡大夫已经查看了一番,摇头道:“在下时隔几日便要为老夫人诊脉一次,老夫人身体底子一直不错,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方才我查看一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症状,至于到底为何突然晕厥,恕在下医术不精,实难确定……”

    李殊慈心中惊怒交加,她已经足够小心,还是着了道!“连嬷嬷,祖母这几日可有什么异常?”

    江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贴心的嬷嬷。但之前家中女儿婚事,赶上年节,便得了老夫人的恩典放了月余的假,才刚刚回到府里。因此,众人便看向一旁的连嬷嬷。连嬷嬷也是老夫人身边照顾惯了的人,急忙说道:“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这几日皇后娘娘大丧,老夫人进宫哭灵,许是太过疲乏,这几日总有些头晕,饭用的比往日少些,睡的稍微沉些。”

    姚氏心地本就慈软,与老夫人感情又好,此时已经抑制不住,声音哽咽道:“入宫这几日,太后娘娘念各家老夫人年岁较大,便给了恩典,不必一直跪着,可以时常道暖阁休息。饮食也和众人一起,老夫人向来行止谨慎,并没有发生过特别的事情。”

    吴太医很快被人请来,他反复查看了老夫人的各处症状,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异状?”

    众人摇头,李煜皱眉道:“内子身体一向康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不知内子何时能够醒来?”

    吴太医若有所思的摇摇头,“倒不像平常的昏厥,像是中了毒。”

    李殊慈心里咯噔一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李煜讶然,面色更加惊疑不定,下意识的环视一圈众人,道:“中毒?”

    吴氏腿一软,府里上上下下的饮食都是她负责的,此时提到中毒,自然和吃食有关,“怎么会中毒?谁会对老夫人下手?”

    李殊慈面色铁青,她几乎让人时时刻刻注意老夫人屋里的动静,吃食上也分外注意,可祖母还是中毒了,她不由握紧了拳头,看向屋子里神色各异的众人,“吴太医,您既然能看得出是中毒,是否已经有了解救的法子?”

    吴太医取出银针,在老夫人手指上扎了一下,将流出的血滴洒进一些粉末进去,观察片刻,道:“初步判断,老夫人像是水银中毒。”

    “水银?怎么可能?”吴氏心中忐忑,生怕此事和吃食扯上关系,“吴太医,您是不是看错了?老夫人无论如何不接触不到水银这种东西……”

    吴太医闻言,面色有些不好看,但碍于李煜毕竟身居高位,勉强解释道:“若是正常情况下,自然不可能接触到水银,但也有例外的情况,不知老夫人是否用过朱砂?”

    连嬷嬷脸色大变,突然指着兰氏道:“是你!你为什么要害老夫人!你说!”

    兰氏心头大惊,当她听见太医提起朱砂的时候,便暗道不妙。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看过来,此时李唯承可不在身边,没有人会替她说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瞬间眼泪似滚珠一般:“父亲明察!我没有,我怎么可能害老夫人!我……我真的不知情啊……”

    李殊慈刚要说话,只听见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到的李姝乔,突然冷笑道:“兰姨娘,事已至此,你还不老老实实说清楚!”

第86章 毒发(二)

    众人都没想到从来柔弱如一枝小白花的李姝乔会咄咄逼人的抓兰氏的错处,就算姨娘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女儿管教父亲的房里人。李煜也皱了皱眉头,但并未出口说什么,看了一眼软做一团的兰氏,对吴太医道:“还请吴太医费心诊治。”

    吴太医朝李煜拱了拱手,道:“老夫人中毒较深,加上年岁较大,情况不是很好,老夫自当尽力。”说罢,走到一旁提笔凝思药方,不再理会众人。李煜扫着兰氏和连嬷嬷,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嬷嬷到老夫人跟前,将她头上带着的抹额摘下,跪在李煜面前高高举起,面色十分不好看,这段日子江嬷嬷不在,老夫人身边的事情都是她经手,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自然是要将事情先说清楚的,“老爷,前些日子兰氏拿了自己做的针线来孝敬老夫人,就是这条抹额。”

    众人都向那条抹额看去,绛紫色的底子,上面绣着八宝福寿图,针脚整齐,花样繁复精美,一看便是花了许多心思的。连嬷嬷道:“兰氏说,听说老夫人近日睡眠不好,特意在夹层里面放置了一点朱砂安神,老夫人平日就很喜欢这一类精美的小物件,很是欣喜,当时便戴上了,谁知竟然……您一定要做主狠狠惩治这个虎狼心肝的人啊……”

    兰氏闻言吃了一惊,“连嬷嬷,那抹额里不过是一点点朱砂而已,有安神之功效,怎么可能让老夫人中毒呢!”

    连嬷嬷道:“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老夫人身体一直好好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怎么会突然因为朱砂中毒呢?”

    李姝乔冷笑一声,一把抄起笸箩里面的剪刀,将那抹额毫不留情的从当中剪开,手腕一抖,红色的粉末扑簌簌的掉落在地上,李姝乔的看着手指上沾染的嫣红,怒声道:“你还不说实话?”

    兰氏看见那些飘落的红色粉末,完全吓坏了。她根本不知从何辩解,抹额是她做的,可她并没有往里面放如此多的朱砂啊!兰氏虽然对李姝乔的讽刺不以为然,但在此种不利于她的情况下,还是乖乖改了口称呼李煜为老爷:“老爷,老爷不是我,我没有,我只是想做些针线孝敬老夫人,并没有害人啊……是……还是五姑娘提议让我做这抹额的!”

    李殊慈看到李姝乔眼中闪过一丝狰狞,这才是她对兰氏咄咄逼人的目的?可她明明叫人检查过那件东西,里面确实只是放入了极少量的朱砂,根本不可能引起中毒,还因此让那间抹额的边缘有了一些瑕疵,老夫人还因此笑她太过谨慎。而现在,怎么会凭空出现这么多的朱砂在里面!老夫人的东西,谁能擅动?如何在她们的眼皮底下将抹额拆开,添加如此多的朱砂进去?绛紫色的抹额在被李姝乔随手仍在地上,上面的花纹染上了朱砂的邪艳红色,在满室的灯烛照耀之下,现出几分妖异的美艳。

    李姝乔用不敢置信的目光望着李殊慈,道:“五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殊慈冰冷的目光在李姝乔面上逡巡着,不管是李姝乔还是周氏,亦或是隐藏颇深的沈氏,总之她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打击三房,害死祖母!可是……她们到底是如何做的手脚呢?

    李殊慈的目光恨不得能看到李姝乔骨子里去,李姝乔强压下心中毛骨悚然的感觉:“五妹妹,你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祖母对你最是疼爱有加,你居然花这样的心思去害她。还利用兰姨娘的心意脱罪,现在露了行迹,难不成你还要将我也害死吗?”

    “大姐姐,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将祖母医治好。祖母躺在病榻之上,生死不知,你却在这里无事生非,挑拨离间,到底是何用意?你的孝道呢?”李殊慈知道,她不能露怯,若不是祖父对三房心存愧疚,这一关便没那么好过,一不小心便会被李姝乔绕进去,所以,她不能跟李姝乔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李姝乔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她没想到李殊慈居然根本就不解释,反而来质问她,她一时无法反驳,身体歪在一旁的李姝雯身上,直哭成了一朵柔弱的白莲花,看着李煜道:“祖父,我只是过于担心祖母,听到兰姨娘提起,这才问问五妹妹……可她……却骂我不孝,这要是传出去,可叫我今后怎么见人……”

    李煜的眉头深深皱起,她看着柔顺悲痛的李姝乔,愈发觉得笔直站在一旁的李殊慈过于咄咄逼人,“阿慈,你大姐姐也不过是问你两句,你何必如此说,坏了她的名声!”

    李殊慈嘴角尽是嘲讽:“哦?祖父这么说,我却有些不明白,大姐姐说我暗害祖母,难道就不是坏我的名声了?”

    李煜哑口无言,他身居高位,秉承中庸,若说政事自然头头是道。可惜,后宅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他自然拍马也赶不上任何一个后宅女眷。噎了半晌,到底还是对李殊慈心存愧疚,问:“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说清楚便可。”

    “兰氏确实去问过我祖母喜欢什么,我告诉她祖母喜爱精致的针线,有什么不对吗?兰氏将东西直接送到了祖母那里,我何曾碰过一个指头?大姐姐胡乱说话,也不怕到最后,自己说不清么!”李殊慈暗叹一声,祖父心中仅存的,这一丁点愧疚,不知道哪一天会彻底消磨掉。

    李煜头大如斗,干脆一甩袖子走到吴太医面前,问道:“吴太医,你看这些朱砂的剂量是否能让内子中毒呢?”

    吴太医已经吩咐人去抓药,此时正在一旁候着,闻声走到朱砂洒落的地方,捏起一些放到鼻下,闻了闻,确定是朱砂后,说:“这些剂量确实很大,不过,老夫人应该不是因此而中毒的。”

    众人闻言又是一愣,吴太医继续道:“朱砂有安神的作用没错,但若用量不当,天长日久,毒性深入皮肤机理,便会置人死地。不过……这些朱砂,老夫人接触的时间不是很长,看她的病状,应该是短时间内持续摄入剂量较大而突然毒发。”

    兰氏适时的哭喊道:“老爷,我是冤枉的呀……我不曾害过人!更不可能去害老夫人……”

    李姝乔道:“哼,即便祖母不是因为你才毒发,你也逃不了干系!这抹额里面的朱砂就说明你有害人之心!”

    兰氏愣在当场,她此时,真是百口莫辩!

    李煜看着躺在榻上的蒋氏,心情及其复杂,这是她的发妻,可他选择了另一条路,就必定要牺牲一方。李殊慈看着他低低垂下的目光,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原来他知道!一切都是他纵容的结果!“吴太医,请您实话告诉我,祖母到底怎么样?”

    吴太医抬眼便撞进一个冰冷幽深的眸子里,那双眼睛如点漆般墨黑,深不见底。他下意识道:“老夫人即便是醒来,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恐怕……”

    李殊慈的心几乎沉入谷底,她说:“吴太医,求您尽力保我祖母性命!我李家上上下下感激不尽!”

    屋子里寂静无声,吴太医看着眼前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他常年行走在深宫之中,什么样得势的嫔妃没见过,帝后,大臣,他见得多,也就没什么感觉了。可今日却几乎被她的气场震慑住,她的话让人不知不觉想要听从,吴太医十分奇怪。道:“自当如此!”

    “吴太医,若不是因为这些朱砂,我母亲却是怎么中毒的呢?”周氏身穿织金绣纱袄棉儒裙,

    被丫头扶着,脸色苍白步履艰涩的掀起帘子进入内室,很明显她背上的伤还没好透。

    吴太医望着室内燃烧的火盆,道:“朱砂平常虽然不能快速使人中毒,但经过灼烧,短时间内便能令人中毒至深。诸位有没有人注意到异常?”

    马上有人到火盆出检查,然后摇摇头,示意没有问题。

    吴氏见周氏来了,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心里很是不痛快,道:“难道谁会在注意到有朱砂情况下,还让它继续烧下去?再说火盆里怎么可能会有朱砂,这一盆子炭火燃不上多久就要换掉,难不成动手脚的人每次都要来洒一些朱砂不成?”

    吴太医也是一时无言,李姝乔眼睛通红,仿佛是强忍悲痛,突然说道:“祖母出了夜里睡觉的时候,身边一直都有人伺候着,既然祖母中了毒,身边伺候的人为什么没事?”

    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嬷嬷面面相觑,素罗道:“老夫人睡眠较轻,稍微有一点动静就会被吵醒,所以我们都是在外面暖阁守夜的,所以,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平时里我们确实都跟在老夫人身边寸步不离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连嬷嬷突然道:“老夫人一直有个习惯,晚上睡觉的时候要留下一根蜡烛!”

    蜡烛!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望向姚氏,李殊慈心下一凉……

    怪不得李姝乔只是嘲讽几句便作罢,原来目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她的母亲!李府上上下下的炭火,烛火采买,都是姚氏分管的……

第87章 一箭三雕

    姚氏面上哭泣的泪痕还没有干,一听此话,惊得不知怎么才好,手足无措的跪了下去,竟然说不出一句辩驳的话。所有人都沉默着,因为姚氏的好脾气好/性子,和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是无冤无仇。李唯清不曾纳妾,三房没有姨娘挑拨是非,所以除了大房的人,也没人想去得罪君上身边红人的发妻,李家唯一的嫡媳妇。

    这个场景和方才兰氏受到怀疑的时候,简直是天差地别……连李煜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这个温柔天真的儿媳妇,一双明澈的眼睛悲伤的望着他,本就心存愧疚的李煜连狠话都说不出来,半晌才道:“事关重大,不可妄下结论,姚氏这段日子就呆在院子里不要出门了,其他人也不得靠近!”

    李殊慈压下心头翻滚的血液,真是好计策,不仅能祖母的性命,还让兰氏惹祸上身,再牵扯出姚氏,真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

    李殊慈示意,马上有婆子上前随便从烛台上取下两根蜡烛来,吴太医切下一小块,装在瓷碟里放在炭火上化开,不一会就变了脸色,只见那磁碟之上的蜡块化开之后,透明的蜡油中有几丝鲜亮的红色,“果然不出所料……朱砂遇火燃烧之后就会化为水银,水银弥漫道空气中,无色无味,令人难以察觉,老夫人年岁较大,身体本就不如年轻人的。这么一小块蜡烛就有这么多的剂量……”

    连嬷嬷去过老夫人房里没还用过的蜡烛,纷纷切下一小块,按照吴太医的方法将蜡烛熔开,果然,这一批里面几乎都有!所有人都朝屋子里的蜡烛看去,老夫人年纪不小,眼神越来越差,尤其喜欢亮堂,平日里屋子里都要多点几支蜡烛才行。众人心里突然都冷飕飕的,望着屋子里面插在烛台上,明晃晃的十多根红色蜡烛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如果是这样,这心思也太恶毒了一些!

    李煜赶紧命人将这些蜡烛都换下,道:“将这些含有朱砂的蜡烛好好保管起来!”

    周氏面色苍白,颤抖的跪在老夫人榻前,竟然十分悲戚:“怎么会这样?这批蜡烛都是年节的时候一齐采购来的,其然人都没事,怎么偏偏母亲她……”

    刚刚还靠在李姝雯身上脆弱无力的李姝乔,急慌慌的冲过去扶住周氏,双手还带着为了遮住疤痕的银丝手套,泪眼垂珠,满目心伤:“母亲,您千万要保重身体,女儿累您受伤,本就愧疚难当,若是再不好生调养,女儿万死也难辞其咎啊!母亲放心,女儿一定好好照顾祖母,祖母一定会好起来的……”

    李姝雯看着这一幕,面色变得十分奇怪,她真的觉得,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同她一齐长大的人,周氏受伤已经有小半年了,李姝乔出现的次数寥寥无几,先时还可说是受伤未愈,行动不便。可后来李姝乔痊愈之后依然对周氏不闻不问,毫不上心。几次看望也是因为有事相商……

    李姝雯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情形,像是一出戏……令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一种诡异的压迫感包裹周身,令她觉得厌恶作呕,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踉跄一下撞倒了沉默站在一旁的李殊然,李姝然顺手扶了她一把。

    李姝雯看到她温和关切的眼神,蓦然想起,从前她天天跟着大姐身边,大姐背地里对二房的人冷嘲热讽,面上却从不露出分毫,只有她,回回冲在前面,给二房的姐妹没脸……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僵硬的抬起头看着李姝然,开口道:“多谢。”

    李姝然这回倒是一愣,心想李姝雯怎么转性了?她倒还有点不习惯了。李殊慈注意到这边的一幕,心中若有所思。

    素罗端着药碗从外面进来,快步走上前,连嬷嬷赶紧上前扶住老夫人,在一众瞩目之下,给老夫人喂下了药。吴太医道:“老夫人需趁着药的热力施针,请诸位回避。留下几人照看即可。”

    李煜道:“都先各自回去吧。”各房姨娘闲杂人等退去,李殊慈等人自然是要留下的,她握住姚氏冰凉略微颤抖的双手,示意她安心。吴太医在老夫人的前额,脖颈等穴位慢慢捻动银针,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老夫人终于长呼一口气从昏迷中醒来,众人急忙上前,吴太医满头大汗被请到一旁喝茶休息。

    “祖母!您怎么样?”李殊慈上前抓住老夫人的手,焦急道。

    老夫人的双眼一片浑浊,转动一下似乎看到了眼前的人,喉头滚动竟然没说出话来。李殊慈心头猛跳,挥开众人,“大家往后退一退,让祖母喘口气。”

    李姝乔怒道:“五妹妹,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是祖母的孙女,我们都是闲杂人等?”

    李殊慈猛地回头,恶狠狠的盯着她:“大姐姐,你再说一句废话就是不顾祖母安危!”

    李姝乔气的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李姝玉在众人身后发出一声冷嘲,“是啊,大姐姐,这个时候怎么还能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应该尽着祖母的身体才是。”说着对吴氏道:“母亲,咱们先退到一旁,等祖母缓一缓。”

    吴氏叹息一声,“你说的对,人都围在这也没用,咱们孝顺的时候都在平日,可不急于这一时……”

    周氏和李姝乔面色僵硬,狠狠的瞪了吴氏一眼。李殊慈看着老夫人,轻声问道:“祖母,你能看得出我是谁吗?”

    老夫人细细辨认一番,点点头,嗓子里发出的声音。李殊慈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心中着急,又问道:“祖母,身上可有什么地方疼痛或者不舒服?”老夫人摇了摇头,又把眼睛闭上了,仿佛是用尽了力气一般。

    吴太医叹了一口气,在一旁道:“水银中毒,身体会有些灼痛,老夫人身体虚弱,虽然已经醒来,但需得时刻有人照拂……”

    李煜点头,客气的送吴太医离去,姚氏就要上前,李姝乔脸上诡异之色一闪而过,道:“三婶婶,请恕侄女得罪了,如今老夫人中毒原因还未查明,您还是……”

    姚氏脸色一白,嘴唇抖动说不出话来。李殊慈站起身,道:“娘,你放心吧,祖母这里有我呢,江嬷嬷和连嬷嬷在这,您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我会第一时间告诉您的。”

    姚氏神色悲伤的看了女儿一眼,勉强点点头,被丫头扶着回去了。李姝乔在一旁对周氏道:“雯儿,你也先扶着娘回去吧,这里有我在。”

    李姝雯看着李姝乔眼中诡异的雀跃神色,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勉强笑笑,道:“那就全靠大姐了……母亲身子还未痊愈,我就先陪母亲回去了。”

    屋里子只剩下寥寥数人,李殊慈看着李姝乔格外挺直的背影,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慌:“青鸽,你也先回院子去吧,木云伤势严重,若没人照顾着,怕也不行。有雪心在这里陪我就好。”

    青鸽看着李殊慈灼灼的目光,面上闪过一丝不解,木云不是都已经快要好了吗?随即她心中一道亮光闪过,难道?“是,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就叫人知会一声!”

    李姝乔在桌边坐下,径自到了一杯茶端在手里,目光如冷刃一般看着李殊慈,两人早已在上次掳劫事件中撕破脸皮,她也毫不隐藏对李殊慈的恨意。“五妹妹,虽然我也不相信婶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可事情摆在眼前,你可不能为了包庇自己的母亲,一而再再而三的错下去。”

    连嬷嬷听见这话,诧异的朝这边看了一眼。江嬷嬷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守在老夫人榻前不错眼的盯着。李殊慈道:“大姐姐多心了。虽然烛火这一块是我娘负责的,但府中人多手杂,实在不好妄下断言。”

    李姝乔一瞬间好似有恢复的从前的柔弱,道:“五妹妹,我没有你那么能言善辩,但祖母如今躺在病榻之上,无论如何也是要查出真凶的。婶婶温柔贤惠,我也不能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来……”

    李姝乔的眼神和口气,却是已经认定了姚氏,只不过李殊慈死活不肯承认罢了。李殊慈却不生气,平和一笑:“多谢大姐关心,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用不了多久,就会水落石出的!”

    说罢,李殊慈不在理会她,弯腰捡起地上被剪断的抹额,细细看去,那精致的图案被见到从中间割断,细线居然没有崩开,仍然牢牢的镶嵌在底子上,李殊慈见过兰氏的针线,虽然灵动生韵,但技艺有这般精湛么?她的手指下滑,抹额的边角处,她特意叫了针线出色的梅白,拆开查看过后又重新缝好。留了一点痕迹……

    没有!李殊慈手一颤,怎么会没有?那块经梅白之手重新缝好的地方,她当时就看过,虽然连接的很巧妙,但仔细看去,还是有痕迹的。李殊慈心中有什么念头闪过,抬头朝李姝乔望过去,见她正死死的盯着自己。李殊慈慢慢放松,像什么也没发现一样,将那两块断掉的抹额交给连嬷嬷,“嬷嬷,事情还未查明之前,这个东西还是先保存起来吧!”

    连嬷嬷抹了一把脸,低声道:“是。”

    李殊慈的目光望向守在老夫人身边的江嬷嬷,这几日在宫中,真的什么也没发生么?

第88章 雪夜寒芒

    “咕,咕”阴云蔽月,暗夜中忽然传来猫头鹰低哑的咕咕声,李殊慈犹如被人从上至下灌入无数冷意,寒毛根根乍起。而站在李殊乔身后的环儿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地,李殊乔凤眉含怒:“小蹄子干什么!不想活了?”

    环儿保持着跪坐在地的姿势,将头低低伏在地上,吓得几乎哭了出来,“姑……姑娘,环儿知错了,实在是鸟叫声不详,这才……’

    “哦?”李殊乔好似突然来了兴致,问道:“什么不详?”

    环儿身体微微发抖,平儿从昨天出去就没回来,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大姑娘的性子愈发阴晴不定,她才十五岁,真的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落个身死命消的下场……她强将眼泪吞回肚子里,道:“环,环儿听老人们说过,鸟会闻到将死之人身上的气味,并且会飞到窗前看着,若是看清了那人相貌,就要带走人命……”

    环儿嘴上说着,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李殊乔的眉毛挑了挑,连嬷嬷已经将榻上的纱帘落下,挡住了老妇人的身体。悬挂在廊前檐下的灯光在风雪中不断飘摇,被重新换上的蜡烛发出幽暗昏黄的光,屋内仅有的几个人,全都在这样的光线下失了轮廓,模糊成一团。唯有坐在烛台近处的李殊乔,依然眉目清亮:“你浑说什么!祖母吉人自有天相,岂是一个什么鸟能带走的?”

    “是……是奴婢多嘴……”环儿退到一旁,隐没到黑暗的角落中,再不敢吭声引起他人的注意。

    李殊慈紧紧皱着眉头,鸟……又是这个鸟……

    “夫人!”濯香院,元霜恭敬地拜倒在沈氏面前。

    沈氏眉眼低垂,看着茶盏中飘摇不定的翠绿嫩芽淡淡道:“都准备好了?”

    元霜道:“五姑娘身边那个会武的丫头,之前被大姑娘所伤,伤势十分严重,想来如今还在拂风苑中养伤,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五姑娘的院子水泼不进,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即便是她无伤在身,元霜也有信心制服那个丫头。”

    沈氏一身蓝底云纹长裙,一双清冷的凤眼微微上扬,伸手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她还是喜欢头发干干爽爽的味道,不喜欢那些桂花油之类的东西。周氏站在一旁,听了此话不由问道:“母亲,您这是……”

    沈氏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出手,自然是要一举两得的好。”

    “杀人?”

    “怎么?不敢?”沈氏斜觑了一眼周氏,道。

    周氏对这个婆婆,从来不敢露出半点违逆的意思来。但还是犹豫的问:“母亲,这个时候杀了五丫头,恐怕会带来许多麻烦。对外又如何解释呢?”

    “谁说要杀五丫头?她不过是个还未长成的小丫头罢了,何足为虑?”沈氏放下茶盏,修长洁白的手指在手帕上摩挲着,“姚氏看似柔弱无能,却是三房最大的弱点。”

    “杀了姚氏?可是……姚氏就这么死了。李唯清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他性子平淡无争,但他在君上面前十分得势,若是逼急了……”周氏还是觉得这件事太过冒险,既然已经将姚氏牵扯其中,何不等着光明正大的处置。

    “如今情势所迫,已经容不得咱们再慢慢等下去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才能一击必胜。若是等她们有了防备,便更加难以找到机会下手。我断然不能再让她们有任何翻身的机会,这一年你们坏了我多少好事!”周氏的身日一时瑟缩,沈氏冷笑一声,凤眼中满是冷意:“姚氏毒杀婆母,惹人怀疑成为众矢之的,一时后怕畏罪自杀,不过是情理之中。即便事后李唯清追查,人已经死了,再翻盘又如何,沈家也不是好惹的。姚氏死了,可儿女在侧,李唯清能下多大的力?我就不信他敢鱼死网破?”

    “母亲说的是。”

    周氏的后背依旧微微缩着,眼睛有些发红。回到自己的院落中,她才算彻底放松下来,“这些日子我就没睡踏实过!本想趁着爷不在,多抓几个兰氏的错处,没想到她倒是个有心眼的,几次试探居然都被不软不硬的搪塞回来。”

    何嬷嬷上前给周氏轻缓的揉压头部,道:“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是多抓一些兰氏的错处,让事情顺理成章一些,没有也就算了,这件事一出,不信兰氏还能躲得掉……”

    “哼!她自以为聪明,殊不知早就已经被算计进去。被人抓住破绽,还想撕掳开去?做梦!”本以为很简单的事情,却麻烦丛生,让周氏愈发觉得力不从心。她怎么会甘心做一个弃妇?让一个狐媚子鸠占鹊巢。

    深夜,几个身影从外墙一跃而入,分别向两个方向而去,如游鱼一般汇入夜色。

    李唯清受命钦差,到各个州郡巡视灾后重整事宜,此时并不在上京,等李唯清收到讯息赶回,怎么也要两三日。姚氏双眼红肿,终于困倦不堪沉沉睡去。木云躲在横梁之上,睁大双眼,听着外面的动静。重伤刚刚痊愈,体力还未完全恢复,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已经开始觉得疲惫。忽然,头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房屋上面轻轻跳跃,脚步如猫一般轻盈。

    木云眉头紧皱,幸亏姑娘对青鸽示警,不然今夜便要着了道!她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飞身跳下横梁。

    此时,屋外已经站了七八个身影,手握寒刃,元霜脚下游移,眨眼已到窗下。细听片刻,转身向后面几个人做了个速战速决的手势。

    元霜推门而入,抬头却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穿雪白中衣的女人悬挂在屋脊横梁之上,顿时愣怔,难道姚氏真的不堪受此怀疑之辱,上吊自杀了?

    就在这时,吊在横梁上的女人突然一个倒悬,一把粉末洒向众人。元霜首当其冲,混乱挥舞间,元霜只听身后的房门咣当一声紧闭。双眼传来一阵灼痛,模糊间,床上躺着的人已经起身,一把长剑朝她的咽喉直刺而来……这怎么可能!

    元霜当机立断:“动手!”紧接着身体后仰,躲过致命一击。

    原本呆愣住的几名黑衣人,这才如梦初醒,只是他们也被那药粉沾染部分,眼睛皆有不同程度的不适,杀伤力大大减弱,床下跳下来的女人剑锋凌厉鬼魅,同时,各种药粉不断向他们脸上撒过来,又痒又痛,简直苦不堪言,让他们几乎只有招架的份……

    李殊慈在老妇人榻前守了一夜未合眼,李殊乔也一直瞪着眼毫无睡意,丫头伺候着各自的主子洗漱过后,周氏便进了内室。“乔儿,五丫头,老夫人如何了?”

    李殊慈行了礼,李殊乔上前一步,目露担忧:“母亲,祖母还是……”

    周氏眼圈一红,“这可怎么是好。”转头又对李殊慈道:“阿慈,我相信你母亲定然与这件事情无关,老夫人此时病痛在榻,身为儿媳怎能不伺候在身边,若是老夫人有什么不测……岂不后悔终生?不如去求了老爷,解了你母亲的禁吧!”

    李殊慈眼睛本就布满血丝,听周氏一说,一股酸涩涌上来,不过却不是因为周氏的几句话。她断定昨夜母亲的院子定然会有事发生,虽然已经布置下去,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担惊受怕。再加上老夫人的境况,这一夜真真难熬……她顺着周氏的话说道:“大伯母说的是,可阿慈年纪还小,不知该怎么办,还请大伯母为我做主……”说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显得面色更加憔悴苍白。

    周氏亲自用帕子为李殊慈擦拭,道:“你莫要着急,你这就随我去找老爷。”

    家中出此重大变故,李煜自然告假在家,见到周氏几个前来,猛然站起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周氏稳稳当当行了礼,她在长辈面前,向来以当家主妇的身段自居,做惯了老好人,礼让妯娌姑嫂之类的态势对她来说是手到擒来。此时为姚氏说话,也不过是她惯常的作风,任何人也不会觉得突兀:“父亲,三弟妹性子醇厚温良,儿媳相信她绝无可能做此大逆不道之事,母亲这般境况,若是不能在身畔照拂,三弟妹恐怕又要担此不孝的罪名……”

    周氏说的情真意切,若是不知道真相,李殊慈几乎要相信她是真的在为姚氏求情了!李煜看着李殊慈憔悴不堪的面孔,也不由有几分心疼,道:“既然是这样,便先让姚氏出来吧。我已经命人彻查,想来是何人作祟,不日便能水落石出!”周氏心中暗忖,这次……恐怕姚氏是出不来了!

    “我先去看看蕙兰。”蕙兰是老夫人的闺名,李煜有多久没有出口这样称呼他的妻子,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时辰还早,姚氏院子里的丫头见到周氏不由愣怔,“大夫人,您……”

    “你们夫人可起身了?”

    那丫头自然知道昨日发生的事情,此时只当是来兴师问罪的,当下便有些害怕,懦懦道:“夫人昨晚回来精神就不太好,把奴婢们都赶了出来,自己一个人躲在房里,一直到现在也未出过房门,时辰还早,奴婢们不敢进去打扰……”

    李殊慈半靠在雪心身上,几乎哭的昏厥,一副小女孩不知所措的模样。周氏眉间促起一丝忧色:“别是病了吧?”说罢,上前敲门……

    她甚至想象的出姚氏纤细的身体悬挂在横梁之上,脸色青紫的模样……心里说着:立场不同,你要怪,就怪自己命不好吧……

第89章 我扇死你

    门从里面缓缓打开,梅白从里面走出来,“大夫人。”

    周氏一愣,“你是谁?”她往梅白的身后看去,姚氏身上穿着雪白的中衣站在屋子中央,面上全无血色眼下乌青,空洞的眼神穿过一切不知望向何方。

    周氏浑身一颤,急剧向后退去,若不是丫头在身后挡了一下,几乎栽倒在地,李殊乔站在台阶下面,见此情景,心中暗想,母亲演的还真是像。连忙上前扶住周氏,抬头往屋子里看去,同时,口中一声凄厉的‘三婶婶’已经脱口而出……然而就在她看见姚氏的那一刹那,整个人都僵硬在那里,寒意从脚底渗入全身,牙齿冷的咯咯打颤,声音变调:“你……你是人是鬼!”

    梅白面色惊讶,似乎被这母女俩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大夫人,大姑娘你们这是……”

    李殊慈看到梅白,心中松了一口气:“大姐!你在说什么胡话!”

    李殊乔听见李殊慈这一生呵斥,缓缓响她转过头来,李殊慈此时的面色也比姚氏好不到哪去,她心中大骇,脑中嗡嗡作响,“啊!”的一声尖叫着跳了起来,她已经期待了这么久,为什么这母女俩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殊慈眉目带煞,咬牙道:“梅白,大姐姐昨夜辛劳过度,此时有些魔怔了,你让她清醒清醒!”

    “是。”梅白答应一声,不等周氏等人反应过来,已经越过一众呆立当场的丫头婆子,‘啪啪’两个响亮的耳光直打的李殊乔原地转了两个圈,一头扑到在地。两边的脸颊顿时高高肿起,嘴角却没留下血迹。梅白平静的退到李殊慈身旁,一点也没有刚打过主子的觉悟,她可是练过的,这种惩治人的本事,门道可多了。既能让对方感受到无边的羞辱,又不能让外人看出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院子里的人一时愣住,谁都没想到梅白的动作这么快,周氏起身飞扑道李殊乔跟前,喊道:“乔儿,乔儿你有没有事……”

    李殊乔感到口中牙齿几乎都有些松动,一时怒火中烧,挥开周氏就朝李殊慈抓了过来,口中尖利的声音几乎刺穿了在场众人的耳膜,“我杀了你!我要将你千刀万剐!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你怎么还不死!”

    李殊慈腿脚利落的往梅白身后一退,梅白上前又是‘啪啪’两个无比响亮的耳光!这次李殊乔没有顺着她手上的力道倒下,一粒药丸顺着她的袖口飞入李殊乔口中。院子里乱成一团,几个丫头上前拽着李殊乔,将她强行按在地上,李殊乔的脸颊贴在泥土上,眼睛向上恶狠狠的瞪着李殊慈,拼命挣扎,愈加疯狂尖叫:“啊啊!我要杀了你!放开我……”

    李殊慈充耳不闻李殊乔的尖叫,惊慌道:“大伯母,大姐姐这是怎么了!”周氏已经被女儿的疯掉举动吓得傻在当场,李殊慈不等她反应,直接喊道:“来人!大姐姐失心疯了!将她送回房中严加看守,等祖父定夺!”

    本来院子外面空无一人,经李殊慈这么一喊,不知从哪冒出五六个粗实婆子来,将李殊乔如小鸡子一般,抓住手脚提了出去,老半天过去,竟然还能听见她嗷嗷大叫的声音,居然真如疯了一般。周氏手脚都在颤抖,还在愣怔当中,李殊慈走过去,柔声道:“大伯母,你别担心,大姐姐不会有事的,许是一时间脑子糊涂,说不定一会就能好了!”

    周氏这才转动眼珠,朝李殊慈看过来。她几乎以为是在做梦,姚氏为什么没有死?她的乔儿又是怎么回事?她这才想起,元霜呢?不是说动手之后要来与她报信吗?就在这时,何嬷嬷突然从院子外进来,惊慌道:“夫人,不好了,大,大少爷出事了!”

    周氏脑中犹如一声天雷炸响,不管不顾的冲了出去!一群丫头婆子跟在后面一齐涌了出去。李殊慈一声冷笑,在儿子面前,女儿又算得上什么!木云从房梁上跳下,喂了姚氏一颗雪白的药丸,扶她躺回踏上,接过远山递来的热毛巾,将姚氏脸上的画的乌青惨白擦掉,兴奋道:“姑娘无须担心,夫人睡一会就没事了。梅白姐姐方才那耳光扇的可真带劲儿!实在太解气了!咱们要不要去大少爷那边看看热闹?”

    李殊慈上前看了姚氏一眼,叮嘱远山留心照顾,道:“哼,这戏还没唱完,咱们自然要去!”她转身看向梅白,梅白如来的时候一样,低眉顺眼十分稳重,仿佛刚才大显神威教训李姝乔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一样。不管梅白奉命来监视还是调查她,总之,梅白救了姚氏的命,李殊慈真心实意的感谢,欠身致谢:“多谢你!”

    梅白一直看着李殊慈的行事,对她很有好感。无论是遇事镇定果断的决策,还是遇到危险时的坚强无畏,亦或是对待亲人朋友,甚至下人的保护照顾,梅白都不由被对方折服。她侧身避过,说:“梅白不敢受姑娘大礼,虽然是世子殿下遣奴婢来保护姑娘的,但梅白自从进了姑娘的院子,就是姑娘的人了。奴婢所做的,都是应该做的。”

    李殊慈不置可否,梅白最初的目的应该是来监视调查她的才对,她感受到对方没有敌意,所以才按兵不动,只是敬而远之。她的武艺远远在木云之上,之前也定然是赫连韬信得过的人。至于以后,便看以后吧!三人快步走到李铮的院子前,院里院外已经站满了人,李煜也才匆匆赶来,李殊慈关切的问:“祖父,大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李煜面色复杂的看着李殊慈,不发一言,直接进了院子。

    只见两个丫头身体抖如筛糠,瘫坐在房门口抱成一团,周氏被两个婆子架住,已经昏厥过去。李煜大踏步走进屋子,李殊慈心中冷笑,并不跟上,只等在房门口,那屋里的情景,她自然心中有数。她看着院子中各色人等的神情,真真是一副众生相!

    她百般小心,功亏一篑!阴谋诡计防不胜防,她可怜的祖母,一生良善,还是没能躲过奸人残害!既然无法阻挡,她就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李铮的房中,书案上放满了各色书卷,书案一角摆放着一只十分素淡的白瓷净瓶,当中插着的正是冬日里竞相绽放的粉白腊梅。然而,这难得美好的冬日清晨,屋子中央却不合时宜的摆放着睡前入浴的大木桶。李铮身着中衣背对着众人浸泡在木桶中,肩膀上环着两条洁白细长的女人手臂。

    那女人似是靠在李铮的胸膛之上,众人无法看到她的面目,然而这香烟旖旎的一幕,却仿佛被定住一般,两人无声无息,一动不动。

    李煜被房中诡异的一幕滞住脚步,他试探的叫了一声:“峥儿?”

    木桶中的人毫无反应,李煜堂堂丞相,常年身居高位,什么样的蠢事没见过,可如荒唐的事情居然发生在自家子孙的身上,怎么能不让他火冒三丈,“李铮!你给我起来!”

    两人还是毫无动作,好似被众人撞见奸情不敢面对一般缩在木桶中。

    此时已经火气冲天的李煜,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个孽障给我拖出来!”

    李煜身边的小厮,明安、平安二人闻言快步上前,准备一人一条手臂将李铮从木桶中拖出来,然而就在他们走上前看到木桶中的情形时,全都呆愣当场,手脚不听使唤的朝后退去。声音颤抖不能自持:“老……老爷……”

    “怎么回事!”李煜看看两个小厮,在看看门口瘫坐在地上的丫头和昏厥的周氏,心里也不由发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抬脚朝前走去,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敢在此作祟!

    李铮露在浴桶外的部分居然是干的,他诧异的朝木桶中看过去,那木桶里盛装的哪里是水,分明是红的发黑的浓稠血液!

    而那个环住李铮的女人……那已经不是什么女人,而是一具已经被大卸八块的尸体,两只被砍断的手臂挂在李铮的脖颈上,雪白的大腿在血水中沉浮,一颗头颅如小船一般仰面搁浅的李铮的臂弯里,那头颅之上,眼睛已经被挖去,两个黑洞洞的窟窿狠狠的瞪着李煜!女人长长的头发披散缠绕水面上,仿佛也缠绕上了李煜的喉咙。

    他胃里难以抑制的翻江倒海,“这……这女人是谁……”

    明安勉强止住干呕,意识驱使他的喉咙发出声音:“是……是沈姨奶奶身边的丫头,叫……叫元霜……”

    沈姨奶奶这几个字让李煜恢复了一丝理智,他惊恐的指着浴桶道:“快!快把峥儿给我抬出来!峥儿一定还活着!”

    李殊慈在外面听见李煜惊恐的呼喊,她心中冷意更盛,新仇旧怨,即便是将这些人大卸八块也难解她心头之恨……

    李铮……她当然不会让他死的这么痛快,活着的罪,要先受够了才行呢……

第90章 李峥之残

    明安、平安手脚不听使唤,几次想上前,还是止不住恐惧,又扶住墙根跪地干呕起来。李煜暴怒,勉强站稳怒斥道:“没用的东西!”就在他准备上前,想亲自将孙子从血泊中拉出来的时候,木桶里的人浑身一个颤动,似乎醒了!

    李峥头痛欲裂,好似在十八层地狱里边糟了酷刑一般,他迷蒙的睁开眼,入眼一片血红色,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正在血海地狱中苦苦挣扎。屋内略微冰冷的空气让他有了几分清明,然而下一刻,他看到怀中的头颅,“啊!”

    一声惨叫响彻李府!

    然而李铮双手扑腾,血花四溅,却未能移动半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双脚毫无知觉!怎么会这样?!

    李铮惊恐的瞪大双眼,心中的慌乱已经无限被放大,声音已经扭曲变调:“祖父!祖父救我!快把我弄出去……祖父……”

    李煜见此情形也顾不得别的,上前拎住李铮的胳膊一把将他拖了出来,两人一同摔在地上,看到因为李铮的挣扎而抛落在地的血淋淋的头颅,几乎吓得屁滚尿流!李铮现在只想站起身远离这个异常恐怖的地方,可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却动不了分毫,因为双腿依旧毫无知觉!

    李铮顿觉头目森森,他……他的腿怎么了?两眼一翻便昏厥过去,李煜觉得一阵阵寒凉从脊背生气,全身的骨骼几乎的失去了力气。屋里的人急着出去,屋外的人急着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片兵荒马乱。李煜心中的波澜已经难以抑制,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勉强撑起身子,强自镇定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快将大少爷抬出去!”

    就在李煜心中打算怎么才能将这件事情隐瞒下去的时候,管事刘勤从门外急奔而入,“老爷,世子殿下说有人报官,他受命调查……老爷,这是怎么……”刘勤说道一半,看到李煜身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渍,点滴红色顺着袍袖滴在地上,他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的朝房间内看去,只见明安和平安手脚发软,半拖半抱的将李铮弄出内室,不远处,几滩水渍还有一颗被挖去双眼的人头……

    刘勤已经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一时间竟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这时,只听得赫连韬凝重的声音响在耳畔:“李相爷!”

    余府丞跟在赫连韬身后,面色尴尬的拱手行礼:“相爷!”

    余府丞心中叫苦连连,自从赫连韬轻松破了那桩命案之后,便被煦文帝亲封为断官,专门协助大理寺破案,虽然不过是官居五品,但实权在手,加上身份高贵,又颇受君上太后等人的恩宠,任是谁见了也要给上几分面子。余府丞是他的上级,却是不敢做他的主。

    今日一大早,他刚宣了君上的旨意,责令李唯承回家思过,便有几个妇人堵在府衙门前,大喊李府大少爷强掳弱女,杀人泄愤。他从来就是个老好人,何况李煜官居右相,他是万万不想得罪的,谁知赫连韬听得此事居然十分兴奋,生扯硬拽将他带了来。非要看看李相爷家又出了什么新鲜事……

    余府丞干笑了两声道:“君上已经下旨,责令李唯承回返家中思过三年!不得再生事端!下官已派人去接,不时便能回府……”

    “有劳了!”李煜心中又升起一股沉郁,思过三年!意思就是,在家里蹲三年不得入仕,更是哪里也不许去!强自在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手道:“不知世子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赫连韬不管李煜声音里面透着的疏冷,他穿着天水青碧罗衣,长身玉立,一派凛然之色,拱手道:“下官奉君命替百姓鸣冤破案,接到报官自然不能不问。特此前来叨扰,还请李相爷莫要介意。”赫连韬顿了顿,目光越过李煜朝里面望了一眼,道:“这是李家大少爷的院子?不知发生了何事,令院中众人如此惊惶啊?”

    李煜此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郁猝来形容,叫过刘勤吩咐道:“将这些闲杂人等都带下去!”

    “慢着!”赫连韬阻拦到,“既然这些人都曾在场,此时定然要经过一一盘问才能逐个离去,否则出了什么纰漏,下官可是担不得这个责任那!”

    连月阴郁的天色,今日却隐隐已经放晴。李煜不禁觉得脸老天都在看他的笑话,他被赫连韬一口一个下官气的吐血,却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做,李唯承刚刚被放回来,李铮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若不配合赫连韬将事情弄清楚,就是包庇凶手,到时候只会留下更多的口舌,“世子殿下说的有理,在场所有人一律不得离开,我倒要看看是谁谋害我李家子孙!”

    赫连韬并不理会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时才将目光落向静静站在角落的李殊慈身上。

    李殊慈站在那里不发一言,面容平静无波。极黑的头发,极白的皮肤,好似一只收敛了满身光华羽毛的鸟儿,低垂的目光投在地面上,好似一个局外人。许是感受到赫连韬的眼神,她才抬起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仿佛从来没见过他似的。赫连韬不禁为这个小姑娘心性感到敬服,连他也做不到命人将仇敌大卸八块之后,还能这样淡定自若,甚至连一丝的快意也没有。

    梅白自然有办法将李府发生的一切消息交到他手上,而他居然就这么被她牵着鼻子做事,被她利用来利用去,还觉得很有意思。赫连韬无语的望了一眼天,深深对自己的不矜持感到一丝无奈和惭愧……然而幸好赫连瑜不知道这件事,否则就有两个傻子心甘情愿的为李殊慈帮忙了……

    周氏和李铮此时已经被抬到了旁边的暖阁之中,相关人等则在厢房之中等待审讯。只有几个见过尸体的丫头小厮还在这里听候问询,李煜不想再进去,走到门口便停住脚步。赫连韬抬脚进入内室李铮的房间……

    一地的狼狈狰狞,血淋淋的尸体还泡在浴桶当中。身后的仵作急忙上前,查看尸体。仵作,自然是常年与尸体打交道的,见过的尸体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然而刘华见此尸身情状也禁不住打了哆嗦。赫连韬早有心理准备,此时望见此中场景,到显得十分镇静,刘华看着传说中的狗头世子竟然如此淡定,这才相信了京中传言,原来这位真的是深藏不露啊!“世子殿下,这绝对是上京几十年不遇的残忍杀人手段……”

    赫连韬点点头,早就有衙役上前将浴桶中的零碎尸体捞出,摊在地上,七拼八凑成一个人形。刘华蹲下身,从身上摸出一双极薄极软的鞣质手套戴在手上,捧住与尸身分离的头颅细看,饶是刘华这样见惯了尸体的人,看见死者面容之上,那两个乌黑惊悚的窟窿,也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好在死者的头颅虽然一直泡在浴桶之中,却是仰脸朝上的,并不是十分肿胀,依稀还能分辨出面目。

    “死者女,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材高挑纤细,约五尺五寸,这样的身高要比平常的同龄女子高出半头左右。”刘华说着,仔细的观察了死者的七窍,又掰开她的嘴巴查看口中的舌头和牙齿,“死者舌头被割去,牙齿发黑,喉头青黑,死因应是中毒而亡。至于这尸身,应该是死者被毒死之后才被人分尸。”

    屋内站着的几人几乎都倒抽一口凉气!毒死之后再行分尸!刘华放下头颅,拿起一块肢体,观察半晌才道:“毒素并未扩散到身体的骨骼之中,死者应该是在被毒死后不久,便被分尸了。”

    赫连韬望着被单独留在房间内的几人,问道:“可有人能辨别死者身份?”

    明安见旁边几人怯懦不言,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是,是元霜……”

    “这个元霜……与李铮是什么关系?”赫连韬问道。

    明安十分恼怒,他跟着李煜日久,知道元霜其实是沈姨奶奶的人,但其他人并不知道。他推了一把李峥院子里的两个丫头,道:“你们是大少爷身边的人,还不将知道的事情一一说给世子殿下听!”

    那两个丫头吓得腿脚一软,一同跪坐在赫连韬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赫连韬安慰道:“你们不用害怕,只需将你们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便可。本官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但,若是所述不实,本官可也护不住你们。”

    年纪稍微大些的丫头抽噎几声,说:“奴婢含玉,死的人是少爷身边的大丫头元霜……”

    “看样子,你与元霜同是李铮身边的大丫头了?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这里发生的事情的?”

    “是……奴婢与元霜同是从小就跟着少爷的,元霜专门照顾少爷的起居,奴婢则分管院子里的其他事物。”含玉说着,面上似乎闪过一丝不快,似乎对这样的安排隐含不满,看情形是对李铮心存爱慕。

    赫连韬看在眼中并不说破,因为他本来就不是来破案的。含玉转头看着一旁的小丫头,示意她接着说。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满面惶恐,今早正是她第一个进入房中发现此事的,她哭着说道:“奴婢冬儿,今天早上,已经到了大少爷起身的时辰,可房中半丝动静也无,奴婢只好敲门提醒一声,谁知里面无人应声,房门却在敲动之下松动,露出一丝缝隙……”

    冬儿说到此处停下,面上露出恐惧异常的神色,赫连韬提醒道:“你继续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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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介绍:
太历二十二年,至亲蒙辱,幼子惨死,她的善良换来的是夫君无情,长姐无义。 这仇,这怨,只能以血来还! 曾经执意相随的夫君变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曾经倾心相赴的邀约变做险象环生的战局! 腹黑冷面的睿智王爷,志同道合的世子殿下,竹马情深的少年将军…… 一切重来,她不允许自己的命运被操纵! 这一世,她要手刃仇人,也要享受一世的锦绣福缘。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