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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是以卿卿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txt下载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1章 彼此怀疑

    赵紫如锦衣广袖,装扮的很是端庄成熟,其实她只不过比李姝玉大几岁而已。进门一见李姝玉憔悴成这般模样,很是吃了一惊:“六丫头,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姝玉几日不曾好好用膻,白日多思,夜里又连连惊梦,什么样的好人也禁不住这般磋磨。她与这位新嫁到李府的大伯母颇有好感,受委屈的人又见不得人安慰,越是安慰越觉得伤心,当下竟抱住赵紫如的手臂埋头哭了起来。

    赵紫如示意两个丫头先出去,莲月迟疑了一下便被香草拉走了。赵紫如轻轻拍着李姝玉的后背,说道:“莫要傻了,你这么哭也没用,不如想想往后怎么给自己谋求一条不必靠别人的出路。”

    “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出路,到时候听从府上安排嫁人罢了。”李姝玉满面泪痕抬起头来,“我早就认定了这安排,总之府上不会糟践我,将我嫁到那等不堪的人家就是了。我只是伤心,除了我姨娘,这府上到底没有真把我当个亲近人看。且我姨娘身上的病愈发重了,我是日夜难眠,忧心不已……”

    赵紫如用帕子将李姝玉脸上的泪擦了,说道:“说到这处,姨娘到底是什么病?你跟我求的那……紫河车,可是犯了忌讳的东西,一般可不敢用……”

    李姝玉连忙直起身子,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将赵紫如引到远离窗子的地方坐下,才说道:“好大伯母,从我听说新嫁来的大伯母是药王家的女儿,我便有了求这东西的心思,只是你千万别说我势力,别多想,我同你是真的相处的来,才同你走的近……”

    “你也别一口一个大伯母了,听着怪别扭的,我才年长你几岁?没人的时候,你便唤我阿如吧。”赵紫如拉着李姝玉让她点头,见她答应了,才又说:“咱们两个亲近,自然是品格性情相投,我不会多想,你也别多想,我既能帮上你,自然会尽心,这是咱们的情分,无关别的,你放心就是。”

    李姝玉伤感点头,说道:“姨娘从三月前,下面的血竟淋沥不尽,看了不少带下医……”她吞吐了一下,才继续说:“都说,都说看不出是什么病,只能好生将养。一开始血也流的不多,我姨娘还没当回事,只觉得是休息不当,可这个月,竟日日如同葵水般……吃的药也不见效,又看不出是什么病……”

    “竟是这样……”赵紫如仔细的看着李姝玉的脸色,说道。

    “嗯……我实在着急,父亲平日只在母亲那处,来看我们母女的时候甚少。再者,这病,怕不是什么好病,也没法跟男人家去说。母亲也帮着找名医来看过,可也与旁的大夫是一样的话……”李姝玉咬了咬下唇,说道:“后来我悄悄使人去打听。便听说紫河车这东西,专门管治这些带下病,很是养血益气,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所以就……”

    “原来如此。”赵紫如觉得李姝玉有所隐瞒,但对方既然不说,就说明不是什么好事,她问了对方也不会说,还会影响她们之间的和气,当下她便道:“这东西虽然难找,但也不会没有。大户人家是非多,总有几个没羞没臊的丫头,私通了小厮表哥之类的,造下孽种又不敢声张,不敢要的。我先前使人留意着,便真还找着了一个,给了些银钱,已经与她说好了,很快就能拿过来,你且放下心。”

    紫河车这等东西,妇人生完孩子,一般讲究的人家,都会将其埋掉。食用这等事,是被看做有违伦常的。

    “当真?”李姝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本不应说起这档子事,只是她此时若不为了姨娘张罗,也没有别人了。

    “嗯。”赵紫如点点头。“你安心等几日,东西拿到手了,我便悄悄给你送来。”

    李姝玉千恩万谢的送走了赵紫如,回头坐下又开始发起呆来。而赵紫如回到大房却没有闲着,立刻吩咐丫头沛宁:“你去查一查,之前二房庞姨娘看的那些大夫,之后都是怎么说的。”

    “是,奴婢这就叫人去办。”

    这厢李殊慈已经开始着人算着返京的吉日,而关如沁带着丫头去了如月庵求符。求符这等事,说快就快,说慢就慢。关如沁自然是飞快的取了平安符,便从如月庵回转,‘碰巧’路过郑家,提着路上买的点心,去看了关氏。

    关氏对她的来访很是惊讶,听说她是去求符路过,心下也放松起来。家中人少,关氏身边只有一个丫头作伴,女儿郑婷也长留在关家,整日见不到人,她的病好的差不多了之后,便愈加憋闷起来,见到关如沁,便与她东家西家的聊了起来,可关如沁几次要将话题引到郑栩郑娇身上时,关氏便做出一副不愿再提的悲切模样,一旁的丫头莲藕也是一会端杯水来,一会送些点心。

    关如沁心下狐疑,却又不敢问的太过明显,只能作罢。留下点心回了关家,将平安符送到关如澜处。

    出来的时候,果然又撞见郑婷往这边来。郑婷笑道:“妹妹真是心善,还特意去了如月庵求符,听说你还顺路去看了我母亲,真是多谢如沁妹妹费心了。”

    关如沁见郑婷紧紧盯着她,故意板起脸:“怎么,我如今与姐姐也算是上了一条船了,不过给姑母送些点心也遭了姐姐的嫌弃了?难道姐姐根本就没把我当成自己人,只是想办完了事就一脚踹开?”

    郑婷的目光在关如沁的脸上停留许久,突然抚掌笑道:“妹妹怎么还生气了,姐姐不过随口一说,莫要多想。你呀,就是太多心了。”她停住笑,说道:“妹妹还是将心放在那件事上比较好,可别错过了好时机。”

    “我知道。”

    郑婷见她如此,也不再多停留,平白惹人疑惑,说道:“既如此,我就进去看看阿澜了,妹妹请便。”她走了几步,回头又看了一眼关如沁,心里总有些异样的不踏实。

    听寒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郑婷摇摇头,心中却想到:“关如沁之前明明是一副谄媚怕的要死的模样求她,怎么一夜之间到长了些反骨了?难道是昨夜太子妃与她说了什么……”

    郑婷紧皱着眉头,问听寒:“太子妃那边可定下带关家那位姑娘去上京了?”

    “并未听说,只是,太子妃已经命人卜算吉日,准备返京了。”

    郑婷心中不安,她并没有办法将关如沁死死抓在手里,若关如沁当真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反咬自己一口……虽说没有切实的证据,也足以让太子妃提防于她。而且今日她突然去了郑家……她定了定神:“走,咱们进去。”

    关如澜吃了几贴药,脸色已经好了不少,见到郑婷连忙直起身子:“婷姐姐。”

    “就别多礼了。我就是来看看你,若连累你病情反复,就不如不来了。”郑婷连忙按住她,笑道:“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怕你闷坏了,来与你说说话。听说太子妃已经准备返京了,可有让人告诉你一起去?”

    关如澜微微垂眸,缓缓摇头道:“并未,想必太子妃是不中意我的。这会我又病了,便更不方便跟着你们走了。说不定,如沁姐姐那里已经得了消息,只是她今日来时,并未提及此事,我也没好意思开口问。婷姐姐,还是你好,无论怎么样,你也是要去的。”

    郑婷忽然低下脸,不安似的卷动了几下手中的帕子,张了张口又没说出话来。

    关如澜看她神色,问道:“姐姐是有什么话?”

    “其实……那天你摔在水边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

    “姐姐你……也在那里?”

    “嗯,只是还没到跟前便被惊住,竟忘了赶紧过去。”郑婷点头,欲言又止的看着关如澜:“我在远处,看见你弯腰似是在找东西,如沁在你后面站着看你,我心下好奇,便想叫你们。可却看见……唉,兴许是我看错了,如今你也没什么大碍,姐姐还是不多言了,免得伤了姐妹们的和气。”

    关如澜听着这话,早就感觉到了不对,她当时感觉裙子绊了一下,接着便倒在泥水里,呛了好几口水,后来听见不远处有人问了一句什么,才被关如沁拉了起来。她被救起之后,也无暇多想,可此时听郑婷的言语,似乎知道什么?“姐姐既然提起,何不解了我心中疑惑?”

    “原来妹妹心中也有疑问。”郑婷一番为难,还是开口道:“当时,我看见的时候,见你弯腰找东西,便疑惑如沁怎么傻傻的站在你后面也不帮忙,然后就见她上前一步,似乎……不小心……踩了你的裙角。随之她呆立在当场,直到有个丫头出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她才如同惊醒一般去拉你。后来你被婆子们抬走,我便上前问了问,说是如沁丢了帕子,我想着,总得找着才好,便顺着你们找寻的方向一路找过去,却什么也没看见……”

    关如澜直直的看着郑婷,心头的思绪乱转着,郑婷连忙又说:“我就是有点疑惑,并没有别的意思。”

    “姐姐的意思我明白。”关如澜低头闷闷的说道:“这事也不难,只要问问她身边的丫头,最近可丢了什么贴身的常用的物件,也就知道了。”

第332章 意外来访

    天压云低,各府间焦头烂额的事情都不少,独独赵紫如的心情十分舒畅。

    沛宁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个下午的功夫,便将庞氏病情查的一清二楚:“有咱们三爷的人帮忙,事情办的十分利落。庞氏的事情奴婢已经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赵紫如单手擎腮,目光悠闲的看向窗外,想到自己的那位‘三哥’,曾经也是她心中仰慕的男人呢!“哦?已经查清楚了?她到底是什么病,可有隐情?”

    沛宁露出一丝古怪的笑:“的确有隐情,奴婢也十分意外。那庞氏的症结所在其实并不难诊断,只不过李家人都视之为不可能,所以才觉得这是个奇症。”

    赵紫如来了兴趣,将目光挪到沛宁身上。沛宁继续道:“庞氏的病症,极像私自落了胎留下的病……”

    “什么?!”赵紫如惊讶的看着沛宁,李姝玉说庞氏是带下病,葵水淋漓不尽,的确像是小产后调理不当,落下了病根,她在此确认道:“你可记清楚了,是这么回事?”

    “嗯,上京的这些药堂,十位大夫总有五位能问出话来,若再给上些银两,起码有三位能一丝不漏的说出来。奴婢顺手让人查了庞氏近半年来的行踪,发现她除了在府上,便是回娘家,并无其他地方。而且,这半年来,二老爷并未与庞氏行房。”

    李唯启原本受沈姨奶奶的影响,先前一直依附与李唯承和周氏,是个性子懦弱毫无主见之人。大房失势之后,吴氏又掌了府上的中馈,二房的日子着实比平时轻松了不少,李唯启与吴氏心中舒畅,感情也越来越好,庞氏几乎已经被遗忘,独守空房。这也成为李姝玉心中不安的一个原因。

    赵紫如沉思半晌说道:“你的意思是,庞氏因为耐不住寂寞,暗中有了姘头?而这位姘头极有可能是在庞氏的娘家?”

    沛宁点头:“三爷的意思,是让姑娘乱一乱李府,挖空李府,打垮三房。可姑娘将来还要靠大房的身份来傍身,所以最好还是不要自己动手,咱们若能抓住庞氏的这个把柄,利用他人的身份,控制庞氏来替咱们做事,岂不是方便的很。再者,还有六姑娘……她一定非常害怕庞氏的事情会连累到她,所以才会因此寝食难安。”

    赵紫如心领神会,看着沛宁,说道:“你说的不错,不仅庞氏可被利用,还有李姝玉,她之前一直与三房保持不错的关系,若这两人能替咱们动手,想必会事半功倍。”

    片刻,她感慨道:“好丫头,你自小跟着我,忠心耿耿,知道我这些年来在赵家挣扎的辛苦。赵家此时越发乱了,不然我也不会急着从赵家挣脱出来,青春少艾,谁都曾憧憬过,嫁个心意相通的如意郎君,可我是赵家庶女,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嫁给一个年近四十的老男人。”

    “姑娘这话说的奴婢也跟着心酸,奴婢愿意一辈子跟着姑娘筹谋。”沛宁走到怔神的赵紫如身边,眼中也不禁带着些怜悯,安慰道:“虽然姑娘是迫不得已,好在大老爷人物风流,有一副好皮囊。对姑娘也敬重爱护,将来为三爷办成了事,姑娘与大老爷执掌李家,养育几个子嗣,这一生也算完满。”

    赵紫如长长出了一口气,笑道:“相比于其他选择,这样的盼头也算是好的。让我想想,怎么利用这件事情。”

    关家。

    李殊慈已经得知了关如沁去了郑家却无功而返的事,青鸽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说道:“世子殿下整日见不着您,已经有些急了,再三催促奴婢跟您说,若在此找不到线索,咱们还是先上路,等郑婷跟着您离开这里之后,他便将关氏等人严加盘查,总能问出话来。”

    “若能抓人盘问,咱们早就这么做了。”李殊慈心下也是郁闷:“咱们这么小心,就是为了不落人话柄。那个失踪的丫头,还没有消息?”

    青鸽对着镜中的李殊慈摇摇头:“没有,不知道藏哪去了。会不会,已经被杀人灭口了?”

    “我也不知,总之没有发现尸体,咱们就还有找到她的可能,如果她是逃了,那么她肯定知道所有的事情。”

    “天呐!烧了,烧着了!快来人那!”

    两人正在说话间,外面突然传来几声惊惧的尖叫,立刻有侍卫上前敲门询问李殊慈的安危。李殊慈披了衣服,赶紧到了外面,“我这没事,那边院子怎么回事!?走水了?”

    侍卫道:“属下听到动静,便先来问世子妃这里,已经有人去看了。”

    “走,咱们过去看看。”李殊慈往传来声音的方向看去,也并未看见哪里有冲天火光和浓烟之类,便疑惑那些人喊的‘烧着了’是什么意思。直到了近处,才惊惧的看见从关如沁的院子里奔出一个火人。

    她歇斯底里的惊惧嘶嚎,一边狂乱的拍打着身上燃着的地方,可她的手沾到火苗之后也在一瞬间燃烧起来,众人听着她凄厉的尖叫,看着她满院子疯跑想要灭火,根本不敢靠前,此时总算有人提了一桶水哗啦泼了过去,却因为她满地乱滚根本没有起到多少作用。

    “如沁!怎么会这样,我的女儿!”关如沁的母亲刘氏被旁边的丫头死死拉着,痛苦的看着关如沁,极力想要扑过去:“救人!快救人!”

    此时更多的家仆提着水涌了过来,一顿乱泼之下,关如沁身上的火终于灭了,可她先前头脸烧的最是严重,此时已经焦黑一片,刘氏立马扑上前去,却不敢乱动关如沁。只跪在她身边扎着手,哭叫道:“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赶紧叫人去请大夫!”李殊慈环顾四周,看见关如澜面色惨白的站在关如沁的房门外,吓得紧紧靠着墙壁,便问道:“如澜,你先前可是在如沁跟前,她身上怎么会突然烧着了?”

    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皆看向关如澜。

    关如澜傻傻的站在那里,最终在众人的目光下惊惧的走过来,哆嗦着说道:“我身上风寒好了大半,在榻上躺的腻了,晚膳后又觉得积食,便出来走走,正巧捡到一只帕子,上面绣着一个‘沁’字,便知这兴许是之前如沁姐姐丢的那只帕子。便给她送了过来。”

    “可她,怎么会烧起来了?”刘氏呜呜咽咽的哭着,仍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我……我来的时候……如沁姐姐正在试新买的桂花油,只是不小心掉到了地上,丫头没在一边,她便弯腰去捡,衣服却刮倒了边上的烛台,蜡烛正好落在她头上……就,就烧起来了……她手上也沾了桂花油,火越拍越是烧的厉害……”

    “香茗!你这丫头,不在跟前伺候,倒是去哪野了!”刘氏爬起来拽着一边发傻的香茗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耳光。香茗被打的惊愣回神,哭道:“奴婢去给姑娘打水洗脸,才出去了一会儿的功夫……”

    边上的人拉住激动难以自制的刘氏,纷纷劝道:“还是先给如沁看伤要紧!”

    火虽然灭了,可关如沁已经痛的晕厥。此时生死不知。大夫很快到了,只是见到关如沁此时的模样,居然有点不知如何下手。“快!将她抬回屋里去!这样的伤……唉!”

    刘氏听见大夫叹气,更加哭泣不止。

    关如澜仍呆呆的站在那,小脸面无人色,见李殊慈朝她望过来的时候,嘴唇不禁哆嗦的两下。青鸽对李殊慈说道:“晚上凉,世子妃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李殊慈收回目光,默默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真没想到……”

    青鸽替她解了披风:“世子妃觉得此事可疑?”

    “王家园子里的事情,不是意外。所以……”

    青鸽手上一顿:“难道是关如澜动手报复?奴婢觉得她那样天真的人,不会下这么重的手吧……”

    李殊慈叹息一声:“不管怎么说,是我让她们起了相争的念想,如果我不来关家,她们兴许都不会有事……”

    “世子妃不能这么说,若本性不恶,再怎么也不会动手害人,之前的相安无事,也不过是没有利益的诱惑罢了。若按世子妃的想法,那这世上岂不只剩下你害我,我害你了?先前在王家园子里的事,是关如沁狠手在先,这回若是关如澜报复,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看她的神色,恐怕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也许是一时冲动。”

    李殊慈虽然能想通这一点,可毕竟起因是她,总是有些内疚。“我看这其中少不了郑婷的挑拨,定是关如沁去郑家的事情让她起疑了,我早该料到关如沁不是这块料,不应让她做这件事的。”

    蓝心在一旁插嘴道:“我觉得青鸽姐姐说的没错,世子妃利用关如沁去查郑婷,是因为关如沁与郑婷密谋在先,凡事都有因果,世子妃若不将她收拢为己用,她必会反过来与郑婷一起谋害您的。”

    李殊慈叹息道:“罢了。”

    “世子妃殿下,属下有事求见!”

    “是暗卫?”李殊慈疑惑道。一般侍卫是不会轻易进院子里的,都是在院子外面把守。“让他进来吧。”

    蓝心雪心将屏风抬了过来,青鸽将暗卫引到室内,李殊慈问:“出什么事了?”

    “回世子妃的话,属下在关家附近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自称认识您,要求见您。”

第333章 又失言了

    灯烛在一旁发出噼啪一声爆响,众人皆是诧异,李殊慈一愣:“我认识的人?我何曾在黍郡认识什么人?他是男是女,可有说什么话,或拿出什么信物?”

    “是个男子,身上并无信物,只是递了一张纸条,他说世子妃看了这上面写的东西定然会见他的。”暗卫从袖中拿出那卷纸,递给青鸽:“属下已经打开看过,并无问题,世子妃请放心查看。”

    一卷薄纸,‘月牙’两字跃然其上。

    “月牙?”李殊慈吸了口气,“你将人小心带进来,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了。”

    “是!”

    片刻,百里由一身狼狈被安慰带到李殊慈面前,原本的一身青衣,几乎成了青黑,似乎在泥地里打滚了一般,他十分窘迫拱手道:“在,在下失礼了……”

    李殊慈好笑的上下打量他,心下掩不住狐疑:“怎么是你?”百里由是个异常直率,犹如千山落雪般的干净人物,这等人,只需看着他的眼眸便能窥其真心。李殊慈对他颇为赏识,虽有疑惑,却也并未将他往坏处想。

    百里由无奈道:“在下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得不奔波这一场,太子妃启程三天之后,在下便跟随太子妃的行程一路追随,本以为能在前后脚到这黍郡,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骗子,白白被坑了一场。直到今日才到此处,生怕太子妃早就启程,与在下错过。还好是赶上了。”

    李殊慈无奈,短短时日里,这个百里由居然又被人坑了一场,能活到现在也是个传奇了。她将那张薄纸摊在手心里,示意百里由:“先生这是何意?”

    “诶?世子妃不知是何意?”百里由一脸惊诧:“明明他说世子妃一看这个名字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的。”

    这回不仅青鸽几个丫头,连一向不动声色的暗卫都一脸古怪,李殊慈心下更加好笑,这个百里由,脑子还真是不会转弯啊!他这位朋友委托他来办事,也真放得下心。当下直白问道:“不知,先生口中这个他,指的是谁?可否将事情的始末详细道出?”

    “哦,当然可以,在下就是来与世子妃说这事的。”百里由看看四周,直问道:“额,这屋里的人都可信吧?”

    李殊慈无奈点点头:“先生放心说就是。”

    “嗯,在下口中的这位朋友,就是求娶,哦,不对,是求嫁敬王府世子的那位姑娘的夫君……”

    屋子里的人顿时呆立当场,李殊慈更是直接起身惊诧道:“郑婷的夫君?”

    百里由吓了一跳,李殊慈顿时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说道:“是我失礼了,先生请继续……”

    由此,百里由便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将赵施与他讲起的前前后后都与李殊慈讲了一遍。李殊慈深感震惊,她觉得,即便自己再多长三颗脑袋,也绝不会想到郑婷已经成亲生女这档子事上来,此时也不仅感慨郑婷当真胆大。“这个郑婷,既然已经成过亲还生过孩子,必然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她又怎么可能……”

    “诶。”百里由长长‘诶’了一声,摇摇手道:“这种事,不是问题。不过,世子妃长在深闺大宅,德行举动都备受关注,这等事情定然是不懂得。这女子的完璧之身,有很多办法可以伪装,比如,民间常见的,在事前准备一块带鸡血什么血的手帕,事后在黑暗中来个偷天换日。又或者预先将鸡血灌进鱼肚泡内用线扎好,在入洞房前先塞进……”

    “咳咳……咳……”青鸽突然爆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暗卫的面色更加古怪了。李殊慈与蓝心雪心尴尬的或站或坐,都抿着嘴,脸色血红。

    百里由被青鸽的咳嗽打断,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额……那个,在下又失言了……那个在下身为医者,这个……还请世子妃恕罪……”

    李殊慈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干笑了两声说了句:“不必在意。”又问道:“月牙如今也在你们那里?不知这位赵公子,可有什么打算?”

    百里由将赵施教给他的话一一说了,忽然脸色有些红,李殊慈见此便明了:“想必这位赵公子早就料到我在此必定一无所获,所以才在最需要他出现的时候出现了,我说的可对?”

    百里由脸更红了:“世子妃果然聪明。”

    李殊慈笑道:“不是我聪明,而是先生并不是善于说谎之人,不过我倒不会怪罪你的这位朋友,他的想法是没错的。只是,想必他有所求?”

    “这个……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事情有些许复杂,还是等世子妃与他详谈之后在做打算吧。他说,愿意先为世子妃办好这件事情。”

    李殊慈没想到那位赵公子竟是个如此明白人,真是打的一手好牌啊。“也好,想必赵公子也如先生一般,是个光风霁月之人,我自当投桃报李,若能帮的上赵公子的忙,定然竭尽所能。”

    “世子妃说的没错,他那人确实是好人,世子妃也是好人。”百里由连连点头,又道:“既然如此,我这趟也总算没白折腾,总算能与他有个交代了。哦,他还说了,让世子妃还是从南台郡回京,毕竟南台郡那处有不少认识郑家和他的人,想要事情传的快,传的离奇也容易些。”

    “好,我知道了。”李殊慈吩咐暗卫道:“你将百里先生送到世子那里去,并将此事与世子说明。咱们后日便启程。”

    “是!”

    百里由走后,李殊慈不禁感慨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说明,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郑婷做尽坏事,竟然妄想轻易抽身。”蓝心顶顶看不上郑婷,说话自然不会客气:“民间有句话,叫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这胆子大的着实不一般。”

    “若不是赵施没有死,还救下了月牙,咱们说不定真拿她没办法。别忘了,这背后可是有儒王在呢。”李殊慈心中还是有所担忧:“这件事情,一定不能走漏风声,以免对方堤防提前准备。”

    “儒王此时到底在什么地方?”青鸽皱起眉头。“相爷和敬王府的人已经找了这么久,怎么就毫无线索呢?难道他不在上京?”

    “不管他藏在何处,都得将他挖出来,木云的仇不能不报……还有杨……”李殊慈一阵沉默,心中阵痛,前世木云与木山都跟在沈渊身边,她不知道杀她的那些人之中有没有这对兄妹,只是,这一世木云为她所做的一切,即便上辈子欠了她的也早还清了,为什么还要承担这样的恶果!“木山的情况怎么样了?”

    青鸽叹道:“最近上京那边也没传来消息,咱们出京前去看他的时候,他还是昏迷不醒,我总觉得,不是身上的伤太重,而是心里的伤太重,他是不是不愿意醒来?大夫说,他昏迷是浓烟所至,并不是因为烧伤。”

    “木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曾看着双亲俱丧的他,如今又怎么来面对妹妹的死。他心痛愧疚之下,也是有可能的。”李殊慈心头无数阴霾聚拢:“还有,上京近来也没什么动静,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上京那么多人手,即便出了事也会有法子的,咱们还是先解决了眼前这事,好早日回京。”青鸽按着李殊慈躺下,让她不要再多想了。“世子妃早些休息,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今夜好生歇息吧,已经连日的担忧劳累了。”

    关如沁莫名被烧伤,虽不至于危机性命,可她因头发最先着火,脸颊两侧和额头都有不同轻重的烧伤,醒来之后几次要寻死,都被制止住了。

    李殊慈走之前,特意跟百里由讨了治烫伤和除疤的药膏留给关如沁,对刘氏说道:“这些去腐生肌的药,虽不能保证完全去除她脸上的疤痕,不过,淡化是没有问题的,一些受伤较轻的地方,应该能恢复到从前。”

    刘氏呆怔怔的接过药膏,感激的点了点头。

    关如澜追着李殊慈的步子,跟到车驾跟前,神色失落:“世子妃姐姐,真的不能带上如澜一起吗?”

    李殊慈回头看她,叹息一声:“阿澜,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不得不经历的事情,但是,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情承担后果,即便这一世你躲了,下一世仍然要还。如沁出了这样的事,我已经没有什么心思了,你且回去吧。”

    说罢,李殊慈上了马车,青鸽回头看了怔愣的关如澜一眼,不觉摇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郑婷路过关如澜,蹲下身扶起她,说道:“妹妹,那件事果真是你吗?我是不信的,妹妹如此天真善良,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放心,世子妃只是一时怀疑生气,我会替你说好话的,现在没机会,以后未必没有的。”

    关如澜泪盈于睫,顺着郑婷的手站起身,委屈的点点头:“多谢婷姐姐。”

    李殊慈和青鸽等人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别人是不是听不到她不知道,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个郑婷,果然表里不一,是个唬人的高手啊!

第334章 当街拦驾

    南台郡虽然远离繁华奢靡的上京,却也在此新皇继位,仁治天下之时,别有另一番旖旎兴盛。更何况此处气候宜人,百姓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股悠而缓的生活情态,让人见了不由觉得从此在庸庸碌碌之中脱出,到了仙乡福地。

    腊月初八,正逢释迦牟尼佛成道日。街上的人群更加熙攘拥挤,李殊慈一行的车驾已经进了奚城:“阿婷,你们郑家旧时府邸就在不远吧?”

    郑婷每日晨昏都要来李殊慈跟前请安,礼数十分得体:“正是呢。”

    “行路多日,你我兼随行之人都深感疲乏,不如就在此城中好生歇息歇息,再启程不迟。”李殊慈端坐着,看向郑婷:“你在这里生活多年,可曾觉得想念?是否想要回到旧宅去看一看。以后到了上京,想要回来,可就是千难万难了。”

    郑婷面色稍顿,思忖片刻答道:“祖母与母亲都留在了黍郡,我若回到旧宅,能记起的也不过是几位逝去的亲人,看着昔日花草屋宇,不过触景伤情徒增悲凉,还是罢了。再者,那宅子已经卖给了别人,此时里面住着他人,也不好在叨扰。”

    “嗯。既是如此便罢了。”李殊慈温和点头,掀开车帘看着街巷的热闹,便说:“正巧了,咱们赶上这佛家盛会,便也跟着去凑凑热闹,咱们也不必进寺里去,免得扰了民众。便在附近去听一听那钟声,传说,这奚城的宝鉴寺之所以十分有名,便是因为钟声闻名天下,悠远动听。”

    郑婷自从进了南台郡的地界,便有些心神不宁,见李殊慈并不再提郑家旧宅之事,也乐得接着她的话头,说道:“世子妃说的没错,这宝鉴寺的钟声的确好听的很。按照佛教的说法,人生有一百零八烦恼,只要听了这一百零八响的钟声,便可得到层层解脱。尤其是每年除夕之际,宝鉴寺更是空前盛况,来听钟声的人数不胜数,更有千里迢迢赶来此处,就为了这一百零八声钟响。”

    “听完钟声,烦恼便随风而去。”李殊慈心中对此亦是十分向往,但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与那位赵施约在了此处行事:“传说此钟之所以如此神奇,便是因为它乃是当今天下第一佛钟,由无数铜水浇筑而成,足有五丈至高,三丈之宽。钟面镌刻铭文《大乘妙法莲华经》共计六万九千八百字。只要想想,便使人心中震荡。”

    “世子妃既然如此向往,为何不到寺内一观?兴许往后想要见到便难了。”郑婷的本意是说,路途遥远,来往不便,可话一出口,怎么听都像是没命来看的意思,当下脸色一白,连忙跪下:“殿下,阿婷失言了。”

    李殊慈看着她一副紧张模样,毫不在意道:“无妨,你说的也没错,不过,我倒是觉得未必没有机会。”

    郑婷一时再不敢多言。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宝鉴寺近处,李殊慈因为身边有众多护卫,到底还是惊动了当地的官员。她早知道无可避免,当下掀开车帘对李廉说道:“李大人不必客气,我来此处并不想惊扰百姓,便是想在近处听一听钟声,你且不必做过多安排。”

    “是,下官已经调集人手在世子妃殿下的车驾附近保护,若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便是。”

    “嗯,李大人有心了。”李殊慈正在说话间,忽然看见远处有一名白衣男子蒙着头脸,缓步往这边走来,她目光微凝,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他后面还跟着一位个子不高的女子,同样带着斗笠,盖住了脸面。

    那人远远被隔离在护卫之外,大声道:“小人求见世子妃殿下!”

    李廉登时一脸冷汗就下来了,心想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要在他的地界惹事生非:“什么人,竟敢惊扰……”

    “慢着,李大人不必紧张,我见他似乎有什么急事,且听他说一说。”李殊慈注意到一旁的郑婷瞳孔剧烈的收缩,肩膀也瞬间僵硬起来,便知道来人是自己心中猜测的没错。

    郑婷强行稳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发抖露了心虚之色,劝道:“殿下,您身份尊贵,还是莫要让此等陌生人近身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可怎么是好……”

    “是啊!世子妃殿下,此人来历不明,冒然前来,定有不轨企图,还请殿下以自己安全为重。若殿下出了什么事,下官万死难辞其咎……”李廉口中劝着,心中暗暗骂着,等老子查到这人是谁,定要先揍一顿再说。

    那白衣男子见这边重重阻拦,似乎有些急了,又大声喊道:“世子妃殿下,在下赵施,是郑家女的夫婿,我与她还曾生有一女,只因她心狠手辣,为了富贵荣华狠下杀手!在下捡回一条命,拼死也要告发此女,请世子妃务必给在下一个说话的机会。”

    原本李殊慈的车驾便是在人潮附近,早就引起了民众的注意,只不过周围有护卫把守,又赶着进宝鉴寺便未曾凑到跟前,此时一听白衣男子的话,纷纷朝这里靠拢,李廉的汗流的更多了,他哪里知道李殊慈出了护卫还有无数暗卫隐藏在暗处,更有赫连韬尾随在附近,简直有火烧眉毛之感,若是人群中混有不轨之人,岂不是栽了?“世子妃……这万万不可呀……”

    郑婷连忙在一旁接口道:“世子妃殿下,阿婷的身份底细,世子妃都是清楚的,他有意辱谤阿婷,定是想趁机接近世子妃,意图不轨,还是请李大人将他依法盘查治罪。以免酿成大祸!”郑婷心乱如麻,她们夫妻一载,她自然能听出他的声音。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赵施居然还活着,他还活着,他身边那个女人,又是谁?难道是逃出郑家的婢女月牙?

    先前月牙逃走,郑婷暗寻良久也未能找到,心想月牙不过一介贱民,无门无路又有把柄捏在自己手里,怎么会拼了性命去告自己,好不容易逃跑了,还不赶紧找个犄角旮旯藏身。就是因为如此,郑婷才将月牙的事情放下。

    周围已经有无数人议论纷纷,乱哄哄的围着,郑家女由先皇口谕选夫要嫁入上京的消息,在南台郡都传的沸沸扬扬,何况是郑家所居的奚城。李殊慈故作犹豫,说道:“你们说的是没错,只是,他说的这些话,已经被这么多人听了去,事关皇家颜面,若不弄清楚,以后出了什么差错,连我也是担待不起的!”

    李廉一听这话,心下更加觉得倒霉,她说的没错啊!这人张口就说是郑婷的夫婿!还生过孩子,这是给世子带绿帽子呢!“这……”

    李殊慈看向郑婷:“你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你若是清白的,即便别人说的天花乱坠也无用,此时即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就应及时解决了才是,不然以后传开了,对你,对世子对王府都不好。”

    郑婷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呆呆的看着李殊慈说不出话来。

    “若殿下不信,在下有证据可以证明。”白衣人的话说的十分适时。

    “证据?”李殊慈皱眉看向李廉说道:“李大人,他说他有证据。”

    李廉无奈转身走向那男子,“哼,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若真能拿出证据,便给你一个把话说完的机会。你若有半点虚言,哼哼……”

    赵施知道李廉并不是什么草菅人命的官,只不过是怕惹麻烦,胆小了一些而已,当下便说道:“李大人放心,在下所说句句属实,定不会连累大人!”说着他便在低声对李廉说道:“郑家女身上有三颗小痣,分别在……”

    李廉面色尴尬的听完,这要他一个下官,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跟世子妃开口讲!他犹豫了一下返回车驾旁,指了李殊慈身边的青鸽说道:“还请世子妃让这位姑娘帮下官传个话。”

    青鸽只好下了马车,在中间来回传了几趟话,郑婷越听脸色越难看,见李殊慈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连跪地求饶争辩都忘记了。只是惊恐的摇头,重复几句:“我不是,他是个骗子。”

    李殊慈看着李廉说道:“李大人!事关重大,还是先回府衙让他把事情交代清楚。”

    周围的百姓一听要去衙门,就知道这乱子没那么容易解决,那些没能挤进宝鉴寺的人,立刻兴高采烈,秉着一颗火热的八卦之心,跟在车驾后头到了府衙。

    李廉命人将公堂上的竹帘放下,这是专门为一些不便在众人面前露面的身份尊贵之人准备的,以免作证和听证之时有所不便。赵施和月牙站在公堂之上,将自己的斗笠掀开,门外看热闹的人立刻为赵施俊朗的容颜津津乐道起来。一旁的月牙虽然有些紧张,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跪下,等着李廉问话。

    李廉看了一眼坐在竹帘之后的李殊慈,得到她的示意,手下拿起惊堂木一拍,周围立刻静了下来,他对赵施二人说道:“堂下何人?”

第335章 谋杀亲夫

    赵施身上似有不妥,捂住胸口缓缓拜倒在地:“草民赵施,我身边这位是郑家的婢女月牙。”

    李廉心想,这郑家家里一群妇孺,与外间来往极少,只有那嗣子郑栩常露于人前,他心里着实没底,可事关世子世子妃,他也只能按照流程问道:“所告何事?”

    赵施道:“草民是郑家嫡女郑婷之夫婿。告郑婷谋杀亲夫亲女亲兄亲妹!”

    先前在宝鉴寺外并未有多少人听见这句,此时乍然听到此言,堂内堂外原本已经被这一声惊堂木震得安静下来的人群,都情不自禁的发出‘啊’的一声低呼。原本坐着的李殊慈震惊的站了起来。李廉更是狠狠一拍几案:“放肆,尔等刁民竟在此胡说八道。郑家女乃是郑将军独女,是先皇金口玉言御赐的婚事!尔等何人,竟敢再此大放厥词!”

    李廉先前已经与赵施窃窃私语了一阵,只是他虽明了,这话却要当着黎民百姓的面再说一遍,免得到时再生出什么误会。

    赵施抬起头看着堂上,不疾不徐,清清楚楚的说道:“草民虽与郑婷仅有一载夫妻,但曾生养过一女,她早已不是完璧之身,大人使人来检查一番即可明了,草民绝无虚言!”

    李殊慈面上露出不解之色,侧头大量郑婷:“阿婷,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难道此人所说当真与你有所关联?”

    “不!”郑婷普通一声跪在她跟前,满面不堪受辱的神色:“世子妃殿下,此人辱我清誉,请世子妃为阿婷做主将此人绳之以法!”

    众人都好奇的望着珠帘里面,一时间又静了下来。

    这时月牙在一旁说道:“小女子月牙,原先是郑家庶女郑娇的贴身婢女。可证明赵施说的话句句属实,他确实是我家大姑爷,并非是我家二姑娘的夫君。”月牙虽然害怕,但事已至此,她也无法逃避,虽伏倒在地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但说的话依旧能让众人听的十分清晰。

    李殊慈看看郑婷,并未向她发难,而是对赵施说道:“郑家阿婷,毕竟是功臣之女,又是天赐于我敬王府的姻缘,断不可因为某一人随意几句便可辱及。”郑婷两眼迸射出希望的光芒连连点头。

    李殊慈看了她一眼,又对赵施说道:“你若想要陈词,便先将你所知道的一切和盘脱出,若着实有可信之处,再行探查不迟,否则一个好好的女儿家岂非白白受人非议侮辱!不过,你若有半句虚言,可知道后果?”

    李廉一听李殊慈此言,等不得郑婷再有一两句委屈的辩白,当下便一敲手中惊堂木,附和道:“不错,还不将你所知道的事情一一说来!若有不实之处,本官绝不轻饶!”

    赵施从容叩首谢过,再抬头已是一副悲痛神色,不仅仅是为了他错付的真心,还有那个无辜受害的小小婴孩。“草民头部受过重创,记不得从前的事情,当时在街上被一群乞丐欺负,正巧被郑婷的母亲关氏撞见,便好心将草民带回了郑家医治,没想到这确是一场孽缘!”

    孽缘这两个字大大的牵动了周围看官的心,众人纷纷探头细听,生怕错过一个精彩细节。

    赵施道:“关氏虽过继了嗣子郑栩,可郑栩此人难当大业。因此,关氏对郑婷这唯一的亲生女儿,抱有颇大的期许,希望她能为郑家生下男丁继承郑家香火,因此心心念念想要找一位上门女婿。草民当时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蒙关氏看重,便对我提了此桩姻缘。草民深受郑家照拂,无以报答,便答应了此事。”

    被人所救,还抱得美人归,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所有人都禁不住往竹帘后面影影绰绰的身形望去。只是郑婷此时额头上已经见了零星虚汗,平日里的从容端庄已经消失无踪。她做好了应付一切的准备,却万万没想到赵施还活着!

    赵施目光毫无半分闪烁,照直说道:“郑家妇孺与外面来往极少,草民又无亲朋在侧,因此亲事办的十分简单,并未大肆宣扬。成亲后没多久,郑婷怀了身孕,一家人殷殷期盼,到头来却是个女儿。郑婷与其母都十分失望。我曾劝她,日子还长,儿子迟早会有。”

    “只是没想到,郑栩这个时候知道了先皇曾许给郑家女一个承诺的事情,偷偷上了折子请婚,等郑家人知道之后,已经为时已晚。郑家怕罪祸压身,便遣散了家中仆人,又怕他们起疑,便说要举家搬迁道黍郡去,郑婷提出在临走之前去祭拜先祖,因银钱不便,草民与郑栩亲自驾车带着郑婷母女和郑娇母女去了山上。”

    李殊慈听他这么说,暗中点头。再怎么说,关氏是赵施的救命恩人,他避重就轻的说了郑家遣散奴仆的种种,隐藏了郑家想要让郑娇李代桃僵的事情,也算是仁义了。不然,欺君之罪郑家无人能逃。

    赵施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般,说:“谁知到了半山腰陡坡处,郑婷说自己头晕,让母亲陪她下车歇息片刻。草民抱着女儿豫儿进了马车,并未看见马车是如何惊马滚下山坡的,只是,若非草民命大被人所救,现在活着的,唯有郑婷母女。而当草民恢复意识的时候,便听说郑家嫡女郑婷居然要嫁到敬王府,而草民则成了郑娇的夫婿!”

    赵施得最后一句话出口,语气和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而堂上众人也如同被雷劈了一记,变得嘈杂起来,他们被如此曲折离奇得故事惊得目瞪口呆。

    李廉也是惊异不已,他看看赵施,指着月牙说道:“你又有什么话说!”

    月牙规规矩矩的磕了一个头,说道:“回大人,奴婢是郑家二姑娘郑娇的贴身婢女,郑家出事第二日夜里,大姑娘命听雪和听寒捉了郑栩少爷的小厮同江。只因为同江平日跟在少爷身边,见过她的面目,知道她成亲生子的事情,所以她便强行逼迫民女将同江杀害,一来灭口,二来掌握民女的把柄,好将民女牢牢控制在手里。倘若不是怕杀人太多引起别人的主意,恐怕民女的命,此时也没了。”

    堂下众人已经从赵施的话里反映了过来,听见月牙的话,纷纷低声议论:“这,俺长这么大,看了不少戏本子,没想到今天到活生生近在眼前了?”

    “可是呢!”一位妇人手上牵着一个娃娃,说道:“怎么也是自己身上掉下得肉,怎么就忍心下手,当真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心狠手辣?这明明就是杀人不眨眼,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当真让人无法相信!”

    李殊慈的目光落在郑婷身上,一旁的听寒听雪已经下的跪伏再地上瑟瑟发抖,郑婷一个激灵:“世子妃殿下,你一定要相信阿婷,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不可轻信啊!”

    “一面之词?”赵施微微抬起头,似乎不屑看到她一般,冷笑道:“郑婷。我所言,你可能找出破绽或一丝不合情理之处?”

    赵施声音发冷,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我夫妻一场,我对你的身体无比熟悉,甚至知道你身上有几颗痣,此事断然难以撒谎,你可敢验身?李大人,不如请您请一位老嬷嬷来此,一看便知。”

    “不行!”郑婷忽然变得疾言厉色起来,大声对赵施斥道:“凭你几句胡言乱语,就想陷我于不义?近日你若以此辱我,我愿撞死在这里,以示清白!”

    郑婷说着,便要站起身,只是蓝心和雪心突然在背后将她的手臂扣住,让她无法动弹,不能假意去撞。郑婷一惊,猛地回头看向李殊慈,突然明白了什么。她在这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只是两只斗兽脚下的小蚂蚁,不过自作聪明罢了。

    李殊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道:“阿婷,你既然要嫁入王府,便不能如此任性妄为,你若在我身边有个三长两短,又让我怎么与王府交代,怎么与先皇交代。”她当然不能让郑婷起身去撞,一旦让她做出要撞的失态,无论撞上与否,都不好再强拉她去验身。“如今,有人在黎民百姓面前状告你杀人欺君,你若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难道要背负着如此疑虑嫁入王府吗?这,恐怕不妥。”

    “我……”郑婷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可她听到赵施说:“郑婷,你可对得起我们的女儿!”

    郑婷面色苍白的隔着竹帘望向赵施,贝齿颤抖的咬住嘴唇。可她仍旧咬牙说道:“你诬陷我!那是你和郑娇生的女儿,她死了,你怎么不死!”

    她心中隐隐又最后一个念想,那个在背后一直没有露面,却操纵着这件事的那个人,会不会在最后一刻出现救下她。那个人一直在帮她善后,她是隐隐感觉到的。可是她已经听到了李廉让人去请嬷嬷,李殊慈已经吩咐人将她带到后堂去,那人依旧没有出现……

    如果郑婷此刻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诱饵,不知道当初她又会如何选择呢?

第336章 有事相求

    郑婷困兽般的一句气急败坏之语,犹如巨石投湖,晴空旱雷。将在场众人莫测猜忌的心思全部激了出来。“看她这般模样,当真不像是被冤枉的那!”

    “是啊,没想到郑将军的女儿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来,真是辱没家门啊!”

    “想必另有隐情是没错了,不然这赵施何必大费周章,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都是有夫有女的人了,居然还妄想着另攀高枝,真是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

    众人此时终于对事情真相有了眉目,有人哀叹,有人不屑,有人激愤大骂。

    郑婷听闻这些议论之声,神情波动的更加厉害,甚至于控制不住发抖的身子,因过于害怕紧张而无处安放的双手,将原本放在她与李殊慈之间的茶盘不小心拨到了地上,发出叮叮当当一阵脆响。茶水沾湿了她的衣角,她却毫无所觉,只用手死死抠着地面,喃喃道:“不是的,我没有,是他诬陷我的!”

    外面的议论之声更加嘈杂,李廉不由怒斥道:“肃敬!”

    官衙找来的张嬷嬷其实就是城中药堂中的医婆,专门给内宅妇人诊病接生,十分有经验。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早就听说了,一直站在门外看热闹,因此李廉才刚吩咐下去,她便被众人推了出来,面色颇有些窘迫:“草民见过李大人,见过世子妃殿下。”

    李廉严肃的点点头,看向李殊慈。

    李殊慈微皱眉头,只是叹了一口气,道:“将她们带到后堂去吧。”

    郑婷浑身如同虚脱一般,后背已经湿透。这样的情况下,已经很好的说明了她心中有鬼。若她当真入了王府,在他人不知的情况下,兴许真的会按照百里由所说的方法蒙混过关,可有医婆验身,她根本无法糊弄过去。

    “听寒听雪,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两个丫头被押到赵施和月牙旁边,早就已经吓得抬不起头来,噤若寒蝉,听到李殊慈的一声冷语,都惊得浑身一抖。

    李殊慈看着她们,说道:“张嬷嬷已经带着你们主子去验身,不过片刻就能出结果,你们若有什么话,大可在此前说出,本世子妃也可念你们受制于主子迫不得已,而对你们的罪行从轻发落。但你们若等什么都真相大白了之后在说,可就说什么都没用了。”

    两个丫头仓皇无措的对视了一眼,听寒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奴婢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听从主子的吩咐而已……”

    听雪脸色煞白,也连忙应声:“奴婢也没有,太太她们那日去祭祖的时候,姑娘说让我们留在院子里盘查清点,并没带奴婢们去,奴婢们也只是在太太和大姑娘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姑爷和姨娘二姑娘她们出了事……”

    “姑爷?”李殊慈捕捉到了这个敏感的词语:“大姑爷?还二姑爷?”

    听雪微微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听寒,听寒也只是缩着肩膀,怕的要命。她颤声说道:“是……是大姑娘的夫婿……”

    一石激起千层浪。

    在众人愕然又了然的惊呼中,李殊慈问道:“这么说,方才赵施所言皆是属实?”

    听寒见事已至此,也无法再隐瞒,便说道:“是……因为奴婢一直在姑娘身边伺候,对她的脾性十分了解,她……她并不像外人看起来那般……那般端庄明理,背地里,做过不少威胁二姑娘和大公子的事情,却又隐藏的很好……其实,她对他们都十分厌恶鄙夷。当初大姑娘提出要带姨娘和二姑娘去祭祖,奴婢就觉得十分奇怪。”

    “这么说,郑婷谋害郑栩、郑娇母女和她的夫女是有意为之?”

    “这个,奴婢并不知道……只是出事之后,大姑娘便将郑家正下的几名婢女都叫到身前,威逼利诱,命我们不准对任何人吐露郑家的事情,还让我们将大公子身边的小厮同江抓了起来,逼月牙杀害同江,事后,便将同江埋在了郑家后园……当时我们都是在场的……”

    李廉一听这话,知道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立刻叫了捕快衙役去郑家旧宅挖尸体。

    “那你说说,为何郑婷不让你们吐露郑家的事情?”

    听寒一时抽噎的说不出话来,听雪只好说道:“因为大姑娘想要嫁到上京贵族中去,便不能让人知晓她已成过亲生过女的事实……”

    李殊慈不再问话,至此,一切都已经明了了。不出三日,这些消息便会由此处开始,迅速的传播开来,而她,也仅仅需要给宫中递一封书信而已。

    几句问话的功夫,郑婷已经被人从里面重新带到了众人跟前,只不过,这次她直接被押到的堂上,暴露在人前。张嬷嬷已经将结果当众告知。郑婷呆呆的埋着头跪在那里,头发微微有些凌乱,可依旧能从侧方看到她的美貌。

    同之前李廉的反应一样,周围看见她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叹:“竟是如此美丽的女子。”甚至还有书生摇头念了句:“就百般,终是心肠狠。”

    “为了富贵权势,竟然能做出谋害至亲的事情,郑婷!你可认罪!”李廉此时知道郑婷当真有罪,终是有了几分底气,立刻喝问道。

    郑婷先是怔怔抬头,随之脸上浮现一丝诡异的潮红,朱唇轻启,发出似嘲似讽的冷笑:“认罪?我有什么罪?你!”她指着李廉:“你看看我这张脸!你好好看看!会有人不喜欢么?”

    接着,低沉的笑声渐渐高亢起来,她的声音尖利且毫无保留:“这样的我,为什么要默默无闻的枯萎老死在郑家!一辈子都不能出头!明明我有那么好的机会能够离开这个泥潭,可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却将这个机会狠狠扼杀!我恨!我好恨!我恨不得杀尽所有知道此事真相的人,恨不得让时光倒流回去,让我在成亲生女之前知道先皇为我赐婚的事情!”

    她陡然化作一把利剑,尖锐的想要刺破眼前所有的不堪和不如意,可惜终究是枉然。裹在金彩锦绣之中的身躯终究藏不住多大的力量,爆发过后,便成了一摊软泥。她十指插入乌发之间,眼泪夺眶而出:“郑家的辉煌体面早已经成为过去,母亲的固执,嗣子的败坏,都让郑家一日不如一日,多年的积蓄散佚无几,我连最后的尊严都失去了……赵施……”

    郑婷转头看向赵施,可赵施却咬牙根本不去看她,郑婷自嘲的笑了一声,又低下头,说道:“原本,我也曾天真的以为,有了良人,便可相安无事,平凡自在的过下去。然而,当我看见那些昔日不如我的闺阁少女,那些只能用锦衣华服,带着俗不可耐的金簪宝石来装扮相貌,却仍上不了台面的人,整日光鲜的站在人前的时候,我害怕了,我恐惧,妒忌……我怕自己如此倾城姿容会无声无息的烂在郑家的后宅,最终消弭,变成一具无人识,无人知的枯骨。”

    李殊慈看着郑婷,不知应该悲哀还是怜悯。

    郑婷突然从地上站起,转动身子看向四周人群,仿佛是一支即将枯萎的艳丽花朵急迫的等待着他人的采撷。“哈哈哈……真是可笑!我父亲是朝廷功臣,我是功臣之女。我这一生原本该有的荣华,该有尊荣,居然就在我那个无比愚蠢的母亲手里生生毁了!若不是留着她还有用,我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她!”

    众人都被她的疯狂惊住了。只是她完全不知道,她这样的人,即便到了荣华鼎盛,富贵腾达之地,也是无法活出万千锦绣的。最后不是被世事淹没,就是被阴谋绞碎。

    郑婷无法抑制的又哭又笑,探着身子朝外面的人群扑去,“你看看我,我这么美……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你!还有你!看我呀!你们为什么不夸赞我,见了美人,不应该俯首称臣,拜倒在裙裾之下吗?你们!都给我跪下!”

    李廉挥手让人制住郑婷,完全不顾她的大吵大闹剧烈挣扎,询问李殊慈的意见:“太子妃殿下,此人罪大恶极,应当立即收押,只是事关皇家,下官不敢马虎大意,不知太子妃可有什么良策?”

    李殊慈早就已经知道结果,此时倒也不觉得为难,说道:“你便先将她收押入监,待我向君上呈报此事之后,再行定夺吧。我瞧她神智似乎有些失常,你命人牢牢看住她,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月牙情有可原,李廉倒也没有问难她。而听寒听雪两人并不至丢掉性命,李殊慈也不再过问。只是她与赵施之间还有一个约定没有完成。从官衙中离开,赵施便跟随李殊慈一起与赫连韬见了面。

    赫连韬此时也是一身轻松,又有百里由在场,大家也都算是熟人,便直接问赵施道:“还得多谢赵公子为我夫妻二人所做的一切。赵公子若有什么为难之处需要帮忙,不妨直言不讳,若能相帮,必不推辞!”

第337章 父慈子孝

    赵施在赫连韬的示意下坐在窗下,稀疏光影透过窗棂投在他心事重重的侧脸上,显出一种朦胧幽微的神态。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将目光从院中半枯凋败的树木上拔回。“说起在下的本家,此时,还与世子妃殿下的娘家有些姻亲关系。”

    “哦?”李殊慈与赫连韬对视一眼,不解道:“此话怎讲?”

    赵施苦笑道:“李家大老爷新近娶的继室夫人,便是我的庶妹。”

    李殊慈惊异的看着赵施,将赵紫如的事情在心中转了转:“难道你是药王赵家的人?你称之为庶妹,言下之意,你是药王赵家的嫡公子?”她回京时日尚短,后来忙于他事,对李唯承的继室并未过多探查,只是隐约知道一些身世来历。

    赵施缓缓起身,对李殊慈二人再一拱手,说到:“在下姓赵名斐然。是药王赵家前任家主的嫡子,排行第三。”他长叹一声:“赵家之事也如一团乱麻,世子和世子妃当真要帮在下?”

    李殊慈道:“我们既然答应过要帮你,自当不会食言,方才世子也与你说过,若能想帮,必不推辞。何况,你我此处有了交情,赵李两家又有了姻亲的关系,想必往后来往的日子还长。赵公子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先前百里由从您二位手中拿的药材便是救在下的命,在下委实不该再求其它,只是……只是在下此时进退维谷,又对亲族之事难以释怀,只能厚颜求二位相帮。”赵斐然又施一礼,才缓缓将事情始末一一对他们道来。

    “赵家三个嫡子,大哥和二哥是父亲的先夫人,也就是我的亲姨母所生,姨母难产而死,我娘后来便嫁给了我爹做继室,生下了我。我们三个一同由我娘带大,不分彼此,我娘心地善良,从没有因为大哥和二哥不是她亲生的就亏待半分,甚至对他们的关爱和严厉要远远大过我,立志要将他们二人培养成材,继承赵家的家业。”

    “原来你们的生母并非一人,而是姐妹?”

    “没错,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赵斐然曾经真的认为他们兄弟不是同母,胜似同母,然而事实将他唤醒。“赵家隐世多年,以经营药铺为生计,现下多数人都以为赵家是因此而被成为药王世家,其实并非如此。极少有人知道,赵家的医术曾举世无双。”

    李殊慈与赫连韬对视一眼,显然两人都不知道此事,不由更加好奇纳闷起来。

    只听赵斐然继续说道:“赵家子弟从小便要熟读医书,苦练医术,传承赵家技艺。夏三伏,寒三九皆不可断。然而,赵家却有一条奇怪的祖训。便是不可对外人暴露赵家的医术。”他面上不由自主的露出疑惑神色:“我也曾私下探究,却无从查起,历任家主都将此事深埋心底。”

    “身怀绝技却又深隐于世间,那么苦练医术又有何用?难道只是为了传承吗?”

    赵斐然摇头苦笑:“不止世子由此疑问,就是在下,包括赵家每一个子弟,都由此疑问。”他缓缓踱了几步,说:“也正因为如此,赵家开始乱了,不甘的人越来越多,想要冲破束缚一展宏图。也有人渐渐对医术不再上心,任凭荒废……”

    “这是必然会出现的结果,一生苦学,满身技艺,到头来只能弃之不用,时间久了,还有谁会刻苦用心,白费力气?这也是人之常情。”

    “没错。到了我这一代,只有我一人得了赵家医术的真传,对家族庶务也较为通透。所以,我爹想要让我担任赵家下一任家主。”赵斐然的面上显出几分矛盾,显然他并不认同赵家的信条,然而,却还是选择了尊重祖辈。

    “恐怕赵家大多数人都站在你的对立之处了吧?”

    赵施听见问话,无奈点头:“族人坚持祖训的人有之,不甘于平淡,想要出世寻求权富贵权势的亦有之。我虽说不上哪一种是正确的,但我愿意听从长辈的训诫,接替家主之位后,保持赵家现状。这样一来,想必赵家绝大部分人都是反对我接替家主之位的。兴许这其中最为尴尬的人便是大哥和二哥。而我却天真的并没有多想,总觉得赵家若维持此种现状,谁当家主根本没什么分别……”

    李殊慈哑然。同父异母的兄弟,虽然同样是生活在一个女人的羽翼之下,可那又怎么会完全相同呢?

    “而事情,就是在这期间发生的。”赵斐然语气低落到极致,那股无法书法的伤怀郁郁凝在心口无法消散。“那日,我从药铺里回来,云层厚重,眼见就要下起大雨。我担心药园中几味及其珍贵的草药,便想到那里去看一看。原本我已经独自骑马出了门,只是走到半路便见大哥追了上来。”

    “大哥说我一个人去他不放心,万一被大雨阻在路上,两个人总有个照应。”赵施暗暗后悔自己太过大意:“大哥找我谈过赵家以后的路子,可我在做出决定之前,却没将大哥二哥的意愿考虑在其中,着实不该。我事后想想,觉得大哥先前其实试探过我许多次,而我一次都没有放在心上细想,只觉得我若做了家主,他们也一定会无所顾忌的支持我。”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那日,大哥似乎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赵斐然将手放在脸上从上到下使劲磨.搓了一遍,说道:“我们还没走到药园,天就下起了大雨,几乎将天地都下的白茫茫一片。大哥便说雨势太大,容易出事,劝我先别去药园,只是我向来任死理,一定要去看看。大哥便不再说什么,我却没想到,大哥当时就是在犹豫,要不要对我动手。”

    李殊慈听到这已经大概明白了:“所以,随后你大哥趁雨势大,将你推下山崖。”

    赵斐然点点头:“我不知道为什么摔下那么高却没死,兴许是中途挂在了什么地方,或树木太多挡住了我的身体,总之我并没有死,只是暂时失去了记忆。直到郑婷做的那一桩事,马车从山坡上滚落,我在惊惶碰撞的瞬间,突然记起了自己到底是谁。”

    赫连韬听了叹息一句:“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我们帮你重回赵家?只是,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

    赵斐然瞬间明白了赫连韬问话的意思,他说道:“我并不是想要报复谁,即便当日大哥害我,我也不想去夺他的性命,只是,我却不能让赵家百年来一直守护的东西轻易破碎,赵家既然有此祖训,必定是有原因的,若因此惹来什么祸事,我有何颜面去见赵家的列祖列宗。”

    赫连韬道:“你只是想要重掌赵家,想让赵家回到原先的轨迹上去。”

    赵斐然点头:“是。”

    “既然如此,那也好办,你与我们一同回程,这期间,我便让人到洪都府去打听赵家现在到底是如何情形,咱们再做打算。”

    赫连韬如是说道,赵斐然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几人便开始商量什么事后启程往回。正说着,甲三的声音突然传进屋子:“世子,世子妃,上京来了封万分紧急的消息。”

    赫连韬两人一惊,连忙开门接过信筒。

    信上的内容不禁让两人刚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再次紧绷了起来:王府失火,侥幸逃脱。祁柔被掳,路上小心。

    李殊慈身子一晃,险些栽倒。赫连韬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扶住,也为信上的内容感到惊骇莫名。“这里到上京传消息,一个来回最少也得七八日,我们不能再耽搁了,郑婷这等人不如就交给官衙的人等候处置吧,反正消息已经传开,咱们在此处也不过是等个结果罢了。”

    “好……”李殊慈从不怕别人来找她的麻烦,可她却怕别人去找身边之人的麻烦,反过来再威胁她。“青鸽,你马上去收势……”

    “小五,你别担心,这上面直说被掳,说明并无生命危险。”赫连韬嘴上说着,心中其实根本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对方抓了祁柔,明显是有其它目的!他看着李殊慈,心中也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洪都府赵家。

    赵啸的院子外,稀稀落落的种着几颗梅树,薄薄的清雪沾在嫣红的梅瓣上,显得格外孤清单薄。金晟折下姿态最好的那根梅枝,擎在手中推开了房门。

    赵啸身材高大,即便躺在病榻之上,眼下青黑一片,也显得十分结实英气。他听见门扉响动,勉强睁开眼睛转头朝来人看去。逆光之下,他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分辨出是自己的三儿子赵斐然:“是……是你来了啊?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金晟并未应声,他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赵啸,那种殷殷期盼着子女到跟前的模样,让他想起了父皇不安于病榻之时,看他的复杂眼神。他几乎在这种目光之中沉沦……

    只是下一刻,他记起了自己是谁。

    他将手中的梅枝插入青瓷瓶中,转头看向赵啸:“嗯。父亲……好点了吗?”

第338章 待宰羔羊

    金晟插好梅枝,缓步走到赵啸床榻前,看着眼前未曾老朽便已开始虚弱的男人,不由想到自己在金屋玉柱之间周旋的前半生。那是他人无法企及的锦绣繁华,却不如眼前的男人,从没有一刻活的荒芜贫瘠。

    赵啸在病榻上微微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儿子,说道:“医者不能自医,何况我这病,是心病。任是灵丹妙药也无法治愈。若说近来,确实好了些。只因能看见你回来,为父很是欣慰。”他顺着金晟的动作移动目光,尽管眼前的情景仍是模糊不堪。

    金晟原本不是话多的人,此时即便是扮作他人,也仍如从前。赵啸见他沉默,也不以为意,似乎从前便是这般,他说:“为父知你同他们一样,并不愿意被困在此处,蹉跎一生。但你又与他们不同,因为你愿意为了家族至亲,放弃那些死死吸引着你的事物。你学习医术,通晓庶务,都不是你心之所向,为父对你,心疼有之,感念亦有。”

    赵啸顺着金晟递过来的茶抿了几口,顿了顿,感慨的似笑非笑道:“几年前你突然不知所踪,为父在心痛之余,竟然又有一丝庆幸和痛快!不知是为你,还是为我自己。”赵啸的两鬓已经全白,其余的发色还是乌黑,显然那些华发是突发所致。“你从小就沉默固执,还记得有一次,你说赵家有你大哥和二哥就够了,你说你想自由自在的活一活,那时你才十二岁。”

    “为父狠狠的痛斥了你一顿,你自此再也未曾提过此事。然而你却不知,也正是那时,为父觉得,你的性子正是赵家家主的最好的人选。”赵啸整个人都陷入回忆当中,喃喃道:“你娘为人善良,想的又多,生怕你大哥二哥心中不快,有所顾忌,心里存着委屈。所以对你颇为冷淡。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的时候却故意因此耍些性子。我知道,你这么做那其实是在安慰你娘,让你娘觉得你仍然在乎她的关爱。”

    “为父一面心疼你懂事,一面又逼自己不能心软。”赵啸说着,眼圈突然有些红,便伸手拍拍金晟的手臂:“不说以前的事了……然哥儿,你既然能回来,就好,就好……”

    金晟看着赵啸欣慰心痛,无比复杂的情绪在那双混沌的眼中浮浮沉沉,心中想起那个将他流放苦寒之地,还下令敲断他双腿的男人,双肩微微颤抖了一瞬。那个人曾是他心中巍峨伟岸,任何人也无法逾越的高山,一个展开手臂能让这天下遮天蔽日的神一样的男人。他从小到大都在追寻他的脚步,争求他的注视,讨取他的庇护。

    而最后,他是被舍弃的那个。

    他突然很想要安慰眼前的这位父亲,于是便抓住了赵啸那双病态十足,却保养的无暇柔软的医者的双手:“父亲,儿子很快就带心爱的女子回来见您。”

    赵啸似乎没有料到金晟的动作,微微错愕,片刻,他双手微微摩挲几下,抬头深深的凝视眼前的人,情绪激动的几乎全身颤抖,之前努力存留在眼中不曾掉下的眼泪,噼啪落下,过了好一会,他轻声说:“好……好……为父等着你……”

    天色不早,赫连韬等人已经在路上行了几日,他回头看了一眼李殊慈的马车,对四周的护卫们说道:“从今日起,我们便将行程放慢些。”

    从南台郡至醴都府,再到洪都府这一条路,行商的队伍络绎不绝,几乎每日都能看到商队载着满满的货物从北至南,或从南至北。护卫们心中也隐隐有所感觉,这一路上,兴许要出什么事。

    此时途经的要道虽然经过多年的经营,早已成为十分宽阔的大道,但崇南多水,依山傍水之处数不胜数。

    队伍一侧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另一侧则是滔滔不绝的江水。此时他们从南往北,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沿路山水中,树木花草逐渐凋敝枯黄,如同在极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四季变化,让人心中徒生凄惶之感。

    道路两旁只有零星的草屋房舍,像是狩猎人家临时搭建的栖息之地。

    “快看!那是什么?”

    一个护卫偶然抬头,长空之上,一只大鸟疾如迅风一掠而过,高远之处打了一个转,又迅猛反身盘旋而回。

    “鹰?是不是鹰?那么宽大的羽翅,应该是鹰吧?”

    赫连韬沉默的看着天空上来回盘旋的大鸟,微微皱眉。

    “这……称得上鹰王了吧?”

    “可这叫声,怎么听也不像鹰?”

    有护卫忍不住笑:“难不成这鹰丢了东西,急坏了嗓子?”

    赫连韬抬手止住周围护卫的说话声,死死盯了几眼,那大鸟虽飞的很高很快,可绝对不是鹰击长空的雄姿。“不是鹰,那是鸟。”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鸟,从他听说起,就是个不吉利的东西,何况,几次见过和杨家有关的鸟,还有后来多次出现,如同奸细一般阴魂不散似的。

    “鸟?这么大的鸟?”护卫们纷纷抬头看去,只见那大鸟就在天空来回旋绕不去。

    “全体队伍,列阵。”

    尽管心头存疑,但赫连韬话音一落,说笑之声霎时止住,整支队伍不过半息间便完成列阵。

    在他们头顶半山处一块巨大山石后,一个青年男子背着手站在那里眯眼望着下面的车队,半绿半枯的草丛间偶有寒光闪过,一群身着玄色紧身衣的蒙面人伏在其中,将身上的杀意收敛降低到极致,只等着青年男子一声令下便全部迸发出来。

    一个侍从站在青年男子身边,说道:“看情形,都是极厉害的高手。不过,咱们的人也不弱,一对一缠上,剩下的人分成两队主攻赫连韬和抓人,想必没什么问题。”

    青年男子轻抿了一下嘴角:“不要小看赫连韬,你以为他当真只有这么点本事。”

    侍从不解,还要说什么,青年男子面色一变:“不对,他们要上来!”

    车队中有女眷,马车又上不得山,原本他们是要等车队走到埋伏的中间,立刻冲下山去直击车队要害,斩断整个对付的阵列。如此一来,便能立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任他们功夫再身经百炼也逃不过此次伏击。可他们此时的情势,明明就是要上山来,怎么会?

    “计划有变!”青衣男子手一挥,所有人立即戒备起来。“他们敢上山,难道不怕我们再山下也设了埋伏吗?难道……”

    一旁的侍从脸色也是一变:“难道,人不在马车里?”

    不等青衣男子猜出一二,赫连韬突然从马背上的行囊中拿出一只古旧厚重的暗红色弯弓,将箭袋背在背上,嘴角挑起一丝冷笑:“传令下去,羔羊待宰,杀无赦!”

    侍卫们见了霸王弓,瞳孔猛的一缩。

    此次跟随赫连韬出行的人,几乎都是从小跟在他身边一同练武受训的死士,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超出寻常。除了他们自己,最了解的人便是赫连韬,他所背负的,所隐忍的,所掩藏的……之前在上京外遭敌人阻杀命悬一线之时,他都没有拿出霸王弓。此次却带了它来,这是否意味着什么?

    可此时无暇多想,因为赫连韬的霸王弓已经射出了第一箭。

    箭身奇快,猛地离弦射出,在发出破空声的一刹那,山上石后已经接连传出三声闷哼,竟是一箭三雕,一连射中三人!对方连躲避要害都来不及,可见箭速之快!青衣男子此时的面色已经无法用变色来形容:“三息连环!他是霸王鬼箭的传人!散开!动手!”

    赫连韬放下手中弯弓,见对方果然因为这一箭而分散开来,眼中的凌厉半分不减:“逐个击破。”

    侍卫们相视一笑,动作迅猛的冲向目标所在的方向,上山的动作竟丝毫不比下山的慢。片刻间便与各个方向分散开来的黑衣人遭遇在一起缠斗起来,侍卫们配合默契,来回间极有章法,时聚时散,似乎还保持这某种阵列。

    眨眼的功夫,在青衣男子口中不弱的高手们便有一半被砍瓜切菜般被砍下了头颅,血腥味随风进入鼻中,令人发指胆寒。赫连韬冷漠的看着这一切,心中的怒火不但没有平息,反而越烧越烈!他从前所做出的选择,都是为了能够保护身边的人,可如果这些选择已经无用,便没有再留存的必要,以后,他将用自己的方式,让那些魑魅魍魉烟消云散!

    青衣男子瞳孔剧烈收缩,这与之前他所想的完全反了过来!他两指并起,正要发出信号,却突然感到脖颈一冷,身后的箭息来的那般迅捷,那般猛烈,以他的身手居然紧紧只能避过要害。

    霸王鬼箭果然名不虚传!他轻敌了!

    肩膀处血花迸溅,赫连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他面前,青衣男子倒抽一口冷气,只听有人问道:“殿下,可要留活口?”

    青衣男子以为赫连韬会留下他的命,然后用尽手段逼问他的来历目的,然而,他再次猜错了。

    赫连韬冷哼一声,毫不迟疑:“一个不留!”

第339章 赶尽杀绝

    山风从离离草身呼啸拂过,平地揭起一股股肃杀。赫连韬在下令绝杀的一刹那,唇角向下紧紧抿住,仿佛是要将心底最后一丝怜悯犹疑吞噬在体内。面上的神色也在瞬息间如水上鳞波一点点退散干净,无声平息下来。

    青年男子见赫连韬当真二话不说要将他就地格杀,也不顾一切使出浑身解数与缠上来的三名死士斗个你死我活。口中舌尖翻卷,不断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哨声。

    赫连韬眯眼环身四顾,目光朝山上更深更远处望去。

    山腰上突然又有数十名黑衣蒙面刺客手持利刃急冲而下,这些人的目光比青年男子带领的队伍更加凌厉,如同一颗颗沉默的黑色流星,气势犹如猛虎下山,浑然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只有脚尖点地发出微微响动。

    赫连韬沉着以对,足尖点地,轻巧跃上附近一颗高达十几丈的粗壮树木,双腿微蹲在其中较为粗壮的一根枝桠上,拉弓展开架势。一支不同于方才的暗红色箭矢瞬间往远处钉射而去。箭矢方一离弦,赫连韬当空一掌,箭矢受到掌力一推,比方才更加了三分猛劲,同时,三支泛着蓝光的细箭从他袖中迸射而出。

    这一箭是必杀箭。袖中细箭,则是为了对方变换身法躲避杀箭而准备的辅箭。任对方身法再好再灵活,也无法躲过当中一记重箭和三支猝毒锁魂箭。这招赫连霆爹练了三十年,而赫连韬只用了十年。

    只不过,赫连韬此时将它们作为群杀之用。对方根本无法料到此箭居然暗藏如此玄机,毫无防备之下立即被击毙了四五人之多。接连又是三箭,数十人的队伍就这么轻易折损了三分之一。

    剩下的黑衣蒙面刺客终于有了一丝迟滞,侍卫们抓住这个喘息的机会,将先前青年男子的队伍杀了个干净。

    站在老远的山顶上观望的李殊慈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旁的赵斐然目瞪口呆,张了好半天嘴巴才说道:“世子殿下这‘拙’藏得委实深了些。这一手神箭不说,那些侍卫所列阵法更是精妙不已!”

    “哦?你还懂排兵布阵?”李殊慈笑看他,并未多说赫连韬的事情。

    赵斐然颇有些不好意思:“在下哪里敢称‘懂’?不过是兴之所至。”他顿了顿,说:“实不相瞒,在下对于此道颇为向往,苦习医术之余,常常会搜罗些书籍孤本来读。”

    李殊慈一身男装骑在马上,山风拂面令她神醒,听闻赵斐然所言,感叹道:“人生不如意十之**。”

    有时别人能轻易得到的东西,却是自己怎么也求不来的。而自己能轻易拥有的,兴许又是他人毕生所寻。

    “世子妃这话,当真一语道破世间繁难。”赵斐然既然对用兵之道如此感兴趣,自然对赫连霆耳熟能详,他说道:“传闻赫连老将军的独子并无沙场点将之才,还一度沉迷醉心于斗鸡走狗之事,在下此前还颇为此感到惋惜。如今看来,是在下目光短浅,燕雀不知鸿鹄之志。”

    李殊慈只是轻笑,并未接话。也许有人认为她选错了人,但她永远不会这般认为,她的夫君,无论是胸襟还是韬略或是大义,都远远在她之上,但他甘愿藏拙,被人误解。若不是君上的所作所为当真凉了他的心,恐怕,他至今也不会让自己露于人前。

    往后她与他都不会再去迁就任何人。

    山下的杀戮已经告一段落,赫连韬身边的侍卫虽然接连经历的两场厮杀,此时攻击力却丝毫不减,正是得益于他们相互之间配合的阵法,互不相干又再某一程度上紧紧相连,你帮我补一刀,我帮你砍一剑,打的热火朝天。

    那些黑衣人原本十拿九稳的任务,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败了。最后三人被围,利索的咬了毒丸去找阎王爷报道了。

    赫连韬收弓往山上看了一眼,沉默挥手,侍卫们开始搬运黑衣人的死尸。

    李殊慈带着其余人沿着山路下来与赫连韬等人回合,只是忽听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一阵忽闪翅膀的声音从不远出掠过。

    鸟!

    有人大叫了一声,李殊慈听在耳中,脑子却来不及反映。

    那鸟足有普通鸟的三倍大小,却仍旧十分擅长再树林中穿梭,巨大的翅膀时不时的收放,直奔李殊慈而去。

    赫连韬站在树上,瞳孔骤然收缩。可此时他们距离太远,即便他的箭再快也来不及了。“小五快躲!”他明知自己赶过去已经来不及,却还是拼了命的发足狂奔,往她那里掠去。

    李殊慈的耳力自然能听见赫连韬的喊话,可她哪里是不想躲,是根本就躲不了。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李殊慈这边的人都极力往她这里扑过来,却被鸟横冲直撞给掀翻,还有几人被鸟喙上的弯钩弄得鲜血淋漓。李殊慈觉得,用口哨操控鸟那人一定在等着胜利的成果。

    就在李殊慈几乎与鸟那双黄色的双眼对视之时,一旁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鹰唳。那鸟显而易见的哆嗦了一下,条件反射一般旋身往树林密集的地方一头扎了进去。

    李殊慈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斐然还在一声接一声的学着鹰叫,腿一软双手扒在旁边的树上差点站不起来。鹰是鸟最主要的天敌,只要相遇,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鸟必死无疑。正是因为如此,那鸟乍一听到鹰唳之声,本能的想要逃命。

    只是那鸟毕竟是被驯养过的,片刻间,众人便听见它似乎又反了回来。就在它从树林中冒头的瞬间,一支暗红色的箭矢猛地射中了它的头。

    众人看着那鸟在如此致命一击之下,身体还惯性的往前飞了好长一段距离才掉落在地,不由纷纷惊呼出声。“我的老天!”

    赫连韬连忙上前将李殊慈扶起:“小五,你可还好?”

    李殊慈顺势靠在他身上,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这东西长得,如同人的脸孔一般,方才与它对视一瞬,我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她转头对心有余悸的赵斐然说道:“赵公子,多谢你了。”

    赵斐然摆摆手,大声喘了几口气:“我心都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这还是我小时候学的,没想到今日居然能派上救命的用场。”

    赫连韬听着众人说话,眼睛却在周围不断逡巡,方才他听到那一声哨音便是在附近。众人一见他如此,突然警觉,也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呢。便缓缓往四周散开,意图寻找那人踪迹。

    赫连韬想了想,朝树林中说道:“这畜生既然已经毙命,阁下难道不出来为它收尸么?”

    林子中寂静了片刻,就在众人以为那人已经逃之夭夭的时候,终于有人出声怪笑道:“你们以为,凭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能留得住老夫?”

    这声音似乎是从林子的四面八方传来,根本就无法分辨方位。

    赫连韬一时有些迟疑,皱眉不语。李殊慈立在他身旁突然笑道:“我们并没有想要留住阁下,阁下要走便走好了,我等绝不阻拦。”

    一旁的赵斐然想要阻拦李殊慈说话,若是放这人走了,他们之后的路程会更加危险。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赫连韬的眼神制止,他只好闭上了嘴巴。

    那人沉默了半晌,才说道:“哼!老夫是去是留,还轮不到你一个小丫头做主!”

    李殊慈扑哧一笑:“咦?你怎么还没走?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哼,小丫头,不用激我,这些把戏,老夫我见过的,比你吃的饭都多!”

    她缓步走到死去的鸟跟前,说道:“我可没有兴趣做你的主。我倒是对你养的这只鸟儿很有兴趣。它方才吓到了我,总该还我些什么才公平,正好我肚子饿了,不如将它的肉身烤熟分吃了再走不迟。”

    “哼,不过是一畜生尔,你以为能用它威胁老夫?”

    “你又错了,我也没想威胁你。”李殊慈语气十分轻松,说道:“我只是再试探你。”

    那人有些气急败坏:“你说什么?”

    “当然是试探你到底是舍不得走,还是走不了啊!不过,这忠心灵性的鸟跟了你这种主人当真是暴殄天物。”李殊慈十分耐心的解释了几句,又说:“阁下不知用了什么法门,让这声音无法分辨来处。可你本身想必并没有什么能耐,只要你稍有动作,便会被人发现行迹。这,才是你不走的原因吧?”

    众人这时都明白了李殊慈的意思,原来这人根本不是不想走,也不是舍不得相伴的鸟,而是根本走不了。只要他一动,就会被他们团团围住,一人一剑能把他扎成个筛子!

    树林里又一次沉默下来,只有风吹过去,撩动半枯的草们沙沙作响。

    就在众人觉得,兴许那人当真跑了的时候,那人才十分不情愿的说道:“小丫头,算你赢了,老夫的确是走不了,不过,我用一个消息来跟你交换!”

第340章 气急败坏

    那老者的声音如同波纹一般,在树林中层层回荡,即便在场之人皆是武林高手,也迟迟分辨不出头绪。但李殊慈偏偏是个例外,她不断引诱对方说话,就是在细细分辨对反的位置。恐怕对方也是怕有万一,这才一直十分迟疑,轻易不愿说话。

    赫连韬与李殊慈对视一眼,两人会心一笑,那种默契什么都不用说明。他说:“阁下是想用消息换你的命,还是想用消息换一个逃走的机会?”

    老者想必也不是真心做什么交换,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闻此言顿时怒道:“哼!小子猖狂!”

    那人还待再说,李殊慈沉默的抬起手往身后密林中一指,赫连韬袖箭蹭的就窜了出去。一声闷哼,十几丈外的大树上陡然掉下一个人来,在地上滚了几滚。侍卫如风掠至,将那人抬了到了众人面前。

    李殊慈跟赫连韬见到此人不由大吃一惊,这自称‘老夫’的人,身量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一般,若不是面相显出老态,李殊慈还以为自己抓错了人。

    赫连韬蹲身上前,想要看看此人到底死了没有,那人却猛地睁开眼睛,露出无比残忍之色,挥着手中匕首朝他的脖子砍了过来。赫连韬眸中冷光一凝,手上毫无多余花巧动作,软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卷上了那人的手腕。

    一只小而老的手带着血光飞到空中,那人似乎没想到赫连韬的动作这般犀利,面上神色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惨叫一声,用另一只手捂住手腕痛苦翻滚,他脸上涌起的血色越来越黑,想必是袖箭上的毒终于发作,片刻间便停止痛叫一命呜呼了。

    “金晟手下的人还真是千奇百怪。”赫连韬皱眉,看着白里由和赵斐然在侍卫中间忙碌,包扎伤口,不由担忧道:“一如既往的深藏不露啊!”

    李殊慈牵过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说道:“说到深藏不露,我的夫君也是个中高手。咱们摸不透他,他也同样摸不透咱们。谁胜谁负尤未可知。”

    赫连韬听李殊慈称他为‘夫君’,又夸他深藏不漏,突然笑起来,拉她入怀,背对众人,在她额上轻啄一口。李殊慈被他如此动作,羞得脸色通红,连忙挣脱,往他脚上狠狠踩了上去。赫连韬‘啊’的一声,窘然看向众人,可众人不但没有朝他看过来,还齐齐仰脸朝天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纷纷从两人视线中‘路过’,扛着各自的武器下山去了。

    李殊慈‘扑哧’一笑,用手肘捅了赫连韬肋下一下:“你手下这些人,还真是‘识相’啊!”赫连韬拉起她跟在众人后面往山下走:“方才,洪都府方面的人已经有消息传回来了。”

    “哦?怎么说?赵家现在可是赵斐然的两个哥哥掌权?”

    赫连韬摇摇头:“事情比我们想得更复杂。”他微微皱眉,往前面赵斐然那里看了一眼。又道:“看到送回的消息之后,我就有些怀疑,一直让手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没想到,他方才还救了你一命。”

    “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赵家又有变故?”

    “药王赵家赵三爷,已经在咱们离京前后重回赵家,并且以极其利落的手段掌控了赵家上上下下。赵斐然的两个大哥也对其俯首帖耳,你觉得这个人会是谁?”

    李殊慈大吃一惊:“难道……这,是否有些太过巧合了?”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才会怀疑咱们身边的这个赵斐然。我做了几个猜想,最终得出一个结果。”赫连韬环住李殊慈的腰,帮她跳过一处不好走的坑洼,说:“郑婷的事情是金晟一手操控的,他做了两手准备,一来离间你我,若是不成,便逼你出京,他再顺势劫掠。”

    后面的话赫连韬没说那么清楚,但李殊慈却是明明白白,不管金晟是对她本人不死心,或是仅仅只是利用,只要金晟有了她在手,几股较大的势力都将被牵制。若这些势力统统放弃了她,那么他金晟就更加顺理成章的可以拥有李殊慈。

    赫连韬继续说道:“无论他要做什么,都一定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安全的藏身之处。还是那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化身世族公子藏身于药王赵家的确是个十分高明的选择。而且,此人在我们出京的同时入主了赵家,从时间和处事的方式来看,这位赵三爷必定是金晟没错。还有,别忘了,赵家还碰巧有一位庶女嫁给了你大伯。”

    李殊慈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这种种巧合相连,的确不会再有其它可能。他既然顶替了赵斐然,却又没有杀赵斐然灭口,我想他并不知道郑婷的这位捡回来的夫君就是赵家失踪的赵三爷。”

    赫连韬补充道:“另外,我还想到了一个金晟选择赵家的原因。”

    李殊慈疑惑看他:“还有什么?”

    “你不觉得赵家的家训十分奇怪吗?”眼看就要到山脚,他拉着李殊慈停下脚步,看着侍卫们重新整装,低声说道:“避世这种事,无非有两种情况,一是厌倦了尘世喧嚣,不想再尔虞我诈争斗下去。然而这一点,对于赵家是完全不适用的。我觉得只有另一种情况,就是避祸!”

    “避祸?”李殊慈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不由豁然:“金晟一直以古族血脉自居,身边的忠心势力也大多是古族旧部,即便如今已经争相大白,可是,以金晟笼络人心的手段,这些人很有可能继续为他效忠。难道赵家是他预先给自己留下的退路?”

    赫连韬摇头:“这一点,尚不可确认。只是,若赵家是古族旧部,他们压制后人的行为便可以解释的清楚了。”

    “也有可能是赵家根本不想再参与到皇室斗争中,刻意隐瞒了古族旧部的身份,而儒王却通过蛛丝马迹找到了他们。”

    “希望如此吧。”赫连韬见赵斐然望过来,不由说道:“如果赵家并非心甘情愿,事情就要好办的多。”

    上京李府。

    庞氏歪在榻上,手上端着只小小的铜镜,看了半晌,突然有些气急败坏的将铜镜扔到了地上。

    娇蓉进来看见了,埋怨道:“姨娘这又是做什么?年纪又不小了,还能指望自己靠着花容月貌维持生计不成?况且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拖又能拖到什么时候,总说等好些再回去,那边可都催了好几次了,姨娘倒是给个痛快话。”

    庞氏一听这话,眉毛顿时倒竖起来,斜瞥着她:“怎么招?轮得上你以个丫头来管我的事?不怕老娘撕了你的嘴?”

    娇蓉一听她这话,站在门口撩起帘子看看外面没人,便将帘子甩下,说道:“哼,我倒也不知,姨娘现在竟能自己做主了不成?我一个丫头是管不了姨娘的事,只不过,倒时候表舅老爷那头按不住,说不定是谁被撕了嘴!”

    庞氏气的从榻上跳起来,指着娇蓉骂道:“你!你几时长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如此咒我?”

    “哼。”娇蓉冷笑道:“奴婢还不是为姨娘着想,你还当自己是十来岁的小姑娘那?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以为自己青春不老,一边想着得回二老爷的心,一边还想拉着表舅老爷不放,天下有这么好的事?姨娘也不想想,你年轻的时候,可曾得到过二老爷的心?如今表舅老爷肯为了你手里的几个钱将就你,你还不知足?”

    庞氏气的火烧一般,一巴掌扇了过去,奈何她久病于塌,让娇蓉轻易躲了开去:“姨娘别急着动手,若这事吵嚷开,有的是机会动手呢!此时,奴婢且奉劝姨娘一句,既然吃了六姑娘求来的药,已经好了不少,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周旋表舅老爷的事吧。”

    “我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娇蓉看着庞氏狠狠瞪着她,也不害怕,反正说都已经说了,索性说个痛快:“当初姨娘憋不住闷,要跟表舅老爷好一场的时候,可没说过这话,如今表舅老爷出了这场事,你就要撒手不管了?不过是几个钱就能解决的事,又不是要姨娘的命!”

    “几个钱的事?”庞氏气的嘴都歪了:“几个钱的事你怎么不去给他筹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蹄子早和他滚到一床塌上去了,跟着他一起吃我的喝我的!如今你们倒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一起来扯落我?!你以为我真将你们当作个玩意?不过是闲时图个乐呵!若真惹急了老娘我!立时将你提脚卖到窑子里去,不信你试试?”

    娇蓉此时也急了,两眼一红,哭道:“姨娘这话说的好没良心!当初早就说好了,奴婢是要许给表舅老爷的,只是姨娘又是给银子,又是倒贴的,哄着表舅老爷跟你好了一场,却将奴婢夹在你们二人中间,没得恶心人!到头来,出了事,你们一个催,一个躲,难道还成了奴婢的不是?”

    庞氏见她将这点事全都抖了出来,不禁气的直抖,便要再说什么,只是外头娇蕊禀报道:“姨娘,大夫人来了。”

第341章 祸不单行

    庞氏和娇蓉下意识的转头,正好透窗看见赵紫如从游廊那里过来,庞氏冷冷的哼了一声,指着娇蓉斥道:“还不下去!”

    娇蓉咬了咬牙,还是面色挣扎的抢白了一句:“姨娘若**了心不想管。还是早点准备着,免得到时候有人上门来,吃不了兜着走!”

    庞氏一瞪眼,这娇蓉自认捏着她的把柄,越来越不服管教,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得酿出大祸。她眼看着赵紫如已经过来,便使劲推了娇蓉一把,娇蓉踉跄了一下绊住了自己的脚,一个趔趄摔在了门口,连门上的帘子都给拽了下来。

    赵紫如进门解了身上的棉斗篷顺手递给娇蕊,瞧见这场景,诧异道:“哟,这是怎么了?”

    娇蓉倒摔得不疼,只是脸面上着实过不去,爬起来还没来得及行礼,庞氏就在一边说道:“这丫头自来笨手笨脚,也就我心善能将就她,搁在旁人早就撵出去了。”说着,便看着娇蓉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这门帘子都扯下来了,还不拿去换了!”

    娇蓉死死咬了一下后槽牙,捡了帘子出去。

    赵紫如觉得二人颇有些奇怪,却收敛神情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庞氏瞪着娇蓉下去,心中思量着赵紫如的来意,“大夫人这会怎么有空来?”她心中气闷,却不好在赵紫如面前表现出来,再说,先前还托她寻了紫河车来。庞氏笑着给赵紫如让座,一边吩咐娇蕊,说:“快去上茶来。”

    赵紫如现在随口说了几句家常,等娇蕊上了茶又退下去,才说道:“你现在身子可是好些了?”

    庞氏掩过脸上的几分不自在,站起身跟赵紫如行了一礼:“说到此,我还没多谢大夫人。先前六丫头瞒着我跟大夫人讨了那药来,我实在过意不去,一直想着要当面道谢,只是我病了这许久,这几日才见好脸色,想着过几日再去找你道谢。不过……”庞氏为难道:“你也知道,我手头是个不宽裕的,也是因为如此,不知如何报答……”

    赵紫如比庞氏小了十来岁,她还得尊称她一声大夫人,着实别扭。只是庞氏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现在不过是说些面子话,自然是能说的多好听,就说多好听。当下将赵紫如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整个就是一活菩萨。

    赵紫如连忙拉着她又坐下,笑的及其温软面善:“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都是自家人。你若这样说,就是折煞我了。别说这事我手上办着便利,就是不便利,也得想办法给你筹谋筹谋。我虽年纪还小,出嫁前也曾见过不少,身上的病,特别是女人的病,不能拖着。此番你若见好,我也不白忙这一场。”

    庞氏嘴上笑着应和,心中却越发奇怪,大房和二房因为先前周氏那时候的事情不睦已久,也没听说赵紫如跟吴氏走的多么近,此时对她这般热情殷勤,就不怕吴氏多想?“就是因为如此,我这心里才越发过意不去,俗话说的好,无功不受禄,我此番受了你的恩情,却怕它日没有什么来还,心下不安。”

    赵紫如听她这么说,面上现出几分为难之色:“千万别这么说,我还有庄事要同你讲。”

    庞氏心头掠过一丝紧张。

    大房和二房本身就是隔着房的,她自己又只是个姨娘,按理来说,赵紫如有事也该去找吴氏才对,能和自己有什么话说?她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之前六丫头找她要了紫河车来,难不成是因为这事?“哦?是什么事?”

    赵紫如默了半晌,一副懊恼神色。“唉,不瞒你,也怪我年纪小,不懂那些个浑人心里的弯弯绕绕。你这谢不谢的话我是万万不敢受,若真是拿了药,你吃了便好了,这事利索的过去了,我还能安心承你的感激。只是,事情偏偏出了些麻烦。”

    庞氏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麻烦?”

    赵紫如将身子往庞氏那边探了探,低声说:“紫河车虽是六姑娘跟我求的,可她一个没出阁的小娘子,我也不好同她讲这些个事情,只好同你来讲。便是这紫河车的来处出了问题。”赵紫如见庞氏的脸色变了变,继续说道:“原先,这姑娘未婚先孕自是不敢生下这孩子的,便想偷偷了结了,谁知她吃了药打下不足月的胎儿之后,被她老子娘给发现了,非得要问出那男子是谁,要找上门去讨个说法。”

    “这,这孩子没都没了,她老子娘找男家便找男家去,怎么会和咱们有干系?”

    “本来是没有干系,唉,只怪我年纪轻,手底下的人办事也不利索,被人看见曾与那姑娘接触过,便被那姑娘的老子娘找上门逼问,后来没办法,只好说我们找那姑娘是为了紫河车,只是这么一来,那家人就动了歪心,想要封口银子!”

    “要银子?”庞氏愕然,她现在一听有人要银子就头疼。“他们要多少?”

    赵紫如气闷的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开口就是两千两银子!”

    “什么!”庞氏眼睛都直了:“他们怎么敢开的口?”

    “我也说,那普通百姓人家一年的吃用也不过才十几二十两银子,他们怎么敢狮子大开口。只是那家人说了,就是看咱们大户人家不差这些,这才多要的。”

    “这,这脸皮……”庞氏一口气顶在胸口。

    赵紫如眼圈一红:“都怪我,好心办了坏事。原本该我出这银子的,只是我赵家面上锦绣内里中空,我这些年也没攒下多少私房。那明面上的嫁妆又不能动。前前后后凑了一千两,还剩下一千两……”

    庞氏原先手上还有点银子,只不过这些年为了跟那人一起,挥霍了不少,眼下那人出了事,正磨她手里的银子呢。她连此事都没解决,怎么还有余钱填补这事?“这……这可怎么办?不过是些没见识的刁民,能不能不给?”

    赵紫如皱眉道:“若能不给,我又如何会着急,那人说了,若咱们不给,就闹到府上来。到时候,这紫河车的事可就瞒不住了。咱们府上若出了这等丑事,你想想,可怎么办?你我的脸面,可都没法活了。”

    庞氏呆坐在椅子上,手里帕子已经七扭八歪,恨不得此时就魂归离恨天,托生到下一世去。她倒不怕丢脸,她不过是个藏在深宅之中的姨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丢脸也是天天出门的人丢脸。她害怕的是,由此事牵扯出她与那人的事……还有她这病的根由……

    “唉,都怪我不经事,竟惹出这么大的乱子……”赵紫如看着庞氏的脸色,一遍一遍的自责。“他们给了期限,说半月之内若见不到两千两银子,就挑个年节的好日子上门来讨!”

    庞氏一听这话气的脸都青了:“什么什么什么?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逼债还要赶着人家过节热闹的时候来找不痛快,这人怎么能做损到这般地步!”

    赵紫如眼泪啪嗒就掉出来了,庞氏一愣,心想,还得指着她给自己出一半银子呢,便连忙坐到她一旁:“这事不能怪你!怎么能怪你?要怪就得怪他们忒不要脸!我呸!这群没见过钱的孬货!”

    “那,那现在怎么办……”

    庞氏心里气的突突直跳,也只能强压着火气说道:“还能怎么办……剩下的银子我想想办法……”

    赵紫如从庞氏那里回到自己院子,缓缓吐了一口浊气:“还是跟这种傻子打交道比较容易。”

    沛宁给她换了茶,说道:“夫人何不直接跟她要两千两银子,将她逼到绝路。”

    “你不懂。”赵紫如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么做,是要给她一点能够解决此事的希望。若一上来就将她逼到绝处,她极有可能破罐子破摔,到时候,咱们可就落空了。”

    沛宁一笑:“原来是这样。”

    赵紫如动作舒缓,十分悠哉:“等她拼命凑齐了这一千两,咱们就再给她加一把火!不怕她不上道!”

    这边庞氏送走赵紫如,一把将手里揉的皱巴巴的帕子扔了出去,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娇蕊进了屋来,替她拾起帕子,见她脸色十分难看,一边挂门帘子,一边迟疑着问:“姨娘这副神色,难不成出了什么急事?”

    娇蓉此时冷着脸进了屋,对娇蕊说道:“前儿个六姑娘跟你要的花样子,你还没送去吧,快去吧,别让姑娘等急了,这有我呢。”

    娇蕊见庞氏不说话,也就去了,留下娇蓉在屋里。

    娇蓉虽然心里仍是不顺当,却到底受制于庞氏,不敢再造次,说道:“方才大夫人和姨娘说的话,奴婢都听到了,此时便想问姨娘一句,心里是个什么主意?”

    庞氏猛地转头,瞪着娇蓉:“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如今翅膀硬了,铁了心要跟他一条道走到黑,明里暗里的来逼我拿银子供你们快活是不是?”

    “姨娘这是什么话,奴婢早就被姨娘许给了表舅老爷,也早就是表舅老爷的人了,为表舅老爷着想也属正常。只是如今奴婢这么做不仅是为了表舅老爷,也是为了姨娘着想。”娇蓉看着她,比方才冷静了许多:“若姨娘迟迟没有主意,奴婢倒是有个想法。”

第342章 指条明路【第二更】

    庞氏原先是吴氏的陪嫁丫头,尽心尽力之下,吴氏对她也十分照顾。她娘家本身就不是什么体面人家,不过是普通百姓,日子越过越好全靠吴氏的提拔。后来吴氏有孕的时候将她给了李唯启做妾,李唯启对她也好了一阵子,只是她不敢争不敢抢,生怕吴氏对她生出芥蒂,从而又回到从前什么都没有的日子。

    吴氏也体谅她不争的心思,给了她不少好东西,包括银子。所以,她宁愿偷偷摸摸用私己去养汉子,也不想跟吴氏去争李唯启。更乐得在李家做个透明的姨娘,私下里做自己喜欢的事。

    一开始,她和表弟袁永只是偶尔来往,可她毕竟是女人,时间久了,就对袁永生出几分不该有的眷恋。银子越给越多,竟填出个无底洞来。她时常想过撒手,可只要袁永一贴上来,她便心软了。因此,这种关系一直维持着。

    只是近几年,袁永嫌她老了,不仅跟她讨要娇蓉,还私下里与别人勾勾搭搭。她心下又是难过又是愤怒,偏巧又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怀了身孕!她不敢去药堂,只能私下里吃些不利于孕妇吃的东西。

    胎是滑了,可她却落下了阴血淋漓不尽的毛病,刚吃了紫河车好了些,便听说袁永烂赌欠了三千两银子的赌债。

    庞氏脑中正是一团乱麻,听闻娇蓉说话便冷笑一声,不耐烦道:“你能有什么想法?把你自己再卖一次么?你值几个钱?”

    娇蓉被她堵了这一句,更不敢像之前那般放肆,自己的身契可还在庞氏手里呢。她想说话,庞氏却先她说道:“你倒是给我说说,袁永怎么会突然去赌钱?”

    庞氏死死皱着眉头,袁永自从发妻病死了之后便没再续弦,将一双儿女扔给了老子娘,靠着几亩田地收上来的租子养活自己,平时爱喝点小酒,却没有烂堵的毛病,人也长得端正。正是因为如此,娇蓉才一门认准了嫁过去给他做继室。

    娇蓉道:“还不是姨娘这几个月病了,没银子给他花用,他便不知怎么听信了别人的胡话,说靠运气堵一堵,没准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就去了一回,就陷进去了!”

    庞氏咬牙,娇蓉说道:“奴婢只是想跟姨娘说一句,二夫人平日里待姨娘客客气气,你们又有主仆的情分,姨娘若是求二夫人,二夫人不会见死不救的。”

    “放屁!”庞氏站起来,在原地走了两圈,说道:“我凭什么为了一个外家的表弟拼死拼活?你当别人都是傻子?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事只要起个头,就得全被翻出来!”

    “那能怎么办?”娇蓉急道:“二夫人家财丰厚,如今有掌着府上的中馈,她只要肯从指缝里露出一点点,便能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要不然……”

    “不然如何?”庞氏见娇蓉吞吞吐吐的,不由瞪着她问道。

    “姨娘从前伺候二夫人,深得信任,这些年虽然做了姨娘,也仍旧维持着昔日的情分,既然姨娘没法开口借,不如先从她身边偷偷拿一件两件东西出来。等咱们解了急,再给她换回去便是。”

    “你!你这是什么话!”庞氏脸色涨的通红,娇蓉的意思明明就是让她去做贼。

    娇蓉说道:“姨娘怎么这么想不开,二夫人那里的首饰好几匣子摆在那里,私库里的好东西更是数不胜数,除非是特意去清点,否则,别说没个一件两件,就是五件六件也不见得能有人发现。这眼看就快到年节了,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没事闲着去清点家当?咱们只是借来用用,等应了急再还回去就是。”

    庞氏心中一动,眼睛在娇蓉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冷笑道:“你倒是说的轻松,要去你去,反正你一心想着要嫁给袁永,现在为他做点事也是理所应当。不过,你能成不能成,可就不关我的事了。到时候捅了马蜂窝,可别指望我替你收拾。”

    娇蓉吓了一跳:“姨娘这话怎么说,当真不管表舅老爷了?”

    庞氏瞥着娇蓉,说道:“我这些年没少贴补他,也不欠他什么。我若此时做了这贼,往后更加脱不开身了。再说,你没听见大夫人方才来说的什么?我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管的了他?”庞氏默了片刻,又对娇蓉说道:“你也不用盘算着怎么威胁我,我若被翻出了丑事,你也活不成,倒不如赶紧自己想想办法吧。我在这里,还能给你指条明路。”

    娇蓉咬着嘴唇,她和袁永根本就不会以他俩的丑事来威逼,否则,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好果子吃。她嘴上逼迫庞氏,不过是觉得庞氏放不下袁永罢了。可现在看来,庞氏是真的无力去管了,也不打算管了。“什么明路?”

    庞氏转过头,嘴角勾起一丝笑,转瞬又收了回去,复又回头看娇蓉:“方才你说的那个主意……二夫人的东西虽多,可一件两件肯定是不顶用的,那一匣子的首饰也就值个两千多两,你总不能将一整匣子都拿走吧?回头不被人抓住才怪。”

    “姨娘的意思是……”

    “二夫人有个习惯,她随身用的银票子都是分散开放的,一般都会在没个首饰匣子底下放几张百两或千两的银票子以备不时之需。”庞氏垂眸盯着自己的手指甲,轻声道:“唉,话我是告诉你了,但事情做不做便是你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干系。”

    娇蓉咬了咬唇:“奴婢知道了。”

    李唯承在大房的二门外下了车,喜笑颜开的穿过垂花门,赵紫如今日有事要同他说,听见丫头禀报便站在紫如院门口等他。只是李唯承才刚露出片衣角,李峤和李殊颜便不知从哪奔出来,一左一右驾住李唯承的胳膊。你一声‘阿爹’,我一声‘阿爹’喊的欢畅。

    周氏的三个子女相继没了之后,李唯承便只剩下这一对龙凤胎,平日里宝贝的很,而李峤和李殊颜又十分会讨人欢心,自然是享尽了天伦之乐。可这一切都在赵紫如这个继室夫人进门之后变得岌岌可危。

    兰姨娘失了做主母的念想,更不能让自己失了宠爱。在赵紫如生下嫡子之前,她的一双儿女就是挽回宠爱的利器。因此,最近,李峤和李殊颜在李唯承面前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李峤嘴巴不停的说着自己的功课,今日先生又夸了什么话。李殊颜则甜甜的补充了一句:“阿爹出去一整日,定然累了,姨娘已经备了阿爹爱吃的酒菜,赶紧回去好好歇歇脚。”

    李殊颜活脱脱就是一个小版的兰氏,水嫩嫩的美人胚子,让李唯承不由自主想起兰氏的花容月貌。“好,好,真是爹的乖女儿!”

    这厢赵紫如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这一幕,心头不屑,等她处理完其他事,自然会来收拾这几个。她转身往回走,李唯承突然觉得有些尴尬,便叫道:“紫如,你可是有事?”

    赵紫如转过头来,笑道:“并不着急,老爷快去吧,兰氏还等着呢。”说完转身施施然的走了。

    李唯承原本没觉得去兰氏那里如何不对,此刻却突然有些别扭起来。便推着李峤和李殊颜道:“你们先回去,阿爹同你们母亲说些正事,一会再去找你们。”说罢,留下呆滞的李殊颜和李嵘两个进了紫如院。

    这厢兰氏正在和慧院翘首以盼,却见两个孩子自己回来了,不由皱眉:“峤儿,颜儿,你们阿爹呢?”

    李殊颜气鼓鼓的说道:“去了紫如院。”

    兰氏两眼瞪圆:“你们没说娘已经做好了酒菜等着?”

    “说了,原本阿爹高兴的很,只是那个……母亲好像等阿爹有事,阿爹便说让我和哥哥先回来,一会再来。”

    兰氏觉得‘母亲’这两个字十分刺耳,可她却不敢破了这规矩。

    “阿……姨娘,再这么下去,阿爹就会有嫡子了对吗?”李峤如今还不到十岁,只是从小就十分聪明,懂的事比同龄的孩子多许多。

    兰氏没做声,却对丫头童儿说道:“你去紫如院找老爷,就说方才峤儿站在外面等他,肚子进了凉风,这会疼的厉害,让他过来看看。”

    童儿明白兰氏的意思,立刻便去了。

    这厢李唯承跟着赵紫如进了正房,见赵紫如解了斗篷露出纤细的腰肢,不由心思缠绵起来。她虽不如兰氏娇艳妩媚,身上却有一种初绽兰芝的骄傲和稚嫩。

    李唯承几步上前,伸手揽住赵紫如的腰:“紫如有何事?”

    赵紫如诧异的转头看这李唯承,随意笑道:“老爷今日这是怎么了,何不去和慧院用过膳?你此时跟着我回来,一会峤儿和颜儿说不上哪一个又要病了。”

    李唯承听了这话刚要问是什么意思,便听廊下有丫头禀报道:“老爷,和慧院来人说,四少爷方才站在院子里等老爷回来,肚子灌了风,这会儿疼的厉害,叫您去看看。”

    李唯承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股怒气:“四少爷病了尽管去叫大夫!叫我有什么用!还不赶紧打发回去!”

第343章 难言之隐

    兰姨娘见童儿出去,心中憋闷的冷哼一声。她的一双儿女虽然是庶出,可此时却是李唯承唯一的孩子。她就不信,自己坐不上主母的位置,连宠爱也要被夺去。

    她对镜补了个妆,李峤躺在榻上做痛苦状,李殊颜在一旁焦急的帮哥哥擦着头上的汗,娘三个欣然等着童儿领着万分担忧的李唯承进门。

    然而,童儿脚下匆匆返回,身后却没有李唯承的影子,兰姨娘嗓子眼里的‘老爷’,和李殊颜口中的‘阿爹’都在瞬间憋了回去,脸色随即变得铁青。兰姨娘柳眉倒竖:“老爷呢?”

    童儿道:“奴婢前去禀告,可连老爷的面都没见着,只紫如院的丫头出来回了一句。说四少爷若是病了,就赶紧请大夫来,找老爷又没用。她说这是老爷的原话。”

    “不可能!”兰氏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赵紫如给拦下了,可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老爷就在那院子里,前后脚的事,不会听不见,就算没听见,过后与自己见了面,一样要知道。赵紫如不会这么蠢。兰氏低低骂了一声‘贱人’就不作声了。

    李殊颜过来抓住兰氏的手臂:“姨娘,阿爹怎么没来?他怎么会不来!是不是那个母亲给拦住了!”

    童儿连忙过来捂住李殊颜的嘴:“七姑娘可别乱说,什么‘那个母亲’,叫人听见岂不惹麻烦?”

    兰氏岂能不知童儿说的是好话,可她心头正存着火呢,还是忍不住朝童儿瞪了过去,童儿连忙跪下:“奴婢多嘴了。”

    兰氏冷哼一声:“你没错,你说的对,咱们不能在明面上得罪她。可我想不明白,颜儿不说,峤儿现在可是老爷的独苗,每每峤儿出了什么差错,他都是心急火燎的赶来问这问那,这会儿是怎么了?竟然全无反应?”

    “一定是……母亲给拦住了,不让阿爹来!”李殊颜的年纪正是学话学事的时候,已经有了自己的分辨能力和情绪:“姨娘,我和哥哥再去找阿爹。阿爹一定会来的!”

    兰氏将李殊颜揽在臂弯中摇摇头:“不是她拦着,是你们阿爹这会不想来……可他此时为什么不想来呢……”

    她爹虽只是个小县官,家中却也有一两个姨娘。对姨娘争宠的心思和正室的处置手段也颇有了解。她思虑来思虑去,只能想到李唯承得了赵紫如这个新鲜,暂时将她们娘三个晾在一边了。

    只是,自己又不是天天霸着他在和慧院,何以峤儿病了他都不来?她忽然想到那天和童儿说起的‘用药’一事,不由心里犯了嘀咕,难道,赵紫如当真不要脸面,给李唯承用了什么离不开她的东西?“童儿,我让你留意紫如院,你可看见什么没有?”

    童儿摇摇头:“姨娘,奴婢这些时候有意无意的想跟紫如院的人打打交道,可她们都是淡淡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那院子里发生什么,恐怕只有那院里的人才知道了。”

    兰氏皱眉思忖片刻,说:“那院子里虽然水泼不进,她也不会总呆在院子里不出来,你便注意她平日都做些什么,再来与我说。”

    李殊慈等人收整队伍在醴都府允城停了下来,与赫连韬将之前的猜测告知了赵斐然。

    赵斐然脑子木然半晌,半张着嘴道:“世子和世子妃的意思是说,赵家,此时相当于被……儒王……给辖制在手中了?”

    赫连韬看着他,明白他此时的心情定然乱遭成一团,无法轻易捋顺清楚。也不多说,只是轻轻点头。

    赵斐然低头默然许久,似乎终于将前因后果想了个明白。说道:“若赵家的祖训与古族有关,想必一直以来所要躲避的,就是皇权的倾轧。先皇若还在,前朝势力不容姑息。儒王一直以前朝血脉的身份自居,自然知道那些隐藏的旧势力的消息,此时能找到赵家也不奇怪。”

    李殊慈和赫连韬都是沉默,他们先前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儒王的藏身之处,现在意外知道了此事,先前的洪都府之行就要再三考量。赵斐然想了片刻,率先说道:“既然儒王此时借了在下的身份行事,若咱们去洪都府,恐怕会打草惊蛇。”

    赫连韬赞赏的看着赵斐然,说道:“的确,赵公子回家族之事恐怕要延后些许了。”

    “只是在下有些担忧老父的情况……”赵斐然并不觉的赵家族人会排斥‘假三爷’的种种安排,相反应该很支持。只有他的父亲,消息说他此时重病在榻……“而且,若要在下能顺利回到赵家,恐怕十分困难。”

    “赵公子也无需太过担忧,既然咱们已经知道了实情,就务必要展开行动才可,我有个主意。”赫连韬与李殊慈对视一眼,斟酌道:“在我看来,你未必要大动干戈才能回到赵家。”

    赵斐然怔怔道:“此话怎讲?”

    赫连韬的目光略微阴沉,站起身走到堂上挂着的一副山水图前,沉吟道:“儒王的残余务必要剿灭干净,倒那时,你赵家又何必再瞻前顾后?没有了前朝余孽的牵绊和,自然无需再躲避,该入仕的入仕,该露面的露面。此时,既然有人已经替你改变了赵家的现状,你坐享其成岂不顺当?你也不必揭穿儒王顶替你的事情,尽管借着他给你造下的势,直接接下赵家的一切便是。”

    赵斐然一愣,李殊慈笑道:“你的意思是,直接将错就错,无需挑明真相,让赵公子找机会不声不响的借机顶替的儒王。赵三爷还是赵三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赫连韬点头:“不错。”

    赵斐然总算明白二人的打算,不由心生敬佩。他琢磨半晌,向二人深施一礼:“有二位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赫连韬摇头:“你我不过是互助,无需如此。我看咱们不如马上改道回京。”从醴都府回京虽然路过洪都府,却也不是必经之路,他们完全可以从近路加快返京的速度,还能出其不意避过路上更多的埋伏。他对李殊慈说道:“敬王府被烧毁,父亲身子骨不好,咱们自然要竭尽全力以最快的速度返京。”

    其实,赫连霆已经无事,但敬王府出了事,身为儿媳的李殊慈自然没有再悠哉下去的道理。急速返京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再者,李殊慈总在儒王的眼皮地下,赫连韬根本无法放心:“此事宜早不宜迟,回京之后还要和岳父大人商量对策,相互也有个照应。”

    “嗯。”他们一行人一直在路上,来回传递消息实在不方便,一些细微之处根本就照顾不到。

    李殊慈看了一眼赵斐然说道:“赵家的八姑娘现在可是我的大伯母,她在李府,我也怕出什么乱子,的确要尽快回去。”

    “我先送你回京,然后再秘密带人到洪都府。”

    李殊慈道:“你要亲自去?”

    赫连韬极目远望,沉声道:“这是男人之间的较量。”

    李府二房。

    庞氏病了之后几个月没出府门,还好有李姝玉尽心竭力的照顾,加上各色药材的调理,总算见了好。只是此时她仍然愁容满面。她面朝里躺在榻上,看着帐子上挂的香包坠子发呆。

    十五岁就给李唯启做了妾,如今,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她常常会想,如果当初她嫁给了谋个小厮下人,如今是不是也能像吴氏一般,独自受用一个男人的好?即便眼角唇边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也不用担心会有人来争抢自己的夫君。

    她不敢跟吴氏争宠,却仍会嫉妒吴氏。不是因为心系李唯启,她没有对李唯启动过心,那样懦弱的一个男人,不值得她去费力。可她的表弟袁永,她也没动过心,她没有为任何一个男人动过心。这算不算是命中的缺失呢?她不曾拥有过任何一个人,无论是爱她的,还是她爱的,兴许这才是她的嫉妒所在。

    然而,这样的她,还要被恶人折磨。

    门口有响动,庞氏停下胡思乱想回头看向进来的娇蓉,问道:“都当了?”

    “当了,加上手头的散碎银票子,东拼西凑,总算凑了一千两。”娇蓉皱着眉头道:“若是没有那紫河车的事,这钱,岂不就能先缓一缓表舅老爷的事?”

    庞氏下地从她手上抢过银票,冷声道:“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我若有事,你以为你能好的了?现在还想着野男人,我看你是拎不清了!”

    “还不是你自己不小心。”娇蓉低低嘀咕了一声,见庞氏皱眉望过来,她又说:“咱们是给大夫人送过去,还是……”

    庞氏想了想,说道:“咱们往她那去,难免惹人主意。反正她也来找过咱们,也不怕再来一回。你去外面碰一碰,若是见到她院子里的人,就悄悄说一声。就说准备好了,旁的就不必多说了。”

    娇蓉看着庞氏将银票贴身收了起来,咬了咬唇,到底没敢在说什么,悄声退了下去。

    庞氏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病了一场,又老了些。”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庞氏以为娇蓉去而复返,不耐烦道:“不是让你出去吗?怎么又回来了?”

    “是我。”赵紫如站在门口,看着庞氏转身,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第344章 各方探听

    赵紫如紧走两步到了庞氏跟前,开门见山道:“银票子可准备好了?”

    庞氏后头咕噜了一声,心痛又肉痛的将一千两银票从袖口中挖了出来:“这些正好一千两。”

    赵紫如接过连忙塞给沛宁,仿佛手里的银票是烫手的山芋一般,看的庞氏心头紧张。“怎么了,还有别的事?”赵紫如没回答,先跟沛宁说道:“你快拿着这些,还有咱们准备好的那些银票,先去堵了他们的嘴。”

    沛宁转身出去,赵紫如给另一个丫头沛含使了个眼色,沛含拉着娇蓉出到了外面找娇蕊说话去了。庞氏站起身惊讶的看着赵紫如,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怎么了?”

    赵紫如见丫头们下去,身子往庞氏那边微微探过去,咬了咬唇:“都怪我!轻信了那些小人。”接着便拿起帕子擦起眼泪来,庞氏见了她的模样更加着急,心头的烦躁怎么也按不下去了,再三劝问之下,赵紫如终于将眼泪逼了回去,说:“那家人找到咱们头上要银子的事传到了那姑娘的相好耳朵里,那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听此事,便冒出头来,就说原本他们是要成亲的人,是咱们为了紫河车逼那姑娘小产,要告咱们!”

    “你说什么!”庞氏整个身子一抖,几乎背过气去。脸色青白变换了一阵,颤声道:“他们怎么敢这般猖狂……”

    “我也没办法了……这才找你来商量。”赵紫如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说道:“他们说,先前那两千两算是买个期限……再给咱们宽限十日的时间来准备五千两作为那孩子的赔偿……不然,不然就要闹得满城皆知。你说,这可怎么办?”

    “他们……他们简直丧心病狂!为了银子难道都疯了么!”庞氏现在心里一阵扭痛,随即恶狠狠的恨不得将那些人咬碎一般。

    “我也没想到。”赵紫如郁郁的用帕子擦着眼角,说道:“已经给了他们两千两银子,竟然还不知足,狮子大开口想要五千两。”

    庞氏猛地跌坐在椅子里,面色已经难看到极点:“我到哪里去给他们筹五千两……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那些人就是一门认准了咱们李府家大业大,这才盯准了的。“赵紫如恨恨道:“这些人,见财起意,简直就是卑鄙无耻!”

    庞氏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

    赵紫如万般愧疚:“你当心身子,病才刚好,千万别再淤积着了。这事,只能慢慢想办法……这十日的期限……”

    庞氏听着赵紫如模棱两可的话,全是规劝,半分不提帮忙筹钱,便知她是不会再拿银子了,顿时也没了再与她打太极的精力,十分烦躁,便说道:“你先回去吧,待我想一想如何是好。”

    赵紫如见她如此,又抹了抹眼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见庞氏没有再要说话的意思,站了片刻便走了。

    庞氏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果没有她和袁永背地里的事,她何须怕这些刁民,服用紫河车虽见不得人,可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李府不会眼看着这些刁民无中生有。

    可此时却是万万不能惊动府上的人,否则,她的事情一旦被挖出来,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即便李府仁义,不会让她沉塘浸猪笼,也会将她休弃出府,到时候娘家一群姑嫂能容得下她这个伤风败俗的出嫁女吗?

    当然不能!

    她的结局只有一死,不然,就是沦落下贱之地。

    庞氏突然坐直身体,比起这个结局,其他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娇蓉不是在打吴氏的主意吗?自己何不推她一把?

    她心思打定,便喊了娇蓉进来。

    娇蓉见赵紫如出去,便在门外扭着帕子,犹豫着要不要进来问问,一听庞氏叫她,立刻进了屋,劈头便问:“姨娘,这事可解决了?”

    庞氏尽力让自己恢复常态,说道:“嗯,已经解决了。”

    “可,姨娘的脸色怎么这般差……”

    庞氏一听这话,心脏气的一阵狂跳,却勉强解释道:“虽说事情解决了,可总是憋着这口气无处发。别说这个了,袁永的事怎么样了?”

    娇蓉一听庞氏提到袁永,眼睛一亮,看着她的脸色,斟酌道:“表舅老爷那边也只有半月的期限了……姨娘此时可还有什么办法?”

    庞氏默然,赵紫如说的五千两,袁永的三千两,加上之前给那些人的两千两,足有一万两了!就算将她卖了她也没有这么多银子!“没有办法……”

    娇蓉手一抖,脸色就僵住了。庞氏走到她跟前,说道:“之前你不是已经想出了办法么?现在可有什么进展?”

    娇蓉咬唇,她是想再看看,看看庞氏是不是当真不想管,她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婢女,若是在府上做了偷盗之事,当场被打死也是有可能的,她到底还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二夫人那里人来人往,还没找到机会下手。”

    “是没找到机会下手,还是不敢下手?或者你压根就不想下手?”庞氏笑着问她,似乎毫无怪罪的意思。娇蓉却心头一凛,神思不定的跪了下去:“奴婢当然想……”

    庞氏不在质问她,只是想了片刻说道:“我突然想起来,咱们二房还有一个人呢。”

    娇蓉一愣,“还有一个人?谁?”

    “你忘了吗?咱们这二房可不止我一个姨娘啊。”

    “许姨娘?”娇蓉不明所以:“自从四姑娘没了之后,许姨娘就躲在院子里吃斋念佛,没有迈出院子一步,姨娘怎么突然提起她来?她与这事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傻了吗?”庞氏很铁不成钢的瞪了她一眼,说道:“当初沈家为了辟谣,给四丫头送了那么多聘礼过来,嫁妆又是公出。你觉得她这个做娘的手里会没有银两么?”

    娇蓉眼睛一亮,茜院总共没剩几个人,打许姨娘的主意,肯定要比打吴氏的主意容易多了。“姨娘说的对,许姨娘手里的银子,恐怕不少。而且,日后丢失,她也想不到咱们头上来。”

    庞氏摇了摇头:“你不要把人都想的那么简单,没出事的时候,谁看着都不精明。出了事,就全不一样了。再说,你看这李府上下,又有谁缺银子花?虽不至于一下就怀疑到咱们头上,可若有人看见咱们院子里的人接近过那处,恐怕就要遭到怀疑了。一旦被怀疑,就什么都包不住了。”

    娇蓉被庞氏说的心惊胆战,问:“那咱们怎么办?”

    庞氏眼睛微眯,压低的语气听起来格外森冷:“必要的话,就要杀人灭口……”

    娇蓉凛然,杀人灭口?

    “怎么,怕了?那就什么都不必做,咱们就这么干看着袁永受死吧,反正那些事情,有人找上门来,也未必会有人信。”庞氏将自己摘的干净,心中却不是不怕的,只是哄骗娇蕊大胆去做罢了。

    “不!不行。”娇蕊摇头:“我不能看着他这么死……他死了,姨娘没什么,可奴婢怎么办……”

    庞氏笑道:“既然是这样,我便与你说说,接下来你该怎么做……”

    紫如院。

    沛宁取了两枚煮鸡蛋剥了壳,给赵紫如敷眼睛,一边还说道:“何必这么费力,瞧着眼睛肿的,本来姑娘的眼睛就爱浮肿。”

    赵紫如闭着眼睛,感觉冰凉软嫩的鸡蛋在眼睛上轻轻滚动,叹气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敌人。庞氏看起来什么都不争,却敢在背地里与表弟暗通曲款,还能瞒这么久不露出来,也不是笨人。总之,戏做足了,总不会出错。”

    沛宁也明白,只不过看赵紫如眼睛红肿,有些郁气罢了:“这回,她可会对吴氏下手?”

    “谁知道呢……”赵紫如挥开沛宁拿着鸡蛋的手,抿了口茶水,说:“即便她这次还能想到办法,咱们也不怕,还有后招呢!”

    沛宁摇摇头:“姑娘总是很有耐心。”

    “总是没办法的事,咱们得考虑的长远些。宁愿不成事,到时候再想办法,也万万不能沾惹半点上身。”赵紫如笑道。之后又补了一句:“往后,还是换个称呼吧。”

    最近李唯承对她十分体贴温柔,也让她有了几分身为女人的软和情感。她既然已经成为他的妻子,将来也只能依附于他,将他放在心上。所以,李唯承既然肯对她上心,她自然是乐见的。

    沛宁笑看着赵紫如,屈膝道:“是,夫人。”

    兰姨娘这厢巴巴的望着外面,等着童儿回来。

    今日赵紫如一出院子,她便打发童儿去看,她总觉得赵紫如有些不为人知的事。没什么根据,可她就是这么觉得。方才知道赵紫如回了自己院子,她便心急的等着童儿回来禀报。

    不一会儿,童儿从门外进来,脸色带着微微的兴奋:“还真给姨娘说着了,今儿个真让我看见些东西。”

    “怎么回事,你仔细说。”话头到了眼前,兰氏也不着急了,坐下直着身子问童儿。

第345章 犹如天助

    童儿将门窗紧闭,拉着兰氏进了内室。低声说道:“大夫人方才出去,在中庭花园慢慢往前散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奴婢怕被人注意,就远远看了一眼,等她出了花园,奴婢看见她去了二房,就装作去那边丫头房里借针线花样,没想到大夫人竟然去了庞姨娘的院子。”

    兰氏一听更觉得蹊跷,只听童儿说道:“奴婢怕惹怀疑,没在二房多留,只出来等着,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就见大夫人双眼红肿的出来,直接回紫如院了。”

    兰氏睁大眼睛,赵紫如同庞氏能有什么交集?居然还红肿着眼睛……“这真是再奇怪不过了……”她想了想,突然眼中一亮:“庞氏前段日子病的厉害,寻了不少大夫都没有治愈,最近倒是有些好转了,赵紫如又是药王赵家的姑娘,想必是她给庞氏寻了药?”

    “什么药,竟有如此奇效?”童儿当然也知道庞姨娘生病求医的事情。

    “什么药倒在其次,倒是她……既然帮了忙,又为什么哭肿了眼睛。难不成庞氏还能有胆子给她气受?”

    “确实奇怪。“童儿也想不明白:“奴婢会继续留意的。”

    隔日一大早,春晓手里握着一把扫帚对王嬷嬷说道:“今年的雪怎的下的这般少,如今都快冬至了,竟才下了两三场。”

    王嬷嬷正给许姨娘打洗脸水回来,也就顺口接了一句:“是啊,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怕是收成不好……”

    王嬷嬷端着水盆进了室内,见许姨娘已经起身你连忙过去扶她:“姨娘怎么自己起来了?”

    许姨娘嘴角想要提起来笑一笑,却似乎忘记了怎么动作,只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茜院里的丫头都觉得在这院子里没什么盼头,整日也没有好脸色,她索性都撵了出去,让她们自求别的差事,如今这院子里只剩下贴心王嬷嬷和春晓,外加两个粗使婆子。

    她自己整日没魂儿一般,也图个清净。

    王嬷嬷叹了口气,犹豫了半晌,还是说道:“姨娘也不能总这么着,四姑娘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您也该想开点……”自从李姝宛被沈渊和李姝乔拖累死了之后,许姨娘就没什么盼头了,整日里浑浑噩噩,说是吃斋念佛,其实更多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发呆。

    许姨娘心中积郁已久,平日里王嬷嬷和春晓都轻易不敢提李姝宛的事。可越是这样,许姨娘这股心灰意冷就越发不出来。王嬷嬷此番看不下去,觉得既然起了话头,索性又说:“姨娘不过三十出头,下半辈子还长着呢,难道就要这样一直过下去?若是能想办法得二老爷的几回欢喜,说不定还有机会再怀上。何必就自暴自弃了?”

    许姨娘不作声,王嬷嬷知道她养了十多年的女儿没了不可能不心疼。可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既然活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四姑娘今生过的不顺,是来还上辈子做的孽。早走一步说明她还了这债,投胎享福去了!也是好事!姨娘要想开才行。”

    许姨娘念了几天佛,对因果往生这些事到底敏感了些,眼神中有些波动,她看着王嬷嬷:“真是这样么?你说,宛儿她还了债,享福去了?”

    王嬷嬷见她有所松动,便道:“是啊,所以说,你们今生母女缘分虽短,却是老天安排好的。不必在多想了。”

    许姨娘的眼泪蓦地夺眶而出,抱出王嬷嬷死命哭了一场。王嬷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言不发的陪着她。

    两人一站一坐半晌,王嬷嬷将她扶起,说道:“老奴帮你梳整梳整,用过早膳到园子里逛逛可好。”

    许姨娘收了泪,轻轻点头。

    待许姨娘梳洗完毕,又用过早膳,王嬷嬷正要陪她出去。春晓却在这个时候进来,面色有些着急:“嬷嬷。刘二家的过来告诉,说您家里小孙子突然发了高热,让您回去看看呢。”

    王嬷嬷一怔,面色就显出了焦急,许姨娘赶紧说道:“孩子病了,嬷嬷赶紧回去看看,我给你那些银两,莫要耽误了医治。”说着便匆忙让春晓到匣子里取了几两银子交给王嬷嬷。王嬷嬷心下着急,却还不往吩咐春晓:“姨娘今日好了不少,你陪她到园子里逛逛去。我尽量早些回来。”

    春晓连声答应,催促道:“嬷嬷放心就是,快点去吧,姨娘这有我呢。”

    许姨娘已经收拾整齐,春晓便直接扶着她出了院子,顺手拿了把剪刀,说道:“今年的雪少,梅花倒比每年开的盛,一会咱们到园子里剪几枝梅花回来插瓶。”

    许氏难得想通不少,便微微笑着点头说好。

    春晓见她果然与往日不同,也放下心来。笑着扶她往梅园去。

    李府的梅园并不算太大,只是园子里的每颗树都被精心照顾,花开的异常浓烈,深深浅浅的红粉相间在一处,朱如烟霞,淡若凝脂。与冬日萧瑟的枯枝相对比,竟让人有种困境中重活新生之感。

    许氏深吸一口气,果然觉得心情别有一番开阔舒意。两人在梅树间穿梭,寻找意态较美的枝桠剪下。不一会,春晓的怀中已经抱了好几枝。

    许氏最近精神不好,带累着身体也不如从前,走了一会便有些劳累,头有些发晕。春晓抱着梅枝埋怨自己道:“哎呀,看我这么不经心,应该给姨娘带个厚厚的棉垫子来!”说着就要上前来扶许氏。可怀里的梅枝又枝枝叉叉的又不好挪手。正要将梅枝都放下,后边传来一句:“春晓?是你吗?我帮你拿着吧!”

    春晓回头一看,原来是娇蓉,见她手上也拿着把剪刀,伸手来接她怀里的梅枝,便顺手交给她,去扶许姨娘。一边问娇蓉道:“多谢你帮我一把,你也来剪梅枝?”

    她们本来就都是姨娘身边的丫头,从前的境况差不了多少,因此也是相熟的,只是李姝宛出事之后,茜院就有了些变化,她们接触的便越发少了。

    娇蓉一身鹅黄,先是对许氏行了一礼,对春晓巧笑道:“是啊,我家姨娘病好了不少,想扫扫屋子里的药气,便让我来剪几支梅花插瓶。姨娘这是不舒服吗?不如,我先送你们回茜院,再回来剪也不急的。”

    春晓一听便连忙谢道:“那太好了,我正愁呢。若撇下这些梅枝,也是可惜。就劳烦你了。”

    娇蓉一笑,便捧着春晓的梅枝跟着她们一同回了茜院。

    春晓扶着许姨娘躺下,许姨娘经久不出门活动,此时头晕力乏,躺下闭目睡去了。春晓给她掖了被角,放下帐子。转头看见娇蓉抱着梅枝站在门口,有些发呆,就问道:“你怎么呆呆的?想什么呢?”

    “没事,只是想到四姑娘的事,许姨娘的处境当真令人心酸。”

    春晓‘唉’了一声,示意她小声:“可别再提了,今日姨娘刚刚好了一些,千万别再引出这伤心事了。”说着,手里拿来一个瓶子,将娇蓉手里的梅枝插进瓶中。

    娇蓉的目光扫了一眼妆台下没锁的柜子一眼,说道:“春晓,你是不是忘记锁柜子了?我们姨娘都是把首饰之类的东西放在这处的,你们想必也是吧?可别丢了东西。”

    春晓一怔,转头一看,柜子果然没锁,‘哎呀’一声:“我今日是怎么了,瞻前不顾后的,多亏你告诉我。早上王嬷嬷家里来人说她小孙子病了,姨娘让我取些银子给她用,匆忙取了就出门去了梅园,竟就忘了。”

    说着便要蹲身去锁柜子。

    娇蓉细听了外面没有动静,拿着剪梅枝的剪刀的双手微微颤抖,顺手拿起一旁方才许氏穿过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棉斗篷,悄声走到春晓身后,心一横,照着她的颈后就扎了下去。

    春晓身子一僵,手中的锁顿时滑落,发出轻微的声响。喉咙几乎被剪刀刺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但娇蓉还是强忍住害怕,死死的捂住了春晓的口鼻,以免她发出声音引起屋内许氏的注意。

    春晓后颈上的血猛地窜到了棉斗篷上,娇蓉吓的差点尖叫出声,却不敢乱动,怕自己身上沾到血迹。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春晓就没了动静,娇蓉将她轻轻放倒在地上,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轻手轻脚朝里面帐内的许氏走去。

    娇蓉轻轻掀开帐子,许氏似乎已经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娇蓉走近床榻,又将帐子放下挡住,人猛地扑到榻上,骑在许姨娘身上同时左手死死掐住她的喉咙,在她惊醒下意识的张口呼吸之际,瞬间将手里的药瓶往她口中倾倒下去!

    这是毒蝇伞,人吃了之后会瞬间昏迷,再次醒来,也如同坠入梦幻之中,再难清醒。

    庞姨娘对她说,活在幻觉之中,其实就是疯了。

    娇蕊不敢有一丝松懈,来之前,她在脑中想了千万遍应该如何应对,没想到今日竟是老天助她,这般顺利便成了!

    许姨娘身体本就羸弱,哪里能经得住如此惊吓和钳制,药粉轻易入了她口,片刻就人事不省了。她深深呼吸,用手将庞姨娘脸上多余的药粉擦掉,被褥都整理好。便下了床榻朝那柜子走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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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介绍:
太历二十二年,至亲蒙辱,幼子惨死,她的善良换来的是夫君无情,长姐无义。 这仇,这怨,只能以血来还! 曾经执意相随的夫君变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曾经倾心相赴的邀约变做险象环生的战局! 腹黑冷面的睿智王爷,志同道合的世子殿下,竹马情深的少年将军…… 一切重来,她不允许自己的命运被操纵! 这一世,她要手刃仇人,也要享受一世的锦绣福缘。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