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十里相迎
城外,李殊慈掀开车帘,金阳暖草,长亭在望。
还是那一处十里之亭,上次是她来迎阿爹阿娘,这次,是他们来迎她。
远处峰峦叠嶂之下的一行人,多半都等不及她的车马驶到近处,便驾马奔来,打头一人是他的父亲,后面紧跟两骑是大哥和向九。扬起的星点尘土也遮不住众人的欣喜之色。“我的好闺女,你可算回来了!”
平日在朝野上肃面恭端的李相爷,此时哪有半分清肃气息,看着李殊慈喜笑颜开之外,还不忘狠狠瞪了一眼驾马跟在李殊慈马车旁的赫连韬。赫连韬连忙满头冷汗的下马拱手见礼。“李……李伯父……”
李唯清不理,转头走向打头的马车。赫连霆自己伸手打起帘子,笑道:“哈哈哈!子方,多年不见啦!”
李唯清在李殊慈的信中已经得知赫连霆的双腿已残,见他还如往常一般的豁达心性,不由愈发敬重:“王爷一向可好?”
赫连霆对王爷这样的称呼还有些不习惯,愣了片刻,才笑道:“好!好!”
多年未见,此时已物是人非。两人一来一回只是问了几句好,在场之人却无不感到心头激荡,几多难言。
一会的功夫,姚氏也到了近前,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下来,直奔李殊慈。李殊慈见了姚氏面色红润,乌发云鬓,心中欢喜异常:“阿娘!”姚氏张了张嘴,满眼的泪哗啦一下,再也止不住:“我的乖女儿,你怎么忍心将娘蒙在鼓里,就这么走了!你这不是在剜我的心肝吗!”
李殊慈眼窝湿润,抱住姚氏:“阿娘莫急,女儿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姚氏像是怕她再跑掉似的,箍住李殊慈的肩膀,上上下下打量着,“瘦是瘦了些,精神到好,这一路风尘仆仆的,咱们也别再这耽误了,赶紧回去歇息要紧。你弟弟长高了不少,整日念着姐姐,我被他念叨的难受,越发想你了。”
李殊慈听着姚氏在耳边一句不停的唠唠叨叨,心下满足的很。拽着姚氏上了自己的马车:“弟弟书读的好,将来是要跟爹走文官的路。可也别总是呆在家里读书,都读成呆子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到外面多见识见识的好!”
“你弟弟呀,最听你的话,自从上此说了学武艺能保护娘和姐姐的话,便每日晨起蹲马步,练拳脚,跟你大哥的关系好着呢。”姚氏边说,边掀开车帘往外看,正巧对上赫连韬望过来的目光,姚氏还没怎么样,赫连韬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打招呼道:“伯,伯母……”
姚氏佯装嗔怪的瞪了一眼,甩下帘子,冲李殊慈笑而不语。李殊慈被她看的脸颊不自觉的红透了,连雪白的脖颈都泛起淡淡的嫣红来,姚氏这回总算咯咯笑出声了:“看到你这模样,娘就放心了,你这姻缘可是娘的一块心病。我瞧这世子爷满心满眼都是一个‘真’字!到底是自己看中的才能同心同德,白头偕老!”
任是李殊慈脸皮再厚,此时也架不住了:“哎呀!娘!”
外面站着的赫连韬呆呆的骑在马上,以他的耳力哪能听不见姚氏的话,等反应过来,立刻嘴巴咧道耳朵根,李屹看见在他身后偷笑道:“你发什么梦那!”
还没等赫连韬答话,李殊慈呼的一下掀开帘子,红晕还没完全褪下去,怒道:“你们俩站这干什么!到一边去!”赫连韬傻模傻样的‘哎’了一声,却半分没动地方,望着李殊慈桃花沾露的面容,更呆了。李殊慈气的狠狠瞪了她一眼,落下帘子。
“回城!”李唯清吩咐一声,马车再次行驶起来。
远山峰峦渐去,众人终于在天色擦黑的时候进了城。两伙人在岔路口分开,赫连韬站在胡同口看着李殊慈的马车渐渐没了踪影,才提马往自家而去。
李殊慈在二门下拉马车,乌压压的一片人在门口候着,蓝心、雪心等人一见李殊慈下了马车,便飞身扑上前去:“姑娘!姑娘可是瘦了不少,路上定是辛苦了!好在面色好,定是康健的!”
青鸽和木云围上前,几个丫头欢欢喜喜的拉着手笑了一阵,郑嬷嬷满眼笑意:“看看你们,光顾着闹了,姑娘还累着呢。还不赶紧准备热汤热水,点心饭食,伺候姑娘洗尘?”
李殊慈确实劳累,被丫头们簇拥着回了拂风苑。后边李唯清见女儿就这么走了,急道:“我还没和阿慈说上话呢!”姚氏拽着他回自己的院子,“你忙什么!女儿又跑不了!”
李唯清已经在唇上蓄了胡子,此时颇有种吹胡子瞪眼。“怎么跑不了,我看赫连韬那小子就是打着注意呢!”
姚氏笑道:“你少装蒜了!难不成女儿能一辈子留在咱们身边?搁在别人家,都是当娘的舍不得,咱们家倒是我劝你了!我跟你说,女儿这事可马虎不得,我看这一对小儿女倒是相配的很。前边那两个,都是别人挑咱们的闺女,我这心里,老不是个滋味儿!”
李唯清嘟囔道:“我也没说不好……就是看那小子不顺眼!”
姚氏福至心灵,看着他道:“女儿的亲事也不是头一回张罗,也没见你之前闹这般模样,难不成,之前那两回,你都没觉得能成?”
李唯清看着姚氏盯着自己的炯炯目光,顾左右而言他道:“你说敬王爷会找谁做这个媒人那!”
“哼!”姚氏一副‘男人心海底针’的表情,“敬王爷总不会委屈了阿慈。反正,我对世子的人品、家世、样貌处处都满意,将来他们两个做一对富贵闲人,我看是再好不过了。千万别再淌浑水!你也给我消停点!”
李唯清顿时讨好道:“我可是个老实人,阿纭你是知道的!”姚氏嗔笑道:“好好!你是老实人,不老实的都是别人!”
敬王府,赫连韬与赫连瑜实在是被府里的阵势给吓了一跳,就连早有准备的赫连霆也有同感。
与李府的热闹欢欣不同,敬王府此时的气氛相当诡异。赫连霆看着满地跪着大喊‘参见王爷’的人,心肝猛地抖了抖,赶紧示意儿子上前,将众人扶起来。“大哥,二哥何必这边见外,快起身……快起身吧!”
顾振陶和顾振中两人笑眯眯的,装模作样的说道:“礼不可废,哈哈,礼不可废!”
赫连韬兄妹就站在大门口,认完了顾家所有的大小亲戚,外加一个顾家世交子侄陆纶元。顾家人一个个神情激动,看看老的,看看小的,笑的见眉不见眼。尤其是顾芍和顾敏,看见赫连韬,激动地话都说不完整了。
赫连韬回到自己院子,沐浴洗漱完毕,才一脸懵的找来暗卫甲三,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听了一遍。
甲三事无巨细,连顾芍让丫头绿楣打听赫连韬有没有屋里人都说了。赫连韬一阵尴尬:“怎么还带了什么世交子侄来?”赫连韬看着那陆纶元也不像是什么读书上进的,为何独独带他来见什么世面?
甲三道:“属下听说,顾家穷困至极,若不是陆家给拿了上京的盘缠,恐怕……所以才答应带上了陆公子……陆公子家里是商户,到了这一代可以考取功名了,因此……”
赫连韬脸黑的吓人,亲戚来投奔他没什么说的,可这么个投奔法……他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有种被欺负了的感觉……亲舅哥也没有合家在妹夫府上扎堆的道理:“你去看看我爹得空没有,是不是先大理一处宅子来给他们住下?”
“大哥?”甲三刚去了,赫连瑜就愁眉苦脸的到了:“大哥,这……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顾家表姐妹不好相处?”
赫连瑜无语道:“不是不好相处,我也说不上来那股劲儿……就是,有种被人当做猎物盯上的感觉……”她烦恼的一手托腮看着赫连韬:“大哥,你听说了没。姨祖母过段日子也要来上京……”
赫连韬瞪眼:“谁说的?”那位老太太连他爹都应付不来,据说难缠的简直……
“顾家二表姐,名叫顾芍的。我见她的样子好像对大哥你有点意思。”赫连瑜幸灾乐祸说道:“你看方才她看你的眼神,很不得一口吞到肚子离去!”赫连瑜做出饿虎扑食的手势,赫连韬嘴里‘嘶’了一声,伸出手指弹了妹妹额头一下:“你这妮子,柳如刀刚离了眼前,你就活蹦乱跳了!”
赫连瑜捂着额头喊疼,呲牙不怀好意的说道:“哼!你才刚回来,就拈花惹草!我告诉阿慈去!”
赫连韬急了:“哎呀,我的亲妹妹,你可不能给你大哥我拆台,那哪是我拈的花我惹的草。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三十几号人,即便是咱们备了宅子给他们住下,往后的事儿也绝对少不了。我看,我还是躲着些的好。”他想起顾芍那眼神,头顶冷的一个哆嗦,着实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本来李唯清就看他不顺眼。
第302章 坑人的本事
赫连霆父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去觐见君上。想和这二位说几句话的,都一窝蜂的赶在这个空。等两人应付了众人从宫里出来,天都快黑了。赫连韬坐在陪着赫连霆坐在轿子里,欲言又止的望着自己的老爹。
赫连霆好笑的看着儿子:“怎么?有事?”
赫连韬手里的扇子摇的呼呼作响:“阿爹!您就不着急?”
赫连霆越发好笑了:“我着什么急?
赫连韬圆瞪着眼,啪的将扇子搁在桌上,狗腿的给自己的老爹到了杯茶,嘴上又装模作样的不肯服软:“阿爹,我阿娘可是在天上看着呢!回头她老人家怪罪您老。我可没法给您说好话儿。”
赫连霆屈起手指弹到他脑门上,“好小子,求你爹办事,还威胁你爹!”赫连霆斜觑他一眼,说道:“哼!有了媳妇忘了爹娘!那李相爷就等着为难咱们爷俩呢,你看不出来?”
赫连韬屁股往前蹭了好大一块,凑近赫连霆:“爹……那也是情有可原,等李伯父知道儿子的好,自然就什么都好了……”
“哎呀!你小子真是想的开!”赫连霆瞪了他一眼,对他这副没出息的样顶看不上似的,嘴上却说道:“你把心放回你的肚子里去!今日君上特意与我说了这庄事,这保媒的人都给咱定了,咱还操什么心。”
“什么?保媒?”赫连韬当然知道六……不,是君上,现在要叫君上了。君上早知道他的心,给他亲自点个有脸面的保媒人,也在情理之中,可这崇南上下,让李唯清直接低头的也没几个……“君上怎么没和我说?请的谁?”
赫连霆神游天外了一会,说道:“李家丫头还真有脸面,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是自荐要做这大媒的!”
煦文帝薨逝,新君继位,太后她老人家荣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似性情中庸,实际上精明的很,她是先帝的养母,娘家无人,父兄也指望不上。而她在后宫那种吃人的地方活的这般恣意潇洒,哪里是什么简单的事。太皇太后忖人度事的本事不是一般的厉害。
赫连韬怔了一会,“是了,小五在宫里住了半年多,都是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只是那时候我并没在上京。没不知具体她们相处的如何。现在看来,还颇有交情的啊!”
赫连霆又斜了他一眼:“你小子,真没见识。颇有交情,就能让太皇太后做这份大媒?你可知道,当年先皇夺位,那是何等情形!比去年那时候惨烈百倍!后宫里乱成什么样,你哪里能想象的到!
赫连韬怔怔的看着老爹,他从没听老头子提起过那时候的事,一次都没有过。
赫连霆十指交叉放在腹部,面上的神情略带恍惚:“先皇潜邸之时,一个惠妃,一个德妃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别的皇子府里各个都藏着百八十的秘密!而且才智个个不比儒王弱,当时的情形,哪怕想想都会头皮发麻!而太皇太后就在这样的情形下,说句大不敬的话……她用一身搅屎棍的本事,生生将后宫牢牢牵制成一个平衡。”
“说实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些有娘家有父兄的里里外外牵扯起来,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不如太皇太后身无牵挂,又狠得下心。成王败寇,咬牙拼一把罢了!那时候跟随先皇一起到战场上的两位皇子,争军功斗心机,那真是往死里使绊子,不怪先皇无情……后来先皇直接率兵杀回上京……母子俩里应外合,最后事情就那么成了。”
赫连韬听着这些话,不由心下惊悸。“怪不得,先皇对太皇太后敬重到这么个地步儿。”
赫连霆点点头,“太皇太后极知进退。先皇位子坐稳之后,她半句都没在问过朝中的事。”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说道:“其实,去年你经的那些事,虽比不上先皇那时候,可也是照样凶险万分,弄不好就要丢掉小命的事。所以说,你看上的这个媳妇儿,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比太皇太后也不差。任它千难万难,百折千回的阴谋诡计,李家丫头都能用最简单,最不起眼的手段解决。一个小手段加一个小手段……让人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在阴沟里翻了船。连你爹我都不得不佩服。”
赫连韬听见老头子如此称赞小五,不由得意洋洋:“那是……小五坑人的本事,我可知道的清清楚楚!”
坑人的本事……赫连霆听他这么说,直接给他一个白眼:“你可别高兴的太早,别以为咱们家得了个白吃白喝的名头,就万事大吉了。我看太皇太后这次做这个媒,也不简单。”
“阿爹的意思是,这‘敬王’,其中还有别的名头?”
“到现在这地步,咱们家不过求一个安稳,可压在咱们身上的军功太重。君上平白就让咱们爷俩成了富贵闲人,难免有卸磨杀驴的嫌疑。咱们心里虽然明白事实如何,却难保天下是非者居多。所以君上务必要在其它的地方给予重恩。”
赫连韬将这话在嘴里嚼了嚼:“所以,太皇太后这是在给小五长脸呢!往后这恩怕是要施在小五身上了!太皇太后这一手,可是给君上解决了件大事啊!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赫连霆笑道:“所以,你这媳妇怕是从此要高你一等。你将来兴许就要屈服在你媳妇的管教之下。”
赫连韬愣了一下,突然嗤嗤的笑了一阵。直给他爹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才说道:“爹这风凉话可不管用!我就怕小五不管我呢!”
赫连霆给他说的一噎,心想儿子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当年自己是何等的惧内……只不过,他惧的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再一日,太皇太后要亲自给李家五女和敬王世子做媒的消息便传遍了上京。据说太皇太后要以嫁孙女的礼送李殊慈出闺阁。再十日,册封福嘉公主的金书玉册就到了李殊慈的手里。
惊才绝艳的李相爷和君恩深重的敬王,这两位朝中巨擘要联姻了!天大的脸面!天大的喜事!福嘉可不就是福家么!往后赫连家同李家可是盛宠不绝,君恩不断了!
此消息一惊传出,立即传遍了街头巷尾,成了鸿儒白丁们茶余饭后闲谈的谈资。也就避免不了传进敬王府两位舅老爷的耳中,他们倒是还淡然,只是顾芍和顾敏就不这么觉得了。
除了头天见了一面,赫连韬就像人间蒸发了,顾芍满府上下的溜达,就没再碰见过那个丰神俊朗的世子爷,“也不知道他忙什么呢……”顾芍心里嘀咕着,余光扫着顾敏,眉头狠劲的拧了拧!不行……她得想想办法,世子爷娶了世子妃也就罢了,还要娶个劳什子公主!
顾敏瞄了顾芍一眼,欢喜道:“二姐姐,听说王爷已经给咱们置了宅子,就在碾儿胡同,和王府隔了两条街。听我爹说,竟是五进的大宅子,咱们里边住着,可实在是宽敞极了。”
顾芍垂着头看石桥下莲叶间游戏不停的鱼儿,心里十分不是滋味。别说五进的宅子,就是十进的宅子,不是自己的也住不踏实!可跟了世子表哥就不一样了。就算是个姨娘,好歹这也是她的家!她将手里的鱼食都投进水里,抬头看着顾敏,也不知道她是真欢喜还是假欢喜:“我爹倒是没说什么。伯父可曾说了咱们什么时候搬?”
顾敏仔细看着她的神色,手里的绢丝团扇轻轻扇着,有意无意的说道:“这却没说,不过想来也快了,世子妃就要进门,王府上上下下都已经忙开了,咱们在府里住着,总有些不便当。怎么?二姐姐舍不得这里?”
顾芍手里的帕子紧了紧:“才刚结识的瑜表妹,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当然舍不得。”
顾敏嫣然一笑,靠近顾芍,说:“姐姐这话说的,咱们究竟不是多亲近的亲戚!哪能总住在别人家,就算是那亲的不能再亲的亲戚,大舅子也没有长住妹夫府里的。那岂不是个笑话儿?咱们早晚也是要搬出去的,姐姐何苦为这事愁恼?”
顾芍心里叹一声,面上笑道:“妹妹说的是,是我钻了牛角尖了,往后咱们多回来看瑜表妹也就是了。”
“唉,这大恩在这呢,往后亲戚间的走动,常来常往也是常理,只是二姐姐怎么忘了。瑜表妹可也定了亲了,很快就要出阁。这府上,等咱们再回来,就是世子妃,福嘉公主当家做主了。”
顾芍看着下边摇头摆尾的小鱼,艳红的鱼尾轻纱般飘逸,神思也活络起来。笑道:“你看我,怎么连这也忘了。你说,那位福嘉公主,也不知是什么样的脾气性格,竟能劳动太皇太后娘娘亲自保媒送嫁?”
顾敏手肘支在桥栏上,双手捧着脸,满脸向往似的:“福嘉公主是当朝李相爷的唯一的嫡女,听说,她虽不是绝美,身上却有股子谁也学不来的仙气。对人对事,在这京城之中,风评极好。为人也仁慈温和,对亲友乃至下人随从都十分亲善!”
顾芍将目光从鱼尾上挪开,看着顾敏:“真的?福嘉公主竟是个这么好说话的人?”
第303章 尊贵心思
顾芍本有九分美貌一分灵气,而顾敏则是七分美貌三分灵气。可这两厢对比之下,却觉得顾敏比顾芍要灵秀艳丽许多。她听顾芍这么问,便十分认真向往的点点头:“是啊!这么好的一个人儿,往后必定与世子爷,还有世子爷身边的宠妾们和睦相处,一家和乐,生出百子千孙来,那可真是大大的福气,求也求不来的。”
顾芍怔愣了一会才道:“宠妾?哪来的宠妾?世子爷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又听说他对福嘉公主极其爱护敬重,况且福嘉公主身份这般贵重,怎么会任凭世子爷纳妾娶美。何来成群的姬妾。”
顾敏手中的团扇轻轻在顾芍的手臂上敲了两下:“傻姐姐,你何时这般不懂得人情世故了?”她顿了顿,说:“原本,咱们姑娘家家的,不该说这些个臊脸皮的话,只是你我亲近姐妹,我也不瞒你。那李家姑娘虽封了公主,却实打实是大户人家女则女训,三从四德教养出来的。它日若有了身孕,总得让身边陪嫁的丫头伺候着世子爷,这难道不算妾室么?再说,世子爷又不是驸马,怎么就不能纳妾了?”
顾芍细想顾敏的话,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便应和:“说的也是。”
顾敏见她听得仔细,便又神秘兮兮的说道:“再者,男人的坏是在骨子里,就没有个不爱偷腥的,有了一回就想着下回!你可见过哪个男人一辈子守着一个女人过的?咱们在老家的时候,巷尾那王癞子,就那样的人,攒住了些银钱,第一件事就是纳了一房美妾。何况世子爷这神仙一般的人物。”
顾芍听得脸颊羞红一片,忙伸出纤手去堵顾敏的嘴:“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哪里学的这些个混话儿,等我告诉二舅舅去,看不撕烂你的嘴巴!”
顾敏连忙挡住顾芍亦真亦假的笑闹,说:“二姐姐,我说的可是实话!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若咱们说话也顾忌这些个,可不得憋屈死了!你听我说。”她笑着拍掉顾芍的手,又好整以暇的拿着团扇缓缓摇动起来,道:“我告诉你,这男人,若能守着一个人过,那可真是神仙了。我也就见土地公公边上是一个土地婆婆。旁的,但凡是个人,是个凡人,就得有个七情六欲不是。”
顾芍被顾敏这一番话说的目光闪动连连,竟是一时分不出这话的好赖真假了。可心底到底是防备顾敏,下意识的将心里的话吐出口:“你这妮子今儿与我说这话,莫不是动了心思了?有了什么想法?”
顾敏挑了挑眉,佯装生气道:“我就说二姐姐跟我不亲近,白白废了我这番替你着想的心思!既然二姐姐没这份心,又说是我动了心思,我又何苦在这舔着脸让你臊?就当我方才的话都是对这池子里的鱼儿说的,半分没入二姐姐的耳也就是了!”
顾芍呆了呆,难不成方才她的话是劝解自己的不成?“敏妹妹这话……姐姐却是听不懂了。”
顾敏横了她一眼:“哼!姐姐若是听不懂,就算我白废了一片心。往后我也再不与你说这些不相干的话了!”说罢,转身就要走。顾敏见她真生气了,便下手拉住她,心底虽然狐疑,可总不能让顾敏气鼓鼓的回去,平白引人怀疑:“好妹妹,姐姐哪里是不信你的话,只是这话咱们不该说呢!”
“姐姐这话越发让妹妹没脸了,合着你是个柔顺的规矩人,我一心为你着想,反倒落了一身的不是,往后姐姐再有什么心思,妹妹也只当什么也看不见,不再帮着你了!”
顾芍听了这话,心下一忖。莫不是顾敏这些话,不是让自己去试水?她狐疑的看了看背对着她生气的顾敏。突然想到平日与顾敏走的近的陆纶元,说道:“好妹妹。姐姐哪里是说你的不是,这王府毕竟不是咱们的地方,万一让人听了去,可关乎妹妹的闺誉呢,姐姐是不敢大意。好妹妹,别气了。姐姐给你陪不是!”
“哼!姐姐觉得妹妹便是那随意张口,胡乱说话人?”顾敏转过身,横了顾芍一眼,道:“这里四下不靠,没什么人能藏住偷听咱们说话,我这才与姐姐说的。”
顾芍看着她,神思一下飘飞出老远。
陆纶元比顾敏大一岁,人生的像模像样的,不像他爹土财主一般。身上不但没有半点铜臭气,还有几分读书人的清贵。不然陆家也不能平白给顾家送银子,让他们带陆纶元上京来见世面,寻功名。难道,顾敏当真背地里与陆纶元对上了眼,看出自己有入王府的想头,便打着到时候从自己这借力帮助陆纶元的心思?
思忖到这,她试探着说道:“好好好,是我错了,妹妹便原谅姐姐罢!只是方才妹妹的话,姐姐只听明白了一半,妹妹可能与姐姐细说说?”
顾敏抿嘴嗔怪道:“妹妹还不是为了姐姐的下半辈子着想?姐姐这样的模样相貌,若是去那等闲小门小户岂不可惜了?你我生在顾家,家计艰难的苦楚,还有谁能比咱们姐妹更清楚明白的。若是那样,下半辈子都操碎了心,又能落得几分好去?”
“妹妹的意思是……”这话从顾敏嘴里说出来,让顾芍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这又是实话。那样的当家太太有什么用?一生操劳,最后人老珠黄遭人嫌弃。若她想去小门小户受罪,早便嫁了,何苦蹉跎道现在?她今年都十八了,虽说崇南的女子十七成亲也不算晚,可她这个年纪还没定亲的也是少数了。
顾敏语重心长,说的话都直戳顾芍的心窝子,给她留足了脸面:“我知道姐姐心气高,不愿做妾,要不也不能生生耽误了。可这做妾也有做妾的门道。之前咱们在老家,那富贵人家的老爷,不是不是半截入土的,就是一身病的,自然不合适!可咱们到了这上京,不说别的,在王府住了这几日,就知道了什么叫尊贵。”
顾芍点头应和:“妹妹说的很是,这尊贵和富贵不一样。”顾芍见顾敏如此推心置腹的苦劝,越发觉得她是想从自己这里借力。若陆纶元能考出个功名来,再有王府可以借力,将来顾敏嫁了她,倒也是一条好路子。如此,确实不比给世子做妾差多少。
顾敏笑道:“就是这话!这尊贵的人家,即便是一个妾,那身份地步也比的上咱们那的一个正头夫人强百倍不止。何况,不是有句话么。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与王府沾亲带故的,亲上做亲顺理成章,合该姐姐的姻缘到了呀!”
顾芍脸颊羞红:“妹妹……咱们能求得一个安顿已是不错,若是再求别的,怕是不好。再说,世子妃当真能任世子爷纳妾?”
“二姐姐这话可错了,若你委身做妾可不正是报答了姨父的恩情吗?”顾敏拉住她的手:“世子妃那里,二姐姐不必太过担忧。任她身份再怎么贵重,出嫁从夫,世子爷身份尊贵,难道是任凭女人家拿捏的?这王府里到底还是男人家的天下。只要姐姐能顺了世子爷的心思,就万事齐全。”
顾敏平日里的嘴皮子就利索的紧,用尽心思更是一句接一句,说的顾芍心神摇荡:“再者,王府人丁单薄,将来开枝散叶是头等大事,先不说世子妃年纪还小,能不能顺利生育。就算她卯足了劲,各个都是男丁,又能生几个?二姐姐年纪在这呢,这事就好说多了,若是赶在前头生下一儿半女,这辈子都足了!”
顾芍心口砰砰直跳,大好的前景就再眼前,已经容不得她再退缩,只要再往前一步,她就能伺候在世子爷身边:“可这事……谁能给我做主……”他爹为了弟弟读书的事,已经受了姨父许多帮衬,哪里肯再出头。顾敏话说的好听,什么报答恩情,以身相许那是话本子。他们一家子,整个顾家,不过是厚着脸皮往上贴罢了。
顾芍心里明白的很,但此时只顺着顾敏的话往下说:“我娘的性子,你还不知道,是再指望不上的……”
顾敏心中明镜似的,却句句往顾芍脸上贴金:“二姐姐这话就太过妄自菲薄了。以姐姐这样的形貌,世子爷不可能不喜欢。世子爷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心,若是知道了,哪里用的着你来想办法?现在唯一欠缺的,就是世子爷不知道你的心。姐姐想想,怎么才能让世子爷知道这事!”
顾芍看着她咬了咬下唇。“这不行,若是给人知道了。你不是不知道……这上京的规矩重,若出了什么事传了出去……”
顾敏心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强压着性子与她说道:“你还真让府里那几个奴才给吓着了?那奴才还不是世子的奴才?世子吩咐一声,谁敢多说半句,谁又敢往外传半句?姐姐就放一百个心,这事连着你和他,咱们又是亲戚,你若不好,他也得不着好,必定护得你周全!”
第304章 拐个媳妇
顾芍眼神复又望向池中游鱼,心下已然打定主意,嘴上却对顾敏含糊道:“妹妹说的,我都知道了,你待我再细想想。”
顾敏看着她的脸色,心中有数,说道:“也好,站了这半日,我也累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两人结伴往回,到院子门口,只见在顾敏的丫头上前,说道:“姑娘,方才予轩少爷得了个新奇玩意,说要给姑娘看看。让姑娘过去呢。”
顾予轩是顾振中妾室所生,也是顾振中唯一的儿子,平日里得宠非常。顾敏惯会做人,心里哪怕天天咒顾予轩早死,面上却对他嘘寒问暖好的不得了。此时听见这话,便说道:“那我这就去看看。姐姐就先回去吧。”
别过顾芍,顾敏慢悠悠往顾予轩处去。
一进门,陆纶伦便先笑道:“敏妹妹来了!”
顾敏心知是陆纶伦借了顾予轩的名义叫她来的,心下有些膈应,口中却说道:“陆公子,有礼了。”
陆纶元一双眼睛都长在顾敏身上,眼神亮晶晶的。“妹妹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我倒没怎么见你,整日躲在王府后院多无趣,不如咱们和予轩一起到街上看看,新奇的玩意多了去,保准妹妹喜欢。”
顾敏捏着帕子掩住朱唇,轻咳了一声:“这里终归不比老家,规矩大。我一个姑娘家往外头抛头露面毕竟不好,到时爹知道了又要怪罪我,况且,我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就不去跟你们凑热闹了。”她转身看着庶弟顾予轩,说:“弟弟和陆公子去就是了。”
陆纶元对顾敏突如其来的冷漠有些不适应,却也没多想,只当她不舒服,强撑应对,便也没强求:“既然如此,妹妹就回去多多休息,到时候得了什么好东西,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顾敏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怪罪,眼神中依旧带着几分热络,不由有些尴尬。若说之前,陆纶元当然是个不错的人选,家中不缺银子使,又有望考取功名。可那也得分跟谁比。如今见了世子这样的男人,眼前这个,不由让人觉得索然无味。她勉强挤出一丝笑:“那我先多谢陆公子了。”
顾敏在陆纶元殷切的目光中,迈着大家闺秀模样的小步子往外走,心里突然想到什么,脚步不自觉的顿住,陆纶元连忙问:“敏妹妹可还有事?”顾敏应声转头,朝陆纶元羞赧一笑,随即轻提裙摆,花蝴蝶一般飞了出去。那一副小女儿的娇态,看的陆纶元眼睛都直了。
顾予轩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又晃:“陆兄,回魂了!”顾予轩平日里被顾振中宠在手心里,家里有什么好东西都可着他先,自从得了陆家的资助后,顾予轩就尝到了有银子使的甜头,对陆纶元的态度愈发亲和起来。
陆纶元尴尬的笑笑:“我,我失礼了。”
顾予轩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出来他这是看上顾敏了。便笑道:“陆兄若当真有什么想法,便与我爹明说便是。以陆兄的人品,这事……还不是水到渠成?”
当然了,这水,最好是银子做的!
顾予轩笑的相当诚恳。陆纶元见了,面上喜悦,双眼亮晶晶的,心里却转了十八个弯。顾敏虽好,也好不过京中的姑娘。若说做妾,顾敏自然是绰绰有余,可正妻……比他心目中想的还是差太多了。再说,他若想娶顾敏为妻,早就娶了,还大老远跑上京来干什么!
他爹说了,来上京不求别的,功名利禄他若能沾上算运气,若沾不上,拐个好媳妇回去也是福气!
这厢顾敏回了院子,立刻叫来绿芝。“好丫头,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千万别往外传!”
绿芝与顾芍身边的绿楣不同。绿楣平日里在顾芍、顾菱和尤氏身边,需得伺候三个主子。而绿芝只伺候顾敏一个。
顾振中只有顾敏这么一个女儿,鲍氏也把她当自己的命,并不让绿芝到自己跟前伺候,因此主仆俩的关系一直不错。顾敏会做人,绿芝也很贴心:“姑娘这话说的,奴婢什么时候坏过姑娘的事。姑娘有事,尽管说来。”
顾敏拉着绿芝的手,道:“好丫头,我今儿个同二姐姐说话,你猜怎么着?”顾敏眼神往门外看了看,又说:“二姐姐她,竟有了给世子爷做妾的心思。”
绿芝讶然道:“二姑娘真这么想?”
“嗯,是啊,我瞧她的样子,竟是铁了心了。竟怎么也劝不回转!”顾敏面现懊恼之色,“你说,这可不是给咱们顾家惹麻烦吗!那世子妃可是太皇太后新认的孙女儿!”
绿芝想了想,说道:“奴婢不懂那些麻烦不麻烦的,只是,若是世子爷要纳咱们顾家的姑娘,也轮不上二姑娘,我看姑娘你倒是哪哪都能配得上世子爷!”
顾敏嗔怒的去掐绿芝的痒处:“你这丫头,惯会拿我打趣。我问你,你对这园子四处可熟了?”
绿芝笑嘻嘻道:“只要是咱们能去的地方,都熟了。”
“好丫头,我知你是个聪明的。咱们就没几日就要搬出王府去了。这几天,你定要机灵些,帮我盯好了二姐姐和世子爷。你懂我的意思罢?”
绿芝眼睛不大,却是天生一双笑眼,笑起来如弯弯的月牙儿一般讨喜。“是,奴婢心里有数呢!”
李府,李殊慈正听着梅白在耳边细细的禀告这小一年府里发生的大事小情。
“自从大夫人没了之后,大房那边就是兰姨娘做主。这一年半载的下来,已经将大房里下人都收拾的服服帖帖。四少爷七姑娘越发的人小鬼大,那副贼精的心肠,比兰姨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娘三个,日子过的别提多滋润了。只是,兰姨娘的手腕长了,就越发对大老爷没了当初的那份儿巴结敬畏的心思。两人常常大吵大闹。”
李殊慈与赫连瑜当初离京时,照样将梅白留在了姚氏身边。李屹武艺虽强,却不能时时陪在姚氏跟前,而梅白就不同了,她身手不弱,又心细如发,李殊慈对她十分放心。
梅白见李殊慈没有接口的意思,便继续说:“大老爷被勒令在家闭门思,到现在还没解禁,整日无所事事闷的够呛,就跟身边的几个宠妾变着花样的玩。兰姨娘看不顺眼,就将那几个宠妾惩处的惩处,发卖的发卖。大老爷有禁令在身,不敢大肆宣扬,眼睁睁看着宠妾一个个没了,就病倒了。”
梅白说着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道:“不过,大老爷到底是做过官的,也不好欺负。将兰姨娘拘在榻前伺候折腾个半死,也给累病了。兰姨娘一病,大老爷的病就好了。就是姑娘回来前一个月的事。”
李殊慈也觉得大伯父这心性还真是……没的说!“听说大伯父正四处留意着填房夫人呢?”
梅白点头:“是,大老爷病好了,发现身边连个体己人也没了,更是对兰姨娘深恶痛绝。便琢磨等这禁令一过,就将新夫人娶进门,此时正暗中物色人选呢。”
当初兰姨娘是怎么样一个水做的柔弱人,将李唯承拢的服服帖帖,心肝宝似的疼,连周氏都没办法。可见,一个人能做出什么事来,全看她处在什么位置上。“二伯母那边过的应该还不错吧。”
“嗯,自从府上没了沈姨奶奶和大夫人,二老爷就不像从前那般对大老爷唯唯诺诺了。二夫人又是个厉害的,那边现在过的十分太平。二少爷先前一直跟着他外祖父在外边学做生意,已经回京不少时候了,现在生意做的有模有样。”
吴氏就是个精打细算的好手,她这个儿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李殊慈回府的时候已经见过了李嵘。
“二姑娘和姑爷常常回府来探望,回回都不忘给咱们这边备一份礼。”梅白说到李姝然,面上也露出几分喜欢。
李殊慈一直对李姝然抱有感激之情,除去这些,对李姝然的豁朗性子也十分欣赏。先前李姝然同夫君陶志远受了儒王的提携,好一阵不安,还是李殊慈亲自安慰了一番,两人才放下心来。
青鸽见梅白将事情都说了个差不离,便捧了茶给她:“说了这半日的话,也该口干了。”梅白接了茶,笑道:“目前府上最大的事就是眼前这一件,姑娘也不问问?”
李殊慈笑道:“你们倒说说,这过六礼,备嫁妆,哪一件用得上我?”太皇太后专门还遣了宫里的老嬷嬷过来张罗,连府上的人都快无用武之地了!
青鸽笑道:“姑娘的嫁衣都是宫里专门给公主们制衣的师傅亲自操刀,到时候姑娘亲手绣个花儿啊朵儿的也就行了。”新妇的嫁衣一般都是亲手缝制的,一些大户人家都是身边亲近的丫头代劳,只是象征性的绣两针意思意思便可。“雷嬷嬷不放心,还说要回府帮衬着姑娘张罗,我好说歹说给劝住了。宫里的嬷嬷连大婚当日赏人用的金银锞子都给备好了,成对成对编成的结儿,都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足足两大箱子。这人和事,再没有比她们更齐全的了!”
梅白这时插了一句:“咱们这边的确倒没什么可操心处,只是世子那边……那两位舅老爷还好说,总不至于不要脸面,只是那几位姑娘,我前个回去一趟,听紫玉说,可不省心……”
李殊慈仰脸看她,笑道:“放心,翻不出天去。”
第305章 赤诚之心【第二更】
李殊慈自从回京,就忙的脚不沾地,又是准备公主典仪,又是进宫拜谢皇恩,拜谢太后。倒是没怎么同家里人好好叙叙话。“青鸽从咱们带回来的东西里头,挑几样新奇少见的,明日我去大嫂那看看。”
李屹成亲,她虽没赶上,可这位大嫂,之前倒是有过几面之缘,正是京兆尹祁奂天的长女祁柔,为人贤淑温婉,又没有一般小娘子的矫情做作,李殊慈对她的印象十分不错。
几人正商量着挑些什么送过去好,李屹正巧来找妹妹说话:“阿慈!”
青鸽笑着把李屹让进来,“姑娘正说少爷呢。可巧您就来了!”
“阿爹阿娘一见了阿慈,就恨不得捂在手心里,怕见风似的。害的我还没好好同阿慈说说话!”李屹自顾绕着李殊慈转了一圈,像模像样的点点头道:“阿娘说的对,是有点瘦了,不过气色还好。”
“我还没去找大哥,大哥倒是送上门来了。那我可得问问你了……”李殊慈笑看他:“听阿娘说,之前为了给你寻一门可心的亲事,几乎将上京的贵女挑挑拣拣跟你说了个遍,你就是都不松口,怎么一问到大嫂,你就立刻点头了?你说,你是什么时候盯准了人家姑娘的!”
李屹脸上腾的红了,倒像个不经世事的少年似的,下意识磨.搓着自己的手掌:“哪有的事,之前我哪认识人家姑娘,就是……就是被阿娘问烦了,才点了头的。”
李殊慈笑觑着他:“大哥这是拿话搪塞我呢,我可不信。你若不说也罢了,到时候我亲自问嫂子去!”
“哎!阿慈,你可别问你嫂子,她脸皮薄……”李屹话说到一半就知道自己说漏了,嗔怪的看了李殊慈一眼,说道:“就是,之前你让我跟着阿娘,护着阿娘别让人给劫去了那时候,有一回阿娘不听劝,非要亲自上铺子里去挑什么脂粉,就是那回,碰见你嫂子拌着男装也在铺子里,我心里寻思一个男人家买什么脂粉,你知道我顶看不上这样的。”
李屹两手一摊,李殊慈点点头表示知道。上京繁华处,颇多男子也是爱惜自己容貌的,敷粉熏香的不在少数。
李屹道:“我当时哪知她是个姑娘家,就在门口挤了她一下,她一个不稳差点摔倒,我只当是个男子,哪里想到对方这般柔弱,只能伸手一捞……然后,她就在我手上狠狠咬了一口,跑了……”他摩挲着手一侧的落下的浅浅齿痕,颇有些不好意思。
李殊慈忍不住‘嗤嗤’笑了两声,李屹都冒汗了:“好妹妹,你早知道了吧!你这是存心笑我呢!”
李殊慈忍了笑,轻咳一声,道:“你说的这些,我是知道了,只是后来你又碰见她了?怎么知道她是个姑娘家的。”李殊慈看着李屹窘迫的样子觉得十分好笑,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大哥!
李屹前边都说了,后边也就不避讳了,说道:“年后那一阵,你离京了,我陪阿娘到大宝慈寺上香,给你祈福,一连呆了好几日。赶上你大嫂也到那上香,当时她身边围了一群丫头婆子,我也没看清是她,是她看见了我,我感觉有人瞪着我,仔细一看,才认出脂粉铺那个……”
李殊慈无语的看着李屹,笑了一会,嗔道:“大嫂是个顶好的人,你往后可莫要辜负了她!”
“那……那是自然。”李屹答的十分不自然,也不打算跟李殊慈叙话了,咕咚咕咚将手边的茶一口饮尽,便告辞道:“我这就先回去了!”屋里几人顿时笑不可支。
九月荏苒而过,李殊慈自与父母兄嫂好生过了一段安稳日子不提。
日子转眼就翻进了十月,她与赫连韬的婚事,两府上下都重视非常,李唯清和姚氏更是不肯委屈了她,定要每一项都要细细定好了才算过关,赫连父子对于这件事给予了极大的尊重,一切要求但凭李父李母去提,弄的李唯清也实在没脾气了,总算将吉日定在了十月二十九。
李殊慈这边拿着嫁妆册子粗略的看着,一边等木云进府来。
自从回了上京,李殊慈便没让木云木山兄妹跟她回府,而是在半边楼附近置了宅院,木山打算走向九的路子,将来也好封妻荫子,木云打算开间药铺。
“姑娘!木云来了!”青鸽掀了帘子先推了木云进来,随后替她到了茶水:“可是等了你来,我可都想死你了!”
“青鸽姐姐就会说这话,想我你怎么不去看我!”木云哼道:“我看青鸽姐姐就是平白说说。”
青鸽伸手戳她的头:“小丫头竟还挑我的理,等忙完了姑娘的亲事,我就去忙你的亲事,如何?”
木云不羞也不恼,反应也快,笑嘻嘻道:“好呀,青鸽姐姐现在有当家的帮衬了,我可是不敢欺负你了!”贺全和青鸽是要给李殊慈做陪房跟到敬王府的,一个管外头,一个管里头。
李殊慈看着两人笑闹,心里也觉得好,她乐得看自己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过的好。
木云道:“姑娘猜我这几日看见什么了?”
李殊慈笑看她:“你又看见什么新鲜事了?”
“前几天,我在半边楼,总感觉有人缩头缩脑的看,四处寻了,发现是个半大丫头,看着像是个婢女。等她往回反的时候,我便一路跟着她,她竟然进了世子府上。我特意问了梅白姐姐,梅白姐姐说不是世子原来府上的,应该是那几个表小姐的丫头。姑娘,你说她打什么注意呢?”
什么注意?还能打什么注意?”李殊慈没说话,青鸽就说道:“这世子爷也是太招人了。”
木云道:“原来是要打世子爷的主意,我还以为是打咱们姑娘的主意!”
“打世子的注意同打姑娘的主意有什么区别。世子还不是姑娘的?!”在她眼里,倒像是李殊慈娶赫连韬似的。李殊慈才是当家的!青鸽对那些外来没安好心眼的女人尤其反感。恨不得把世子身边的女人全替李殊慈铲平了才好。“姑娘,咱们要不要给她们点颜色瞧瞧?”
李殊慈将手里的嫁妆册子放下,笑道:“不过是几个表小姐,何苦大费周章。”
“姑娘就不担心世子爷被她们给坑了?”青鸽一脸的不放心。
木云想了想:“世子爷不能这么容易被坑吧?世子爷对姑娘可是一片赤诚之心!我看不能!”
李殊慈满眼笑意:“总之,这事咱们不插手,且看着。”
桂子的香气随风起伏,馥郁氤氲,像极了人间繁华。
这日,绿芝提着两包余味斋的点心,稳稳当当的进了顾敏的屋子。顾敏见她面上平静,眼中却噙着不寻常的喜意,便问道:“有什么事?”
“是有事。姑娘别急,听奴婢慢慢说。”绿芝将两包点心拆开来,单拿了一包出来。又门外看了看人,这才回身对顾敏说道:“先前知道了半边楼那一处,奴婢便一连几日去那附近转,今日可巧见着了世子爷。”
“当真?”顾敏一听这话,眼睛一亮,“可曾遇见什么事?”
“也是奴婢今日赶得巧。”绿芝笑道:“大姑娘的未婚夫婿现在就在半边楼住着,想必常常与世子爷在那里碰面。今天世子爷临走的时候,正好在门口,我见那个柳公子交给世子爷一样东西。看他的神色应该是要世子爷转交给大姑娘的,不好经别人的手。世子爷还佯装拿了会架子。奴婢猜,这事应该没错。”
“你的意思是,世子爷今日要到后院来给瑜表姐送东西?”
“我怕世子爷发现,并未靠的太近,只佯装到里面喝茶,听到了几句话。听那意思,今日晚些时候,世子爷准来找大姑娘!”
“好丫头,我真是没白疼你。”顾敏看着绿芝分出那一包点心笑道:“你便将这包点心送到二姐姐那里去,将今日见到的跟她说说。对了,世子爷近日都不往后院来。必定是躲着呢,给瑜表姐送东西,想必也是悄没声的,你跟她提一提。能不能堵着人,就看她的造化了。”
绿芝点头答应,顾敏想了想又说道:“你说完了就留意着,若是见她出去,跟着看看她去了哪,便回来告诉我!”
绿芝出了门,顾敏麻利的换了一身衣服,到了母亲鲍氏的屋子里,将顾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鲍氏瞪着眼睛,蹭的站起身,叫道:“这不要脸的小蹄子!我告诉她老子娘去!”
顾敏连忙拉住,“娘,你怎么糊涂了!”她趴在鲍氏的耳边嘀咕了半晌,鲍氏愣了一会说道:“这能行?”
“就算不行,也没咱们的不是!”顾敏对顾芍的心性了解的不能再了解,那就是个自以为聪明的糊涂人!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的货!
鲍氏笑咪咪的看着女儿,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仿佛看见了什么绝世的珍品,半晌拍拍她的手背,道:“好,娘听你的。”
第306章 黑灯瞎火
天迅速落了黑,好几日的晴空万里终于憋出了几分雨意。
顾芍此刻望着黑压压的乌云缝隙里,透出的那丝微弱的光亮,觉得心情很好。这样的月黑风高,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她整个人几乎钉在了赫连瑜院子旁必经的一条小路边上,贴在那颗粗壮的桂树上,一动也不动。生怕弄出点动静,引来其他人。
天色越来越晚,冷瑟瑟的,顾芍衣衫单薄,便有些后悔自己穿的太少了些。正想着,那边突然转过来一条人影,看身形是个男子。顾芍心口砰砰跳个不停,这个时候能进的了二门的除了世子爷还能有谁?她用力咬着嘴唇,嗓子紧张的发干,犹豫着怎么冲过去。
眼见那男子就要从自己的眼前走过,顾芍一急之下,声音细若蚊蝇般的唤道:“表哥?”
陆纶元没听清楚,却实打实的听见附近有人,心想,顾敏可真会找地方,白日里人多不好说话,竟借着鲍氏的病,大晚上的邀自己到这僻静之处说话。他停下脚步四处张望起来。见树后有个纤弱的人影,愣了一下就朝那边走过去。犹豫了一下,口中轻声唤道:“妹妹?”
顾芍虽然看不清面容,一听这声‘妹妹’,心下顿时欢喜起来。见那男子也走到了树后,顾芍也没细看,一把扑进男子怀中。她的终身大事,全靠这一扑了!“表哥,你总算来了!”
陆纶元突然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惊讶之下,本能地用手臂环住怀中佳人。顾芍见他竟没有推开自己,还温柔的将自己抱住,心下三分的喜悦顿时涨到了十分,声音柔的几乎听不见:“表哥,原来你早知道我的心!既然如此,你怎么早不与我说?”
陆纶元只当怀中之人是自己心中想的那个人。听她这么一说,便也轻声应道:“只怕唐突了你……”
顾芍心中又惊又喜,早知道这样,她何必苦熬这多日!她紧紧搂住面前之人的腰,说道:“表哥,你要了我吧。我这辈子,只愿跟着你,你若不要我,我就活不下去了……芍儿不求别的,只求表哥给我一个小院子落脚,让我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呆在你身边,一辈子陪着你,伺候你……”
陆纶元听见芍儿两个字心下一突,暗忖道:怎么是她?难道顾芍假是借了顾敏的名义邀他后院叙话的?听顾芍这意思,似乎思慕自己许久了……
怀中之人衣衫单薄,触感柔软,淡淡的体温混着幽香顿时让陆纶元心驰神摇。虽然顾芍比自己还大了些,可这半熟不熟的女子正是吸引男子的时候。陆纶元此时若是在自己家园子里,早就忍不住动手了!他用手臂紧紧环住她,动作熟稔的低头在顾芍的脸颊上落了一吻:“你当真愿意跟我?”
顾芍受宠若惊,感觉他温软的唇在自己的脸颊上流连,又听他这么问,心下便知对方是接受自己了,猛然觉得一股委屈难言又夹杂着感动的热意冲向眼眶:“愿意,当然愿意!只要表哥待我好,无论什么样的委屈,芍儿都能忍。”
她说的委屈,指的是将来世子妃给她穿小鞋之类的。可听到陆纶伦耳朵里,就是与顾敏之间的姐妹之争了。
“好,好!你放心,我必定对你好!只是姐妹间的小吵小闹,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咱们家向来是以和为贵!”陆纶伦大喜过望,想不到自己无意中竟得一佳人入怀!到时候求了顾敏来,这一双姐妹共同伺候自己,那是何等美事?然而此时,他完全没有想到,顾敏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呢!
顾敏看着平日对自己嘘寒问暖,鞍前马后的陆纶伦,此时紧紧抱着顾芍,恨不得将她与自己揉成一个人,心下就气恨交加!这个狗东西!当初为了博自己一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现在却对着顾芍……这对狗男女!
只是,她此时万万不会上前去搅扰那两个人,更是希望他们多抱一会才好!等世子来了……
正想着,后边忽然传来衣袂生风的响动。顾敏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后墙翻了进来,顾敏吓了一跳,紧紧贴着墙根,强压着心中的惊惧一动没动。
赫连韬这几日,能不在府上逗留,就绝不在府上逗留,生怕惹出什么事端来。可今日不回是不行了,柳如刀让他给小瑜稍些东西。虽说两人已经订了亲,可也不能大意了,总不能让小厮丫头们私下里递来递去的。
后园中月光惨淡,他翻墙而入,决定从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穿过去,避免碰见不该碰见的人。可他刚进了后园,便隐约听见前方有人说话。
“表哥,知道你对我的心,和我对你的心是一样的,我这辈子就知足了……”顾芍将脸紧紧贴在陆纶元的胸膛上,“表哥……”
赫连韬狐疑的看着前面一团人影,一高一矮抱在一起。心想府中竟然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下人!正要过去问罪,面前突然窜住一个娇小的人影,“别过去!我不许你坏了我二姐姐的名声!”
饶是赫连韬身经百战也吓了一跳,若不是及时感受到面前之人不会武功,又是一名柔弱的女子,他一拳都要砸在她脸上了!对方说话的声音很小,似乎是怕惊动了前面那两个人。“你是谁?你二姐姐又是谁?”
赫连韬使劲往对方脸上看了一眼,对方也在看着他,只听她惊道:“世子表哥?是你?”
“你是顾敏表妹?”
顾敏仿佛受了天大的惊吓和委屈似的,眼泪立刻盈.满了眼眶。在微弱的月光下,那两点泪光却格外清晰:“表哥,求你,不要将二姐姐和陆公子的事告诉别人!敏儿求你了。若让人知道,二姐姐这一辈子可就毁了……”
她这句话不仅点明了抱在一团的两个人是谁,还说明了自己的一心为姐妹着想的善心。然而她这句话实在太长,又为了表明十足的哀怨,声音不自觉便大了些。前面两人一听见动静,同时出声喝问道:“谁!”
陆纶伦与顾芍心中都抱着同一个念头,那就是,怀中的人最好现在就落定了是自己的!若是喊来了其他人,正好将此事坐实!一个要做妾的,一个要纳妾的,还讲究什么?因此两人的喝问声足以引来附近巡夜的下人和后院围墙外的侍卫。
一时间呼啦啦一大片人提着灯笼围了上来。
顾芍做贼心虚,先是吓得腿软,后又一想,世子爷定能护得她周全,她已经豁出去了!怕什么!这么想着,便将脸紧紧扎在面前人的怀里,吓破胆了一般,手臂箍的死紧,身上却没力气一般挂在陆纶元的身上。陆纶元下意思用手扶了她一把,正巧被围过来的灯笼照了个通透。
陆纶伦好歹知道这里是敬王府,不敢太过造次。先是推了一把顾芍,没推开。又轻轻唤了一句:“妹妹?”可顾芍整个人就如同长在他身上了一般,死活就是不撒手,不抬头,不应声。围着的丫头婆子跟侍卫们,大眼瞪眼小的看着眼前的奸情,不知如何下手,是分开呢?还是不分开呢?
这回,陆纶伦脸皮再厚也冒汗了。
那边顾敏看见紧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就这么暴露在众人之下,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口中哭道:“天哪!怎么会这样!”身子一软脚一歪,就要倒进赫连韬的怀里。口中还一连声的带着颤音的‘世子表哥’。
赫连韬眼见她倒过来,手还伸出来要抓自己的衣服,惊悚间反应极快的翻身躲了开去!生怕沾了顾敏一根头发丝,也丝毫不在意顾她摔的如何。身后树影暗处发出一连声的‘嗤嗤’声。赫连韬怒道:“你们几个藏得倒好,还有功夫笑爷!”
赫连韬说完这一句,立刻翻出了后墙不见了。他可不能留下断案,断来断去说不清了怎么办!!他捏捏手中的东西,狠狠在心中骂了一万遍柳如刀。“都来害爷!”
角落里,顾敏一头栽在地上摔得头晕眼花。
先前隐在暗处的暗卫们看了一场笑话,还顾自‘嗤嗤’个不停。他们可不管这档子事,他们是暗卫,只管主子们的安全,那个叫顾敏的!要么趴着,要么自己起来!他们可不管!
府里的下人们将抱成一个人的陆纶元和顾芍围了个结实,狐疑的看着陆纶伦怀中的女子,再不知道此女是谁的情况下,他们可不敢多说话!
顾芍听着周围的动静,琢磨着时候也差不多了,怀里的人怎么也跑不掉了,说不清了,终于满面羞红的松开了手,头压得低低的。玉紫今日正好当值,她认出顾芍,眉间皱了皱,吩咐道:“来人,将陆公子和顾二姑娘送回去!”
他们是怎么来的先不管,总之得将这两人各自分开才好!
只是那厢等着众人向世子叩拜问好的顾芍,一听‘陆公子’三个字,猛的抬起头往身旁看去。瞳孔在明暗交替的光影下,剧烈的收缩了一下,惊恐道:“怎么是你!”
第307章 他想她了
紫玉的脸色一黑,她身为管事大丫头,这会还看不出门道就怪了:“顾二姑娘还是先回自己的院子才好!”几个婆子和护卫听见吩咐,立刻上前拉扯两人。先前是请,这回可就是强行绑回去了。
这边顾敏头昏脑涨,狼狈不堪的从地上爬起来,心下恼怒不已。越发看着顾芍和陆纶伦碍眼,当下大声尖叫道:“二姐姐!你!你怎么能做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我们顾家的脸全被你丢光了!”
重要的是,世子居然像避瘟神一般避开了她,任她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顾芍此刻还处在呆滞当中,听见顾敏尖利的指责声,终于回过神来。“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玉紫一个眼神,几个婆子上前堵了她的嘴,拽着便走。另外有人将顾敏也带了出去。这边陆纶伦却镇定多了,见紫玉看着他,当下行了一礼:“姑娘莫怪!”
玉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别说不是正经客,就算是正经客人,也不敢在王府做出这种事来!她斟酌了一下言辞,问道:“请问陆公子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后院?”
陆纶伦不惊不慌,说道:“顾家二伯母身上不太好,所以在下与顾家少爷一同进来看望,只是途中接到……顾家二姑娘的消息,不知她是否出了什么事,便中途改了道,急着到了这里。”
玉紫问了这一句,便将陆纶伦送了出去,事实到底如何,这府中自是有人能说清楚,她又何必废力气盘问他们!这顾家人,真是乌烟瘴气!
赫连韬此时已经从王府外绕了一圈,从前门进了他爹的书房。
两块门板差点在他的脚下飞了出去。屋里正在对弈的赫连霆和顾子皓吓了一跳,纷纷朝他望过来。赫连韬见到顾子皓,连忙说道:“我说小顾,唉……我也不知怎么说!”
顾子皓是顾振陶的嫡长子,是顾芍亲弟弟,算是顾家唯一一个明理之人了,顾振陶也是为了他才费劲周折到上京来投奔赫连霆。赫连霆父子对他的印象不错,平日也是看着他的份上对顾家人颇多忍让。
他一看赫连韬的脸色就知道顾家人又做下什么龌龊事了。当下便起身赔礼道:“世子还请息怒,顾家人若有何失礼之处,还请您海涵……”
赫连韬烦躁的摆摆手,道:“这事与你没什么相干。倒是与你同来的姓陆的!实在不像话!”赫连韬将方才园子里的事情跟两人说了一遍,有顾子皓在场,他自然是忽略了顾芍与顾敏的小心思:“我看这人不是什么好鸟,定然吃定了顾芍表妹,一顶小轿抬回去了事,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你过来,我告诉你……”
顾子皓出门之后,赫连韬转脸对他爹说道:“爹,咱们不如把吉日往前提一提?”
赫连霆一瞪眼,“胡闹!吉日已定,哪有说改就改的道理?不多一月有余,你就等不了了?”
赫连韬也瞪眼:“你还不知道小五的性子,她眼里最是容不得一粒沙子,若我被人平白给污了……小五肯定不要我了……“
赫连霆被儿子一句‘污了’狠狠噎了一下,想了想,也不知怎么回他这一句,只能道:“你就那么容易让人给污了?”
赫连韬一本正经:“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的!我心里只有小五一个。这几日我就不在府里住了,等舅舅他们搬了我在回来!爹若有事,便让洪叔去半边楼寻我去!”
他说完就起身要走,赫连霆在后边喊道:“你往哪去?!”
赫连韬头也不回:“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不过在这之前,他得去看看小五去,好几天没见着,他想她了!
赫连韬轻车熟路的翻过院墙,轻巧的避开桂树的枝桠,这院子里还是一年前的样子,哪块青砖开了道缝,哪条廊檐下多了一只燕,他都记得清楚。
一年前,她为方瑾的死悲伤的无法自抑,颓败的靠在院子里的廊柱下,头上身上都沾着桂子的花瓣。他那时不知怎么,突然觉得世人复杂,世事无趣。做的事大多无用,说的话大多是废话,不如挥一挥手里的剑,干脆又直接。所以,他在她面前舞了那一场剑。
他清楚的记得,她的神色缓缓由悲伤变得凛冽变得冷硬,又缓缓放下,变得柔软变得坚韧。然后她站起身,对他说:多谢你。
她是否是在那时对他有了一点点念想呢?
他很珍惜和她在一起发生过的点滴,无乱是好的坏的,只要是有她的。
赫连韬站在桂花树下,看着室内暖光中,她一手执盏,一手执笔正在书画着什么,时而与丫头们说笑几声。
今年的桂花开的颇盛,赫连韬闻着这股香气,心念一动,手中多了一道光,剑身上能看到纷落而下的花瓣。
李殊慈手中落下最后一笔,神思一凝,愣愣的推开窗子。
眼前的情形与曾经的场景融合在一起。
如墨的夜空中,薄淡的月光下,赫连韬一袭黑衣手执长剑,在纷纷扬扬的花瓣中来回穿梭。她的眼神随着他执剑的手时凝时散,那一丝丝细微的波动,直直的穿过她的五脏六腑,将她所有的情绪连系在一起,死死的打了一个结。
他飘忽的身影,与寒光雪桂卷到一处,又与长空星月合到一起,让李殊慈乍暖乍寒,深深将此时的感觉刻印到骨子里。她知道,这是她与他的连系。
赫连韬缓缓收住剑势,这次,是李殊慈帮他拂散一身的落英缤纷。“你来了?”
“小五,你可想我了吗?”
李殊慈伸出手指,点在他微蹙的眉心,直到那里顺着她手指的力量缓缓变得平整,才道:“想。”
赫连韬眼中的神采潋滟的几乎溢出来:“方才见你在写写画画,是在画什么?”
李殊慈看了躲在门口的青鸽和梅白一眼,两个丫头‘嗤嗤’的偷笑了几声,便说:“我们给二位沏茶去。”
李殊慈笑嘻嘻拉着赫连韬到案几前,道:“你看。”
赫连韬往那一摞纸张上看去。有街市,有店铺,有人,有物。倒像是描绘的话本子一般,他下意识的指着第一张,里面画着一个少女正趴在门上听壁角,她身后的少女一脚踩在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
再往后翻,少女吩咐侍从将这个昏迷的男人扔到了轿子里……
“这……”赫连韬目瞪口呆,“小五,这不是咱们头一回见面时候的情形嘛!”
赫连韬再往后翻,皆是他们之间发生过的种种。只不过,大多是她欺负他的!李殊慈掩口轻笑,“这几日呆在府上,闲极无事,便想起这一茬来,往后你若对我不好,我便翻出来给你瞧一瞧,做个范本岂不好?”
赫连韬无奈的看着她道:“都是我受你压迫的光景,爷也有威风八面的时候好不好?”
李殊慈歪头看着她笑:“那些不是有爷自己记着呢么?”
赫连韬复又低头细看,一张一张细细看了一遍,突然笑道:“也好。正好当压箱底的。”
此话一出,两人都是一怔,随即从头红到了耳朵根。李殊慈连脖颈、手上都透着粉。那新妇压箱底的,可不正是临出嫁前,亲娘给的洞房时用的小本子么!李殊慈想到嫁衣从过来时,那配成一套的开裆裤,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红晕顿时又深重的一层。
赫连韬正为自己的口不择言而尴尬的直想撕烂自己的嘴,却见李殊慈红霞飞满。眼睛顿时直了,张着口也不知道方才是要说什么了,就直直的看着她,一副呆头傻脑的鹅样!
青鸽和梅白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副模样,两个人竟一个成了望夫石,一个成了望妻石了!
两个丫头憋不住笑,就要退出去,还是李殊慈先反应过来:“你们两个,要往哪去!赶紧回来!”
赫连韬被她一句话也说的回过神来,见两个丫头进来,连忙干咳一声,假装去看李殊慈的画,又想去方才‘压箱底’的傻话,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最后还是梅白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杯茶,这才解了困局。“嘿……小五,喝茶,喝茶!”
李殊慈将脸埋在茶盏里,只恨不得抓着赫连韬死死咬一口。最后还是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都已经敲过二更鼓了,一般人早就睡了。
赫连韬忙放下尴尬,将晚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害的李殊慈差点将口中的茶喷出来,急忙一口吐回茶杯里,好笑:“你真让顾敏就那么一头戳在地上了?”
“啊!可不是,是她自己要摔得,能怪谁?”赫连韬说的正义凛然:“幸好我躲得快,不然就让她给赖上了。”
青鸽上前给李殊慈换了茶,笑道:“世子爷还真忍心!”
“我有什么好不忍心的。”赫连韬连忙说道:“小五,我真没什么不忍心的。”
李殊慈今日仿佛已经将这辈子的尴尬都用光了,她干咳一声,赶紧道:“天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罢!”
“是,是,我也该回去了,这几日我回半边楼去。”赫连韬连忙站起身,“小五你,好好歇息。”
第308章 狗行千里
这边顾芍被扭送到了尤氏和顾振陶跟前,想起顾敏那一句‘我们顾家的脸全被你丢光了’,
只吓得手脚冰凉,兀自心中悔恨。世子爷怎么变成了陆纶元!这……这说不通啊!顾敏就算是想害她也不会把自己的男人贡献出来害她吧?
“孽子!你到底做了什么好事!”顾振陶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上面摆着的杯盘茶碗都跳起来抖了几抖。
顾芍未语泪先流,抖着下巴嘴唇,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她能怎么说?说自己去堵世子,却堵错了人?“爹……”这一生期期艾艾‘爹’,顿时将尤氏的眼泪也给勾出来了。“芍儿,我的芍儿,是不是那姓陆的小子欺负了你,你说出来!娘给你做主!”
“胡说!”顾振陶年轻时候也是风花雪月过的,哪里看不出陆纶元对老二家那丫头的心思,怎么会突然之间换了顾芍了?定然是顾芍与那丫头争风吃醋,连脸面都不要了!“死丫头!你竟敢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早知道就应该将你留在老家老死一生!”
“啊!”尤氏猛然一声尖叫扑到顾振陶身上,扯着他大叫道:“老爷!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芍儿难道不是你的女儿!她蹉跎至今就没有你的错!若不是你拍着手叫好,称赞女儿心气儿高,将来要嫁个好人家,芍儿能到至今?老爷敢说你没盼着芍儿能攀个高枝儿!”
“你!”顾振陶指着尤氏母女,手指尖都发着抖,直气的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一甩袖子!“哼!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难不难养也是你的女儿,我不管,今天若不让那个小子来给个说法,我今儿就撞死在你眼前!”又是抱着顾芍,噼里啪啦将顾振陶说了一通又转到陆纶伦身上。
尤氏嚎啕大哭,那边顾敏母女也听得清清楚楚。鲍氏此时才有点慌了,对顾敏说道:“敏儿,这……”
“娘!这关咱们什么事!”顾敏的气恨恼怒这会如同回炉了一般,这会儿正燥气上涌呢:“是她自己要去做贱人,你是没看见她死死抱住……那人的样子,简直是没见过男人一般!真是恶心死我了!”顾敏心里被赫连韬那一躲气的魂不附体,此时一股脑都将气洒在顾芍身上。
鲍氏此时还躺着装病,听了这话也放下心来,犹豫了一下说道:“敏儿,你对那姓陆的小子当真没有心?”
顾敏一听这话更压不住火气了:“娘,你是没见这一对不要脸的货!大庭广众之下都快揉成一个人了!女儿怎么敢对这样的人有心!”若说有那么点心,也是在上京之前。现在她算是看明白了,陆纶伦此人,当真是来者不拒!管她是谁,只要能上手的,他一水都乐呵的收了!
俗话说的好,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她就不信陆纶伦将来娶了正妻就能改了秉性!再说,他那样,真是打算娶自己做正妻的么!“娘,我告诉你句实话吧!女儿这辈子定要嫁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旁的,都作罢!”
这次不行,不是还有下次么,自己才十五,不急!她倒要看看世子到底是不是铁打的人!
顾振中此时推门进来,后边还跟着孙姨娘和顾予轩。自从有了这个儿子,顾振中几乎就在孙姨娘屋里扎根了:“敏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予轩却问的十分直白:“姐!陆兄不是一直对你朝思暮想么?怎么一转身就……”顾敏狠狠瞪着他,将他后半句给生生瞪了回去。孙姨娘连忙站到儿子跟前,说道:“我说敏儿啊,予轩也是关心你的终身大事,你怎么能怪予轩呢?”
顾敏气的发抖,只看着顾振中说道:“爹,陆纶伦何曾与女儿有什么。他有什么心思,女儿是不知的。不过,他是什么秉性女儿从前不知道,今儿个可是知道了。既然她们已经凑做了一堆,还是一床锦被盖鸡笼,遮遮羞吧!”
顾振中的目光在鲍氏身上停了停,又看了看顾敏:“既然敏儿这么说了,爹也不强求你。那陆家小子的心性着实太过轻浮了些,哪里配得上敏儿?”从前他也觉得陆纶伦还行,只是入了京之后,这陆纶伦又能称得上什么东西?
他女儿说的没错,要嫁,也得嫁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既然如此,这事你们就别管了,免得又惹出口舌是非,我自己到那边去看看,你们便早些歇息罢!”
那厢顾芍就如同被剪了舌头一般,挑挑拣拣也没说出几句有用的!总之,就是她和陆纶伦抱在一起的时候被抓包了!顾振陶气的跳了老高叫人把陆纶伦也叫了来。陆纶伦的态度是十足的好:“伯父息怒。芍儿也不小了,早该许了人家。陆某不才,愿将芍儿抬回去,好生对待。还望伯父允准!”
聘则为妻奔是妾。他陆纶伦也不是傻子,顾芍那句‘怎么是你?’已经说明了一切。可如今木已成舟,顾芍若不愿意,就只能悄没声的被送回老家嫁个普通穷户!陆纶元心中早就料定顾芍会如何选择。
顾振陶颤抖说道:“抬回去?”抬回去,就是一顶小轿接了新人,从后角门抬进府里做姨娘的意思,这三个字已经明明白白的说明了陆纶伦对此事的态度。
尤氏在一旁抱着顾芍哭的昏天暗地:“我的芍儿,怎么这么命苦啊!到头来还是要做妾不成?”
顾振陶指着尤氏怒道:“还不是你女儿自己做的孽!”
顾芍见自己的爹娘和陆纶伦仨个人几乎就要拍板定论,吓得连连摇头:“爹,我不给他做妾,我不给他做妾!”她若是给陆纶伦做了妾,那她这几年的蹉跎还有什么意义!当初刘家的大少爷可是涂州城的望族,要纳她做妾她都没答应!若要做妾,她就得给世子王爷做妾,旁的人,她才不愿意!
陆纶伦眉毛一抖正要说话,顾振中却来了。陆纶伦想想将来兴许还要求得顾敏,便行了礼没多说话,只是看向顾芍的眼神越发轻蔑起来。
但顾振陶就没有陆纶伦那般淡然了,他自是以为顾振中是来兴师问罪的。毕竟陆纶伦先前一直对顾敏紧追不舍的事,亲戚们都看在眼里,二弟也没说反对,此时自家的女儿抢了二弟女儿的夫婿,他如何能不心虚?
“二弟,你来了。”他用手着指着跪在地中间的顾芍,脸红脖子粗道:“我正不知拿这个孽畜如何呢!你来说说!这到底该如何处置她!”
顾振中看了一眼满面谦恭的陆纶伦,又看看哭的一塌糊涂的顾芍,摩挲着下巴沉吟道:“这事照理来说是大哥的家事,弟弟不该管,可芍儿毕竟也是我的外甥女。弟弟岂有不关心之理?找我看来,一对小儿家情难自禁也是情有可原,何不趁此机会成全了他们也就罢了!”
顾振陶听他这么说,心就放下了一半,只要不涉及到顾敏的亲事,这事就好办多了!“二弟说的有理,只是,我顾振陶的女儿何苦要给人做妾?就算是嫁个穷腐书生也断断不能与人做妾!”
陆纶伦和顾芍听了这话心中同时一跳!
陆纶伦心中腹诽不已,难不成顾家这两个老不休要趁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强行逼婚不成。顾芍却是心中转了个急急的弯,没错,她不能做陆纶伦的妾,可为什么不能做他的正室!
尤氏也不忘在一旁添火加柴:“是啊!老爷,我如花似玉的宝贝女儿养了这么大,怎么能任人欺辱,若是不能讨个公道,我们娘俩就这么一头碰死算了!到时候人命关天,告上衙门,也能还我女儿一个清白公道!”
陆纶伦也不是傻子,被几个人看的浑身不自在。怎么,他们还真想逼自己娶了顾芍?!这是从何说起!明明是顾芍自己撞上来的!“伯父伯母这话是怎么说……”
“出什么事了?”众人正各自打着主意,一片胶着之际,顾子皓一身浆洗的发白的靛蓝长衫,披着朗月星辉推开了门。“爹,娘,二叔。”
顾振陶看见儿子回来了,不由底气更足了些,他这个儿子总算入了王爷的眼,这些天来,一直叫他跟在身边。“皓儿,你怎么回来了?今日怎么没留在王爷那边?”
顾子皓看看自己的姐姐,又看看陆纶伦,不急不缓的说道:“方才正同王爷对弈,有侍卫来禀告了些事情。儿子便回来了。”
顾振陶兄弟俩一惊,对视一眼,连忙问道:“王爷都知道了?”
“不瞒爹和二叔,这上京之中,世家贵族中的护院侍卫与咱们那可不同,这府上的一举一动,甚至一言一语,可能瞒得过人?”顾子皓看了陆纶伦一眼,看的陆纶伦心下一哆嗦。“莫说咱们是借住在人家的府上,就算是在咱们自己的府上,可能容许有此事发生?”
第309章 添妆叙话
“皓儿……你这话,这话……”顾振陶呆了呆:“王爷的意思是?”
“王爷并未说什么。”
陆纶伦的心刚放下,顾子皓又道:“只是,这事出在王府里,若传出去,人家说的是王府的,议论的是王府,万一呈到君上跟前,咱们可能端的住?”
众人心里被他说的七上八下,顾子皓环顾众人叹息一声,道:“再者,王爷不说,是看着咱们是亲戚的份上,不会把咱们怎么样,只是那些见了这事的丫头婆子等不相干的人,怕是活不成了……到底是这许多人命。太过造孽了!”
顾子皓将‘不相干’这三个字咬的紧,紧的陆纶伦的心跟着缩成一团。“顾兄,何苦说的如此严重,不过是……”
“不过是你与家姐无媒苟合?”他冷哼一声,“陆兄觉得这是小事?这事若闹开了,家姐自然是沉塘的罪过,活不成了。然而,陆兄也难以独善其身。我家也不能白白受了这冤屈,白白毁了我家姐!让我们顾家一家办丧事!”顾子皓这话说的一点不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杀气。
陆纶伦此时当真傻了,他看看满屋的人,最终将目光定在顾芍身上。
顾芍此时哭的杏眼红肿,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前,愣愣的缩着,仿佛是被顾子皓的话吓坏了,如此,竟很是有我见犹怜的风韵。陆纶伦呆了一会,上前扶起顾芍,道:“顾兄误会了,我思慕芍儿已久,早有娶她为妻的意愿,适才那桩事也是我一时情难自禁,竟做下了错事,请伯父原谅侄儿鲁莽,成全小侄与芍儿吧!”
顾振陶见他如此说,便要上前应承下来,顾子皓往他身前一站,拦住道:“陆兄,此话既出,断然难以收回。今日之事因你而起,我家姐平白受你所累,往后你若对我家姐有半分不好,我顾子皓决不会善罢甘休!”
陆纶伦有口难言,只能深深躬下身去:“是……”
第二日,顾家就举家从王府搬了出去,连带着陆纶伦,顾家的新女婿。
他二人的亲事快速而低调的办了暂且不提,此时敬王府已经万般就绪。
吉日定下的第三天,敬王府登门下聘礼。
聘车以双羊牵送,载八樽金瓶酒,装以大花银方彩胜,红绿销金酒衣簇盖酒上。加以花茶果物、团圆饼等无数。又有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团冠、四时花冠及上细杂色彩缎匹帛、银锭、首饰若干。另外,金镯、金帔坠、缠臂金等三金齐整,一应物什无不郑重其事。
送聘的队伍敲敲打打,热热闹闹的游了大半上京,备受瞩目之下,欢天喜地的进了李府的大门。
李唯清带着一应人等,客客气气的接了聘礼,放在正堂之上,备香烛、果酒等物告祝天地祖先,另外各备彩缎、紫罗、金玉帕环、七宝巾环、箧帕鞋袜之类;更以空酒樽一双,投入清水,盛四金鱼,以金箸一双,玉葱两株,安于樽内,以示鱼水和谐,夫唱妇随。
接下来的日子,李殊慈无所事事,如同朝臣乞骸骨回家荣养了一般,将之前瘦没了的几两肉一口气养了回来。时而拈针绣些嫁妆,时而去聆听一番姚氏的叮嘱,日子转眼就进了十月。
亲眷姐妹开始陆续上门来看望李殊慈,并送上精心挑选的饰物女红之类添妆,与李殊慈往日亲密的不说,京中来往泛泛的贵女,竟是越往后送的越发贵重起来。如同要在李殊慈的添妆上一较高下一般。
俞宝婵少不得要调笑她几句:“公主殿下如今身份贵重,我这小小物件你是再看不上的了!”
祁柔身为李殊慈的嫂子,一直帮她待客说话。两人都不是扭捏的性子,这段日子也早就混熟了,祁柔早就听李屹说过许多李殊慈的旧事,对自己这位小姑甚是敬佩,因此两人相处的相当不错。她笑道:“你送的这对簪子,竟还说是小小物件。”
“就是!”木云咧嘴道:“你这也太谦虚了,你这小物件早把我这大俗人给比没啦!”
俞宝婵送的镶金白玉双鱼簪子,精雕玉琢,玉质上乘,更别有一番寓意在里头,李殊慈心中喜欢的不得了,只是看俞宝婵装模作样嘟着嘴,特意酸她,便说道:“小妮子别急,你到时且看我送你的添妆罢!”
俞宝婵脸颊腾地烧起来,过来.搔她的痒:“好哇,你们一群人就每一个好的!”向九如今在御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却时时三言两语羞的宝婵怒也不是,不怒也不是。两人的亲事也已经临近了。
“阿慈,咱们亲近我才和你说。”俞宝婵到底担忧李殊慈张扬太过,说道:“如今你父亲在朝中这样的声势,她们这般巴结你,对你怕是不好?”
李殊慈知道她想的什么,便解释给她听:“你放心,她们这些人的想头,宫里头都清楚着呢,东西再贵重,不过是面子情,哪像咱们是真心的交情?这礼,咱们只管当做是冲着太皇太后的面子送的,与我父亲,说有关系也有关系,说没关系,也就没关系。再说,这是添妆,将来带进敬王府去,还能怎么样?”
俞宝婵细细想了一会,便笑道:“你说的有理。”
祁柔虽然不像一般的贵女,可谈论朝政这种事情,对她来说还是太过了。便转移话题道:“好了,咱们不说这些。宝婵可是不知道,我这妹婿好歹是个世子爷,却生怕阿慈被人抢走了似的,三天两头的来咱们府上,府上的门槛都要给踏破了!”
李殊慈进来常常被这话打趣,已经从最初的羞臊难当渐渐成了一副厚脸皮,只道:“我怎么不知道……”
祁柔用指尖戳她的额头,笑嗔道:“宝婵,我这小姑脸皮厚的很,你可别笑她……”
俞宝婵‘噗嗤’一声,喝进口中的茶都一口喷了出来,她羞愤跺跺脚,连忙喊青鸽:“你们家我可再不敢来了,快快领我去换件衣服!”
这里正说着,外面雪心便进来禀告:“姑娘,二姑奶奶和六姑娘来了!”
李殊慈忙站起身去迎,看见李姝玉扶着李姝然进来,她忙笑道:“二姐姐怀着身子,哪里好跑这么远!”
李姝然这已经是第二胎,比投胎安心不少,也已经有六个多月,当下笑道:“哪里有你说的那般厉害,我这个月份还得多少走动走动,你这么大的事,姐姐哪有不来之礼。”
“五姐姐!”李姝玉如今长了两岁,又兼之前李姝宛没了性命,性子变得温驯了不少,很听吴氏的话,与李姝然之间的走动也比从前多了不少。
“雪心,二姐姐不适合喝茶,你去取些蜜水来。六妹妹喜欢喝花茶。”
李姝玉对李殊慈一直是感激的,此时听见她的吩咐,更为李殊慈的贴心而感动。李姝然早就知道李殊慈的玲珑心肝,说道:“五妹妹,有件事,姐姐得告诉你,往后嫁了人,可别整日里太过操心了,先头几年就要打好底子。尤其是生了孩子之后,定要好好保养好身子,万事让你夫君替你多担待着些,他才懂得疼你,你若像个男人一般能抗能算的,到时人家就当你是个硬朗的,不心疼你了!”
祁柔颇有些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的小姑子们各个都是这么的爽朗性子。李殊慈被李姝然抓着手,想起上辈子李姝然一脸忧色劝她的话,慎重的答应了。不禁感叹,这辈子她是真的重新活过来了。
婚嫁前,赫连韬最后一次来看李殊慈,却因为心中实在担忧节外生枝这种事,足足念叨了李殊慈一整个下午。
李殊慈笑盈盈的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到心里,最后补充了一句:“你放心。这是上辈子牵扯来的缘分,谁也分不开咱们。”她和他,上辈子死同穴,才换来这辈子的生同衾。
赫连韬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这么大方的给他一句痛快话,只是,得了这一句,比他自己劝自己一万句还踏实。从李殊慈这出去,赶紧迈着轻飘飘的步子去拜见老丈人和丈母娘。
李唯清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好脸色,一想到当初女儿知道这小子死了,竟让要给他当未亡人去,他就浑身都生气!只是赫连韬的嘴皮子除了在李殊慈面前不太好用以外,对待别人那是手到擒来,何况是姚氏。将姚氏哄得高兴了,李唯清就是有一万个绊子,也不敢随便使出来。
姚氏不管李唯清瘪着的嘴角,眼角眉梢里全是喜意,掩都掩不住,早就从心底里认可了这个英俊端正,又年轻有为的女婿。一番家长里短的嘱咐,又亲自送了赫连韬出门,回来跟李唯清说道:“咱们阿慈就跟天上掉下来的珍宝似的,不知怎么,偏生姻缘不顺,看来,就是先前的缘分不对。如今她就要出嫁,我这一颗心也总算放下了。”
李唯清不理她的絮叨,‘啪啪’拍着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姚氏见他如此,翻他一个白眼自上榻休息去了,连声招呼也没有。李唯清愣愣的看着媳妇这般,心想自己的地位如今当真是垫底了。叹息一声,终于接受了李殊慈就要嫁为人妇的事实。
第310章 礼成(一)【第二更】
敬王府,早早就里里外外开始忙活,他们族上人虽少,可各家各户的人哪里能放过这个机会,没来十个也来了八个,光是迎亲的傧相就自荐了二十多个,最后好歹选了六个。
向九他们已经在府上闹翻了天了,赫连韬平日里提到亲事就乐得合不上嘴,今日更是根本就没合过嘴。赫连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说到自己的亲事,他就拘谨窘迫手忙脚乱。往常那谁家的谁谁成亲的时候,他闹得欢着呢,怎么轮到自己,竟是这么……
郑嬷嬷,雷嬷嬷带着蓝心雪心等一众丫头婆子都已经先一步到了王府去打点,此时见新姑爷居然乐得傻成这样,彼此更添了无数的欢喜。
铺嫁妆的当天,不少酒楼铺子都在门口扎了大红绸,毕竟是敬王府和李相府结亲,以求沾沾这份天恩似锦的亲事的喜气。
抬嫁妆的小厮们早就被召集起来挨个**过,不合格的一律刷掉,剩下的都是清一色的个头,相貌整齐,眉眼端正。一溜的红锦衣金玉带,头上扎着大红销金软脚幞头,天不亮就被召集起来,又将当日的事宜过了一遍。
时辰一到,两人一抬由李府的管事引着,一步一稳的出了相府大门。沿路的各大酒楼雅间早就坐的满满当当。位置是看嫁妆的好位置,人当然也是上京各家了不得的人物。楼上楼下挤满的百姓们看的是热闹,他们看的可就是门道了。
这嫁妆里,不仅有李相爷夫妇给李殊慈备下的嫁妆,还有宫中太皇太后娘娘给备下的一份嫁妆。
头一抬嫁妆是有讲究的,赤金镶玉的如意端端正正的摆着。后头紧跟着简单大方的各色家俱和必备的各色金器玉器,帐钩烛台,各色首饰等,只不过这些东西统统都是别人家的四五倍之多,众人看到这些还能淡然坐着,只是越到后面越是连椅子都坐不住了。
就在无数人为眼下的一对巨大的珊瑚盆景和一箱子大小不一的夜明珠惊掉下巴时,竟然看见了往年间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一扇整块和田白玉雕刻而成的四扇白玉屏风。一时间,众人纷纷起身,争先恐后的拥挤上前,想要争睹此屏风的真容。
只是按照这嫁妆的过法,最往后的越是尊贵难得,这后边得尊贵难得到哪里!
抬嫁妆的红衣小厮们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后面更是源源不断似乎有过不完的嫁妆,见过的没见过的,都在议论这些嫁妆的出处来源,价值几何。猜想这对新人是如何得到的这份恩宠,平时低调平易近人的李相为何此次如此赫赫扬扬。
还好除了之前的珊瑚白玉之后,再没有这般吓人的东西,可看得出门道的人,都往往是倒抽着气看完这份嫁妆的。那古玩字画,古砚古墨,古鼎典籍几乎件件都是绝品,任你有金山银山也买不到的。何论还有那些看不分明的山庄,铺子等。
赫连韬和李殊慈可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的。
御书房中,君上放下手中的折子,对一旁的全恒笑道:“这两人还真是,这嫁妆备的,把朕都要逼疯了。”全恒给金曜换了茶水,带着笑意,却没接他的话。金曜喟叹道:“我知道他们的心,他们将这份富贵恩宠全晾在外面,其实是为了成全朕!”
全恒这才借口道:“二位都是君上至亲之人,哪能不为了君上。”
金曜站到窗阁之下,临高负手望着远处山峦河川。自己从此就要被禁锢在这天下最繁华的牢笼之中,就让他的至亲至爱至友能替他活的恣意潇洒罢!
此时头抬嫁妆已经进了敬王府,赫连韬连看一眼都顾不上,他已经被明日迎亲的事情弄的团团转了。
李府这边眼见着嫁妆整齐有序的出了府,李唯清却有些发起愁来,姚氏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李家这些年待我的好,你待我的好,我都知道。便是有什么委屈我也没说的,可委屈了我的女儿,是万万不能。”
李煜自从沈皇后那件事落幕,便独自搬到了别院去住,年节也好,别的也罢,任何人都别想见到一面,任李唯清三催四请,就是不露面。他觉得老爷子是太过糊涂了。难道因为一个叛逆沈皇后与自家人都成仇了吗?尤其是他对阿慈的态度简直就像仇人一般。“罢了。不来总比来了之后再出什么事的好。”
姚氏点头,她不能说公公的不好,但既然李唯清都说了,她更没什么不乐意的。女儿大喜的日子,李煜若是来点脸色,谁也受不了。
第二日,李殊慈一大早就被姚氏,青鸽等人从榻上挖了出来。
迎亲的时辰是在日斜之时,只不过李殊慈这一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说不紧张不手忙脚乱是假的。毕竟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青鸽看着她不由抿嘴笑起来。除了小时候,她还是头一回看见姑娘这般小女儿家的模样。
此时还不用着喜服上大妆,李殊慈先喝了小半碗细粥,仔细收拾一番,着了大红的家常软儒裙穿了,等着全福夫人和闺中密友,亲戚姐妹,仆从下人们过来道喜。彼此递了喜气,欢喜了一会,众人就拥着李殊慈往祠堂里去祭祖。
先前这些事情早就照着老嬷嬷教过的做过一遍,此时不过是再按部就班的再来一遍。姚氏此时反倒没有先前那般雀跃轻松了,自己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就要出阁了。手里攥着手帕子不断的蘸着眼角,强忍着不让眼泪掉出来。李殊慈的情绪也被惹了起来,一会欢喜一会愁的。
从祠堂回来,便开始着大礼服,众女眷们嘻嘻哈哈等着赫连家来催妆。
吉时一到,李府外乐声大作,赫连韬一身大礼服喜气洋洋的骑在马上,将前边一色英武不凡的行郎和后边六个年轻俊俏的傧相都比了下去。最前边的乐班接连不断的唱着吉祥曲儿,一进喜棚,洋洋洒洒的花红就漫天的撒了出来。一对一对用红绸子编成双喜结儿,喜气至极。
赫连韬下了马,笑容满面的被拥到二门,念吉利诗词,催促新妇蹬轿。
李殊慈被众人簇拥到正堂前,辞别亲长。
姚氏笑的喜气盈眉,却禁不住一直流泪,给李殊慈正衣襟钗环,张了张嘴,想到那些体己话儿在人后都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又只剩下笑和流泪,李殊慈被她这么一弄,心中酸胀无比,眼泪也直往外流,喜娘及其熟练的拿帕子沾了她的金豆子,一颗也没掉到脸上身上。
倒是二伯母吴氏在一旁替姚氏说了几句:“世子爷对你的看重,咱们心里都有数,你是个聪敏灵透的,凡事不用多交代,只是这夫妻间来来往往总有磕碰时候,都不是大事,也不能时时强硬了,该软和的时候得软和,才能夫妻同心。”
姚氏这才想起来女儿这副倔强性子,连忙补充道:“阿慈,你是个要强的,往后夫妻两个过日子,万万不能逞着性子来,凡事两人多包容多商量,嫁了人不比自家,自家中随你怎么娇,嫁了人就是为人妇,为人母,你可明白了?”
李殊慈连连点头,李唯清在一旁拍拍女儿的肩膀说道:“乖女儿,他要是欺负了你,你千万别藏着掖着的,大大方方告诉为父,为父定替你欺负回来!”一句话让姚氏和吴氏两个人都无语了,这话说的,感情之前她们叮嘱的都是废话!
得双亲叮嘱训诫后,喜婆连忙笑盈盈的上前,大声说着吉利话在赫连韬的催请声中,将李殊慈请出了正堂。
这边赫连韬眼见着李殊慈终于出来了,可算是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将一双玉雁放下,李殊慈低着头,目光从赫连韬的金线皂靴往上看,一直看到他的眉眼处,那眼里的喜悦同她心里的喜悦一样,没有茫然,没有勉强,没有心不甘情不愿。
这就是两情相悦。
李殊慈在一阵阵喜乐声中上了花轿,这边姚氏盯着他:“阿慈交给你了,万要好好待她!”赫连韬连忙躬身应承,又将身子转向李唯清。等了半天,头上也没动静,赫连韬心里急着出去绕檐子好发嫁,便抬头去看。
李唯清什么都没说,只‘哼哼哼哼’了一句。赫连韬满头是汗,这句‘哼哼哼哼’包涵的内容怕是比天下岳丈的叮嘱加一起都多:“岳丈放心,小婿必定将小五奉为珠宝,疼之爱之,不离不弃!”
赫连韬总算脱身从里边出来,李殊慈已经在轿子中坐好,赫连韬出来绕着檐子转了三圈,等轿帘子放下,他便上了马,本就俊逸非凡,再加上满脸的喜气,让周围看热闹的小娘子们看的发呆。
一时间,又是一批花红利市银子散了出来,送嫁的,接亲的,看热闹的,兴奋的你争我夺了一通,才心满意足抬轿奏乐往敬王府去。
第311章 礼成(二)【第三更】
到了敬王府,李殊慈过了拦门撒完谷豆,一名喜婆捧镜上前,对着轿子倒行入内,引着她踩着青毡花席脚不沾地的入了中门,待坐好虚帐,已经被一身的大礼服坠的累出了汗。
姚氏等李府送嫁众人饮了劝送酒,起身告辞。喜娘一声:“郎官请新娘子出来牵巾拜礼!”赫连韬便进新房牵了李殊慈出来,一边口中说着:“娘子,有请了。”屋里众人便都笑起来,乱哄哄大声恭祝着‘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等吉利话儿。
两人手中攥着同心彩绸,赫连韬倒退着牵了李殊慈出来,面对面一直行至中堂。赫连霆坐在高堂之上,满面含笑的看着他们二人,拜了高堂,又重新回到新房,夫妻对拜,李殊慈的面容藏在大红销金的盖头之下,听见喜娘的笑声:“新郎官挑盖头!”
赫连韬手里拿着红花秤杆,手心紧张的全是汗,他头一回杀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想到这,不由在心里连呸了自己几口,这怎么能和这事比!他四周望了一圈众人,小声说道:“我来了。”也不知道是对着李殊慈说的,还是跟自己说的,众人听见又是一阵好笑。
盖头被轻轻挑起,李殊慈粉面微红,眸子深垂,睫毛同样紧张的轻轻煽动着,面上喜悦羞赧,标准的新娘子神色。赫连韬一见到她,眸子陡然亮了起来,他从来没见过这样乖巧的李殊慈,登时又看的呆了。
赫连瑜见自己的大哥又成了呆头鹅了,不禁笑着催促喜娘。喜娘连忙上前推着两人对坐在床榻上。妇人们取了金钱彩果撒帐之后,又分别挑了二人一缕头发系在一起,称为‘合髻’。等看着两人一仰一合饮了合卺酒,众人齐道:“大吉大利!”
一连声的道喜之后,一整天的礼仪已毕,赫连韬不舍的看了李殊慈一眼又一眼,直把李殊慈看的红霞飞满才出了门去,到外面应酬满堂宾客。
蓝心和雪心伺候着李殊慈去了大礼服,霜白从外面进来,李殊慈见她眉头微蹙,便问道:“怎么了?”
“府里给奴婢们安排了饭食,方才送进了院子里来,饭是没问题,可姑娘猜,这人是谁?”霜白原先在李府就管着小厨房和饭食的事,现在也是一样。
青鸽听她这么说,低声斥道:“不能再称姑娘了。”
李殊慈稳稳当当的坐在榻上,点头道:“从现在起就改口罢。到底是什么人?”
霜白老大的不乐意,道:“竟是顾家的那位表姑娘,闺名顾敏的那个。别地方插不上手,竟巴巴的等着这个巧宗,安得是什么心?正巧奴婢看见,请她大大方方的进屋贺喜她又不应,奴婢就给拦下了,这会在外面等着呢。”
青鸽也是为人妇的人了,自然比从前更加懂得高低尊卑这些事,便也说道:“世子妃,这位表姑娘,巴巴的来做这事,怕是安着别的心呢。”
正经的妹妹不做,却暗处里做些伏低做小的事。这是摆明要居于她之下,不与她相争的意思?李殊慈不禁对顾敏感到无语:“顾家是客,今日来恭贺咱们,不管她怎么做,咱们都不可失礼,青鸽去和霜白去。将她‘请’进来!”
李殊慈‘请’字咬的重,丫头们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青鸽带着霜白和月白去了。
院门口,一个细弱娇俏的少女站在那里,身上披着入秋穿的棉布斗篷,一身绯色石榴裙,端得是亭亭玉立。若不是手上提着食盒和一副暧昧不明的神色,到也勉强能入眼。
青鸽到了近前,说道:“劳烦姑娘竟亲自给奴婢们送饭菜来,真是打杀奴婢们了,月白,还不上前接了,再请表姑娘进去同世子妃叙话。”
月白是个再机灵不过的,从前在李府乱糟糟一团的时候就帮着李殊慈折腾,打听消息,见机行事再熟练不过。趁着顾敏被三人郑重其事的迎接弄的愣神之际,手下一个用力就把顾敏手中攥的紧紧的食盒抢了过来。
顾敏手心被拽的一阵火辣,反射似的攥紧,几个丫头只当没看见,青鸽笑盈盈的说道:“表姑娘快请进,世子妃等着您呢!”说着,几人便连推带拽的将顾敏拖了进去。
李殊慈见了人影,便绽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来:“这位是敏表妹吧?”
“表,表嫂。”顾敏之前心里就有点胆颤,可一想到李殊慈也不过是和她一般年纪的,便想开了。只是方才被她那几个丫头一闹,心中又没底了。“恭喜表嫂。”
“多谢你。”李殊慈笑了一声,让青鸽她们下去吃饭,就平平常常的与顾敏说起话来:“你我虽是初见,往后也是自家人,不必与表嫂客气,往后若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就是。”
顾敏见李殊慈般大大方方的态度,心下愈发摸不准了,往常的泼辣利索都不知道上哪去了,只顺着她的话点头道:“我记住了。”
李殊慈见她一副如同晚辈受教的模样,越发纳闷顾敏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便说:“今日不好与表妹多说,便改日再请表妹来说话。”顾敏听她这么说,心中不甘,又不敢多说别的,犹豫着走还是不走。
青鸽她们飞快的用了饭,在门口正听见李殊慈这一句,便进屋笑着对顾敏说道:“表姑娘请。”说罢,还同来时一样,几乎是架着顾敏,强迫一般将她送了出去。
顾敏出了院子才反应过来,咬着唇,恨恨的跺了跺脚,自己怎么一照面就被她压制住了呢!
青鸽反身回屋,对李殊慈说道:“就这么面瓜似的人,还想做姨娘?别说在姑娘这,就是在任何一户人家,都是让人捏圆搓扁的货。”她哪里知道,顾敏之前在敬王府的丫头们中间,已经听了不少李殊慈的事,心上早就生出了一些不由自主的畏惧。
“咱们要不要派人看着她些?”青鸽想了想,说道。
李殊慈摇头:“毕竟是王府的亲戚,咱们伸手不好,先这样吧。”
“奴婢们伺候世子妃沐浴,一会世子爷就要回来了。”
这边赫连韬敬了各家长辈,就被公子们捉住,猛进的拿他打趣,柳如刀和向九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拉着他给他塞了个酒盏,不多不少正好斟满,赫连韬争不过,只好连喝了好几杯才将几个过命的兄弟敬好了。至于其他人,好在他的傧相请的多,能给他挡酒。
正是此时,院子里突然进来三人,当先一名十六七岁的小公子,个头不高,面色自然。赫连韬见到此人突然一怔。这人身量小巧,明显是个女扮男装的,此时来府上,难不成是小五的哪个闺中密友开的玩笑不成?
那人开口道:“今日世子爷大喜,我家主人特另在下来拜贺。”说着,亲手递上拜帖。
院子里的人不乏也有火眼金睛的,也看出了此人是女扮男装,当下暧昧的看着赫连韬,竟是怀疑他在外面惹了风流债了。
那女子明眸善睐,兴许是面上涂了黄粉之类,不甚白皙,却依旧能看出容颜不俗。赫连韬细看之下便觉得有些眼熟,他一脸狐疑,并没有身手去接那拜帖,一旁暗影处,甲三身手将拜帖拿过,打开看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才递给赫连韬,顺便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赫连韬好似不经意的背过身去,目光落在拜帖上,见那上面笔走龙蛇似的几个字,面色大变,立刻收了拜帖,平复了一下心神,转头已经恢复了平静温和的笑容,对那女扮男装的女子说道:“劳烦了。请坐下喝一杯喜酒。”
那人奉上贺礼,说道:“不必了,东西已经送到,在下就不久留了!”
众人莫名其妙的看着,却不敢胡乱窃语。又都是人精,三言两语就将此事揭过,转而喝起酒来。向九和柳如刀相互对视了一眼,别人可能会怀疑这是风流债,他们可不会,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赫连韬方才的反应他们都看在眼里,不禁担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赫连韬心中有事,又赔了一会便笑道:“我酒量浅,一会还有大事。你们自娱!”众人笑着说他着急洞房还要找借口,又借机灌了他两杯,才放他走了。赫连韬别过众人,歪歪斜斜的往月亮门那边去。
待走到阴影中,出了众人视线,他才稳稳立住。甲三正等在此处,手中捧着方才那人送来的贺礼,说道:“世子,那三人出了门后,也不避人,大大方方的住进了南顺客栈。”
“这里面的东西,可打开看过了?有何异样?”赫连韬紧皱着眉问道。
甲三面色古怪,说道:“属下辨认了许久,发现,这里面的东西,竟然是无数奇花异草的种子。”
“种子?”赫连韬自然知道李殊慈爱花草,“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赫连韬边往后院走,边借着夜晚的冷风醒酒,等到了正院,从窗前看见龙凤烛下李殊慈的影子,他的一颗心才安定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们总是携手一起的。
第312章 夜色正浓
树上梢头的夜色被红灯映照的妩媚,蓝心一见赫连韬的影子就一溜烟的冲进正房:“世子回来了!”
李殊慈的脸颊腾的红成一片,屋里的丫头们都有片刻的迟滞和慌乱,到底是郑嬷嬷是老人,镇定道:“蓝心雪心在屋里听吩咐,其他人先到门外候着。”嫁了人到底不一样,小夫妻两个内里什么样别人不知道,露在外头的一处也不能大意。郑嬷嬷为人最守规矩,李殊慈在她面前太过随意都要被训斥,丫头们就更别说了,听了这话,立刻镇定下来,各司其职。
李殊慈只听见门外丫头们一阵道喜声,房门轻微响动,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来人。赫连韬眉目晶亮闪动,也正看着她。“小五。”
一声‘小五’出口,赫连韬心头那股阴郁一扫而空,不管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风大浪他和小五都挺过来了!什么阴谋诡计,明枪暗箭,他和她都不会分开!“摆饭。”
“是!”蓝心和雪心看着两人间的互动,相视一笑,迅速的将之前就准备好的酒菜端了上来,又麻利的退了出去,只留二人在房中。
高大的龙凤喜烛将两人的面色映的温和而生动,二人相对而坐,都有些紧张。赫连韬不由想起那句‘酒壮怂人胆’来,想想自己现在就是怂人一个,便执起酒壶将两人面前的杯子斟满。“小五,你酒量浅……少喝些就好。”
李殊慈突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赫连韬的意思,心底好笑,知道他比自己还要紧张,突然轻松了不少,轻轻的‘嗯’了一声。“你方才在前面定然没吃什么东西,我也饿坏了,咱们先用些饭菜。”
赫连韬答应一声强自镇定,连忙将自己眼前的菜一股脑的往李殊慈面前放:“这一天下来,你肯定累坏了,多吃些,别急。”
‘别急’二字一出口,赫连韬几乎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连忙埋住头,狠狠扒了一口饭,味同嚼蜡的吞了下去,李殊慈目瞪口呆,下意识的把杯子里的酒当水一口咽下,被香辣的酒气直呛的咳起来。
赫连韬慌忙放下筷子,轻拍她的后背,连声道:“小五,慢慢顺口气,慢慢顺气……”
外面站着一溜的丫头们听见动静,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蓝心和雪心直想往屋里冲,郑嬷嬷一手拉住一个,摇头让她们别出声。
李殊慈直起腰,咳得眼泪都掉出了眼眶,赫连韬突然想到新嫁娘的眼泪珠子不能掉到地上之类的话,一着急,鬼使神差的就吻了上去,将那滴晶莹的水珠含在了舌尖。
两人的动作同时一僵,灼热的吐息轻轻弗在对方的面颊上,几年来相互依偎信赖炽烈的情愫在此刻瞬间迸发,赫连韬扶住李殊慈的双手缓缓收紧,嘴唇温厚而珍重的顺着她小巧的鼻翼留连到她的朱唇。
醇香的酒气和唇瓣的柔软让他瞬间迷失,本能的想要得到更多。双手从手臂绕到她身后,牢牢将她捆缚在怀中,口中不停的呢喃着她的名字。
李殊慈的酒量确实浅,此时猛地一杯下肚,那丝酒气已经弯弯绕绕爬满了她身上的每一条经络,让她的神思一片灼热混沌。感受到赫连韬温润的嘴唇笨拙而小心的在她脸上啄着,心中脑中,所有的空白都被填满,她闭上眼睛,脚下忽的腾空,顾不上头晕目眩,赫连韬已经将她打横抱起。
赫连韬守着一丝清明,将李殊慈轻轻放在床榻上,见她半眯着眼睛似梦似醒的看着他,便说道:“小五,别怕。”他从小就没了亲娘,父亲又离得远,身边除了下人就是谋士,没什么贴心人,等闲的丫头也都防备着不肯让人近身,此时只是听人言传,哪里有什么经验,生怕一个不小心弄痛了怀中的人儿。
可是心里虽然这么想,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想要离她更近,亲吻忽而炽烈,忽而温柔,不停的在李殊慈的面颊颈间辗转,李殊慈被他缠的呼吸不顺,下意识的躲避,可男人的本性便是征服,顺着她的动作,赫连韬支起手肘,将她腰间的衣带一拉,露出大片娇嫩雪肤,“小五……”
李殊慈只觉身上一凉,模糊间听见他的声音,细软的‘嗯’了一声。动作间,两人衣衫褪尽,赫连韬的手握在她的香肩之上,俯下身缓缓探寻,李殊慈感到赫连韬的动作忽然一顿,然后便是一阵撕裂刺痛,她的酒意顿时去了大半,条件反射的用手去推身前的胸膛。可这会她整个人都被赫连韬仅仅箍住,哪里动弹的了。
门外搬水的,拿药的站了满了人,郑嬷嬷一张脸面无表情,紧抿的嘴角还是透露了几分不明情绪。夫家是好是坏,从这头一回就能看的出来。雪心脸红红的,却还是忍不住问:“嬷嬷……姑娘好像哭了?”
郑嬷嬷嘴上说着没事,却站到雪心和蓝心前头,随时准备冲进去救人似的。
屋里,李殊慈强忍着,最后那一下剧烈的疼痛还是让她忍不住泪意上涌,此时将头埋在赫连韬怀里哭的双眼红肿,一发不可收拾。
赫连韬紧紧抱住李殊慈,将她抱到自己身前,裹上锦被,将她的眼泪尽数含到嘴里,一声接一声的哄着给她赔不是:“小五,是我的错,我不好……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不对,以后就不疼了,就这一回……小五,你抬头看看我,你看看我……这哪能控制的了?好好,哪能不是我的错?就是我的错……我抱你去沐浴好不好,上了药就不疼了……乖……”
外边总算得了传唤,一行丫头们如同没长脚一般,半点声音都没发出就冲到了两人跟前。李殊慈又羞又痛,根本抬不起头来,赫连韬也不大习惯这么多丫头看着,连忙道:“将热水抬进净房,把药放下。”
蓝心见赫连韬抱着李殊慈往净房去了,瞪着眼睛没反应过来,世子要替姑娘沐浴?正要开口,郑嬷嬷一把拽住她把所有人都带了下去,满眼笑意的关上房门。
净房中热气蒸腾,赫连韬笨拙的替李殊慈擦洗,也不管她的强烈反对,亲自给她涂了药,清凉温润的感觉顿时让她舒服多了,长长出了一口气。赫连韬看着又把她抱回踏上,小心翼翼的问道:“小五,你还疼不疼?”
李殊慈溜钻到锦被中,背对着不看他。赫连韬语气带着浓浓的愧疚和意味不明的失落:“那个,小五,你好好睡……”然后,自己也掀开被子靠过去,紧紧贴着她的后背,胳膊环住她:“明早定然就好了。”
李殊慈一咕噜转过身来,恶狠狠的咬了他手臂一口,赫连韬愣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喃喃道:“明早好不了?那……”李殊慈又是一拳锤过来,赫连韬连忙讨饶:“好好,小五,你说什么时候好,就什么时候好……”
赫连韬一双眼睛瞪得无辜又诚恳之极,让李殊慈也没了脾气,往他怀里缩了缩,半晌她说道:“方才我听丫头们说,先时前院来了什么人?神神秘秘的,送了什么东西?没什么事吧?”
赫连韬沉默了一会,回道:“嗯……也没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说这个。”
李殊慈心想也不差这一时,便也歇了问的念头。抱住他的手臂,笑道:“咱们成亲前说好的那些话你可得记得呢?”
赫连韬一噎,气闷道:“小五,你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我,我好不容易才让你属于我,怎么可能让你离开?别的都好说,就这一条不行。”
李殊慈冷哼道:“男人果然是翻脸无情的,之前已经答应的事,过河就要拆桥。”
赫连韬扳住他的脸说道:“这怎么是无情?我哪里又是过河拆桥。你还能不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别的女人有什么想法,我若是那样的人,还能等到现在?我知道你明白,你就是故意气我。”
李殊慈翻了个白眼:“你难道没听说过,女人都是不讲理的吗?”
赫连韬好笑道:“从我见到你那回,我就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不光是女人,就是男人也没几个能及得上你的。我记得清清楚楚,你一脸嫌弃的眼神,又一副以大局为重的神色,吩咐人把我抬上马车,我当时心里头就有那么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后来我仔细想想,兴许那中异样感就是咱俩手指头上牵着红线,心生感应了。”
“敢情你是喜欢我嫌弃你?”李殊慈笑着斜觑着他。
赫连韬将她揽过来,在她额前蹭了蹭,说道:“你说的在理,我就瞧不上那些假贤惠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家里弄得污糟一团,倒不如像你这样爽快。再说,看上我的我都不喜欢,没看上我的我更不用去喜欢,往后我就守着你,不会给你转身离开的机会。”
李殊慈也不是真要跟他较真,最后以‘咔赤’一口咬在他唇上结束了这夜的谈话。
二人是在遮遮掩掩的慌乱声中醒来的,赫连韬自己披了衣服,两人奇怪的相视了一回,都不明所以。李殊慈耳朵灵,听出嘈杂声中有青鸽的声音。青鸽现在是她院子里的管事娘子,等闲便不在跟前伺候,这个时候她怎么来了?“青鸽?是你吗,你进来说话。”
房门发出轻微一声碰撞,青鸽头一个从外面进来,双眼红肿发髻微乱,下巴抖动着嗫嚅了半晌也没能说出话来。赫连韬心里咯噔一声,李殊慈连忙看向蓝心几人,她们似乎也还处于震惊之中,一副不敢置信的神色:“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青鸽扑通一声跪在李殊慈面前,涕泪横流,她低低的趴伏在地上,声音闷而压抑:“姑娘,你要为木云报仇啊!”
李殊慈只觉五雷轰顶,顿时呆立在那,她原地转了半个圈又转回来,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木云不是好好的在筹备药堂吗?药堂出什么事了?你放心,我必不会让木云受了欺负,你叫木云来,让她亲自跟我说。”
青鸽心痛木云又怕李殊慈受了刺激,心中后悔自己太过鲁莽,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能无声流泪。赫连韬连忙抱住李殊慈,急道:“小五,你别着急……”
李殊慈心底汩汩冒出无数寒气,她怔怔的看着青鸽,眼内的血丝越来越红,几乎要爆出血星一般。雕镂着流云五蝠的门窗投射进一道道阳光,昨夜屋内的燃尽的暖香此时还有余味,然而这一切却无法让人感到温暖,她嘴唇苍白的,如同残花凋零前那一瞬的枯败,深深呼吸,一次又一次深呼吸,才勉强压抑住:“把你知道的,都说给我听……”
青鸽悲痛欲绝,却一时也踌躇该不该对自家姑娘说实话,她看向赫连韬,赫连韬感受着怀里紧绷的身体,也有些犹豫,可他到底是了解李殊慈的。一来,能不能骗过她还两说。二来,以李殊慈的精明聪慧,这又能瞒多久?于是,他看着青鸽点点头,隐约觉着这件事同昨夜那件事有关,不由也深深的懊悔自责起来。
蓝心雪心她们见此情景,终于明白这件事是真的,不由抱在一起压抑的流起泪来。
“破晓时分,半边楼走了水,我跟贺全赶到那里的时候,房架子都给烧没了!木山在废墟中被烧的面目全非,只剩下半口气。我们到处寻木云不见,最后……最后在井里头,找到了木云,她……”青鸽浑身惊惧的颤抖,艰难的吐出后半句话:“她,整个人被劈成两半……泡在水里,井壁都染的通红,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青鸽忍不住在嗓子里闷出一声哭,雪心一个哆嗦晕厥过去,蓝心被她坠着脚一软也跟着瘫倒在地。
“劈成两半?青鸽,好歹木云与你姐妹一场,你怎么好开这种玩笑。”
青鸽用双手捂住脸,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漏出来:“姑娘……木云被人给杀了……她……”
李殊慈抬脚就要往外走,她不能相信,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丫头,在她面前说笑打闹,说没就没了?这不可能!“我不信!我要亲眼去看看!”
赫连韬一把拉住李殊慈:“小五,且叫人去问清楚了再去,若真如青鸽所说,这件事里定然有阴谋!不得不防!”走水可以是巧合,可木云死的这样惨,想起昨日那张帖子,他心乱如麻……
“世子爷,王爷让您到前边书房去一趟!”
外面小厮的声音传来,赫连韬答应一声,转头看着李殊慈道:“小五,你在这等我,父亲那边兴许是有什么消息,一会我回来,咱们一起去,千万不要冲动行事,外面说不定还有危险!知道吗?”
李殊慈沉默的立在屋子当中,赫连韬连忙吩咐一众丫头打起精神好好伺候着,便匆匆赶去前院书房。
“这是有人蓄意为之……木云……”李殊慈的眼中寒光凛然,“我一定不会让你白白送死!”
“表姑娘!你不能进去!”门外传来月白气急败坏的阻拦声。众人都朝门口看去。
“哎呀!表嫂!一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顾敏此时的神色几乎算的上真挚无比,却毫不客气的甩着葱绿的帕子一点不避讳的进了屋,她昨晚在李殊慈这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回头越想越是生气。
月白跟在顾敏后边急道:“世子妃,表姑娘她……”
李殊慈摇了摇头,让月白下去。这会可没有心情跟顾敏打什么机锋,沉默冰冷的看着她,一个字都懒得说。顾敏的脸色微变,片刻后却又镇定下来,说道:“呀,表嫂,你怎么这副神情看我。可是吓着表妹我了!我可是特意来安慰表嫂的!”
李殊慈看都懒得看她,强压着撕心裂肺坐下:“你想说什么。”
顾敏藏了嘴角的笑意,语重心长的说道:“听说表嫂身边的丫头今早上被烧死了?还被人分尸了,我的老天,可是把我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这恶奴在外边惹了什么人,弄出这种事来!没的带累了敬王府和表嫂的名声!真真是好死不死的贱东西!丢人现眼!”
青鸽和雪心几个被气的怒火中烧,却又不能出声反驳。李殊慈回过头来,冰冷的盯着顾敏,顾敏一番不自在,却不肯放过这个可以奚落李殊慈的机会,继续道:“表嫂,要我说,你也不必为
第313章 如何分辨
顾敏怒恨交加的看着李殊慈,嘴唇掀动,最终还是站直身体,说道:“表嫂教训的是,都是表妹一时着急,说了不该说的话。”
李殊慈嘲讽的看着她,她只当没看见,厚着脸皮一屁股坐在李殊慈对面,说道:“今天一大早,外面就传出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来了,我听了担忧不已,就赶紧来告诉表嫂一声……”她顿了顿,目光环视了一圈屋里青鸽等人,说道:“你们先下去!”
青鸽,蓝心她们站在那一动不动,顾敏咬咬牙,对李殊慈说:“还请表嫂屏退下人,这话,可不好当着下人的面说。”
李殊慈斜了她一眼,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说便是,不必遮掩!”
顾敏压下心中冷笑,等你知道了,可就不会这么想了!“表嫂可知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事?”
李殊慈根本就没有搭腔的意思,顾敏浑不在意,接着说:“全是因为外面都传开了!说到这,不得不问问表嫂,那个叫木云的丫头不是表嫂的贴身丫头吗?怎么没跟着嫁进王府来?”
李殊慈疑惑的看着她,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青鸽却脸色大变,她回来的时候只是隐约听见几句不堪入耳的猜测,怎么这么大一会就传遍了?
顾敏强自收敛眼底的笑意,说:“表嫂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在说!说世子表哥与那个丫头情深意重,原本是要她做陪房的,没想到表嫂知道以后,妒恨不已,便指使人将这丫头杀了再烧成灰!只是事情出了漏子,到底被人发现了尸体!表嫂现在都被说成毒妇恶妇了!这可怎么是好?!”
李殊慈闻言,猛的转过头,狠狠的盯着顾敏,顾敏不由有些害怕:“表嫂,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又不是我说的,我……”
“荒谬!”李殊慈面色十分难看,别说赫连韬不会要她的陪房丫头,就算赫连韬是那种人,她也不会把木云青鸽几个糟蹋在污垢后宅之中!
可李殊慈还没说后边的话,顾敏整个人突然僵住不动,随之猛地用两手抠自己的喉咙,白眼上翻跪倒在地。众人都吓了一跳,李殊慈站起身惊骇的看着顾敏的脸色一点点由白变紫。“快!快叫人!”
李殊慈话音还没落,顾敏双眼圆瞪,嘴角溢出一缕黑血,喉中‘嗬嗬’了两声就没了动静。
死一般的安静和惊疑在几人之间弥漫开来,直到赫连韬的声音将这股死寂撕破一个口子:“这是怎么回事!小五??是你?”
李殊慈猛地回头看他,赫连韬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却还是蹲下身往顾敏的鼻息探去,知道顾敏已经没气了,才站起身面色复杂的扳住李殊慈的手臂,道:“小五,顾敏虽不是什么明白人,可她毕竟只是嘴坏了些!我知你一时无法接受木云的死,可是你?怎么就动手了?”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顾敏。顾敏说要来看看李殊慈,他也没多想,只想着顾敏虽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有她在这,也能拖住李殊慈,等他回来再从长计议,可顾敏怎么就死了?在他看来,顾敏必定又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而李殊慈正心绪烦乱,受了刺激,激怒之下便杀了顾敏。
青鸽此时明白了赫连韬的意思,焦急之下连忙解释道:“世子爷,不是姑娘,是表姑娘突然就……”她说到这,不由惊骇的停住了,这屋子里,这院子里,都是姑娘的人,暗卫也只是守在院子外面……
赫连韬没说话,可看着顾敏的眼神分明存了愧疚之意。
李殊慈心底的凉意愈发深重,这是有人早就算好了的阴谋。一环扣一环。她看着赫连韬,整个人如同罩在冰水之中,无力申辩。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赫连韬,那句‘不是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他信她,她又何必分辨!
赫连韬的眼神在李殊慈的面上流连,似乎想要找到一丝懊恼后悔之色,可李殊慈漆黑的眸子里,只有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恨意。“小五,你实在不该……”
李殊慈内心尖锐的刺痛,却无力在面上表现出半分,搬开赫连韬的手,径自往屋外走去。
“小五!”赫连韬一把拽住李殊慈的手,“我没有怪罪你,我只是……”
李殊慈心头发紧,只是什么?只是发现她其实是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只是觉得她是个不分青红皂白只顾自己的人渣吗?她回头看着赫连韬,无法言说的怒气和委屈在体内蔓延,她冷笑道:“我何须你的不怪罪?”
说罢,她用力甩开赫连韬的手,飞快的走了出去。青鸽等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此时却也顾不得解释,连忙跟了出去。只留下赫连韬愣在原地,看着顾敏的尸体茫然失措。
“世子爷!”小厮南远满头大汗的跑进院子,见到门外候着的明远立刻问道:“明远,世子爷呢?世子妃方才吩咐人去京畿衙门,去找祁大人来王府调查命案!王爷让我来找世子爷。到底出什么事了?什么命案!”
明远一听这话,头上的汗也下来了,他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用手指了指屋子里面。赫连韬此时从里面疾步走出,劈头便问:“你说什么?谁让人去衙门了?世子妃呢?”
南远此时也听出了不对,结巴道:“是……是世子妃让人去找祁大人的……还让小的们将正院封了,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半步!”
赫连韬惊愣片刻,猛地一拳砸到门框上,手背指骨顿时鲜血淋漓。
他看到顾敏的尸身,便先入为主的以为是小五被顾敏激怒从而下了杀手。可小五是何等样人?为了崇南安定,连康阳的事都能放下不计较,怎么会图一时爽快去杀一个不相干的人?自己真是混蛋!怎么能怀疑小五!“明远,按照世子妃的吩咐办!世子妃现在在哪?”
南远道:“小的来时,世子妃正要去求见王爷。”
赫连韬拔腿就往前院走,可还没找到李殊慈,便撞见了尤氏和鲍氏等人,鲍氏一见赫连韬便急急上前:“我说韬哥儿,敏儿这孩子遇事就沉不住气,一大早听见外面传的那些腌话儿,就担心她表嫂,火急火燎的来了王府,你可看见她了?我怎么好像看见你媳妇往前边去了?敏儿呢?”
赫连韬方才被赫连霆叫到前院时,就知道了木云遇害的同时引出了种种传言,隐隐约约觉得此事十分怪异。方才乍一见顾敏身亡,震惊之下竟忘到了脑后,此时见鲍氏寻找顾敏,那股怪异的感觉顿时明晰起来。
这分明是针对李殊慈设的局!
他看着鲍氏那张容颜已逝的脸,根本无法开口。若她知道顾敏已经死了,又会发生什么?小五又将遭到什么样的诋毁?这一切为何来的如此之快!
“世子爷?您怎么在这?祁大人已经到了府上,王爷叫您赶紧过去!”
“啊?好!我这就过去!”赫连韬心中狂跳,只能对鲍氏说:“二位舅母,还请先到前院一趟……”赫连韬没有说明原因,拔腿就走,他得在鲍氏知道顾敏死讯之前将事情想清楚!
鲍氏心中疑惑,又见赫连韬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扫了旁边的尤氏和顾芍一眼,还是不敢不跟着赫连韬,到了前院,赫连霆已经引着祁奂天往垂花门这里来了,李殊慈带着青鸽等人跟在后面。
赫连韬担忧的看了李殊慈一眼,可李殊慈半垂着头,根本没看向他。他只好跟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对祈奂天说道:“祁大人请跟我来。”
祁奂天面色冷凝点了点头,李殊慈方才已经将事情的始末说的一清二楚。可事实到底如何,他心里也着实没底,今早那些传言,就如同野草般疯长,不过一个早晨,已经传遍了半个上京,以他的经验,兴许是有人推波助澜。
可同时,他又无法证明这一点,毕竟李殊慈与赫连韬这二位的名气着实太大。赫连韬不说,李殊慈身为当朝右相的掌上明珠,刚刚被封为公主,成了太后的孙女,又在昨日风光大嫁,这股热潮还未退去,出了事自然传的快。
尤氏心下嘀咕,不明所以的来回走了好几趟,早有些累了,可众人都一副讳莫如深的神色,她好奇之外也不敢插言,只是与鲍氏在众人身后嘀咕两句。“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鲍氏对王府做主顾芍和陆冠伦结亲的事情十分不满,觉得陆冠伦就算和顾敏成不了,也不该落入顾芍的手中,因此对王府有了芥蒂,此时自然没什么好话。“还能有什么事,早上的那些话你又不是没听见!既然衙门都来人了,定然是要查明真相。”
“嘁!”尤氏白了一眼。“能查出什么来,就算真是这位做的,怕也不能怎么样!人家是现在是公主,是右相的宝贝女儿,又是王府的新媳妇,杀个把丫头下人的,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回不过是闹开了而已。我听说那丫头就一个哥哥,如今生死不知。无亲无故,连个伸冤的人都没有,还能怎么样!”
“哼,公主犯法也得与庶民同罪!”鲍氏反驳道:“你没见世子刚才都没与她说话?这事十有**是真的!她这是善妒,咱们的世子外甥也未必能容得下吧?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她这么心狠手辣,将来还不定做出什么来呢!”
顾芍听鲍氏这么一说,心下嘲讽,她就知道鲍氏和顾敏还打着世子的主意呢,什么三妻四妾,这话就是在给顾敏台阶下呢!“敏妹妹人去哪了?表哥和表嫂都在这,她怎么也不见人影?”
鲍氏一听,也疑惑起来,顿时不再说话,四处顾盼起来。
前面李殊慈将几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寒意更胜。这是有人事先就算好了的。按照传言所说的,赫连韬心系木云,而赫连韬在成亲之夜没有见到木云,所以两人发生了矛盾,李殊慈恶妒愤怒之下,不顾主仆之情,将木云在天光破晓之时残忍杀害。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敏死的莫名其妙,连赫连韬都下意识的觉得是她下的手,别人又会如何想呢?有人故意陷她于不义,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是谁?到底是谁在她人生即将圆满之时给予一记重击?
正院近在眼前,明远守在院子门口,见众人到了连忙让开。赫连韬先于众人入内,顾敏的尸体仍然以方才的姿势躺在地上。鲍氏也跟着进了门,见没人拦她,便大着胆子往前凑了凑。刚看清地上的人影,便听顾芍尖叫着喊了一声‘敏妹妹’!
“敏儿!”鲍氏脑子嗡的一声,一阵眩晕。拨开人群往地上躺着的人身上看去,“敏儿!怎么会这样?我的敏儿!”鲍氏抱住顾敏的全无生机的身体,从头到脚都在发抖:“敏儿,你醒醒,我是娘啊!”
鲍氏震天的哭声让整个屋子里的人头皮发麻。赫连霆与赫连韬对视一眼皆看向李殊慈,李殊慈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游离于一切之外。祁奂天心底叹息一声,更加觉得此事棘手。他刚与李唯清结下儿女亲家,女儿祁柔每次回娘家都夸李殊慈这位小姑多么多么好。
而且,他自己对李殊慈本人的事情也了解不少,自然不信她是如此目光短浅之人,可他们相信没有用,重要的是让世人相信。“这位太太,还请节哀。”
鲍氏如同炸雷一般的哭号猛然停下,她环顾众人,目光停在李殊慈身上:“杀人凶手!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我要你的命!”
青鸽就站在李殊慈身边,见状上前去想要拦住鲍氏,可鲍氏疯极了猛地一冲,力道着实不小,青鸽被鲍氏撞得一个趔趄,头磕在了桌角上,立刻血流如注。李殊慈脑海中闪过前世青鸽为自己赴死的一幕,一股情绪涌上心头,上前一把甩开鲍氏,将青鸽扶起。
鲍氏身子歪在一旁,指着她大哭道:“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还我女儿啊!老天爷啊!我造了什么孽?”
赫连韬上前扶住鲍氏,焦急的看着李殊慈,他知道她今日受得刺激不小,可这样下去,事情只会愈发说不清楚。顾家一家子可都不是讲理的人!“小五!”
李殊慈冷冷的看着他,他一怔,才明白过来,他此番举动似乎是与她站在了对立面一般。可鲍氏却没有给他解释的时间,她一下子扑到赫连霆跟前:“王爷,你可对得起我死去的妹妹!就这样让我的女儿,她的外甥女死的不明不白吗?如果你包庇这个狠毒的女人,我就立刻撞死在这里!”
赫连霆看着鲍氏,沉声道:“王法公道自然无可逾越,敏儿不会白白送死。”他挥手让下人将鲍氏带到一旁,对祁奂天说道:“祁大人,让仵作验尸吧。”
齐奂天看了一眼被按在一旁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紧盯着李殊慈的鲍氏,叹息一声,点头应承。
仵作刘华很早之前就帮过赫连韬做事,对他和李殊慈二人的聪慧睿智推崇备至。此时事关重大,更加小心翼翼。顾敏的嘴角有一丝黑血流出,刘华取血验毒即可。
结果出乎人的意料。
刘华为难的看了一眼赫连霆,众人心中皆是咯噔一下。“大人,属下已经查出……此人中毒身亡,身上没有其他可疑伤口。而且,这毒,乃是鸩毒……”
鸩毒!极其珍贵稀有,几乎仅仅只在深宫之中流传的鸩毒!
赫连韬不禁低呼一声:“这不可能!”
李殊慈微微眯起眼睛,鸩毒?的确不可能,她手里根本就没有鸩毒,顾敏也没有在她屋子里饮用或食用过任何东西!并且,顾敏也不可能是在来之前被下毒的,因为鸩毒能令服毒之人在几息之间便毒发!
而顾敏在她的屋子里呆了起码有一盏茶的功夫!
“可有办法让鸩毒拖延一段时间再毒发?”赫连韬紧盯着刘华问道。
刘华缓缓摇头:“小人从未听说过有什么人能在服用鸩毒之后几息而不死。几乎都是瞬间毙命。”
鲍氏听闻此言终于明白其中的关键,指着李殊慈哭号道:“你!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尤氏和顾芍站在鲍氏身后,先前的害怕此时被冲淡了不少,顾芍原本就对赫连韬抱有幻想,当然不会帮着李殊慈说话,她抽泣道:“可怜的敏妹妹,才二八芳龄呢,就这么没了!姨父,你可要为敏妹妹做主啊!!”
她这话也是有几分真情的,顾敏与她再不好,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第314章 卷土重来
在刘华说出鸩毒之后,除了李殊慈自己和青鸽几个丫头以外,没人能证明,或许也不会相信顾敏的死与她无关,可顾敏到底是怎么死的呢?初秋的晴空湛蓝高远,房门大敞四开之下,微凉的气息环绕周身,使李殊慈的话语听上去更加清冷。
剖尸。在场众人都被她这句话惊住。
没人愿意自己死后还被冰冷的刀刃亵渎,死者的亲人更加不会愿意。可一想之下,也只能承认这是唯一可以确认鸩毒另有隐情的机会。赫连霆等人沉默之后皆看向鲍氏,鲍氏才刚刚消化掉剖尸验证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看众人的神色,不由怒气冲脑:“李殊慈!你好狠的心!你不仅杀了敏儿,还想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吗?”
门外,顾振陶、顾振中等人已经赶到,正好听见这几句。顾振中来不及看死去的顾敏一眼,怒声道:“我顾家好好的女儿,又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能让随便仵作剖开尸身检验!简直荒唐!”
陶氏一见顾振中来了,立马扑上前来:“老爷,你可得为咱们的女儿做主啊!敏儿是我唯一的女儿!她是你的嫡长女,是你唯一的嫡出孩子啊!”
顾振陶身为兄长,于情于理都得站在顾振中这一面,他看向赫连霆说道:“王爷,您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吧!”
赫连霆知道的内情更多,也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媳是什么样的人,既然她大大方方的请了齐奂天来,就是明摆着要当着天下人的面,堂堂正正的证明自己不是凶手,既然如此,凶手当然另有其人,可如何才能证明呢?他沉吟道:“这是天子脚下,没有任何人能在君上的眼皮底下故弄玄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杀人者当真是我这儿媳,本王自当公正处之。”
“阿爹!”赫连韬急声唤道,“法理人情。法在前,情在后。舅父舅母,我能体会你们痛失爱女的心情,但,想要抓到真凶,非常之时应行非常之事。我想你们也不希望真凶逍遥法外,冤枉了好人吧。”
顾振中怒道:“哼!世子殿下莫非执意要包庇凶手,欺我顾家无人。想以权势压人么?”
赫连韬还想要分辨一二,可赫连霆抬手制止,在顾振中兄弟的凝视下继续说道:“阿慈毕竟是崇南金书玉牒册封的公主,与君上是生死之交,更是当朝右相的掌上明珠。若凶手另有他人,必定对我崇南朝堂有所图谋。此事牵连甚广,影响巨大,若出了什么纰漏,你我都难逃其责。”
这话分明就是告诉顾家人,李殊慈不是好惹的,就算他们现在将她治了罪,回头等着顾家人的,兴许就是君上的怒火和李相的报复。顾家只是没落小族,人丁凋零,全都指望着后代入仕振兴家族,可若在这件事上触了霉头,往后还有出头之日吗?
人家根本无需大动干戈,只需偶尔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顾振陶与顾振中相互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说的没错,可他们难道就这样任人欺辱吗?顾子皓明白二人心中所想,无非就是惧怕权势,又不甘心被人压制。他道:“二叔,小侄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顾振中被赫连霆的话和鲍氏的纠缠弄得心烦意乱,正在为难,听见顾子皓这话,想到他素来有主意,便说道:“你有什么话?”
顾子皓看了看李殊慈,说道:“传闻表嫂聪明绝顶,必定能够想办法证明人在服用鸩毒之后,不会立刻毙命。如果能够证明此事,我想,足以说明凶手很可能另有其人。起码,能够证明表嫂不是唯一一个有杀人嫌疑的人,到那时,我想二叔也不会再阻止仵作剖尸验证的。”
众人沉默。
没错,这才是此事的关键,顾家人之所以认为李殊慈就是凶手,就是因为鸩毒能让人即刻毙命,根本不可能是顾敏服用了鸩毒之后才到李殊慈这里来的。而李殊慈既然说自己不是凶手,那么就需要找到使鸩毒延长毒发时间的方法。
赫连韬看向李殊慈,目光焦急,出口的话却是问所有人:“这如何能办到?!”
李殊慈没有看他,她此时仿佛是被所有人孤立起来的泥塑,没有人能救她。
赫连霆在众人面上逡巡一回,思索片刻,说道:“舅兄觉得如何?”
顾振中看着死去的顾敏,悲痛不已。可此时他还能又别的办法吗?顾敏是他的爱女,可王爷公主就能得罪了吗?在家族和真凶之间,他其实根本毫无选择。“既然王爷觉得此时可行,便请公主殿下在三日之内给在下一个答复!”
三日时间,虽不一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起码可以暂缓情势。李殊慈冷静的超乎寻常,声音镇定且坚凝:“好。到时,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赫连韬猛地心头一紧,李殊慈的这个‘你们’,他明白,其中也包括他。他心里着实难受,他怎么就犯浑了呢!怀疑谁也不该怀疑小五的!可他真的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即便小五做了什么,他都相信她又足够充分的理由,他也会毫无保留的理解和包容……
顾振陶听到这话却松了口气,其实不管李殊慈是不是杀人凶手,顾敏都已经香消玉殒了,他们能为了一个死人再失去其他吗?他们顾家还有什么能够失去的?“我们当然相信公主并不是杀人凶手,可,到底还要让人信服才是。若公主能证明凶手另有其人,顾家自然也不会为难公主。只是,现在敏儿的尸身……”
鲍氏上前抱住顾敏,仍然无法接受唯一的女儿死去的事实,不断的失魂落魄的喃喃着什么。顾振中重重叹息一声,吩咐下人将鲍氏带走,准备丧事。鲍氏被下人拉扯着,眼睛却死死的瞪着李殊慈:“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的!!”
李殊慈低垂双眸沉默以对。
祁奂天目光复杂的看了在场众人一眼,对赫连霆拱手道:“在下还有事在身,若王爷有事,尽管差人吩咐。”
送走祁奂天等人,顾振中道:“还是将敏儿抬回顾府。”
赫连韬道:“舅父,敏表妹的事情还未查明,此时还是将尸身留在王府比较好。再者,敏表妹是在王府出事的,一应后事也由王府代为操办吧。”此时外面因木云而起的传言如同烈火烹油一般,若在传出顾敏死在李殊慈房中,可想而知会是什么样的境况,赫连韬当然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
况且,若那人想要毁尸灭迹,顾家人能阻止的了吗?
赫连霆也附和道:“正是。”
顾振中想了想也没反驳,他们顾家生计艰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操办顾敏的身后事,恐怕也是为难的。想到此便又觉得心灰意冷。便也没有心情再争辩什么:“好。”
赫连霆陪同顾家人离开,顾敏被抬到她之前在王府住过的院子中用以停灵。屋子里只剩下赫连韬,李殊慈以及青鸽几个丫头。赫连韬急着想要对李殊慈解释,李殊慈却抢先一步问道:“昨夜那人送来的东西呢?”
赫连韬一怔,立刻吞下了肚子里的话,吩咐人将那只装满奇花异草种子的精致盒子拿来,又从怀里取出那张帖子递给李殊慈:“就是这一张,送拜帖的那人就住在南顺客栈,我就这命人……”
“不必!”李殊慈看着帖子上那一行熟悉无比的字迹,心中巨浪滔天,她打断他道:“即便将此人捉来,又能问出什么?让人密切注意便是。重要的是,他不是在大甘吗?他……是回来报仇的吗?是他杀了木云?”
赫连韬心中那股浓重的不安化作愧疚:“若我昨夜就将这帖子拿给你看,兴许木云就不会有事……小五!方才……”
“蓝心,吩咐人备车,我要去看看木云。”李殊慈没有听和连他再说下去,转身往外走去。青鸽回头为难的看了赫连韬一眼,说道:“世子爷,我只是姑娘身边的下人,可对于姑娘,我从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即便姑娘真做什么事情是您所不能接受的,您也应先问清楚了再出口责难才是。用姑娘的话来说,她何须您的‘不怪罪’?”
赫连韬呆呆的看着青鸽的背影,更加恼恨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李殊慈定了罪。李殊慈虽待人亲厚,可骨子里倔强孤傲,心中自有一杆称。她的大义,她的光风霁月,自己都难以与她相比。他有什么资格对她说‘不怪罪’?
“该死!”赫连韬恼恨不已,拔脚便追了上去。
太阳高而远的挂在天上,光线透过窗棂照进马车,李殊慈看着那束光线中狂乱飞舞的尘埃,觉得心如飘萍,无处安放。她并不责怪赫连韬,兴许他是一时着急,一时头晕脑胀,可她心底的这处失落就是无法散尽,那丝心有灵犀陡然消失不见,变得无比空洞。
青鸽握住李殊慈的手,说道:“姑娘,世子当时兴许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他只是太过担心才会说错话的,您别往心里去。”
“木山怎么样了?”
青鸽一时哑然,她明了的看向李殊慈,她家姑娘从来就是,越是在意越表现的不在意。“木山一直昏迷不醒,还有木云,两个人都在北城的宅子里。”
贺全跟青鸽回到上京就安置了自己的住处,所以贺全并不住在半边楼。向九即将大婚,孙小子,五山等人都在帮忙筹备,也没住在半边楼,所以半边楼晚上关门之后只有木云兄妹在那里。这也导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昨夜的具体情况,也正是因为如此,五山等人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二人一时都是沉默,马车辘辘前行,偶尔能听到街市上议论不休的声音,无非是李殊慈当年如何手段狠辣的将沈家置于死地,此时又是如何残忍杀害自己的贴身婢女等等。曾经那些不得不做的反击此时都成了她的催命符。
李殊慈让马车停下,站在路边细听。昨日还风平浪静的上京,今日就变了风向。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捣鬼,鬼都不相信。
“你是说,当年福嘉公主十三岁的时候,就杀过人??”
“是啊!前兵部尚书沈豪的亲孙子,那个叫沈洪的,虽说是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公子哥儿,可也罪不至死,都是因为得罪了福嘉公主才被害死的!听说是福嘉公主亲手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然后折磨致死!真是惨啊!”
“骗人的吧?一个十三岁的黄毛丫头,怎么可能做出此等狠辣之事?”
“你若不信,今早发生的事情又怎么说?”那人信誓旦旦,仿佛亲眼所见一眼,语气及其恳切:“听说这个被杀的丫头,是跟随福嘉公主出生入死的婢女,也是因此受了世子爷的赏识,没想到……唉……”
“若真是如此,当真是天良丧尽啊!”
“这还是咱们知道的,说不定还有咱们不知道的,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家私底下什么做不出来!”
“可惜了世子爷那般人物,竟娶了这等恶妇……往后……嘿,可尝不到什么荤腥喽!”
此时,有人出声制止道:“你们竟知道浑说!都不要命了?那个是君上亲封的公主,你们还敢卵嚼舌根,到时候把你们都砍了,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讨论的声音一滞,接着有人摇头叹息道:“唉,什么世道!”
“世道变喽!”
众人津津乐道的言谈自此停住,李殊慈听在耳中,只觉得乏累至极。挥手让马车继续前行。青鸽气的要命,道:“不如让世子派人来……”
“不必,没用的。谣言止于智者,无关武力强弱。若不能查明真相,咱们又能管住多少人的嘴?”
李殊慈到了北宅,院子里一片愁云惨淡,众人见到她都纷纷上前。她沉默的看着院子中央准备好的棺木,心中的悲痛和愤怒已经被压抑成了一个圆点,如同蓄势待发的困兽,等待时机再毫无保留的爆发。“木云身上的伤检查过了吗?有什么可疑之处?”
向九眼睛通红,清了清喉咙才说道:“木云身上都是淤青,有明显挣扎过的痕迹,而且,她死前被人灌了东西,能让她在疼痛中保持清醒,她是清醒着被劈开……活活痛死的……”
青鸽浑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向九,李殊慈一言不发的往屋子里去,青鸽想要拦住她:“姑娘,还是奴婢去看吧!”
李殊慈摇摇头,一步一步走进屋子,床榻上的人被白布盖住,只露出头和肩膀。雷嬷嬷正在给她梳发,见了李殊慈突然忍不住用手捂住嘴无声的哭了起来:“姑娘,木云死的太惨了……”
李殊慈往木云的脸上看去,曾经精神百倍,活泼动人的脸上一片狰狞痛苦,双眼向上翻着几乎要瞪出眼眶,脖子和半露的肩膀上都有明显的掐痕。嘴唇几乎被咬烂了,衬着惨白血色流尽的面庞,李殊慈几乎认不出这是木云。她将覆盖着尸体的白布缓缓掀开。
只是一眼,李殊慈就已经震惊当场,青鸽面无人色的惊呼了一声。
木云整个人从双腿间被生生割开,一直到肋下,被整个劈成了两半,内脏似乎都被绞碎,血已经流干了,可李殊慈还是觉得血肉模糊,腥气扑鼻而来,她踉跄的后退,泪水崩落:“畜生!”任她心性冷凝沉静,却也被眼前可怕的情景惊的无措。
木云只不过是一个毫无心机,心地善良的姑娘,从来都是想着别人好的地方,轻易不肯与人结怨。心心念念的为父母报了仇,为什么最后还要落得这样的下场?她的人生可以说才刚刚开始啊!
向九走进来,后面跟着赫连韬。
赫连韬两步窜过来抱住李殊慈:“小五,我们一定会为木云报仇的!”
众人听了这话不由抬头,向九问道:“到底是谁干的?!”
李殊慈从赫连韬怀里挣脱开,目光定定的看向木云,昨日还在她面前活碰乱跳的人,现在却成了眼前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是儒王……”
“什么?”
“他不是在大甘吗?”
“那里有重重的军队把守……怎么可能?”
“他怎么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众人一时间惊愣当场,无数疑问脱口而出。
贺全道:“先不说儒王是否回来了。以咱们对儒王的了解,他会杀人,但却不会用这般残忍的手段。这样的作为,在我看来,应该是女子所为,木云刚被抬回来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头发被人缴掉了很多……”
他们都知道,木云有
第315章 敌暗我明
时近中午,天空中的日头愈发明亮,照在上京街巷中的朱漆廊柱间晃得人头眼发晕。李唯清夫妇的马车在敬王府驻足。顾不得有人指指点点,两人直接在下人的引领下进了府中。
赫连霆坐在木制轮椅上,声音沉重道:“请恕我不能起身相迎……”
两人彼此对视,都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李唯清面色冷凝,道:“何须客气,不知王爷对此事可有眉目了?”
两人在此间说话,姚氏直接被下人引到了李殊慈的院子里,“阿慈!”
“娘,您怎么来了?”李殊慈听见姚氏的声音连忙迎了出来,“我不是让人回府知会了,让您好好在府上呆着,哪里也别去吗!”
姚氏满眼担忧:“不来看看你,我这心都没处安放了!先别说这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木云那丫头突然就?”姚氏的眼圈霎时红了,“那是个好孩子,平日里对咱们都是尽心尽力,到底是什么人竟然盯上她了?还有外面那些不堪的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殊慈扶着姚氏坐下,此时她也才刚在这件事中回过神而已,杀害木云的人让她在心痛之余生出一种怒恨!甚至比当初的沈渊和李姝乔还要炽烈!南顺客栈的那个女人,在他们着意打探之下,并不难查出身份,结果出乎每个人的意料。
她居然是杨衍的亲生妹妹杨。
李殊慈最后一次见到杨,便是在儒王选妃的那一次,福灵宫的高台之上,沈渊与她纠缠不休,被杨意外撞见。那时,她还是杨的未来大嫂,而沈渊则是杨的未婚夫。
她不知道杨为何会与儒王搅在一起,只是,以女人的直觉,杨是恨她的。
“阿娘,这些事你都不要管,只管安安稳稳的呆在府里,不要随意外出。您放心,女儿不会有事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若需要帮助,我会告诉阿爹的。”虽然李府和敬王府都已经加派的人手,贺全等人也都暂时住进王府之中,可她心里还是隐隐有不安之感。她们在明,敌人在暗。
“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只是你,务必要小心谨慎。”姚氏的两条秀美紧紧皱在一起,十分不放心:“不管是谁做的手脚,总之是冲着你来的,外面那些人也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话,简直是……唉!谣言是能吃人的!”
人言可畏,李殊慈比谁都明白。可事情要一点一点的解决,急不得,乱不得。“好了,阿娘,这我都知道,你也知道这是冲着我来的,所以她们才会对木云下手,让我痛,让我乱了分寸。”
姚氏更加担忧,可李殊慈却不能不说:“阿娘,明白我的意思吗?我身边的人现在比我更危险。家里还有哥哥弟弟大嫂,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送走姚氏,李殊慈到前院向九等人住的客院,赫连韬正从外面回来,两人正撞了个对脸。
“小五,你还在生我的气?”
青鸽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两人。李殊慈笑了笑,说道:“我并没有生气,是你多心了。”
赫连韬上前牵住李殊慈的手,张了张嘴,看着她神色已经恢复往常,也并没有挣脱他的意思,可他就是从里面听出了一丝疏淡:“小五,无论你怪我也好,不怪我也好,都请你听我解释一句……儒王让人送了帖子,我心慌意乱,他对你……木云出了事,我既愧疚又担忧,这才乱了分寸,小五,你能明白我的对不对?”
李殊慈看着他,心中仿佛种了一根尖刺,他还是不明白,问题根本不在于他因为什么误会了她,而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应该相信她才对。今日因为顾敏的事情,他急了,他乱了,就劈头盖脸一番责难。若今日出事的人是赫连霆,赫连瑜,他是否会将她一剑斩于怒气之下?
“嗯,我知道。”李殊慈垂眸,她能言巧辩,却不会与亲近之人一道长短,说理争论。道理能说的明白,可‘真心’能说的清道的明吗?
赫连韬见她应声终于松了一口气,也只以为她是因为木云的事而情绪低落,正想安慰几句,向九从里面迎了出来:“不如我们直接去把南顺客栈那个女人抓住!”向九极其愤慨,他与木山木云兄妹的交情颇深,此时已经是义愤难耐。
赫连韬道:“她既然大大方方的出现在咱们眼前,就是不怕咱们有所动作。况且,咱们现在一无证据,二无线索,抓了她又能怎么样?小五现在已经处于流言之中,若再与杨生出冲突,不过是徒增事端罢了,兴许正中他们的下怀。”
向九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她大摇大摆的在眼前惹是生非吗?”
“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她,如果真是她动手杀了木云,我必让她十倍奉还!”李殊慈不会随便杀人,可必须要杀的人,她是不会留情的。李殊慈想了想,说道:“她是杨家的嫡女,与沈渊解除婚约之后便被遣送回了老家,让人想不通的是,她又是怎么与儒王搅在一起的呢?”
“想那么多做什么?不如一刀杀了了事!也让她尝尝木云受的罪!”
赫连韬摇头:“杀了之后呢?敌在明我在暗。而且,我们手里没有其他线索,还需要通过她找到儒王。她死了只能出一口气,对其余的危机没有半分用处,说不定还会让杨家搅和进来。等等……杨家?杨衍……”
赫连韬和李殊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怎么了?”向九见两人如此,急忙问道。
赫连韬深吸了一口气:“当初在城外百里,我深陷危境,他不是来救我的……他是来杀我的!”
向九听得更糊涂了:“怎么回事?他不是救了你吗?”
“当时命悬一线,幸好柳如刀带你们来营救,这些人全部都是高手,而杨衍是在这之后出现的。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向九当时也在场,很快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那些杀手本来就是杨衍带来的,只不过他没想到半路会有人杀出来扭转了局势,所以他才现身,假意来救你?”向九几乎被自己的话惊住了:“这,这不可能吧?”
赫连韬面色复杂,道:“当初杨衍从沈家的事情中脱离出来之后,便追随了儒王。当时我也问过他此事,他说八皇子身死之后,杨家发觉儒王也有逆反之心,便再次抽身而退。他说的真情实意,合情合理,又刚刚救了我的命,我根本就没多想……现在细想起来,儒王那般运筹帷幄,怎么可能让杨家轻易脱身!他是将计就计,将我蒙骗了……”
向九惊立当场:“将计就计?他……他现在不是还在风暴滩驻守吗?还一手掌控守军?”
赫连韬此时已经汗透衣背:“如果他果真还追随儒王,那么当时勾结北野的人难道是他们?”他的手无意识的用力,竟将桌角掰碎:“而且,是我将他送到我爹身边的……”
李殊慈心中寒意上涌。儒王从上京临走之时,先皇虽然答应了金曜不伤儒王性命,可为了避免后患,命人敲碎了儒王的膝盖骨,他已经是个废人了。而赫连霆被害的双腿残废,如今看来……很难说不是儒王的报复之举。“这不怪你,你又何曾能想到……”
赫连韬眉头皱的死紧,道:“这些都已经无可挽回,重要的是,儒王有杨衍做内应,而杨衍此时又掌控了风暴滩的守军,若是……若他们有所动作,后果不堪设想!当初咱们灭杀了北野的几位王子,扶持虹通王子坐上北野王的位子,难道也在儒王的预料之内?”
“儒王足智多谋,若想控制虹通并不难。况且又有杨衍控制守军……以虹通王子的为人,自是愿意与崇南和睦相处,可若有外力介入逼迫,恐怕会生出变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何况,风暴滩如此遥远,有很多力所不能及之处。李殊慈担忧道:“咱们离开风暴滩这么久,不知此时已经生出了多少变化。”
“我这就进宫面见君上!”
赫连韬出门之后,向九团团转了两圈,看向李殊慈:“咱们怎么办?”
“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办,敌明我暗,咱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李殊慈努力平顺自己的思绪。对方从她这里入手,是因为她连接着对君上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敬王府和李相府。自己若是身败名裂,也能从侧面反应皇权的昏庸。当初的千恩万宠,会让臣民觉得,皇权也不是那么至高无上,高不可攀。
诋毁政权,是篡位者必做的一件事,难道,儒王还不死心吗?他对时局的利用,还是那么算无遗策……
李殊慈细细思虑,不管是儒王还是杨衍杨,都对她心存芥蒂。自己的仇人还是真是多呢。她自嘲一笑:“绿芝人找到了吗?”
今日顾敏闯进院子的时候是一个人,因众人当时都处于木云身死的震惊之中,并没有人注意,后来才发现绿芝已经不知所踪。贺全摇头道:“顾府等人都以为绿芝跟着顾敏来了王府,所以根本就无人留意,直到顾敏出了事,顾府的人才发现绿芝已经不知所踪。”
“她的住处可有什么线索?”
“顾家生计窘困,绿芝从前都是在住在顾敏房间的暖阁中,并没有多少私物。而今的顾府中,绿芝也才刚有了自己的屋子,所能找到的不过是几件旧衣和一点碎银而已,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贺全对于李殊慈要破解鸩毒之事全完没有头绪,不禁苦恼道:“不过,绿楣说,今早顾敏似乎是找不到绿芝,问了她一句。”
贺全一边说着,一遍叫人将绿楣带进来问话。
绿楣战战兢兢的进了屋子,李殊慈看着她沉吟半晌也没出声说话,绿楣在众多凝视的目光之下,头上渐渐渗出汗来:“世子妃,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奴婢一直在顾家大房伺候,平日要照看三个主子,十分忙碌。与绿芝并没有多少时间私下交往……”
“是吗?”李殊慈道:“据我所知,顾家在老家的时候,所居之处十分有限,也只不过有你和绿芝两个丫头而已,平日里你们应该无可避免的有不少接触才对。也正是因为你要伺候三个主子,所以对绿芝十分嫉妒不满,还常常发生争执,我说的对吗?”
“啊……奴,奴婢……”绿楣十分害怕,不知道李殊慈怎么连这等小事都知道,吓得连头都不敢抬。李殊慈笑道:“你不用害怕,你们从前有没有过节与我无关,我只是问你几句话。你只需说实话便是。”
“是……”
“你把今日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一遍,特别是关于绿芝,顾敏的。一个字也别漏,说清楚。”
绿楣稳了稳气息,说道:“今日天还没亮,奴婢到后巷去到夜香,还碰见绿芝的。只是当时又困又乏,没有心思多说话,弄好了便回去了。并没有注意绿芝有没有跟在后面。直到后厨采买食材的婆子回来,说了外面的……传言……”绿楣说到这,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殊慈。李殊慈毫不在意,说道:“你继续说。”
“是……”绿楣道:“敏姑娘不知怎么也听说了,想要洗漱梳头却找不见绿芝,她以为绿芝来找奴婢了,就来我们姑娘院子问奴婢看见绿芝没有,然后,没见找绿芝她便急慌慌的走了。奴婢也是后来才知道敏姑娘出门是来了敬王府的。”
有其主必有其仆,绿楣与顾芍的性子有几分相像,是个爱耍小聪明又不甚精明之人,顾芍与顾敏明争暗斗,绿楣也嫉妒绿芝只伺候顾敏一个主子却和她拿一样的工钱,心中早就积怨已久。此时,又怕李殊慈怪罪,哪里还会有隐瞒的心思。
“照你这么说,从倒夜香那时起,绿芝很可能就已经不见了,对吗?还有,这几日,顾敏和绿芝可有接触过什么人?”
“是……奴婢只是在倒夜香时,在后巷看见的绿芝。”绿楣仔细想了一会,“敏姑娘平日出门,绿芝都形影不离。因为来上京不久,顾家的规矩也不是很严格,敏姑娘时常会与绿芝出门去街上。不过,接触过什么人,奴婢就不知道了,我们姑娘刚刚成亲,平时出门也不多的。”
“那……顾敏这几日出门回来,可有买过什么东西?”李殊慈皱眉又问。
绿楣依旧摇头。李殊慈失望道:“好了,你回去吧。”
绿楣正要离开,忽然想到什么,说:“对了。敏姑娘时常夜里睡不好,有时会服用一些安神中药调养,本来前段日子因为家境拮据没在服用了,昨日我好像看见厨房里煎了药,就问了一句,厨娘说是敏姑娘的。”
“鸩毒不可能持续这么久才发作……”
“谨慎起见,咱们还是找到那间药铺看看才好。还有顾府,还是去看看。”
李殊慈点点头,问了顾敏抓药的药铺,让绿楣走了,回院子换了男装,带了斗笠遮住脸,便与向九等人去了街上。药铺并不难找,药铺老板的话也在她们的意料之中,顾敏喝的药只是凝神补气之用,与鸩毒根本就搭不上边。
几人失望之下又来到顾府,顾府虽然沉寂在顾敏死去的诡秘之下,却仍然不敢对李殊慈有所怠慢,但她又是女客,只好让顾芍陪同她到了顾敏的房间。
毕竟是敬王府给顾家准备的宅子,顾敏的房间算不上有多雅致,但该有的一样不缺。李殊慈在房间内绕了两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屋内唯一的亮色,是花窗下的小几上,摆着一只半干枯粉红木芙蓉,一旁散落着几片叶子。芙蓉花旁边是一只烛台,上面插着两只红烛。
顾芍看着李殊慈的脸色,指着蜡烛半讨好半没话找话的说道:“敏妹妹自小有些认床,刚搬来这里的时候夜夜睡不着觉,又怕黑,可是用了不少蜡烛,昨夜她从敬王府回来之后,我来找她说话,可绿芝却说她睡沉了。”
本来顾芍听说顾敏去了敬王府贺喜回来脸色很不好,想要去奚落她一番,没想到绿芝那丫头却将她拒之门外,说什么顾敏睡沉了,明明就是避而不见。
李殊慈想到昨夜顾敏到她房里来给丫头们送饭的情景,才想起昨夜是她大婚的日子,她怎么觉得已经过了很久似的。“难道她昨日之前都一直睡不好觉,昨日突然就好了?”
顾芍点头道:“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