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密林窥探
弯月高悬,一抹单薄的背影从幽丛中穿拂而过,脚步辗转到了封甲山庄西面的树林中。只是脚步走到树林边上,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底升起。周围寂静一片,连鸟儿扑棱翅膀的声音都没有。
尚蓝玉轻轻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想到那张已经在火盆中化为灰烬的纸条,又是慌又是喜。
小妹是从哪知道的消息?若方无极当真是那位王爷的血脉,她还何必要受封甲山庄的压制!只要将这个消息告知三皇子,他们自然斗的你死我活。事到如今,她对三皇子的仇怨似乎都淡了……现在她的心里只想早点摆脱刘擎和封甲山庄的钳制,同无双表哥成亲!
可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吴天霜要坏事,刘擎便将她劫了去。难道刘擎早就与方无极共谋了,才会答应封甲山庄的亲事?不然,刘擎明知道封甲山庄图的是他的银子,还与她结亲?
方无极为人冷漠,喜欢独处,所居之处就在林子的那一边,她在林子边上驻足片刻,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方无极,看看是否能看出蛛丝马迹。他们怎么说也是表兄妹的关系,就算方无极为人再怎么冷淡,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吧……
虽说没有想着偷偷摸摸,可尚蓝玉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的放到最轻最缓。绣鞋踩在青石路上并没有多少声音,却正好让她听见了林中传来的不寻常。她不由驻足细听,这一听之下,脸色大变,转而又红白交替起来。
方无极那样的人,身边从来没有敢造次的下人,可这会是谁敢在他的地方行那种事?虽说这里平时并没有人踏足,但这似乎也太大胆了些,若是被他们的主子知道,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她往不远处看了一眼,那里似乎有一间小木屋,不知道是不是方无极夏日之时在林中饮茶下棋之用的。只是现下,那里面似乎点起了灯烛。
她犹豫了一下,根本不想多管闲事,准备走开。却猛然听见里面传来的对话,面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不由走进了一些。
“我大姐怎么跑到刘擎那里去了!莫不是知道了大表哥的事,想要借刘擎分一杯羹不成?嗯……”
这声音柔的能滴出水来,却让人听了脸红心跳。吴家双娇,从小穿梭在梅府和封甲山庄,还常常去尚香阁找她们姐妹的麻烦,尚蓝玉怎么会听不出来她们的声音……此时在那木屋传出的这声音正是吴天霜的妹妹吴清雪。
“哼,你大姐竟然主动跑到刘擎那里去了,若说聪明伶俐,她比雪儿你可是差远了!”说话的男子声音低沉冷厉,可此时夹杂着混乱的喘息声又显得格外轻浮,正是方无极无疑。“之前她还攀着无双不放,此时却又主动投怀送抱,难免不是知道了什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真是该死!”
“姨母都已经将尚蓝玉的庚帖送过去了,草帖子等一些杂事都已经暗中办妥,两人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想到我大姐竟然横插了这一脚,真是自甘堕落……嗯……”
尚蓝玉浑身的血液都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听到换了庚帖这事,不由面露惊骇之色!方壑明明已经答应她将此婚事作罢,却又暗中换了庚帖下了草帖子!真当她是个死人那!
“还好刘擎早就与我合谋共事。若吴天霜敢泄露半分,也就休怪我无情了!”方无极不知做了什么,吴清雪突然急促的喊了几声,惹得方无极得意的笑起来。
“嗯……表哥,讨厌!”吴清雪娇嗔一声,又道:“不过,若是大姐真想嫁给那个老头子,也不是不好,毕竟是咱们自家人。只是尚蓝玉那个小贱人,也不能便宜了她!嗯……”
尚蓝玉死死的咬着后槽牙,心中是又羞又怒又气!吴家的一对姐妹就没有一个要脸的!当初她也想过与方无双生米煮成熟饭,可到底没敢踏出那一步。此时见吴清雪这般讨巧方无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早就知道方无极的身份,才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
看来小妹信中所说的是没错的了!
这对狗男女虽然可恨,可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对付他们,就算她将这两个人的丑事揭穿,封甲山庄上上下下也会瞒的密不透风,而最后倒霉的也只能是她而已。她缓缓后退,想要离开,可就在这时,脚下一根枯树枝发出清脆的‘喀嚓’声,尚蓝玉吓得浑身一麻,整个人都僵立在那里。
“谁!”几乎是同时,屋子里闪出一名身形修长精壮的男子,衣衫还有几分凌乱半挂在身上,露出胸膛上突出的肌肉。“什么人,居然敢大胆偷听本公子说话!”
尚蓝玉浑身僵直,身体几乎不听使唤。对方话音一落,便迅速闪到了她身前,一见是她,眉毛高高挑起:“原来是蓝玉表妹。蓝玉表妹还真是有雅兴,难不成对这男女欢愉之事十分感兴趣?”
尚蓝玉见他根本不提之前所言之事,只是轻挑的说起无关痛痒的话来,心中不由发紧。难道她要杀了自己灭口?她不禁暗恨自己太过大意,她身上倒是藏着几只厉害的蛊毒,可必须要近身才能得逞。此时,别说她们有两个人,就是眼前的方无极一个她也打不过!怎么办?尚蓝玉几乎有要流下泪来的感觉,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表,表哥,我……我刚到这里,见屋子里有亮光,怕是贼人,就过来看看……”
此时,吴清雪却已经整理好了衣裙从里面走出来,见到尚蓝玉面色一变,紧接着满是冷意的看着她:“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尚蓝玉看着眼前的温婉美丽的少女,不由觉得人心当真难分善恶。平日里她最是柔顺好说话,除了对她们尚家人,对谁都是一副单纯无辜的小女儿家模样,没想到人前背后居然差别这么大!此时她眉目间的动情还未退去,两颊上的红云如烟如雾,另她整个人都似乎处在梦幻中。“清雪表姐又怎么会在这里?”
尚蓝玉一副惊讶的表情,似乎刚刚到这里,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可吴清雪打量了她两眼,便柳眉倒竖,骂道:“哼!不知死活的东西!表哥,她肯定什么都听见了!杀了她!”
方无极似乎也是这么想的,说着便拔出了腿间绑缚的匕首。
尚蓝玉紧张到极致,反而冷静下来,“表哥表姐,你们深夜在此相商,定然是重要的事情,蓝玉此时打扰的确不对,但蓝玉并不是有意的,还请二位莫要为难蓝玉。”
吴清雪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镇定不由也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她看了方无极一眼,却见方无极看着山下似乎在仔细听着什么。“表哥,怎么了?”
“下面好像有什么动静。”他看了一眼尚蓝玉,突然举着匕首在她小腿上刺了一下!又将她一脚踹倒,说道:“雪儿,你拿着匕首在这里先看着她,我去看看,山下的事情很不对劲!”说完一个闪身便朝山下去了。
尚蓝玉见他飞速走了,回头看着似笑非笑的吴清雪,强忍着小腿上的疼痛,说道:“清雪表姐,你到底为什么要杀蓝玉?”
吴清雪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说道:“早就想设法将你除掉,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可是你自己走到这荒郊野林里来的,若是死了,恐怕也没人知道更不会有人在乎!因为,连你的婚事也有可能被代替了!现在你已经没用了!”
尚蓝玉微微翘起被刺的右腿,勉强站稳。直视着眼前的吴清雪,说道:“没错,我什么都知道了!”她嘴角微微勾起,做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神色。“无极表哥的身份,来头可真是不小,之前似乎不愿嫁给刘擎的人,居然也舍得投怀送抱了!”
这是方才听二人说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然认为吴天霜是主动送上门的。小妹明明说吴天霜是被刘擎抓走的!
“你!你居然真的知道!是何人所说!”吴清雪一听她似乎真的知道,顿时急了。“你在撒谎!”虽然她觉得尚蓝玉兴许真的知道,但她还是希望尚蓝玉不知道,她知道了,就说不定还有其他人知道!这其中的危险就不仅仅是一星半点了!
“当年,留王爷……”尚蓝玉一边说,一边仔细的看着吴清雪的表情。而吴天霜一听到‘留王爷’三个字,瞳孔瞬间放大,面色难看到极致!“哼,清雪表姐还是莫要太嚣张的好,刘擎那个家伙可不是能听话的为无极表哥所用的!”
吴清雪还是下意识的想要诋毁反驳尚蓝玉,哼笑道:“反正我是不会让你活过今晚的!就让你做个明白鬼!”
尚蓝玉假作忿恨的看着她,她的面色更加得意,说道:“你听说过古族遗脉么?”
吴清雪见尚蓝玉面露疑惑之色,冷笑道:“得到了古族遗脉的消息,什么天下第一富商刘擎,封甲山庄根本就不再需要了!”
第287章 屠庄(一)
尚蓝玉面上露出狐疑的神色,袖中缩着的双手却已经攥住了一只巴掌大的小匣子。“清雪表姐不是在胡诌吧?什么古族?什么遗脉,表妹可是听都没听说过!”
吴清雪唇角勾起,嘲讽道:“你们这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能知道什么?”山下忽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她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显然也十分好奇是否出了什么事,思量片刻便对尚蓝玉说道:“行了,给你点甜头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果然和你娘一个德行!让你知道这些已经是便宜了你!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吴清雪身体轻盈灵活,似乎略懂一些功夫,尚蓝玉没想到她说翻脸就翻脸,看着迎面刺来的匕首,一咬牙,拼着手臂受伤,猛地向右多了半步,右手同时急速伸出。随之,那巴掌大的小匣子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盒盖弹开,一只圆圆的蓝色甲虫煽动满是红点的翅膀,嗡的一声就扎进了吴清雪的领口。
吴清雪先是一愣,紧接着面露惊骇之色,她怎么忘了!尚蓝玉可是精通御蛊之术的!“小贱人!那是什么东西……?”话还没说完,她痛苦的惊呼一声,匕首掉落,双手迫不及待的往领口里扒去。她的脖颈处又痛又痒,那虫子居然在啃咬她的皮肤!
尚蓝玉捂着手臂的伤口,瘸着一条腿,阴狠的看了吴清雪一眼,费力的弯身捡起匕首。“你去死!”
吴清雪见她如此,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的用一只手去抵挡,另一只手死死的抠着蓝色甲虫,可那虫子却如金石一般坚硬无比,六只长着倒刺的爪勾已经深深刺进了她的皮肤,一碰一下剧痛无比!
‘呲’的一声,匕首在吴清雪的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鲜血顿时顺着伤口流出几道血线。疼的她几欲昏死。可相比于此,脖颈上的虫子已经咬破了她的皮肉,正在往里面钻,她头皮一阵发麻,再也承受不住,倒地翻滚了起来。“救命!救我!蓝玉救我,表妹……”
尚蓝玉狠狠的啐了一口:“不要脸的小娼妇!这是你自作自受!”她此时脑海里迸发出的强烈恨意几乎盖过了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感。她举起匕首朝滚地不起的吴清雪扎了过去。
可人在濒危受难之时,最是会迸发出求生的本能,奋力反击。吴清雪在地上一滚,躲开了尚蓝玉的一刀,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保住尚蓝玉栽倒的身子,两人就此滚在了一起!
山下的声音越发吵嚷起来,甚至已经起了火光!
吴清雪毕竟身中蛊虫噬咬,已经痛的头昏脑涨,到底还是不敌意识清醒的尚蓝玉,一不留神,见到直直的戳进了她的胸口,“尚蓝玉!我做鬼……也不……”
尚蓝玉听着她即将说出的恶毒之语,阴冷一笑,将匕首从她的胸口拔出,复而深深的扎进她的喉咙之中!吴清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抽搐一下,最终没了生息。
尚蓝玉颤抖着双手大口喘息着,脱力的倒在一旁,偏头看着山下燃起的熊熊火光,耳边传来刀剑相击之声,心头发紧,到底是谁……难道竟然要屠杀整个山庄?表哥……无双表哥!
尚蓝玉蹭的从地上坐起!挣扎着往山庄里跑去。
封甲山庄虽说不是什么得天独厚之处,但因为从前是留王爷的庄子,广阔雅致是称得上的。方壑而在接手之后,从前的兄弟及其家人都住在山庄中,在外围拱卫着中间的家主。此时从林外的山坡上可以看见,外围的防卫已经被攻破,惨叫声在旷野中尤其清晰。
火光已经渐渐向里蔓延,尚蓝玉浑身发抖的看着这一切,脑中嗡鸣一片,不知如何是好。正在她犹豫着是否去找方无双之时,突然寒光一闪,一柄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你是封甲山庄的人?”
尚蓝玉惊恐万分,缓缓转头看向来人,只见对方是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黑布遮面,明显是屠杀山庄的一伙人。她嘴唇抖动两下,还是颤声做出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回答:“不是……我,我不是山庄的人,是被他们抓来的……我是无辜的,救我……”
那黑衣人猛然看见她的容貌,惊讶之色一闪而过,听见她说‘救我’时,便留意到了她身上的伤势,眼神微微动了动,感到身后有人已经走近,便问道:“你可知封甲山庄隐秘之事,若是说了,兴许能保住一条性命!”
“隐秘……”尚蓝玉愣了一下,陡然想起那封信上所言,震惊的望了一眼山下的争斗,莫非这些人也是知道了封甲山庄的秘密,所以才遭到了如此惨绝人寰的绝杀?那么,他们的身份……
尚蓝玉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那人,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口,兴许对方当真会饶她一命。正在这时,后面缓步行来一位容貌慑人的年轻贵公子,尚蓝玉的瞳孔顿时一阵收缩。荣挚疑惑道:“东亭,怎么回事?可找到那个什么大公子了?”
挟持着尚蓝玉的黑衣人,扭住尚蓝玉的手臂,转身对荣挚答道:“殿下,并没有发现方无极的踪迹,这个女子身受刀伤,似乎不是山庄的人。”
荣挚将封甲山庄的事情禀明太子之后,太子狐疑之下派人出去打探,果然查出了一些诡秘之事,顿时大大嘉奖了荣挚一番,并让他调集人手对封甲山庄进行清洗,除了从山庄正面攻击人手,荣挚又分出两队人马从后山绕了上来,想要直接擒拿方无极,却没想到方无极根本就没在之前调查出的位置。
他走上前来,看了尚蓝玉一眼,不禁露出几分惊讶来,虽然尚蓝玉浑身上下略显狼狈,但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还是十分动人的。他问道:“你不是山庄的人,又怎么会在这里?”
尚蓝玉没想到她会在此等情况下遇见杀母仇人,三皇子荣挚!一时间呆呆的无法反应。荣挚见她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以为她为自己的容貌所惑。不禁笑了笑,他最是喜欢看女人痴迷他的神色,便微微放缓了语气,颇有些怜香惜玉的意思。“别怕,让若你当真与封甲山庄无关,便饶你一条性命。”
尚蓝玉终于从震惊紧张中平复下来,稳住心神,逼出几行清泪,道:“封甲山庄将我扣在这里,比我嫁给富商刘擎……我拼命想要逃出去,还因此受了伤,没想到山庄却出事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就碰见了这位……”
尚蓝玉看向东亭手中的长刀,微微瑟缩了一下。荣挚见她如此,便让东亭退下。之前她便打听了封甲山庄与刘擎结亲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个小女子竟然是不愿意的。怪不得封甲山庄又给刘擎送去了一位女子。“原来是这样,那你可知道方无极去了哪里?”
尚蓝玉并无犹豫,心中早已想好了说辞,既然有了机会,她怎么会帮方无极隐瞒行迹!她道:“我本想从后山逃脱,却没想到遇到了武功高强的方无极,听到了他与别人在相谈秘事,他想要杀我灭口,却不想山庄里就出了事,便命人看着我,便去了前面庄子里。我好不容易才设法从看着我的人手中逃脱……”
“他在山庄中?”荣挚眼睛微微眯了眯……看向尚蓝玉一双泪光闪闪的明眸,“他方才说了什么秘事?”
尚蓝玉面露犹豫的看着荣挚,荣挚点点头,示意她放心说。她才小声说道:“我只是略微听见了几句……留王爷的后人……托付什么的……还有方无极似乎与刘擎在共谋什么,其他的,便没听清楚了……”
荣挚深吸一口气,看了下方燃气火光之处又阔大了几分,不由露出笑容,果然没错!看来这件事是真的!“东亭!”
“小的在!”黑衣人恭敬的听候命令。
“将封甲山庄中的人通通杀光,一个不留!”
“是!”
尚蓝玉浑身一抖!一个不留……那无双表哥怎么办?“公子……”
“嗯?”荣挚转头看她:“你似乎有何疑虑?”
尚蓝玉急道:“公子,家兄还在庄子里,求公子绕了他吧。封甲山庄为了要挟于我,便将家兄扣在了庄子里。本来说好今日与我一起逃走的,可他却没有赴约,我担心他出事……”
荣挚看着她默不作声。尚蓝玉一咬牙,道:“若公子肯答应,小女子愿唯公子马首是瞻,一切都凭公子的吩咐!”反正荣挚是她的仇人,而她自己也不是君子,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
荣挚没想到尚蓝玉这么会看眼色,便动了心思,反正只是一个弱女子而已。便吩咐道:“东亭,你带她一起去,尽量救出她的兄长,再带她一起回来!”
东亭沉眸低声应了,拽着尚蓝玉的手臂几个纵身便消失在前方夜色中。
尚蓝玉的手臂被黑衣人拽的生疼,却大气都不敢出,任凭他带着她俯冲下山。只是才行到半山处,黑衣人却停住了,解下腰间的绳子将她捆了个结实,尚蓝玉见此大惊:“这,这是何故?你,你为何要绑我!三皇子明明……”
尚蓝玉说到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刚才荣挚根本就没有表明身份!
第288章 屠庄(二)
那黑衣人不屑的一笑,怪不得她家姑娘说尚家姐妹都是猪脑子!“你是尚蓝玉吧!”
“你怎么会知道!”尚蓝玉大惊失色,“快放开我!三皇子可是让你一块带我回去的!不然你一会要怎么与三皇子交代!”
“交代?”木山冷冷的瞪着她,尚蓝玉与尚碧玺长得有六七分相像,他一见此女便认出了她的身份,“你有兄长么?你骗了三皇子,你以为你凭着色相就能活命?他若知道你身份可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三皇子现在恐怕还要为他自己的性命担忧呢,哪有功夫顾着美色!让他带着尚蓝玉也不过是在路上顺便捡便宜罢了!真是……尚家姐妹个个都让人无语!
“你……”尚蓝玉身体微微发着抖,这人明显早就知道她的底细!“你是谁?到底要干什么!”
“你之前碰到方无极了?”木山重新将刀子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毫无迟疑的问出话来:“听说封甲山庄要取消与刘擎的结亲,这是为什么?他们难道不想揽取财富了?难道是有了更好的选择?等等……”木山抬手制止了尚蓝玉要回答的言语,先提醒了一句,说道:“你若是再说谎,我就一刀砍下你的脑袋!然后再去问别人!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
尚蓝玉两片嘴唇抖动了一下,几乎要哭了出来,犹豫片刻,便将之前吴清雪说的那几句摸不着前后的话说了出来:“好像,好像是为了什么遗脉……古族遗脉……”
木山双眼骤然眯起。尚蓝玉惊恐道:“我说的是真的!是方无极的相好亲口说的!还说方无极早就与刘擎结盟了。而且根本就没有要了结这件婚事,他们暗中将我出卖了!”
听到这,木山收回目光,已经相信了**分,因为古族遗脉这件事情,知之者甚少!而且之前李殊慈也已经有所怀疑而提到过这一可能。他放下长刀,用绳子将尚蓝玉绑在一颗仨人环抱的大树上。
“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吧,若没人发现你,就是你的造化!若被人发现一刀杀了,就是你倒霉!”尚蓝玉在荣挚面前把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此时已经没什么用了。姑娘说了,将她困住便可,是死是活就听由天命吧!
而尚碧玺是必死的,她与她们接触的太多,难免暴露太多消息,在她们到此处之前,已经让尚碧玺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死去了。而荣挚等人关于皇权的争斗,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说着,木山一个起落不见了踪影。留下尚蓝玉独自被绑着树上惶恐不已。
木山几个跳跃,进了封甲山庄中,此时山庄里已经一片混乱。将三皇子‘一个不留’的命令散了出去,他便目光冷冷的看着那些护卫将山庄中人砍杀。
方壑身后跟着梅夫人和几个亲近之人,已经被逼的连连后退。虽然方壑武艺远胜他人,却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此次三皇子带来的人中,不乏太子身边借来的死士高手。方壑边打边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来,既然到了我封甲山庄,又何必藏头露尾!”
方无极也是急怒!见事态无可逆转便想要溜走,木山冷笑一声,一记飞刀甩到他脚下,众死士一见‘东亭大人’的飞刀出手,顿时注意到了方无极,一拥而上,将他围堵在了里面。
方壑一见此情形,对蒙着脸的木山大声说道:“阁下能否言明封甲山庄到底是何处得罪了人!”
木山自然不会让方壑再有什么说话的机会,若他再将古族遗脉的事情散播出去,传到其他人耳朵里,又将平地起风波。他手上举着从‘真东亭’手上窃取的令牌,喝道:“杀无赦!”
命令一下,死士攻势越发伶俐,方壑怒喝一声:“该死!”脚下一提,手腕一番居然飞出两柄及其玲珑的小剑,直直的朝木山射了过来,剑身幽蓝,显然是猝了剧毒的。木山眉毛一挑,居然还有人对着他放毒?难道不知道老子就是带毒的嘛!
木山脚下灵活的一扭,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躲过了两柄小剑,欺身往方壑处甩出了两枚长钉,长钉速度并不快,所以方壑先是鄙夷,随后又惊恐的,眼睁睁的看着那长钉之中,突然探出一根细针,直奔他的眼睛而来!
方壑下意识的闭眼扭头,就在这时,忽然觉得脖颈一痛一麻,人就有些不听使唤了!他心中暗叫一声糟糕,耳边已经传来方无极的惨叫声!“我命休矣!”方壑不甘的喊出这一句,一股黑血从口中喷涌而出,跪地身亡!
而不远处的庄主夫人和一个白衣青年,不知什么时候也中了这毒针,瞪着大大的眼睛,面色惊惧至极,不甘的倒了下去。
木山见不能留活口的人都已经死了,知道不必再留。便趁人清理最后的战局之时,溜出了封甲山庄。将身上罩着的夜行衣脱下烧掉,往城外飞奔而去。
城外,李殊慈等人正在马车中等着他,一见他的身影,木云往前跑了几步迎上他:“大哥!怎么样?一切可都顺利?”
木山点头说道:“过了今夜,封甲山庄将不复存在!”他将前后事情与李殊慈等人交代了一遍,说道:“果然如之前所想,是为了古族遗脉才有了这番动静。”
李殊慈与赫连韬对视苦笑了一下,皆是无奈摇头。“不必再耽误,咱们这就动身离开大夏!”之前他们也已经问过了六皇子关于古族遗脉的事情,真相却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所谓古族遗脉,根本不是什么古族财富的聚积地。
古族人一直相信,只要将古族强者的灵骨与神兽供奉在一起,古族强者就会借神兽的气息长存,魂魄凝聚,附在血树之上,庇佑古族。这也是他们为何要供养血树,血祭的原因。只不过,岁月久远,代代相传下来,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少之又少,大多都一知半解。
而他们所认为的神兽,就是寿命十分长久的巨蟒。而那处供奉灵骨的地下神庙,恐怕早已经成为蛇窝了吧!
三月后,一行人终于走走停停到了醴都府。
雨帘渐收,一丝爽气从山峦峰林中升起,被雨淋过的碧草散发着清新的气息。
李殊慈从长亭中走出,踩在石路上,来回走着缓缓的舒展身体。赫连韬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咱爹早就催着咱们快些过去,不过,我都听小五的,咱们一路走走停停,好山好水好风光,我就愿意这么一直陪着你。”
自从危机解除,赫连韬便一口一个咱爹,也不嫌害臊,李殊慈翻白眼也没能制止他,最后也只能凭着他厚脸皮了。“自从捎了信回京,阿爹阿娘一直催着让我回去,君上不是也一直劝你回京帮他?咱们当真就能这么一直在山水间躲清闲么?”
赫连韬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快走两步绕道李殊慈前面:“怎么不能?只要小五想的,我再没有半分不愿意的。”
李殊慈无奈的看着他摇头,最后叹道:“等咱们到了风暴滩,见了老将军,也走了足够远,这一趟行程也就结了。不管以后如何,现在能出来走这么一遭,我也已经满足了。”
赫连韬见她并没有几分失落之色,也放下心来,“小五,你得相信我,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整片幽林碧野都散发着盎然生机,李殊慈走回长亭,坐在栏杆上,望着远处一片茫茫一片绿,心情飞扬轻快的不行,笑道:“可惜没能赶上大哥成亲,听说向九和宝婵的亲事也定了,真好。我心里实在开心。”
“他们的亲事咱们虽然没赶上,但咱们成亲的时候,一个都不能少,若是缺了谁,看我不揍死他!”赫连韬威武的挥了挥拳头,朝李殊慈得意洋洋的大笑三声。
“咱们?谁和你咱们。”李殊慈憋着笑扭过头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阿爹可是看你分外不顺眼呢,我阿娘和大哥也怪你将我拐走呢。”
赫连韬窘然,想起李唯清诓他一事,不由抽了抽嘴角。还是对着李殊慈拍拍胸脯道:“小五放心,只要你愿意,我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当牛做马也要说服岳丈大人!”
来叫二人去用膳的柳如刀一听这话,顿时来了兴趣:“我说,大舅哥!你也别忘了你妹婿我!等到了风暴滩,见了我家岳丈大人……”柳如刀忽然一抱拳,恳求道:“在下别无他求,只求你,千万别说在下的坏话!”
赫连韬本来背着手得意的等着柳如刀恭维自己,没想到他居然是怕他拆台!顿时眼一瞪:“你小子!”两人顿时一个跑一个追惹得一行人哄笑起来。
青鸽走到李殊慈身边,笑道:“姑娘,我从没有一日像现在这样欢快过。”日子轻松,无愁无恼,是多少人盼也盼不来的。
李殊慈歪头看她,忽然想起曾经在那片蓝湖上看到的那幅场景。说道:“你可是认定了贺全了?若是如此,我就为你做主……”青鸽脸一红,却大大方方的应道:“嗯,他就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了。”
第289章 民乱(一)
青鸽与贺全都是都父母早亡,家里也没什么人了。亲事倒没什么麻烦的,不过李殊慈总想着,贺全上辈子对她有埋身之恩,这辈子跟着她也尽心尽力。而青鸽这两辈子都跟着自己受了不少苦,所以不想让他们的喜事办的太简单。
可贺全已经急的脸红脖子粗,青鸽也不同意李殊慈要给她大办的想法,这么一来,众人便决定在醴都府停留一段时间,先将两人的亲事办了在继续往北去。
“早知道,就让蓝心和雪心一起跟来,这一有事忙乎起来,人手倒不够了。”木云一边学着剪喜字,一遍抿着嘴笑道:“不过,贺大哥可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半点不想假手于人!我看那,不如这这些个细活儿,青鸽姐姐也应该都揽上,一个人主外一个人主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琴瑟和鸣?”
青鸽跪坐在那脸颊羞红一片,立起来一拳捶在木云的肩头:“小蹄子乱说话!将来你若是找了人家,看你还说不说得出!”
木云嘻嘻一笑,毫不在意青鸽的粉拳,又说道:“我看外面宅院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一会姑娘和青鸽姐姐去长长眼,万一哪里有不妥当之处,再改一改。”
李殊慈点头,她与沈渊的那一段姻缘,虽然支离破碎,但她嫁人的时候,阿娘是半点也没让她受委屈的,该有的规矩物件半点也不缺,所以她对成亲来回所需的东西倒是清楚的:“我总觉得就让你这么嫁了有些委屈,等咱们回京安顿好了,该选宅子就选宅子,你的嫁妆,我早就给你备好了。”
青鸽知道李殊慈本来是不打算带着她一起出来的,“此时大难全都熬过去了,日子怎么过都是舒心的。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我的命同姑娘的命连在一起,分也分不得,这一辈子都是要赖着姑娘的,到时候给姑娘做管事嬷嬷。”青鸽这话说的窝心,李殊慈怎么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呢。
转眼间就是正日子,两人的亲事半的简单又热闹。
柳如刀和木山等人与贺全都是再熟悉不过的,笑闹着送他进了洞房。只有赫连韬寸步不离的跟着李殊慈,脸上的笑半分不逊色与今日的新郎官。李殊慈奇怪的瞅了他好几眼,他也没收了笑。“你想什么呢?”
赫连韬听见李殊慈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去没听见她说什么:“啊?什么?”
李殊慈瞪了他一眼:“我说你想什么呢!”
赫连韬面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我在想咱们成亲的时候得是什么样?小五,我想把这天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你觉得好的,还有我觉得好的,都给你。”
李殊慈胸口一滞,泛出点酸意来:“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一个都说这些让人窝心的话。”嘴上胡乱应着,面上却漾起前世今生两辈子中最最发自肺腑的笑容。
赫连韬走到她身后,两只手臂交替着环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将下巴抵在她头顶,李殊慈僵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动,微微放松了身子汲取身后传来的丝丝温暖。两人就这么站着,仰脸看着天空中又大又亮的星子。
越往北地行去,越是地广人稀。
一行人又走走停停三个多月,终于靠近了北地的边陲小城北襄,照样租了间民宅。
傍晚,屋子里早早点了油灯,还是显得无比昏暗,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一桌人都挤在一起用饭,赫连韬有些食不知味。李殊慈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主动说起来:“北襄这几日突然涌进了这么多人,大多是北铭府那边来人,往远处的还有,恐怕北安城那边又有匪乱。”
“哪来的匪?怎么会突然暴乱起来?”青鸽最怕兵匪乱民,虽然没见过,但只要是听说过的,都十分惨烈。
“其实乱匪最初都是由一些对朝廷不满的乱民形成的,日子越是艰难,这种情况就越多,自己没有,只能去抢别人的,不然就得饿死冻死,尤其是冬日难熬的时候。若是生活富足,谁不愿意安安稳稳的,怎么会去当匪?”
“不是说粮饷都拨下来了分到百姓手里了么,怎么还会这样?”
“粮饷其实主要还是从各个地方集来的,可谁愿意平白拿自己的东西给别人呢?再说,老远的粮饷运过来,经一处扒一层,等到了真正有需求的北地,也剩不下什么了。”赫连韬眼见着北襄城里形势都这般紧张,老头子所在的风暴滩又会如何?
“他们……我是说这些民匪,他们杀人么?”青鸽颇有些担忧,没想到离的京地五都的锦绣繁华,还有人过着这样的日子。
李殊慈叹了口气,说道:“杀人,怎么不杀人?不止有民匪,个别地方还有兵匪,手上有武器。咱们进城的路上,我听见的。北安城那边如今几乎能逃的都逃了,原先富足些的人家几乎已经十室九空了。剩下的都是无处可去,走不动的。就是白日里也有可能遇见人抢粮食的。若是反抗的厉害,就直接杀人了。”
“那咱们再往那边走岂不是……”
“咱们明日悄悄出去换了粗布衣衫来,都换上,扮成普通百姓,不能太显眼。”李殊慈看了一眼众人,沉吟道:“咱们去年年底同大夏的那场征战,虽然并不持久,但也十分耗费钱粮,君上又继位不久,正是一切最不稳固的时候,北野趁此机会大肆扰边,强夺百姓的财物粮食等。大战没有,小争不断,就像偷油的老鼠一般。即便是免了赋税也是没用的。”
“而一些受难的百姓,但凡有一丝气力的,就成了乱匪,让本就算不上富足的边镇更是雪上加霜。”
“各地军队难道没有办法镇压吗?”
“如何镇压,他们其实也是民,兵来便躲,兵走便起。而且,跟乱匪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北地十月份末就要冷下来了,没有食物果腹,没有棉衣暖冬,说什么都是白费。”
众人一阵沉默。
“北襄也是迟早的事。咱们还是赶早动身,在这之前,我去找这里的安抚使一趟,希望他能早作准备。”
李殊慈知道他想做什么,没出声阻止,却也没抱希望。
果然,第二日赫连韬去找北襄的安抚使吴志成的时候,只换来一句:“老将军在风暴滩驻守,本官敬佩的很。但这里的事情一切都在本官掌握之中!世子还是把心放在肚子里就好!”言外之意讽刺赫连韬不过是虎父犬子,胆小如鼠,还是不要来操别人的心。
不过,赫连韬还是好脸色的劝道:“吴大人千万莫要掉以轻心。”吴志成自诩驻兵充足,均可由他调配,打了个哈哈,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赫连韬郁郁而回。李殊慈安慰他道:“这里如何,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咱们到底还是要想办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嗯……你说的没错。咱们还是早些到老头子那里汇合再想办法。”赫连韬看着李殊慈的镇定,心下也不由微微放松下来,“咱们明天一早就出发。今晚好好休息。”
次日一大早,李殊慈等人换了粗布麻衣,身上马车里都藏了武器,前后分了三辆马车出了城,既不显眼,又能彼此照应。路过城门口的时候,守卫的官兵躲在阴凉里,见是几辆马车出城,也不过探头多瞅了几眼,哪里有半点紧张的意思。“北襄城虽远一些,却是附近城镇中最富足的一个。”
然而他们还没到北铭府,就在路上碰见了一伙小股的乱匪。
杀斗之间,能看出普通百姓的痕迹,却已经被饥饿和战火磨的锋锐起来,十几个人的乱匪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几息之间便被制服,被绑在一堆的时候,赫连韬却犹豫了。
杀还是不杀?
若是杀了,他们也不过是受难的可怜人。若是不杀,这厢放了,回头还得去祸害别人。
那十几个人一见对方并没有马上动手杀人,只是冷冷看着他们不说话,顿时苦苦哀求起来,其中一人说话较为伶俐的,连忙诉求道:“这位大人,大侠!您行行好吧!我们这些人也是被逼无奈,家人老小都被人杀死了,就剩我们孤苦伶仃一个,这才凑了十来个人,想着去抢点东西吃穿,绝没想着害人那!若是有好日子过,谁愿意整日在风沙里吃吐吹风!谁愿意做盗匪啊!”
“是啊!您大人有大量,绕了我们吧!”
马车里面的李殊慈听了这些话,下了马车往这十来个人打量过去。这些人十来岁的也有,三四十岁的也有,身上的衣服脏污破烂,有的身上还背着大小包袱,手里没有正经武器,只有粗细不一的木棍,最厉害的也就是砍柴的豁口柴刀了。
“看着倒不像说了假话的,恐怕是饿极了,临时起意。”木云帮着李殊慈易了容,人粗犷了不少,倒真像个少年模样了,木云站在她身后也同样如此。
赫连韬听李殊慈在他耳边小声说了这一句,为难的嘀咕道:“这些人,怎么办才好?”
第290章 民乱(二)
原本边镇有赫连老将军的驻守,已经平静了近十年,在这期间,北野新老更替,年轻的王掌握了政权,雄心壮志在所难免的开始骚动。而崇南随着老将军年纪越来越大,士兵们久安于现状。此时绝不适于大肆征战。
李殊慈沉吟半晌,看着跪地求饶之人殷切乞求的目光,低声对赫连韬说道:“我有个想法。”
赫连韬见她言语谨慎,不由问道:“什么想法?”
“编军。”
赫连韬惊愣的片刻,看着她道:“小五的意思是,以民治民,以乱治乱?”
“嗯。”李殊慈想要让这些人形成规制,不至于最后当真与朝廷成为死敌,引起暴乱。毕竟朝廷的本意是要安抚,并不是将这些乱民处死,真正阻碍民生的不是朝廷,而是监守自盗的地方官员。“攘外必先安内。咱们手上还有几只灰鸟?可够求一道密旨?”
如果金曜够信任他们,此时任命赫连韬为钦差大臣,那么这一趟即便不顺利,也不会出太大的漏子。赫连韬点头,“我这就给君上传信。”好在他们与金曜间有一条特殊的谍报线,密信只有君上能够亲启。要搁在平常,他们传回的消息走的是平常的线报,都有专人看过之后再传到君上手里。
“密旨若顺利,一来一回,最快也得半个来月。”赫连韬十分愁得慌,早知道就先让君上给他封个官,也免得一个小小的地方安抚使都踩在他头上拉屎拉尿。“咱们怎么说服这些乱民跟着咱们?”
“说服?”李殊慈摇摇头,“不用说服,能打服就行。”
柳如刀的马车也到了后面,听了这话顿时惊呆了:“啊?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想跟乱匪将道理,你讲的通吗?这几个只是刚上了道的乱民,咱们越往后碰见的乱匪越是凶恶,想几句话就让他们入了编军,门都没有!”李殊慈看着地上那几个茫然无措的百姓,说道:“只有一个办法,先将人打服了,然后让他们有口吃的。”
“小五说的没错,那些人大多已经没了家人牵挂,不得已之下才为了糊口而成了乱匪。打他们一顿,也算是给之前受他们迫害的那些人报仇了。也就别忌讳其它。让他们心服口服才能以绝后患。万一到时候有歪心思的,也难免杀鸡儆猴了。”
“咱们还有十来日才能到北铭府,这路上不知道还能碰上几股人,到时候咱们也得小心些,若是碰上人多的,不拘什么手段,木云木山,你们手里准备的**之类的,万一不行,直接先迷倒了再说。”
李殊慈想了想,又说道:“他们这几个人,实在是太弱了,此时还是让他们先去北襄城吧,怎么也能先撑上一段日子,咱们之前存的粮食虽然多,但北铭府还不知道是什么状况,若是路上收了人,怕不够。”
赫连韬走过去与那几个人说话,说明了放他们离开,其他人倒是千恩万谢的马上抱着自己的包袱离开了。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站起身没动,他看着赫连韬突然又跪下了。说道:“这位爷,请您们收下小人吧!小人是从北安城过来的,老子娘都在路上病死了,无依无靠,去哪都成,您们要是想去北边,小人从小在北安城北铭府混,三教九流都能认个人,指个路。小人年纪小,吃不了多少,只求爷给口吃的,别饿死就成。”
几人听见他这话都面面相觑,围了过来,柳如刀道:“这小子倒是挺有眼力见,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安平,给这位爷问好!”
“的确机灵,不然小小年纪也不能跟着一伙人跑这么远。”李殊慈看着他,倒是十分欣赏他那股子劲儿。“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就敢上前?不怕没命?”
安平个头不大,人又瘦削,看着必实际年龄更小,这却说明这少年的确韧劲十足。“安平的命不值几个前,贵人们杀我没用。若是真要杀我,也是我命里的劫,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想的太多,早就在路上死了。”
李殊慈笑:“还是个明理的,你读过书?将来可愿随军?”
安平听见‘随军’二字,不由一愣。没想到他们和官兵有关系,却也没多少犹豫:“小人的爹识字,也教给小人认过字。只要爷收了安平,往后安平的命就是爷的,往后但凭爷的安排。”
李殊慈相当欣赏安平能屈能伸这股劲儿,便同赫连韬说道:“我瞧他是个好孩子,不如留在你身边先做个小厮。”
赫连韬也喜欢他这股爽利劲儿:“起来吧,你先跟着我们走一段,等到了北边,你若愿意跟着我也行,若是想离开,也可以去自谋生路。”
安平闻言大喜,立刻‘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安平谢主子收留。”
北安城。
安抚使府和知州府那两圈已经被大火烧透了!周围到处是假扮成普通百姓的乱匪,他们不顾被火烤出的油光汗水,堵在巷子路口扑杀逃出来的人,抢夺东西,有什么抢什么。但出来的都是下人家丁,一个主子也没看见。
而此时刘知州刘甫仁正躲在北安城西北角的一处不起眼的民户宅子中。他攀在大树上往远处望着,半晌跌跌撞撞的下来,看着院子里的妻儿亲信连连颤声道:“都怪那个狗日的王忱,他把老子骗的好苦啊!若不是老子不放心,提前在这准备了地方,现在就得给那群王八蛋烧死了!”
王忱正是北安城驻守的安抚使,早在半月前,刘甫仁就去找他商议乱匪的事,他却一口咬定没事。没想到早就打算好了让他在这里顶包,自己撒丫子逃了!
“老爷!怎么样了?”年轻娇嫩的姨娘最是经不得事,早就已经下的花容失色,瘫软成一团烂泥了,只有刘夫人此时还能稍微镇定的问出口。
“赶紧,马上准备,咱们得想办法出城去!”刘甫仁也顾不得骂王忱的八辈祖宗了,好在北安城一直就不怎么太平,狡兔三窟的道理他认的真真儿的,早就暗中让人挖了一条通往城外的地道,见那边已经烧的一片狼藉,连声吩咐道:“所有人,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候,回去收拾东西。到时候若有人不听吩咐的,就各安天命吧!”
刘甫仁虽然不算什么好官,昏官也称不上,他已经尽力周旋了,可此时兵都散了,王忱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领兵的都没了,他只是一介文官,他再想尽人事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刘夫人半点没犹豫,便告诉大儿子和大儿媳妇:“这会也顾不得热不热了,回去套两件结实的衣物鞋袜,多带吃食!屋里有什么锋利的匕首剪刀都带着!快去吧!”说完,一步不停的,自己领着小儿子回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刘氏的丫头春桃已经慌的包袱都系不上了,“夫人,咱们往哪逃?”
刘氏跟着刘甫仁在北安城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事,早就有所准备,家里大多银钱早就在多年间一点点准备之下,不声不响的,全部换成了金瓜子金珠之类的小物,缝在贴身的里衣夹层中。
“春桃,你是自小跟着我的,没有家人,便罢了。其他人,你一会将这些碎银子给他们分下去,不愿意跟咱们一起走的,便各自寻出路去吧!咱们先逃出城再说!老爷是官身,若是不声不响的逃回老家是要治罪的!只能往北铭府求援。”
现在根本指不上别人,只能先逃离这里再说。
此时,刘甫仁却进来接口道:“不能往北铭府去,你瞧瞧这群乱匪凶神恶煞,这北安城都已经抢的差不多了,他们想必沿路就要去北铭府,那里也不安全!”
“可是老爷,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咱们往风暴滩去!”刘甫仁狠狠一咬牙:“乱匪再怎么凶恶,也不敢再往北边去!他们能打过驻守城镇的守兵,却不敢和真正的兵甲照面。赫连老将军手下的兵,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可他们这会儿守着北野那帮偷油的鬼耗子,根本顾不上这边,但咱们却可以往他那里去!”
“去赫连霆那?”刘夫人愣了一下,点头道:“也好,这些乱民大多是受战火侵扰的那些村子里集中过来的,想必不会返回去。”
“眼下实在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希望咱们出了城之后别碰上乱民。等咱们到了风暴滩,再想办法送你和孩子们到镶儿那边去避一避。”刘镶是两人的大女儿,几年前已经嫁到沙郡去了。
夫妻俩说着话,便同众人一齐又返回院子里。院子里有二三十人,都满目惊慌,巴巴的望着两人。此时一个小厮从树上下来,急道:“老爷,不好了,那群人已经往四处搜起来了,怕是要找咱们呢!”
“你们这些人都是跟我老刘多年的亲信,先跟我往地道里走,若能有幸逃出命,到时候咱们再说往后的事,现在只有一点,不可乱!”刘甫仁沉声说了几句,见众人都连连点头,最后率先往后院的地道走去。
最后一个下了地道的人,刚把口子封上,便听外院一声闷响,怕是已经有人闯进来了!刘甫仁强按压住心头的紧张,道:“都跟上!”
第291章 偷油耗子
眼看着太阳大的没边似的热,李殊慈等人坐在马车上尽快前行,也是避无可避,扬起车帘晒得厉害,落下又闷得厉害。这边的路不好走,青鸽觉得自己体内的肺腑都要抖碎了,还不断安慰李殊慈道:“姑娘再忍忍,咱们辛苦这几日,等到了地方,再好好歇歇。”
李殊慈不是吃不得苦的人,但毕竟身娇肉贵了那么些年,此时也确实有些受不住。苍白着一张脸强忍着胃里翻腾的恶心。他们此时虽然不是逃命,却和逃命没什么区别,她们动作快一些,就能让周边的百姓少受点罪。“我没事。”
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隐约还能听到有人咆哮:“兄弟们,好几辆马车,肯定有吃的!”马车突然一顿,李殊慈伸手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赫连韬骑马并排走在她旁边,见她牵起帘子,嘿嘿一笑:“小五,咱们的生意来了!”
这伙足足有三十几号人,年纪倒是相对整齐些,都是青壮大汉,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长刀匕首另外还有人拿着菜刀柴刀,穿着也是长短不一,五花八门,看得出大多数并不合身,估计也是半路抢来的。这些人面上因为烟尘脏污的遮挡,看不清神色,但想想也知道是怎样的凶恶狰狞。
李殊慈这边的人都没说话,沉默的看着对方人群。那些人见他们不慌不乱,也有些狐疑,毕竟不是受过训练的兵卒,真遇见练家子也只能吃灰。但还是恶声恶气的试探道:“你们下车把吃喝马匹全都留下,放你们活命,要不然,全都是死路一条。”
“你们是从北铭府过来的?”赫连韬的提着缰绳,让马儿往前走了两步,不慌不忙的问道。
“少废话!我们不想杀人,想活命就留下东西!”那些人见他们此番做派似乎真的不怕,人群中有人小声窃窃私语起来,但人已经饿极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看来,还是先打趴下了才能好好说话。”赫连韬一样手,十多个护卫从马车底下‘唰’的抽出长刀冲了上去。
他们事先已经知道了主子的打算,是要活捉,但抽刀这等气势的动作首先就能让这些乱民吓破胆子,吓一吓也能好办事。毕竟己方也要保存体力,活捉比杀人费力多了。
果然对面的人看见他们抽刀,三十多人顿时跪了一半,腿软的如面条一般,扶都扶不起来。青鸽原先是最害怕的一个,见此情景都禁不住‘噗嗤’一笑。‘叮叮当当’一阵乱响,也就半个照面,一行三十多人就全数倒下了。
李殊慈见此也不知道是应该庆幸还是应该失望。她跳下马车先伸展了一下,这样的赶路法真是要命。赫连韬提剑走到那些人旁边大声问道:“想活命吗!”
那些人一听似乎还有活命的机会,也不躺在地上哎哟了,都轱辘起来跪地求饶。这时安平突然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下了,不确定的问:“郭大哥!是你吗?”
前边打头的人一愣,往马车旁看去,之间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少年站在那,登时两眼一瞪,眼圈就红了:“小平子!你怎么在这!”
赫连韬见两人情景不禁一愣:“还是熟人?”
安平一见真是‘郭大哥’连忙先给赫连韬回话,“爷,这是俺老乡!是好人!”
那位郭大哥见此,连忙点头示意:“爷!这位爷!俺们真是好人,都是本本分分的百姓。这……这也是被逼无奈呀!”
赫连韬问道:“你们是从那边过来的?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
“小人郭六子。从北安府那边来的!”他面上一阵抖动,说道:“北安城已经完了,盗匪趁机作乱,他们抢东西不说,还杀人!当官的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让人杀了!俺们这些人壮实,逃出来了,城里就剩下一些老弱了。本来想往北铭府去,可北铭府城门紧闭,根本就不让进了!俺们就想着再往南走走,兴许还能有条生路!”
安平突然拽着他的手臂问:“郭大哥,小柱哥呢?”
“小柱……他让狗日的油耗子给杀了!风暴滩大军与北野已经对峙了半月之久了,不断有油耗子从边边角角的地方渗进来,往北安城周围的小村子里进!”
“你说什么!”赫连韬一惊!对峙?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老头子出事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郭六子旁边一个胆子大点的开口道:“原本边城没多大事,周围村子里的百姓都被刘知州收进城了,很多人已经躲过了油耗子的偷袭。但半月前突然北安城就没有兵了!就剩知州府还剩下点护卫,有人说安抚使跑路了!随后北安城就乱了。不知道从哪起的匪,开始抢东西!俺们也是迫不得已才摸了刀子的……”
李殊慈和赫连韬对视一眼,都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咱们不去北铭府了,直接去北安城。”
赫连韬点点头,对这些人说道:“你们可愿意跟着我们回北边去?”
郭六子闻言愣住,又愣愣的左右看了看旁边的人。赫连韬又说:“你们手上虽然有武器,但你们这样弱,碰到乱民不过是咱们崇南的百姓自相残杀,若是碰见乱匪就是死路一条。跟着我们,沿路阻止逃出来的民众一起,人多力量大。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怀疑那些乱匪中混入了北野的奸细,所以才会一发不可收拾……”
郭六子多少是个明理的,想了片刻便明白了赫连韬的意思,转身去问其他人的意见,有愿意的,当然也有不愿意的。不愿意的人还占大多数,赫连韬皱眉,李殊慈还没说话,迎面忽然传来马蹄纷乱的声音。
郭六子大惊失色,“有马匹的,是乱匪!”
赫连韬面色一变,看向李殊慈,李殊慈细听了一会,说道:“这声音我虽听不准,但三四十人是少不了的。
若真是她们想的那样,混进了北野的小股队伍,有战马有武器。同样是三四十人,与眼前这些平民百姓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小五,你回马车去!”
李殊慈上马车前吩咐道:“兵不厌诈,此时就别讲究太多,抢马,抢刀才是要紧事!”他们统共才不到二十个护卫,就怕来者是刺头。
不过片刻间,那些人就纵马到了跟前,果然有三四十人之多,各个凶恶勇武,他们见三辆马车周围围着众多平民,还有十来匹好马,不由哈哈大笑了一阵。“兄弟们,无需留情!”
居然半句话都没有上来就要杀人。赫连韬也是一阵怒气上涌。拔剑便上前与领头那人缠斗起来。对方见他招式伶俐,不由一愣,转而兴奋的脸色通红,“这么些日子,终于碰见个对手,老子手都痒痒了!”
“你们果然不是崇南人!”怪不得对方根本就不与他们交涉,说的多了,口音多少会暴露他们的身份!
对方眯了眯眼,“兄弟们,一个不留!”
李殊慈从马车上往外望,就发现这些人的功夫要比相像中的还要好的多!虽然她们的人也不弱,但一时半会儿难决高下,最后也要两败俱伤。木云也有些急了,“姑娘,怎么办?快想想办法!”木云在马车上保护李殊慈跟赫连瑜,偷偷飞出去的暗器都被对方发现挡开了。
“这么精良的队伍,北野想必已经蓄谋已久了。他们肯定不止这些人!”李殊慈心里也有些紧张,这时,她正好看见一个护卫奋力挥着剑抵挡其中一个人的攻击,已经节节败退。对面的那人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李殊慈喝道:“木云,暗器不要打人,打马腿!”
他们再警醒,却不能时刻盯着身下的马,没了马至少战斗力要折损小半。
木云的会意,她之前准备的暗器都是为了对付乱民的,为了不伤无辜性命,暗器上涂得药液都是**。‘嗖嗖嗖’木云两手齐发,赫连瑜也帮忙,片刻间,对方的大多数马匹都中了小迷星。
那些人也发现了对方投射的暗器,可暗器根本就不是冲着他们的,纷纷落在马腿上,根本无力分神为马抵挡。不一会,身下的马儿腿一弯,‘轰’的一声朝一边栽倒!马上的人没防备一头栽倒在地,只有几个人反应过来,翻身落在了马匹旁边,却也被护卫们趁机拿到架在了脖子上。
眨眼间,对方人数就减了一半。
此时只剩下那个领头人还与赫连韬缠斗在一起。对方一见已方这么快就落入下风,脸色一阵急怒之色闪过!“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赫连韬也被打出了真火:“老子还没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两人都不敢松劲儿,李殊慈紧紧盯着对方的动作。夏天的一衣服很薄,那个北野大汉的后背已经被赫连韬的长剑挑破了。露出一小片金色的纹路来,李殊慈双眼一眯。北野人的身上都有刺青,可这位为什么是金色的呢!
第292章 黑心良心
周围的战局渐渐稳定下来,都站在一边看着赫连韬和那人的战斗。那人正在咬牙瞪眼,李殊慈怒道:“跟北野蛮子讲什么道义,赶紧的!活捉,这人的身份不一般!”
柳如刀和木山等人一听这话,顿时敲了下自己的脑门!娘的,他们的脑子都给铁锈锈死了!众侍卫听了这话也蜂拥而上,顿时将那人压倒性活捉。
李殊慈一见抓住了,拿过赫连韬手里的剑,将那人背部的衣物彻底挑碎,一副栩栩如生的金翅大鹏顿时暴露在众人眼前。赫连韬吸了口气,瞪眼看向李殊慈:“难道他是?”
李殊慈也是做梦般的咧嘴一笑:“北野的金鹏王,居然飞到了咱们的地盘,不剁下他两只翅膀,岂不是便宜了他!”
金鹏生来盘踞在高空之上,在北野代表着刺探和智慧。
每一代的北野王都会在他最疼爱的儿子们中选出一人来做金翅鹏王,只要他为北野立了功,便正式成为储君。所以,这个人的身份不言而喻,正是北野的某位王子。
但一般的金翅鹏王都会谨慎的选择带回财物食物甚至女人小孩等,根本不会深入崇南这么远,这位的胃口也实在是太大了些!
“北野王今年四十岁不到,已经有了八个儿子了,但成年的王子只有三个,那么你是哪一个?”李殊慈在他四周来回转了两圈:“金翅鹏王要么死,要么成王。所以历代的金翅鹏王都十分谨慎,只要保住命回去就能成为储君,你为何要冒这样的险?”
对方已经被困得严严实实,一言不发,恶狠狠的瞪着她。李殊慈冷笑道:“听说这一代的北野王性情豪放不羁,做事从不讲什么规矩。难道这规矩改了?这规矩要怎么改才能让你如此拼命……好像要赌一把似的……”
“哼!要杀便杀!何必多费口舌!”
李殊慈转回头看看着他眼中隐隐的不甘和嫉妒,笑道:“难道,你们不止有一位金鹏王?他们全都来崇南了?”
那人生的高大异常,原本眼珠朝下不屑的看着李殊慈,听见她这猜测至于,瞳孔却瞬间收缩了一瞬。李殊慈见此冷哼一声并不再问。“除了他以外,所有的北野蛮子都不可留活口,就地掩埋,马匹处理好都带上。”
赫连韬也马上走到之前那帮人面前,他们已经被眼前真正的杀伐给惊住不能动弹了。“你们也看见了,你们若是碰见这样的队伍,只有死路一条,方才该说的我都说了。郭六子,你想必已经听明白了,跟不跟我们走,你跟他们说明白。”
不管这些人再往南边走会有什么遭遇,单凭一路的乱民也会给其他城池造成混乱不安的影响。所以,李殊慈才想到要将他们编成一支民军,回到已经混乱的城中,企图扭转局势。
这回那些民众倒是没拖沓,郭六子和安平又将道理跟他们讲了一遍,众人就都说跟着一起。正好从北野这边夺来的马匹不少。将俘虏的北野王子绑好,喂了**藏了起来。一行人就抓紧上路。赫连霆那边肯定出事了!他们送出了消息,却没有回音。
一路上几乎没停又走了七八天,直接路过了北铭府,路上碰上了大大小小十多伙乱民,悍匪。李殊慈等人也不再讲什么道理,按照原计划,打服了就带走。到了北安城附近,身后已经有三四百人了。还好,在绝对的武力之下,有一口吃的,他们还算乖乖听话。
北安城没有守军,一行人也不敢掉以轻心,先派遣了几个护卫前去打探。
“世子,城中一片杂乱,没剩几户人家了,有人的都躲在地窖里不敢出来,小人碰见了一个才问出点消息。南城一个富户家的府邸,似乎被人给占了,照那人的形容,似乎就是北野人,足有百人之多。”
“他们怎么会这般大胆!”
李殊慈也疑惑:“居然就这般明目张胆的占着北安城?”
“城门附近可有看守?”
“没有……什么人都没有。我将那人带回来了,姑娘当面问问,兴许能看出什么?”
李殊慈愣了一下,她倒是不知道自己在周围人的眼里都成了神算子了……不过,她确实越来越耳清目明,脑子转的也快,时常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
侍卫很快将那人带了进来,“小的董大力见过贵人。”
赫连韬急忙道:“免了这些虚礼,那些人躲在城里,别人不知道?”看他们这情形,似乎是想让别人觉得他们早就离开了的假象。
“对对对!别人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已经躲在那半个多月了,也不出门。”董大力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小人一直藏在各家民户中,但小人禁不住肚子饿,就偶尔从躲避的地方出来,找点吃的……方才就被这位大爷给碰见了。”
“你是出来找东西吃的时候知道他们躲在那里的?”
董大力眼神活络,看着贼精,他不好意思的说道:“小人从前在北安城这一片,孤身一人,有时候做点偷鸡摸狗的小事儿填饱肚子,嘿嘿……对些小巷弄,胡同都熟。所以他们进城杀抢的时候就躲过了……前几天我想到那家富户去捞点东西,没想到听见了人声……开始小人还以为是那家主人没走,可细细听了一些时候,感觉不太对劲……”
原来是个偷儿。大家都听明白了,倒也没说什么。便问:“什么不大对劲,你从哪听出来的?”
董大力嘿嘿一笑,似乎知道他们不会乱杀无辜,眼神更加活络了,李殊慈一笑:“你放心,只要你说出了有用的东西,管你吃饱。”
董大力狗腿的连忙将脸转向李殊慈:“这位公子说的哪里话,不给小的吃饱,小的也半点不敢隐瞒。”接着他便说起那日听到的几句:“这个申老爷家后院有口废弃的井,不知道多少年前里边淹死过人,后来就不用了,现在就是口枯井,许久之前,小人是从巷子外边找到这么个口子,钻进去之后发现是他家。那天我就在井底,上边有人说话。我听见的……”
“说的什么?”
“说什么王子,还提到了城里的安抚使王忱……还说要拖延时间……”董大力仔细回想,也就想起这么多:“当时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大,小人听不太清楚,当时又害怕,便赶紧退出去了。”
“带他去用饭。”
董大力一听给吃饭,立刻来了精神,千恩万谢的跟着去了。
“咱们晚上的时候去一趟,以我的耳力,听个音儿并不难。若是能知道他们有什么打算,咱们也好应对。”李殊慈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个王忱兴许是北野的内应,他们这般有恃无恐,我怕伯父落入他们手里了。”
“若是军营里出了奸细,根本防不胜防。”
北郊大营。
帅帐前面的一块空地上,王忱被绑在木头桩子上,对面站着一个三十来岁,身形高大的年轻将军,王忱干瘪的嘴唇已经被晒得失去了最后一点水分,他见对方手上持着一把匕首,内心不由被巨大的恐惧所包围:“孔常!你要干什么!你若是杀了我,你就找不回那个死老头子了!”
孔常听见他侮辱赫连霆,匕首狠狠的扎进他的肩膀,一用力,将王忱的整个手臂活生生的卸了下来,伴随着惨叫声,王忱白眼一翻,就痛的失去了意识。一旁的侍卫上前,一盆盐水泼在他的伤口上。
新鲜的伤口被盐水浸润,万虫噬咬的抓心之感顿时让王忱又醒了过来。孔常冷声道:“王大人不愧是北野人的走狗,竟然这般尽心尽力!你的良心难道被狗吃了吗!王忱,不知道北野到底许了你多少好处!你竟然如此丧心病狂,置家国于不顾!”
原本痛苦不堪的王忱突然低低的笑起来,随后笑的越发大声,干枯的嘴唇都被咧出了血:“丧心病狂?我本就是北野人!这么做怎么能算丧心病狂?”
“你是北野人?”这下,四周的人都惊了?“可是你……”
“你是想说我身上没有北野人的标记?”王忱顶着一头污遭蓬乱的头发,鄙夷的看着孔常:“你以为北野人都是傻子么!在身上做标记让后让你们活捉?我从小就被送到了崇南,一直就在寻找机会,终于让我等到了崇南最薄弱的时候。新皇继位,那老东西又到了我们的手上,你们这些蠢货,根本就不是我们北野人的对手!我们北野人个个都是勇猛的斗士!”
王忱的眼中充满的不甘和怒火,“你们崇南人,如何知道我们北野的资源有多么贫乏!我们因为食物水源不足,每年都有无数的女人孩子生病死去。凭什么你们就能占据土地肥沃的疆土,我们就要龟缩在漫天风沙枯草遍野的地方!一口饭一口水都要算计着。”王忱越说越是激动,双目赤红呈现出一股疯狂之色:“我被送到崇南之后,每天想着我的兄弟姐妹,还过着那种日子……若果我什么都不做,才是丧心病狂!才会良心不安!”
孔常听了这话却冷笑道:“王忱,要怪就怪你们北野太过贪婪,得到了一些便想得到更多,当初崇南不是没有给你们机会,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你难道不知吗?你们北野人个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熊崽子!”
第293章 投鼠忌器
夜月幽幽,李殊慈被黑沉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尖巧莹白的下巴,赫连韬护着她从暗道中走出。最后面紧跟着木山和董大力。
直到悄无声息的回到之前的落脚处,他们才轻轻吐了一口气,“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董大力已经被吓得不行,此时浑身还筛糠似的抖着,木山同情的扶着他坐下,别说董大力,就是他见了那几个人也毛骨悚然!苍白的面孔如鬼一般,披散的白发垂在黑袍之上直到脚跟,瞳孔居然是血红色。“不会是什么鬼怪吧!”
赫连韬看了一眼李殊慈,见她换下了沾着泥的鞋子,神色渐渐恢复正常,才说道:“当然不是鬼怪,这世间哪里有什么鬼怪?”
李殊慈瞥了她一眼,没说话,严格来讲,她好像是死过的……
赫连韬没注意到李殊慈的眼神,继续说道:“我曾听说过一些关于北野的异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东西应该是炼尸。不过,‘炼尸’并不是真正的死尸,他们是失了神智的活人。”
“失了神智?怪不得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据说北野有一种不死药,可以让人永生。”赫连韬说起这些事,眉头不自禁的蹙起:“永生当然是不可能,但他却是能让濒死之人继续在人世间以另外的方式存活下去。”
“另外的方式?”李殊慈惊讶不已:“你所说的难道就是刚才几个……东西?”
之所以称之为东西,是因为它们当真称不上是人。
“嗯……不死药给死人吃是没有用的,所以,被野人会在自己的亲人或者亲信死前给他们吃下‘不死药’,从而将他们变成可以操控的行尸走肉。”
“可以操控?”木云在一旁听着,突然说道:“这个……这个我好像听我爹提起过……”
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她,木山问:“阿爹年轻的时候的确去过北野游历。但我倒不记得阿爹提起过,阿爹怎么说?”
“阿爹曾与我说起过一种蛊虫,名叫‘阿迷蛊’,他在讲起这种蛊虫的时候曾与我说起过北野的‘不死药’。”木云仔细回忆道:“阿爹在北野遇见过炼尸,后来他发现,‘不死药’其实就是一种寄生蛊,不知是怎么流传道北野去的。活人服下它的卵之后,虫卵在体内孵化,从而可以与人共生,其他人便是通过操控这种蛊虫来控制那些僵尸。”
在场之人在听到虫卵的时候已经恶心的不行,纷纷露出无法接受的神色。
赫连韬却对此中说法表示了肯定:“没错,应该就是木云说的共生,那些人其实已经不是人了,恐怕现在只是一只巨大的虫子……而且这个东西,全身都有毒,就连头发丝也不例外,而且感受不到疼痛,攻击力极强。”
屋里的几个姑娘面色都不太好,李殊慈道:“北野人用这种东西守着那间屋子,里面的人会不会是伯父?”她们今日去井下那里,听到的并不多,但赫连老将军的确是落在了北野人的手中。
赫连韬眉目间的担忧早就掩藏不住了:“这正是我所担忧的,木云,炼尸之毒,你可会解?”
木云摇头:“不可解,每一只‘阿迷蛊’都是在其主人自行调配的毒药中产卵,所以每一只阿迷蛊的毒性都不同,这也是区分控制阿迷蛊的一种手段。毕竟若是你养的炼尸,我也能控制,那岂不是乱套了?”
“能不能烧掉?”
“不能,会有毒烟。”
他们若想救赫连霆,就必须突破那几个炼尸才行的,可那些东西,此时恐怕根本就不是靠人体的器脏来维持生命活动,哪里能杀死?说不定砍下头颅,身体还可以动。
“不怕疼,不怕流血,又不能烧,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又不知道赫连老将军是什么状况,贸然行动的话,恐怕不妥……”
众人陷入沉默。
对方足有百人之多,别说他们只有十几个护卫,即便是同他们兵力相当,也还要顾忌人质的安全,投鼠忌器!
“拖不得,北野人躲在这里,肯定是在酝酿什么阴谋,而且,再拖下去,伯父的性命也会越发没有保证,咱们必须要想想办法……”李殊慈微咬下唇,面色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凝重过了。
第二日,金曜的密旨便到了。委任赫连韬为中军指挥使兼钦差大臣。
赫连韬与李殊慈对望一眼,都舒了一口气。“有了这两重身份,咱们在北地活动就有了名目和依仗,只是此时往四处借兵只会打草惊蛇,这件事咱们还得靠自己才行,必须要速战速决。”
“小五,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赫连韬一脸紧张,他和赫连瑜从小与父亲聚少离多,但失去母亲的他们,对赫连霆的崇敬与亲情,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你还记得那口井的位置么?”李殊慈抿嘴笑道。
赫连韬的眼神迷蒙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地道?”
“没错,咱们人少势弱,既然如此,何必要与他们硬碰硬,咱们就挖一条地道将人偷出来!”李殊慈记得那口井通向外面的地道中,虽然已经没有了井水,但仍然是一片湿泞。若要挖开,想必也不会弄出太大的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片刻不停,马上召集所有人。说了这个方法之后,大家的面目都露出几分神采来,赫连瑜更是一扫之前的沉痛神色,抓住李殊慈的手说道:“阿慈,多谢你!”自从赫连瑜遇见了柳如刀,从前活泼好动的性子便多了几分柔韵,更是在宫变之后,越发沉稳起来。
“你放心,伯父肯定会没事的!”李殊慈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随即转头对所有人说道:“虽然这个方法可行,但大家也一定要小心行事,莫要打草惊蛇!现在大家着手准备,带好可以挖刨的东西,准备好了便都去休息,咱们明日便开始行动!”
众人应了声,皆去忙自己的事情,青鸽伺候李殊慈躺下,便也去睡下了。李殊慈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几个阴森森的炼尸面无表情的站在一间房门口。当时趁着院子里没有人,他们趴在井口处往院子里观望,她吓得差点失足从井口掉下去。
李殊慈觉得自己似乎刚刚睡着,青鸽便来叫醒她:“姑娘,时辰到了,起身吧。”
李殊慈迅速从床榻上坐起身,她们都是和衣而睡,因此只是扯平衣服上的褶子,梳洗一番便可,她到了院子里的时候,大家已经准备好了。董大力似乎也不像昨天那么害怕了。照常给他们领路,这城里,每一个角落有什么东西,他都如数家珍,当真是个好向导。
赫连韬拍着柳如刀的肩膀,叮嘱道:“你带着小瑜和青鸽她们先出城躲起来,咱们到时候通过说好的记号汇合!”
柳如刀连忙点头答应,赫连瑜上前一手拽着李殊慈,一手拽着赫连韬,担忧道:“大哥,阿慈,你们千万千万要小心!”青鸽也同样拽着李殊慈,可她却知道她若是跟着,只能平添麻烦,便一遍一遍的叮嘱李殊慈小心。
李殊慈道:“放心吧,咱们并不需要挖太长的地道,那个井口离那间屋子很近,只要事情顺利,用不上三天,咱们便能见面。”
一行人都穿着粗布麻衣,悄悄从藏身的农户家里出来,一伙人往城外去,一伙人被董大力引着七拐八扭的穿梭在巷子中,很快,李殊慈等人又来到昨夜的那条暗道。
暗道中很潮湿,大伙儿都尽量避着地上的坑洼积水。李殊慈走在赫连韬身边,支起耳朵仔细的听着上面的动静。
赫连韬轻声说道:“一会快到井口的时候,能留下一盏火把,不能让上面的人闻到气味,看到井底有光。”后面的人无声点头。
不一会,赫连韬便看见了昨天来过的那处地方,辨别了一下方向,让人躲在暗道中,他指着右方的墙壁说道:“咱们得从这里开始挖。”
李殊慈又仔细听了一会,说道:“有人,但在远处。咱们的动作不能太大。否则,声音会从井口传出去。”
密道至少得挖一人能顺利通过的大小。好在泥土相对松软,并不需要狂锤乱凿。
三班人轮换着,还得避开上方有人靠近的时候,不算长的距离足足挖了两天一夜,才在那间屋子比较隐蔽的一处墙角破开了一个小洞。
洞是斜向上挖开的,并且只能弯着腰,但这已经是众人的极限了。李殊慈轻轻的移动过去,细听了一会,片刻退回,对赫连韬说道:“屋子里应该是有人看守,我听见了细微的呼吸声,不过声音平缓绵长,应该是在睡觉,有两个人,你小心。”
赫连韬在众人里面功夫最好,自然是他打头阵,其他人自然不能都堵在通道里,都在外面等着接应。“嗯,我知道了,你快回去,万一,我是说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速速带着所有人撤离!”
李殊慈斜了他一眼,“说的什么蠢话,你明知道我不可能独自离开的。你小心就是,我在下面等你,若是有事,你小声说一句,我便叫人接应你!”
“嗯。”
第294章 围困之战
其他人分散成三拨,一部分人退回到地道口看守,一部分守在洞口接应,另外几个人身手最好的盯住了井口,随时准备在出现意外的时候冲上去救人。
赫连韬又看了李殊慈一眼,便悄无声息的重新爬上通道,那块小口子的位置掌握的很好,正好是在罗汉床的一角,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只剩最后一丝余光能够看清屋子里的事物。
赫连韬伸出半个头,果然通过床榻下方的空隙看见两个人的脚微微翘起,支着腿,身体斜向后靠着,正坐在椅子里闭目小憩。
赫连韬将那个小洞小心的扩了一扩,探出大半个身子,往床榻上望去。
银白色的头发的胡须,即便是在昏迷的时候,他的神色依旧庄重肃穆。赫连韬心里一痛,在心底叫了一句‘老头子’,便又向那两个人看过去,此时他已经能看见那两人上半身,皆是一脸浓密的虬髯,皮肤粗糙。
赫连韬小心的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子,先捂住自己的口鼻,然后将里面红褐色的液体洒在地上,液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化成水雾飞散到空气中。
当初赫连韬遇见李殊慈的时候,便是以百毒不侵之躯体第一次中了毒,自从那次之后,他再也不敢以身犯险,贸然接触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药,特别是这几年的遭遇,更是让他对天下奇毒退避三舍。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两个人,就在他已经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只见那两人,头一歪,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原地静等了片刻,确定周围没有什么危险之后,他才一跃跳到室内。如猫一样轻巧的跃到两个北野人面前,毫无犹疑的割断了他们的喉咙。紧接着反身走到赫连霆身边,又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在他鼻下,可片刻过去,他还是没有反应。
赫连韬不由得紧张起来,迅速检查了一遍赫连霆的全身,当赫连韬摸到他两条腿的时候,不由脑中嗡的一声,双手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紧紧咬住牙关,艰难的移动脚步,将赫连霆抱住。
这里不是细想的时候,虽然他现在无比想冲出去将那些北野人杀光!
洞口又有人探出头来,见赫连韬僵硬的站在罗汉穿前,不由低声急声催促道:“世子快走,前面有人往这边来了!”
赫连韬猛然惊醒,将赫连霆抱起,从洞口将他顺了下去。下面接手的人正是赫连韬贴身的护卫,一摸到赫连霆的腿,心中也是一凉。
可此时没有时间再去耽误,两人立即一前一后将人从斜洞中运了出去。赫连韬在跳进洞口前已经听见了屋外的说话声,连忙催促所有人退出去。
赫连韬亲自背着赫连霆在暗道中疾奔,只是临近暗道口,李殊慈还是听见上面传来吵嚷的声音,“快走!他们发现了,很快就会追过来!”
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暗道,接着,按照之前安排好的计划,两两一起分散开来。全部没入大街小巷之中,一刻不停的朝城外奔去。等那些人从暗道之中追出,赫连韬等人早已经出了城,乘马疾驰而去!
此时远在军营中避祸的刘甫仁刘大人,绝对想不到,自己准备的另一个避难逃命的处所,居然就这么帮了赫连韬的大忙。
他的猜想没错,那些乱民并没有回头往北边去,所以他们顺利逃到了风暴滩。
孔常看着刘甫仁的官印,迟疑片刻,说道:“刘大人,你身边带着如此之多的家眷奴仆,想要进入军营虽然万万不可,但你可以在军营边上暂时驻扎!在下自然也会给刘大人提供便利。”
刘甫仁本身也没有奢望能够进入军营之中,毕竟军中严苛,赫连霆御下更是森严,刘甫仁是个老油条,根本就不想惹上更多的麻烦,只要避过了这段日子,他们就会离开,此时,能受他们的庇护已经很好了。“孔将军太客气了,这样便很好,下官感激不尽!”
文官与武官看不对眼的甚多,孔常见他如此识趣,便也给了几分笑脸:“刘大人请在此稍后,在下一会便遣人帮你们在营地边上扎帐,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刘甫仁回了一礼,松了口气回到刘夫人等人身边。说道:“允许咱们在附近安营扎寨,已经比我预想的要好了,咱们逃难在外,就不要讲究那许多了,所有人都听好了,军营不是谁都可以胡乱窥探的地方,若是泄露了什么要事,任何人也保不了你的性命。万万不要惹了麻烦!”
此时一名长身玉立的少年将军站在一处营帐跟前,原本略显稚嫩的面庞已经在数月之间悄然褪去,换上了萧然洒脱之意。
正是杨衍。
杨衍紧皱着眉头,手里紧紧捏着一封书信,目光中是浓浓的担忧。孔常见他如此,走到他身边,问道:“阿衍,怎么了?”
“孔大哥!”杨衍自从来到赫连霆麾下,不仅展现出了极高的领兵才能,为人更是令人称赞。众多兵将都与他相处的十分好,尤其是孔常,将他视作自己的弟弟一般。杨衍见他关心询问,便说道:“祖父的病,愈发重了。”
杨永年告老之后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当年被称为‘杀星降世’的第四子杨庭禹身死之后,原本老当益壮的他,便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孔常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人生大起大落,大落大起,杨家还有你。”
“嗯。”杨衍默默点头,心中最后一点点脆弱终于被悄然抹去。“我不会让杨家没落的。”他仰起头,转而说道:“王忱还是不肯交代!老将军已经失踪这么多天了……若是再找不到人,就算军心不散,必将酿成大祸!”
“刘甫仁从北安城逃难逃到了咱们这里,就可想而知周围的城镇都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孔常紧紧攥住拳头,“娘的,派出去寻人的几队人马,都没有消息。”
百里之外的山野之中,一支队伍人困马乏。
赫连韬等人下了马之后,都感觉双腿内侧一阵火烧火燎,僵硬的走路都不顺畅。李殊慈等人坐在马车上,更是连五脏六腑都要颠碎了。
“再坚持坚持,咱们再有四五天,就能赶到风暴滩了!”
赫连韬听见柳如刀宽解众人的声音,看着马车内的父亲心痛的犹如撕裂一般。李殊慈见他如此,心里也十分不好受:“总会有办法,你不要乱想。”
“可是,老头子为什么还不醒来。木云明明说他并没有中毒,五脏六腑也没有受损。”赫连霆双腿的腿骨尽碎,是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这对一个驰骋沙场一生的人来说,有多么残酷!“难道是他不愿意醒来么?”
李殊慈摇摇头:“不会的!伯父此等心智坚毅之人……更何况,还有你们兄妹!我相信,伯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下你们俩的牵挂,就这样一睡不起的。定然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忽然,远处传来几声破空之声,李殊慈面色一变。“不好!有人追来了!”
赫连韬身上的疼痛仿佛一瞬间消失殆尽,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冷如坚冰!“备战!”
他的吩咐声刚落,所有人都立刻收起震惊,将几个不会武的人围在内侧,严阵以待。
“小心!”李殊慈脸色有些发白,“好像是那几个人!那几只炼尸!”
果然,远处若有若无的传来哨声,似乎是有人用细长的柳叶,放在嘴边随意吹奏出来的调子,可李殊慈却能感受到,那几个**控的东西,越来越近了。他们的脚步好像很沉重,一步步踏在地上,地面似乎都有些轻微的震颤!
她还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众人,便看见三只‘炼尸’速度极快的朝他们飞奔而来,在他们后面还有几个动作迅猛,目光精锐的北野人。
周围很快响起刀剑相击的声响,似乎这些人是兵分几路追杀他们,因此并没有看见所有的炼尸。只是,紧紧三只炼尸就已经够他们招架了。
李殊慈紧紧盯着被一只炼尸缠住的赫连韬,炼尸的动作奇快,跟着赫连韬的步子紧追不舍,黑灰色的指甲直接就往他的眼睛,咽喉等处招呼,招招狠辣。好在赫连韬亦不是花拳绣腿之辈。
炼尸虽然攻击力极强,但他们身体僵硬。赫连韬利用自己的灵活,急速调整自己的步伐,趁着炼尸转身之际,一剑砍下那两只苍白的五指成勾的手。赫连韬下意识的往后一躲,可并没有血液喷溅而出,可想起这东西全身都是毒,越发小心纠缠起来。
只是其他人便不那么好过了,木山与柳如刀一人缠住一只炼尸,又要防着被毒到,被打的狼狈不堪。而其他护卫虽然伸手不凡,北野那几人也不是好对付的。只见一个北野猛汉,凶恶着一张脸,朝他对面的侍卫狠狠一呲牙,一手扣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罩在他的脖颈之上,侍卫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他捏断了颈骨。
李殊慈站在赫连霆躺着的那辆马车旁边,青鸽和木云护着她,贺全和安平坐在马车横梁上,随时准备同众人冲出去。可那操控炼尸的哨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糟了,若是其他追击的人也听到此处哨声赶到这里来的话,咱们就死定了!”木云看着混乱不堪的战局也不由害怕起来,尤其是那几只炼尸,力大无穷,又身有剧毒,根本没办法制住。
第295章 左右为难
剑影寒芒愈发密集起来,那哨音围绕在众人周围经久不散,并不靠近。
赫连韬面前的那只炼尸被砍断了双手,攻击力却丝毫未减,动作如风,巨力难以抵挡。好几次都要将他扑到在地,幸好他身体灵活才堪堪躲过。如果师父在就好了!
鹤子钦在他与李殊慈汇合之后不久就回京了,毕竟金曜那边更加需要保护。
李殊慈看着己方人马越发难以招架,不由觉得这副场景十分眼熟,猛然间想起曾在地宫中,御蛇人用笛声控制蛇的一幕,“木云,你还记得咱们地宫的时候,那个御蛇人吗?这些炼尸不就跟那些蛇是一样的吗?只要阻碍了哨音与炼尸的联系,是不是行了?”
木云却道:“说是这么说,可是咱们怎么阻碍哨音控制炼尸啊?咱们现在已经招架不住了。又哪有余暇去对付御尸人?”
青鸽的脸已经吓得全无血色了!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些炼尸,当真是怕的魂飞魄散,好不容易才堪堪回过神来,听见木云的话,颤声说道:“姑娘,我有个办法不知道行不行?”
木云已经急的不行,手中一一刻不停,将暗器往北野那几个人身上甩去,可又怕刺到自己人身上,正手忙脚乱:“好姐姐,有什么注意别管有用没有,你先说一说!”
“咱们此时无暇分身去杀御尸人,但他能吹,咱们也能吹不是?!”
木云和李殊慈‘唰’的将目光转向她,一脸‘为什么我这么笨’的神色!“好姐姐,你真是太厉害了!”木云激动地都快哭了!
三人突然都扭头往四周的树木上看去,长的圆的薄的厚的,各种各样的树叶,李殊慈连忙招呼贺全安平等人,“会吹叶子的,都吹起来!不管什么调子,吹的越响越好!”
赫连瑜原本跪坐在赫连霆身边,此时听见她们的说话声急忙探出头来,眼里还带着泪光。“我也会吹!”
一群人纷纷将叶子放在嘴边,尖利的哨音突然大响起来,四处正在拼杀的人都是一怔,而那三只炼尸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赫连韬和柳如刀他们压力顿减,立刻由颓势转而变为强攻!
这边木云她们一见有效,更加卖力的吹了起来!说来说去,只有李殊慈一个人不会吹,将叶子放在嘴边努力的半晌,还是只能吹出‘噗噗’的声音,她哭笑不得,只好放弃,继续看着四处的战局。
赫连韬捡了空子,将长剑收起,复而在地上捡了一把大刀,对着断腿断手还能呲牙咧嘴快速移动的炼尸一顿狂挥乱砍,大卸八块。见那炼尸终于没法起身了,他终于松了口气,那边狂吹叶子的众人投去一个‘干得好’的目光,转而去帮侍卫们对付北野人。
木山和柳如刀也压力骤减,很快也解决的三只炼尸,这样一来,局势顿时逆转,相比于炼尸来说,还是活人好对付,众人不由在心中同时升起了这样的念头,立刻干劲十足,一盏茶的功夫就将对方杀了个干净。
那御尸人听见刀剑相击的声音听了,以为李殊慈他们已经被已方制服,便朝这边过来。可见地上横七竖八,炼尸已经被砍成肉块,惊愣之下转身便要逃,木云趁他愣住之时便一个飞身上前,手中涂了**的暗器在他转身之际‘嗖’的一声,正好扎在他的背心之上,深入寸许,那人一个踉跄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安平抖手抖脚还拿着叶子一个劲的猛吹,已经吓得面色青紫了,贺全拍拍他,他回过神来,叶子从手里脱落,脚一软便坐在地上。
李殊慈等人却来不及庆幸,赶紧吩咐众人收整人马狂奔而去!
“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炼尸,若是用这个东西迎敌,当真是难对付的紧!”
“别的不多说,咱们虽然将北野人从北安城里引了出来,那些民军也不见得能安心的在北安城站住脚。”赫连韬深吸一口气,“将他们留在北安城也只是权宜之计,要想安稳,还得先将风暴滩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北安城到风暴滩驻守之地,中间别说人家,连官道也只有一条。荒野山林起伏在夜色间,模糊不清的轮廓让人心中难以落定。
天色将明,右侧方却突然又有人声传来,李殊慈心中发紧,北安城之前隐匿的北野人足有百人之多,之前他们遇见的不过是小股队伍,难道又有人追来了?他们已经疲乏不堪,若再来一次方才的激战,也不知能不能再逃出生天。
两方人马在不远处遥遥对望,李殊慈听见整齐的拔刀之声,刀刃摩擦刀鞘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听上去格外让人心焦。赫连韬的目光紧紧盯着远处来人,那身形和拔刀的架势却让他一怔,紧接着目中生出几分欢喜来!“来人可是大将军麾下将士?”
对方领头之人下意识上前几步,看向对面的赫连韬,目光仔细的几乎能在他脸上烧出个洞来。他看了好一会,终于在他脸上找到了几分赫连霆的影子。但他却十分谨慎并未说话,只等着对方主动报上姓名,以防歹人有可乘之机。
赫连韬见他如此,便明白了几分,主动上前几步,让对方能够看清楚:“在下赫连韬,不知阁下是大将军麾下哪位将士?”
对方突然瞪大眼睛,又往前紧走几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突然摘下头盔,抱拳道:“小世子?真的是你?”
赫连韬听见这声音凭的耳熟,对方面目又被灰土遮挡,此时见他摘下头盔,仔细一看,讶然道:“李叔!”
李忠涵顿时激动不已,三步并上两步跑到赫连韬跟前:“世子,你总算是来了!老李有多少年没看见世子……”说着,铁骨铮铮的汉子眼圈有些泛红,“你来了……可老将军他……”
赫连韬心下也十分激动,他一把搂住李忠涵的肩头,他与父亲身边的几个副将,当属与李忠涵最熟,小时候他还曾骑在他的脖子上撒过尿,那时,他的身形在赫连韬眼中与父亲一样高大。
现在,他已经比李忠涵更高更壮,他不忍让李忠涵再伤感下去,赶紧低声说道:“李叔放心!我已经找到父亲了,他此时就在马车上,其余的话不便多说,后面还有追杀我们的北野人,咱们尽快会军营去再说其他!”
李忠涵又惊又喜:“当真?”看到赫连韬点头,他的一颗心终于落定,连忙招呼其余人等,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往大营。
此时,大营之中,孔常看着帐中分列两侧的诸位将领,这些人大多是年近四十的中年将士,都是赫连霆的心腹部下,其中也有一些二十出头和三十不到的年轻人,是近年来吸入的新鲜血液。无论是新人还是旧人,都是跟着赫连霆经历大小征战的热血之人,此时他们的脸上无不露出担忧的神色。
赫连霆是他们心中最崇敬之人。
“孔将军!咱们到底该咋办是好!”满脸大胡子的丁尉第一个沉不住气了。“老将军一天没有下落,咱们就一天不能出兵,不敢出兵!总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孔将军,不然,我也出营去找人!”
“胡闹!”孔常一拳锤在案几上,他也知道不能再拖了,可他们这边只要一动作,北野人就有可能要了老将军的命。可他们若是按兵不动,这边关就完了!“咱们再等最后一日……”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将军!将军!”
帐内众人面色一变,立刻起身出了帐子。“发生什么事了!”
孔常一眼便看见了李忠涵身边的赫连韬:“世子!”
“世子?!”众将领面面相觑,“难道是……”
孔常已经在众人惊异猜测的目光中平跑到了李忠涵和赫连韬身前:“世子?!”
“孔叔!是我!”赫连韬也是悲喜交加,在孔常欣喜的目光中让他看了一眼马车中的赫连霆,在他面色巨变之时,压低声音道:“孔叔,我爹他腿受了伤,咱们还是先安顿下来再行叙话!”
孔常见到赫连韬父子一起回营已经是震惊不已,此时又听他神色沉重,便知事情没那么简单,立刻吩咐众人严加把守,安顿众人先行落脚。
李殊慈等人洗漱完毕之时,赫连韬已经简单的跟孔常等人说明了来龙去脉,此刻正在与众人讨论赫连霆的伤势。她没有进去打扰,直接进入赫连霆休息的营帐,木云正在和军医商讨治伤良策。
“如何了?”
木云摇摇头。赫连瑜这一路上一直忍着,此时却终于忍不住伏在她父亲的身前痛哭起来。“我爹为何还不醒来?”
军医知道这位是老将军家的千金,不敢怠慢,可事实上,他也没看出来赫连霆为何至今还不醒来!“老朽无能,实在看不出老将军昏迷不醒的原由……”
木云说道:“何大夫,你从前一直跟随老将军行医,可知道老将军有什么旧伤隐疾?”
何大夫道:“老将军一生征战,身上旧伤无数,可若是旧伤引起,缘何能诊断不出?”
木云看了一眼李殊慈,也没了办法,她擅制毒,于医术本就一般。“若是老将军能醒来片刻,说说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兴许就能有眉目了。”
何大夫沉默片刻说道:“其实,老朽有一种法子,能让人清醒片刻,可是在太过危险,有可能伤及病人的精神,若是一个不好,有可能醒来这次,就再也醒不来了!”
第296章 土狗王子(一)
赫连霆躺在那里,双腿已经残废,原本老当益壮的身体在这段时间迅速的衰老,致使面容松垮,两鬓的斑白尤显憔悴。赫连瑜听见何大夫的话发出一声低低的哽咽:“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赫连韬和孔常等人也在这个时候进来,正巧听见这一句,赫连韬询问原由之后脸色也是一变。李殊慈给孔常等人执了晚辈礼,说道:“不如先在北野王子和御尸人身上下点功夫,若能从他们身上拷问出线索来,伯父就能免了这份危险。”
丁尉的脾气最是火爆,一听这话,顿时一步跳到营帐门口:“老子现在就去给那两个狗日的扒皮抽筋!”
孔常一把扯住他的脖领子:“你给我回来!先听世子怎么说!”
“确实要在这两人身上下功夫,但,不能鲁莽,一定要让他们吐出实情才行!时间紧迫。”赫连韬沉吟半晌,看向李殊慈:“小五,若说逼供,恐怕此处无人能及得上你,你务必要想想办法!”
李殊慈连死士都能拷问出东西来,别说这两个人。赫连韬到现在还常常能想起那个刁六在棺材里从希望到绝望的过程。
孔常等人听他如此说,都惊疑的看向李殊慈。虽说穿着男装,可分明就是个皮胶柔嫩的小丫头。
李殊慈这一次也没什么把握,只是事关重大,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她点头道:“那是当然。”
大营深处,李殊慈在一处营帐的门口站住,周围有很多侍卫把守着。
李殊慈示意赫连韬在外面等候,她一个人进去。赫连韬道:“小五,你自己进去,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
孔常已经认出后背上刺有金翅大鹏的那个北野人,他是北野王的四王子客伽。
李殊慈安慰的笑道:“人多了,他们心里会有防备。想要问出东西就更难了。你放心,他们都被结结实实吊在那,不会有事的,若有变故,我会第一时间喊你的。”赫连韬道:“你小心,我就站在这。”
营帐里,北野四王子客伽和御尸人一左一右的被吊在粗壮的木架上。
他们听见动静,都睁开眼睛看向来人。客伽已经一日没有进食,脸色灰败,笑声像是撕破了嗓子硬挤出来的一般嗬嗬怪笑了一阵:“……怎么,坐不住了?那老头子是不是要归西了?”
李殊慈看了他一眼,根本不加理会,径直拿着水壶靠近御尸人。李殊慈这才看清御尸人的相貌,他长相扑通,皮肤黝黑,看上去年岁不大,也就二十出头,身形与客伽不同,十分瘦削,是放在人堆里根本不会引起人的注意那种类型。
他知道自己必死,见李殊慈拿了水壶过来,当下也无所谓水里有毒没毒,张口接住水流,大口喝起来。
李殊慈赞道:“倒也是个爽快人。”御尸人嘴里的毒丸早就被取走了,生死不由己。落入敌人手中做了俘虏,能痛快的死倒是个好结果,若水里真有毒,御尸人倒也会觉得甘之如饴了。
御尸人直喝了个痛快,听见李殊慈如此说,不仅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往对面的客伽那里看了一眼。
客伽怒瞪着御尸人,呵斥道:“你若是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扒了你的皮!”
御尸人早就已经打定主意人命,听见客伽的怒吼倒也没说话,低眉顺眼的看着地下。
李殊慈在这时回头挑衅的看了客伽,客伽死死咬着牙,眼睛几乎能瞪出刀子来。北野人的脾气本身就十分火爆,何况是让人鞍前马后逢迎惯了的客伽呢。
人没有食物可以支撑很多天,没有水却万万不行,即便是意志力再强的人,看到甘甜的水源就在眼前却喝不到,也会生出火气来。客伽贵为王子,却遭此一难,本就已经狼狈万分,又被如此戏弄,已经是忍不住恶声相向了。
“来人,摆饭!”
赫连韬不知道李殊慈的想要做什么。但听见她喊人,还是立刻让两个侍卫前去准备。
孔常丁尉在营帐里根本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索性同赫连韬一起在营帐门口站着。听见李殊慈竟然要在两个俘虏跟前用膳,不由失望摇头。这点小伎俩,只要是个汉子都不会中计的。即便他们假意屈服,口中所言也未必是真的,若是轻易听信,后果兴许更加糟糕。
孔常欲言又止,赫连韬却制止了他,示意他们等等。
片刻的功夫,一只熏烤的流油的肥兔子和几道香味儿浓厚的菜肴被送了进去。
李殊慈一见就知道是青鸽的手艺,不禁感叹自己身边的人个个都练就了一颗玲珑心肝。她将小桌几设在二人中间,执著浅尝了几口,笑道:“人间美味。”
客伽知道她是在用食物诱惑他,不由觉得她太过小看人了,当下冷哼一声瞥过头去。
李殊慈并不在意,也不看二人,将野兔的腿卸下一只慢慢咀嚼着。“要说这人世间的繁华,无需声色犬马,只要有吃有喝,享用不尽的美味。便也足矣。”
客伽更是嗤笑一声:“凭你这等小角色,自然不知我等志向。”
“四王子说的是,小人物就应该过小人物的日子,何苦去给向您这样的人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呢!到头来,不是与你一同去死,就是替你去死……”李殊慈摇头晃脑,不等客伽反驳就继续说道:“四王子能否说说,您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等小人物效犬马之劳呢?”
客伽冷笑一声:“你等狗东西,天生贱命,能为我等尊贵之人效劳,是天大的福分。还需要别的理由么?!”
李殊慈若有所思的长长‘哦’了一声,“不过,在下是一点也不想为四王子办事的,在下就想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不想当四王子的走狗。四王子既然瞧不起我等贱命之人,自然也不会怜悯同情我等。到时候死的难看,也没人替在下收尸。更没人替在下孝顺父母,抚养妻儿。自找罪受,何苦来哉啊!”
她就这么轻飘飘的说着,就像与人闲话家常一般,也不看两人的表情,美味当前,她似乎分外享受。一口一口吃的仔仔细细,香甜无比。
饿过的人都知道,若是一直没得吃,咬咬牙也能忍到极限之处。可一旦张口吃了什么,半饱不饱的,就愈发难以忍受饥饿,想要填饱肚子。
客伽从一开始就知道李殊慈不会给他吃的,倒也不怎么觉得格外难忍。可御尸人方才喝了个水饱,肚子里咕噜咕噜个不停,见她吃的满手流油,眼睛便盯在兔子肉上挪不开了。心里转着李殊慈方才说的那番话,心中便生出无数不平来。
他是贱命,可他凭自己的本事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娶妻生子,奉养老母。可此时自己怎么就跟了这么一群畜生一样的主子呢!为王族卖命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赶尸人原本坚定赴死的心开始动摇起来,可他依旧没有说话。目光在李殊慈和客伽身上来回打量着。李殊慈听见御尸人心跳和呼吸开始狂乱起来,便知事情已经有了一些转机。
她想了想,说道:“四王子,你怎么对人,在下可不管,也管不着。反正我不是你麾下的小喽,谁做冤死鬼也轮不到我。在下其实就是瞧不上你的为人,看不起你这副德行,过来气气你,图个舒坦。哈!”
她得意的笑了两声,客伽已经忍不住呲牙了,气的恨不得天上立刻掉下一个大雷将她劈死。
李殊慈拎着另一只兔子腿走到御尸人面前,说道:“吃吧,托你们四王子的福,你死前还能饱餐一顿美食。你也要庆幸你们这个王子忒不是个东西,你才能有这么一顿!”
御尸人就着李殊慈举起的兔子腿,大嚼特嚼起来,兔肉的烤的外焦里嫩,鲜美入味。他简直觉得这是自己吃过了最好吃的一顿饭!可肉含在嘴里,他心里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以后他还想吃到这样的美食!
想着想着,越发感觉心里不是滋味,狠狠扯了一块兔肉,发狠的嚼起来。对面客伽见此,要气疯了:“狗东西!吐出来,不许吃!”
御尸人吞咽的动作一顿,垂下头。可口中还是下意识的嚼着那美味香浓的兔肉。
“贱民!不许吃!”客伽见他居然敢不听话,又愤怒的大骂道。
李殊慈狠狠瞪了客伽一眼:“你说谁贱?我看他比你要高贵的多!他最然愚忠了些,但至少人家的品行是没得说的,哪里像你!从头到脚都与畜生无异!人家为你出生入死,临死前吃点东西怎么了?难不成你吃不到就不许别人吃!你这种行为真让人恶心!”
李殊慈冷笑一声:“在下就是见不得你这种人得意,你越不想让他好过,我就越要让他好过!”
“你!”
李殊慈转脸看着御尸人,说道:“没关系,在你死之前,我敢保证,让你吃饱喝足。让你做个饱死鬼!”
御尸人下巴颤了颤,一个早已准备好赴死的青年汉子居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李殊慈仿佛吓了一跳似的,“哎!你,你怎么了啊!兔子不好吃吗?你别哭啊!”
第297章 土狗王子(二)【第二更】
营帐之外站着的一群大老爷们终于淡然不下去了。孔常瞪眼用眼神询问赫连韬,这丫头是什么来路?这份把握人心的才智,当真令人赞叹敬佩!丁尉性子直,直接就伸出大拇指冲着赫连韬。
赫连韬呲牙一笑,心中渐渐放松下来,得意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意思是:我的人!
孔常和丁尉等人相互看了一眼,想起之前老将军说过,他家儿子要娶媳妇了!到时候请他们喝喜酒!
这厢众人的心渐渐放下,那厢营帐里仍然气氛诡异。
李殊慈也没想到自己直接给他说哭了。便连声安慰,只是越说越能说道御尸人的心坎里,他哭的更厉害了……
客伽恶声吼骂道:“狗奴才!你做什么!”
李殊慈回头瞅着他,眉毛倒竖,也恶声骂道:“滚!你个不要脸的,老子最讨厌狗奴才这三个字!你才是狗奴才,你八辈祖宗都是狗奴才!老子祝你下辈子投胎准是只土狗!”
“你!”客伽被她气的浑身直抖。
“快闭上你的臭嘴!”李殊慈回了他一句,转脸看向御尸人,还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布来,往他脸上招呼了一下,擦掉他的眼泪,同情道:“唉,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年纪还轻,这么死了确实可惜,还有多少事情没经历过,没享受着呢!可谁让你跟了他们做事啊?”
御尸人心里更委屈了。“我原本也是老老实实的过日子的,都怪我爹,让我学了这门手艺。不然也不能被逼着给……给这只土狗卖命!我爹还说对主子要忠义!可我凭什么要对这些个土狗忠义!他们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李殊慈这才发现,这御尸人似乎是个心思颇单纯之辈,否则也不会一点不挣扎就心甘赴死了,想必他心里早想到了这么一天,早有这样的打算。
客伽听见御尸人称他为‘土狗’已经快要被气炸了,刚要骂,李殊慈动作神速的跑过去往他嘴里塞了两只麻核,这样一来,他便真如土狗一般只能‘呜呜呜’了!她走回御尸人面前,“唉,你说的对,忠义也是要分人的,不可愚忠啊!否则终究是害人害己!”
御尸人似乎也挺解恨,继续骂道:“这三个刺了金鹰的土狗王子为了争权夺位,做尽坏事!让我们北野人自相残杀!他们才应该去死!”
李殊慈听见‘三个金鹰’已经知道了北野王的意图,无非是养蛊一般,最毒最厉害的那只最终胜出,便可继承王位。传说这一代的北野王,行事诡异,不按常理,看来当真是如此。
她见御尸人心防已失,便同情的问道:“原来是这样,你叫什么名字?将来崇南与北野若还有恢复友好的那一天,有机会的话,我帮你去瞧瞧你的家人,也算咱们相识一场。”
御尸人想起自己的家人又忍不住留下热泪:“我叫支藤。”
“好吧,我知道了,将来若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你的家人。”李殊慈说到这里,为难的看着支藤,说道:“我若是见到了你的家人,该怎么同他们说呢?他们若知道你是这样没命的,想必会十分伤心的吧?”
支藤想了片刻,无力的垂下头。口中兔肉的余味也变得苦涩起来。李殊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回手将剩余的兔子腿扔到桌几上,边擦手边要走出营帐。
支藤见她要走,觉得这事还没定下来,怎么就走了呢。“等等!”
李殊慈转头看她,目光中满是惋惜:“对不起,我也帮不了你,在我看来,与其让你的家人知道你是这样死的,恐怕还不如没有消息的好。”
支藤眼眶发红,看上去十分可怜:“若北野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像从前那样安然与崇南和平共处该多好!我家里老父曾说,那二十年,是他这辈子过的最舒坦的日子。可新王杀了老王,又与他的儿子们开始密谋崇南的土地……”
与崇南通商贸易的那些年,北野的日子不知好过了多少,崇南人很喜欢北野的毛皮、马匹等物。北野通过买卖和交换,吃穿根本不愁。
“我还以为北野所有人都不愿意与崇南保持那时候的平静。”李殊慈心里咚咚的跳个不停,她知道,此时不宜太过着急,还是应该徐徐图之。
“怎么可能!”支藤眼睛里突然冒出几点忿恨来,“北野民风淳朴,若不是王族野心勃勃,调征百姓们的马匹粮食,百姓也不至于吃穿都困难。又怎么会纷纷加入军队来征讨崇南呢!我们都不愿意打仗。”
客伽听到这愤怒的呜呜着,奈何两人根本就不理。李殊慈继续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应该联合起来反对王权才是,何必要这般助纣为虐?更何况,你觉得北野这些军队,能打得过兵强马壮的崇南吗?崇南只是一时弱势,而你们,即便这次打赢了,终究无法长久。吃亏吃苦的只能是你们这些弱民。”
“可我能做什么呢?我即便懂得这些,也无能为力。”
李殊慈沉默片刻,问道:“你想活命吗?”
支藤猛然抬头看着她。
李殊慈又问:“你想再见到你的家人,让他们再过上从前那样的日子吗?”
“我……”支藤犹豫着,他的目光越过李殊慈看向愤怒的客伽。似乎就是在这一刻,他做出了决定。“我该怎么做?”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支藤当夜就被带离了客伽,他知道自己既然做出了决定就必须要执行到底,否则他到时候还是一死,又弄的里外不是人。所以,当时就主动提出要帮李殊慈他们解决赫连霆的事情。
孔常他们此时再看李殊慈的时候,都自发的眼中带笑,恭敬有加。
支藤对众人说了这次深入崇南的三位北野王子,随后又说道:“他们不是北野的好王子,不为普通民众着想,心中只有权势地位,将善良大度的虹通王子关押了起来。将支藤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诸位在对付北野王权的同时,不要伤害无辜的百姓。”
赫连韬孔常等人自然无需反对。
李殊慈在支藤给赫连霆看过之后,问道:“如何?”
支藤歉意的说道:“老将军的身体里被种了‘阿迷蛊’,所以才会在虚弱之下昏迷不醒,只要将体内的蛊虫杀死,老将军就没事了。”
众人的脸色都是一阵难看,如果不是误打误撞收服支藤,赫连霆岂不是很快就要变成‘炼尸’?这下众人看向李殊慈的目光又充满了感激和庆幸。
支藤支吾了一会还是说道:“对不起,这蛊就是我下的……”
在场之人顿时神色怪异起来,直直的瞪着他,支藤招架不住众人的目光。连忙说道:“我能解,我下的蛊,解起来自然万无一失!只是,老将军的腿……我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腿已经是这般模样了,在下也无能为力……”
众人都一阵心痛沉默,李殊慈叹了口气,道:“支藤,‘阿迷蛊’的事就拜托你了,这是木云,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与她商量。”
木云冲他点点头,两人便着手解毒之事。
李殊慈示意赫连韬先出来一下,两人走出营帐,她说:“咱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既然到了这里,咱们就不缺人手了。还是要马上行动的好。”
赫连韬点头:“我已经与孔将军等人商量了,就由我亲自带人前往北安城。正好北安城的同知刘大人避难到了此处,就让他跟着一起。毕竟是北安城的父母官,有他在,整顿乱民之事定能事半功倍。”
“有兵在手,那些深入崇南的北野人不过是一群困兽,决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北野王若是有胆,就明着跟咱们要人好了。”李殊慈冷笑道:“这般不顾后果的阴谋诡计,我倒想看看他怎么收场。”
还没等赫连霆醒来,赫连韬就带着李殊慈和柳如刀率兵回到了北安城,算是一个打手一个军师。奸细王忱被割了头颅,挂在北安城的城墙上。先前李殊慈他们在路上整顿编制的乱民倒起了很大的作用,将四处躲藏的北野小股散兵杀的杀,捉的捉。
赫连韬等人一到,另外两名‘土狗王子’也很快落入了手中。
刘甫仁战战兢兢的,生怕赫连韬这位中军指挥使兼大钦差怪罪他弃城而逃,鞍前马后,不敢说一个不字。亲自奉命游走周围各城各郡,只要能够的上的,刘甫仁都奔波个遍,没办法,这也是为了北安城的百姓,只要能带回粮食物资,脸皮有什么要紧,将官保住,让百姓上司记自己一个好才是真真的!
反正他借的是钦差的名义,特来征调物资!
赫连韬不管刘甫仁怎么想,只要他将实事儿办好,半点也不提他弃城跑路的事。
李殊慈笑道:“北野王得不到回音,想必不敢轻举妄动。咱们趁此机会好好整顿,损失了什么,都好好记着!”
第298章 动身返京
赫连韬愣道:“小五的意思是,让北野王拿东西来赔?”
“赔!自然要赔。只不过咱们不要财物,也不跟北野王要。”
“那跟谁要,总不能还从北野的百姓身上拔毛吧。”
李殊慈冷笑道:“北野王这个夯货!以为自己能一口吃个胖子,殊不知自己只有丁点的肚肠。这样的王,对于崇南和北野的往来没有半分好处,咱们何不趁此机会亲手扶植一位北野王呢!”
“小五,北野王族新老更替,与崇南不同。只要有能力杀了老王,新王就可以继位。崇南如何能够插手的上?即便咱们强行插手了,等咱们的人一撤手,他们照样是一场厮杀。争夺王位。”
“这点,倒是你想左了。想那北野王庭也并不太平,不然这次也不能莫名其妙弄出三位金鹰王子来相争,恐怕也早乱成一锅粥了!”李殊慈望着城楼下来来往往忙而有序的人们,不由心中顺畅。
“北野王还不到四十岁,他的八个儿子,成年的只有三个,其他的王子都还小呢,现在哪里有余力相争?其中,只有一个支藤提到过的虹通王子,年方十四,听说,他心肠极好,爱戴平民,不喜争端。等他那些年幼的兄弟成长起来,他也早坐稳了北野王的位置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个主意。”赫连韬凝思半晌,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在手中敲定。
“若让北野同大夏一般永岁与我朝纳贡附属,恐怕到底还是会重蹈覆辙,说不得哪一代的新王就想翻出浪花来。不如,咱们每次只跟新王约定要他三十年的纳贡附属。并且保证他在北野的地位,公平交易,他们就不会时时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剑。这样一来,崇南也得到了喘息之机,等北野尝到了安居乐业的甜头,崇南又兵富民强。少说也能安稳百年之久。”
李殊慈笑着点头。
赫连韬见她的面容映在暖阳之下,一双眸中带着如梦似幻的光彩,两颊因为高兴而浮起两瓣若有似无的桃粉色,不由缓声道:“小五,叫我一声景天。”
景天,是他的字。
但这世上少有人这样称呼他,大多喊他世子、少将军、主子等各式各样的称谓。只有家里最亲近的人,以及挚友会这样叫他,往后,他想让李殊慈也这样称呼他。所以不知不觉就说出了口。
他的脸在阳光炽烈的照耀下微微泛起一丝红来。李殊慈愣了片刻,看着他控制不住咯咯笑起来,没想到,他竟是这样腼腆的人。
赫连韬被李殊慈笑的窘迫,还硬撑着解释道:“小五,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最后一个。”
李殊慈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止了笑。轻轻‘嗯’了一声,启唇道:“景天。”
暗处,杨衍默默的站在城楼的一角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目光中满是复杂神色,若他当初坚持己见,拼死不肯相让,此时是否是另外一番局面?他不能明白李殊慈见到他时,眼中那一抹平静,他们曾有过婚约不是吗?难道她从来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过吗?
他自认比不过儒王,可他没有想到,连儒王也无法夺取她的心。
他杨衍,有哪里比不上赫连韬了?
杨衍看着那两人神仙眷侣一般的背影,心中痛的狠了,一拳锤在边上灰扑扑的石墙上,关节顿时擦出一片血痕来。
北野的王权建立在武力之上,谁拥有最强的实力,谁就是北野的主人,北野王的诡计被识破,不仅失去了三个成年的儿子,更失去了北野百姓的心。在崇南大军连续碾压之下,最终伏诛。而年少的虹通王子果然如传言一般,向往和平安稳,将百姓民生当做头等大事。
至此,崇南与北野的争端终于在八月中旬尘埃落定。
醴都府,李殊慈站在宅院中的葡萄架下,举着手中一串紫的如珠如玉的葡萄冲着赫连霆招手:“伯父,这葡萄已经到了火候,这便能入口了。甘甜中带着一丝酸,口感也好。咱们不如跟房主买了这些葡萄,吃剩的就酿酒带回上京去。”
这株葡萄藤十分难得,老藤足有李殊慈的小手臂粗细,在庭中支起的架子上枝枝蔓蔓长得十分茂盛喜人。
赫连霆坐在双轮木椅上,面容已经没了初次相见时的憔悴颓然,虽然头发依旧斑白,却精神矍铄,面色红润。那些久经风霜的纹路都沉淀在他的气韵中。他听见李殊慈的声音,忙朝她瞧过来,神色间全是对现状的满足。笑声中,满是历经沧桑后的豁达:“慈丫头倒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叫韬哥儿去准备就是。”
李殊慈用帕子将葡萄上那层白霜擦了,装盘放到赫连霆面前。却听见赫连韬不满的从屋子里出来,“我说老头子,你怎么尽想着支使我,我这段日子被你们两个使唤的跟陀螺似的,都累瘦了,你看看,你看那!”
说着便扯着自己的脸皮往赫连霆跟前凑,赫连霆伸手给他一个爆栗,“怎么?老子支使儿子,还支使不动啦?”
赫连韬听了这话,望天翻了个白眼,倒是笑眯眯的对李殊慈说道:“我这就去准备酿酒用的东西。”
李殊慈与赫连霆的性子出奇的合得来,相识几月有余,已经混的滚瓜烂熟。赫连霆初见李殊慈的时候就连连夸赞赫连韬有眼光,之后变本加厉的数落赫连韬没脑子,这么样的好人儿,怎么不早点写信告诉他,媳妇娶回家才稳妥!
李殊慈弯眼笑道:“哪里真用得着你了。有贺全他们呢,保准比你准备的周全。你便帮我将这些葡萄摘了吧。到时带回京里,各家分一些。我阿娘就十分喜爱这个味儿。”
赫连霆因为双腿的关系,已经递了折子告老。他们一路慢悠悠的往京城反,走到醴都府,李殊慈忽然就染了风寒,这半年多的奔波劳累,一松劲儿全在一时爆发出来,需得好生将养才行,几人一商量,便直接在醴都府租了间小院子,此时已然住了半个多月。
赫连韬一听李殊慈的母亲姚氏喜欢,立刻挽了袖子开始摘葡萄。“小五,你才刚好点,别劳累了,这么多人在,哪里用你亲自动手。”
“我都好了,往日里身体底子也不差,哪里就那么脆弱了。”李殊慈白了她一眼,他已经唠叨了一路了,现在就同那嘴碎的婆子们一样。
“不脆弱怎么就你一个人病了,别人都没事,小瑜都没病。”
赫连霆见这一双小儿女如此情景,不由在心中念叨,“晚清,儿女都有了着落,你若泉下有知,也会欢喜吧。”他想起前段时间收到的来信,不由斟酌了一下,也不避讳李殊慈,对赫连韬说道:“韬哥儿,你还记得你姨祖母家吗?”
那厢摘葡萄的两人皆是一愣。
赫连韬的母亲徐晚清是小户人家出身,双亲早亡,寄养在她姨母家里,她姨母李氏是个会算计的,当然不愿意平白养这么个外甥女,便将她当做童养媳,打算将来许给自己的儿子,表兄妹两个亲上加亲。
可没曾想,徐晚清意外结识了‘江湖人士’赫连霆,拒了姨母给她定下的亲事。至此与姨母家闹得十分不愉快。虽然赫连霆想方设法给李氏赔了养外甥女的银子,可李氏还是翻了脸。
徐晚清对李氏总有愧疚之意,虽然李氏心底也有诸多算计,可将她养大是毋庸置疑的事。银子有价,养育之恩是无价的。所以,赫连霆渐渐门庭显赫起来,他们还一起回到李氏处看望,并留下了数目不菲的银两。李氏见赫连霆一身杀伐气势,又有了银子入账,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赫连韬不知道父亲怎么会突然提到姨祖母家,便问道:“父亲怎么突然提起姨祖母来,儿子已经并无太多印象。”他那时候跟随父母回去,还是个娃娃。
赫连霆也似不知怎么开口似的,思虑半晌才说道:“你姨祖母日前给我来了封信。说你舅舅家境凋零,生计艰难。想带着儿女上京来投靠咱们。”
赫连韬呆愣当场,他又不傻,父亲这话明摆着是挑好听的说的,姨祖母李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有耳闻:“哪位舅舅?”
“自然是两位舅舅。”
赫连韬与李殊慈面面相觑了一眼,两位舅舅都生计艰难要来投奔妹夫?李殊慈不由想:真是家家都有一团难理清的乱麻呀……
“两位舅舅何日上京?”
赫连霆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他们已经到京中了。余下的先不多说,等咱们回去之后看看,再行安顿吧!”
主人不在家,他们就自行入府称王称霸了……可想而知,赫连韬家里恐怕是要混乱一阵子了。
又休整了几日,一行人收整行装上路。
群山绵延,长路漫漫。
李殊慈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看向外面的风光,心情不由自主的飞跃起来,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好似有半生那么长。
第299章 敬王府
赫连府上的牌匾,月前就从忠敬侯府换成了敬王府。
有钱有闲无实权,正是赫连霆父子梦寐以求的安稳踏实。这么个敬王爷叫人放心!
但,这份煊赫在外人看来,总能看出别的门道来。无论元老还是新贵,都将赫连霆和先皇的情分,还有赫连韬与新皇的情分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只是如今大小主子都不在家,只能翘首等着赫连父子回京再行拜访,分派小厮时时打探着敬王府上的消息。
这日,敬王府突然间涌进了一群男女老少,不知是何人,一窝蜂的进了府门。半个上京都被唬住了。纷纷议论起来。
“难不成,这府邸是要改名换姓了?”
“你小子可别胡说八道,赫连将军是什么人,谁来占他的府,全城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那人脸倏地红了:“你可别折我的寿。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又有另一人接口道:“我见这些人穿着甚是普通,也就和大户人家的下人差不多,莫不是府上要添些下人?”
“哎哎,你们休要乱猜了,我告诉你们怎么回事!”一辆马车走到他们跟前,听到议论声停了下来,说道“这些人啊,是来投亲的!”
周围的人听了一愣,“那么多人,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人。一窝蜂的近了王府。不像投亲啊?”
那车夫脸色不太好,说道:“路上听他们言语,应该是大舅哥来投奔妹夫的!要说大舅哥来沾沾妹夫的光,也说得过去。可你们猜怎么着?两位大舅哥!都是举家来投奔的!拖家带口来了几十号人,连外嫁的女儿女婿都带来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大舅哥来投奔妹夫,虽然是寒碜了点,可若是日子艰难的狠了,也不是说不过去,可两大家子,几十口子人,一起来投奔,这事还真是没听过也没见过。
车夫心里正气呢,自然不会说什么好话:“这些个人,眼瞅着到地方了,居然赖了二十文钱,明明之前谈好的价钱!哼,若不是看在赫连将军的面上,我非要跟他们好好说道说道!”
几个小厮扎在人堆里,一愣一愣的听全了,连忙回府奔自家主子去了,这事可还真是头回遇上!
管家老李早早就接到了赫连霆书信。可看到顾振陶和顾振中两大家子人的时候,还是唬了一跳。面皮僵硬的将众人迎了进去。
“两位舅老爷,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大舅老爷顾振陶状若深沉的点了点头,二舅老爷顾振中四处打量着王府,目光根本没落在管家身上。
顾芍是顾振陶的次女,今年已经十九了,还没定下人家。此时见了这满府的精致,笑的百媚千娇,说道:“李管家,我们这么多人,若是没有充足的客房,我住瑜表妹的院子也行的。都是自家人,想必瑜表妹不会介意的。”
李管家的眉毛猛劲儿跳了跳,道:“大姑娘不在府上,小人万万不敢替大姑娘做主。表姑娘放心,客房充足,尽可放心住下。”
顾芍听了老大的不乐意,还要再说,顾振陶却道:“芍儿!不可无礼!”李管家心下松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有个明白事理的,谁知顾振陶却接着说道:“等你表妹回来,你有什么亲近的话儿跟她说就是了。”
李管家的眉毛再次飞上去,半天没落下来,好歹是跟着老爷和世子见过大风浪的,半天才忍住了没吭声。等一行人安妥住下,李管家一溜烟的去找洪秀才去了。
“洪先生可在院子里呢?”
门口的小厮一件李管家来了,连忙迎上去:“洪先生出门找向大爷去了,向大爷说要编个书,请洪先生帮着参谋参谋。”
“向大爷不是都进宫当值去了?好好的御前侍卫不干,还想着编什么书?”李管家愁得直冒汗,这节骨眼上还编书……
“怎么不干?向大爷如今可是御前的红人儿!这差事哪儿能说放下就放下,就是向大爷不愿干,君上也不能放人不是。”更何况为了与俞三姑娘的姻缘,也得好好挑着这份大梁那。小厮满脸的笑,他们府上,那股子压抑终于尽去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安心。“如今向大爷白日里当了差,晚上心情好了就到半边楼去说会书,别提多热闹呢!”
李管家呆了一下,应道:“是了。那我赶紧让人去叫先生回来一趟。”
小厮奇道:“怎么?不是说舅老爷他们到了。我这边没人看着,也没去瞧瞧,怎么还用洪先生?”
李管家张了张嘴,‘唉’了一声,一甩袖子,“你没见着,是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那舅老爷两大家子,足足来了三十六口!”想起顾芍那副没脸皮的要求,李管家的嗓子眼就憋得生疼。“我瞧那模样,竟是来当家做主的派势。”
小厮的嘴都快合不上了。
李管家接着说:“咱们京里来人,不管是暂住还是常住都得留份儿名册子,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用交到衙门去,可也得心中有数。再者,谁人是个什么身份,也得问清楚问明白了不是。结果,我这么一轻点,可好了,这当中外嫁的女儿女婿同来也就罢了,竟还有旁宗的故交子侄,说是带上京来见见世面,谋份前程的。”
“老李,这……”这府上的下人虽然不多,但一个赛一个都是伶俐可用的,一听就知道,这份儿投奔当真是不好伺候的。
“哎哟,老李我当了这么些年管家,这事还是头回落到手里,勉强给这么些人都安排下了,又要吃又要穿,老爷,世子爷又都不在……咱们哪做的了主啊!这不,我就来瞧瞧洪先生有什么注意没有?”
“洪先生跟咱们也的情分虽深,可面上是府上的客卿供奉,这宅院的事哪里好管啊!”
“哪里烦他管,就给出出主意就成,好歹大小主子回来之前别乱了套!”李管家愁眉苦脸,抬脚往外:“我不跟你说了,这就叫人去找洪先生回来。好歹应付了这一阵。”
小厮咋了咂嘴,老远还能听见李管家一句‘哎哟,可要了老命喽!’
傍晚十分,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顾芍原本要拽着母亲尤氏去逛园子,这回只能憋在屋里闲说话。
尤氏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茶水,说道:“没想到,你姨母家里竟是这般煊赫显耀,可惜你姨母去的早,不然,早来投奔,你也不至于耽误至此。”
顾芍今年都十八了,仗着自己好模样,挑三拣四,可家里又拿不出嫁妆来,一来二去就耽误下了。她看着自己一身泛旧的裙子,没好气道:“我早就跟爹说,可爹就扭着不来,现在怎么着?还不是舔脸来了?那份面子里子的,或早或晚都得给了人家!早不如听我的!”
“你快收了声!那是你爹!他再有不是,又轮得到你来说?!”尤氏伸出手指在她额前重重点了一下,说道:“你也不能怪你爹,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到底……唉……你弟弟都十五了,眼瞅着读书还行,再这么搁老家耽误着,前途就没了。也是迫不得已才来的……”
“娘可别尽挑好听的说,若是真全为了弟弟,能举家都来做这没脸的事?还不是爹撑不下去了?哼!要我说,既然来了,也就是这么个脸面了,不如脸皮厚点,给自己挣得个好前程才是要紧。”
“正是这个理儿!你姨父如今都成了王爷了,你表哥又是世子。手下的人但凭哪一个都是拿得出手的人物,倒时候凭着你姨父做主,这亲事没个不成的!”尤氏一来一往见这府上的小厮丫头们,各个俊俏,比她们那的公子小姐也比得,那王爷世子手下的人更得出挑。
怎知尤氏的笑音还没落下,顾芍的脸就冷了:“娘,您就不能好好为女儿打算打算?你说的那些个……都是什么上得台面的人?!”顾芍做到尤氏身边,将她手里的针线夺过来放到一边,说道:“姨父都多大年纪了,还能当几年的王爷,我看姨父和表哥一回京,这王爷的头衔就得落到表哥头上,到时候……”
赫连霆比徐晚清整整大十岁,三十多岁上才有了赫连韬,如今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
尤氏皱了皱眉,万分不解的看着顾芍,说道:“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左不过是借人家的脸面找个好人家,谁当王爷都成,只要能帮上你,帮上你弟弟妹妹就成!再说,还有你二舅家的丫头小子,这么多人,人家能管咱们多少?”
顾芍恨铁不成钢的一跺脚,也不打算跟尤氏细说了:“旁的,谁还顾得上谁?都自己管自己罢了!人家能管多少,还得看自己能不能挣来人家的管!你瞧那顾敏,脖子伸出二尺来长!我就不信她没什么想法!那丫头心眼活着呢!”
顾敏是顾振中的独女,今年也十五了,平日里与顾芍就夹枪带棒,如今更是有了争头。
“你二舅母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宠着些,你当姐姐的,便让她几分又如何?”
“让?”顾芍嘴角往下,“就算别的都不计较,这件事万万是不能让的。”
尤氏越听越糊涂了,“哪件事?”
第300章 家有家规
顾芍跟尤氏说不明白。但凡她娘是个明白人,自己也不能耽误到现在!
第二日,天光正晴,顾芍收拾了心里那番心思,打算去逛逛昨日没有逛成的园子。正跟尤氏说呢,这边顾敏倒是先到了她们屋里,“大舅母,二姐姐!咱们去逛园子吧。”她身后,鲍氏也跟着进来了:“大嫂,走吧,咱们一起去,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顾芍噗嗤一声笑道:“二舅母这话说的,难不成姨父家里还能有吃人的猛兽?还需要什么照应?”顾敏的嘴皮子向来利索,立刻回道:“我娘的意思是,咱们对这府里不熟,万一冲撞了,就不好了。我年纪还小呢,不经事,也怕得很。难为二姐姐是个闯荡人。”
一句‘年纪小’顿时让顾芍脸色一黑,这是骂她老了嫁不出去呢!哼,若不是大姐嫁人的时候带走了大部分家底,她怎么能半点嫁妆都拿不出,耽搁到现在!
正想着,顾莲就和夫君许莘来了。“娘,二舅母。”
顾芍看着大姐和大姐夫,脸色不由更沉了,那时候都说大姐夫有出息,才让大姐带了大部分钱财进了许家门,想要挣个脸面,倒时多多提携娘家,可到头来怎么样!不过是一场百忙打了水漂了!
现在她们上京来投奔显贵,大姐夫竟然还巴巴来找爹,也要跟着来!真是没脸没皮!想到这,竟是连招呼也不打,领着自己的丫头绿楣先出了们:“走吧,还在这扎着干什么!屋子都满了!
尤氏不忘带着自己的小女儿顾菱,一群人在府上丫头的带领下,几乎一刻不停地逛了满府。领头丫头都累了,这些人还是兴致高昂,一齐在花园里的蔷薇架下坐了,惊叹的看着这成片的青蔓粉霞。“哎哟,我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样的蔷薇,这是怎么个养法,竟然能养的这么好?”鲍氏第一个开口,其他人也禁不住了,纷纷点评起来。
丫头玉紫连忙解释道:“要说这铺满的蔷薇,还是世子爷临走的时候吩咐的,李管家还特意去李相爷府上借了花匠来,嘱咐要好好培育。也是这蔷薇不娇弱,见风就长,这才半个夏天,就爬了这么大片。”
顾芍的年纪正好在赫连韬兄妹中间,比赫连韬小一岁,比赫连瑜大一岁,表哥表妹叫的好不热络。一听‘世子爷’三个字,立刻问道:“原来表哥竟喜欢这些花儿草儿的,或者是表妹种的吧。”
“这个,玉紫做奴婢的,就不好问了。”
玉紫细语泠泠,说话声缓而不慢,一字一句腔圆韵正,十分动听。顾芍三姐妹的随侍丫头一见,都觉得自己这下人做的,简直低到泥巴里去。那许莘几乎呆了,怔怔的看着玉紫不错眼神儿。还是顾莲发现夫君不对劲,才暗中怼了他一下,恼的满脸通红。
怪道许莘不跟爹和二舅舅他们在前院说话,非得跟着她到后边来,说什么要见识见识,原来是来看小丫头来了!顾莲越发觉得许莘没良心!当初哄得她跟什么似的,谁想竟是个到处偷腥的!
顾芍在一边偷眼看见,愈发看不惯大姐夫这副嘴脸。她看着玉紫,想着王府的下人都这般出挑,那瑜表妹又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当下便起了争胜之心,道:“不知府上瑜表妹的闺阁在何处,可能让我等去看看。”
紫玉愣了一下,又赶紧收起神色,不软不硬的答道:“府上几位主子的住处,书房等地都有专人伺候,等闲没有主子的吩咐,不可僭越半步,否则,奴婢们的这条命就不保了。”她见顾芍就要发作,堵在她前面继续说道:“况且,主子们的处所,都有暗卫守护,若有擅闯者,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四个字一出,一行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上京规矩极多,她们自然是知道的,可说杀人就杀人也太……因是顾芍提起的话,此刻尤其觉得被驳了脸面,不好看。便斥道:“王爷是我姨父,难道我们是下人不成?”
玉紫是这内宅的管事大丫头,自然比其他人都伶俐些,当下连眼都不眨,笑道:“您当然不是下人,可您也不是主人,而是客人。如今主不在,奴婢是万万做不了主子的主,也做不了客人的主。还请表姑娘不要为难奴婢。”
“你!”顾芍气的脸色通红,见顾敏捂着嘴嘲笑,脸上愈发过不去,伸手就朝玉紫的脸上扇过去。玉紫眼见了顾芍伸手却半分不躲,根本一动也不动。只是顾芍却觉得脸颊边的发丝被一阵冷风拂过,一柄长剑就横在了她眼前,剑鞘一横,冰凉的挡在她伸出的手前。
众人下意识的往后一退,顾芍脸上的血色霎时就褪尽了!她没想到,这府上当真是一言不合就动刀子!“你,你们……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那侍卫一身黑衣,面目冷峻,声音毫无感情,平平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还请诸位不要胡乱坏了府上的规矩,否则休怪某剑下无情!”
顾芍哆嗦着倒在尤氏怀里,玉紫见状也差不多了,便道:“好了,你下去吧。”她面上带笑,依旧如方才一般柔善和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可众人都没有方才那么轻松自在了。
玉紫看着各人脸色,缓缓说道:“诸位还请见谅,这上京虽是天子脚下,极尽繁华,但规矩礼法也最是森严繁冗,行错一步说错一句,兴许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王府的规矩共有五百五十六条,不单单约束下人,就是主子们,无论是在外,或在内,也是谨守不错半分。”
玉紫的声音依然如珠落玉盘,可众人却并不觉得如方才那般美妙了。纷纷说累了,要回去歇息歇息。路上,顾敏想起先前顾芍说起的话,便道:“二姐姐这嘴真是巧的很,这可不就是在姨父的园子里遇见洪水猛兽了?若不是咱们一大家子照应着你,二姐姐这小命兴许就不保了呢!”
顾芍气的脸色红白交加,回到客居的院子,就扑到在尤氏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娘还叫我让她,你瞧她那副张狂样,我怎么让,若再让,女儿就得她踩跺死了!”
尤氏还对刚才园子里的事心有余悸呢,听了这话心不在焉的回应道:“哪能呢,哪能呢!”
顾芍气的一跺脚回自己的屋子去了,后槽牙咬的咯吱咯吱的响:“顾敏那个小贱人!”骂了一句有转头劈头盖脸斥了一顿绿楣:“你还杵在那干什么!还不打水来给我净面!”
绿楣吓的慌手慌脚连忙去了。顾芍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想起玉紫的伶俐来,又是羡慕又是恼怒。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那份体面!不!玉紫不过是个下人,她得比玉紫更体面才是!还有顾敏那个小贱人!一定要将她狠狠踩在脚底下碾碎!
绿楣打了水回来,见顾芍已经平静下来,只是沉着一张脸。便轻手轻脚不敢惹她不快,心底下却老大不乐意。顾家的穷酸是早就渗到骨子里的,偏还要装什么高门第,要养丫头伺候主子,就拿她来说吧!
她一个丫头就要伺候尤氏,顾芍,顾菱三个主子!每天忙的跟陀螺似得打转!偏偏月钱还常常被克扣!若不是听说他们要上京来投奔富贵亲戚,她早就辞了差事走了!
“绿楣?!”顾芍戳了绿楣心窝子一下:“问你话呢!你发什么愣!”
“是,奴婢……”
“好了!”顾芍不耐烦的打断她,“我昨个晚上让你打听的事,你可打听了?”
绿楣心下鄙夷顾芍,野鸡还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嘴上却乖巧说道:“打听了,府上的大姑娘,性子是极好的,身边有四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院子里还有粗使的丫头跟婆子,管事嬷嬷,厨娘等人。”
顾芍瞪眼:“竟有这么多人,她一个人居然有八个丫头侍候?那,那表哥呢?”
“世子爷身边都是小厮侍候,不过,具体的没打听出。”
“表哥身边一个丫头都没有?”顾芍心下惊喜,没有通房丫头,又没定亲……她的身份就算做不了正室,总还能占个姨娘吧!先入为主,若她先一步做了表哥的女人,总能得到表哥更多的怜惜疼爱的……
她得好好打算打算!
这厢顾家人各自盘算着赫连韬父子回来之后到底有多大的便宜可占,那厢李管家眉开眼笑的对洪秀才说道:“洪先生这主意虽然粗了点,总算起了作用,想必他们能老实一阵子,我是再没有比现在更盼着主子回来的时候了!”
紫玉笑着给老管家搬了个椅子坐下,说道:“粗人就的用粗主意对付,太过委婉还恐他们不明白呢。”
洪秀才笑着摇了摇头,“我倒没听老爷和世子爷提起过,咱们府上竟还有这么一班亲戚。倒叫我不知道怎么说了。”
“唉!有什么好说的!”李管家都快被顾家人折磨疯了,将夫人徐氏和顾家的渊源说了一遍。之后道:“老爷对顾家总有那么点歉疚的意思,便处处都受了,我看那,即便是老爷世子爷回来了,这事一半会也说不清。我就怕他们就滞在这不走了,咱们府上可都得了消息了!世子爷和大姑娘的亲事都近在眼前了!你说说,若是世子妃一进门,见咱们府上还住了两位舅老爷!还并着全家!那得是什么心情!啊?”
洪秀才被这一番话说的哈哈大笑:“我说老李,别的事,你操心操心就算了,世子妃这一宗,你是万万不用操心的!”
那李相爷的闺女,连皇亲国戚都治得!就凭这些个,她一个能治百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