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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是以卿卿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txt下载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1章 弃若敝履

    康阳从福灵宫出来,脸上的忿恨难堪早已经藏不住,脸色随着撵轿的摇晃忽红忽白,舒云跟着撵轿往前走,手心里全是冷汗,好不容易熬回了寿坤宫进了仪华阁,康阳却把屋里能砸能扔的全都砸了个稀巴烂,舒云吓得跪在门口不敢吭声,直到最后一个粉盏也摔了,舒云才默默上前抖着手,收拾起来。

    康阳恨的咬牙切齿,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不过是个空有名头的郡主,孤苦伶仃一个,用不着的时候就像个影子似的无人问津,每日里讨好他人委曲求全!用得着的时候就把我推在别人前面做挡箭牌!问都不问我的意见!现在连一个卑微的夏国皇子也敢嫌恶我!”

    “郡主,这宫里人多眼杂,保不齐这话就被谁听了去,若是传到太后娘娘耳朵里,又要怪罪,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摔碎的这些东西都是宫中登记在册的,坏了损了都要禀明原由,本来就已经不好交代,若在传出康阳怪罪君上太后的话来,不知道又要出什么篓子,舒云现在半点不想再出差错。

    “听去?听去就听去,我平白得了这些年的寿命,就算是死了也不亏,我若一头撞死在这,什么都了了,何苦过这糟心日子!如今我连死都不怕!还为什么要怕人怪罪?还收拾它做什么!”她现今和地上这些污遭的碎瓷片有何分别?康阳一脚上前踢在舒云的手上,手顿时被滑了长长一道,舒云痛的一声尖叫,从手掌道食指,泛白的道割痕,片刻就渗出血来。

    康阳见了不但没有消气内疚,反而上前给了舒云两下子,“没用的东西,你们几个!没有一个诚心跟着我的!若不是舒雨那贱蹄子没办好事,好歹现在能毁了李殊慈那个小贱人。现在不仅落得一场空,连奴奴也敢背叛我!还有你!是不是也不愿意伺候我?!”

    康阳疾言厉色的指着舒云,舒云又痛又怕,看着指在自己脸前尖锐的指甲,生怕下一刻就划到她脸上,如果有机会,她何尝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和这个鬼主子!可现在她只能低声劝道:“您好歹是君上亲封的郡主,王爷王妃地下有知定然也不愿看见郡主这般,郡主何必因为他人伤了自己的性命,若不是郡主坚持,嫁到夏国也未必不好,好歹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妃。相比在这大安宫里,兴许是另一番天地也说不定?”

    康阳震惊的呆怔在原地,她从来没有往这处想过。

    舒云见康阳似乎真的在考虑,又劝道:“世子不知所踪,即便他回来了也无法扭转现今的局面,郡主何不迈出这一步,若是做了三皇子妃,好歹自己能做主了呢?”

    她说的委婉,实际上就是告诉康阳,赫连韬本身对她也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与其将自己的人生寄托在这样一份无望的感情之上,不如趁此机会离开这个无依无托的崇南。去夏国重新开始未必不是一条好的出路:“郡主嫁到夏国,好歹也是以一国公主的身份去,夏国若对郡主不恭敬,就是对崇南不恭敬!”

    舒云虽然不想跟她去,可康阳身边只有她一个亲近的大宫女,她想走也走不了,现在这样早晚会被康阳折磨死,还不如劝着她顺从。康阳若是舒心,她也能好过些。

    “去夏国?”康阳由在怔忪间,“是啊,去了夏国,谁知道我在崇南是何境地呢?整个崇南都是我的娘家,我的底气……”她想起荣挚那一番音容笑貌,实在说不上不好,她渐渐回神:“早知如此,我何必多此一举做出这许多事来,让他厌恶我……”

    “郡主不必担忧,以郡主的容貌若能投其所好,未必不能挽回夏国三皇子的心意。”舒云见她终于从暴怒中恢复过来,忍痛道:“郡主不妨柔顺些,借以扭转在他心中的印象。”

    康阳将目光转向她,看到她手上长长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立刻上前将她扶起:“舒云,是我不好,委屈了你。”说罢,还亲自去找了药给舒云包扎伤口。

    外面细雪无声,有宫女内侍来来回回穿梭在抄手游廊中,准备明日郡主和亲之事。煦文帝将日子定的这么紧,宫里愈发忙碌起来,不管主子们出了什么事。下人们只管听吩咐做事,一切都与她们不相干。

    李殊慈先去了太后处禀报了今日发生事,太后对她的乖觉很是满意,但并未发表什么意见。李殊慈早就将太后看的一清二楚,这事与她没多大相干,她又能说出什么来,总之一切都要看煦文帝的决定,所以李殊慈只是寥寥数语,当然也不会说出荣挚与端敏的事。

    然后她才提脚去了康阳处,刚进了仪华殿,全恒后脚便带着一对内侍站在门口叫住她:“原来县主在郡主这里,奴才先给县主道喜了。”

    舒云刚亲自收拾了殿内的残局,便听见外面全公公与永宁县主的说话声。康阳奇怪道:“外面是谁在说话?”说着便走出门来。

    “公公客气了。”李殊慈见康阳从内殿出来,往这边看着,便笑的十分灿烂,问道:“不知公公找我有何喜事?”

    “传君上口谕,永宁县主救驾八公主有功,特升品为永宁郡主,钦此。”

    李殊慈笑意盈盈的跪地谢恩:“谢君上恩典。”

    全恒笑领了青鸽递上的赏钱,遥遥冲着康阳行了礼便要退出去。李殊慈跟着送了几步,低声问道:“不知荣挚可去面见君上了?”

    全恒将头微微偏了偏,低声对李殊慈说道:“君上给推了。”这么说,就是荣挚去了,君上却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李殊慈得了准话,心下松了不少:“多谢全公公。”

    心中的那个猜想得到了肯定,李殊慈愈发觉得这宫中人心不可测。但,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想要隐藏的秘密,也终有浮出水面的一天。然而,煦文帝此时,却是他们最坚韧的后盾!再有两三天,六皇子的回信也应该到了。

    李殊慈看了一眼青鸽稳稳捧在手里的匣子,笑着转头看向死盯着她的康阳:“康阳郡主可还好?”看到康阳扒着门框气到吐血,她的心中异常舒畅。

    杀人不过头点地,康阳的心性却委实太过恶毒了些。从当初用那种东西来对付她,到反咬五皇子一口将他送上绝路,再到今日为了换亲而算计端敏,无一不说明她为了自己简直不择手段,毫无底线。

    “本郡主好的很!”康阳恶狠狠的从压根里挤出一句话。“用得着你来这里耀武扬威吗?”

    青鸽将手里的匣子塞到舒云手里,李殊慈道:“郡主莫要在胡思乱想,明日便是郡主的大好日子,永宁是来给郡主送贺礼的。”

    康阳瞪视着她,舒云目露担忧之色,在她身后悄悄扯了她的袖子一下,康阳将要出口的话生生噎了回去,她此时既然已经决定要嫁,就不能再惹事。等她坐稳了皇子妃,再找机会收拾她们!“那就多谢你的美意了。”

    李殊慈讶然看了她一眼,见舒云的头深深垂着,手上还包着白布,道:“看来郡主已经想开了,那永宁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这就告辞了。”

    “永宁郡主?哼!”康阳看着李殊慈的背影,心中盘算了一番,道:“咱们去喜乐宫看看。”

    舒云陪着康阳往那边去,小声说道:“奴婢方才去打听了,三皇子去见了君上,但君上并未宣他觐见,直接便给推了,还让儒王爷好好招待他。”康阳手心紧了紧,并未多说。

    康阳要以一国公主的身份出嫁,自然要另外安排宫殿。喜乐宫此时已经焕然一新,里边安排的事物也一应安公主的礼,满廊檐的红绸红灯笼,一筐筐的双喜结,石榴银鱼金瓜子都摆在廊下,康阳见了心里舒服了不少。

    正要抬步往里边走。便见两个内侍手里捧着青竹条编制的结喜篮子从殿侧的抄手游廊里路过。一个宫女迎上去,话音儿在康阳站的地方听得真切。“剪这些个喜字儿,累的我腰酸背痛,听说今日在福灵宫那边,夏国皇子出了岔子,回头就去了御书房求见,郡主心里老大不乐意,闹了多少时日了,也不知和亲这事还能不能成。”

    那两个内侍将篮子交给她,其中一个说道:“可别这么说,成不成都不关咱们的事,只管听吩咐办事就是了,明日就是吉日,君上金口玉言还能怎么变?太后娘娘都说了,郡主就算是死,也得出了大安宫,死在花轿上去!哎哟!”

    舒云面露忧色,偷眼看康阳将嘴唇要的发白,便要上前呵斥,康阳却一把拉住她,又往后面躲了躲。

    另一个内侍也跟着唏嘘一番:“要我说,即便康阳郡主嫁不成,这亲事也未必结不了。”

    那宫女莫名道:“这话怎么说,康阳郡主不嫁,还有谁能嫁?”

    “就刚才!君上亲自去了碧心宫看了端敏公主,赏了一溜好东西,说不准这事情有变。”

    “端敏公主?”

    “可不是,又添东西,又添人手的。宫里不比外头,什么事都是一天一个样,惠妃娘娘头一天还坐在金碧辉煌朱罗玉翠里头呢,第二天就送了命。”

    “好了好了,别多说了,小心给人听见!”

第242章 好言相劝【第二更】

    眼前的红似乎失了方才的喜气,但康阳依然站在那里没动,如果是从前,她若听到这般言辞,定然要上去教训一番,当场打死一个两个都不在话下。但现在不同了,她已经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他们虽说的难听,却是实话。她若再闹下去,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一条命,她一样也保不住。

    “咱们回去。”舒云听了这话也暗自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过了这一关,该说该劝的她都照做了,只盼着那位不要食言才好!“郡主当心脚下。”

    康阳一声不响的又退了回去,到了太后处乖顺听话不提。荣挚这厢却憋着一肚子的气,“宋济,你倒是说话呀!平日你主意最多,今天到了本皇子有难处,你倒一声不吭了?”

    这宋济平日里同大夏的几位皇子走的也比别人近,他知道三皇子是什么心思,笑道:“两国和亲,兹事体大,关系的是朝堂和百姓的安稳,这旨意是断断不可违抗的,我们违抗不得,康阳郡主也是违抗不得。所以……殿下还是安下心来娶了康阳郡主才是正理。”

    “就那个满肚子算计的女人?不如你替本皇子娶了?”荣挚一脸不满的看着宋济。宋济摇头又笑:“我瞧那康阳郡主容貌不差,不过是不愿和亲,故意讨殿下的嫌罢了。往后当真跟了殿下,自然会乖顺许多。殿下何必非要换了人选?我见那八公主病秧子一个,从这回大夏,路途虽不算太远,好歹也得颠簸个月余的时候,少不得就殒了性命。三皇子若真怜香惜玉,便就此放过吧。”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风凉话!你明知道我的心思。”荣挚是个喜好风月的闲散皇子,不然大夏也不会推了他前来和亲,那里的争斗比得崇南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就是因为这样,他将本身的不满全都加诸在了康阳的身上。

    总之,他就是不想让这件婚事顺心顺意,更不想娶一个与宫中那群毒妇一样的的女人回去,那个八公主的样子,倒是合了他的心思:“若是按本皇子的意思,换了那位八公主,倒也罢了,居然对本皇子避而不见!”

    崇南与大夏此时的关系,因为沈家和华悍的暗中勾结而变得十分微妙,大多数人包括心有不轨的华悍都主张停战,大夏疆土并不辽广,山川沼泽中毒物横行,是个地域十分特别的国家,除了通商还有许多地方都要依赖崇南。若要决裂,现在也绝不是好时机。

    华悍此前的目的是为了沈家成事之后能与他合作,助他兵反,可沈家却是惨败。他其实心中也不愿意把兵力浪费在崇南这边,毕竟大夏也将要面临这争储。然而偏偏有人见不得两国交好,反其道而行之,希望在纷争之中浑水摸鱼。

    宋济便是这群人中的一个,他心中早有打算,看着荣挚恼怒的神色,便说道:“殿下若真对那位八公主有心,难免要用上其他手段。”荣挚偏头看着他:“其他手段,难不成本皇子还能强掳了她不成?就算本皇子当真想要这样做,她在深宫之中,今日惊此一吓,恐怕连门都不会出了。”

    宋济眸中闪过一丝鄙夷,这个三皇子和她的生母一样,除了脸长得好看点,脑子简直长在猪身上,他在荣挚耳边低声言语一番,荣挚眉头皱了皱,“这真能行?”

    宋济摊手道:“不然,臣也没办法了。”

    荣挚叹了口气:“就按你说的办!”

    仪华阁,康阳郡主将之前内侍就送到她这里的大红嫁衣穿在身上,呆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无数次在白日黑夜里,想象着自己哪一日穿着凤冠霞帔,将自己的手交到赫连韬手上,从此一生相伴相随。但如今,她就要为了名誉,权势,地位,嫁给一个只见过寥寥数面的人。

    她微微吁了一口气,舒云在门外轻咳了一声,然后掀起帘子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郡主,荣挚皇子打发了身边的嬷嬷来,说有话要对郡主讲……”

    “他身边的嬷嬷?”康阳愣住,他难道还不死心,让人来欺辱她的吗?她团了帕子在手,“更衣,我倒要看看他想要与我说什么。”

    康阳到前厅,见一位墨绿袄裙的嬷嬷正等在哪里,她疑惑上前,那位嬷嬷见了她,满面恭敬慈和的躬身行礼:“康阳郡主安好。奴婢是三皇子身边伺候的嬷嬷,三皇子特此遣了奴婢前来将话转达给郡主。”

    康阳见她行止恭敬,心中疑惑加上之前已经想通了,此时倒收了往日里的戾气,平和起来:“嬷嬷请说。”

    “三皇子知道郡主并不愿意远嫁夏国,所以之前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为了与郡主赌气,奴婢看着三皇子长大,他就爱闹些小孩子脾气。还请郡主不要怪罪殿下。婚姻大事本不是儿戏,此时三皇子十分后悔之前事情,不仅伤了郡主的心,还差点害了八公主的落水,委实内疚难安,所以,傍晚时,想亲自给郡主和八公主赔罪,解除误会。还请郡主务必要给三皇子一个机会。”

    康阳沉吟片刻,“嬷嬷是否去过碧心宫了?”

    “未曾。”这位嬷嬷从小看护这三皇子,也是天长日久在宫里过活的,说话十分圆滑,“奴婢自然要先来此处与郡主知会一生,三皇子殿下毕竟还要以郡主为重,奴婢得了郡主的回话,一会再去碧心宫请公主。”

    康阳听了这话心里自然舒服,“既然如此,便无需嬷嬷走这一趟了,一会我也正要去看看端敏公主。她今日沾了湖水,不知身体如何了,到时便就与她说了这事即可。嬷嬷尽管去回三皇子的话,康阳一定与八公主赴约。”

    那嬷嬷倒是从善如流,“即是如此,便劳烦郡主走一趟,老奴先告退了。”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康阳扶着门框看着那位嬷嬷出了门。

    “郡主,这位嬷嬷不是说,三皇子觉得郡主不愿意嫁给他,所以故意与郡主赌气,此时想想似乎确实是郡主先闹别扭,不愿和亲的……明日便是吉日,三皇子哪好再故意气郡主呢,所以就来缓和关系了。”

    “是吗?”康阳脸色稍微好了点,却仍然不肯相信:“一会好一会坏,这也太奇怪了?”

    舒云看着她的脸色,缓声劝道:“他是皇子,一入大安宫就听说郡主就闹着不愿嫁,他被伤了自尊心,别扭一阵也属正常。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不认识郡主,又何来的反对呢?

    “可他今天说的那些话!”康阳此时想起仍然气的要死。

    “那些不知分寸的话,恐怕是因为被永宁县主驳了脸面才会那样说的。他当时不就斥责了永宁县主,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吗?”舒云紧张的看着康阳的脸色,生怕她不信服。

    “但他后来还是去找君上了,若不是君上不肯见他……”康阳心里也觉得这个理由似乎说的过去,但心里又着实没底,“他还请了端敏……”康阳没有发现自己的对荣挚的称呼已经从三皇子变成了‘他’,在她心里,已经下意识的想要将其他的女人杜绝在他之外了。

    “郡主怎么能听那些宫人乱嚼舌根?她们又知道些什么,不过是捕风捉影。兴许三皇子只是想要去赔罪的,君上事物繁忙这才没有得见,因此被那些人看见,生出了误会。”舒云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聪明才智全都用在这一刻了,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再跟着康阳,她早晚是个死!主子不仁,也不能怪她不义。“至于端敏公主,就更好办了。郡主只管去碧心宫走一趟,端敏公主胆子小,想必也是不想去的,必然称病。郡主只当走个过场,到时也不必受埋怨。”

    康阳低下头,想着荣挚眉间的不悦,“可我之前确实是不想嫁到大夏去的。所以才闹了一场又一场,可到头来,谁又肯听我一句?”

    “郡主既然已经改变了注意,现在挽回也还来得及,三皇子不是已经请了郡主去说话吗。郡主不妨与三皇子好好相谈一番,结了心结岂不是好?”舒云说着话,便将衣服箱子打开,顺手将一件月白纹裙往上拉了拉,让康阳能够一眼看见。“时候不早了。郡主还是早些换衣梳妆的好。”

    舒云说着,拿了件康阳平时爱穿的明艳桃红色宫裙,康阳顿了一下,往衣箱里看去,“这件穿的腻了……”

    舒云顺着她的目光,说道:“郡主今日既然为了与三皇子缓和些,不如就穿件浅色的吧,三皇子之前说端敏公主穿的衣裙好看,其实还不是郡主的衣裳?”

    “嗯,就那件月白的吧。”虽说要背井离乡度过后半生,但她父母早亡,崇南对她来说又有多少值得留恋的呢。康阳见舒云将那套月白裙裳拿到眼前,想了片刻。“等等,咱们先去碧心宫一趟,回来再梳妆。”

    她到底还是没脸一反常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要死要活之后,居然还要投其所好讨好荣挚。

第243章 弄巧成拙

    碧心宫里药气正浓,康阳一进外间,便看见几个生面孔的宫女嬷嬷站在那里守着,屋子里不仅添了香榻书案等各色用具,原先空空多宝搁架上也多了不少金银玉器,简直比当初池越公主的屋子还要金贵些。

    康阳没想到自己今日这么一折腾,反倒成全了她了!

    强提了嘴角往里间去,见了端敏,康阳急忙上前,一把按住她:“端敏妹妹快好好躺着,就别起身了,跟我还客气什么。今日都是我不好,若不是我非要让你陪我去福灵宫,你也不能差点落水,这冬天里的湖水冷的跟什么似的,若真掉到里面,得要了半条命去。实在是我的错……”

    端敏还是起了身,靠在床榻上摇头道:“不怪姐姐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康阳见她不愿多说,停顿片刻道:“明日我便要出阁了,所以三皇子想趁着今晚给端敏妹妹赔罪,我便亲自来请妹妹。”话里话外,竟然是以三皇子妻子的身份来说话了。站在一旁的芯儿不禁在心底嘲讽,手上端着药碗过来:“公主,先将药喝了吧,凉了药效怕散了。”

    端敏看了她一眼,知道芯儿是在提醒自己小心提防着,便温婉拒绝康阳道:“我这会身子实在不好,只能弗了姐姐的好意了,姐姐便替我跟三皇子告罪一声。妹妹今日就不能赴宴了。”

    康阳得了这话,心下安了几分,口里却说道:“都是我的不好,拖累了妹妹……”

    “姐姐哪里话,明日姐姐就要出阁,不如趁此机会与三皇子多说说话,相互了解一番才好。”端敏经了今日的事情,到底不想从前那般胆小怕事了,怕不光没用,还会拖累自己身边的人,她说了平时根本不会启齿的话,然后用力咳了两声。

    康阳赶紧起身说道:“瞧妹妹咳的,如此我也不好再强求你,你便好好歇着吧,三皇子那头,我会替你说明的。”

    芯儿送了她出去,回屋伺候端敏公主躺下,蕊儿问道:“永宁县主怎么知道三皇子要设宴赔罪?还早早叮嘱咱们万万不能出去?”

    “以后要叫永宁郡主了。”芯儿一边喂端敏喝药,一边说道:“至于永宁郡主……咱们听她的没错就事了,她肯定早就料到三皇子没安好心,告诉咱们防着呢!白日里不就生生将咱们公主从那个什么皇子手中救下了?今儿晚上保不准还要出事!”

    蕊儿也冷声笑了笑,愤愤不平说道:“康阳郡主想陷害咱们公主不成,不知这会儿怎么就改了心意了,话里话外都当自己是三皇子妃了。假情假意来请,其实也根本没打算让咱们公主去赴宴的。”

    康阳和舒云一主一仆回仪华阁里梳妆,李殊慈这边也在给夏星梳妆,青鸽一边给夏星盘发髻,一边道:“这样行不行?舒云会不会露了行藏?”夏星道:“你放心吧,我了解舒云,她嘴巴好用着呢,如今为了脱离康阳郡主,定然会极力游说。”

    “放心吧,我已经按照姑娘的话嘱托了芯儿和蕊儿好几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端敏公主出碧心宫半步的。”木云撇嘴道:“再说,这不是正合了康阳郡主的意?她又怎么会强求端敏公主去赴宴呢。”

    “好了。木云快去盯着,若是康阳出了宫,你便回来知会一声。”李殊慈看着夏星装扮好了,一身绯丽的衣裙,加上她刻意模仿康阳的姿态,若是在远处看,蒙混过不熟悉她的人是很容易的。“夏星,你只需现身让她们看到你的身影,让他们以为你是康阳便可,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了。”

    傍晚时分,金乌坠入云层之中,天边明霞灿烂,竟是个意外的好兆头。

    荣挚特意命人准备了宽敞舒适的马车,宽榻边上摆着件散着淡淡幽香的瑞兽手炉,自然是给八公主准备的。香味入鼻,荣挚竟有些浮想联翩。他今晚本身就要在宫外停留,以便明日吉时进宫迎亲。所以他便早早等在马车里,让宋济和护卫在设宴的流月台行事。

    宋济正在流月台上张望,一个小丫头几步跑上前禀报道:“宋大人,郡主那边出了些状况,要晚一会才能过来,八公主应该会早来一步,请宋大人转告三皇子,莫要怠慢了。”

    宋济看了看天边的好兆头,心里好笑,这康阳郡主还当真已经把自己当成三皇子妃了,居然还吩咐他别怠慢了公主?嘁……真是好笑,等过了今晚,她就会成为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知道了,本官自然不会怠慢八公主。”她晚来一步,倒正和他的心意。

    时间一到,一个小厮打扮的护卫前来禀告道:“大人,一位月白裙裳的女子已经到了近处,后边远处还有一位艳丽宫裙的女子也朝这边来了,前边这位想必正是八公主无疑。”他们自然没有见过郡主和公主的真貌,但完全可以凭着宋济的形容来判断。

    宋济想到白日里康阳郡主和端敏公主的衣着打扮,点头道:“趁着康阳郡主还没到近处,赶紧将八公主打晕了送到三皇子马车上去。让三皇子带着八公主尽快出宫。我来应付康阳郡主。”

    “是。”

    宋济勾唇笑了笑,回身坐到席间,等那个傻子郡主来了,他就告诉她实话,等她吵嚷起来,他便将她的头撞破……到时三皇子拐走八公主不说,还逼得康阳郡主受辱自尽,他就不信崇南还能吞下这口恶气,还要与大夏和亲停战!华悍这老贼,手握重兵,他们想了无数的办法也没能逼他交出兵权,不然也不会出此下策,借崇南之手消耗掉他的兵力。

    康阳这厢尽量放慢脚步穿过松林青石,往流月台而去,一身月白裙裳外,披着同色狐裘大氅,连她自己都觉得飘逸出尘的很。这厢舒云将她扶着,不断留意这周围的动静,走到一处假山石附近,突然‘哎呀’一声:“郡主,您头上怎么少了根钗?”

    康阳一摸头顶,那根最重要的八银珠恭月钗果然没了。康阳想要发脾气,却想起这里已经离流月台很近,万一让荣挚看到就糟了,便压着火气道:“怎么会掉了?!”

    “方才奴婢见还有的,想必就掉在不远处了,郡主别急,您在此稍等一会,奴婢去去就回。”舒云说着,便急急的从原路返回,寻朱钗去了。康阳叹了口气,心中忐忑的看着流月台的方向,正想着一会该如何行事才能让荣挚回转心意,脑后突然剧烈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两个小厮打扮的护卫四下一望,此处有青松遮挡,很难有人能看清里面的状况,迅速用康阳的斗篷遮住她的头脸,抗起往荣挚的马车处去。荣挚正焦急的在马车里往外张望,见人终于来了,可算松了口气:“快快快!放到宽榻下面的暗格里,呆会出宫的时候,你们都给本皇子仔细着,千万不能露出马脚知道吗!”

    两个护卫应声答应,等荣挚也进了马车,一人坐着一边车辕,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赶起马车来。武德门侍卫司统领江延至早就得了儒王的吩咐,见了是荣挚的马车来了,只稍微看了一眼,便十分客气的让路通行了。

    舒云躲在一颗老松树后,闭着眼睛长呼了一口气,在心里念叨着:郡主不要怪奴婢,奴婢并没想要你的命,可奴婢若跟着你,你早晚会要了奴婢的命。

    这边宋济在流月台左等右等也不见康阳郡主来赴宴,便遣了人去问,来人却说,郡主受了三皇子的邀请,早就出门去了。宋济一时呆立在那,居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可能?”他心里咯噔一下:“你在遣人去问,八公主此时在什么地方?”

    而此时在假山中躲了近一个时辰的舒云,已经冻得脸色发青,大步朝太后的凤仙殿跑去。“太后!太后娘娘!郡主不见了!”

    良女官率先从里面出来,一把拉住冻得发抖的舒云,问道:“怎么大呼小叫的!什么不见了!谁不见了?”

    舒云浑身冻的通透,嘴唇还发着紫:“良姑姑!郡主不见了,傍晚夏国皇子邀请郡主前去赴宴,奴婢陪着郡主走到半路时发现掉了一只簪子。”她从袖中拿出那只八银珠龚簪,“奴婢回身去找,谁知刚见了簪子,便被人从后边打晕了,在雪地中冻了一个时辰,等奴婢醒来时,郡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你说什么!”太后从里面出来,将她的话听个清清楚楚,大惊失色道:“明日就是她出阁的日子。这会居然不见了!难道这丫头是成心要逃婚不成?”太后知道康阳不见了,居然首先想到是康阳自己要逃跑,良女官却说道:“既然是夏国皇子请了郡主去赴宴,咱们不如找人去那边问问?”

    “快去快去!”太后重重顿了顿步子,良女官赶紧亲自去了。

    舒云这会却已经上了高热,撕心喊了一声‘郡主’就晕了过去。太后见了更是生气:“还不将她送回去!真是添晦气!”

第244章 怎么是你【第二更】

    舒云被抬回仪华阁,便没人管了。李殊慈听说康阳失踪了,大大方方的去仪华阁看了看,木云扒开舒云的嘴巴,往里填了几颗药丸。“这个舒云,对自己倒是狠心。”

    “若不这样,她怎么能将自己瞥干净?都是为了活命而已。”李殊慈看着舒云,道:“这次当真便宜了康阳了。若不是为了破坏宋济的奸计,咱们也犯不着费劲救她的命。”等荣挚发现他掳走的人是康阳,相比也不敢对她怎么样,若康阳有个好歹,不是他干的又是谁干的?大夏的国君也不会放过他。

    夏星骨子里倒是个谨慎的,“姑娘,咱们还是先回合宜殿吧,在此逗留久了,怕是会遭人怀疑。”李殊慈点头,将目光看向高热发梦的舒云:“她怎么样?”

    “姑娘放心吧,这点小病,吃了我的药,保管比从前还好。”木云得意洋洋,李殊慈瞪了她一眼:“我的意思是,你别让她好的太快!否则她病的还有什么意义?若那么快就好了,还不是要跟着康阳去大夏?”

    夏星扑哧一声,拉着无语的木云:“好了。咱们快些回去吧,一会这事太后解决不了,必定要闹到君上那里,恐怕还要叫了宋济去问话。咱们不好在这里多呆。”

    “不知道那个皇子发现偷人却偷错了,会是什么反应?”木云对李殊慈喜欢打趣她的恶趣味已经习惯了,不计前嫌的问道。“他们两个不会拼个你死我亡吧?”

    “怎么会?”李殊慈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如果这两个人都不是傻子,想必会套好说辞,尽快送康阳回宫,虽然丢脸,总不会出大乱子。”

    夏星也实在佩服李殊慈的四两拨千斤,宋济明摆着就是要坏了两国和解的机会,而李殊慈只是利用康阳的心思便将滔天大祸轻轻拨过了。

    南城一处深巷中,哒哒的马蹄上刚刚停下,荣挚便迫不及待的将宽榻下的暗格打开,将里面一身月白冒着仙气‘八公主’抱了出来,任由‘八公主’的头脸被盖得严严实实,他的公主殿下怎么能让别人窥视呢!等进了宅子,他在独自一人好好欣赏!

    荣挚一身贵公子打扮,小心翼翼的抱着她下了马车,进了一座不起眼的三进宅子,喜滋滋的直奔正房,只要八公主跟他在外过了这一夜,谁还能阻挡他们的姻缘?!崇南国君就算不愿意,也不得不妥协,否则岂不是赔了女儿又折兵?

    他将怀里的女子珍宝般缓缓放在香榻之上,轻轻揭开蒙在脸上的衣物,一张明艳张扬的脸孔顿时出现在荣挚眼中,荣挚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不敢相信的又上前一步。厚重的大氅上,细密的狐绒扎在康阳面上,她在迷糊中下意识的偏了偏头,就此清醒过来。

    “这是怎么了?”抬头看见荣挚站在边上傻呆呆的看着她,自己却躺在一张陌生的床榻之上,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想到了什么,脸颊呼的一红,“三……三皇子?”难道他真的已经转变了心意?

    荣挚的表情却从惊愕到厌恶直至愤怒,来回变换了一遭,“怎么会是你?!”

    康阳愣了一下,从床榻上下来,四处打量一番,这陌生的屋子是哪里?难道不是荣挚带她来的?“三皇子是什么意思,康阳不明白。”

    “怎么会是你?”荣挚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康阳慢慢从开始的懵懂中清醒过来,脸上的红晕渐而转化成一片可怕的青紫,让荣挚看了几乎打了个寒颤,康阳看看自己一身月白的素衣,在看看荣挚厌恶的神色,“你以为会是谁?你以为是八公主吗!”

    荣挚噎了一下,劫持公主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若是成了便罢,此时没成,他又如何能够承认呢。可康阳此时已经明明白白,“没想到堂堂大夏皇子居然如此不要脸面!妄想要劫持公主吗?”

    “你胡说什么!”事到如今,荣挚自然不会让事情恶化下去,好在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未婚妻子,只要将她打发了,这件事就等于没有发生过,反正他并没有真的将八公主劫持出来。只是被这个女人指着鼻子骂,他又怎么能甘受指责。“一切不过是你妄加揣测!”

    “我妄加揣测?!”康阳气急反笑,想到荣挚以为床榻之上的人是端敏个贱人,她就无法咽下这口恶气,“那三皇子倒是说说明白,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荣挚噎住,眼前的女人并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白兔,他将利害在心中想了一遍,明白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件事情掩藏过去,否则他岂不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郡主开始闹着不愿远嫁,此时这般质问本皇子是否看上了其他女人,难道是改变心意了?”

    康阳没想到他居然将问题抛给了自己,她想起舒云说的那一番话,难道荣挚当真是在与她赌气不成?她思来想去,心中不由也有些气短,现在和三皇子闹起来并无好处,反倒会让她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当下便有些犹疑:“我没有。”

    荣挚原本只是想将错推给康阳,却没想到康阳居然露出一副犹豫的神情,心里讥笑一番,却上前一步,距她半步之遥:“原来康阳郡主是欲擒故纵?”

    康阳何曾离男子如此近过,炽烈的气息铺面侵袭着她本就犹豫的心思,让她心中的气恨无端消了不少,口中却仍然倔强道:“我没有!”

    荣挚的眼中露出几分玩味,这种女人他见得多了,口是心非而已。事到如今娶八公主的事情已经无望,他不可避免的要娶眼前这个女人回去。如果是这样,他就要让这个女人好好听话才行。荣挚爱美人爱风月,自然知道怎么收服女子的心。顿时笑起来:“本皇子觉得你有。”

    康阳猛地抬头看向荣挚,荣挚正满面春风的笑看着她,就恨不得直接在脑门贴上一朵花中之王了。康阳脸颊上的青白褪下去,又飞快团起两朵红云,怔怔的看着荣挚的剑眉星眸,无法动作。荣挚突然一把捉住康阳的右手握在手心:“明日,我们便会成为夫妻,成为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郡主无需害羞,何不说实话给本皇子听听?”

    荣挚的语气柔和的像弯着一捧泉水,温热的吐息让康阳的胸口咚咚猛跳起来,脸已经红透了,语句含糊在口中:“说,说什么实话?”

    荣挚几乎想将康阳当场办了,然后给她扣一个不洁的帽子,再要求崇南换人。但这个念头只是在他心头转了转,又狠狠的压了回去。康阳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有人看穿了这件事。如果他这么做了,被别人拿住把柄,不仅在崇南讨不到好处,说不定还会毁了和亲一事。倒是他回到大夏只会更惨,他根本不敢冒这个风险,何况,八公主虽合他的心意,却也不见得找不到类似的女人。“说你愿意跟本皇子回大夏。”

    康阳被荣挚握着手,两人之间只有半步之遥,她已经不愿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那些怀疑通通被压到心底,能嫁给这样的男人,成为三皇子妃,往后并肩站在一起……她一路想下去,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赫连韬的面容在脑中一闪而过便被压了下去,“我,我……”

    荣挚终于迫近了她,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将她环扣在自己胸前,“你什么……快说。”

    “我……愿意……”

    大安宫,煦文帝脸色阴沉的看着前方跪了一大片的内侍,宫女,还有一个面色惶恐的宋济!“你们倒是给朕说说,康阳郡主到哪去了?朕的大安宫居然连一个郡主都看不住?让人生生给丢了!”

    太后也在一旁添油加醋道:“你们这些个奴才,哀家是怎么吩咐你们的……”煦文帝朝她看了一眼。她连忙将‘康阳本来就不愿意,还不看紧了’给咽了回去,“还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舒云此时还发着高热,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良女官一边扶着她一遍问道:“将你今日与郡主去的地方都细细想一遍,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舒云之前出了木云的药其实已经好了不少,但她却得装下去才行,身子晃了晃,又喘了两口才说道:“今天上午,郡主邀请端敏公主去福灵宫赏梅,不想端敏公主差点落入冰湖中,一行人便前后从福灵宫回了……下午大夏三皇子遣了一位嬷嬷……”

    她指了指宋济身边的那个嬷嬷,那嬷嬷低声应‘是’。舒云又咳嗽了两声:“就是这位……来请郡主和八公主前去赴宴。八公主身体不适,并未应邀,郡主就独自去了,谁知到了流月台附近,奴婢去给郡主寻簪子,回头就被人打晕了倒在雪地里昏迷了一个时辰……醒来的时候,遍寻郡主不见,便回了寿坤宫禀报太后娘娘……”

    宋济心底发凉,原来八公主根本就没有应邀,却有人来告诉他别怠慢了八公主……自己居然中计了!

第245章 虚情假意

    儒王府,影卫长平走到金晟跟前,躬身禀报道:“王爷,荣挚的马车出了武德门,直径奔到南城事先准备好的宅子去了。手下眼见他将八公主抱下车进了宅子才回来的。”

    金晟这边刚要点头,康公公却上前来禀报道:“王爷,宫里出事了。说是康阳郡主受邀赴宴却失踪了!”

    “哦?”儒王的目光越过两人看向窗外枝条萧索的石榴木,这一干花木,都是他精心布置下的,不知她喜不喜欢……“不是身死,而是失踪?”

    康公公一脸晦色,知道儒王误会了他的意思,便说道:“王爷,八公主还好好的带在碧心宫里呢!傍晚时候,她压根就没踏出过宫门!”

    儒王将茶盏放到几案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大的声音却将长平和康公公都吓了一跳。他站起身盯着两人,将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便知事情根本没有按照宋济的心思发展下去。他的沉声问道:“长平,你可看见荣挚带出宫的那女子的相貌了?”

    “未曾,一直都裹着头脸,但瞧那身素净打扮却是八公主……”他说着说着,已经再不敢往下说下去了,衣着打扮自然可以模仿他人,如今他们要是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和荣挚宋济一样蠢了。儒王一把拍在几案上,连着长平跟康公公的心都震了三震。“宋济这个蠢货!这么点小事都能办砸了!”

    他若插手此事,难免沾染上身,所以只让人大概盯着几处,没想到荣挚和宋济居然这么不堪用。康公公低声道:“恐怕是宋济低估了宫里头女人的心思。”儒王负手踱了几步,又站定,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今天阿慈都做了些什么?”

    康公公直冒冷汗,似乎已经感受到了这位准王妃似乎对王爷面合心不合,当下小心翼翼道:“奴才已经叫了小印子过来问清楚了,永宁郡主从福灵宫回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出寿坤宫,直到傍晚,郡主从康阳郡主处得来的,那个叫奴奴的宫女,穿着一身绯红艳丽的宫裙到流月台附近走了一圈就回去了。”

    康阳郡主一反常态穿了一身素衣,而李殊慈身边的宫女却照康阳的样子穿了一身艳丽宫装去迷惑宋济,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阿慈啊阿慈!你可真是我的好王妃啊!儒王又是一掌,几案居然砰的一声碎裂成几块。康公公和长平连忙跪地恳求金晟恕罪:“王爷息怒……”

    宋济此时满头大汗的跪在煦文帝脚下,难道三皇子带走的那个女子竟然是康阳郡主?那自己又该怎么说才能摆脱嫌疑呢?他寸步不离的跟着荣挚,若说荣挚是将郡主带出宫玩去了,到时候万一与荣挚的口供对不上,到时候更加没办法解释的清楚了,“君上……”

    就在宋济正要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的时候,外面侍卫进来禀报:“君上,夏国三皇子殿下,已经将康阳郡主给送回宫来了,听说宫里出了大误会,正往这里赶来向君上赔罪。”

    “哼!误会?”煦文帝冷哼一声,十分不悦的看了宋济一样,扫了殿前站着的乌压压一片来看热闹的宫女嫔妃等人:“无关人等都下去吧。”

    李殊慈站在太后身边没动,她如今的乖巧让太后十分顺眼,她又故意去讨其欢心,几乎已经成了太后眼里的红人了,只要不去欢喜园,太后走到哪都问问她去不去。

    片刻功夫,荣挚与康阳的身影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两人并肩而行,神色及其融洽,众人都有些意外,连煦文帝也诧异的眯了眯眼睛,太后连忙问道:“康阳,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哀家多担心你!”

    康阳心中嘲讽,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就要离开这个没人真心对待她的地方了!“都是康阳不好,害太后担忧了。请太后和君上恕罪。”

    荣挚在一旁道:“太后娘娘,君上,不关康阳的事,都是在下的错。”

    煦文帝见荣挚居然对康阳如此和颜悦色,目光在落在两人身上好一会才终于开口问道:“你倒是说说,怎么是你的错?”

    “回君上的话,在下刚到崇南的时候,便听说康阳郡主似乎很害怕远离家乡,到遥远的别国去生活,因此并不愿意嫁给在下。”荣挚一脸柔色的看了康阳一眼,康阳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脸颊一红。只听荣挚接着说道:“所以在下一直很苦恼,想着怎么才能让康阳郡主接受在下的心意,便想着在大婚之前,能讨得她的欢心。”

    康阳一开始哪里是害怕不愿那么简单,简直到了寻死觅活的地步,他这番话说的十分婉转,既给了煦文帝面子,又让康阳十分感激。“所以今日在下同时邀请了康阳郡主和八公主一起赴宴,但并未打算一同宴请两人。在下在半路截住了康阳郡主,想将她带出宫去游玩一番。让宋济代表在下给八公主压惊赔罪。没想到却闹出了大误会,请君上恕罪……”

    李殊慈看着荣挚这份虚情假意,便想起了当年沈渊对她从头到尾的欺骗,整颗心顿时狠狠的冷了下去,这些男人竟然能无耻到如此地步!曾经她相信杨衍,杨衍却为了家族而放弃了她。曾经她相信儒王,可儒王不仅对她多方利用,甚至最初的相识都是他算计好的!就算他对她真的生出了真情又怎么样?她李殊慈就一定要接受吗?

    往后,她决不会再对任何人托付真心。

    煦文帝的目光在荣挚和康阳面上来回打量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三皇子居然是如此懂风情的一个人,明日康阳便要嫁与你为妻,你居然如此迫不及待要得到她的欢心,当真是个痴情郎啊!宋济,即是如此,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朕?”

    宋济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变成这样,却也回答的毫不含糊:“郡主没有回宫之前,事关郡主清誉,臣不敢乱说话。”

    康阳脸一红,急忙拜了下去。荣挚也跟着她一起,倒有了几分琴瑟和谐的意思,煦文帝到底是愿意看到这副场面的,和亲顺利对于他即将要做的事情大大有利:“好了,既然是误会,便就这样。天色不早,明日还要举行大典,都回去休息吧。”

    近期的热闹一件接一件,宫里的内侍宫女们即便不明真相,也觉得目不暇接起来。

    为了彰显此次和亲的郑重与诚意,迎亲的队伍极其招摇的在上京绕了老大一圈,荣挚一身金缎红底礼服面带微笑,端端正正的坐在高头大马上,再加上他容貌出众,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一圈又一圈,场面热闹至极。且走在他后面长长的队伍中,一眼望去,各个年轻英俊,清一色的大红锦服。跟在他们后面的,还有百名穿着同色礼服披风容颜靓丽的宫女,皆捧着花瓶,百结,镜匣,沙罗洗漱,龙凤烛,清亮伞等物,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煦文帝册封康阳郡主为康阳公主,出嫁的嫁妆一丝不比荣挚带来的少,给足了康阳底气。上京城中的邸报小抄里不乏对康阳公主的溢美之词,毕竟她的父王就是为了崇南而殒身的。

    和亲仪式繁冗,声势浩大,宫中鼓乐声声,一片祥和喜乐。

    “……筑兹外馆,割爱中闱,将成万里之婚,冀定四方之业。以其诚信所立,家国攸宁……宜以**封为康阳公主,应缘礼会,所司准式……”一纸诏书,康阳从此远离故土,发嫁他乡。

    没有皇后,但有太后。太后一番恳切叮嘱,康阳满头珠翠一身绫罗拜别了煦文帝,太后以及众多皇子公主,便神色复杂的上了轿子。队伍浩浩荡荡从大安宫出发,康阳头顶缀满珍珠宝石沉沉的钗饰压着,她的心也跟着沉重无比。

    这段日子,她焦虑过,害怕过,甚至想要用各种手段逃避这一切,但最后还是没能抵抗命运的束缚,荣挚……是能与她走过一生的人么,她真的不知道,但昨日荣挚的举动,多少给了她丝丝希望。

    她白在大安宫中活了十七载,这十七载,没有留下一丝与她有牵连的东西。连最后的舒云也病入膏肓,没办法跟她一起到大夏去了,她还是独自一人,寂寞孤苦的从一个宫廷走向另一个宫廷……

    “康阳若能至此在大夏安身立命,倒也是她的福气。”李殊慈虽然被她的无耻给恶心着了,到底没有对李姝乔和沈渊那样的深仇大怨。你来我往,谁也不欠谁了,反正从此两人再不相干。“怕就怕,她还像从前那般自作聪明。”

    “就算康阳公主能管好了自己,荣挚也无疑是个小人,等出了崇南的地界,兴许就没什么好脸色了。”夏星站在她身后看着宫人们将红绸喜字一点点撤去,颇有些人走茶凉之感,毕竟康阳才刚出了宫门呢。“而且姑娘未免心肠太好,若有机会,康阳公主是绝对不会对姑娘手软的。”

    李殊慈知道夏星在宫中看多了这些尔虞我诈,总会下意识的往坏了想,先做最坏的打算。夏星苦涩的笑了一下,知道她并不放在心上,说道:“因缘际会,谁知还会不会有再相见的一天。”

    李殊慈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只觉得心中隐隐有什么预感。但她也没有想到,夏星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第246章 鸠占鹊巢【第二更】

    康阳嫁的隆重,却很匆忙。短短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不少,李殊慈也跟着神经紧绷,生怕哪里出了岔子,阻了六皇子的京畿军回朝。第二日便是腊八节,李殊慈也没敢放松,一大早就吩咐青鸽亲自在合宜殿的小厨房熬起腊八粥来,手里捏着赫连韬的回信琢磨了好一会:“我这个君上亲封的永宁县主还享着俸禄呢,怎么也要亲自去谢恩才是。”

    木云百无聊赖的等着李殊慈出门,她也能出去溜溜:“咱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宫?”

    “在大局定下之前,你就别惦记了。”木云哀嚎一声,她真的已经要呆长毛了。李殊慈打趣了她一句,心思又落到了别处。如果儒王和六皇子的身份被调换过,那么儒王自己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夏星,你在宫里这么多年,可曾听说过当年春芜宫里的事?”

    “夏星进宫的时候,后宫已经是惠妃娘娘的天下了。当年的那些事那些人已经大多寻不到踪迹。春芜宫也只有君上和儒王才能踏进,负责洒扫的几个宫人也都是新人。”这也在李殊慈的意料之中。

    夏星站到她面前,沉吟片刻,突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李殊慈眼中有一瞬的惊讶,随即就明白她的意思,也不阻止,等着她说话。夏星思忖了一会,说道:“姑娘,夏星是古族人。”

    李殊慈点点头,表示她已经猜到了。夏星看了她一眼,神色低暗:“夏星无依无靠,现在连冬至也被儒王害死了。这些年在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惺惺作态。却从来没有见过姑娘和青鸽姐姐,木云姐姐这般的主仆情义,不不,你们名分虽是主仆,情分却如同姐妹一般。夏星欣羡不已,希望姑娘能收留我,夏星为姑娘刀山火海,肝脑涂地,只求能有一个栖身之所,一个能称之为归属的地方。能像青鸽姐姐她们一样,不用担忧姐妹的背叛和主子的出卖……”

    兴许夏星的表述并不能将她内心的苦楚完完全全表达清楚,寥寥数语岂能说清人心。但李殊慈却能够明白她。一个人在这世上,无依无凭,仿佛与这个世界毫无牵连。你活着无人关心,死了也无人知晓。那种恐慌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够体会。而李殊慈在前世眼看着幼子死在自己怀里的时候,眼看着大哥命陨当场的那一刻,眼看着青鸽也毫无声息之后,那种无助惶恐,同眼前的夏星又有何分别?

    木云站在李殊慈身后,似乎也想起自己满门惨遭屠杀的场景,直接将帕子附在眼睛上,不让别人看到她抑制不住流出的眼泪。李殊慈叹息一声,拍拍她的手臂,对夏星说道:“你起身说话。”

    夏星站起身,垂首立在那里。李殊慈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当初既然已经立誓要跟着我,而我也选择相信你,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不过,你想一辈子都赖着我是不能的。”

    夏星猛地抬头,眼泪夺眶而出,李殊慈却上前拉着她坐下笑道:“傻姑娘,你将来嫁了人又怎么能天天跟着我呢?”

    夏星突然用帕子捂住脸,呜呜哭了个痛快,然后满脸是泪的笑起来,“木云说的没错,姑娘的心眼坏着呢!”几个人一起笑起来,木云扯着她坐下问道:“古尔雅公主对你们不好吗?”

    “这还得从头说起。”夏星摇头,朝二人缓缓道来:“我们夏家世代忠于古族帝王,所以在王朝颓败的最后时期,家眷率先被保护起来,是第一批退居地宫的。但王族的血脉却无法逃脱。最后,除了被俘的红玉公主,也就是古尔真公主的阿嬷。就只有古尔雅公主的阿嬷青河公主被成功解救了出来,逃到了地宫中。当时大约有三百多人,大多是青壮年和小孩子,以求为古族世家延续血脉。”

    “地宫中机关重重,唯一的王族青河公主也并没有地宫的地图,这些人只好一点点摸索,想方设法寻找出路,还好之前已经在地宫中储存了大量的食物,之后在福灵宫下的山脉找到了一条通路可以通往外面,才得以出了地宫获取所需。”

    李殊慈疑惑道:“既然之前就有人到了地宫之中,又为什么不将地图交给他们?连唯一的王族清河公主也没有?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崇南皇室中的这些算计,古族王宫也一样不少,这都是我娘听我阿嬷说的,我娘再告知我的。”夏星苦笑了一笑:“原本王上力保的血脉是红玉公主,根本就不是青河公主。青河公主的母妃用尽手段救下了她,不然最后红玉公主即便是死了也不会被俘……具体细节虽然如今已经难以说清,可结果就是如此。”

    “这么说,古族的王上有可能将地图和遗脉的秘密都告知了红玉公主。所以说,地图或者遗脉的秘密最终兴许都落入了古尔真公主的手中?”李殊慈似乎明白了当初古尔雅的所作所为,还有儒王的诸多试探,兴许都是为了这件东西。“儒王曾与我说,他在春芜宫中得到了一份残破的地宫地图,我当时便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么说,地图缺失的部分,有可能就是遗脉的秘密?”

    儒王既然能得到这份地图,到底是德妃为了掩盖皇子被调换的事实而取信于儒王的作为,还是儒王本身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是鸠占鹊巢,用尽心计自行取得的呢?

    夏星没想到李殊慈能在她的只言片语中立刻抓住这个关键,便说道:“姑娘说的没错,所以古尔雅公主才会想方设法让将冬至送到了儒王爷的身边。她觉得德妃娘娘肯定会将这个秘密告知自己的骨肉。可冬至不仅背叛了古尔雅公主,还将地宫的一些事情告诉的儒王,这才导致一些古族人被秘密诛杀……”

    李殊慈看出了她的异样,问道:“难道你的家人……”

    夏星难过的点了点头:“青河公主性子多疑残暴,古族人大多数都被控制在地宫之中,无法出去。只有身负任务的人例外,而他们的家人都被牢牢的控制在青河公主手中作为人质。出去的人若不及时归来或完成任务,他的家人便会遭到残杀。”

    “王朝已经衰败,但青河公主并不甘心,不断挣扎着压榨剩余的族人,为她筹谋,苟延残喘。青河公主的女儿,与古尔雅公主都延续了此种恶劣行径。我也是在地宫之中出生的,父亲为我取名夏星,便是希望我如夜空中无数星辰一般,平凡渺小却自由。”

    “但儒王的人暗中渗透进古族之后,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族人,更是遭人暗杀替换。我父母亲都是在那个时候身亡的……”夏星眼中结满血丝,却不肯在掉下眼泪:“儒王身为古族后人,却为了成为崇南的帝王而残杀古族人,实在是个卑鄙小人……夏星很抱歉,刚开始是想利用姑娘接近儒王,借此报仇。但姑娘的一举一动都与儒王背道而驰,夏星明白姑娘与儒王并不是一路人,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李殊慈点点头,并不对夏星的说法感到意外,除了她和六皇子他们以外,别人还不知道儒王不是德妃的孩子。但即便儒王不是德妃的亲生儿子,他的作为也称得上是人面兽心了。现在她想知道的是,儒王自己知道吗?“你继续说。”

    “我从记事开始,便日日受训成为一名探子。古尔雅公主那时候已经假死藏身于李府,也代替了姑娘祖父的妾室沈姨娘。当年德妃娘娘死的那件事,我是有耳闻的。”夏星说道:“青河公主并不是名正言顺王族力保的血脉,所以古尔雅公主知道了青河公主与红玉公主的事情之后,已经远远超出了在意的态度,简直是耿耿于怀。”

    “再加上有很多族人,对三位公主的残忍统治不满,便会以此来反抗。古尔雅公主长大之后,复国仍然遥遥无期,她愈发对自己的境遇不满,同时更加记恨古尔真公主在大安宫中锦绣繁华。她生性狡诈狠辣,花了许多功夫,用尽手段,欺骗善良的古尔真公主,并经由沈家进宫成为皇后。”

    “她软硬兼施逼迫古尔真公主说出遗脉的秘密,却一直没能得逞。后来君上便以养胎养病的名义将德妃禁在春芜宫中,长达四年的之久,也因此保全了儒王和六皇子的性命,但德妃最终还是死了,而身为沈皇后的古尔雅公主也被君上与惠妃合谋逼的不得不假死脱身,离开了大安宫。”

    “关于往事,我只知道这么多。四女侍中,我是第一个被送进宫的,宫里各处的暗桩若要传递消息,几乎都经由我手。后来冬至背叛古尔雅公主,追随儒王之后,他们便将古尔雅公主在宫中的暗桩一个个都除掉了,换上了自己的人。我与冬至一同长大,想必她对我还是有几分顾念的,并没有将我的身份说出去。”

    “这么说,你知道这宫里谁是儒王爷的人?”李殊慈直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夏星重重点了点头:“十之六七。”

第247章 朱大官【第三更】

    李殊慈直直的盯着夏星,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她之前的所猜所想,已经在赫连韬的回信中得以确定。也就是说,在他们这一方人马中,有天下第**助力,煦文帝的帮助。

    只要煦文帝的病情不继续恶化下去,好好的活在大安宫中统筹全局,六皇子的胜算就能一直在儒王之上。可煦文帝的病情,她怎么才能知道煦文帝的病情到了何种地步……煦文帝身边寸步不离的就属朱大官了……“朱大官是可信之人吗?”

    夏星毫无迟疑,直接便摇了头。“朱大官是儒王爷的人。”

    李殊慈腾的从椅子上弹起来,“不可能!朱大官怎么可能是儒王的人?!”

    夏星却再一次平静陈述道:“朱大官的确是儒王的人,我可以十二分的肯定。”

    “为什么?为什么你如此肯定?”李殊慈知道夏星能在儒王和惠妃的眼皮底下藏了这么多年,心思可谓十分缜密。但她是当真不敢相信,她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朱大官。那样亲近和善,跟随了煦文帝一辈子,处处周全的人,为什么会是儒王的人?

    “因为朱大官曾与沈皇后之间有过交易。”屋外雪空之上,那些高不可攀的星斗在白日里无法露出行迹,只能等待夜晚的降临才能在静寂的天河中闪耀微光。然而,站在李殊慈身前的这一颗星,此时无需铺陈在九天之上,却熠熠生辉。她的胸口因为李殊慈这些人,已经有了一股灼热的气息,她不再需要这些冰冷的秘密,来支撑着她独自存活在世间。“所以我从一些只言片语的消息里,窥探到了当年的一些事情。”

    “前朝遗脉不仅仅是古尔雅公主再追寻,先皇也在红玉公主的身上下过无数功夫,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红玉公主的女儿在生下古尔真之后,便了断的自己的生命。因此先皇认定古尔真身上一定可以找到线索。所以当今君上从小便和德妃娘娘接触是有原因的,也可以说是蓄意为之,目的便是让德妃对君上生出感情,最终将遗脉的秘密吐出。”

    李殊慈身心冰凉,沉声问:“君上自己知道吗?”

    “君上开始是不知道的,但在他成为君上之后,自然知晓了内情。虽然他对德妃的感情是真的,但后来为了探知秘密难免掺杂了其它东西,比如欺骗。朱大官也是在那个时候,暗中与君上生出了嫌隙。”

    李殊慈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朱大官对德妃娘娘是有情分的?”

    木云几乎在一旁长大了嘴巴:“怎么会?朱大官她只是个宦官呀!”

    夏星无奈笑道:“我当然也知道他只是一介宦官,但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不管那是亲情也好,男女之情也罢。总之,朱大官对德妃娘娘的感情比之君上毫不逊色。”

    “你是不是想说,朱大官比君上对德妃的感情更纯粹,更毫无恶意。并且过于执着,甚至偏执?”

    “没错。”夏星很喜欢跟李殊慈说话,她一说对方就能立刻明白,这样的交谈总是让人轻松愉快的。“朱大官一直在君上身边伺候,君上与德妃娘娘相处的时候,朱大官自然也在一旁,甚至君上不在德妃娘娘身边的时候,朱大官也会时常关照着德妃娘娘。他们之间的相处和互助并不少。”

    “朱大官也是人,是人就会生出感情。”

    “后来德妃身死,君上口中说着为德妃报仇,实际上却缚手缚脚,总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无法完成,朱大官觉得君上为了江山,不顾德妃,所以下定决心要自己报仇,沈家,古尔雅,甚至君上,兴许都是他心目中的仇人。”夏星不自觉的摇头对着一切感到无奈:“那么他倾向与儒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毕竟儒王是德妃的血脉。”

    李殊慈几乎觉得想笑,这一切都让她有一种荒谬之感。

    如果朱大官知道君上为了保护德妃的孩子,早就将两位皇子调换了,他还会做出这一切吗?他还会帮助儒王吗?“那么朱大官到底与沈皇后有过什么交易?”

    “当年君上将德妃禁在春芜宫中四年之久,连朱大官都不许入内,等朱大官在此见到德妃时,她已经重病缠身,不久于人世了。朱大官疑心日重,认定德妃的病症被人动了手脚,多方调查仍然没有结果。眼看着德妃死去朱大官,再加上君上似乎知晓内情的态度,他在无措之下,便找上了沈皇后。”

    李殊慈能够猜到后面的事情,于是直接问道:“我想知道,沈皇后告知德妃的死因之后,让朱大官做了什么。”

    夏星看着她,说:“沈皇后自然是让朱大官毒死君上。”

    李殊慈皱眉:“沈皇后当时在宫中势力正盛,这么要求也不奇怪。煦文帝身边能动手脚的人也只有朱大官了。但朱大官并没有动手,他反悔了?”

    “嗯,朱大官并不是好糊弄的人,自然不会蠢到将君上置于死地,让沈皇后得势,沈皇后不也相当于他的仇人吗?所以朱大官在沈皇后那里得到了部分消息之后,暗中联合惠妃,在君上默许的情况下,想要烧死沈皇后。但,沈皇后逃脱了。这是后话。”夏星深深呼吸着:“我想说的是,朱大官并不是没有动手,只是在沈皇后给他的药中做了手脚,从中拿出了一味药。”

    木云对药这种东西十分敏感,她立刻明白了此中玄机:“原来君上这些年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且痛苦不堪,就是与这份被破坏的药方有关了。这药中被拿走的部分,应该就是药引。剩下药会渐渐使君上的身体孱弱,但并不至死。”

    夏星点头,“这些都是我后来在宫中四处留意着,才渐渐摸出的痕迹。原本与我并不相干,但既然此时夏星跟了姑娘,这些消息就有用了。”

    李殊慈走到她面前,“一切的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我也是一样。”

    夏星欣喜的看着她,圆圆的小脸笑起来十分可爱漂亮,片刻她又忧心道:“君上的身体日夜被毒素侵蚀,恐怕已经难以祛除,如果朱大官将那药引给君上喝下去……”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君上现在不能有事。”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青鸽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见几个人面色沉重:“怎么了?”

    李殊慈深深呼吸着,惠妃和五皇子的势力已经被连根拔出,六皇子班师回朝最快也得月余,除非,六皇子先行回宫……那么儒王在这期间会不会对君上动手呢?如果朱大官知道了六皇子才是德妃的孩子,会不会回心转意?

    李殊慈没有把握,因为朱大官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太久,他做的一些事情已经是杀头的大罪,从前他是为了德妃,然而多年过去了,他对德妃的感情是否已经被冲淡,还足以让他付出性命吗?

    “粥熬好了?咱们先给太后送去。”

    凤仙殿香气缭绕,仍是一片金碧辉煌,李殊慈面上带笑进了殿,“太后娘娘大安。”

    太后见了李殊慈连忙招呼她过来,“方才哀家还在说你,你今日吃了腊八粥没有。”

    其实太后也是个可怜人,没有亲生子女,康阳虽然在她手边长大,性子里却总带着猜忌沉重,所以太后很多时候,见到她还会心烦。因此,李殊慈百般玲珑的讨好,让太后高兴的同时,也让她有一种子孙膝下承欢的错觉。

    青鸽忙将食盒摆上来,李殊慈将里面放着的精致小碗拿出递到太后面前:“还没呢,刚让我这丫头熬制了,就巴巴的先给您送来,您怎么也得尝两口、”

    “你这丫头,越来越会讨哀家的欢心了。”太后顺着她举起的勺子含了一口,连连点头,“味道不错,竟是咸的?”

    “咱们平日里喝的腊八粥太过甜腻,您不爱太甜,我便让人去了红豆,栗子那些东西,另外加了些时蔬和鸡肉碎末,清淡可口,健脾润燥呢。”李殊慈在宫中缺人用不说,还不是正经主子,讨好了太后,多少能让她行事更方便些。

    太后笑的欢实,竟将碗里的粥吃下大半。李殊慈便趁着这功夫说道:“我想给君上送一碗去,不知合适不合适?我爹爹在君上眼前做官,我这做女儿的,也得帮衬着讨好讨好君上呢。”

    太后抬起手,在她脑门上一戳:“你这丫头,就爱说大实话,还偏让人这么爱听。去吧,有什么不合适的,连带着哀家的心意一起送去。”

    李殊慈笑着告退,领着青鸽和夏星出了寿坤宫,这几日没下雪,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了个干净,撵轿稳稳的往前,她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顺理成章的与君上达成共识,总不能直接说:我知道你把儿子换了,我是你这边的人,你得相信我。

    君上回头就得寻个由头把她宰了。

    而且父亲同儒王走的那么近,君上有什么理由相信她这个权臣的女儿呢?

    李殊慈心头那一丝难受又涌上来,自从她进宫之后,就没见过父亲的面。她这个女儿对他来说当真一点也不重要吗?从前那些疼爱都是假的?李殊慈无数次在睡梦中梦到从前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可她几乎找不到一丝破绽,父亲的笑容直达眼底,那样可亲,到底为什么?

第248章 相互试探【求推荐票~】

    李殊慈正兀自出神,前方突然传来呵斥声。

    “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一个尖利的女声大叫着将一个小内侍踢倒在地还不罢休,绣着双鱼纹样的绫面绣鞋,一脚重似一脚的踢在倒地的内侍身上。“凭你也要拦着我!我的豫儿是堂堂八皇子,是君上最宠爱的儿子!你是什么东西……”

    李殊慈吩咐撵轿停下,前方拦着路,也没法再往前走了。“木云,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梁有先死了,家也被抄了个干净,华妃自然也要受牵连。但后宫嫔妃七零八落,君上又念着她并不知情,并且育有八皇子金豫的份上,只是将她的品级降到了贵人,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可她却因此受了极大的刺激,颇有些疯癫的迹象,整日疑神疑鬼,说有人要害她。

    “华贵人偷跑了出来,要去君上,她宫里的内侍就拦了她,就吵起来了。”木云回来的时候,面上有些异色,犹豫一下又说:“姑娘,那倒地的小内侍,便是证实我娘就是豆儿的那个。”

    “是他?”李殊慈也有些诧异,木云进宫之后,跟快打听到了当年她娘照顾过的那个小内侍,并跟快熟悉了起来,空闲的时候还经常到合宜殿来走动。“咱们过去看看。”

    几人还没到跟前,转角就听见卫嫔的声音传了过来,“哟,妹妹这是怎么了?成了贵人怎么还自轻自贱上了?跟个奴才较劲有什么意思。”

    从前华妃的父亲梁有先站在惠妃一边,卫嫔也时常去巴结惠妃,少不得常与华妃照面,华妃仗着品级比卫嫔高,没少指使她做这做那。风水轮流转,这回华妃成了华贵人,也怨不得卫嫔把脸子甩回来。李殊慈抬眼便见着韦国公家的二姑娘卫如华,站在卫嫔身边,一脸笑意的看着华贵人发疯。

    这阴阳怪气的声音似乎极大的刺激了华贵人,她顿住辱打内侍的动作,转眼朝卫嫔看去。“是你?你在这做什么?你也要去找君上是不是!狐媚子!不要脸!”任是卫嫔都没有想到,这疯婆子居然见了她,二话不说就立马扑了上来,还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嘴里不停咒骂着。

    卫嫔哪里招架过这等行径,连连喊道:“疯子!住手……来人啊!啊!救命啊!”

    卫如华到底是个闺阁小姐,顿时慌了手脚,感觉有目光落在她身上,转脸看见李殊慈到一怔,立刻招呼道:“永宁郡主快救命啊!”

    “木云,过去把那个内侍拉出来。”

    “啊?”木云和夏星都愣怔的看着她,“那两个不管吗?”

    李殊慈可没心情管后宫嫔妃间的你死我活,“我一个外人,如何能管的了这事?”她可没忘记从前卫嫔巴结惠妃的嘴脸,卫如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去把那个内侍扯出来,就让他顶着这张脸去回禀太后娘娘。”这么得罪人的事,还是让太后娘娘去做吧。

    木云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在卫如华目瞪口呆的目光下,将小内侍从战场中拉了出来:“郡主让你去回禀太后娘娘呢,你快去!”

    那小内侍一脸鼻青脸肿,看了眼难解难分的战局,也顾不得谢,连忙撒腿去了。

    华贵人将卫嫔的青丝都扯下了好几缕,自己脸上也中了招,被卫嫔的长指甲划了好几道印子。卫如华手忙脚乱也莫名其妙挨了几个巴掌,几乎要哭出来了。见李殊慈站在那不动地方,连忙绕过她们跑过来,“郡主,郡主你快想想办法呀!”

    李殊慈这才回魂一般,一拍胸口:“我的老天,可吓死我了。卫姑娘你没事吧!”

    夏星和木云赶紧上前一人扶着她一面胳膊:“姑娘你没事吧,已经让那个小内侍去叫人了。您可吓坏了!卫二姑娘,我们郡主不禁吓,这就先回避了。”说着便扶着李殊慈上了撵轿,“快,咱们从那边绕过去。”

    李殊慈的撵轿迅速出了卫如华的视线,这才缓下速度来:“唉,湘妃也死了。华贵人没了对手,卫嫔自己撞过来落井下石找不自在,挨顿打也是报应。”

    夏星小声道:“听说已经宫里已经传出谣言来了。说九皇子和十五公主就是一对儿灾星。君上将他们送到卫嫔宫里的时候,卫嫔脚都软了。”

    李殊慈一怔,随即噗嗤一笑,可不是,自从这对龙凤胎出生,宫里都出了多少事了。克了生母不说,还克了养母。这回轮到卫嫔了。“不许乱说。”主仆三人交换了个眼色,都噤了声。

    到了地方,李殊慈亲自抱着食盒,往御书房去。全恒正在门口候着,见了李殊慈忙上前问好:“永宁郡主安。”

    “君上在里头?太后娘娘惦记这君上,让我来送腊八粥呢。”

    全恒低声道:“近些日子,君上老是头痛,谁到了跟在都燥得慌,喜欢一个人呆着。这会儿在里头看折子呢,也不让人陪。奴才进去替郡主禀告一声。”

    李殊慈心下一动,问道:“朱大官怎么没在?听说前几日身体抱恙,还没好么?”

    “师父他老人家上了年纪,一到三九天腿就疼的厉害,君上让他回去歇几天,就在宫外的宅子里了。让奴才在这时刻盯着,我这心那,时刻紧绷着,到底怕办砸了事。心心念念的就一个心愿,伺候好君上。”他说着,眼睛便抬起看了李殊慈一眼,李殊慈觉得这话好像有些异样,又想不到什么,就说:“哪能呢,全公公也是处处周全的。”

    全恒接着进去禀了一声就出来请李殊慈进去。李殊慈笑着谢了他,进了御书房。

    “君上大安。”

    御书房里并不温暖,相反还透着一丝丝冷意,兴许这样能让煦文帝保持清醒,李殊慈心里暗叫不好,请了安之后就看向御案之后的煦文帝,八爪纹龙玄色衣袍让他面色略微苍白,眼下一层乌青,精神的确不似以往了。“起身吧。”

    李殊慈将食盒中温热的粥品呈上,道:“臣女今日煮了腊八粥,和以往有些不同,是带着微微咸味儿的,一点不腻人,太后娘娘说喜欢,就让臣女给君上也送一碗来。”她说着,从碗中盛出一勺来,拿银针试了毒,才将粥递到君上面前。

    君上见她一丝不苟的做着内侍的活计,一点不怕生,十分从容。就笑了声:“你这丫头倒是乖觉的很,怪不得太后看你顺眼。”

    “君上食用的东西,再亲近的人,也不能马虎了。君上是一国之主,天下人都得瞧着君上过活,君上好了,百姓才能安心。”李殊慈的声音叮铃落地,十分悦耳。煦文帝眯眼看了她半晌,将粥送到嘴边。这亲近的人指谁?天下人又指谁?百姓似乎也有所指?

    李殊慈却依旧恭敬的低着头笑着,又道:“再说,太后娘娘慈眉善目的,看谁都顺眼。”煦文帝哈哈大笑,“你这玲珑心窍,跟李卿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李殊慈面色一顿:“臣女已有许久没见到父亲了,不知他现在可好?”

    煦文帝沉吟片刻,问道:“你可是想家了?你若想回府,朕命人送你回去。”

    有意将她软禁在宫中的是儒王,煦文帝却做主想要放她回去……有鹤子钦在,她竭力帮助六皇子的事情,君上想必已经知道了。兴许也是因为如此,君上才会对她和颜悦色。但君上却让她回去,是不相信她还是不想让她参与这件事?

    事到如今,她还能独善其身吗?她明知道煦文帝心中所属是六皇子,而父亲却和儒王的关系异常紧密。她要救下父亲的性命,就必须全意站在君上和六皇子这一方。而她怎么才能得到君上的信任?

    她心思急转,忽然想到了全恒的话。

    心愿。

    她这次来,是为了试探君上,也是为了取信于他。

    可她却是儒王妃,是君上千防万防的那个人的未婚妻子。李殊慈想起君上此前莫名其妙给她的那个心愿,还有方才全恒有意无意的提醒,这时才明白此中真意。

    可她却有一点想不明白,当初君上许下此心愿的时候,是为了做什么?难道当时君上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凭什么呢?父亲与儒王走的那样近……

    此时来不及再多想,李殊慈缓缓抬起头,直视这煦文帝,仿佛她眼中看着的,不是天地间只此一人的真龙天子,只是一个和蔼可爱的父辈……她答道:“阿慈谢君上恩典,可阿慈想在宫中多陪陪太后娘娘,暂时还不能回去。”

    煦文帝面色微沉,李殊慈忙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一个头,说道:“从前君上许给阿慈一个心愿,阿慈此时就有一个心愿,希望君上能够成全。”

    “你说。”

    她道:“请君上解除臣女的婚约,还臣女一个自由之身吧!”

    煦文帝放下手中的朱砂笔,冷眼看她。“怎么。你这丫头当真是不想嫁人了?前后两件婚事都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你却一而再的不愿嫁。你倒是说说,这是为何?”

第249章 一对丧门星【第二更】

    果然,煦文帝的话语虽是责备,李殊慈却明显感觉到其中并没有怒气。可她却更加疑惑了,难道当初他主动赐给她一个心愿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一天了?

    她想到祖父,想到父亲,一个念头在她脑中骤然闪亮,又瞬间弱了下去,到底是什么呢。她道:“这两场婚事着实都过于突然,臣女并未准备好嫁人,想在家中多侍奉父母几年,看着他们和美安康,臣女才能安心。”

    煦文帝眉毛轻挑,细细琢磨着她话中含义:“即便如此,两者间也并不冲突。”

    “或许儒王本身并不是臣女的良人,臣女并无其它原由,只是不愿嫁,请君上成全。”

    整个御书房一片安静,煦文帝深邃狭长的眼睛紧盯着眼前的少女足足沉默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松口道:“你起来吧,你说的这件事情,朕会认真考虑的。”

    “是……”

    出了御书房,李殊慈的后背冰凉一片,急忙披了大氅。她的目光看向全恒,愈发觉得这宫中真是个吃人的地方,是敌是友根本无从分辨:“多谢全公公。”

    全恒却没再说别的,只是将躬着的腰又低了低,“郡主慢走。”

    儒王府,金晟紧绷着脸,康公公从来没见过他如此神色。“王爷,永宁郡主兴许仅仅只是去送了粥品而已,并不一定……”

    “不一定?”儒王的脸色愈发黑沉,“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不然?您找李相说说?毕竟永宁郡主是他的女儿。总不能当真父女异心……”

    “李唯清……”儒王从来没有过这种心里冒火的感觉,无论大事小情,他何曾露过声色。可这个丫头总是让无处着力。他是利用她了,可他的真心不也给她了么?他对她哪一点不好?她非要跟他对着干,就因为他拉了李唯清下水?还是因为她从头至尾就没有对他上过心?“如果她是李唯清能够说服的,那么她又怎么会与我对立。”

    然而他永远不会理解‘家’对于李殊慈的意义,泣血重生而来,将家人放在第一位的李殊慈的内心,对企图破坏她的家的人,有多么痛恨。

    “想办法将宫里老九和十五公主克主的传言告诉怡妃……”康公公附耳过来,听儒王一字一句的吩咐着,发黄的瞳孔猛然一阵收缩,“王爷,这……”

    他从来不曾百分之百的信任谁,包括李唯清,朱大官,他只相信他自己。连亲生父亲都能出卖他,甚至他从出生的那刻起,就是煦文帝准备好了要被出卖的人。他还敢相信谁吗?他不知如何面对此中不公才是正确的,但,毫无疑问,他得不到的,也不会让被人得到。“去吧,照我的吩咐去做……”

    大安宫中,浅薄的夕阳穿过云层,云蒸霞蔚之中,重重殿阁也被削落了几分冬意。

    然而,无论什么样的好天气,也无法驱散冷宫之中的冰寒,檐上垂着被冰凌冻住的石莲,还有窗棂上剥落的朱漆,无一不显示这里的萧索枯寂。沈嘉怡缩着肩膀站在内殿门前,望着方寸大的院落呵出一口白气,采拿着破烂的扫帚费力的清扫着院子里的积雪,露出的青砖上,是常年积攒的青苔干枯后留下的斑驳。

    大门吱呀一声,送饭的内侍似乎并不愿踏进这许久无人精心打理的院落,生怕沾了晦气,在门外将食盒砰的一声搁在地上,“快点吃,吃完我还得来取食盒呢!”

    采气的一把将扫帚仍在地上,上前也不说话,就蹲在地上,将食盒打开,将朱红的漆盖砸的砰砰乱响,那内侍刚关了门,又一脚踹开。这回也不嫌院子晦气了,大步迈进来,将食盒里一脚踢翻,剩菜剩饭洒了一地,内侍一巴掌摔在采脸上,尖声细气的说道:“你这是在摔谁!还当你们主子是娘娘呢!告诉你,这辈子也被指望这出这个门!”

    “你!你别欺人太甚!”采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好歹我们主子是九皇子和十五公主的生母!早晚有机会扒了你的皮!”

    内侍嘲讽的看着里边站着的沈嘉怡,鄙夷的说道:“不过是一对儿丧门星,你们还想指望呢?宫里的传言还没传到这?说的也是,进了这冷宫,谁还能想起你们来?本大爷就发发善心,告诉你们。自从九皇子和十五公主出生,这宫里的事儿就没断过!克了生母不说,还克养母,湘妃死了,惠妃也没了,华妃也成了半疯,啧啧……”

    “你说什么?惠妃死了?”沈嘉怡凤眼一眯,那小内侍平白哆嗦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女人当真无情,第一反应不是问儿女,而是问惠妃。他直起腰板:“说不得也是你生的那对儿孽根祸胎克的那!你们就死了这份心,老老实实在这里呆着吧!想靠皇子出什么幺蛾子,想都别想!”

    内侍提了食盒转身就要走,沈嘉怡喝道:“站住!”

    “你!”那内侍似乎对沈嘉怡的呵斥十分不满,但到底还是问道:“哼!你还有什么事!”

    沈嘉怡眯眼看着他:“湘妃死了,九皇子和十五公主此时是谁在抚养?”

    “自然是卫嫔,宫里的嫔妃也没剩下几个了。”

    “卫嫔……”沈嘉怡站在院子当中,喃喃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她还年轻,更育有皇子公主,她不信自己会在冷宫呆上一辈子,沈家没了又怎么样,岂不更好?免得君上对她心有戒备,她完全有信心靠自己得到君上的宠爱。

    “主子,没想到惠妃居然死了?”采还是有些不敢置信,“那这宫里岂不是……”

    “你说的没错,惠妃死了。六宫无首,剩下的嫔妃中,不是老了就是不受宠的。君上不是好色之人,身边却也不能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沈嘉怡两手环住身体,驱散冷意:“华妃的家人也是谋逆,凭什么她只降了品味,我就要呆在冷宫?”

    采的眸光一亮:“主子,你可有办法从这里出去?”如果可以,谁愿意带在这样的地方!

    “想让君上想起我来,其实很简单。”沈嘉怡沉吟道:“宫里既然有了这样的传言,我若不利用,岂不是对不起自己。采,我记得,你从前与卫嫔宫里的欢草时有来往,是吗?”

    采吓了一跳,没想到沈嘉怡连这种小事都知道。“是,卫嫔不得宠,身边的丫头都各有心思,欢草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胆子也大些,从前奴婢为主子办事,没少与她打交道。主子要怎么做?”

    “哼!华妃的罪责既然得到了君上的宽宥,我又曾做错了什么?”沈嘉怡狠狠咬牙,还不是当初沈豪那个老东西太过恶毒!“若是卫嫔死了,再加上这则传言,瀚儿和玫儿就无人再有资格抚养,也没人敢养,君上自然能想起我来。哪怕没有位分,只要出了这冷宫,谁还能压得住我。”

    采僵硬的看着她,难道是要她去杀卫嫔吗?“主子……如果被人知道了……”

    “你怕什么!”沈嘉怡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难道你想在这没有人气,只有鬼气的地方呆一辈子吗?”

    “主子,奴婢不是怕,只是咱们在这冷宫之中不出去。又没有银子打点,怎么行事才好……”采脸色并不好看,无论沈嘉怡做什么决定,首先冲锋陷阵的总是她,只是她并不敢将心中所想露在脸上,从前沈嘉怡知道秋英是奸细之后,对付她的手段采连听都没听过。

    沈嘉怡的目光变得温和起来,她拉住采的手,道:“好采,一切都是为了咱们能出去这个鬼地方,等出去之后,我就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采脸色雪白一片,却还是强笑着问:“主子要奴婢怎么做?”

    “门外守着的那两个内侍,我看他们对你似乎有点意思,你不妨假意从了他们,让他们给你行个方便,等咱们主仆从这里出去,我就替你将他们抽筋剥皮,你看如何?”

    内侍是不全之人,难免有个别人心里扭曲,猥亵宫女的情况时而发生,甚至还有内侍以此相互攀比,被欺辱的宫女敢怒不敢言,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们经历的那样的丑事,只盼着早点熬到年纪,好出宫去,到时也没人知道她们经历过什么。

    如此一来,更是助纣为虐,时间一长,内侍间花样百出,还有人从宫外花街柳巷中弄到一种药粉可以让人风流至死。一些犯错的宫女时有落入内侍手中被折辱至死的。可想而知,当时康阳用来对付李殊慈,有多恶毒。

    采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愤怒的想要破顶而出,却死死咬住银牙,哀求道:“主子,奴婢不想……”

    “你怕什么!他们又破不了你的身子!”沈嘉怡死死捏住她的肩膀:“将来出宫找个好人家嫁了,谁又能知道这件事?难道你想一辈子在这里苟延残喘,了此余生吗?在这里等死,还是博一个前程?好采,你仔细想一想!”

第250章 借刀杀人【第三更】

    宫中的流言甚嚣尘上,愈演愈烈。

    连李殊慈都在其中闻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一走一过都能听见宫女内侍们聚集在一起嘀嘀咕咕,见有人来了又慌忙散去。“开始明明就是几句笑谈,怎么不过才几日功夫就传成这样?”

    夏星已经成了几人中的包打听,虽然不敢太过暴露,但小道消息还是相当灵通的:“听说朱大官都亲自斥责了好几回,还发落了几个,却也没见平息。今日早上已经传到了君上耳朵里了,君上发了好打一通脾气,斥为无稽之谈。特意叫了卫嫔过来训话,让她好好抚养九皇子和十五公主。”

    “卫嫔可是吓坏了吧。”李殊慈用脚趾头也能想到卫嫔那副德行。

    “可不是,这几天一直哭丧着一张脸,从君上那里回去就病了,叫了太医来问脉,说是忧虑多思。”夏星无语道:“不过,若说她是吓病了,我是不信的。这宫里,如今就属她占了个嫔位,品阶最高,还不够她显摆的。今日还在太后那里告了华贵人一状,惹得华贵人又不大好了。”

    “卫嫔如何我倒是不担心,只是我总觉得这流言背后还有别的事。”李殊慈闷闷进了碧心宫,心里总有点毛毛的,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想到似的。

    碧心宫里比从前热闹多了,宫女内侍也添了好些人。一见李殊慈,立刻激灵的上前问安。端敏听说她来了,高兴的上前拉住她,“你来了,我方才还在念叨你呢,但我又不敢去找你。”端敏虽然受了君上的待见,但太后那里对她始终还是淡淡的。太后一见她,就能想起池越公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殊慈看了一眼立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花嬷嬷,打趣她道:“你有什么好事要急着告诉我?瞧你高兴的。”

    “就是六哥要回来了,我心里就高兴的不行。你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最盼着六哥来看我。他一来,就准有好事。”端敏拉着她坐下,叽叽喳喳说了一通,李殊慈笑着听她说完,压下心中的那点不安,点点头道:“你这茶不错。”

    端敏因为康阳闹的那场事,因祸得福,倒是让煦文帝对她生出几分怜悯爱护之心,有了什么都不忘往她这里添一份。端敏也渐渐露出了活泼可人的天性,她见李殊慈不接她的话,就摇着她的胳膊嘟嘴道:“你这人,真是的。就不能应承我几句?”

    李殊慈知道端敏在高兴什么,不止六皇子要回来,那个与端敏早有情愫的晋亭,据说也要回来了。“你笑成这样,那还用得着我再来添彩?”

    端敏突然用双手捧住她的脸,一双圆圆的杏眼盯住她,道:“阿慈,我当真喜欢你,可惜你已经有了婚约,不然你若是能成为我的嫂嫂,不是,是我的六嫂嫂,就好了。”

    李殊慈吓了一跳,连忙拍开她的魔爪,“胡说八道。”

    端敏却一本正经的说道:“没胡说,我六哥的好,别人都不知道,谁若是做了她的皇妃,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当然了,谁若能娶到你,也是几辈子的福气。我就是想说,我六哥受了不少苦,我当真希望他能觅得一位好姑娘,成就佳偶。”

    李殊慈看着她,不知道怎么跟她阐述这其中的复杂,如果六皇子当政,佳偶不佳偶的还是不要想的太多为好,“好了,你就不要胡思乱想了,我看啊,你就是想找个与你对脾气的嫂嫂,好多一个人宠着你才是!”

    端敏嘻嘻笑着,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过从前的苦楚和污浊,如心生婴儿一般纯净美好。李殊慈拍拍她,“你放心吧,咱们往后的日子长着呢,肯定都能达成所愿。”

    站在两人身后的花嬷嬷眸光一动,现出几分暖意。

    即便是冬日,大安宫中也是处处盛景韶华。白雪红梅开遍,从高处看去,更显清淡天和,玉宇琼楼。

    八皇子金豫站在晴华宫阁顶,却全无心思欣赏眼前美景,整张脸都几乎拧到了一起,听着华贵人喋喋不休,哭闹不止,不由气闷的摔了桌上的瓷盏杯碟,拂袖出了宫往御花园去,他今年已经十二,该懂得懂了不少,不该懂得也知道一二,正是求胜心切的年纪。没想到他的外家一朝破落,连母妃也不复从前尊贵,他这个所谓‘最受宠’的皇子,又能光彩到哪里去!

    “今日母妃怎么又开始哭闹了?”梁家说倒就倒了,连点预兆也没有,华妃什么都没做,就一朝成了落水的凤凰,哪里能受得了刺激,当下就有点不太正常了,这段日子都是时好时不好。

    跟在他身边的内侍刘历看他脸色不好,忙将前两天华贵人与卫嫔的一场相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并道:“今儿上太后娘娘那请安,卫嫔又告了一状,贵人受了太后一顿斥责,定是心下不太好受。殿下别怪奴才多嘴,贵人受了极大的刺激,要小的说,还是先将贵人的病治好了再说,不然……”

    “你的意思是说,起了冲突都是我母妃的错!”华贵人再狼狈,到底是他的生母。

    “啊……奴才不敢!奴才怎么会认为是贵人的错……”刘历小心的看着主子的的脸色,大汗淋漓:“奴才的意思是这宫里总共就这么两个嫔妃,君上本就不是重女色之人,大夏进宫的那些个美人,都赏给了大臣们。惠妃娘娘一招倒了,后宫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没个能掌事的,若娘娘能好起来,岂不就是这宫中独大……”

    刘历见他听进去了,便接着说道:“殿下是君上最为宠爱的皇子,当初贵人在君上的心目中自然也胜于其他嫔妃,没想到如今一招落难,反而叫卫嫔成了宫里位分最高的,成天压在贵人头上撒野,贵人怎么能好的起来?贵人,这是心病那!”

    “好了!我知道了!”金豫自己心里也清楚,不将华贵人的病治好了,频频出错不说,到时候连他也会被连累。“太医院那群老东西都是一群废物!口口声声都只说母妃的病只能养着。本皇子难道不知得养着?”

    “殿下,奴才小时候在家乡那边,也曾见过类似的病症,不如咱们去寻些民间的偏方,兴许管用?”

    金豫站住脚步皱眉道:“外面的东西怎么敢随便乱用?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再说。”他顿了顿,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的偏了,便停住脚步,抬头一打量,前方似乎有人,他眯眼看着,指着前方的两个人影,“那是谁?怎么鬼鬼祟祟的!”

    刘历探头看了看,“奴才看着,像是卫嫔宫里的欢草和从前怡妃身边的采。”

    “卫嫔?”金豫想起前几天华贵人脸上那几道白生生的印子,不由道:“跟上去看看!”

    金豫一路悄声靠近,两个宫女却已经说完了话,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便打消了探听的念头,想到怡妃所生的一对龙凤胎此时是卫嫔在抚养,便道:“左不过是怡妃让她偷偷关照九弟的。咱们回去吧,别多管闲事。”

    刘历见那宫女从一个角门回了卫嫔宫里,却在一旁说道:“殿下,她不是卫嫔身边的宫女么?怎么回自己宫里还从后角门鬼鬼祟祟的进?”

    金豫略一犹豫,便几步往前跟了上去,半推着角门往里一望,疑惑道:“这宫里怎么好像一个人也没有?”金豫一愣,身子又往前探了探,确实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这卫嫔大白天在宫里做什么勾当?这么一想,胆子就大了起来。若是能抓住卫嫔的错处,也算为母妃报仇了。

    他还不是成年皇子,就算让人看见他出现在卫嫔宫里,他就说来看皇弟,也没人能说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只见那个欢草四下里一望,紧紧捏着袖口进了正房,金豫越发觉得事情有蹊跷,急往前两步想看的究竟。他边想着边挥手让刘历跟上,自己往前悄声探去,身后却无人应声,他回头一看,刘历根本就没跟上来。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便回身去拉角门。

    朱漆红色的如同角门在似乎在外面被抵住了,此时如阎王殿的大门一般阻碍在金豫的面前,他压低声音急道:“刘历!怎么回事!刘历你个狗东西!快开门。刘历!”

    就在这时,内殿中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宫中的静谧。

    发生什么事了?金豫愣在当场,将身子紧紧贴在角门上,他毕竟年纪还小,登时便有些腿脚发软,站不直了。他喉间急速吞咽了几下,便见欢草从屋子里奔出来,大叫道:“不好了!来人啊!卫嫔娘娘……娘娘出事了!”

    呼啦一下,也不知道是从哪窜出来的人,东西厢房,耳室里,都传出了声音,宫女内侍一时间都奔到了院子里,“出什么事了?咦?八皇子,你怎么在这!”

    金豫不过是个孩子,此时已经懵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251章 百口莫辩【求推荐票~】

    卫嫔与华贵人的冲突人尽皆知,八皇子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玉祥宫,卫嫔就出事了,跳几次黄河也是洗不清的。一时间众宫女内侍的眼神都变了,欢草更是哭天抢地,“殿下,卫嫔娘娘不过埋怨了华贵人几句,并不是有心责怪,您怎么就能下这样的狠手那……”

    金豫压根连卫嫔的面都还没瞧见,此时脑子却里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何况是辩解。

    煦文帝得了消息疾步进了玉祥宫,他扫了一圈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众人,还有至今无人敢上前触碰,一脸惊吓靠在红漆角门上的八皇子金豫,“老八,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豫面色连冻带吓,青白骇人,下巴哆嗦了几下,到底没能发出声音来,整个人仿佛只是一尊神情惊骇,雕工精良的泥塑。煦文帝眼中犀利的目光狠狠在他脸上掠过,怒哼了一声甩袖进了内殿。

    庭院中诡异无声,所有人都瑟缩在原地看那双玄色靴子一步步踏入卫嫔的房内,全恒率先上前撩起帘子,饶是他见多识广,此时也被卫嫔的死相惊得后退了两步,随即反应过来躬身跟煦文帝请罪。煦文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迈步进了内殿。

    卫嫔双目圆睁横倒在床榻边,头倒仰着耷拉在床沿上,发髻凌乱,锦被一半被掀起凌乱的堆在脚下,一只手臂勾成爪状向前伸着,另一只手死死的扣住喉咙,唇角躺着一丝黑血,明显是让人强灌了东西,中毒身亡。卫嫔虽无倾世容貌,却也算端庄秀丽,此时却半分看不出往日颜色,比话本里的狰狞恶鬼好不到哪里去。

    煦文帝也没想到卫嫔居然死的这么惨,宫里相互算计的龌龊虽多,却也都做的不露痕迹,难以发觉。哪又如此明目张胆,让人一眼看出被害者死的如此蹊跷。凶手明显是缺乏经验,或者冲动行事。联想到卫嫔与华贵人的冲突和被人当场堵在院子里的八皇子金豫,煦文帝的额角青筋突突的急跳起来,眼见着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

    即便皇子再金贵,谋害庶母也是罪无可恕。何况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还有何辩解的余地。若是不能查出真凶另有其人,难免又要大动干戈。“来人!将八皇子金豫关押大理寺,严加审问!”

    全恒应了一声,赶紧下去吩咐。金豫直到内侍架住他的胳膊时,才惶惶然清醒过来,大叫道:“父皇,不是我,我没有!父皇您怎么能不相信儿子,儿子可是您最宠爱的皇子啊!父皇!”

    金豫大叫这被脱了下去,煦文帝眉头皱的死紧,在院子里跪着的下人身上冷眼扫了一遍:“谁是卫嫔近身宫女?”

    欢草战战兢兢的往前膝行了几步:“回君上的话,奴婢名叫欢草,是卫嫔娘娘的贴身侍女。”

    “卫嫔屋子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你身为贴身侍女,为何半丝未曾察觉?”

    “君上,娘娘自从那日与华贵人起了冲突之后,身上一直就不爽利,早上给太后娘娘请安的时候,华贵人又苦恼了一阵,回来之后,娘娘就头痛难忍,说是一闭眼,耳边就是华贵人的句句辱骂,不得安宁,让一众内侍们都回自己屋子里去,别吵着她休息。”欢草看着煦文帝的脸色,边哭便伶俐的阐述经过,句句清晰可闻。

    原本这只是卫嫔为了表明自己的委屈,让君上知道她深受华贵人的欺负,进而邀宠的手段,却没想到,成了她的催命符。

    煦文帝的目光朝院子里的其他宫人望去,众人都跟着点头附和此言。“你继续说!”

    “娘娘既然如此吩咐,众宫人自然莫敢不从,只留了奴婢一人贴身照顾。”欢草一边嘤嘤哭泣,一遍抹着眼泪,“娘娘在榻上假寐,想起九皇子和十五公主到了用饭的时候,就吩咐奴婢去瞧,奴婢就出了内殿,看了两位小主子,便去小厨房看娘娘药煎好了没有,等奴婢回来,娘娘就……”

    煦文帝听了她的话,问道:“谁是乳娘,谁是煎药的宫女?她说的可属实?”

    乳娘和煎药的婢女连忙点头,都可以给欢草证明。

    欢草心中暗自得意,她们怎么知道她一共用了多少时间呢。她早就跟腻了卫嫔这个主子,软弱又不聪明,都快被人踩在脚底下半辈子了!等怡妃从冷宫出来,就会要了她到身边去,到时候好处还不是招手就来?只不过,她没想到八皇子居然会碰巧撞上来,本来她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个人选做替罪羊的。

    李殊慈从碧心宫回来还没多大一会,脑中纷乱一片,也睡不着,就陪着无聊的木云几个打叶子牌,木云正眼睛瞪得溜圆想着怎么才能赢了李殊慈,忽然外面传来急切的叫人声,木云听出是正是那日在华贵人手中救下的内侍郑亦。

    几个人便停了手,木云起身让了郑亦进来,“你怎么来了?华贵人又出什么事了?”

    郑亦跑的满脸是汗,脑门上还有乌青没散:“哎哟,宫里出大事了。卫嫔娘娘她……没了!”

    卫嫔没了?

    李殊慈和夏星对视了一眼,都莫名其妙的站起身看着郑亦。

    这哪跟哪?卫嫔大清早还跟太后高了华贵人一状呢,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了?李殊慈率先回神:“怎么回事,具体你可知情?”

    郑亦绕过木云,朝李殊慈解释道:“玉祥宫那么多宫人都看见了,相瞒也瞒不住有心人打听。之前郡主吩咐奴才警惕着周身的动静,奴才一听这信儿就赶紧上这来跟您禀报一声。据说,是卫嫔娘娘从太后这回去就嚷着头痛,把宫人们都撵回屋子里怕吵着,结果身边的贴身婢女欢草出去看药的功夫,卫嫔娘娘就归西了,听说死状及其骇人,一看就知道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可有太医来验尸了?”卫嫔当然不会自杀,定然是被人谋害的了。

    “验了验了,是鸩毒!”

    李殊慈几人再次沉默下来,鸩毒是宫中才有的没错,但也不是人人手里都能有的,无非是位高权重的人才能弄到手。鸩毒的毒性极大,人在服毒后至死的时间非常短,所以欢草说出去一会的功夫回来卫嫔就死了,是说的过去的。

    郑亦此时却道:“这还不知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八皇子不知怎么会在玉祥宫,被人逮个正着,已经被君上下命关到大理寺审问去了。华贵人此时还被蒙在鼓里,若是知道了,恐怕又是一阵天翻地覆了。”

    “怎么会这样?”李殊慈倒吸一口冷气,她思忖片刻朝夏星看去,“你可只欢草这个宫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夏星明白李殊慈的意思,是想问欢草是否与哪位权臣或皇子后妃之类的有关。她摇头道:“据我所知,似乎并没有。”

    李殊慈按理来说并不好参与宫里嫔妃间的争斗,但现在后宫里主子虽然少了,是非争斗也相对变得简单起来,但危机四伏的情形依旧没变,何况还牵扯到了皇子,她就更没有理由不去看看。“宫里没有高位的嫔妃,太后娘娘想必还得操持此事,现下恐怕也已经也知道了,走,咱们一起瞧瞧去。”

    太后果然已经知道了此事,李殊慈到凤仙殿的时候,正好碰见太后要去玉祥宫,见了她嗔怪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看什么尸体,也不怕吓着?”

    李殊慈一阵愕然,原来太后是去看尸体的。她上前掺过太后,道:“哎呀,太后娘娘,永宁哪里是去看尸体,卫嫔娘娘惨遭不幸,当中又牵扯到了八皇子,永宁在宫中与几位主子都有过往来,怎么忍心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太后看了她一眼,终于默认她跟着一起。几人到了玉祥宫,宫里不说乱作一团,也是一时间分不清谁是玉祥宫里的人,谁是来看热闹的人。几个品级低等的美人,贵人时不时的在一旁嘀嘀咕咕,李殊慈听了几句,无非是那一对丧门星终于也将卫嫔克死了,卫嫔太倒霉之类的话。

    卫嫔已经被抬到了院子里,此时正搁在半人高的木担子上,装殓尸身的棺材还没准备好。几个太医院的仵作还在仔细检查着卫嫔的尸身,煦文帝自然不会等在这里操持这些事,吩咐全恒在此等太后到来。无论卫嫔是怎么死的,总还得有人统总操持她的身后事。

    全恒一见太后来了,忙上前请安说明情况。太后往卫嫔的尸身那里走进了几步,李殊慈跟在她身后,清清楚楚的看见卫嫔怪异的神色姿态,头上梳着的百合髻已经散乱不堪,身上穿的衣服也略显凌乱,但也只是略显。她五指成爪的那只手,雪白的皓腕上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刮痕。

    太后皱了眉头,似乎已经忘了方才是谁说姑娘家不应该来看尸体,低声问李殊慈:“丫头,你看出什么没有。”

    李殊慈闻言,小声答道:“既然是鸩毒至死,死相又如此狰狞,明显是在没防备间被人突然卡住了喉咙,无法发声,且被人趁她张口呼吸之时将鸩毒投入口中,片刻便毒发身亡了。”

第252章 诱导(一)【第二更】

    无干人等在太后来了之后便不敢再停留,三三两两都散了。玉祥宫里的宫人偶尔抽噎几声表示对主子的死感到心痛,也有腿脚发软躲在角落,生怕连累到自己给主子陪葬的,李殊慈环顾了一圈,便看见一个哭的最凶的宫女跪在廊下,时不时的哭诉一句‘娘娘您死的好惨哪!’之类的言语。

    “那个宫女就是卫嫔娘娘身边的欢草吧。”

    郑亦点头称是。

    李殊慈又看了欢草一眼,觉得她似乎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仔细盯了半晌却也实在看不出她有什么异常。她虽哭的不算真诚,但也不足为奇,这宫中主仆之间又有几个有真情真意的。哭的凶不过是证明自己真诚侍奉主子而已。

    李殊慈想靠近卫嫔看看,却被良女官一把拉住,太后也不赞成的说道:“莫要靠近,小心冲撞了。”李殊慈只好无奈站住,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可她此时与他人一样,处在迷雾之中,半点摸不清真相。难不成当真是八皇子年幼气盛,为了给华贵人雪恨才做此冲动之举?

    可一个十二岁倍受溺爱的孩子,当真有如此胆量吗?他又是从何处拿来的鸩毒呢?

    但往往感觉是证明不了一个人的清白的,所有的人或事都有特例,都会被一些外在事物所影响,从而发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这样看来,就更加难以辨别八皇子是否清白了。

    卫嫔的尸身在太后的旨意之下,暂时先入了棺,治丧的物品也一样一样制备出来,至于何时发丧就得看君上的意思,和八皇子到底能说出什么来了。

    到了晚上,李殊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窗外不知哪里飞来的鸟,不断咕咕的啼叫,木云心里也对这种鸟心有余悸,起身出去拿了石子打走了鸟,回来嘀咕道:“阴魂不散的,真晦气!”

    李殊慈也不是活菩萨,不会谁的事情都揽在自己手里,卫嫔虽是冤死的,但本来同她没有多大干系,这宫里莫名死去的嫔妃宫女不计其数,哪里可怜的过来?只不过她总隐隐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似乎后面还会生出什么事来。

    第二天一早,李殊慈顶着一对乌黑的眼圈用了早膳,例行道太后娘娘那里请安,碰巧有内侍来禀报八皇子的情况。

    “回太后娘娘的话,八皇子殿下在大理寺呆了一夜,整个人都被吓得有些呆怔,余大人率大理寺上上下下的人候了一夜,也没能问出什么来。只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内侍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后来儒王爷去看了八殿下,八殿下这才缓过点神来。”

    李殊慈端茶的手一顿,看向那内侍,太后问道:“老八一向与他这几个哥哥关系都不错,老四更是他的榜样。想必他说出什么来了?”

    “八殿下说昨日午后他从晴华宫出来散心,看见欢草那个丫头鬼鬼祟祟的从殿后的角门回了玉祥宫,八殿下觉得奇怪,便跟上去看了一眼,随即见到欢草进了正房,接着就传来叫尖声,八殿下觉得事情有异,不敢再留,便想退回去,没想到角门却在外面被抵住,怎么也打不开,随行的奴才刘历也不见了踪影。”

    “那个刘历现在人在何处,可叫人讯问了?说了什么没有?”太后见终于有了第三个人对这件事有所帮助,立刻直起身子问道。

    那内侍皱眉摇了摇头,“昨日有人发现刘历死在了房中,同样死于鸩毒。并且,有人看见他昨夜偷偷在晴华宫的库房附近出现过……”

    “什么!”太后柳眉一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殊慈前前后后想着,从表面上看,八皇子因为华贵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到贬斥而动了心火,冲动之下让内侍刘历去库房中偷了鸩毒后,怕泄露行迹,于是杀了刘历灭口,然后又自行潜入到玉祥宫杀害了卫嫔,没想到先前算计好的事情出了差错,被玉祥宫的人堵了个正着。所以,在他人看来,八皇子对众人交代的,自然是三分真七分假,谎言漏洞百出。

    “君上那里怎么说?”

    “华贵人早上似乎清醒了不少,发现八皇子不在,又闹了起来,君上下令将晴华宫封了,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至于八皇子那里,只说继续审问,若他不交代实情,就让他继续呆在大理寺。”

    太后叹了口气,摆摆手让他下去。回头跟李殊慈说道:“瞧瞧,你瞧瞧,都是些糟心事,这后宫里。活一辈子闹一辈子。现在居然弄出了皇子毒杀庶母这档子事,还不够丢脸的。”

    李殊慈劝了几句,又陪着说了会话,出了凤仙殿。对夏星说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些天欢草还有那个八皇子身边的那个刘历,有没有和人过多接触过。”

    今年冬天的雪有多又急,这几日却是晴空万里,仿佛昭示着八皇子一点不冤似的。

    一晃三四日过去了,大理寺院判余呈峙揉了揉满是血丝的双眼,挥手遣退了一众下属,揉着额角吩咐小厮取了家常便服,又打水净了面,才觉得好受了不少,他已经在这熬了好几夜了,可八皇子就是不吐口,他只能跟这陪着!这些天别说睡觉,就吃饭都没个热乎气儿!

    沈家一案了结之后,朝廷官员大换水,余府丞也被提到了大理寺院判,心心念念做个好官,为君上分忧,为黎民做主,没想到上任三月不到,就出了皇子毒杀庶母这档子事,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生生就将他吊在这,没辙了。

    唉!

    余呈峙长叹一口气,吩咐小厮去弄点吃的来,巧在这时,小厮进来禀报说儒王爷来了。余呈峙反应了一下立即跳起来出门迎接。儒王身姿清俊,面容温和,余呈峙上前道:“王爷大驾,下官有失远迎。”

    “余大人不必客气,本王来看看八弟,给他送些吃食,想必你在此也吃不好睡不好,便一同带了你的份。”

    儒王礼贤下士是出了名的,余呈峙也不大惊小怪,痛快的接了儒王身边小厮递过来的食盒,谢道:“多谢王爷惦记,下官陪您一同进去吧。”

    “不必了,余大人还是赶紧用膳,熬了这几日,身体要紧,本王自己进入便可。”

    余呈峙见此也不坚持,看儒王往里边去了,便坐下用膳。温热的饭食极大的刺激了余呈峙的食欲。当下便认真用起饭来。

    深牢之中,八皇子金豫呆呆的坐在角落,皇子毕竟是皇子,谁也不敢怠慢。说是牢狱,其实不过是一间石室,干净整洁,一应器物俱全。但,此处又哪能及得上身为‘最宠爱’皇子的宫殿呢。

    他抱膝将头脸埋在臂弯之中,心底的信心已经被一点点侵蚀干净。开始他并不认为自己当真会被当成真凶,君上定然会雷利风行查出杀人凶手,然后就会放他出去,对含冤的他比从前更加宠爱,兴许还能因此对他的母妃也和颜悦色起来,但他完全料错了,这几日不但丁点生息没有,还愈发逼问的紧。

    外面传来脚步声。金豫立刻下榻冲到铁栏前。将头挤到两个栅栏之间,想看看是不是煦文帝来接他出去了。“父皇!是你吗!父皇!”

    儒王脚步一顿,想到八皇子从小就在煦文帝身边承欢膝下,眼中的阴沉一闪而过,为什么他心心念念也得不到的,别人总能轻易拥有。“八弟,是四哥。”他的声音依旧儒雅温润,如同他练习了千百遍的声线一样。

    “四哥?”金豫失望了一瞬,又立马高兴起来,“四哥,你可有办法救我出去了?”

    狱卒将牢门打开,随即退下。儒王走近金豫,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八弟这几日竟然瘦的厉害,先吃些东西吧,四哥带来的都是你爱吃的。”

    金豫愣了一下,看着儒王似乎有些悲伤的面色,讷讷道:“四哥……父皇怎么说?父皇知道我不是杀卫嫔的凶手对不对?”

    儒王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八弟,你不要胡思乱想……”

    “四哥!你告诉我实话……”金豫此时是十分敏感的,他无法从他处得知消息,一切只能从来人的神色言语去判断,儒王的异样让他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他呆呆的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喃喃道:“怎么会?不可能……我没有杀她……”

    “你说当时刘历跟在你身后,可在你被关入大理寺之后,就有人发现他在自己的屋子里,与卫嫔一样死于鸩毒。”

    金豫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有人要陷害我,说不定就是刘历那个狗奴才!四哥,你说过你会救我出去的……四哥……”

    儒王紧抿着嘴角,看着才到他胸前的金豫,“八弟,四哥一定尽力……”说着,便将饭菜一样一样的摊在桌子上,“来,先吃点东西,都是你爱吃的。”

    金豫却上前一把将饭菜掀翻在地,又抱膝将头埋进手臂之中,再不肯说一句话。

    儒王叹了口气,无声离去了。

第253章 诱导(二)【第三更】

    夜深人静,余府丞送了儒王回来,又去看了一眼八皇子,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之处。回来坐在案旁,见自己的小厮已经睡着了,他想要上前叫醒,自己却也坚持不住,开始眼皮打架,片刻不到,便迷迷糊糊趴在案上睡着了。

    四周一片寂静,昏暗的烛火突然恍惚了一下,室内出现了一个影子,那人黑衣蒙面,步伐轻盈的朝里面关押八皇子的地方潜去。

    八皇子听见有人在唤他,抬眸时,便见到那人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看着他。金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身后的墙壁角落里缩去:“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人桀桀怪笑一声,说道:“八皇子可想活命?”

    腊月二十三,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高官世族,都要在这一天祭灶王爷,以乞求新一年的平安顺遂,财源滚滚。然而今天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大事。

    儒王从大宝慈寺迎回了舍利金身。

    本朝信奉佛法,连煦文帝也对佛家十分敬重。为此特地安排了十分隆重的仪仗,由朱大官亲领着数百名宫女宦官,手捧佛具香烛,出城十余里,夹道拜伏相迎。禁卫军在前督引,百名高僧将舍利金身护佑在其中,一声声佛号和诵经声从他们口中传出,引得百姓们恭敬的跟随在两侧,膜拜激动不已。

    佛乐声声,香烟缭绕。数里长的退伍在万众瞩目之下,从正南门被迎进了大安宫中,宫外四周围满是手持线香顶礼膜拜的信徒,跪地争睹,久久不散。

    而此时护送舍利金身的儒王殿下,更加得人敬仰与崇拜。他身材挺拔颀长,眼底的泪痣仿佛化作无数悲悯,能化去天下恶业。他仍然一身白衣,只不过今日所着白衣的袖口领口处用金线纹绣了福瑞麒麟,在他原本就俊逸万分的面容和与生俱来的尊荣之外,又额外增添了无数贵气,引得闻风而来的少女少妇们一阵惊呼尖叫。

    李殊慈站在高高的层楼之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万众瞩目,端奉着舍利金身缓缓从宫门走近,而他本身也如同无比**的佛陀一般悲悯着世间,她轻叹了一口气,他觉得此生不公,要讨回应有的一切,可他为什么想不到,他也因此而得到了另外的所有呢。

    想到此,她又轻轻舒了一口气,如果谁都能将心中的执念梳理通透,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恩怨情仇了。

    煦文帝从儒王手中接过神龛,亲自将舍利金身供奉在黄金粉饰的佛堂之中。百名高僧要在此诵经三日,以安舍利金身。

    御香飘渺,朝臣与煦文帝一同敬拜之后,同赴太极殿饮宴。

    击节歌舞声声,殿外又飘起清雪来,李殊慈坐在太后身边,往朝堂上各人看去,左相曹诚身后的几位青年子弟都十分打眼,连曹莹今日似乎也格外动人些。而如今身为右相的李唯清孤身一人坐在曹诚的对面,手执杯盏,与一旁的同僚对饮。这是进宫以来李殊慈第一次看见父亲,看来母亲还是没有原谅他,想到曾经一家人的和乐美满,她心下一痛,急忙将目光转向旁人。

    六部尚书等人,翰林的各位学士,御史台常年以冰面示人的夫子们,以及他们身后年轻一辈,人人面上都露出十分欣喜的笑容,仿佛此时乃是开元盛世,而不是一代帝王即将衰败之时。

    歌舞时兴时歇,坐在一众子弟中间的儒王,同样的弱冠之年,他却总比旁人澄澈照人,满堂华锦仍然盖不住他一身素淡光华。但他眼底的最深处,却含着万年坚冰,誓要将眼前的一切狠狠击碎。

    殿内灯火通明,温热的气息和酒意催发着众人的身心。一个个举杯遥敬煦文帝,殿内一片其乐融融君臣和乐。李殊慈看到这一切,低低敛起目光。她让夏星打听到的,竟然有人在冷宫外看到了沈嘉怡身边的宫女采,再联想到那几人愈演愈烈的传言,实在不难猜出事情的由来是在何处。可无论如何她也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扯上了八皇子?

    正在她神思恍惚之际,喧闹声中,忽然有一名内侍急匆匆上前,趴在朱大官的耳边说了什么。朱大官一惊,躬身低声转告给一惊朝他望过来的煦文帝。殿上众人自然也发现了他面色不对,殿上声音如波退去,都关注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李殊慈耳力惊人,听见朱大官低低的在煦文帝耳边说道:“八皇子以头撞壁,求见君上一面。”

    煦文帝双眼环顾殿上众人,沉沉的哼了一声,淡淡的回了一句:“不见!”

    李殊慈也十分纳罕,这位八皇子当真不够聪明,煦文帝这么长时间都不曾发话怪罪于他,自然是想拖延时间,最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凶手,不是还有一个‘为主出头,畏罪自杀’的刘历么!君上这么长时间不过问他的事情,恐怕也是想磨一磨他的性子,让他面壁思过。可他却来了个‘撞壁求见’!当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可这边煦文帝的声音才刚落下,外面便传来一阵吵嚷之声,“八殿下,您不能进去!”

    煦文帝当即皱起眉头,从龙椅上站起。李殊慈惊异道:“八皇子被关在大理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夏星跪坐在她身后,道:“姑娘,恐怕是八皇子以死威胁也说不定,谁又真敢让他伤了半分?”

    李殊慈想着方才朱大官禀报煦文帝的话,点了点头。

    煦文帝冷哼一声,对朱大官吩咐道:“叫他进来。”

    然而朱大官才刚转了脚后跟,外面便传来惊呼声,“八殿下,您要干什么,快快下来说话!”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从这跳下去!我要见父皇!”那声音由远及近的飘荡过来,已经十分微小,但却能让众人听到他语调之中的焦急和决绝之意。

    太极殿中人都是一怔,紧接着煦文帝黑沉着脸色从上面走下,率先往殿外走去。在座之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煦文帝已经起身,他们哪敢还坐着,连忙纷纷站起,跟着他往外走。

    风,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冷硬,飞雪轻絮急速被卷起,打在人的肌肤之上,冰冷生疼。

    八皇子金豫站在殿前的雕栏玉柱之上,声色凄惶的立在哪里,那立柱周围能站的地方不过寸许,只要他的脚稍稍往后一错,便要从十几丈的高台上落下,摔得粉身碎骨。

    众多皇亲国戚和朝臣皆在此处,看着年仅十二岁的八皇子,以死相挟,只为见自己的父皇一面,来开脱那些已经快要消弭于无形的冤屈,许多人暗中摇头,觉得这位八皇子的心性是在不堪大用。

    然而此时立在高处的金豫,一见到煦文帝踏殿而出,情绪便有些激动,惹得下方内侍惊叫连连:“殿下,您脚下当心!”

    金豫稚嫩的脸上满是惶然之色,不顾内侍们的叫嚷,大声的对下方看着他的煦文帝喊道:“父皇,请您听儿臣一言!儿臣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崇南江山!您被蒙蔽了!古族余孽仍在我崇南作祟,企图乱我朝朝纲!”

    所有人听见‘古族余孽’四个字,目光转瞬落在儒王身上,可他却眉目清明,身上的白衣被风雪卷动,面上没有半分动容。

    煦文帝的双眼紧紧眯起,厉声冷声喝道:“你给我滚下来!”

    可金豫此时却是铁了心,他大喊道:“六皇子金曜!他才是古族余孽!他才是德妃的儿子!父皇,您被骗了!”尤显稚嫩的声音在风雪中更加尖锐,那种剧烈的恐惧参杂其中,化作无数细小的钢针扎在在场众人的心上,窃窃私语的的声音几乎盖过了佛堂中百名高僧的诵经声,不断冲击着煦文帝的内心。

    李殊慈震惊的看着金豫,心口狠狠揪起,她朝儒王看去,他的脸上仍然没有任何表情与动容之色。他站在那里,如谪仙一般就要随风雪而去。原来她没有看到的东西,是在这里。

    金豫此时仍不肯罢休,他面向众人:“崇南多年动乱不安,皆是因金曜而起!他才是我崇南的叛逆之人,是我崇南江山的祸根!儿臣恳请父皇铲除逆贼!否则儿臣必将血溅当场,以警世人!”

    煦文帝的身体晃了晃,朱大官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君上!”

    儒王此时开口道:“八弟,有话好好说,你先下来,有什么事下来再说清楚!”

    金豫此时却冷笑道:“四哥,不!我应该叫你六哥才对!你为金曜背负了这么多年的骂名还不够吗!难道你要等他毁了我崇南江山才说出真相吗!”

    众人一片哗然,都看向煦文帝,煦文帝此时脸色奇差无比,用左手扶住额头,隐隐能看到他头上的青筋暴跳,如同青色蠕动的虫子一般,让人惊骇不已。他抬起另一只手指着金豫,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突然口中长啸一声,仰头朝后倒去。

    “君上!君上!”朱大官一把抱住仰倒的煦文帝,周遭众人也都急切上前。

    众人手忙脚乱,一时间谁也顾不得金豫在说什么,全都挤在煦文帝四周。就在一片轰乱之时,金豫突然大叫一声,竟然化作一道黑影,急速朝下坠了下去。

    李殊慈下意识的身子前倾,伸出手去,却只捏住一把空荡冷风。

第254章 致命一击【求推荐票~】

    朱鸾宝阙的太极殿,至少要比大安宫中的其他宫殿高出四五丈来,被四周无数飞檐翘曲所拱卫着,显示着它至高的地位和尊荣。而此时,也说明了八皇子从此处失足落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而儒王一声凄厉哀吼,也成为现下巨变的神来之笔。“八弟!”

    这一声心痛至极的惊呼,让那些或呆立或忙乱的众人纷纷定在原地,待儒王率先顺着白玉石栏奔下之时,才纷纷回神跟了上去。一时间玉阶之上熙熙攘攘,拥堵不堪。

    李殊慈手足冰凉,震惊的往前几步,趴在栏杆边向下方望去,儒王已经先众人一步到了躺在血泊中的八皇子面前,不顾沾染浓稠的血腥,扑在他身上,痛哭不已:“八弟!你糊涂!”

    这一声‘你糊涂’,道不尽心中压抑的狂澜,如同给后边追来的众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在其身体之中留下了无数想象的空间。而站在上方看着这一切的李殊慈,似乎是煦文帝以外唯一能看清事实真相的人,她压抑着狂乱的思绪,目光紧紧盯着儒王的动作,企图从中寻找一点点可循的痕迹,来圜转当下困境。

    就在儒王扑向金豫尸身的一刹那,似乎有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接着传来几不可闻的一长串声,连她都听不清楚,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发觉。李殊慈猛然顺着那道声音往暗处望去,心下忽然明白为什么八皇子,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挣扎着要活命的人,会突然纵身跃入死地:“木云,那边有动静,快去追!”

    木云反应飞快,当下纵身越过众人追了过去,夏星扶着李殊慈也落后一步往那方向急走,却看见他的父亲李唯清扶着煦文帝,满面震惊无法回神之色,连李殊慈从他身边路过都没有发觉。李殊慈心下一顿,却没有时间考虑更多,当下加快脚步往暗处行去。

    等她奔到下方,却见木云已经反身往回,疑惑道:“姑娘,那边什么都没有……或许是我晚了一步,什么都没看见。”李殊慈胸口堵着一口气,扫视这脚下的雪痕。虽然方才一直零星飘着雪,却禁不住北风吹拂,太极殿周围本就清扫的十分干净,今日又有无数人从此路过,根本就不可能从清浅杂乱的脚印中看出什么。

    “王爷,节哀啊!”

    无数宽慰儒王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李殊慈反身看着冰冷的躺在地面上的八皇子金豫,还有俯身在他身前的儒王,想起金豫最后说出那句:儿臣必将血溅当场,以警世人!她的脊背油然升起阵阵凛冽寒意。

    煦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苏醒,穿过骚动慌乱的人群走到金豫的尸体跟前,他的目光无比复杂,不知到底是在看着死去的金豫,还是在盯着儒王的背影。李殊慈仿佛能听见他胸口的急剧跳动,他的身体从双手开始颤抖,紧接着整个人都不可抑止的颤抖起来。

    “君上?君上!”朱大官焦急的一声声唤着,煦文帝却毫无反应,终于在片刻的清醒之后,又一次直挺挺的朝后栽去,这一次,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没有怒极的长啸,也没有虚弱的**。李殊慈的心却比往次沉得的都要彻底。

    君上的大限终于临近了么?

    祈求平安顺遂的小年夜就在一众人的恍惚间过去。重臣元老一个都没有离开,纷纷站在圣心殿外等候消息。李殊慈呆坐在合宜殿内,一幕幕的回想着夜里发生的事情,看着黎明的光亮在眼前愈发醒目,她才缓缓开口道:“没想到,他竟能将人心利用至此。”

    几个丫头也是一阵沉默,青鸽跟着李殊慈最久,对她的性子最为了解,也只有她知道八皇子说的话都是真的,所以当先说道:“如果不是怡妃的一番小动作,也不会引出今日的滔天大祸……”

    木云和夏星面面相觑,木云神经太粗,而夏星的震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半晌才喃喃开口道:“难道八皇子说的是……”

    李殊慈点头,夏星倒抽了一口凉气:“怡妃借了传言的东风,想让君上重新注意到她的存在。所以杀害卫嫔,让九皇子和十五公主无人抚养,那么她自然有办法让人在君上面前提起她这个生母。但明明可以用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卫嫔却偏偏死于鸩毒,弄的人尽皆知。还将八皇子串联其中,想必这并不是怡妃的本意。照此说来,儒王算无遗策,兴许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打算好了这一切,也是他让人引起了怡妃的心思。”

    “是不是他已经无关紧要了。现在,即便咱们揭发了怡妃暗害卫嫔的事情也已经晚了,八皇子的死和他说出的事情也已经无可挽回了。”李殊慈当真无比后悔,她看出了煦文帝并无定罪八皇子的心思,只想想磨一磨他的性子,所以,即便她已经查清了怡妃蓄谋杀害卫嫔的事实,也没有多管闲事。君上到时自有定论。可万万没想到……“如果我早一步揭露怡妃的用心,八皇子就不会被利用。”

    “八皇子也太沉不住气了,怎么说也是一位皇子,难道着点心性都没有?”

    夏星说道:“到底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而且在这宫中,受宠也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不仅会因此而缺少危机感,还会再性格上造成许多缺憾。别忘了,有一种谋害,比斥责打骂更加厉害,叫做‘捧杀’!”

    “没错,更何况,他有那样一个母妃,能把他教成这样也不稀奇。”木云再一次说了大实话。华妃的承受力就相当之弱。

    夏星感到她们已经调入另一个漩涡之中了,叹道:“谁能想到儒王会利用一个无关此中利益的八皇子将此事宣之于口呢。”

    李殊慈将目光从窗外移回室内:“这件事情,事关皇储与皇室血脉,无比重大。无论是谁说出口,都存在别有用心的嫌疑。只有八皇子,他最受宠,却并不适于皇储的位子,也不是任何一位忠臣阁老心中的皇储人选。无关利益,才是最好的阐明真相之人。才能将崇南江山即将落入他族之手,和煦文帝被蒙蔽的痛心展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儒王才会设计让金豫将皇子身份存疑的真相公褚于世。并且用了如此惨烈的方式,看起来,似乎八皇子早已知晓真相,并且被压抑被迫害,甚至被人陷害杀害卫嫔,这背后的一切污烂仿佛都成了六皇子金曜的罪过。”

    “难道,就不会有人怀疑此事的真假吗?”

    李殊慈无奈摇头:“儒王正是算好了人心,八皇子虽然已经身死,但当时,几乎所有在场的皇亲国戚元老大臣们,都将他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当年德妃与婢女小织在春芜宫中被禁足了四年之久,出来之后各育有一位皇子,虽然当时君上是以养病的名义,但时隔多年,当初的许多细节都已经不甚清晰,这件事难免被当做猜测的源头,且成为无法开解的死结,让原本斥为无稽之谈的人也信了七分。”

    夏星也是越想心越凉:“如果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六皇子若回到上京,岂不是变得无比被动,腹背受敌?”

    “无非是让人瓮中捉鳖。”李殊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原本六皇子已经准备启程回京了,这样一来,似乎还要想办法拖延一阵……“儒王在世人眼中几乎是完美无缺的,先前许多阁老反对他继承大统,无非就是因为他的身世。但此时他若借此摆脱了此般束缚,以他今时的地位,自然是储君的第一人选。而在百姓口中,还有各方诸侯之间万众高呼的六皇子,则成了手握重兵,祸乱江山之辈,正应了八皇子的那句临终之言。”

    李殊慈按住额角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头火一阵寒一阵,煎熬无比。

    “原来儒王早已经知道了自己是小织的孩子……”她想起儒王看见花嬷嬷的时候,无意中显露出的那个一闪而过的嫉恨不平的眼神。

    今日的天气似乎都比往日寒凉几分,屋里燃了几个火盆还是觉得透着丝丝冷意,青鸽上前给李殊慈披了件衣服,说道:“花嬷嬷有君上的刻意维护,在宫中藏的天衣无缝,以至于这些年都没有人怀疑过她的身份,儒王为什么会有所察觉?难道她派人刺杀过六皇子?所以花嬷嬷才暴露了身份?”

    “儒王心细如发,不管有没有过,既然咱们能够发现,他在宫中多年,总会有办法知道。”她就应该想到的,可天下间根本就没有后悔药这种东西。

    既然他早知道自己不是德妃的孩子,那么他与李殊慈说过的,为了查找德妃死因而深入权谋之中的谎言不攻自破。李殊慈心底冷笑,她到底还是没有冤枉他,从一开始,他就是不怀好意,另有目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包括她在内。

第255章 追悔莫及【第二更】

    天光熹微,狂风骤雪终于悄然停息。

    朱大官从圣心殿走出,太医令姜行道也跟在他身后。曹诚和李唯清率先一步上前,身后的众官员也都紧张的看着他,而儒王亲自操持着八皇子金豫的身后事,并不在此。朱大官站定,环顾四周,扬声道:“君上一时气血攻心,现在已然苏醒,还需静养几日,各位大人先请回吧。”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已经有人将姜行道扯到一旁详细询问起来,姜行道低声言明:“君上确实如此,只是老毛病。”朱大官看着众人三三两两散去,开口挽留道:“李大人请留步。”朱大官的震惊绝不比李唯清差,只不过他们震惊的并不是同一件事。“君上请您进去说话。”

    李唯清脚步顿住,他的眼中全然没有焦距一般,仿佛还久久不能从昨夜的那一幕中回神。一步步踏进圣心殿,煦文帝半躺半靠在龙榻之上,微微合着双眼,听见动静,才略微抬眸看向来人:“你来了。”

    “君上……您多歇息吧……”李唯清见他如同一头垂死挣扎的老龙,努力凝聚着所剩不多的气力,心头微颤。

    “朕,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他微微直起上身,朱大官又将他身后的靠枕往后抬了抬,让他坐的更舒适些。“可事到临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们……当真全然是另外一种……朕,最近老是梦见从前,梦见年少岁月葱茏的时候,常言道,梦生得死,朕兴许已经走到最后了。”

    煦文帝说完,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无声无息,似乎打了个盹儿。李唯清和朱大官站在那里看着他,谁都没有说话,等着他再次清醒过来。迷糊中,煦文帝神色温柔,手微微向前伸着,似乎在他的对面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李唯清看向朱大官,朱大官声音极低:“君上最近夜里总也睡不踏实,都是这般半梦半醒的,这会儿兴许又发梦了。”

    李唯清点点头,目光中隐有悲伤之意,但更多的是担忧。

    朱大官反身去桌案前倒了一盏热茶,伸手试了冷热,正好七分烫。在到煦文帝跟前,他已经醒了,伸手接过茶盏抿了一口,道:“身处皇室,就是这般,形成一个圆圈,一个循环,生生死死的循环。”

    煦文帝挥了挥手,朱大官神色不变的退了三步,然后转身,开门。他的面容中满满都是疑虑之色,在关上门之后,他遥望着高高在上的太极殿和昨夜八皇子立于其上的那处雕栏玉柱,难道,他错了?他一直都做错了?额头上密布的一层细汗,经冷风一吹,不禁让他打了一个寒噤。

    儒王,六皇子……

    朱大官想起儒王的深沉多疑和六皇子的温润和善,想起儒王的算无遗策和六皇子的处处退避,想起六皇子如清风明月,想起六皇子的随遇而安,想起六皇子眉眼中的干净无争……朱大官双腿一软,砰地一声跪在圣心殿门前。

    不远处的全恒看见他的异样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师父,您这是怎么了……”

    朱大官顺着全恒的气力站起,这些年他帮着儒王……帮着儒王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却一直被他蒙在鼓里,儒王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孩子,却借着他对阿真姑娘的情分,一直蒙蔽他到今日!朱大官闭了闭眼,摇头道:“没什么……你且在此候着……”

    李唯清看着煦文帝费力的下榻站起身,急忙上前为他披衣:“君上,您……”

    煦文帝摆手让他别再问,此时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手掌在多宝阁的搁架处上下一按,横卧在那里的龙床移开,露出密道的入口。李唯清曾与他来过,便上前替他点亮火把,率先走在前面将黑暗的夹道照亮。

    鹤子钦仍然在前方拐角那里等着:“君上大安。”

    煦文帝点点头,李唯清扶着他也朝鹤子钦点头招呼道:“鹤前辈……”

    鹤子钦引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处石室,煦文帝坐下,缓了缓才说道:“朕也没有想到老四会突然下这样的狠手……”

    “老身今晚便出发去南郡府。”鹤子钦的言语十分精简,煦文帝和李唯清却都听懂了他的意思,“之前,若不是李家妮子与我说了那几句,恐怕麻烦会来的更早。但,小姑娘虽然聪明,此时却比六皇子更加危险。”后半句是对着李唯清说的。

    煦文帝看向李唯清,李唯清的眼中有复杂有心疼,却也有骄傲。煦文帝笑道:“到底是你的女儿,这份眼力比起你,也不见得差到哪去。只是之前朕已经言明要送她出宫,她却拒绝了。这性子同你倒是如出一辙。”煦文帝停顿了一下,“她母亲受了苦,这孩子现在对你恐已有了心结。这是朕的错,朕,会想办法补偿。”

    李唯清垂首道:“臣相信她们母子会理解的。”

    “朕知道你不希望这孩子卷入官场是非之中,但命定之事,你我不可逆转。这孩子虽然于政事涉足未深,却头目灵活,十分敏锐。四两拨千斤解决了沈家与朝堂之中的种种瓜葛。”煦文帝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心中的想法,“至于老四那里,唉……是朕对他不公……”

    李唯清躬身应道:“君上,臣已经让他们拟好了折子……”他们,指的自然是这些年来,与儒王明争暗斗所强夺在已手的臣子们,“臣虽与儒王虚与委蛇多年,但儒王对臣防范有加,并不全然信任,所以在这些人当中,未必没有假意从属之辈。”

    煦文帝点点头,却并没有说话。李唯清心底到底还是担忧自己的女儿:“臣,想见阿慈一面。”

    翌日,李殊慈眼下仍然是乌青一片,青鸽拿了煮熟的鸡蛋,剥了皮敷在她眼下,“姑娘这样可不行,天大的事也不能熬坏了身子,坏了身子也解决不了不是?”

    李殊慈沉默不语,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破了此局。

    木云却突然从外面进来,吞吞吐吐道:“姑娘,那个……三,三老爷说想与姑娘见一面。”李煜退居在家,成了老太爷,李唯清三兄弟自然就成了老爷。

    李殊慈腾的从椅子中站起,呆立片刻又从容自如的坐下,一副不在意的神情:“他来干什么,有什么话让他跟阿娘说去!”

    木云尴尬道:“哦……哦……知道了。”

    青鸽在后面一把拉住她,瞪了一眼,回头劝李殊慈道:“姑娘,三老爷既然要见你。定然有要事要说,您为何不仔细听听,三老爷说不得是有大苦衷的,若这一切都是误会,您和夫人岂不白难受一场?”

    “就是,就是,是敌是友,那个知己知彼嘛!”木云有胡乱劝了一句,引来青鸽和夏星的一顿白眼。

    李殊慈咳了一声:“哼,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苦衷。”李殊慈怎么能猜不到他另有原由,可姚氏小产的事情是真真切切的。

    李唯清一身天青负手站在天水绝的亭子中,依旧清隽如斯,却不如以往间从容自如。李殊慈看着他的背影低头重重咳了一声。他听见动静连忙回转身来,“阿慈?”

    他三两步奔到李殊慈面前:“乖女儿,你来了……”说了这一句,发现李殊慈神色冷淡,也不抬眼看他,顿时不知道怎么往下说才好。青鸽看看两人,对李殊慈说道:“姑娘尽管和老爷在此叙话,我们几个到边上看着去。”说罢,朝两人屈膝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李唯清没话找话道:“好女儿,你身边这几个丫头都十分得用……”

    “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李殊慈将他的话打断,将头扭到一边。

    李唯清此时哪里还有当朝权臣的气势,说手足无措也不为过:“阿慈,我知你聪慧伶俐,但这宫中处处险峻,你还是回府的好……”

    “如果您是来说这些的,还是请回吧!”李殊慈气道,转身便要往回走,李唯清连忙伸手将她拦住,扳过她的脸,“女儿想知道什么,尽管问,阿爹定然全力相告。”

    “当真?”

    “真,当真!”

    “那好,我问你,你和儒王在一起鬼混了那么久,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他做的那些事你都参与了几分?君上对你是否信任?你把秦妙人藏哪去了?她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与朝局有关?”

    李唯清一阵愕然,她句句问到点子上,反倒让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了:“乖女儿,事到如今,已经到了最后关头,爹也没什么不能告知与你的。只盼着你能从这危局中及时抽身,为父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保住你阿娘和你们兄妹。”

    李殊慈皱起眉头:“阿爹,事到如今,儒王步步紧逼,不仅您深陷其中,女儿至今还是她的准王妃呢,您凭什么认为女儿能脱此桎梏,独善其身?您不如还是早点将话说清楚,免得咱们相互猜来猜去,不得安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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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介绍:
太历二十二年,至亲蒙辱,幼子惨死,她的善良换来的是夫君无情,长姐无义。 这仇,这怨,只能以血来还! 曾经执意相随的夫君变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曾经倾心相赴的邀约变做险象环生的战局! 腹黑冷面的睿智王爷,志同道合的世子殿下,竹马情深的少年将军…… 一切重来,她不允许自己的命运被操纵! 这一世,她要手刃仇人,也要享受一世的锦绣福缘。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