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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全文阅读

作者:是以卿卿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txt下载     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新的争夺(一)

    城外,杨衍骑在枣红骏马之上,手攥着缰绳松开又攥紧,攥紧又松开。他看着对面一脸宽厚温和对着他笑的杨庭禹,心中说不出的酸楚难受,这是他的四叔,亦是他的先生,难道当真要在今日做此诀别了么!“四叔!”

    杨庭禹面上仍然带着笑,仿佛他现下做的事情根本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而是品酒饮宴一样的人生乐事。“展之,个人有个人命,这就是四叔的命。四叔没觉得哪里不好。相反,倒是你,四叔以前是怎么教你的?越是在紧要关头就越要沉住气,你这般性子,你心里想的那些,如何保的住,如何护得下?”

    “四叔!”杨衍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随着杨庭禹的话翻了个个儿,他要与四叔站在对立,就是把四叔往悬崖便上逼,但四叔也曾经跟他说过,无论他们叔侄如何选择,都是给杨家留了一条活路。他想说点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字字血腥,他与四叔分列两营。一会儿,这片土地就要寸寸染血,“四叔!保重!”

    杨衍调转马头,在暗淡的天色下疾奔而去。杨庭禹看这他的背影,心中结了多少年的疙瘩似乎说散就散了。当年他才十二岁,被批杀星降世,硬生生骨肉分离,是沈家捡了他。然而这些年,他为沈家秘密训练黑甲军,这份情也还尽了。杨衍此时仍然生涩,但那颗赤子之心并不生涩,他相信杨衍能够保住杨家,这就足够了!

    “将军!”

    身后两名少将同杨庭禹一路摸爬滚打着过来,相互间极是默契。此时看着杨庭禹的神态,不由得担忧起来。杨庭禹挥挥手,示意他们不用多说。

    天色愈发暗淡,沈文瀚越过兵营外的火把,跃上土坡同杨庭禹站在一起,“杨将军在看什么?”

    “当年君上初临大位之时,曾言道:江山在马背上!在战刀上!在将士们的心头血中!杨某深以为然,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常常想到这句话。常常为血染疆场的好男儿们感到傲然。”杨庭禹的声音和缓平静,没有丝毫异色,然而下一刻,他的长刀狠狠的绞在沈文瀚的心口上!“他们每一个人都应当光明正大的死去,而不是如现在这般,在阴谋诡计之中苟且。”

    沈文瀚惊愕的低头看这自己的胸口,仿佛不能相信自己已经被人收割了生命。身后的护卫惊呼一声,瞬间拔出长剑朝杨庭禹袭来,杨庭禹轻轻松松的躲过,他身后的两名少将在最初的愣怔过后,纷纷挡在杨庭禹之前,将护卫就地格杀。

    “将军,您……”

    杨庭禹站在高地,目光看着下面遍野的兵甲,说道:“这些人都是我亲手带出来的,每一个都是一身血性的好二郎,有父母妻儿,有卸甲归家的愿望,而此时,他们却要不明不白的跟着沈家通敌叛国,作为逆贼在这里被斩杀!”

    两名少将看着沈文瀚的尸体,茫然不知所措的看着杨庭禹。然而听了他寥寥几句话,却沉默下来,顺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下面的兵卒。“将军,无论将军如何选择,末将都愿誓死追随将军!”

    圣心殿。

    重重黑甲将圣心殿团团围住,执剑等待沈豪一声令下,他们便要上前扑杀崇南最最高贵的帝王。沈豪听闻曹诚之言哈哈一笑,也没有将突然出现的赫连韬等人放在眼里,对煦文帝说道:“老臣所言句句是真,此行此举也是为了帮君上匡扶朝纲,铲除奸佞,又何罪之有?古尔雅伙同儒王密谋颠覆我朝,复辟古族,证据确凿!若是君上因为德妃娘娘包庇儒王,至江山于不顾,那么老臣也只好替君上下决定!”

    曹诚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没有一句半句便怯了的道理:“哼!沈大人当真是为国尽忠,不知在此之后还有何话要说?”

    沈豪面容整肃,目光在曹诚的身上转了一圈,道:“还是曹相明了老夫的心意,只要君上现在下旨传位渊皇子,老夫自是没有别的话好说,不然,这庭中恐怕是要见一见血。”

    “放肆!”曹诚起了话头,沈渊这话似乎就是要拿他开刀一般。“沈豪,你当真以为你已经掌控了整个大安宫吗!”

    沈豪此时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曹兄说笑了,老夫何须掌控整个皇城?只要有君上在这里,谁又能将老夫如何?君上还是立即写下诏书,此时木将成舟,莫要再拖延时间。否则,休要怪老夫无情!”

    李殊慈冷眼扫了一眼沈渊,发现他的目光直直的看着煦文帝,便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煦文帝自从刚开始说了几句话之后边便漠然看着沈渊与曹诚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对峙,如同看着两个戏子在台上做戏一般。

    李煜站在众人身后,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李殊慈出现在这里更加让他尴尬不已,他为沈皇后隐藏了近二十年的行踪,心甘情愿,甚至为了她背信弃义。然而最终这个女人却觉得她还不如一条狗有用,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与他断了所有的联系往来,现在她就站在他的对面,从始至终连一个眼神都没扫到他的身上,他几乎觉得这些年的倾心相付不过是个笑话,连自作多情都缺资格。

    李殊慈却没有心思管李煜在想什么,因为他发现煦文帝的背影与那个人那样相像。

    这时,大安宫凄清疏冷的夜空之中陡然窜起几缕明亮的烟火,任是谁都看的出来,这是信号。成功的信号或者失败的信号,却并不是沈豪或者沈渊所知道的信号。沈豪的目光从那缕烟火上回转道煦文帝身上,徒然面色一变。“你!”

    煦文帝的身体突然挺的笔直,气势也全然不同于煦文帝病弱体虚。他的手扣住脸颊边缘,缓缓撕下一纸薄如蝉翼的面具,“十万黑甲军如若能充入我崇南大军,想必能让他们更加适得其所。”

    儒王的声音在一时寂静的庭中显得尤为冷冽清晰。沈渊无比震惊:“不可能,我一直在派人密切监视着儒王府!你明明就……”他双眼紧紧眯起,“那个人不是你!”

    儒王的目光投向李殊慈,“阿慈,无论发生何事,请你莫要怪罪李大人。”

    李殊慈听这儒王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一句,还未来得及反应,儒王已经重新面相沈渊等人!此时已经不需要多说,在四周黑甲士兵之外,已经被精卫营的人团团围住。儒王道:“暗处之中,在沈老看不到的地方,也已布下控弦之士数千,君上仁慈,若此时心有所悔,说不定能保住妇孺孩童的性命。”

    沈豪见此情形,将长剑脱鞘拔出,哈哈大笑道:“就算城外十万黑甲军事败,大夏三十万大军已然过境,王爷也有了谋算了么!”

    曹诚和李煜听得脑中嗡鸣,大夏三十万大军?而且为什么在场的众人似乎只有他们两人什么也不知道?

    儒王面冷如冰,咬牙道:“放箭!”别说朝堂永远不可能让儒王掌握如此之大的兵权来抵御三十万外敌,就算他私下有,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去用。本来这是一个借机拢夺兵权的好机会,可惜这件事情已经有人替他做了!

    儒王护着李殊慈退到生死场之外,看着她道:“阿慈,我于君上跟前,分身乏术,你是否怪我没去救你?”

    李殊慈看着他内疚难言的神色,垂眸道:“怎么会,王爷为要事所牵绊,更何况,不是王爷着人暗示世子来救我的么。”

    赫连韬愣怔的看着他们,儒王看向赫连韬说道:“景天,多谢你,当时本王身在宫中,假扮君上,无法分身去救阿慈,只能利用康阳郡主给你暗示……还好!阿慈没事,多谢你!”

    赫连韬讷讷的看着他们,脸上挤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小五是我的……朋友……”

    就在几人说话的当口,黑甲侍卫几乎已经被屠杀殆尽,血腥味越来越浓,突然,沈渊所在的脚下突然传来隆隆之声,地上居然出现了一个四尺见方的密道。沈渊一把扯了茫然不知所措的魏成君便跳了下去,李殊乔本来就紧紧盯着沈渊,大叫一声,紧紧抓着魏成君的衣摆在石洞合拢之前紧跟着跳了进去。

    儒王没想到在圣心殿内庭居然还有一处石门。见沈渊投身其中,立即喝道:“立刻从殿内密道入口进入搜寻!”他有一份地宫图纸,不然也没办法引赫连韬去救李殊慈,但有些部分已经被严重磨损,并不清晰。

    沈豪被三个精卫营兵士逼到绝处,又眼睁睁看着沈渊逃之夭夭,一口老血喷出便不省人事了。古尔雅蔑视的冷笑看着这一切,缓缓站到墙头之上,看着这星月之下的九州万里,她并不觉得后悔,从开始的开始,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李殊慈最先发现了古尔雅的异动,她就要起身去拦,然而已经晚了。古尔雅回头望了一眼这埋葬了她族人性命的宏伟宫殿,纵身一跃。蹁跹的五彩圣衣化作世间星点血花……

第212章 新的争夺(二)

    时值冬至,百姓们没有采梅煮酒的闲情,名士们亦无吟诗作赋的雅兴。大夏镇山将军华悍伙同前兵部尚书沈豪兵变,率三十万大军碾压崇南边境,大肆屠戮边州百姓。同时,北野与西氓亦不甘寂寞,频繁扰边,企图染指崇南各州郡的财富和资源。

    然而在朝堂局势未明,太子之位空悬之际,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谁也不肯调动兵马缴入这场兵祸之中去做先锋,煦文帝身体日渐衰败,好在儒王金晟本身就是煦文帝跟前的得力臂膀,有他在,朝野官民居然空前凝聚,至此再也无人提及儒王身世血脉。

    而在朝廷束手无法调动各州兵力之时,六皇子金曜只身一人到各州郡晓以利害极力权衡游说周边节度使出手相助,最终募集十五万兵马,以劣势逆转险境,竟有一夫当关之势。在各州郡积累下极高的声望。

    儒王与六皇子内外联手,终于在三月后将华悍大军逼回边境之外。

    李殊慈坐在西窗之下,眼中愁绪更深,想到赫连韬在重重地宫中,身上到处是伤拥她入怀,内疚的感觉无比强烈,木云将易北热茶推至她跟前:“姑娘,你若在愁下去,头发都要白了!”

    青鸽的神经没有木云那么粗,她多少感觉到了李殊慈与赫连韬之间若有若无的不同寻常:“世子吉人自有天相,向九和木山一定会找到世子的,姑娘别太担忧了。”征战之后必有瘟疫横行,赫连韬领命前去边防平息此事,然而他却在返回上京的途中失踪了!

    “我此时担忧的,何止是世子的安危。”李殊慈幽幽叹了口气,“阿娘她……”

    青鸽也暗中叹息一声,只能劝道:“夫人和三爷之间不过是误会,总有解开的一天。只要心结解了,相信夫人很快就能痊愈。”

    李殊慈摇摇头,有些事情,一旦发生了,便无可挽回,从前她死了,以为重新回到起点就能够挽回一切,可事实上,除了她自己是个变数,之外的事情,似乎还按照原来的轨迹在发展。只不过在这条轨迹之上又增添了无数的细枝末节。

    上辈子她是个糊涂人,心里眼里只有沈渊,不知道母亲的心思,不知道祖父的心思,更没能看穿她父亲的心思。“有秦妙人的消息了么?”

    木云摇摇头,“难不成秦妙人也和沈渊一样钻了密道不成,居然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姑娘何不干脆直接去问三爷,三爷说不定能直接告诉姑娘也未可知啊!”沈渊与李姝乔在进入密道之后便不知所踪,儒王以最快的速度派人封锁了整个上京,仍然没能找到,至今毫无消息。而在一月之前,魏成君的尸体在胡州被人发现,身上除了一颗头颅是完整的,其余部分已经被削的只剩骨头,五脏六腑流了一地。

    “我爹他……”李殊慈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李唯清,虽然姚氏小产并不能全怪他,但总归是因为他的不解释,不重视。从前她也以为李唯清或许与秦妙人有什么,但现在她并不这么认为。秦妙人一定知道什么……

    李唯清极得煦文帝的信任,却在关键时刻帮儒王瞒天过海。这到底是煦文帝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选择呢?

    李殊慈这些天将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说道:“我总觉我被掳到地宫之前,秦妙人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要对我说。如果我当时选择先去见秦妙人……”是不是中间的许多事都不会发生了呢。

    “三爷本不想让姑娘再参与这些事情,又怎么会与姑娘说这些呢。”青鸽摇摇头,说道:“倒是那个魏成君怎么会死的那样惨?李姝乔不是说这个人能为沈渊炼制解药?”

    李殊慈脑中浮现魏成君的脸,没有说话,木云道:“魏成君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身上的往生丹,根本就不能克制蛊毒,只不过有极强的麻痹效果,如果长时间使用,不仅失去效用,还会让人精神恍惚。沈渊那样的人,在知道真相之后,怎么会让魏成君好过?”

    青鸽打了个哆嗦,“这李姝乔还真是命大,没了魏成君,她至少能在沈渊身边活下去。”

    木云不屑道:“想条狗一样活着,还不如死了舒服!”

    李殊慈突然说道:“我有种预感,似乎我们还会再见面。”她沉默了一下,说:“魏成君是在胡州被人发现,从胡州越过几个下县就是边州,难道沈渊的目的地是大夏么……那么会不会世子的回来的途中遇到了沈渊呢?”

    木云似乎想到了曾经她从小长大的那片土地,“真想回去看一看,那片山谷还在不在,桃花是否还想从前一样好看。如今沈家除了沈渊之外已经全部被处死,可我心里一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

    青鸽捏了捏木云的手,无声的安慰她,几人沉默了半晌,木云说道:“现在想想,似乎我娘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每天都过的提心吊胆。我爹的德行极好,在大夏很有名望,甚至远在大夏国度人,也会长途跋涉来找我爹看病,有很多疑难杂症对于我爹来说不过是普通病痛。希望我爹娘在地下能够安心相守。”

    青鸽不解道:“华悍与沈家勾连,无异于与虎谋皮,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易家满门死于非命,不可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兴许就是那个时候引起了大夏镇山将军华悍的注意。之前传世宝珠的事情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仍然可以看出大夏国都也并不太平。华悍有异心也不奇怪,所以他知道沈家这个秘密之后,抓住机会以此相胁,缔结盟约。两方互惠互利。”

    青鸽道:“只是如果沈家成功了,也未必能帮华悍,说不定还会立刻反咬他们一口。”

    “华悍心中当然也有防备,在沈家覆灭之后,他知道计划失败,自然不会浪费兵力费心在与崇南周旋,不然三十万大军,以现在崇南的局势,又怎么会三个月便结束了呢!”

    青鸽看了看外面,说道:“姑娘别再为这件事情烦忧了,这会午时夫人也睡着,你也趁这功夫躺一躺。回头也好有精神去照看夫人。”

    李殊慈点头,刚坐到榻上脱了鞋袜,那边郑嬷嬷却低声在外面禀告道:“姑娘,宫里来了人,说太后娘娘要召见你,请姑娘进宫一趟。”

    李殊慈手上一顿,将郑嬷嬷叫进来,问:“太后娘娘?”

    “来的是太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内侍,说姑娘是将来的儒王妃,规矩礼仪半分错不得,要亲自教导姑娘。”郑嬷嬷是雷嬷嬷出府之后的掌事嬷嬷,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人却是极好的。

    “这是什么意思?”屋子里的四个丫头都是跟着她经历生死的,此时满肚子害怕,生怕李殊慈又出什么差错。

    “父亲回来了没有?他怎么说?”

    郑嬷嬷看了一眼李殊慈,眼睛里也有担忧,“三爷还没回来。”

    李殊慈快速换了身衣物,“咱们先去见一见内侍。”

    太后跟前的掌事宦官自然不同于普通内侍,李殊慈不敢怠慢,见了他急忙行礼,刘公公眉间蹙了蹙,让李殊慈只能看得到他的鼻孔:“永宁县主,太后娘娘要召见你,这就赶紧跟咱家进宫去吧!”

    青鸽连忙上前一步,道:“劳烦公公您亲自跑着一趟,实在辛苦,这些意思给公公买酒喝。”

    刘公公手上捏了捏,面色终于缓和了不少:“这趟进宫,少说也要十天半月的,永宁县主还是带着随身用这顺手的东西才好,咱家现在这里等着,用宁县主快去快回。”

    李殊慈哪里敢让她在这等着,忙将他请去花厅喝茶。

    李殊慈变琢磨边交代蓝心雪心照顾姚氏,一边琢磨着刘公公话里的意思,少说也要十天半月,这是要将她软禁么?

    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李殊慈带着木云和青鸽去见刘公公。刘公公扫了一眼两个丫头,也没多说什么。一行人路过留园的时候,正看见李煜正一个人望着被白雪覆盖的冰湖。自从在圣心殿之后,李煜便辞官在家,大多数时候都一个人呆着。李殊慈将目光收回,踩着刘公公的步子小心的跟在他后面走出府门。

    她同一行人一起做在宫车之中,前往大安宫,一路冥思苦想。她哪里能劳动的了太后亲自教导她规矩,太后究竟意欲何为?

    五皇子,六皇子,儒王都是她的孙子,那么她到底是要帮谁?什么样的藤结什么样的瓜,刘公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从他对自己的态度来看,似乎不是儒王。太后少有将手伸的太长的时候,但能当上太后的人,又岂是简单人物?

    而惠妃娘娘与太后又不合……

    君上爱重德妃娘娘是真,利用德妃娘娘也是真。君上当真属意儒王吗?

    向九和木山在出发去寻找赫连韬的下落之前,她曾去见过一次洪秀才,他说:整个赫连家的命运都系在六皇子身上,以儒王更甚于君上的城府和手段,如果他继承大位,赫连家定然是狡兔死走狗烹……

    德妃娘娘故去之后,君上就将所有的爱重与愧疚都转接到了儒王爷身上。现下朝臣之中,反对儒王的声音渐弱。

    李殊慈也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来否定儒王就是君上的属意人选。

    如果真的到了儒王与六皇子还有赫连韬对立的那一天,她应该如何抉择?

第213章 捧高踩低

    大安宫所有的五彩琉璃瓦片上,都飞满了白雪。从南顺门到寿坤宫少说要走小半个时辰,刘公公却半句撵轿的事儿都没提,就让她们一步步在大雪中这么走过去。李殊慈打着竹伞,遮挡着漫天洒落的雪花,头不抬眼不睁的跟着刘公公一路走到寿坤宫,脚都冻得有些麻木了,长长的烟青斗篷在雪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这种为难还真是低级,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注意,她李殊慈从来就不怕受苦,她的丫头们也不怕。

    还没进寿坤宫的殿门,便见一行人从里面出来,打头走在前面的两个女子,一个青紫一个桃红,都是千里挑一仪态万方,油纸伞上的丹红梅花瓣随着她们的走动,如同要飞出来一样,两个人都是三千青丝如瀑倾泻,在腰间用彩丝轻轻拢住。成双站在一处,美如画卷。

    可惜,美人口中夹枪带棒的言语却生生毁了此景此情。

    桃红美人道:“唉,伺候十五公主的小怜昨个儿得了急病没了,好歹伴了十五公主这么些日子,可怜见的……”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的丫头说道:“等她老子娘来领骨灰的时候,记得多赏几两银子。”

    李殊慈听见‘十五公主’便知道这桃红美人是谁了。沈嘉怡受沈府连累,君上体恤她不知内情,又为皇室生育龙凤胎的份上,免去诛连的死罪,只把她打入冷宫,将九皇子和十五公主交给没有子嗣的湘妃抚养。湘妃本来就是近年较为受宠的妃子,如此一来在宫中更有水涨船高之势。

    青紫美人横扫了她一眼,额前的梅花妆似乎都撇着嘴:“妹妹可真是一副热心肠,可灵辉宫是不是风水不太好?自从九皇子和十五公主住进了灵辉宫,身边的丫头婆子可是都快死没了!妹妹可要小心着些,这丫头婆子的还好说,左右不过贱命一条,若是皇子公主在灵辉宫沾了晦气,妹妹可担不起啊!”

    湘妃柳眉立刻竖了起来,她是想要显摆君上对她的恩宠,却没想到她竟然拿这事做文章。丫头婆子死了关皇子公主什么事!在她有自己的子嗣之前,定然要将九皇子和十五公主好好养着,身边的宫人自然也不能随随便便,该换的该死的,她或早或晚都要清理掉。“华妃姐姐真是杞人忧天。皇子公主是龙子龙孙!岂会被那些邪祟沾染靠近?那些沾了晦气身子不好的,兴许就不是什么真正的龙子龙孙呢!”

    李殊慈看着青紫美人的身子明显的抖了一下,早前宫中就有过传言,说华妃在入宫之前曾与一位英才少年有过私情。在李殊慈看来,华妃的父亲梁有先身为六君门的人,自然时而会私下与六君门的师兄弟师侄师侄女什么的有所来往,华妃当时二八芳龄,生出什么旖旎情思也不奇怪。虽然后来被证实此事并不属实,但仍然会有人时不时拿出来抖一抖。再加上八皇子的身子向来不好,时常病痛缠身,这两样被湘妃一提,各中意思不言而喻,华妃顿时气的七窍生烟。

    但宫中妃子即使再火冒三丈,也不会拿出名刀明抢泼妇骂街的架势,她们从小学的就是口蜜腹剑,谈笑间杀人于无形。“妹妹心宽是好事,可也得好好调理调理身子,否则妹妹白白沾了这万千雨露,却没一颗发芽的种子,也总不是个法子。哎哟,妹妹你看姐姐这记性,豫儿还等着我呢,姐姐得赶紧回去了,这孩子呀,不管是富贵也好,贫贱也罢,总得有个亲娘来疼呢!”

    华妃说着,拿着帕子捂这樱桃小口笑了一阵,率先带着一众宫人走了。

    一个是君上当下最宠爱的妃子,一个生育了君上当下最宠爱的皇子。两个人旗鼓相当,谁也看不上谁,见到对方必定要你来我往别一番苗头。“等本宫……哼!走着瞧!”

    刘公公已经见怪不怪,见了二人只是微微点头行礼,湘妃方才落了下风,此时正没处撒气,见到李殊慈往她们这边看过来,立即没好气的斥责道:“这是哪儿来的野丫头!如此不知礼,见了本宫居然不行礼!”

    李殊慈明明已经屈膝行了福礼,她却装作没看见,硬是要找麻烦。李殊慈看了刘公公一眼,见他丝毫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便对湘妃说道:“湘妃娘娘虽然也占一个‘妃’字,却无封号。自称‘本宫’似乎不太合乎规矩。本县主也是一时听闻此言,不知该如何对湘妃娘娘行礼,还请娘娘恕罪。”

    后宫中品级森严,只有五品以上并且有封号的妃子才可自称‘本宫’。湘妃在宫中时间也不不短了,仗着君上宠爱,颇有些拿腔作势。可惜她的肚子一直没鼓起来,升品封号迟迟没有着落。这回君上将怡妃的一双儿女交给她抚养,她便觉得机会来了。有些喜爱钻营的宫人已经开始时常奉承湘妃,传言多了,她自己也觉得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而李殊慈是君上一时欣喜亲封的‘永宁县主’,不高不低,正好五品。湘妃恨恨咬了咬牙,临走时还故意往李殊慈这边撞了一下,李殊慈现在的身体还是相当灵巧的,不动声色的往旁边一移,湘妃一个不稳差点被冰雪滑到在地,模样相当狼狈。

    李殊慈不动声色的朝寿坤宫里走去,寿坤宫内一切事物都是太后的喜好,飞檐下挂着的铜钟石莲,影壁上刻画的经文法咒,处处显现着古朴宁和之态。只可惜,李殊慈才刚远远的望见正殿的大门,便碰见了一身大红斗篷面色难看的康阳郡主。

    康阳冷冷的扫了青鸽一眼,将目光重新落回李殊慈脸上,说道:“太后娘娘这会子正在休息,永宁县主就在这等一等吧!”

    李殊慈总算明白让她一路从安顺门徒步走过来的主意是谁出的了。青鸽早已经将她在赫连韬府上遇见康阳的事情从头到尾与她说了。康阳面上虽然笑着,李殊慈却觉得她此时将‘皮笑肉不笑’演绎的相当完美,这个康阳还真是将她当成天字**障碍了吗?

    想起赫连韬,李殊慈不由觉得心口一阵痉挛,这种连对着儒王都没有过的感觉,不知从何时起,又将往何处去。她把这中感觉定义为愧疚和亏欠。

    康阳道:“永宁县主这把伞当真别致,可否借来一观?”

    不过是花样普通的竹枝油纸伞,康阳郡主这一借,便整整借了一个多时辰,主仆三人静静在院子里站着,没多久就站成雪人。康阳透过窗子看着李殊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舒云为她换了热茶,劝道:“郡主,永宁县主是选定的儒王妃,如今以儒王在朝中势力,您……何必要与永宁县主为难呢?”

    康阳眼中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韬哥哥失踪了,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消息,就像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人一样。我不能忍受……没有他……哪怕他不理我,不喜欢我,只要我能时常看见他……”康阳从小养大的性子,惯用嚣张跋扈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只有在赫连韬在的时候,她才能甘愿让自己沦为托衬。“兴许只有这样做,我才能觉得他曾经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

    康阳突然冷笑了一声,“那些韬哥哥喜欢的人,或那些喜欢韬哥哥的人,只有她们都死了,我才能安心的等下去,等有一天韬哥哥回来了,他就是我一个人的……”

    舒云和舒雨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那个所谓的‘喜欢韬哥哥的人’,不过是六皇子在出征前问了端敏郡主一句,是否愿意嫁给赫连韬。剩下的,根本就是康阳自己的臆想,照郡主这么折腾,早晚会将自己也折进去。

    青鸽过一会就给李殊慈扫扫头顶的雪,轻声道:“姑娘受着这些雪,回头就得病了。”

    旁边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个小内侍,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句,哼了一声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不成说太后娘娘故意为难你不成?简直大逆不道!来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我拉下去杖责三十!”

    嗬!李殊慈几乎要笑出声了,当真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她乖乖站在这里等着,确实有不想节外生枝的意思,但,不代表谁来找麻烦她都要息事宁人。青鸽怕给李殊慈惹麻烦就要走出去,李殊慈伸手一栏,朝那小公公笑道:“敢问这位小公公,哪只耳朵听见我这丫头提到‘太后娘娘’了?她说的是雪,最多也就是在说老天爷,难不成太后娘娘什么时候新立了规矩!不许骂这贼老天?”

    她近日的火气相当旺,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你!”小内侍明显是被康阳推出来为难李殊慈的,差事办不好回去说不定比三十大板还要凄惨,当下硬气道:“我说听见就听见了!你若想阻拦便是大不敬之罪!”

    她心中一哂。这一路上,当真障碍重重,百般精彩!

    “哦?你说听见就听见了?”李殊慈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本县主还没治你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居然还有胆在这里叫嚣?”

第214章 识时务【第二更】

    “发什么事了?”康阳从室内走出,一副春花秋月的舒心睡意暖融融散逸开来,“哎呀!永宁县主怎么还等在这里?奴奴!快带着永宁县主去见太后娘娘!”

    奴奴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想领了这件差事,方才小喜子为难县主不成,一会郡主说不定怎么发脾气呢!没想到刚挪了一步,康阳突然在她的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奴奴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又开始控制不住的不听使唤起来。

    李殊慈看见奴奴的异样,就知道康阳肯定没安好心。

    康阳看着李殊慈跟着奴奴施施然而去清绝背影,缩在袖筒里的双手死死捏在一起,这个李殊慈到底是怎么突然冒起头来的!半点没将她放在眼里!儒王对她另眼相看,韬哥哥不惜为她以身犯险,就连君上也跟着凑热闹,亲封了永宁县主不说,还莫名其妙答应她一个什么狗屁愿望!当真是笑话!

    她康阳,虽然并非皇室血统,但父亲为国捐躯,母亲跟着父亲殉了,先皇怜悯她伶仃孤苦,不仅追封她的父亲为亲王,还让她享有皇室公主同等待遇!由太后娘娘亲手抚养长大!她李殊慈能拿得出什么?

    小喜子跪伏在冰冷的雪地中,却已经汗湿脊背,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他不敢出声,只盼着公主把他忘了,将所有的不甘怨恨都转嫁在那个女孩身上!可惜,他的乞求没能得到老天的回应,康阳郡主冷冷的注视着他,吩咐道:“把他拖下去,打烂为止!”

    李殊慈跟着奴奴七拐八绕,走走停停,倒也没见着什么麻烦。直到她隐约听见几句唱词,“寻思描黛,从此春入手……秀才……偏是斜阳迟下楼……”说的是才子佳人间的旖旎情思……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人在这吊嗓子?”

    奴奴一门专心引路,猛然间听见李殊慈出声问话,吓了一跳。嗫嚅着说道:“怕是……怕是哪个小宫女不懂规矩,胡乱唱两句罢了,永宁县主还是快些走罢,不然太后娘娘等久了会不高兴的。”

    这唱戏的功夫绝不是随随便便那个宫女能唱出来的,奴奴糊弄人的本事可真不怎么样。往深了说,这整个大安宫的女人,都是君上的,哪个宫女嫌命长了,在这里唱这种勾人东西?是想和谁郎情妾意?如果想去勾煦文帝就更不可能了,不被太后整治了回头也得先被嫔妃们给撕碎。李殊慈定在原地,不肯再往前走了,只用眼睛瞄着奴奴。

    太后是君上的养母,两人之间敬重居多,却无实在的骨肉亲情。所以太后很少直接插手君上的事,君上也很少管太后的闲事。太后如今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宜,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平时喜爱听戏,亲自挑选戏子组建了个戏班子,据说有几个戏子容貌俊俏,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极得太后的欢心……

    李殊慈想到这,便知道康阳方才的为难,不过是想要让她放松警惕,真正的后手在这呢!

    她上前一步,将奴奴逼到墙根,说道:“此时你若不说实话,等郡主杀人灭口的时候,可真的没人能救你了。”奴奴手脚都在发抖,真不知道康阳是怎么想的,让这样的胆小的宫女来办这种事?或许就是因为她太胆小难以成事,所以才被推出来当替死鬼吧!

    可她李殊慈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冤鬼,不但知道太后的丑事,还知道康阳的结局。

    奴奴整个人都缩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睛都不敢抬:“县主说的话,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不要紧,我来细细的给你讲清楚。”李殊慈好整以暇的收回前倾的身子,看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康阳郡主要你带我去看不该看的东西,到时候太后怪罪下来,我要倒霉,可你呢?你是给我带路的人,我看见了,难道你是瞎子吗?你以为你还能活命吗?”

    奴奴惊恐的看着她,双唇抖动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李殊慈又道:“如果我顺利的到了太后面前,你完全可以推到我的身上,本县主走自己的路,你又如何能管的了呢?你可听明白了?”

    奴奴怔神片刻,忽然跪地拜倒,“多谢县主救奴婢的命。”

    木云赶紧将她提起来,恶狠狠的说道:“别招人眼。”

    奴奴瑟缩了一下,赶紧站好,并没有原路回返,而是转了个弯,打算从另一面绕过去,倒也没傻的透气。“欢喜园的后身,是太后平日礼佛的正心堂,咱们从那边穿过去。”

    欢喜园就是戏子们唱戏的戏园子,李殊慈心中暗忖,戏园子居然离佛堂如此之近,当真能念好经,修好身吗?太后娘娘的向佛之心绝对是镂空的!

    正心堂遥遥在望,李殊慈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青石路上抱着扫帚往手上喝气取暖,身姿异常单薄柔弱。“那是……端敏公主吗?”

    奴奴虽然不想再多生事端,只想把她赶紧送到太后那里,可此时她怕李殊慈怕的要命,又不敢不回答:“池越公主过世之后,太后娘娘很是心伤,虽然这件事情并不怪端敏公主,可却是因她而起,所以太后娘娘便让端敏公主每日到佛堂来打扫、抄经。为池越公主超渡亡魂。”

    端敏身上的衣衫甚是单薄,饶是天生貌美,此时也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她的两颊已经凹陷,脸色蜡黄,眼眶也出了深窝,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小命都难保。李殊慈缓缓从正心堂走过,心里也为她感到难过,六皇子不在,她的日子更加艰难了。

    可六皇子回朝之时,也许就是拉开另一场血战的序幕。五皇子有惠妃和六君门。儒王后安阳长公主和上阳宫。六皇子呢?

    正殿之中,焚香袅袅,白玉镀金的雕梁散发出夺目的贵气。凤椅中,紫金凤袍的雍容妇人长发高挽,赤金双枝朝凤头面简直刺目,周身两个小宫女正乖巧的跪在她一旁,伺候着她慢慢吃着一碗粥品,太后保养得当,五十开外依然风韵犹存,吃相优雅缓慢,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有人已经进殿来了。

    无论前世今生,李殊慈每次来凤仙殿,都诧异于太后的极尽享乐。然而每次宫中饮宴之时,太后都会十分低调的穿上她最不喜欢的紫黑,老绿。李殊慈十分敬佩太后的识时务。只要不在朝臣命妇跟前太过现眼,君上对太后的作为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奢靡享受,一个五旬老妇,还能干什么呢?朝臣总不会希望她出手干政。

    在她近前,还坐这一名少女,正是刚刚才分别的康阳郡主,居然比她先到一步,此时她已经换上了绯红牡丹宫裙,鬓间同样是珠光宝翠。与她们二人相比,李殊慈的打扮就如同吃不饱穿不暖的端敏公主。

    康阳看着李殊慈,面色奇异,“永宁县主,你怎么才来,我在你后面都比你先到了,你不会是迷路了吧!”

    太后漱了口,正喝着一盏蒙顶甘露,听了康阳的问话,目光从上座扫了过来,直直的盯着李殊慈。从之前端敏公主差点当众死亡的事情就能看得出,太后绝不是什么得过且过的慈悲心肠。李殊慈见状,半低着头,步履缓慢从容款款的挪了过去,俯身参拜道:“臣女李殊慈觐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本来她也只需深屈一个大福礼就够了,但,若是太后有意为难,一时半会不叫她起来,腿酸受不住不说,还得让康阳抓了把柄,告她一个大不敬。还不如直接就来个‘五体投地’比较划算。

    康阳追问道:“永宁县主,你还没回我的话呢!”

    李殊慈的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一声也不吭。太后看了她一眼,又喝了一口茶,终于缓缓开口说道:“起来吧。”

    “是。”李殊慈这才起身面向端敏,说道:“太后娘娘还没开口,阿慈怎么能先答郡主的问话呢!”言外之意就是说,太后还没开口,你先叽叽喳喳的成何体统。康阳眼睛一瞪,牙一咬,正要给她好看,李殊慈面向太后已经开了口:“回太后娘娘的话,郡主特意支使了一个伶俐的丫头给臣女带路,臣女从她口中得知,来凤仙殿的路上能经过太后娘娘的佛堂,听说太后娘娘的佛堂中供奉着舍利子,臣女斗胆,想到正心堂外借光沾沾佛气。所以便绕了一小段路。”

    “你胡说!”端敏脸色微变。

    李殊慈大大方方的看着她,说道:“怎么会,许多宫女内侍也都看见了呢。”

    “太后娘娘召见,你不赶紧过来,居然还四处游荡?”

    “咦?不是郡主说,太后娘娘午睡醒来之后,要先用膳吗?”李殊慈一脸无辜,转向太后说道:“臣女是怕打扰了太后娘娘休息用膳,这才晚来一步。”

    “好了!”康阳还要再说,太后扫了她一眼,将茶盏放下,又净了手,说道:“听说永宁县主聪慧过人,就连君上也对你另眼相待,哀家有一事,觉得十分难办,想问问你怎么看。”

第215章 以眼还眼

    无论是康阳还是李殊慈,都面露惊惶疑惑,康阳也总算把眼睛从鼻孔移回了眼眶。太后有什么事办不了的,还能问道她身上?这绊子使的也太惊天动地了。说来也是可悲,她上辈子死得早,到现在也不知道太后到底是那一伙儿的。李殊慈低身福了福:“太后娘娘谬赞了,若有事能用的到臣女,那是臣女的福分,请太后娘娘尽管吩咐。”

    金光闪闪的太后娘娘却没有马上发问,而是对站在她身后的良女官问道:“端敏那丫头在佛堂呆了几日了?”

    良女官看了李殊慈一眼,和太后的神态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回太后娘娘的话,到今日为止,已经抄满七七四十九日的经文了。”

    康阳不知道太后到底有什么打算,只能坐在原处掬着高深莫测的目光来回扫视几人。太后道:“去把那丫头叫过来。”良女官连脚后跟都没挪一下,只是朝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便已经有人影飞奔着去了。

    端敏来的可比李殊慈快多了,不过片刻间,就连嘘带喘的进了凤仙殿。加上紧张害怕,病怏怏的小身板便像立刻就要歇菜了一般,没风吹都发着抖。太后看她那副样子,脸色就往下沉了沉。端敏冷哼一声:“妹妹,在太后娘娘面前怎的如此失礼。”端敏虽然是正经公主,可出身太低,比端敏这不正经的郡主活的可怜多了。

    康阳这么一说,端敏更加着急,路上被风呛的厉害,一时半会也没缓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咳咳……咳咳咳……

    李殊慈看着太后黑如锅底的脸色,相信若不是这会儿有事要办,直接劈了端敏都有可能。好在惠妃这个时候‘赶巧’来了,终于把这叉给打了过去。

    李殊慈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惠妃,此时的她比上次精神头好了不止一倍。沈家覆灭,什么太子太子妃的,都是沈家和古尔雅的错,她终于从太子的阴霾中抽出了身,呕心沥血的开始谋划下一场战争了。她觉得儒王没有趁乱将惠妃母子喀嚓了,也是想图一个‘名正言顺’,这名正言顺就如同贞节牌坊,只要私下里藏的好,有了就比没有强。

    至于惠妃当时把李殊慈叫进宫去,说的那些离间她跟儒王的话,现在确实已经成了事实。

    李殊慈对儒王没有怨恨,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什么感觉都没有。虽然她现在已经知道了儒王选择她的心思,第一,儒王是为了与李唯清结下扎实的不可撼动的渊源。第二,儒王发现了她与赫连韬密切的来往关联,想要借李殊慈取得君上的直属势力,赫连家的信任。第三,也许儒王当真对她起了那么点心思,然而这心思没到足以撼动他野心的地步。

    用青鸽的话来说,兴许就是因为没有深切的爱过,欢喜过。所以也不会觉得痛恨和失望。相比与前世与沈渊的爱恨纠葛,李殊慈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当初她对儒王宽厚的肩膀和胸怀,的确起过某些旖旎的期望和联想。但儒王太心急了。在她心中的花还没开出来之前,就被‘儒王妃’这把火吓的什么都不剩了,以至于那棵脆弱的爱情种子,到现在也没能重新为他拱出土。

    惠妃和太后娘娘寒暄了半晌,才深深的朝李殊慈望过来,道:“永宁县主,多日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不少呢。”这话说的,好似她的爹娘一般,骂她小屁孩吗?

    她承认自己是老树发新芽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从不相干的人口中说出来,她还是不太乐意,于是她笑道:“惠妃娘娘看上去也比从前更慈和了,让人心生亲近。”老了就是老了,怎么跟你那如花似玉的假侄女比。“听说惠妃娘娘的侄女生的如天仙一般,还精通医道仙术。阿慈仰慕的紧,改日定要娘娘帮阿慈引荐才是。”

    惠妃强笑着答应,好像才看到端敏站在那:“哎哟,端敏也在呢。”

    端敏此时已经缓过气来,屈身行礼道:“惠妃娘娘大安。”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完没了,康阳终于坐不住了,扯着太后的袖子撒娇道:“太后娘娘,您方才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啊!永宁县主都等急了呢。”

    “不急。”李殊慈偷偷换了一只脚支撑,笑道:“能和太后娘娘多呆一会,阿慈觉得通身舒泰,怎么会急呢。”

    康阳狠狠瞪了她一眼,太后紧绷的脸颊终将架不住笑脸人的甜言蜜语,总算开了金口:“君上这几日,多亏了惠妃侄女的照顾,身体好了不少。可随之而来的操心事儿也是一件接一件。昨日君上便扔了哀家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关于大夏的和亲一事……哀家思来想去,总也没有个合适的人选。”

    兴许华悍觉得还没到彻底决战的时候,所以退居边线之后,提出合谈。

    华悍在大夏虽然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但大夏那样的国家始终还要仰仗着华悍保家卫国。在他们内部还没彻底翻脸之前,一些事情,比如和亲,华悍说用和亲来缓和缓和关系,那么**当然乐意照办,省时省力又省银子,不过是娶个媳妇的事。

    太后的目光在端敏身上瞟过来瞟过去,可惜,无论是李殊慈还是惠妃就是领会不到其中‘奥妙’,皆做冥思苦想之状。康阳有些明白了什么,眼神在李殊慈和端敏之间抉择了一下,最终停在了李殊慈身上,道:“太后娘娘叫永宁县主过来,难不成想让永宁县主去?”这话说的当真没长脑子。

    太后手上的金色护甲咕噜噜滚在地上,李殊慈暗笑,这是要将康阳的脑子挖出来看看有没有蛆虫么?她去和亲?亏康阳想的出来。

    太后明显是想要端敏去和亲,却将她和惠妃叫来,这明摆着是想让她们两个去得罪六皇子。上次宫宴上那一出,傻子都能看出六皇子对端敏十分看重。从前的六皇子只是个闲散王爷,欺负也就欺负了。现在的六皇子,在各地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之间声望极高,就是百姓间,尤其是受到战火骚扰的那些州郡县城,对六皇子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康阳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急忙替太后捡了护甲,陪笑道:“太后娘娘,康阳只是说句玩笑话。”

    李殊慈心中疑惑大增,太后到底是那一伙儿的?既然她对端敏如此不善,就决不会是六皇子,可如果她是儒王或者惠妃一伙的,又怎么会让她们两个来做这个倒霉决定,去触六皇子的霉头?难不成太后只是一根精专的搅屎棍么!

    李殊慈装作无知少女,惠妃终于耐不过李殊慈,笑道:“如今皇室之中,适龄的皇子也只剩老六还没有正妃,可君上的意思,老六一时间的恐怕也回不来,也确实只能选一位公主嫁过去了。说来,老四也马上就要与永宁县主完婚,永宁县主此次进宫就是到太后娘娘跟前受教的吧?能得太后娘娘指点,县主真是好福气……”

    这些等于没说的话,也只能拿来应应景,但好歹算是发表了意见,又引的太后又将目光转向了李殊慈,李殊慈看了两眼端敏,端敏的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这位可怜的姑娘一点都不傻。李殊慈收回目光,说道:“咱们崇南的公主不少,可年纪适宜有没有驸马的,只有端敏公主一个……”

    太后的身体直立起来,康阳面上也露出笑意,惠妃的目光瞬间不再飘忽,李殊慈却笑了笑,接着说道:“但端敏公主的身子……上次受了那蛊虫的迫害,元气大伤,再过一年半载恐怕也无法恢复,恐怕经不起长途跋涉。另外,噬香蛊十分奇异,若是在短时间内再与其他蛊毒接触,便会复发。到时候公主便会有性命之忧。和亲本是一件乐事,若因为公主的身子而出了差错,从而在此引起两国之间的矛盾和争端,岂非得不偿失?”

    端敏此时一副短命鬼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副病入膏肓的骨头架子,若是嫁过去几天就没了……这亲还不如不和,太后面上的怒气一点点积聚,可目光落在端敏身上,连反驳都没余地:“那你说怎么办。”

    君上既然答应和亲,自然是也是想将战事往后拖一拖,在李殊慈看来,君上将这件事情交给太后,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知道太后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阿慈斗胆,知道康阳郡主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人,同亲孙女没甚差别。可是家国天下,康阳郡主若能为我朝做出牺牲,也不枉君上对郡主多年的厚爱和照拂。当年王爷为崇南所做的一切,我朝百姓铭感于心,国家朝堂有这样一位心怀苍生的人,是国之所幸,民之所幸。作为王爷的女儿,想必康阳郡主也是极愿意的。”

第216章 撕破脸皮【第二更】

    王爷当年的事自然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可既然君上愿意给他这份殊荣,又有谁会去对康阳说他父亲如何如何呢。康阳先是没反应过来,然后从嗓子眼里憋出‘嗬‘的一声,一下从椅子上窜起来,狠狠瞪着李殊慈,那双眼睛如同地狱中的修罗一般狰狞可怖。

    但,李殊慈丝毫都不害怕,一报还一报,端敏算计她的性命之时,也应该想过,有一天会有报应落在她自己身上,只不过,这报应来的快了些。

    太后一开始属意端敏,是因为端敏间接害死了池越公主,所以顺手坑她一把。但李殊慈说了这话,她似乎也反应过来君上将这件事交给她的用意,一时间竟然沉默下来。惠妃诧异的看着李殊慈,作壁上观。

    康阳见太后似乎真的在考虑,顿时急的眼都红了:“太后,太后……您别听李殊慈胡说八道,她胡说的!您舍不得康阳的对不对?康阳是您一手抚养长大的,您怎么能人心康阳去那种蛮夷之地受苦?康阳不想去,不能去!康阳不愿意!”她去和亲,韬哥哥怎么办?她的后半辈子怎么办?

    太后本来还有一丝犹豫和怜悯,她虽并非厚情之人,但康阳也是从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可康阳这话说的也太绝了!“住口!什么叫你不愿意?!为了苍生天下你不愿意?还是为了民生疾苦你不愿意?这话你也说的出口,这么多年当真白养你了,半点规矩都不懂!”康阳是太后养大的,所言所行或多或少都对太后有一丝影响,说不定让端敏去扫地抄经就是她的主意,把端敏折腾的没有人样,如今却是坑了她自己。

    康阳几乎要哭叫起来,她管的了谁的苍生,谁的疾苦?!她只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韬哥哥!康阳猛地转头看向李殊慈,“李殊慈!你好狠的心!你明明已经与儒王定亲!为何还要……”

    “郡主慎言!”李殊慈厉声打断康阳,那目光寂如暗夜,冷如刀锋,看的康阳一个哆嗦闭上了嘴巴,李殊慈道:“康阳郡主此时在凤仙殿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传到天下人的耳中!难道康阳郡主要成为一个被天下唾骂,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孬种吗!而且,太后娘娘就在你眼前,亲手将你养大,你说出这样的话,要陷太后娘娘于何种境地!连太后娘娘的脸面也不顾了吗!”

    康阳知道和李殊慈在这里打太极没有用,转而又去求太后。可太后从李殊慈口中知道了君上的用意之后,这件事情就复杂的多了。她能拒绝吗?后宫之事君上一向都是交给惠妃处理,这回直接扔到她手上,本身就已经说明问题,不过是卖她这个太后一个面子。“好了,康阳先回去吧!”

    “太后!”康阳凄厉的喊了一声,可太后已经不再理会。她的心情现在也不怎么样,本来想顺手处理一条看着不顺眼的杂鱼,没想到还让外人在这里看了笑话。“端敏也下去吧。明日便不用在到正心堂了。”端敏若真因为她的苛待而有个三长两短,到底落人口舌,以后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惠妃见状也告辞离开了,李殊慈躬身等着太后的吩咐,时事比人强,对太后恭敬些准没错,她已经做好了长期战斗的准备了,至少在康阳出嫁之前,她得小心阴沟里翻船。康阳前世能狠心往自己身上捅刀子,这一世万一同样想不开,想必也不介意拉上几个垫背的。

    太后看了一眼神色顺从的李殊慈,脸上的表情终于好了一点点:“哀家累了,永宁县主今日便先在宫里住下。阿良,明日你亲自去教导永宁县主。”

    “是。”良女官扫了李殊慈一眼。“朱砂,你带县主去了预先准备好的住处。”

    青鸽和木云见李殊慈从凤仙殿出来,都松了口气,屏息跟在她后面,走着走着,前面引路的小宫女就停住了。李殊慈一抬头,看见了暴怒的康阳和草包端敏。

    端敏头发散乱,泪眼模糊,嘴角带血趴在雪地上。康阳看见李殊慈过来,放开端敏的头发,对她怒目而视。引路的小宫女朱砂很自觉,在康阳不善的目光之下,抛下李殊慈便快步跑走了。康阳道:“李殊慈,我与你到底有何仇何怨。你竟然要这样害我!”

    李殊慈情不自禁的就笑了,“没愁没怨?康阳郡主方才不是还要将我置于死地么?”

    康阳眯眼看着李殊慈:“你不要用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来唬我,我可不是太后,会听信你的谗言!”

    “是吗?”李殊慈觉得自己已经够慈悲了,和亲虽然远离家国,至少还能留下一条命,若是聪明点,站稳了脚,也未必过的不好。而且,康阳去大夏和亲,至少不会重复前世羞愤自尽的命运。“如果不是我事先察觉不对,被奴奴带进了欢喜园,此时又会发生什么事呢?”

    “你知道?!”康阳惊疑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

    “太后所谓的‘休息’恐怕就是在欢喜园那里吧,然而欢喜园可不仅仅是唱戏听戏的地方。若不是我早就知道这桩秘事,误入欢喜园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一条小命还能保得住么?说起来还是郡主的心更狠一些才对。”就算是因此开罪了比从前更能翻云覆雨儒王,太后也绝对会将她先给办了!

    而且,君上还在呢,他的身体虽然病痛严重,但不犯病的时候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一时半会也乱不了朝纲。再说了,太后怎么看也不像是先天下之忧的人。

    所以如果李殊慈真的在欢喜园撞见了太后的好歹,太后会毫不犹豫的收割了她的小命。甚至在儒王和李唯清等人听到风声之前,她就会无声无息的再去见阎王爷了。既然康阳能用这么毒的手段来对付她,她也不介意把她往火坑里推一推。

    李殊慈的声音很轻,飘到康阳耳边,她脸色变得如纸一样惨白,“你……所以你是在报复我!”

    “如果太后知晓郡主的心里还藏着这份秘密,并用以害人,又会怎么样呢?”李殊慈轻轻推开她:“郡主,别挡路。”

    康阳明显对太后的事情同样讳莫如深,如果被人知道她已经暗中窥见此事,再传到太后耳朵里,她也同样死无葬身之地:“你是在威胁我?”

    李殊慈摇摇头,越过她扶起端敏,道:“并非威胁,而是警告。这件事情不是区区一个外姓郡主能够触碰的起的,郡主还是好自为之。”

    扶着端敏回到碧心宫,端敏轻声道了谢,又欲言又止的似乎还有话要对她说。李殊慈对端敏很有几分同情,让木云盯着些外面的动静,对端敏道:“公主有话不妨直说。”

    端敏见她没有让青鸽出去的意思,知道是可以信任的人,才说道:“方才听县主提到欢喜园,这件事还是不要再提的好……我……我知道县主是好人。上次也是县主救了我的命。我希望县主能平平安安的。”

    李殊慈诧异的看着她,还以为端敏是想要问六皇子的事情,“原来公主也知道……”

    端敏迟疑的点点头:“小时候,我常跟宝贤皇姐一起玩,有一次无意撞见了……然后宝贤皇姐就溺水死了,而我被六哥救了,因为我年纪还很小,似乎太后也不确定我到底是否知道,所以……”

    “所以虽然放过了你,但一直对你十分刻薄?”李殊慈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一层原因,也没想到太后十几年前就有这样的嗜好。“康阳的事情很快就会落实,你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康阳并非善类,端敏本身就是她的眼中钉,这回恐怕更加痛恨她了吧。

    端敏点头答应。

    李殊慈从小而冷清的碧心宫出来,就见朱砂在宫外等着,这小宫女还真是……

    第二天一早,李殊慈还未用过早膳,良女官就步履款款的迈进了她住的合宜殿,不巧的是,就在康阳郡主左近的仪华阁旁边。李殊慈对此安排没什么好说的,乖乖看着良女官等她示下。站在良女官身后的朱砂将怀中抱着的二三十本厚厚的书册放在她面前。

    木云和青鸽对视一眼,居然有这么多?

    李殊慈到底比她们见过世面,笑道:“有劳良女官了。”

    良女官眼睛看着雕梁之上的吉祥图案,似乎三魂七魄都在顶礼膜拜,头也不回的说道:“这些是王府律,县主不日便要与儒王爷大婚,将来主持中馈,操持府邸中事,都离不开这些规矩。县主定要用心记下。”

    李殊慈点头应下,良女官听她没有丝毫反驳或惊讶的意思,也有些惊诧,终于将目光从那雕梁之上挪了下来,看着她道:“县主今后想必要经常出入大安宫,所以宫里的规矩也半丝差不得,待看过王府律,奴婢再将宫中的律册带过来,请县主一一牢记。太后娘娘说了,等县主将这些规矩礼法熟记之后,方可离宫归家。”

    李殊慈听着良女官说的最后一句,忽然有所领悟,太后娘娘果然是个识时务的人。

第217章 凉薄心性

    煦文帝自登位以来,说不上乾纲独断,做的事也都无可指摘。但他决定下来的事,基本都不会改变,一来,他错的时候少。二来,如果你觉得他有错,他一定会想办法说服你,直到你觉得他没错为止。这种坚持,长久以来就衍变成了崇南文官中的一股风气,叫做不服来辩!

    所以,自从煦文帝接受了华悍和谈的请求之后,朝中也同时展开了应不应该借机‘捞一把’的深切讨论。

    一派是站在五皇子那一方的此次和谈,主要是为了息事宁人,西氓和北野频频扰边,本就烦不胜烦,为国库军需增添了不少负担,若与大夏纠缠不休,恐怕对崇南大大不利。

    一派是站在儒王那一方的……虽是和谈,但此次战事却是由大夏挑起,等于下了崇南的脸面不说,还白白得了我朝的一位公主!岂不便宜了这些个贼子小人!以和为贵是没错,但也不能让他们得了便宜还卖乖!

    朝臣人血沸腾的争论着,李殊慈则在太后宫中,一边悠哉悠哉的读着王府律,一边背地里看着热闹,倒也没觉得无趣。下午,木云就惊奇的跑来对李殊慈说道:“姑娘,康阳郡主和亲大夏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康阳郡主要投缳自尽,被太后绑了,现在良女官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呢!”

    木云就是有这个本事,无论到哪里,用钱财也好用真心也罢,总能立刻交到几个能说上话的人。

    青鸽亦是满脸的不可置信,“这么快?也怪不得良女官这会儿没来。相比和亲,咱们这里就不那么重要了。只是康阳郡主这么闹腾,姑娘,咱们得小心她报复。”

    李殊慈将第二十三册王府律放下,说道:“康阳闹腾也没用,况且,这种上吊投缳的勾当,十有七八都是吓唬人的,她要是真想死,满殿的柱子,直接撞一个不就成了,何必这么麻烦。总归是心里还有念想,她这会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呢,等想明白了,恐怕就不会在闹了。”

    木云道:“这叫害人者终害己。不过,她真能就这么认了?”

    “当然不能,如果是你,你能这么容易就妥协吗?简单点说吧。在家门口,嫁的再不好,心里也踏实,受了欺负有人做主,有娘家回。可和亲就不一样了,嫁的再好再风光也没用。到了别人的地界,不知还要看多少人的脸色过活。”李殊慈又换了一本,翻开:“我猜,她会消停几日,等太后放下了戒心,再借机放一只大幺蛾子。”

    青鸽到底比李殊慈和木云要多愁善感些:“康阳郡主无亲无故,心心念念的盼着能有个自己的家,疼爱的她的夫君,可爱的孩子,这样一来,什么都完了。”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李殊慈哂笑一声,“她孤身在太后身边长大,无父母,无兄妹,挣扎了这许久,太后都未曾为她说过一句话,谁又会来征求她的意见,体谅她的感受?现如今,此事已成定局。她除了杀掉大夏来使,也没别的什么办法了。”

    青鸽不赞同道:“姑娘尽瞎说。康阳郡主再蛮横心黑,还能有胆子亲自去杀人不成,何况,大夏来使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杀掉的吧。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大夏来使若真死在咱们崇南,再次引起两国争端,这和谈不就告吹了吗?”

    “康阳郡主像是心怀天下的人么?合不合谈打不打仗她能放在心上?兔子急了还咬人,康阳总归不是一只乖乖的小白兔,任人宰割。”李殊慈摇摇头,“唉。没法说,就是觉得这个大夏来使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说着她又拿起王府律看了起来,一边将果子往嘴里送。

    木云拎起旁边一本,随意翻了两下,疑惑道:“姑娘,这么枯燥乏味的东西。你真看的下去?而且这才几天那,你都看完大半了,当真熟记了?”

    李殊慈上辈子也是当过主母的人,虽然受尽林夫人折磨欺凌,但活是一样没少干。还对着一二三四小妾,上至宫规府规,下至花样手段,不说烂熟于心,也是见多识广。触类旁通一番,这些册子也就没什么难的了。“就当是消遣吧。”

    木云趴在桌子上,小声嘀咕道:“太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把姑娘掬在这,好吃好喝的供着,背背规矩就行了,这有什么用?”

    李殊慈这几天也琢磨的差不多了,说道:“从康阳这件事就能看的出,太后娘娘见风就倒。咱们进宫这事,除了康阳使了点小手段,并没有其他人来找咱们的麻烦,所以那个让太后娘娘软禁咱们的人,也只是想单纯的软禁咱们,并非想要我的性命。”

    “啊?是谁?”木云已经在合宜殿里憋坏了,殿中虽然并不小,花园梅树亭台应有尽有,但毕竟就那么几个地方,总想早点能出宫去。青鸽看着李殊慈的脸色,问道:“是王爷么?”木云一听青鸽这么问,立即直起身子看着李殊慈。

    “他将咱们软禁在宫里,想必是不愿咱们与世子走的太近,还企图挑拨咱们与六皇子的关系,如果当日我与惠妃任何一方说出让端敏去和亲的话,恐怕将来六皇子的心里都会对那人存有芥蒂的。”李殊慈将书册和果子都放下,说:“还有我爹,他也不想让我再插手这些事。”

    “本以为儒王爷对姑娘一片真心爱护,没想到竟也从头到尾将姑娘利用个透彻。”

    李殊慈看她们两个都哭丧这脸,便朝她们摆摆手,“你们放心,你家姑娘我没有那么脆弱,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其实儒王种种作为皆在她的意料之中,意外的是,李唯清。

    “有人进院子了。”木云利落起身跃到门口:“朱砂姐姐,有什么事吗?”

    朱砂是个很有意思的宫女,李殊慈每次见到她都有这种感觉,她一身秋香软罗袄裙,站在雪地里,跟一团飘忽的烟雾似的,木云将她让进屋子,朱砂温柔的冲她笑了笑,对李殊慈行礼道:“县主大安,奴婢是来禀报一声,良女官今日有别的应承,下午就不过来了。另外,儒王爷身边的康公公方才来过,说卯时在留香榭等县主叙话。”

    李殊慈默了默,抬头对她笑道:“多谢你,我知道了。”

    朱砂微一福身:“县主客气,奴婢就告辞了。”

    午后微斜的阳光照进仪华殿,舒云和舒雨紧跟着良女官追出来,紧走几步将她拦在殿门口,四处看了看,陪着小意悄声问道:“良姑姑,郡主也不过是一时糊涂,闹小孩子脾气,您能否透露透露,要将郡主关到什么时候?这件事情当真毫无转圜的余地了吗?”

    主子们有诸多相处,下人也是一样,舒云和舒雨本来就是太后手下出来的,同良女官的情分有与别人又有不同。她二人又素来是懂事的,良女官也愿意给她们好脸色:“你们啊,好好劝劝郡主,郡主是太后娘娘眼跟前长大的,若说不疼,那才不对劲儿呢,可这和亲的事,不比别的,此时已成定局,断断改变不了。郡主若是再想不开,就这么任性下去,关到上轿子也不是没可能。”

    舒云舒雨二人对视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好,郡主再任性,再招灾惹祸,那也是郡主,倒霉的是她们这些下人。她们跟了郡主的时间也不短了,好歹还有些脸面,那些小丫头,若是犯了错,郡主都是往死里治。“是,良姑姑您慢走。”

    舒云往回走了几步又停住,扯着舒雨的袖子,说道:“郡主的脾气,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咱们不如先说说好话,哄好了郡主,等她这股折腾的劲儿泄了,说不定也就好了。”

    “嗯……郡主对赫连世子心心念念,若是世子出面让郡主死了这份心思……可世子偏偏又失了踪影,生死不明,郡主不会善罢甘休的……”舒雨皱着眉头,她胆子小,其实对郡主怕得很。前几日小喜子生生给打烂了,她吓得做了好几日的噩梦,“良姑姑这话也说的明白,若是郡主想开了什么都好说。咱们也能躲过一劫。”

    两人一前一后往屋里走,冷不丁房门突然打开,康阳不知怎么已经解了绳子,旋风一般冲过来,一脚踹在舒雨的小腹上:“贱蹄子,你们作死呢,连你们也敢在背后排揎我!这是打量我今后在治不了你们了?”

    舒雨‘啊’的惨叫一声,就捂着肚子窝倒在地,小脸登时已经煞白,康阳还不依不饶:“我素日里瞧你们俩是个好的,没想到不仅要在我跟前耍那些个小伎俩,还变着法儿笑话我呢!”

    舒云一边伸手去拉舒雨,一遍急急解释道:“郡主息怒,奴婢们也是为了郡主好。若郡主一直不肯服软,就得一直被关着,良姑姑方才走时说了,若是郡主一直这么闹腾下去就得关到上轿子,奴婢们听得明白,这才想着要劝郡主先忍着些,并非有其他意思。请郡主息怒啊!”

    康阳下狠力踹了这一脚,大部分气都撒出去了,此时听舒云的解释,一时也明白是自己太过敏感了。当下往地上的舒雨看去,舒雨却已经歪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身下雪地里还渗着一大片血迹。康阳一时间也懵了:“这!这是怎么了……她怎么了?”

    舒云惊呼一声‘舒雨’,地上躺着的人脸色煞白,毫无反应,她死死的掐住舒雨的人中,心也凉了半截,哭道:“舒雨她正来‘小日子’,本来今日不应当值,只因听说郡主出了事,才强忍着起来伺候,没想到……”

第218章 一百零九口【第二更】

    好歹寿坤宫里有就懂医的老嬷嬷,是时常给太后宫里的下人们看病的,几个小宫女急忙将舒雨抬回屋子诊治。舒云的整颗心都揪在一起,她和舒雨一同道郡主身边伺候,少说也有六七年了,郡主的心也太狠了。

    万嬷嬷对舒云舒雨两个也熟悉,当下也不敢怠慢,忙上下诊了一遍,变色很不好看,叹气对舒云说:“她本就血虚体寒,这‘葵水’之时本应多加注意,方才受了重创,流失大量精血不说,又在倒在雪里躺了一会子,一个不好,往后恐怕子嗣上就难了。现下没别的办法,只能靠温和的药汤先养养看。”

    舒云一下子僵在当场,舒雨才十七,比她还小一岁,再过几年,熬到了出宫的年纪,就能回家成亲了!康阳靠在门框上,看着如同死了一样的舒雨,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悲痛来,心下那股火气就怎么也发不出来了,就那么怔怔的看着舒云抱着舒雨。

    这事瞒不下,一眨眼就传到太后耳朵里了。康阳因为不满和亲的事,竟然差点踢死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这般明目张胆的凉薄心性,太后当真不愿意承认康阳是自己养出来的,好歹她可是相当护短呢!这事若是传到朝堂那帮爱嚼舌根的御史耳朵里,还不知怎么在背后编排她呢!她只想在自己的小金窝里眯着,享受到死!

    “这个康阳!”太后娘娘一拍扶手,气的压根痒痒,只恨不得一脚就把她踹死重新投胎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良女官回禀道:“郡主也受了惊,这回到静下来了。”

    “哼!她还敢闹腾?她就算是死,也得出了我这寿坤宫再死!死到花轿上去!以后再也别到哀家面前现眼!”

    留香榭中温暖如春,李殊慈走到门口,正看见儒王脱下沾了几点细雪的黑底银丝纹缎狐裘大氅,隐隐约约的金蟒纹路在上面若隐若现,她在门口站住,仔仔细细的端详着这个背影。恍恍惚惚的记忆绞成一股丝线在她的神经中游走。

    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呢?

    从她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冰天雪地,她被李姝乔掳劫到荒山野林里,性命攸关。她用条件跟她换了自己的命。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傻吧?她是李唯清的女儿,儒王与她父亲的关系匪浅,既然撞见了,又怎么会不救她呢。而她的父亲,居然也藏的那么好。

    儒王感到身后的异样,回过头来,眼下的泪痣凝结成点滴的疑惑:“阿慈,怎么不进来?”

    留香榭只是园中一处暖阁,摆设十分简单,屋内烧着旺盛的炉火,炉上是烧沸热茶。“许久不见王爷,一时间有些恍惚之感,便痴住了。”她在心中嘲笑自己,她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些温暖的谎言了?

    “公务繁忙,许久没来看你,是我不好。”儒王听了李殊慈的话,眼睛透出欣喜,“等忙完了这一阵。我们的婚事也近在眼前了。”

    李殊慈让自己尽量轻松惬意说道:“王爷这会应该在忙大夏使臣的事,怎么有闲暇过来,阿慈什么事都没有,王爷尽管去忙。沈家树倒猢狲散,我什么心都放下了。”

    “嗯……沈家上下一百零九口,除了沈渊,尽数在案,只等明日。”

    原来他是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

    这是崇南开国以来头一份株连九族,嫡支旁支连近身的丫鬟仆妇都没能逃过,可以想见,煦文帝对沈家和沈皇后痛恨到何种程度。

    儒王身上的气息,还是那样温暖,令人想要靠近,仿佛被这样的气息围绕就十分安全,不会受到一丝风霜的侵蚀。从前李殊慈没有抗拒,任由这种感觉包围自己,如今却被她自然而然的抵抗在身体之外。“阿慈想念母亲了,想回去看她。王爷与太后娘娘说说,让阿慈回府照看母亲罢。”

    儒王的呼吸微不可查的一顿,李殊慈还是敏感的感觉到了。他声音低沉而柔和,“其实,是我求了太后将你接进宫里躲清净的。现在局势纷乱,你是我的王妃,我不愿令你涉险。你先好好在宫里,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人,定然让令堂痊愈。”

    这是先前就知道的结果,李殊慈点头答应。她的心曾托付给深渊,也曾寄希望于杨衍,而最终,儒王亦是错的。命运的波澜终究会将他们分隔两岸,再无法接合。

    与此同时,边城南向门,一个人影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潮,仓皇的抱着一包干粮,跟着众人一同往出走,她深深的压低头顶的帽子,用眼睛偷偷去看城门洞上深灰色的墙砖,那上面贴着一个人的海捕文书。

    画像中,是一个相貌清俊,神情寡淡的青年男子。一双眼睛微微眯着,轻抿着薄唇。画像的旁边写着几行字逆贼沈渊,罪大恶极,各州府见之则捕,生死无论!字迹上,还盖着大大的红印。

    还是没有她的缉文。

    李姝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默默感到庆幸,似乎是为了方家人,或者她根本无足轻重,所以并没有申明要捉拿她。她抱着满怀的干粮,真想一走了之,可惜,李殊慈给她的药,早已经吃完了,只有和沈渊在一起,她才能活下去。

    每隔半月生不如死的苟且!

    李姝乔在心中恨声骂道:“猪狗不如的畜生!”

    正在她走神之际,突然有人上前拍她的肩膀,“你是什么人,转过头来!”

    李姝乔心中惊惶一闪而过,将帽子往上抬了抬,露出脸来。

    那守门的官兵仔细看了看,突然笑起来:“哎哟,原来是位小娘子啊!太阳都要下山了还出城去,不怕回不来吗?城外可不怎么太平!”

    一旁的官兵转过头来,狐疑的看了看李姝乔,发现并不是可疑人物,斥责道:“别多管闲事!差事要紧!”

    调笑李姝乔的官兵立即收了声:“要走就快走!”自从起了战事,这兵卒上的事儿可比从前严的多了!一不小心就要吃军棍!

    李姝乔慌忙拉下帷帽冲出了城门,后边本来在城门附近地上坐着的几个乞丐相互递了个眼色,尾随着她出了城门。

    李姝乔出了城没走多远就被拦住了,五个乞丐将李殊乔围在中间上上下下的打量,“啧啧啧,还真是位小娘子啊!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荒郊野外是要是做什么勾当啊?啊?哈哈哈……”其中一个乞丐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另一个人上前一把掀了李姝乔的帷帽,惊喜道:“哎哟喂,小娘子竟然长得这么水灵!不会是要和相好的私奔吧!”李姝乔此时穿着朴素,并不打眼,但这副容貌再怎么遮掩也没用。“你那相好的在什么地方?用不用爷几个送你过去?”

    李姝乔紧紧缩着肩膀,沈渊就在附近,可她看了一圈也没看到他的影子。“你们让开!”

    乞丐长长的‘哎哟’了一声:“脾气还挺烈,爷就喜欢这样的。”

    后面一个乞丐眯着眼打量着她,突然嘿笑道:“不如你带我们去找你那小相公,你这么水灵,你那小相公说不得也是个细皮嫩肉的,啊?哈哈哈……你们两个做个伴,也不寂寞不是?”

    李姝乔何曾受过这种侮辱,当下狠狠一撞,企图从他们的包围中突破出去,只是她一个弱女子,再如何也逃不出五个男人的手心。五个人轻巧的拎着李姝乔往城外五里枫树林里边去,李姝乔挣扎着大叫:“渊哥哥救我!救命!”

    可枫林里光秃秃的只有零星几片枯叶挂在树枝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影子。李姝乔怀里的纸包散在地上,里面的饼子都洒了出来,几个乞丐也饿了,当下拿起饼子也不管沾了灰就大嚼起来,一面还口齿不清的冲一个乞丐嚷着:“老大,你先来,兄弟们候着!”

    那乞丐嘿嘿一笑,掐着李姝乔的肩膀便将她远远的拎到一边,按倒在地就去扯她的衣裳,李姝乔狠命挣扎着往他手臂上咬去,乞丐痛急暴跳起来‘啪啪’几个巴掌轮番煽在她的脸上,李姝乔顿觉天旋地转脑中嗡嗡作响,她绝望的闭起眼睛。她知道沈渊一定就在附近,那个畜生,怕暴露行迹,竟然生生看着她被这几个恶心的乞丐……

    可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凝结了,身下的冰雪和刺骨的寒风好像将那乞丐给冻住了。

    李姝乔慢慢睁开眼扭头看向乞丐,那乞丐的眼珠子几乎都要从眼眶中瞪了出来,见她转头看他,忽然嗷嗷大叫着,手脚不听使唤的从她身上滚了下去:“啊!女鬼!啊啊!是女鬼!”

    不远处的乞丐听见这边叫起来,纷纷往这边望过来,“大哥?怎么回事?”

    被称作‘大哥’的乞丐连滚带爬的跑到他们跟前,“快跑!有女鬼!”他一口气冲出了好远,剩下的四个人也没动静,其中一个说道:“大哥,你不会是独自想用完了就耍兄弟们吧!这么吓唬兄弟们,咱爷们什么没见过,可不怕什么女鬼女妖怪的!若真是个狐仙蛇媚,咱们好歹也做个风流鬼!是不是啊?”

    几个人哈哈大笑。笑罢便朝李姝乔走去,还没到近处,便见那女人两眼睁的老大,两只手都抠在脸上,几乎将整张脸皮都撕了下来!那半张脸皮就那么诡异的挂在脸上,他们却仍然能看出这个女人不敢置信的表情!

    “鬼啊!”

第219章 千刀万剐!

    当今既有繁华昌盛至奢靡旖旎的上京,也有深受战火侵害破落而萧条的边陲小城。但此时这一切已经因为秉性宽仁,心怀天下的六皇子金曜而有所改善。

    向九袖手抱在胸前,看着易北将最后一口汤面吃到嘴里,低声说道:“出了边城,再往南边走,不过几个下县,还有零星几个村子,就到了大夏的地界了。”

    沈家完蛋之后,木山便恢复了自己的本名‘易北’,他是个巨嘴的葫芦,听见向九的话,只点了点头。

    两人昨日到了边城,而赫连韬仍然踪影全无。向九无奈的看着他,为什么李虫儿要让这小子跟他一起来,就是贺全跟着他也行啊!贺全虽然不会功夫,好歹是个有脑子的,能时不时给个主意。他不禁有些怀念同赫连韬一起做事的时候了,两人唇枪舌战,倒有意思的紧。知道他出事了,向九第一个自告奋勇要出来找:“若还没有世子的消息,咱们怎么办?

    易北抹了把嘴,“姑娘不是说了,若是到了边界还找不着世子,也没碰着沈渊,咱们就迂回到六……六爷那去。”

    向九叹了口气,眼中是浓重的担心,“也只能这样了。咱们现在就出城,夜里赶到下县……”

    正在此时,城门口突然奔进来几个疯乞丐,胡言乱语之下,官兵立刻将他们拦住讯问,只可惜他们语无伦次根本什么都讲不清楚,只是胡乱叫喊。只当成疯子给放了。向九和易北坐在汤面棚子看得清楚,支起耳朵听了一会,那几个人说什么撞见鬼了,没有脸皮的女鬼。

    向九的心口突突跳了两下,易北淡定看着他说:“柳如刀说过,李姝乔的假脸坚持不了多久,若是坏了,就会从她脸上脱落下来。”

    向九将铜板放在桌上,拽着易北就走,一人逮了一个乞丐问话,乞丐被吓得够呛,还是哆哆嗦嗦的说了大概。两人对视一眼,急忙往城外的五里枫林疾奔。可惜,枫林里只有无数杂乱的脚印和几块碎饼子,再往前,是一段女人歪歪斜斜的脚印,然而,脚印在几丈之外就消失了。“如果是你,你会躲在什么地方?”

    “山里。”易北听见向九的问话,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本是大夏人,对大夏采药人的习惯十分熟识。“采药人经常会在夜里留宿在山中,所以山上会留下他们常用的木屋,或山洞。简单的生火器具也是有的。”两个人吃饱喝足,体力充沛,总算有了点眉目,立刻兴致昂扬的做了决定。

    向九摩拳擦掌一番:“走!”

    此时李姝乔对身后的事一无所知,虽然她逃过了那几个乞丐的侮辱,可她现在……她的手摸在自己的脸上,是干瘪的肌肉,一片麻木,没有疼痛。她试着闭了闭眼眼睛,却发现毫无用处,她的眼珠和牙齿突出在外,没有眼皮和嘴唇的包裹。冷风直接钻进她的鼻孔,那块脸皮紧紧攥在她手里,已经完全干枯了……

    沈渊背对着她坐在火堆之前,狠狠的嚼着之前被她散落在雪地中的饼子。李姝乔流不出眼泪,就那么看着沈渊,她的心情复杂到无法理清。手边尖锐的石棱磨痛了她手指,她的目光半点也没从沈渊的身上一开,手上却搬起了手边的大石块。

    沈渊听见背后的声,厌恶道:“等到了大夏,我会想办法帮你换一张脸皮。”在解决找到蛊痛的办法之前,他也不想每日忍受这样一张脸!

    ‘砰’的一声重击砸在沈渊的后脑,李姝乔脸上干瘪的褐色肌肉猛地抽动了一下,似乎在笑:“不用了……”

    天色已经落黑,向九两人终于在远处看见了一丝明亮,大喜之下无声的潜伏了过去。向九在李虫儿手下吃过不少亏,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证明自己,此刻若是让他抓到了沈渊,也算办成了一件要事。

    山洞里,李姝乔对着火光在石头上磨着一把已经断掉的药镰,沈渊在迷糊中醒来,手脚被绳子嘞的生疼。眼前黑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李姝乔听见他的哼声笑道:“李殊慈那个贱人曾经对我说,她就是希望将你跟我生生世世的绑在一起,当初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我却明白了!和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在一起,连我也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这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惩罚!”

    “你疯了?”沈渊卷曲着身体往山洞的墙壁上挪去,被在身后的手中抓了一块尖锐了石头企图趁机磨断绳子。

    李姝乔似乎想要眯起眼睛,眼部周围的肌肉狠狠的收缩了一下,她上前用镰刀勾住他的肩膀,迫使他不得不顺着她的力道往前,李姝乔一脚踢掉沈渊藏在手里的石头,将药镰在他的两只脚腕上狠狠一抹,割断了他的脚筋,破败的洞窟中,惨叫声又套着回声响彻整个山洞。“贱人!放开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李殊慈开心的笑着:“我为什么要放了你?渊哥哥,你知道吗?当你的目光落在李殊慈身上的时候,我有多么生气,我真相扑上去将李殊慈撕得粉碎!现在,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李姝乔疯狂的笑着,然后将镰刀一寸寸剥着他的血肉,“渊哥哥,你痛吗?与蛊痛想必,还差的远吧?

    “你这个贱人,当初我就应该弄死你!”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姝乔居然敢这么对他,难道她不想活了吗!“如果我性命不保,你又如何活的下去!你真不要命了!”

    “渊哥哥太心急了!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我都会慢慢报答你的。”李姝乔抚摸这沈渊的两颊,将他的头摆正,迫使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欣赏这他眼中的惊恐:“至于我……对女人来说,我已经失去了我最最珍爱的东西,如今能与你同赴地狱,我也不亏不是吗?”

    李姝乔伸手一点点剥去深渊的衣服,用镰刀一下下的抚摸着沈渊的全身,沈渊的恐惧终于到了极限,强忍着疼痛说道:“乔儿,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方才我是要救你的,你不是也没事吗!你放心,只要我到了大夏,一定能东山再起,到时,无论你想要谁的脸,贵女也好,公主也好,我都会想方设法的满足你!乔儿,别再闹脾气了好不好!你放了我吧……”

    李姝乔无动于衷,在割去他的两只耳朵之后,又将刀尖放到了他的鼻子上,“沈渊,你真是太无耻了,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吗?我早就对你恨之入骨了,若不是只有你才能让我活命,你以为我还会一直跟着你吗?”

    李殊慈点点滴滴的享受着这种千刀万剐的舒坦快意。然后她将尖刀扎进沈渊的口中,狠狠的搅动,鲜血从深渊的口中流出。她在也不想听见他的谗言!

    向九和易北的身形隐在洞口出的黑暗中,清清楚楚的看见李姝乔此时对沈渊的作为,生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向九朝易北使了个眼色,两人有悄无声息的下山了。“看来也不用咱们动手了。沈渊看样子肯定是活不成了,鼻子耳朵舌头全都没了,手脚也断了,子孙根都被割了……”那副惨象……向九几乎都说不下去了,“没想到李姝乔居然这么狠!”

    “他们二人彼此彼此。不过是报应。”易北冷声道:“那个李姝乔,咱们就不管她了?”

    “一个没了脸皮又中了蛊毒的孱弱女人。还有杀的必要吗?也省的脏了咱们的手。”

    易北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在很久之后,当他们再一次深受其害的时候,一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沈府家宅在上京南城中是数一数二的豪门大宅,占地六百多亩,如今家财被抄,宅田充公,人也要随之泯灭在这世上。

    李殊慈站在沈豪面前,笑道:“沈大人不必如此气愤,你不是一个端正言明的君子,还为何要计较站在你对面的是女子还是小人呢?”

    儒王虽然以太后的名义将她软禁在宫中,但也不能阻止她与家人的联系来往,蓝心借着给她送东西的当口,将向九的带来的信息告知了青鸽。她虽然没有亲眼看到沈渊的惨死,可作为这个世上最想看到沈家覆灭的人,在沈家临终之际,自然是要来会一会沈豪的。

    他吸了口气:“君上对付沈家是早晚的事,老夫放手一搏,并未觉得有何错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沈家着想,到了地下见了列祖列宗也是情有可原!”沈豪的轮廓上泛着一层幽暗,目光中也透出狠意与冷厉,“而你,不过一小小女子,竟然也敢道老夫面前胡言乱语!”

    李殊慈哼笑一声,“为了自己的私欲,结党营私通敌叛国,抛却天地君亲师,抛却忠孝礼义信的人,居然还有脸面成自己无愧列祖列宗?”她当然单单来此要看沈豪的笑话的,还有一件事,她必须要确定。

    沈豪的胸口隐隐起伏,语气变得很重:“李煜这个胆小如鼠的狗东西,没想到子孙却个个如同豺狼。你!还有李唯清!你们暗中的图谋难道比老夫少吗!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李唯清隐藏的再好,终有一天会露出尾巴来!老夫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

    暗室里的烛光似乎不安分的跳动了两下,李殊慈脚步一顿,回头望着沈豪道:“将死之人,其言也善。多谢提醒,慢死不送!”

    李唯清如今已经顺理成章补了李煜的缺,成为当朝声威赫赫,首屈一指的帝王心腹。

第220章 花嬷嬷【第二更】

    园中寂静,惠妃出了圣心殿,一步步回去碧霄宫。五皇子等在殿中,见惠妃回来,立刻上前:“母妃?”

    惠妃疲惫的摆了摆手,“当初李唯清突然就站在君上身边,我就疑心过!果然,我早就应该想到,他是君上为下一任储君培养的一代孤臣。李煜没有坚定立场,是因为他从来不敢坚定立场,他的门生遍布在朝堂甚至市井,可这些人更加尊崇和看重的,却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李唯清。”

    “李唯清无声的站在君上身侧,他们也不温不火。可一旦李唯清有所动作,那么这些人就如同一层层坚硬的外壳,难以击穿和深入……”惠妃看了看他,她自己身上掉下的肉,还能有谁比自己更了解他,说道:“现在,总之急不得。”

    “母妃,您总说要儿臣等,儿臣也一直安心等着,可如今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儿臣不知道自己究竟还会等来什么!”五皇子没有儒王那般过人的才智,也没有六皇子那种上阵拼杀的勇气,或许他只能与曾经的太子比一比。但他是有野心的,从小就有,仗着君上对母妃的依赖,仗着母妃在后宫的势力,他曾经觉得自己的赢面最大,可现在……“老四翻身了,老六也像变了个人,这宫里好像只有儿子是个傻子!”

    惠妃的脸色凝了凝:“老四和老六斗的厉害,君上的身子已经有了起色,只要君上还好好的,咱们尽可以做渔翁。”

    “说道这个,儿子倒觉得还不如就让君上该到哪去到哪去的好!您把王须灵那个妖女送到君上身边,我看她早晚取代了母妃的位置!”五皇子见天的看着王须灵黏在君上身边,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她既然进了宫,贴身伺候君上!就断没有放着机会不用的道理,她全然当着母亲是块垫脚石!诚然她真能治好君上病,又能怎么样?咱们母子已经被君上撂倒一旁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惠妃猛然站起身:“君上若是有个什么对咱们有什么好处!你以为现今的老四和老六还是软柿子?若现在没有君上的制约,现在就得斗个你死我活,你能拼得过哪一个?”

    “母妃,我知道您对君上情深意重!但儿子也是您的亲骨肉啊!您不能为了君上一次次错失良机!至儿子于不顾!”五皇子已经被惠妃的固执窝火死了。“母妃把持后宫多年,对后宫的一切了如指掌,又有六君门暗中帮您筹谋,咱们如何就没有一拼之力?”

    “你想的太简单了!”惠妃此时也来了火气,“如果一切都如你说的那般,以儒王的心计和城府又何必藏了这么多年!”

    “那是因为他既想当**,又想立贞节牌坊!”五皇子几乎目眦欲裂:“就算是一刀杀了又能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一代帝王不是在血雨腥风中趟过来的!逆我者亡!文史如何,还不是上位者说了算!”

    “你!你身为皇子,怎能说出这种话来!”

    “说到底,母妃不过是妇人之仁!舍不得对君上动手!可君上若是真对母妃多年的陪伴有所感激和眷顾,现今会如此对待母妃吗!”五皇子的愤怒已经到了顶点,如果不会惠妃一次次的阻拦,他如何能道今天这种上不上下不下的地步!“儿臣告退!”

    惠妃身体一软,直愣愣的跌坐回去。

    五皇子出了碧霄宫,在门外等着的小内侍立即跟上来,觑着他的脸色道:“您莫不是还为了那个王美人而烦心呢?”

    五皇子脚步一顿,眯眼看了看身边的王中,这人是他的心腹,“你倒是也能看明白爷的心思了?”

    王中看五皇子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猜的**不离十,当下道:“奴才整日跟在爷身边,自然要替您分忧。这事儿,奴才也替爷生气。当初娘娘将她接进宫,本来您也未曾多想,奴才看的真真儿的!可后来见过几次,奴才站在爷后边也看的清楚,王美人对爷,隐隐吐露的那几分隐晦难言的羞涩之感,奴才还以为,娘娘是要将王美人给爷做侧妃的。”

    五皇子想起王须灵那副外表清冷孤高,内里妖娆的要命的脸和身段,就觉得十分耻辱和愤怒!但到底他的理智还在!“放肆!这话你也敢说,你是想让爷掉脑袋,还是你不想活了!给个痛快话,爷现在就把你的脑袋给切了!”

    王中立刻跪地告饶:“哎哟,奴才哪敢那!奴才都是为爷抱不平,平白叫个野丫头给……”

    五皇子本来应压下了那股子难言的心烦,可被王中这么一说,又想起王须灵那副模样来。她到底是真对他有意思,还是在耍她?他堂堂皇子,居然被一个野丫头给耍了!“好了!赶紧走!”

    王中一个轱辘爬起身,苦着脸跟在他后头,眼睛却往周围的园子里迅速扫了一遍,“爷!你看!”

    五皇子顺着王中刻意压低的声音,往侧方几从树木后看去。冬日干枯交叉在一起的枝桠后面,一道身影脚步匆匆的往前走去,不是王须灵又是谁?五皇子下意识的抬脚想追上去,转念一想,王须灵已经是君上的嫔妃了,他跟着君上的女人算什么事!万一被老四抓到个好歹,他恐怕现在就得栽了!他现在去招惹她,太过不值……

    这么想着,他又把脚从半空落了下来,转了个身往原来的方向走了。王忠看着他的反应,迟疑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跟着他往前走。五皇子的脚步却在这个时候又止住,老四……

    他看着傍晚的天空上那片漂浮不定的云半晌,问道:“李丞相的女儿还在太后宫里呢?”

    王中被这没头脑的话问的一愣,道:“是,太后娘娘说要亲自教永宁县主学规矩。”

    寿坤宫,李殊慈百无聊赖的翻着那几本宫规,心思却飘了老远。总得向九到了六皇子的大营中,她才能得了准信儿!现在已经确定赫连韬的失踪同沈渊无关,那么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就会失踪,他在她面前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但做正事的时候绝对是心思缜密,小心谨慎的人。

    而赫连韬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又用什么去偿还呢?他,还有儒王,父亲,每一个人都与她休戚相关,可是当她知道父亲所做的一切,和儒王处心积虑谋划的所有,她真的无法放弃一个真心为她,不惜付出性命的赫连韬,不管是出于什么,朋友,伙伴,她都不能不站在他身边,不能放任他独自背负沉痛的使命,孤军奋战。

    既然要帮,就要知己知彼。

    木云从外面进来,说道:“姑娘,打听到了。”

    李殊慈惊喜的看向她,宫里虽然处处无法伸手,总算是让她找出一条路子来,“怎么说?”

    “六皇子的那处咱们虽然去不得,但端敏公主宫里,咱们几次去过之后,宫人们对我倒也肯讲几句,有个叫如月的,这丫头的年纪小些,嘴比别人快。从她的话里看,端敏公主身边的宫女嬷嬷等人背景都十分简单,唯有一个,六皇子在出征之前,将自己身边的一位老嬷嬷放在了碧心宫,命她时时看顾公主。”

    “就是那位十分冷淡,在不远处站着,看咱们与端敏公主说话的那位嬷嬷?”

    “对,就是她。”木云点头,目光中透着不解:“这位花嬷嬷性情古怪,她几乎不与人说话,就连端敏公主,也没一句话。她十分害怕这位嬷嬷,感觉她就跟阴曹地府的阴司官一般,有一次还无意中看见她在宫中偷偷烧纸钱。深更半夜,她佝偻着身子蹲在草丛边上,对着火堆念叨这着什么来日往生,娘娘什么的。”

    “这种事是宫中明令禁止的……她难道是祭拜那位娘娘?”李殊慈奇怪道:“可还记得那天是什么日子?”

    “哎呀,我正要说呢!”木云抢着说道:“如月说她记得很清楚,因为是德妃娘娘的忌日,所以君上当时在德妃娘娘的寝宫坐了好些时候,每年这一天,宫里都会有很多人感叹君上的深情。她当时也跟自己别人谈起这事,还幻想着自己将来出宫之后能遇到一个什么样的夫君。兴奋的半夜都没睡着觉,所以才撞见了……”

    “德妃娘娘的忌日……”李殊慈大感意外,“能私自祭拜德妃娘娘,必定是亲信之人,可这位花嬷嬷不是一直看着六皇子从襁褓中长大的么?”总不可能是德妃娘娘在六皇子出生之后就派个嬷嬷去监视,那也太过可笑了,况且六皇子的生母只是一个宫女。而且,按照她们的了解,德妃娘娘根本也不是那样的人。

    “会不会受过德妃娘娘的什么恩情?”青鸽在旁听了半晌,也纳罕道:“可为什么儒王爷要用那样的眼神去看花嬷嬷呢?”

    李殊慈想了想又说:“这个花嬷嬷年纪已经这么大了,二十年前沈皇后出事之后,德妃娘娘,几位皇子身边,一切与之有所关联的嬷嬷和宫女,哪怕是一点点联系,都被处理了,死的死,出宫的出宫,为什么她会留下?”

第221章 隐患(一)

    李殊慈进宫之前特意让蓝心送了消息给俞宝婵,让她隔三差五来李府看看姚氏。

    俞宝婵从二门下了车,先拜会了如今掌家理事的二夫人吴氏。吴氏心肠不坏,为人又爽快,看不上背地里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所以如今府中上下幺蛾子少了,各房的人事也都清爽了许多,当然这也与李殊慈的大清理有直接的关系。

    汪嬷嬷对俞宝婵不能再熟悉,直接将她让到姚氏屋里,姚氏早就听了禀报,这会正等着她,俞宝婵一进屋就直奔她怀里,方才在外面维持的笑容瞬间褪了下去,泪珠从眼眶掉出垂在脸上,“姨母!”

    姚氏小产之下受到双重打击,而这些天因为李殊慈被太后召进宫的担忧,转移了一些注意力,身体反倒有所好转,这会看见俞宝婵委屈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立刻将她抱住:“阿蝉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姨母,姨母为你做主!”

    “是我二哥!我二哥……”俞宝婵痛哭了一会,从姚氏怀中抬起头来,“自从瑾姐姐没了之后,我二哥就整日魂不守舍的,前些日子一口咬定在街上看见了瑾姐姐,母亲拗不过,只能答应帮他一起找,可到现在已经三四个月过去了,根本就没有瑾姐姐的一点消息,父亲和母亲也整日为二哥担忧,就想着为哥儿另寻一门亲事。”

    “正好博阳候夫人上门来,隐晦了提起安远候府上的林三姑娘到了适嫁的年纪,林家十分看好我二哥,我阿娘跟我阿爹商量之后,就将亲事悄声定下了,寻思着,身边有了亲近体己人,心里的事儿也就渐渐忘了……谁知才提起个头来……”

    俞宝婵说着,哽咽的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一会,才接着说:“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二哥,那样温文尔雅一身儒气的二哥,反应会那么激烈!二哥直说不管瑾姐姐是死是活,都要娶她过门,若过了年再找不着,他就捧着她的牌位成亲……”

    “我也不是觉得不好,毕竟瑾姐姐是那样好的人……可是,我母亲却是死活也不能同意二哥应了这样的婚事。二哥说,母亲若再苦苦相逼,他便随瑾姐姐一起去了,两厢干净。母亲被气的夜里就起不来了……姨母,这可怎么办……”

    姚氏下巴颤动的俩下,感到悲戚的同时,忽然想到李屹的婚事,李屹已经这么大了,按说应该兄长先成了亲,才能轮到李殊慈,但皇家的婚事毕竟不同。一来二去,她竟将自己儿子的婚事忘得干干净净。哪有她那样做娘的?

    因为夫婿,将自己的孩子都淡忘在一旁,不闻不问,只顾着自己伤春悲秋,哪里有这样做娘的……姚氏忽然对李屹三兄妹愧疚起来,李唯清那些事反倒在心中淡去不少。“阿蝉别急,世安只是一时间迷了心窍,方瑾是个好孩子,但世事无可挽回,这都是命。换句话讲,你阿娘也有些操之过急了,一会儿我同你一起回去,两厢劝慰劝慰,总不能放任着,让母子之间结下心结了。”

    “姨母能和阿蝉一起回去,就再好不过了。”俞宝婵用帕子抹了泪,点头道。“若是阿慈在家,她定然有主意,这会在宫里,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姚氏也担心李殊慈在宫中的情况,但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见过李唯清的人影了,根本无处问起,若是自己命人去打听,又怕惹了太后娘娘的不快,“阿慈她进宫也有些日子了,按理来说,她也早应该回来了……儒王爷倒是来过两趟,说阿慈在宫中过的不错,太后娘娘也没有为难过她,但没见着阿慈,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俞宝婵也知道李殊慈是去跟太后学规矩了,但这种事情,不过是应应景,世家千金的规矩都是从小便开始教养的,哪有等用着了再现学的?“姨母,明日我便进宫去看望太后娘娘。想必应该能见到阿慈。她一定有主意让我二哥好起来,姨母,我阿娘那边就交给您了……”

    俞宝婵说着,又忍不住哭了半晌才止住泪,起身回了府。

    刚下马车,就见丫头露珠火急火燎的朝她奔过来。“姑娘,不好了!二少爷把夫人给气撅了!”

    “你说什么!”俞宝婵拎起裙子拔脚就往裴氏的屋里跑:“到底怎么回事。我二哥怎么会?”

    露珠跟在她后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跑到门口,一把急拉住她,“姑娘,夫人这会已经没事了!你听我把话说完!”

    俞宝婵急的要命,跺脚道:“快说!”

    露珠四处看了两眼,将俞宝婵拉到角落。“今日林夫人直接找到咱们夫人头上……”

    “哪个林夫人?”

    “就是林三姑娘的姨母,前沈家大夫人。”

    “是她?她来做什么?她不是与沈文瀚和离之后就在家吃斋念佛了么?”

    林三姑娘是林长风嫡出的女儿,是沈渊养母林夫人的外甥女。

    “二少爷之前闹得凶,夫人到底舍不得逼他到那步田地,今天早上,便老爷商量好,要退了林家这门亲事。没想到夫人前脚刚送了帖子到林府,后脚林夫人就来了。”露珠一双大眼睛写满愤懑不平与哀戚担忧,拉着自家姑娘愈发轻声:“林夫人问了夫人的意思,夫人觉得十分愧对林家,愧对林家三姑娘,便言明愿意答应林家任何要求。”

    俞宝婵十分不解,“难道是林家不同意?还是林家提了为难的要求?”

    露珠担忧的点点头,“是。林夫人开始说想见见二少爷,夫人便将二少爷唤了来,谁知林夫人开口便对二少爷说,若想退亲,便将……便将姑娘你……嫁给五皇子做侧妃!”

    俞宝婵耳中一声轰鸣,宛如冬雷炸响,强自按捺住,“荒唐……她为什么会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我阿娘是不会答应的!”

    露珠急声道:“夫人当然不会答应,当下也顾不得什么,就斥了林夫人一句,林夫人却不理。只看着二少爷说,还能让他见到方大姑娘!二少爷答应了,竟然答应了!”

    “我不信!”俞宝婵甩开露珠,“二哥不会这么对我!二哥不会!阿娘也不会!”

    “姑娘!”露珠见俞宝婵跌跌撞撞的往前跑,急忙扯起裙子追了上去。

    南郡府,刘知府已经将自己的地方让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看着向九,目光中有欣喜也有一些无法看透的东西。向九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道:“你这么看着我,我可受不住……你还是有话直说……”金曜的变化何止是一星半点,这半年多在军营,他黑了一些,糙了一些,身上还带着儒雅的韵,却没了闲适的意趣。

    六皇子拍拍他的肩膀,道:“见到你,我当真高兴,但,有句话我要以一国皇子的身份问你,也要以朋友伙伴的身份问你。”

    向九被他说的莫名其妙:“你问你问!”

    六皇子知道向九的性子,但有些事,不是任何情况下都能揭的过去的。“你是上阳宫的人,那你现在?”同是上阳宫的人,柳如刀从沈家兵变之后便跟随唐钧眉入了安阳公主府,这也代表了上阳宫的态度,向九也是上阳宫的人,他有必要问清楚,还有李殊慈,毕竟,她与四皇子的婚事在即。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总该理一理。家与国,亲与友,有时也要不得已划下界限。

    向九是一根筋,脑子一般不会转弯。但他又不傻,怎么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味呢。“我来之前,李虫儿就与我说了,若是世子在这,便让我与木山留下,同世子与六皇子一起。”

    木山很高冷的站在向九身后,目光看着地,一动不动却没反驳他的话。

    金曜眸光变了变,如果他的后脑勺长了眼睛,并且能够穿过屏风,定然能看见屏风后的那条人影复杂难掩的情绪,“你这话……”

    向九唉了一声,“你们同李虫儿的交情也不浅,咱们都是熟人,自然都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那样刁钻,眼里又容不下沙子。我来的时候她就很严肃的叮嘱过我,跟着世子和六皇子一起,咱们在一起,走一条路。”

    六皇子愣了一下,他当真没想到。他还没等反应,屏风后的赫连韬已经闪身出来,满面的风霜无法遮挡从内而外爆发出的欣喜,“她……她当真这样说么?”

    向九几乎从原地跳起来!上前一把搂过他的脖子:“你果然在这没错!在你失踪的消息传来的头一天,李虫儿就说你定然暗中到了六皇子这里。哈哈!如今叫我逮到了你,总算都能安下心来了!咱们得想办法将消息告知她才行!你不知道,这段时间,虽然李虫儿有所猜测,但大家都很担心你!就怕你被沈渊那对狗男女给祸害了!”

    赫连韬身上还有几处旧伤,被他捶的几乎伤口崩裂,却也跟着他笑起来,那些欣喜都变成了眼中的星光,六皇子将向九从赫连韬脖子上拉下来,无奈道:“你身为唐钧眉的亲传弟子,若是如此,岂不是要同你的师门起纷争么?”

    向九有些失落,有些难过,却十分坦然:“李虫儿说,我师父也不能确定上阳宫最后的结果,若他们真的选错了,至少还能有我。当时我师父叮嘱我的一些话,后来想想,似乎就是这个意思。”

第222章 隐患(二)

    隆冬时节,今年的雪尤其多,这会儿又是漫天飞白。大安宫中一色朱栏画柱,四处的红梅红瓦沾着雪色,如同书墨间的留白处,引人遐思。李殊慈进了凤仙殿,惠妃已经伴在太后身侧说着闲话,见她进来,也不等李殊慈行礼,就率先开口对太后道:“永宁县主在宫中住着这些日子,臣妾越看越发觉得她这通身的气度,活脱就是个小号的李相爷。”李相爷指的自然是新继了父任的李唯清。

    惠妃的言语宽厚婉转,可李殊慈却从中听出了别的意味。

    李殊慈自重生以来,便置身于如何让父母兄弟远离阴谋算计,为她们的小家撑起幸福安康的一片天来。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直信任,崇敬的父亲才是那个更甚于祖父,心心念念投身于权势的人,甚至早在祖母过世之前,便与儒王互通有无。

    那么她前世受的那些苦,到底算什么?阿娘和弟弟的死又算什么?沈家的阴私手段铺天盖地就为了要她们的命,父亲既然是如此这般有城府心计的一个人,难道都没看在眼里吗?为了隐藏自己任由她们母女受尽苦楚欺凌吗?

    她不想深思,只想在看透一切之前等待父亲的一个解释。可到现在为止,他连半句话都没有。

    李殊慈对惠妃的话并没有什么心情搭茬,只是例行请了安,便坐在一旁听候吩咐。惠妃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两转,也不再说什么,倒是太后问起了煦文帝的身体:“王美人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君上的身体日益好转,只是不知这病因到底是何?可能去了根源?”

    五皇子的话在惠妃的脑中打了个旋儿,她笑说:“君上的病并非什么重症,只是多年淤积而成的顽疾,君上忙于朝政时时不能好好将养,现今我这侄女进了宫,她性子柔和乖巧,很得君上的欢喜,听说君上很听她的劝。”

    太后点头:“很是。”

    李殊慈的眼睛只盯着眼前的紫玉熏笼,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她学完了规矩,太后又以舍不得她为由要多留她一些时日。此时想知道宫外的消息越发艰难,频频受阻。

    翌日,俞宝婵以探望太后为由,进宫与李殊慈会面。

    李殊慈也早得了消息,在太后跟前领了去迎俞宝婵的差事。两人一撞面,李殊慈便看出俞宝婵的不对劲,两人牵起手,都没说话。正巧在寿坤宫门前碰见给太后请安出来的五皇子。五皇子站在门匾之下,受了她们的礼。

    五皇子因着惠妃之前跟他提到的话,不由着意打量起俞宝婵来。

    俞宝婵虽不若旁的闺秀身材纤细高挑,但刚刚及笄的她,脸颊红润肌肤盈透,弯峨眉俏琼鼻,粉唇杏眼,倒是个十分有福相的娇俏相貌。心下不由有了几分欣喜。他也没想到惠妃会有这样的打算,但对他来说,能让俞家的女儿来做他的侧妃,对他只有大大的好处。虽说俞宝婵是俞家的掌上明珠,万千宠爱,等闲自然不会给人做妾。但他非等闲,他是皇子,尚有一争之力,只要手段用的恰到好处,他也不怕俞家人不同意。

    李殊慈察觉到五皇子的目光有些异样,便着意看了他一眼。方才俞宝婵紧抿着嘴唇并不开口问安,只是微微蹲身行了福礼,她心中不由疑惑。

    宫中不比别的地方,俞宝婵尽管小心翼翼不让自己露出悲态,可又怎么能瞒得过李殊慈的眼睛。两人到太后面前转了一圈,你来我往的说了些闲话,便回了李殊慈的住处。木云也看出她是有事要说,一个闪身跳到外面守起门来。青鸽送了热茶到她手里,道:“俞三姑娘这是怎么了?”以她往常的性子,见了李殊慈,早就说开了。

    俞宝婵不知道怎么开口,启了启唇,又噎了回去,眼泪无声的淌下来,李殊慈连忙递了帕子,俞宝婵一把捉住她的手,“阿慈,本来这事……不应当对他人说起,但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俞宝婵将林夫人提的话一说,李殊慈心里便升起一股邪火来。她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为了惠妃出面得罪俞家,对她有什么好处?“你阿爹阿娘怎么说?你二哥怎么会答应这么荒唐的事?俞二哥不是这样的为人……你先别急,这其中兴许有内情。再说,这事你二哥说了也不算,你阿娘不会同意的。”

    而且方瑾的死虽然是沈渊造成的,可若是没有她,沈渊也不会盯上方瑾。对死去的人的愧疚往往会被转移到活人身上,她觉得愧对俞世安,想过很多弥补的办法,却终究不能换回方瑾的命。

    “阿娘已经气病了,阿爹昨日将二哥叫到书房,谁知两人没说几句就翻脸了,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两人剧烈的争吵声。我就偷偷站在门外……二哥吃了秤砣铁了心,一口要死退亲,父亲问,那你妹妹怎么半,我二哥竟然说,让我嫁给皇子没什么不好……这,这不是我二哥……我二哥不会这么对我……”

    李殊慈的惊愕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如果说世上什么样的伤害最重,当属所亲所爱的人了。当下李殊慈却是最能理解俞宝婵的心情的。

    “你先别哭,哭也没用,既然事情发生了,想要解决,总的找出原由才好。”此事处处透着奇怪,不仅仅是俞世安,就是林夫人为什么要帮惠妃做这恶人呢?“总之,我也不会让你嫁给五皇子做妾。”

    虽然五皇子的实力总的来讲并不算太弱,但一件事能否成功,不仅要看周遭的环境势力,还要看这个人本身。五皇子相对于现在的儒王和六皇子来说,就差的太多了。

    “阿慈,你当真有办法?可若这事不成,我二哥他会不会真的一头碰死?”俞宝婵无措的抹掉眼泪,“他虽那样做了,但我不相信这是他的本心……我虽不关心朝政,但如今这样的局面,我也听我爹说了几句,惠妃想要扯着林家,还要拖我们俞家下水。”

    事情远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但道理却是没错的。“但这话林夫人既然已经找到了你们府上,你多少也要出去避一避。你阿娘不是病了吗?以养病的名义,你跟你阿娘一起。不管林家还是惠妃哪头,也能拖上一段时日,咱们在中间就有转圜的余地。”若是传出去,俞家的声明和俞宝婵的闺誉还要不要?即便躲过了,将来说亲也是一道坎。

    这事若是处理的好,就是林家人的不是,若是处理不好,就成了两家人的稀泥,最终受害的跑不了俞宝婵。

    “嗯,我听你的,我回去就跟阿娘一起去城外菩提庵静养。”俞宝婵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她哀哀的看着李殊慈,“阿慈,我一直不敢与你说,我心里……”

    “好了……先别想那么多,咱们先将眼下的事情解决了。”李殊慈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从她的一举一动就知道她对向九存了些许心思,平安无事的时候尚且不论,当阻碍横亘在那里的时候,就什么都想不开了。向九的来去李殊慈无法做主,她不想让俞宝婵将明话说出来,一旦诉诸于口,所有的情感都将在那一刻生根发芽,全力倾注,整颗心也再无可挽回了。

    送走俞宝婵,李殊慈也心乱如麻,她不应该想着出宫去,她此时应该想办法扎在宫里,虽然危险,可离危险越近,离漩涡的中心也越近。

    “拿斗篷来,咱们出去走走。”

    李殊慈进宫之后,轻易不会离开寿坤宫。第一,她是儒王的准王妃。第二,她是权臣李唯清的爱女。这两个身份,都会惹来麻烦。但现在李殊慈的想法完全相反,麻烦不是用来躲着的,是用来解决的,只有出现麻烦,她才能施展手脚,让事情朝她希望的方向去发展。

    后宫之中,麻烦所聚集之地,当属御花园。

    冬日的御花园不同于夏日烟雨软浓,自然另有意趣所在。有句话叫做,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来得巧不如来的好。李殊慈才踏如园中,便见雪地之中有几排脚印,李殊慈踏上去比了比,笑道:“咱们往前走走。”

    前方高台,孤天阁直立其上,只开了半扇小窗,李殊慈目力过人,一眼就看出黑衣绣金的煦文帝端坐在里面,他身后露出一脚内侍的袍服,应该是朱大官站在他身后,却不知对面的人是谁。

    李殊慈将手炉递给青鸽,“这雪莹白剔透,就这么散落在这,有些可惜了,咱们来堆个雪人吧。”

    木云欢呼一声,她在太后宫里实在有些施展不开手脚,听李殊慈说要堆雪,立刻动手,也不嫌冷,不一会,就与李殊慈合力卷了雪,来来回回滚了一个大大的雪球,青鸽直在一旁唠叨着别冻着之类的话。“姑娘仔细着,哎!木云你看顾这些,别让姑娘滑倒了!”

    李殊慈和木云玩的不亦乐乎。

    当她们滚成第二个雪球时,朱大官终于面带笑容的来请了。“永宁县主,君上宣你过去说话。”

    李殊慈背对着他暗笑了一回,才转身去拜:“朱大官有礼了。”

第223章 熟面孔

    李殊慈一个人走上高台孤阁,天色的阴沉和白雪的明亮似颠倒的天地一般。煦文帝的精神状态的确好了许多,至少上次在隔着地宫的壁顶听到他声音的时候,李殊慈觉得他已经一脚踏入鬼门关了。

    阁内暖融,她微微缩起的肩膀也逐渐放松下来:“扰了君上幽静,臣女惭愧。”

    煦文帝不曾抬头,依旧看着眼前的云子,低低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李殊慈微微抬头往她对面的人看去。乍看之下,她便觉脑中一空,随之,一些记忆如退回的潮水轰然冲回岸边,激烈震荡在她脑海中,久久无法平静。

    朱大官见她愣怔,便在她身后轻声提点道:“这是惠妃娘娘的侄女,新入宫的王美人。”

    此时与煦文帝对弈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李殊慈晾在一旁,转头朝她歉意的笑了笑。然后才将一颗白子落下。她面容低垂,一双清露般的眼睛满是湛然纯净。脸色比常人苍白许多,所以她在脸面颊上稍稍涂了一层薄粉,看上去更如摇曳在雾霭中的初绽的白梅,凛冽动人。

    李殊慈抚平心口的那抹冰凉,“王美人安。”

    两人一局已毕,王美人起身与她回礼,君上也将目光转向她身上。“永宁果然与众不同,出类拔萃,不愧是子方的女儿。”

    “君上过奖了。”李殊慈不难理解他这句‘与众不同’的意思,沈家频频倒霉,和她有极大的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只是她听得‘永宁’二字,不由微微诧异,这是他亲封的称号,这般亲切的称呼出口,足见他对李家的恩宠。

    前世这个时候,沈家还在朝中颇有声势,而她,仍在是奋力挣扎讨沈渊欢心的沈家大少奶奶。毫无疑问,她的重生,让世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甚至让储位之争提前进入了激烈紧密的争夺。

    但,有一件事,本质是没变的。煦文帝,儒王和李唯清的相互利用跟合作,导致沈渊想法设法争夺侵蚀李家。姚氏的死,还有她自己的悲惨,很难说跟她们没有一点关系。她虽不至于把他们恨到沈渊那样的程度,可从这一点来说,李殊慈也不想让他们得逞。

    “永宁在宫中也有一段时日了。不知在永宁心里,宫中与宫外相比如何?”煦文帝的话看似闲话家常,其实很要命,她现今是儒王的准王妃,太子之位尚且还未决策,若说宫中好,恐有谋取之嫌,而她又怎么能说宫中不好?

    “回君上的话,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以小看大,皆在君上的治下,又有何不同呢。宫里有宫里的好,宫外也有宫外的好。”本来她想见煦文帝一面,一是想看看煦文帝此时的身体状况是否真的好转,二是想借机确定煦文帝的心意。此时见着了这位王美人,她却将本来打算要说的话都藏回了肚子里。

    煦文帝盯了她片刻,也不知是为难还是试探,紧接着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家常话,见她说话中规中矩,便也歇了心思,“大夏使臣已然进京,康阳不日即将远嫁,太后一个人在宫中,你便留下多陪伴她老人家些时日。”

    居然也是让她留在宫中的意思。李殊慈暗中扫了王美人一眼,应道:“是。”

    李殊慈看下脚下的莹白,一步步踱回去,脑中却满是王美人的面孔。

    珍姨娘,前世沈渊的妾室,如今为什么化身惠妃的侄女伴在君侧?如果不是珍姨娘,她的幼子不会在胎里就带着病。如果不是珍姨娘,她不会相信魏成君的话,给又禹换命,继而被李姝乔抓住机会害死李岫。

    按时间来算,她确实还没有机会进沈府,沈家这会已经倒了,她就被送进了宫。

    所以说,珍姨娘是惠妃安插进沈府的眼线?李殊慈的思维有些涣散,她走过高墙游廊,眯眼看向前方,但如果是这样,煦文帝对惠妃引荐的人也太过没有防备了。这绝不是煦文帝的性格。

    李殊慈路过康阳的仪华殿,不由停了停脚步。木云探了探头:“怎么了?”

    此处正是仪华殿后殿的位置,李殊慈又往墙根出站了站,示意她别出声,别人兴许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康阳暴跳如雷的摔打声,但李殊慈却能听得更清楚,奴奴在哭,口中含混不清的解释着:“奴婢没有乱说,奴婢怎么敢消遣郡主?是奴婢亲耳听到的。”

    康阳冷哼一声:“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怎么能听见的这话!”

    奴奴上次陷害李殊慈不成,已经被康阳折磨的死去活来,这会根本就不敢说假话,“是上次跟郡主让奴婢去求见惠妃娘娘……求惠妃娘娘相助的时候,奴奴见五皇子从里面出来,便悄悄避了开去。他身边的王公公亲口说的……他以为惠妃娘娘是要王美人给五皇子做侧妃的,五皇子面色也很不好,正巧王美人从前面路过,五皇子还想拔脚去追,最后却转身走了……奴婢看的清清楚楚,绝无半句谎言……”

    康阳私下去求惠妃的事情李殊慈是知道的,她们住得近,康阳不懂得笼络人心。身边没有几个贴心的人,有什么动作,只要稍微一留心就能打听的一清二楚。

    “此话当真?”康阳声音中有疑虑有兴奋,“若是这样……”

    后面的话声音是在太小,李殊慈也听不清楚了,但之前奴奴说的话已经在她心里翻滚起来,赫然将她心中的疑问点亮。

    回到合宜殿,李殊慈将方才康阳和奴奴的对话说给青鸽和木云听,两人对视一眼,青鸽道:“王美人说是惠妃娘娘的侄女,其实是六君门的师侄。若要进宫为嫔妃,定然早就与君上透过口风,又怎么会让五皇子生出这样的误会?”

    “所以能让五皇子生出误会的,只有王美人本人了。”李殊慈沉吟片刻,也觉得十分奇怪,“惠妃能让她进宫给君上治病,说明她们之间早有默契,王美人又为什么要背地里去招惹五皇子?”

    “是啊……惠妃年纪渐长,也有让王美人替她笼络君心的意思。王美人不会不知道,她不费心对君上示好,招惹五皇子做什么?”青鸽也意识道其中的异常:“她们本身是一条船上的人,王美人此番作为就不怕惠妃娘娘知道以后怪罪她吗?难道她是出于真心?”

    “不会吧?她此前又没见过五皇子,进宫之后只在惠妃宫里住了几天,与五皇子见面的次数也有限的很。再说了,王美人能被送进宫谄媚君上,肯定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就算真一眼就对上了,又能有多少真心?”木云不屑道:“我宁愿相信她们不是一条船上的人!”

    “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李殊慈听了她的话倒是愣了愣。青鸽道:“这怎么可能?惠妃娘娘精明聪慧,否则也不会把持后宫多年。若王美人有异,她难道会看不出吗?何况六君门的弟子如何做的了假?她的医术还能有也做不得假……”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医术这种东西,最能做的了假。魏成君医术那般不堪,还不是将沈渊给骗了?这天下间有无数种药材,能让你暂时忘却痛苦,过的比常人还舒坦。”木云两手一摊,“不过,这些费脑子的活,总之我是想不出来的。我去找如月,争取跟花嬷嬷混个脸熟。”

    珍姨娘……她的精明厉害恐怕比惠妃若不到哪里去,否则又怎么会将她害的那么惨,还能退居身后,做一朵乖巧的白莲花呢。“如果咱们说的这些不可能,都变成可能呢?”

    “姑娘的意思是……”

    “如果六君门的弟子当真做了假,王美人的行为当真有异,她与惠妃也当真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李殊慈的目光紧紧盯着廊下,目光中的恨意在这一刻无比清晰起来。“如果这个王须灵是假的,就一切都说的通了。”

    “姑娘……”青鸽不安的拽了拽李殊慈的袖子,“这……说不得只说姑娘想的太多了。”

    胡珍,她对五皇子的撩拨,是要拿捏五皇子,诱使她做错事吗?她不是沈家的人,不是君上的人,也不是惠妃的人。那么还有谁,能有如此耐心,深藏不露,前世将她送进沈府,今生让她李代桃僵送到君上身边?

    儒王……

    原来祸乱的根源一直就在她身边。

    前世她是个可怜的瞎子,这一世她擦亮眼睛往前多走了一段路,却又差一点重蹈覆辙。母亲,弟弟还有大哥,阿慈一定好好活着,但首先,她得先让仇人去死!

    “人心叵测……”李殊慈默然沉寂了片刻,丝丝寒意从窗子的缝隙透进屋里,她逐渐冷静下来。“这是康阳的机会,也是我们的机会。”

    青鸽一听她这话,心里头一团火烧过,知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便等着她继续开口。

    “大夏使臣不日便要进京……”事到临头,她要打起精神。

第224章 各有目的

    朱大官一早就到了新修缮好的儒王府上,都是严格按照规矩祖制,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看的,但他亲自走这一趟,代表的是煦文帝,送来的父亲对儿子的关心,自然又有所不同。金晟从里边迎出来,两人客套半晌,朱大官跟着他绕过影壁,除了一些原本就有的古树,还空着不少地方,似乎是要等开春之后,再移栽些其他品种过来,因此各处都显得十分宽敞。

    “听说永宁县主欣喜花木,王爷当真费了不少心思。”

    金晟笑起来,道:“这一砖一瓦都有规矩,只能在旁的地方让她觉得欢喜舒坦。朱大官不如与我进去喝杯茶。”

    朱大官从善如流的跟着儒王进了书房。本身他也不是真来看屋子的,他什么样的屋子没见过。

    金晟勾住袖口往麒麟宝瑞香炉中添了片香,又亲自煮了茶汤递到朱大官面前。朱大官竟也没觉得有何不妥,看着茶汤里隐约浮现的巍峨山川,笑道:“我也不是今日才知道子方博学深沉,可事到今日,我却觉得有点不安,你我三人筹谋多年,他的城府比我想象的还要深沉得多,他常年伴在君侧,不知王爷可知道他当初为何选择咱们?将来永宁县主若成了皇后,他更是有着一等一难驾驭的风险。”

    金晟并没有半点愕然惊疑之类的情绪,显然是心头早已想过此番问题:“他当初答应咱们的条件便是除他之外,不将李家其他人扯进这桩事中。可就算他种种筹谋周密精妙,但时隔近十年之久,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阿慈会与我结为连理。一个越是在某一方面过分出色的人,越是在另一方面有所缺陷。所以当初他才会以此为条件。”

    “这样的人虽然难以完全把握,可一个能够完全握在手心之中的人,恐怕能力也十分有限。将来我必要君临天下,如果连一个可用的人才都无法收服,又谈何其他?”

    朱大官惊异的看着金晟,沉默片刻,才抬头问道:“那是王爷年纪不过**岁,莫不是就想到了今日这一层微妙?那你对那永宁县主?”

    日光穿过重重冬日寒冷,落入窗棂内,又投射与金晟的眼中,让他素日看上去清冷深邃的眸光透出几分温润,“世事难料。”

    李殊慈穿过重重怒放的寒梅,隐约看到前方一个艳丽的身影在梅林中伫立,她停住步子:“前面有人在那,咱们不好扰了他人清净,便先回去吧。”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前面不远的人能听见动静,她刚刚转身还没迈出步子,康阳沉郁略显暴躁的声音便传过来,“什么人!给我站住!”

    李殊慈和木云对视一眼,又回转过去:“原来是康阳郡主。”

    “你是来看本郡主笑话的?”康阳几步走到她近前,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别忘了!这件事与你脱不了干系!”

    “郡主这话错了,和亲这种大事,岂是永宁可以置喙的?不过是太后娘娘问到头上。永宁实话实说罢了,最终下定论的还是君上。若是郡主有何不愿不明之处,还是去与君上说的好。”李殊慈今日就是来找她吵架的,她看了一眼站在康阳身后沉默不语的舒云,叹道:“不过君上应该也听说了郡主对自己的贴身婢女行凶之事,想必不会见你了。”

    “你!”康阳的手指几乎戳到了李殊慈的眉心。李殊慈吓得往后一退,“哎呀,郡主发了好大的脾气,永宁还是先告辞了。”

    李殊慈转身便走,身边的木云语气极尽嘲讽说道:“郡主竟然还如此跋扈,听说君上身边的王美人医术甚高,姑娘不如让王美人来帮你瞧瞧吓坏了没有!”

    “你这丫头,可别说胡话,王美人虽然性子温和好说话,那也是宫里的娘娘,哪里给咱们瞧病的道理……”

    康阳怒意未减,心里却也泛起了嘀咕。因为舒雨的事,她丢的何止是脸面。连太后都将她叫过去大骂了一顿,她怎么知道舒雨正逢‘小日子’?她怎么就心性凉薄恶毒了!她瞪着舒云道:“你也这么想吗?我叫了所有的御医来给舒雨看病,结果都是让养着!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若再这样下去,她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若想扭转她的名声,首先要将舒雨的事情处理好才行。

    “奴婢不敢,只是舒雨若再这样下去,恐怕……”舒云连忙跪了下去,即便康阳已经‘后悔’,想尽办法给舒雨诊治,可妇科病症,本不好根治,她们做奴婢的又不比主子,舒雨的处境就更加难了。“方才永宁县主提到的王美人,传说医术高超,说不定能治好舒雨,不如郡主去求求太后,若王美人当真治好,岂不两全其美?”

    王美人?

    康阳想起奴奴说的那番话,若是王美人能常常到寿坤宫来,而五皇子又惯会在太后面前尽孝,她打算的事,岂不顺理成章?可转念一想:“王美人品级再低,那也是君上的妃子,如何能来给一个丫头看病?”

    舒云见她真有此意,也不管膝下冰雪沁凉,便膝行上前拉住她的袖子,劝道:“郡主,今时不同往日,您若和亲夏国,舒云和舒雨必要与您同去,您若是求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体恤您远嫁孤苦,必定会同意的。”

    康阳被‘远嫁孤苦’四个字刺痛了一下,咬住下唇,愈发不想坐以待毙,“走,我们这就去见太后。”

    太后正在榻上闭目养神,见康阳来了不由皱了眉头,刚想赶人,康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后娘娘,之前是康阳做错了,康阳一时糊涂,并不是有意下手重伤丫头,她们两个从小陪伴我,我拿她们当自己的亲人一般无二,怎么会有意做出此事……求太后娘娘体恤康阳即将远嫁的份上,原谅康阳……”

    太后听她似乎已经认命和亲的事情,起身看着她,“你想通了?”

    康阳眼珠通红浮肿,泪珠盈盈,显得十分可怜无依:“是,康阳想通了,当年康阳受太后娘娘的庇护和君上的厚爱,如今能为崇南效力是康阳的荣幸。康阳先前不懂事,贪恋太后娘娘的宠爱,竟置家国于不顾……是康阳错了……但有一件事,康阳还要求太后娘娘成全……”

    “此事你也有委屈,既然你能想通,哀家也不怪你。”太后长叹一口气,她终究是看着康阳长大的,只要康阳听话,她怎么会介意多给她一点慈爱呢?“有什么事,你且说来听听。”

    到底还是不肯对她轻易松口的。

    良女官上前扶着她起了身,她两手搅在一起,看似不安的说道:“太后娘娘,康阳知道这样不和规矩,但舒云和舒云陪伴康阳多年,如同亲人一般,此次远赴夏国,她们是必定要与康阳同去的,可舒雨如今的身子……”

    “原来是这事。”太后送了口气,若不是什么太难为的要求,她自然不愿做恶人。“这有什么难?尽管用最好的药材最好的御医为她诊治便是。”

    “之前康阳已经请了好几个御医来看,都说只能养着。”康阳上前两步,道:“听说新进宫的王美人医术过人,君上的顽疾都不在话下,想必舒雨的病并不算什么,只是王美人毕竟是嫔妃,康阳怕冒犯了王美人,所以还请太后娘娘为康阳说说话……”

    太后看了她两眼,虽说一个嫔妃给一个丫头诊治,确实有些不太合规矩,但此事又不与往常相同,她思忖半晌便对良女官说道:“你去请王美人到哀家宫里来。”

    良女官应声而去,康阳舒了口气,舒云在一旁也露出喜色。

    王美人气质出众,动静皆宜,见了太后俯身拜下,面目柔和温婉,声若琉璃冰玉,让人生不出半丝讨厌来。太后笑着点点头,道:“且坐下说话吧。”

    王美人落了座,见康阳时不时盯着她看,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太后。太后便先夸赞了她一番,对君上病情的尽心云云,然后又说了康阳的事。

    王美人目光盈盈看了康阳一眼,对太后笑道:“原来是这样,郡主于国有大义,舒雨姑娘是郡主的亲信,往后随郡主远嫁,自然不能病着,若太后信得过臣妾,臣妾自当尽力。”

    一番话说的暖心又漂亮,太后满面笑容,十分满意。“那便有劳你了。”

    康阳怎么会知道王美人此时正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当下高兴道:“康阳先在此谢过了!”

    合宜殿,木云将凤仙殿里的动向说与李殊慈听:“康阳郡主先是到了凤仙殿,随后王美人又被叫了过去。然后王美人与康阳一同回了仪华殿。想必已经成了。”

    李殊慈道:“王美人既然得了这个机会,必定不会放过,她的目的在于五皇子,若五皇子在这个时候与君上的嫔妃有染,定然难逃罪责,此时康阳为了和亲之事,从中作梗,牵扯到大夏使臣……到时候,不仅俞三姑娘的事情解决了,咱们还有更多的可行之处。”

第225章 好戏开场

    农历十二月初一,大夏使臣的队伍终于浩浩荡荡进了京,从洪胜门一路穿过街市往大安宫去。百姓隔着几条街挤在一起看热闹,今年大夏进贡的仪仗队伍似乎比往年长了不少,声势却极低调。

    李殊慈被禁在深宫自然不能出去看这份热闹,但后宫也有后宫的办法,太后端庄自持,不会稀罕同其他嫔妃一样看这些热闹,但这并不影响其他后宫女眷的兴致,就连安阳公主也特意邀了李殊慈同到福灵宫坐坐。

    依山而建的福灵宫,在大安宫地势最高,重重叠叠的大小宫阙依旧飞檐斗拱,金碧生辉。而她与儒王遇刺的那个情景,此时想起,如同已经过了千万年,那淡淡而生的情窦,也早已随着事发千百而磨灭了。

    宣武门外车马止步,大夏使臣率先下了马,又从马车中扶出一位面目秀朗,英姿勃发的少年郎,嫔妃们也都惊讶的议论起来,安阳公主道:“这难道是要迎娶康阳郡主的三皇子荣挚么?之前竟没有消息说大夏的皇子也要来。”安阳不禁笑着点头,“倒也配得上咱们崇南的郡主。”

    李殊慈也没想到大夏竟然如此有诚意,便仔细往那里瞧去。

    荣挚一路带着笑,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先前那位使臣落后一步跟在他身后。再往后,率先跟了一队抬着雕花担子的青壮汉子,四人一抬,一对儿一排往前走着。各个昂首阔步,腰背挺直。红彤彤的木箱中装着的自然是布匹绸缎,茶品药材还有各色珍宝特产等,竟足足有九九八十一对儿。

    李殊慈她们坐于高阁之上,并非看的十分真切,但数量上却比旁人数的清晰。安阳公主从小长在锦绣堆里,也不免有些惊异:“看来大夏对和亲一事果真诚意十足。”

    后面的几个嫔妃这才恍然想起还有这回事:“怪不得今年这般隆重,原来是迎娶康阳郡主的聘礼。”

    “聘不聘礼的先不说,你们看看后面是什么!”湘妃语气泛酸,引得其他人又往下面看去。

    原来队伍到此还没完,后面一式一样的跟了八抬朱红雕漆大撵轿。

    八人抬的四方大撵轿,每个撵轿上方都坐着一位衣饰华美,满头珠翠的美人。样貌虽看不真切,但那影影绰绰的仙姿已足以引人遐思了。华妃手里的帕子几乎被扯碎,有一个湘妃已经够她头痛了。这大夏送什么不好,非要送美人?还一送就是八个!

    她是不愿意,但有人肯定比她还不愿意。当下淡然道:“君上勤政,就算是各个绝色,也不过应应景儿。”

    湘妃听了这话果然冒出火来,她用帕子沾了沾唇,道:“华妃姐姐这话说的没错,总之不管有没有美人,都与姐姐你没什么关系。”

    本就沾不到雨露,还介意这雨露给谁吗?

    华妃听了几乎咬碎压根,狠狠捏住帕子,嘴上却回的轻巧:“湘妃妹妹也该高兴才是,九皇子和十五公主在你宫里,妹妹现下忙的不可开交,哪有时间伴架,是得有人替妹妹服侍君上。”

    自从往王美人进了宫,哪还有她湘妃什么事?她这‘最受宠的妃子’也不知多受了少冷落了。每次去求见煦文帝,煦文帝不是让她好好照顾皇子,就是让她好好照顾公主。

    湘妃回头看看四处,发现王美人坐在角落,安静的看着下方的队伍,浑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湘妃冷笑道:“你倒是淡然,也不怕新晋的美人抢了你的风头?”

    王美人的目光从远处挪回这些人身上,淡笑道:“妹妹何时出过风头?妹妹不像姐姐那般得君上的欢喜,只盼着君上莫要过多劳累。”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湘妃一个利索的箭步冲到她面前,这简直就是在骂她狐媚子。一些从前看不上湘妃得意的嫔妃已经窃笑出声。湘妃脸面挂不住,尖锐的指甲笔直的对准王美人的鼻子。

    李殊慈暗中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下了然,‘王美人’虽然是奉命行事,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但从来不会忘记争宠,毕竟得到丈夫的宠爱能让她这颗‘棋子’过的更好,也更便于行事。她心下正想着,便回头去看,没想到湘妃竟然上前推了王美人一把,王美人身子一歪,手忙脚乱间竟然一头磕在柱子上,当下软软的滑倒在地。

    安阳蹭的站起身,本来君上嫔妃间的事她管不着也懒得管,可在当面出了事,她也发了火,当下几乎将湘妃的脑壳子瞪穿:“好个不省心的!来人,立刻将王美人抬回去诊治!将湘妃押到太后面前处置!”

    “我……我不是故意的!”湘妃见王美人撞了柱子,当下也慌了手脚,安阳虽然只是小姑子,可毕竟她是一国公主,无比尊贵,又与君上感情极好。湘妃下意识的想要下跪求人,可跟小姑子下跪算什么!当下扎着手任由两个女官拽着走了。

    安阳看了李殊慈一眼,“没吓着你吧?”

    李殊慈温婉笑道:“并没有。”

    安阳拍拍她的手背,说:“好歹事是咱们眼前出的,咱们也去太后那里看看。”

    李殊慈乖顺的点点头,她当然也要去看看。王美人看着柔弱,实际上可半点不好欺负。她若能这么轻易就给别人害了,她就不是李殊慈所知道的‘珍姨娘’了。

    李殊慈回到太后宫里时,王美人此时已经醒了,“多谢太后关怀,臣妾已经没事了,可惜今晚的盛宴臣妾是如何也去不成了。”她的额角破了块皮,微微泛起青紫。

    前面君上这忙着两国交好的事,自然没时间理会这些有的没的。何况王美人只是给撞晕了,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太后见她没有要吵着跟君上告状的意思,面上的神色好了不少:“到底是你懂事些。”

    湘妃在太后面前委屈了一阵,磨破了嘴皮到底还是被禁了足。安阳留下陪太后说话,李殊慈就回了合宜殿。“看来这戏已经开锣了!”

    青鸽眨了两下眼睛,一面给李殊慈换衣,一面说道:“王美人是故意的?”

    木云道:“定然是故意的,我见她步态轻盈,不像是弱不禁风的,怎么会被湘妃轻轻一推就倒了?不过,她故意撞破了头,难道是根本不想去晚宴吗?”

    李殊慈笑咪咪道:“把咱们改备的东西都备上,能拉几个下水就一个都别放过!”

    冬寒吹不进和盛殿一星半点,煦文帝和惠妃高高的坐在金殿之上,笑容适中的听着荣挚和宋济轮番夸赞崇南这好那好,而李殊慈与一干嫔妃和诰命女眷则在侧殿之内,说是侧殿,其实与金殿不过相隔一层薄锦,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到能清楚的看到外面。

    寒暄告一段落,之前用撵轿太近大安宫的八名女子,此时半幅薄纱遮面,如烟如雾飘入大殿之中,结袖环珠,踏歌起舞,脚腕上的金玲发出清脆悦耳的金鸣之声,撩拨的人心痒唆唆地。

    俞宝婵携着母亲避去了菩提庵,此时李殊慈身边坐的是京兆尹家的一对姐妹,祁柔和祁嫣。祁嫣知道李殊慈与儒王即将大婚,便扭过身,趁姐姐祁柔不注意,对李殊慈笑道:“李姐姐,上次咱们见面还是在太后的寿宴上,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

    李殊慈知道祁嫣活泼,便笑答道:“当然记得,祁妹妹活泼可爱,我见了你很是欣喜呢。”

    “真的吗?”祁嫣听她如此说很高兴,今日胡毓蓉没来,她在祁柔面前枯坐了半日,终于找到愿意和她说话的人了:“我常听我娘提起你的,我很羡慕李姐姐的。”

    李殊慈觉得新鲜,她重生回来,刻意低调,不愿引起他人过多注意,从前的骄横任性几乎都去了根,没想到还是有很多人议论她么?“羡慕我什么?”

    “哪里都羡慕啊!李姐姐是个大美人,又出身世家大族,何况李丞相那么厉害,肯定可以庇佑姐姐一辈子。”祁嫣的父亲虽然也在上京做官,但终究家中根底浅薄,恐怕是碰巧听说了世家大族如何如何,便生出了一些羡慕之情,不过她这番羡慕坦荡率诚,没有半点嫉妒讽刺的心思。“最重要的是,姐姐不日就要与儒王殿下大婚,儒王殿下……那可是儒王殿下呀!谁能不羡慕呢!李姐姐定然会一生无忧幸福的。”

    “多谢你的吉言。”李殊慈心底苦笑,她羡慕的这两个人,如今一个是悬在她心头上的一把刀子,时时扎的她痛不欲生。一个是她想方设法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摆脱的枷锁。倒真是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祁柔终于发现妹妹又在跟别人胡说八道,暗中扯了她一把。歉意的对李殊慈笑了笑。

    李殊慈的目光穿过众人,看向薄锦之外的那个模糊的身影,他眼下的泪痣隐在了薄锦的花纹之中,将他面目中常带的一丝慈和也藏了起来,显得更加清冷俊逸,比天宫之中,迷雾之后的孤月还要冰凉几分。

    她嫁给他,当真会一生无忧幸福吗?

    不,她不会。

    所以,便是终生不嫁,她也不愿活在那些虚假的柔情之中。

    李殊慈漠然垂首不语,木云在一旁碰了碰她,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姑娘,康阳郡主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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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介绍:
太历二十二年,至亲蒙辱,幼子惨死,她的善良换来的是夫君无情,长姐无义。 这仇,这怨,只能以血来还! 曾经执意相随的夫君变成势均力敌的对手! 曾经倾心相赴的邀约变做险象环生的战局! 腹黑冷面的睿智王爷,志同道合的世子殿下,竹马情深的少年将军…… 一切重来,她不允许自己的命运被操纵! 这一世,她要手刃仇人,也要享受一世的锦绣福缘。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深闺毒女:重生嫡小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