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生杀陷阱
刚刚合拢的墙面再一次被打开,原来这机关居然是双面的!李殊慈还没来得及看清暗门处的人影,那人便飞扑过来扯了离他最近的木云钻回墙洞之中,消失不见!佛龛咔哒一声飞快合拢,紧接着又是咔哒一声,李殊慈扑到佛龛前摆动观音像,却毫无反应!“怎么回事?机关被卡住了?机关从里面被关死了?”
赫连韬一把抓住她,“咱们快走,他们应该不止一个人,这是陷阱!”
“不行……不行……”李殊慈摇头,眼泪哗哗的从眼眶里流出来,是她没想周全,才害了木云,想到方瑾,她几乎受不住,“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我不可以再失去你们任何人!”
赫连韬听她说‘你们’,心里狠狠横过一条暖流,嘴上还是劝道:“咱们做的这些事,同沈家对抗,同帝王相谋,跟行军打仗没什么区别,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咱们得看大局……若是哪天我死了,你也不必管我……只管自己好好的活着!”
李殊慈认真的看着赫连韬,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脆弱,眼泪不要命的往下掉:“我得救她!”
赫连韬张了张嘴,“小五,你听我说,你先冷静,他要抓的明显是你。你现在过去,咱们三个都得死。沈渊是个心思狡诈之辈,决不会做无用之事!他抓错了木云,暂时也不会如何,只会借以来威胁你,咱们还是早一步回去,再作打算!”
李殊慈浑身发抖,整个身子都麻木的,腿僵硬的几乎迈不动步子。赫连韬强忍剧痛将她打横抱起,强提着气一路奔回拂风苑。李殊慈的闺房的套院在拂风苑最里边,青鸽几个焦急的在院子中团团,见黑夜中一个奇怪形状的影子飞速往这边过来,都吓了一跳。
赫连韬走进,青鸽才看清情况,“姑娘!姑娘怎么了!”赫连韬也不回答,直接冲进内室。
内室之中,一个清华无双的背影立在桌前,听见动静回过头来,看见李殊慈被赫连韬抱在怀中,面色一变。“阿慈?”
李殊慈的面色惨白,缓缓抬头,她不敢开口,怕自己一开口就哭出声来。赫连韬见儒王等在这里,有些尴尬的将李殊慈放下,扶着她做稳,才招呼道:“她没事……”话还未说出口,血呛在喉咙里一阵剧烈的咳嗽。
青鸽听说李殊慈没事,才放下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这才发现赫连韬居然受了重伤,忙喊雪心和蓝心拿药烧水,“快!先扶着世子躺下,别乱动!竟然流了这么多的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木云?她?木云呢?”
赫连韬看着儒王正安慰李殊慈,声音无比虚弱的说:“她,被沈渊给抓走了……濯香院有密道机关……”
青鸽正用剪刀减赫连韬的衣服,一听这话,手抖了一下,冰凉的剪刀冷的他肩膀一缩,牵动伤口又流了不少血,“世子殿下,对……对不起……”青鸽缩着肩膀,一手捂着嘴,将哽咽堵在喉咙里,赫连韬知道她们几个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忙又说道:“你们放心,木云暂时不会有事,沈渊不是个简单的人物,不会为了泄愤对木云如何,他会利用此事要挟小五,所以,接下来准备打一场硬仗吧。”
赫连韬其实早见惯了生死,如果是他,会舍弃一个得力的手下,以保全大局,相信任何一个常处于时局漩涡中的人都会这样做。但如果李殊慈要救人,他就不会坐视不管。她说的对,她得救她,她不能舍弃他们任何一个。“你也劝劝小五,咱们一定会有办法。”青鸽点头应了,捂着脸沉默了好一会,再抬头几乎已经平复下来,通红着眼睛继续给赫连韬处理伤口,赫连韬不禁对青鸽另眼相看,这样能干冷静的丫头,当真少见。
李殊慈也已经缓过口气来,“总归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得把木云救出来!”
儒王的手指放在李殊慈的眼下,接住她的最后一滴眼泪,说道:“一切有我,你放心。”
赫连韬想要应承的话生生噎了回去,低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李殊慈说道:“咱们得让太子哪里快点动作,让惠妃入局,把水搅浑,沈渊可能就没那么多的时间算计木云的事情,咱们得争取时间。王爷,你那边如何了?”李殊慈并没有对儒王说起自己与赫连韬商量六皇子的事情,现在儒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帮她,还有德妃娘娘当年身陨的真相。她觉得,儒王应该不会想要卷入这场巨大的纷争之中。她,也不想拖累他。
儒王看着李殊慈,未干的泪眼在光线下坚毅而潋滟,她身处陷阱,从未郁猝软弱过,今天却为了一个婢女失态至此,她的特别她的情深意重她的所有一切总是让他惊讶和敬佩,原本一开始……他恍惚了一瞬,没有继续想下去,说道:“惠妃的师兄梁有先,手下最得利巡视漕务胡为,押运通判何常二人,手里握着天下钱粮,掌管漕运事务中的重中之重,梁有先自担任曹运总督以来,便与这两人肝胆相照近二十年,可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是沈家的人,咱们的消息暗中放给梁有先之后,梁有先仅仅犹疑了一日,便将设计拿了二人的错处,现下补上的空缺是君上信任的人。”
“没想到,王爷的动作竟然这样快。”李殊慈没有对他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而儒王也很默契的没有问。这也是李殊慈觉得和儒王相处是十分舒服的一个原因。
“沧州车骑将军范义闳,算得上是杨衍的半个恩师,他早年曾救过一个女子,回京述职顺路将她送到了沈府。算算时间,刚好是沈皇后入沈府的时候,他对沈皇后有情,且用情颇深,只可惜沈皇后没多久就进宫了,之后同他亦有往来,杨衍当年离家一路往沧州,恐怕也是沈皇后暗中有意引导。”
儒王的声音不疾不徐,李殊慈却听得心惊,她怎么也想不到,儒王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将十几年前的事情查的如此仔细……他手中的能人异士似乎也不少,可他从小便受各方势力所排挤,德妃娘娘有去的早,他是如何经营这一份势力的呢?
“还有,沈嘉怡身边的秋英是沈皇后培养的死士,这样的暗桩一共四个,元霜死了,秋英也受了怀疑,相信沈嘉怡很快就会动手。剩下的夏星,冬至二人。冬至已经入了五皇子府,夏星还未查到身在何处。而且,沈皇后当年的确亲自调进宫中一个婢女,这个宫女名叫豆儿。当年留下的卷宗已经毁了,但,机缘巧合之下,当年受过豆儿照顾的小太监手里还留下她的画像。已经证实,豆儿就是古柔,恐怕沈皇后是前朝遗孤古尔雅没错了。”
说到前朝公主,李殊慈忽然想到德妃,君上与德妃鹣鲽情深,不顾朝臣反对,虽然没有将儒王立为太子,却一直重用。会不会暗中也为他培植了一些势力呢?那么君上难道心中还是执意想要儒王继位的吗?“那么宫中可有前朝宗室卷宗?可否能查到古尔雅公主与德妃娘娘到底……”
“我母妃的宫殿已经空了多年,只有我与君上才能进得去。昨夜,我在母妃的宫殿墙壁之中发现一个机括,里面是一份宗室族谱。在母亲这一辈中只有两个名字,一个是我母亲古尔真。另一个似乎是后添加上去的,叫做古尔雅。写在皇室宗亲安瑶公主的名字下方,想必是正宗的皇室血统,比我母亲的血统要高贵的多。在前朝,是有女皇承接大位的。”
李殊慈看着儒王,对他口中说的‘昨夜’生出一丝怀疑。却什么都没有说。任何人都有秘密,也许他觉得此时说出这个消息比较合适吧!何况她也是刚刚确认沈皇后便是这个古尔雅公主。“这么说来,沈皇后的最终目的,是要复国。是要做女皇,而不是让自己的儿子沈渊继位。”
“从她的行事来看,此人应是傲然诡秘之辈,又有如此大的野心,恐怕事情如你所料不差。”
李殊慈现在无心去想别的,她得赶紧吧木云救回来:“王爷身边的人,都可信么?太子那边恐怕要刺激刺激刘芙才行。”
儒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唇角向上轻轻弯起一个弧度,“现在是说不准的,等你嫁入王府,想必一切都可清明。”
李殊慈脸色一红,尴尬的转头看向别处,正看到已经包扎好的赫连韬也朝她望过来,四目对视,赫连韬的脸毫无血色,整个人几乎干枯成了一块朽木。她此时才想起赫连韬因为她受了重伤,连忙起身过去:“你……你的伤……”
赫连韬在她焦急内疚的眼神中,咧嘴,又调整了一下弧度,将那一抹苦笑的意味深深藏起,说道:“我没事,不多是刚巧刺破了血多的地方,血流的多点而已。回去吃点好的,几天就补回来了。”
青鸽惊讶的看着赫连韬,这样的伤还不算重,什么样算重?死了才算重伤?她看看世子,又看看自家姑娘,再看看目光不离李殊慈的儒王,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197章 墓葬之地(一)
雪后初晴,天空湛蓝高远,太阳远远的挂在云后用力探出些许温暖。然而李殊慈缩在被子里,感觉从头到脚都如同浸泡在严冬的冷水里一般,那种冷,由内而外的缠绕着她的每一寸神经。她奋力挣扎,想要摸索哪怕一点点温暖,可那些寒凉如同扎在她的肌肤之中,难以驱散。
“阿慈。”
李殊慈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坐起身,问:“是谁?”
“阿慈,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不来找我,我们不是好姐妹吗?”那声音又软又轻,李殊慈停住所有动作努力去听,可是以她的耳力却只能勉强听个大概。她下床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角落花架的一旁,站着一个少女,那少女长发奇长无比,直拖拉在地上。“你是谁?”
“咯咯咯……咯咯……”少女背对着李殊慈抬起双手捂在脸上,笑声闷闷的,她笑了一会,声音忽然变得哀凄起来,嘤嘤嘤……“阿慈,我好害怕……好疼啊!”
李殊慈站在距离少女几步的地方,方才暂时被忽略的冷意又在一瞬间全部回来了,甚至比刚才更冷,更冰!那少女哭了一会,好似感觉到李殊慈走的近了,缓缓转过头来,她依然捂着脸低着头,整个人像被长长的头发裹住。“阿慈,我好冷,你抱抱我……抱抱我好不好……”
李殊慈心里想要问清楚她到底是谁,手却不由自主的伸了过去。这时,那少女的头从头发里抬了起来,惨白的双手覆在脸上,一滴滴鲜红的血液从她指缝中不断渗出,她缓缓将手移开,那张脸赫然血红一片,根本没有皮肤,上下眼皮黏连在一起,之露出一个小小的空洞,只能看到一部分黑色的眼珠。
李殊慈的头皮一炸,迅速收回自己的手,那少女用两个黑黑的小孔直直的盯着她,血泪不断从里面涌出:“阿慈……你怕我?你怕我?你怎么能怕我?”
“瑾姐姐……是我对不住你……”李殊慈看着被揭去面皮的方瑾费力的从对面移动过来,全身的骨头像是生硬的缝在一起的,每动一下,都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吱声,李殊慈看着她的脸几乎崩溃。
这时,后面有人喊道:“姑娘,别信她,她不是方瑾,她是沈渊派来害你的!我来救你。”
李殊慈猛然回头,木云手执长剑朝她飞掠而来,她惊喜道:“木云!你回来了?”
木云纵声跃到她身边,笑道:“姑娘……”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脸瞬间崩碎,化作一片血雾。李殊慈眼前一黑又一亮,恍惚中又有人叫她的名字,“姑娘!醒醒!”李殊慈猛地从锦被中坐起身,大口大口连喘了十几声,才发觉站在她眼前的是青鸽,外面的暖阳投射进来,照着她,担忧和温暖在她脸上诡异的融合在一起,“姑娘又梦到方大姑娘了?”
李殊慈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次,还有……还有木云……”李殊慈将头埋在膝上,身上仿佛还残留着梦中的寒凉。青鸽的脸色一白,将纱帐撩起挂在银勾上,小心翼翼的捧上一杯热茶,说道:“姑娘别担心,木云她……不会有事的。”
李殊慈没有回答,青鸽微微叹了口气,自从方瑾死去之后,李殊慈就经常做这样类似的噩梦,无论怎么开解都没有用,她从衣箱中取出换洗的里衣,“姑娘将衣物先换下来吧,全都汗湿了。”
李殊慈沉默了一会,问:“世子呢?他的伤怎么样了?”
“世子一大早就走了,世子伤的……极重。”这两个字在她的嘴里转了两圈,她还是说出了口,虽然世子一再嘱咐不要对姑娘说实话,但她是姑娘的人,她不会骗她。再者,无论别人如何,她觉得,姑娘应该知道。“但世子身子骨强健,底子好,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殊慈皱着眉,想起昨晚那千钧一发之际,他明明可以闪避开,却宁愿中剑也要护着她便愈发觉得愧疚难受。还有木云……
青鸽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心里又在想那些事,便说道:“姑娘,我知道你舍不得木云,我也舍不得木云,但是,姑娘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几个私底下都说过,若是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我说万一,木云制了毒丸,不过三五息时候便了结了……木云说,这辈子能跟着姑娘,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跟姑娘在一起的这两年,如同从前跟父母家人在一起一般,一样的快活。她说她不后悔,就算是为了姑娘最后死了,也愿意。我,还有蓝心雪心,我们几个都是一样……”
李殊慈抬头,眼神万分复杂的看着青鸽。青鸽也不过比她大两三岁,从小就陪着她,她怎么会不知道青鸽心里的想法呢?为了她去死,上辈子青鸽不就为了她死了么……她摇头,无比坚定的摇头,说道:“我知道,但,就是因为这样,你们谁也不能随便死了,咱们得在一起,这一切才有意义,如果你们最终都离开我,那这一切还有什么必要呢……”
方瑾死去之后,她暴露了一个少女所有的焦虑软弱,前世今生加在一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常常在夜里一遍一遍的梦见那些可怕的旧时……她强撑着,可随着真相被挖掘,她越来越觉得吃力……好在还有这些人在她身边陪着她,护着她,她谁也不能弄丢了,她再不能忍受她们离她而去……她们在她心里比她自己还重要。
“姑娘……”青鸽的眼圈倏的红了。她趴在李殊慈的榻边哭了个痛快,她怎么不害怕呢?她也害怕,方瑾死的那样惨,木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她又担忧又害怕,但她是一定要与姑娘同生共死的。“姑娘,我还要看着你成亲生子,给你做管家嬷嬷呢……”
两个人都缓过劲来,青鸽突然想起来世子走前还有事交代,她说:“世子走之前说,他昨天在濯香院看见暗道想起一件事情。”李殊慈疑惑道:“什么事?与沈家有关么?”青鸽摇摇头:“是前朝的事。”
李殊慈忽然意识到,她们的敌人,已经从沈家上升到了皇族的级别,现在又转为前朝势力的范畴。青鸽说:“世子说,民间曾有不少传说。前朝覆灭之时,咱们这边的人马发现了王朝的地宫,里面除了躲起来的少数皇族,还有大量的金银财宝。将士将金银财宝搬空之后,又将所有死去的前朝皇族王侯尸体,都葬在了地宫之中。说是埋葬,其实便是屠杀之后扔在了里面。”
“地宫?前朝的地宫?”李殊慈惊讶,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她不由觉得惊悚,这简直就是个群葬墓……“这个地宫在什么地方?”
青鸽摇头,“后来还有人四处寻找这个地宫,想要摸些东西出来,但都没有下文,也不知找到没有。有人说前朝的地宫比咱们大安宫还要大,里面机关重重,闯入者必死。还有人说,皇族的亡灵聚集之处,就在大安宫的下面,一来,大安宫日夜吸取着这些亡灵身上的龙气。二来,是镇压着这些亡灵不得作祟或轮回。世子说,传说是这么说的,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他只是偶然想起有关前朝这样一件事情,想是不是同沈皇后的藏身之处有关,要我问问姑娘能不能想到什么。”
李殊慈想了想,“世子的意思是,如果真有其事,身为前朝公主的沈皇后可能知道地宫所在,有可能利用此处对崇南不利。还有……王爷会不会从德妃处知晓一些内情呢?”
大安宫中,刘芙跪在榻前,有些紧张的看着太子,太子说过,只要君上答应彻查此事,再引惠妃介入这件事情,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她便要喂他服下白瓷瓶中的解药。可是,她没想到事情竟然这样顺利,她什么都没做,一切就都朝着他们想要的结果发展,她谨慎的又等了几天。直到方才,她听说已经有朝臣上折子,启奏太子之事。如果太子继续昏迷不醒,恐怕太子之位难保。
刘芙找了借口将宫女们都赶了出去,将白瓷瓶中仅有的一颗雪白丹丸放入太子舌下,药丸入口即化,刘芙连忙将太子的下颌合上,直直的盯着他,等着他醒来。
一个时辰,刘芙的眼睛几乎酸了,终于看见太子的手指动了一下,接着是手臂,然后他的眼珠动了动,如同刚从梦中苏醒的人一般,金徵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刘芙惊喜道:“殿下!你醒了!”
金徵毫无反应,过了一会才发下身边有人。他瞪眼看了半天,声音走调,对刘芙说道:“父皇!你来了?你终于来看儿臣了……”刘芙一愣,以为他刚醒过来,神智不清,又说了一遍,“殿下,你醒了?我是芙儿啊!”
金徵将两只手钳在她的肩膀上,摇晃道:“母后!原来是母后?母后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呀!”刘芙呆呆的看着太子,又大声的喊了几声‘太子’,可他像是根本听不见一般,用走调的声音叫她母后……
第198章 墓葬之地(二)
细密的雪花愈发急迫的从苍穹之中倾泻而下,如同串串银白的雪帘垂在眼前。李殊慈跟着女官走在太极宫中极力伸展向前的高深巷弄之中,最后上了碧逍宫的台阶。
惠妃娘娘端坐在雕镂着仙人登天的云母屏风之前,屏风之上碧海青天的笼罩着一层深深的暗影。惠妃端庄淑德的面容之上,仍然是恰到好处的威仪不失柔和的神色。这样一个女人,比暴戾性情的沈皇后,亦或是病态软弱的王皇后更加适合一国之母的角色,然而,偏偏这个头衔对她来说,已经不知等了多久。
李殊慈轻声行礼:“娘娘大安。”
女官退下,将她二人留在了偌大的殿中,中间隔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香雾,李殊慈听见惠妃略微低沉缓慢的声音:“这大安宫中,不知藏着多少秘密……有些事情,并不是所有人都想知道真相。然而,一旦有头绪被牵出,后面的事情,就不是一个自以为聪明小小女子可以控制的。”
李殊慈恍然而惊,微微躬身,等待她继续说出下面的话。
惠妃走到她近处,又移动脚步走到人高的九重春色青花瓶之前,盯着那上面的图案开口道:“但,有的时候,你这样的人却往往成为关键。你虽无法控制,却能探知他人所不知。而现在,本宫,刚好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惠妃回头盯住她,许久,又缓缓说道:“如今上京人人都在议论太子疯魔之事。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五皇子,而君上,却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本宫。”
李殊慈诧异的抬起头,正对上惠妃那双幽邃的眼中,懊恼之色在其中缓缓流动着。太子弑君一事尚未平息,便传出太子昏厥不醒的消息。同太子处于同一横梁之上,势均力敌的惠妃和五皇子,自然是太子之位最大的威胁。惠妃本应避嫌,却被君上委任调查此事。表面上是偏袒惠妃之意,实际上却将她们母子推进了风暴最强的那处漩涡。“娘娘多虑了,娘娘同君上相知相伴感情深厚,君上必是极信任娘娘才会将此事交给娘娘。”
惠妃挑唇一笑,并没有接着她的话说,而是问道:“你可知道,太子如今是真的疯了?”
李殊慈垂眼摇头:“臣女不知。”她当然不会不知。如果不是儒王的人手暗示刘芙太子此时境况危急,让刘芙提前给太子喂下了‘解药’,太子恐怕不会疯的这么早。一切都是为了逼沈家疲于应变,给己方争取更多的时间。
“既然你说不知,那么本宫就告诉你。”惠妃的声音平淡却带上了一丝冰凉:“是本宫太疏忽了,让怡妃钻了空子。那两瓶药,青瓶药服下之后,不能动不能说话,脑中清明,听得见周遭声响。白瓶说是解药,其实与青瓶的作用刚好相反,服下之后能动能说话,脑中混沌,听不见,人如疯魔……太子如今,是真的疯了。而后果,就是让本宫陷入更加难堪无法开脱的境地!”
沈家既然授意怡妃去给太子送药,自然早就做好打算要栽赃到惠妃这里。只不过,沈家没有想到怡妃没有按照原计划取信太子,而是通过交易将药送到了太子手中。只是不管如何,事情都是按照原定的走向在发展。惠妃和沈家的势力彼此渗透多年,这一局,是沈家赢了。“娘娘何须担忧,是非曲直,君上自有定论。”
“你这丫头,嘴巴倒是硬得很。”惠妃停顿的片刻,说:“你可知,在你竭尽所能探知的背后,是谁在操纵着么?这背后的背后是否还存在着什么呢?你想的,太简单了。”惠妃说着,转身往屏风之后走去,李殊慈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出了碧逍宫的后门,惠妃并没有顺着前面的延伸的小道走出去,而是向右侧一拐,贴着长廊走了一段。拾香撑着伞等在长廊的中段处,迎过来扶着惠妃下了石阶替她遮住头顶的细雪,又递给李殊慈一把油纸伞。
三人沿着斑驳高墙走了一段,四下只有轻薄咯吱的踩雪声,墙壁上偶尔还有没来得及退去的青碧苔藓,被冻的委顿。直走到尽头处,李殊慈以为还要转弯,却见惠妃停了下来。拾香握手成全,对着墙砖横竖毫无规律的敲了几下,李殊慈只觉得头目晕眩了一瞬,四周景物一变,再定神,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处石室之中。她心中暗道:传说六君门奇门遁甲之术无人能及,果然不错。
拾香收起伞,将墙壁上的火把点亮。李殊慈跟在惠妃身后,在狭长昏暗的甬道之中行进一段,李殊慈心惊不已,没想到碧霄宫下面有如此之大的地宫:“娘娘?难道前朝的地宫真的就在大安宫之下?”
惠妃看也不看李殊慈,顾自朝前走着,直到看见前方尽头处才说道:“没错,这就是前朝地宫,六君门中有精通奇门术之人,摸索多年,才在碧霄宫中找到一处暗门进入此处。只可惜,止步于此。”
李殊慈看了拾香一眼,恐怕惠妃说的就是她?拾香上前一步,化拳为掌,在光滑平整的石壁上摸了几处,并未见如何动作,只听石墙中央‘轰’的一声,一块石门如同刀切般从石壁之向前滑出一仗空隙。
惠妃站在原地没动,拾香对着李殊慈做了一个手势,便领着她在站石门滑出的那一处,说道:“永宁县主万万不要跨过石门,否则便回不来了。”李殊慈吓了一跳,赶紧收回抬起的脚步,学着拾香的样子,站在石门与石壁之间,伸头往里看去。
石门后,是一处更大的石室,只不过石室并不平整,如同在山腹之中天然形成的洞穴一般,巨大的洞穴之中还有无数洞口,像一只巨兽长着无数眼睛匍匐在此处看守山门。李殊慈的眼睛从山壁下移,地面漆黑模糊,看上去像是一片黑泥潭,零星能看见露出几节尸骨。
“这处洞穴,多年来,本宫曾命多人进入探索,想了无数办法,都无法通过,全部死于非命,无一幸免。”惠妃的声音在李殊慈身后幽幽响起,遗憾的轻叹。“那些传说也并非空穴来风,前朝地宫之中有无数的秘密,只是,我朝并未从地宫之中取走任何东西。因为无论用什么办法,折损了无数的人手还是无法进入,最后,太祖皇帝才将前朝所有的皇室血脉封入地宫之中,让他们自生自灭。”
李殊慈听得心惊肉跳,仿佛那些被俘获的人就在眼前,惊恐的被推入地狱之中,永世不得翻身。“难道她们都是死在这里的吗?”
惠妃摇摇头:“你眼前所看到的,不过是其中一个入口罢了。这大安宫的下面有无数的入口,或者说是出口,却无一能进入其中。”
“那……如果有人掌握了地宫……”崇南皇权岂不是任人宰割?
“这是崇南几代帝王的心病。”惠妃让李殊慈退回,让拾香将此处恢复原样,说道:“所以……”
所以,身为六君门传人的惠妃才会来到煦文帝的身边。所以,身为前朝公主的古尔雅成为了沈皇后。原来一切都在皇权之下,一切都在煦文帝的掌握之中,那么煦文帝与德妃的惺惺相惜呢?那么……儒王爷呢?李殊慈有一瞬间的呆滞,惠妃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道:“谁博弈,谁为棋……”
回府时,李殊慈只觉得十分疲倦。她被惠妃叫去单独说话,青鸽无法紧跟着一起,在外面等着几乎急火攻心,生怕惠妃对她不利,再加上对木云的担忧,回府就起了满嘴的燎泡。李殊慈也感觉自己随时都要被血雨腥风吹的粉身碎骨,也没什么精神。叫青鸽自己去休息,自己一步步往屋子里挪。蓝心在李殊慈耳边轻声说道:“姑娘,梅白姐姐说,井如巷的那位,已经求了好几次了,说要见您。”
李殊慈脚步一顿,“她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她想通了。”
李殊慈沉默着进了屋子,褪了斗篷,缓缓靠在椅背之上,提起笔在宣纸上无意识的划来划去。然后写下太子和惠妃的字样。帝王之术莫过于平衡二字,如果打破平衡,便如洪水倾覆。惠妃这样急于从泥沼中脱身,说明君上已经不在信任或者需要惠妃。可如果惠妃与太子两方全部折掉,那么新的平衡是沈家与……儒王吗?
“阿慈。”儒王的声音低低响起。
李殊慈蓦然回头,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她恍惚一瞬,忙起身去开门。“王爷怎么来了?”
“今日惠妃召见你,我有些担心,所以来看看你。看你神色有异,是否发生什么事?”
儒王逆着光站在她对面,她却难以看清他的表情。‘地宫’二字在她舌尖打了个转,变成了:“惠妃娘娘想要警告我,不要自作聪明多管闲事。看来她已经知道了太子的事情与我有关。”
第199章 落入敌手
儒王点头:“太子疯魔的消息已经坐实,朝中大臣纷纷谏言,惠妃此时骑虎难下,避无可避。”他边说着,目光边在李殊慈的面容上转动,仿佛想看到她的灵魂深处,看到她的骨子里。李殊慈犹疑了一瞬,强忍着没有躲避他的目光。慢慢的放松下来,直直的,毫不避讳的望着他,直到他提起一丝暖笑,将手拂过她的鬓发,才微微低下头,藏起眼底的复杂情绪。
“阿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站在我身边可好?”李殊慈听见儒王在他耳边轻声呢喃了这一句,身体一颤,沉默片刻,她避实就虚:“该来的总会来,避无可避,对么。”
“安阳姑母近日总与我说起你,还不许我来见你,说是大婚之前不宜相见。可我总是忍不住,就算不能说话,看上一眼也好……”儒王的声音依然清冷漠然,可此时,其中却参杂着些许不平静。
李殊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轻松,想到惠妃今日与她说的话,‘谁博弈,谁为棋……’她说:“安阳姑母和唐前辈如今可还好?”
“姑母半生寂寥,如今有唐前辈陪伴,我也能放心。”
放心什么?放心去做什么?李殊慈看着儒王金色云纹的领口,不知不觉有些发呆,觉得自己真是太傻了。唐钧眉几十年都未曾动摇,怎么会被自己几句话就说服呢。自己懂得的事情,儒王这样的人会不懂吗?恐怕他与唐钧眉,或者上阳宫,早在许多年前,或许连安阳公主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便联手了。
况且,安阳公主对儒王这般宠溺,唐钧眉本身就是安阳公主的身边人,为了安阳公主也好,为了上阳宫也好,替儒王效力理所应当,也是最好的选择。那么儒王的实力,不言自明。“王爷,太子的病情已经无法逆转了吧,那么惠妃会在此间倾覆么?”
儒王摇头,“太子一倒,惠妃一脉独大,君上未必是要对惠妃和五皇子赶尽杀绝,而是在施压,想要逼迫惠妃携六君门抵抗沈皇后,若不能臣服,便只能被削弱甚至剥夺。”
“而惠妃此时并不甘心被推上前,站在风口处做一个靶子,所以想尽办法分散敌人的注意,同时拉拢更多的助力?”她能够分辨,惠妃的用意,是想让她这把刀去割痛儒王。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多想。但儒王用意到底为何,她会警醒,却不会轻易下定论。“如果是王爷,会如何做呢?”
“我想,已经容不得惠妃迟疑了。”他的目光挪到窗外若隐若现飘下的碎雪上,说:“好在六弟已经到了北地,可免去这场纷争之苦了。”
李殊慈一愣,她端详儒王半晌,轻声问道:“六皇子这么快就到了?”
儒王的目光从雪花上移开,落在李殊慈的头顶,说道:“我也没想到,一向耽于玩乐的六弟能受得了这样的苦,连月的急行军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就算是常年在马背上打仗的将军,也要折腾去了半条命。”
李殊慈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只懊恼自己神经绷得过紧,太过疑神疑鬼了。即便儒王真的对大位有心,也属正常,不过是同其他的皇子一样罢了,她在意的,是他的隐瞒,或者说,她是否只是他的棋盘上一颗身先士卒的棋子?“境况如何?”
“六弟一到,士气大振,赫连老将军也在恢复当中。情势已经好转,相信不久就会有捷报传来。只是,我担忧的是上京各处,沈皇后既然已经漏了行藏,便不会久而不发。相信过不了多久,沈家就会动手了。”
李殊慈在他的注视下,微觉窘迫,便转身倒了两盏茶,将其中一杯递到他手上,“沈家暗中联合的重要官员,几乎都已经归顺,只是不知沈皇后的势力到底如何。”赫连韬在儒王和李殊慈的出谋划策之下,将沈皇后及沈家多年布置拉拢的官员逐个查出,用尽手段暗中劝服。君上命他在分寸之内放手去做,若是可用之人便操纵之,若是佞臣便除之。
送走儒王,李殊慈怎么也坐不住,“蓝心,世子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蓝心摇摇头,“并未传来什么消息。”
李殊慈原地转了一会,道:“去,给赫连大姑娘下个帖子,就说我一会过去,问问可方便?”
蓝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梅白姐姐传话来的时候说,似乎秦妙人的情绪突然转变很大,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姑娘说,姑娘是否……”
李殊慈摇摇头:“还是先去看世子,我心里突然慌得很,着实不安。”木云哪里毫无消息,她只能祈祷沈渊现在没有时间理会木云,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现在到底还可以相信谁?
如今局势胶着,整个上京都被压抑的气氛笼罩,太子称病被送至别宫修养,大街上人人都在谈论太子之事。储君是一国稳固之根本,动则天下大乱。起码宫里如今已经不太平了。李殊慈坐在马车中听着街上不断有人议论纷纷。李殊慈掀开车帘,想看看谈论声响最大的地方都是些什么人,却听见一声急促的‘阿瑾’,她的心中猛地一跳,下意识的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姑娘,怎么了?”这回跟她出来的是蓝心和雪心。蓝心见李殊慈忽然变得紧张起来,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李殊慈的目光看着街边来回穿过人群向前疾奔的蓝色身影,觉得十分眼熟,想到那声急切饱含了痛苦与思念的‘阿瑾’,她猛然想起:“俞二哥?”她紧盯着那个身影,脑中忽然炸起一个念头。方瑾已经死了,那么俞世安看到的是谁?
李姝乔。如今有着方瑾面容的李姝乔。
难道沈渊想要利用俞世安,逼迫南阳郡王为沈家效命?这是李殊慈在脑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老糊,跟上前面那个穿蓝锦的公子。”她已经失去了方瑾,不能再让俞世安也搭进去,如果是那样,她更加万死难辞其咎。
俞世安原本站在澜阁的对面,这是他和方瑾曾经见面交谈过的地方,方瑾曾经说过,她最喜欢澜阁这样诗情雅意的地方,里面卖的团扇都嵌着精致的干花,上面提的词也大多清雅别致。他走到这里,便想起了这些,可他偶然一错眼,竟然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街角站着。
他以为自己太过想念方瑾看错了。可他细细看过去,那人竟然惊慌的转身便走。虽然她蒙着面纱,可是露出的那双眼睛和额头,分明就是他的阿瑾!
“阿瑾。”俞世安生怕那身影走远,急忙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方瑾’脚步不停,躲过人流汇集的地方,往一条低矮的巷弄中行去,听到身后有人喊她,身体一颤,脚步更快的朝前方跑去。俞世安脸色发白,他大病初愈,一直神思委顿,如今拔足狂奔了一阵,已经气喘吁吁。“阿瑾,我是俞二哥啊!你别跑,阿瑾,快回来!”
可‘方瑾’连脚步也再不肯停顿一下,李殊慈跳下马车,正看到俞世安靠在墙上喘气,而‘方瑾’眼看就要跑到巷尾转弯。她跑到俞世安身边,说道:“俞二哥,你别急,保重身体要紧,我去帮你追人。雪心,你在这里照顾俞二哥,蓝心跟我一起。”
“姑娘小心!”雪心答应一声,心里突突跳的厉害,连忙去扶靠在墙上喘气的俞世安。
李殊慈带着帷帽,提裙往前跑,‘方瑾’看见李殊慈出现在巷弄中,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往转弯处看了看,便隐没在巷尾处。李殊慈明知那不是方瑾,却不知怎么对俞世安说明,只能帮他往前追几步,然后告诉他认错人了。
巷子中满是积雪,她脚上穿的银丝履并不适合在雪地上快步行走,因此颇有些踉跄,就在她跑到巷尾的一瞬,一个黑衣人竖掌如刀,一手一掌砍在李殊慈和蓝心的颈间。
大安宫中,沈嘉怡紫金的裙摆长长的拖在雪光之中,美艳不可方物。她面无表情的站在惠妃身旁,脸色比白雪更加惨淡。“姐姐此话何意?”
惠妃站在枯败的水塘边上,平静一笑:“本宫这许多年来,已经受用了无尽繁华,倒也无甚可惜,只可惜了妹妹大好的年华,都要如同这水塘中的枯残荷枝一般,化作他人的肥料了。”
穹顶之上,九州万里。最后一丝余晖落尽,黑夜来的更快。
沈嘉怡很想将自己的脸,像小时候那样埋在衣袖之中,沉默着等待这一波凄惶过去。可如今的她,不可以。“惠妃姐姐便请直说吧。”
“你我如今同命相连,为何不可联手御敌呢?”
“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想安安稳稳的呆在君上身边,其他别无所求。”惠妃身处危局,还要来拉她下水。
惠妃毫不生气,声音如同往常一样温婉稳重,说出的话却几乎将沈嘉怡劈成飞灰。“你以为,君上还有多久可活?”
第200章 束手就擒?
沈嘉怡眉头紧锁,“请姐姐慎言!”沈嘉怡知道沈家打算利用太子陷害惠妃,君上似乎也默认了此举。可是,她如今可说是孤身一人,也比惠妃好不到哪里去,却又毫无办法,她唯一的出路就是依靠君上和她的一双儿女。可九皇子和十五公主尚在襁褓之中。那君上呢?
惠妃沉着如常,端详着沈嘉怡年轻艳丽的面容。说道:“君上的身体,一直是本宫在调理,只可惜,君上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听说前个夜里,君上的恶疾发作,是妹妹在身边伺候着的?”
沈嘉怡脸色一白,想起当晚的场景,不禁脊背发凉。手不自觉的摸上小臂,那里还有君上的齿痕。其实她早有预感,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我,答应你。”说完,她转身往回走,然后又顿住,说道:“妹妹奉劝姐姐莫要犹豫不决错失良机,沈渊,是沈皇后的亲生儿子。”
漆黑的天空,一轮白眉月模糊的悬在那里,无声无息。
李殊慈后脑一阵钝痛,头目森森不知身在何处。耳边的呼喊声逐渐清晰,她睁开眼睛,眼前像挂了一层白霜,伸出手使劲揉了揉,借着微弱的黄光,才看清面前的人影。
“你总算醒了!”木云先是一声惊喜的尖叫,然后一把抱住李殊慈,声音无法控制的颤抖,委屈难受道:“我还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们了。没想到还能有再见面的一天。”
李殊慈总算从愣怔中反应过来,紧紧的回抱住木云,泪如雨下:“傻丫头……”
两人都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木云强止住眼泪,又破涕为笑,“能活着见到你们真好。”木云扶着李殊慈坐起身,说:“蓝心也被带进来了,可她头上不知磕在了哪,肿了好大一块,到现在也没醒。”
李殊慈这才感觉的身边还躺着一个人,蓝心灰头土脸的躺在地上,身下只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她这才惊觉周围的环境十分奇怪。“这……这是什么地方?”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她们三人呆的地方有一根蜡烛微弱的燃着,她站起身拿着蜡烛往四周照去。
木云跟着她站起身,轻声说道:“我被拉倒下面之后就被打晕了,之后的事情什么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身边放了一些水和食物,几根蜡烛,还有一些简单的行囊。这些天来,并未在这里见过其他人。倒是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是沈渊抓了你?外面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我在街上见到俞二哥,他以为李姝乔是方瑾,紧追不舍,我怕沈渊对南阳郡王府有企图,所以想要阻止,没想到,原来他们的目的其实是我。”李殊慈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一个小山洞,周围的岩壁比较平整,前方有一个黑漆漆的扣子,那里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出口?”
木云摇摇头,说:“不是出口,外面是一个较大的石洞,我就是在那里发现你们两个人的。这里只有这么两个山洞相连,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也没有找到出口。”
“一定有出口,不然我们是怎么进来的呢。”李殊慈心里咯噔一下,这样的情形,难道说,她们被沈渊带到了地宫中?果然沈皇后掌握着地宫中的秘密,这样一想,怪不得当年她一直有恃无恐,以她对地宫的了结,想要脱身简直易如反掌。“我昏迷了多长时候了?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这里根本看不到昼夜更替,也没有滴漏,但从我发现你们在外面,少说也有三个时辰了。”木云眉头皱起,看着李殊慈一寸一寸摸着墙壁,也过去和她一起找,“按理来说,这样的机括即便再隐秘,也一定会有痕迹。可我就是什么也找不到。”
李殊慈叹了口气,一遍一遍想着拾香的手势,企图回忆起什么,说道:“也未必,我之前在惠妃宫里见到十分完美的机关,如果不是惠妃打开让我看,我是说什么也看不出来的。这里应该就是前朝地宫。”李殊慈将沈皇后与前朝地宫的事情简单同木云说了一遍。木云难以置信:“天下居然有这样的地方。沈渊为什么要带姑娘到这里来,难道他还是对姑娘不死心吗?”
李殊慈摇摇头,沈渊到底对她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她说不清。因为从前她在沈渊眼里那样不值一提,如同脚下的烂泥。难道重活一世,她就成了珍宝了吗?或者他是为了掣肘儒王爷,可是,她当真能成为掣肘儒王的利器吗?放下手中的蜡烛,李殊慈叹了口气,回身看了看蓝心,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说道:“我们先到外面看看。”
李殊慈心境平和异常,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心惊肉跳。只要人都在,就总会有办法的。雪心和老糊肯定没事,青鸽知道她被带走的消息一定会想办法告知世子和王爷。她最担心的是阿娘。姚氏自从秦妙人的事情之后,嘴上说着没事,心中却郁结不减,又怀有身孕,身体状况一落千丈,精神也十分不济,若是知道她失踪,不知会出什么事。
李殊慈从里面走出,放眼仍然是漆黑一片。她将蜡烛高高举起,才看清外面的山洞四四方方,足有之前小洞的十多倍大,除了连接小山洞的口子,剩下三面山壁似乎被打磨过,平整光滑,同她在惠妃宫里看到的一样。她忽然出声问道:“我们有多少食物和水?”
木云疑惑的看着她,说:“同姑娘一起出现的,还有不少食物和水,足够我们用十多日了。”
“看来,沈渊并不想让我们死,也不想让我们出去,他是想要将我们软禁在这里。”
木云还想再问,却突然拽着李殊慈向后一退。头顶传来巨石摩擦的刮动声,她们手中的蜡烛光线十分微弱,根本照不到头顶到底有多高,只是听这声音发出的位置,应该足足有十多仗的距离。任李殊慈再如何平静,心中也不由有些惊恐,如果门在头顶上,她们岂不是在一个巨大的深坑之中?
巨石摩擦地面的声音持续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透出几分光亮,一个模糊的人影从上面探下头来看了一眼,紧接着,似乎有人拿着火折子伸入洞口中比划了一下,那一点火光飞快在光滑的墙壁上游窜,瞬间蔓延成两条火蛇,整个石洞被照的通亮。
木云指着高高镶嵌在四面墙壁上的凹槽:“那里面定然是放着火油一样的东西。”李殊慈也看到了,这地宫里面的机巧,当真鬼斧神工,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有这样一个地方的。
李殊慈仰头望上看去,对方能看得见她们,她们却只能看见石室外站着几个人影。就如同被放在竹罐中的蛐蛐儿般,供人赏乐。片刻,一条铁索从洞口顺了下来,几个人影借着铁索滑到地面。木云上前一步,将李殊慈护在身后。李殊慈拉了她一下,摇摇头,对方如果想要她们的命,早就动手了。
“咯咯……五妹妹,别来无恙?”一声酥骨的轻笑从几人中传来,一个女子从当中走出,她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温柔婉约的脸颊来。“妹妹别来无恙,姐姐可是宛如浴火重生了呢!妹妹看姐姐的这张新面孔,是不是很眼熟?”
李殊慈的脸刷的一白,知道是一回事,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当贴着方瑾脸皮的李殊乔出声的那一刻起,李殊慈便觉得整颗心如同被石磨碾碎过一般。李殊乔走过来,绕着她转了两圈。‘啧啧’两声:“姐姐还从来没有见过妹妹如此狼狈过,这种感觉当真奇妙。简直比蛊虫噬咬之痛还要难忘呢!”
“那个姓俞的傻小子,当真痴情!若不是姐姐已经有了渊哥哥,到不介意同他做一对欢喜鸳鸯!咯咯咯……”李殊慈直直的瞪着她,她越发得意高兴:“妹妹可别这么看着姐姐,这可不是姐姐想要这样做的,都是渊哥哥的主意。”说着,她转身往那几个人影中看去,一个颀长的人影摘下兜帽,一双漆黑的眼睛毫无表情的盯着李殊慈。
李殊乔上前缠住沈渊的手臂,对李殊慈妖媚一笑:“多亏了妹妹将姐姐送到渊哥哥身边,如今姐姐与渊哥哥夜夜欢好,已经不用承受那噬骨之痛了,往后姐姐无须受妹妹的辖制,又能与渊哥哥长相厮守,当真欢喜!”
李殊乔整个人几乎贴在沈渊身上,脸上满是妖冶诡异的柔情。沈渊目光中的冰冷渐渐凝聚,一把捏住李殊乔的脖子,将她提了起来:“李殊乔,你不过是我脚下一条恶心的臭虫而已,没有我的吩咐,你再胆敢靠近我半步,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李殊乔邪艳的神情与方瑾面庞的柔和扭曲在一起,另人觉得十分不舒服,她艰难的扭过脖子,愤恨怨毒的看着李殊慈,一双眼睛被沈渊掐的充血,如同地狱中刚刚爬出的女鬼般。沈渊讽刺的哼笑一声,看向李殊慈:“如果你愿意与我一起,我便将她交给你随意处置,如何?”
第201章 愿赌服输
两方人对立站在石洞中的空地上,四面黑黝黝的墙壁静默着,只有洞顶的火蛇不断吞吐火信。沈渊的目光直逼李殊慈,那种手到拈来的自信从来没在他身上消失过分毫,李姝乔的细白的脖颈在他手里如同一根脆弱的藤蔓,只要轻轻一握就会粉碎。
李殊慈没有回答沈渊的话,而是对李姝乔说:“大姐姐,沈渊如此对你,你当真丝毫也不介意,甘心做他脚下的烂泥吗?不如你回到李府,我们一起看着沈公子生不如死可好?”李姝乔自从死过一次之后就性情大变,从前的清水柔弱虽然是假的,可现在是想装也装不出来了。
李姝乔双手用力扒着沈渊手臂,让空气能后进入她的肺中免去些许窒息之感。她依然扭着脖子恶狠狠的等着李殊慈,那动作活活就像一个反长头颅的畸形人,声音从被捏住的喉管中挤出:“我……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李殊慈轻笑一声,仿佛丝毫不在意如今的困境:“大姐姐,我早就说过,我只如你所愿将你送到沈渊身边,至于他如何对你,要看你自己的本事,这是我们早便说好的,难道你都忘了吗?还有,大姐姐别忘了,从前的事情不过一报还一报,愿赌服输,换句话说,大姐姐是自作自受,实在怨不得别人。”
李姝乔听闻此言,气息顿时一乱,李殊慈这才将目光转向沈渊,“沈公子真是好气量,能与大姐姐这般的女子琴瑟和鸣……当真是……”沈渊看着李殊慈笑意盈盈毫不掩饰的嘲讽,手中的力道不由又增了几分,李姝乔脸色憋得紫红,双腿在空中乱蹬,喘息声犹如走调的拉风箱似的嘶哑难听,“放……放手……”
沈渊恶毒嫌恶的看了李姝乔一眼,将她狠狠甩在地上,“把她拖下去!”
李姝乔已经昏厥过去,被沈渊身后的一个影子拖起,借着铁索攀飞上洞口,消失不见了。沈渊语气一变,仿佛刚刚的怒不可遏根本不存在一样,说:“慈妹好心计,如此境况之下,还有如此算计。”
李殊慈听见‘慈妹’二字,胃里一阵翻腾,面上却平静一笑:“并非算计,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刚刚确实想让沈渊动手杀了李姝乔。当初她通过李姝乔在沈渊身上种下了同命双生蛊,是真的想要将这对狗男女强行捆绑在一起,享受报复的快感。只要李姝乔活一天,就如同一条恶心的驱虫扎在沈渊的肉里,像永远无法破解的魔咒,永生永世的缠的他永无宁日。但如今情势不利于已,若是李姝乔死了,沈渊就会因此收到辖制,她就有脱身的机会。
沈渊自然无法忘记那种灵魂被撕裂抽干一般的痛处,所以李姝乔如今便像一个影子般与他形影不离。他十分厌恶这种陷入泥泞无法脱身的感觉,可在尝试了无数方法之后,他不得不暂时妥协,等有一天他找到解药,他会将李姝乔剥皮抽筋,看看她所谓的双生灵犀骨到底是如何的。他上前几步,仔细看着李殊慈的神情,说:“我现在不会杀她。等你想通了,我们可以共分这天下。”
“哦?共分天下?”李殊慈巧笑:“敢问这天下是你的么?就算天下人都不反对,那沈皇后呢?我想她并不想要你来做这一国之主。”沈渊的面色有瞬间的僵硬,李殊慈知道这样的刺激对于沈渊来说,并不能打乱他的阵脚,但她仍然能从里面看出端倪。“我想,沈家明里对沈皇后,不,是对古尔雅公主言听计从,实际上却是站在你身后,企图拥立你作为沈皇后嫡子夺得皇权。否则便是叛国!”
身为臣子,都希望自己的身后名能流芳百世,奸臣贼臣也不例外,所以沈豪在谋夺崇南江山的时候,想要的是从龙之功,而不是暗合前朝余孽叛国。沈渊眯眼看着李殊慈,“慈妹这一副七窍玲珑心肝,当真让人又爱又恨。这样的女人,才配站在我沈渊身边。不如你留在我身边,做我的皇后?”
李殊慈摇头,乌黑的双眸之中映出颤动的火焰:“我的意思是,连我都能看出你们心中在想什么。古尔雅公主那样聪慧睿智野心勃勃的人会看不出吗?说不定,你们已经成为别人的盘中餐而不自知呢。”这样复杂的情势,当真说不清到底是谁在利用谁。
“看来你的心的确在儒王身上,巴不得我被算计吗?”沈渊大步踏上前,一手猛地甩开木云,李殊慈面色一变下意识的往后退,沈渊冷冷一笑,右手一捞,一把将李殊慈扯到他身前,他的手臂紧紧箍在李殊慈的腰间,用下巴磨蹭着她的鬓角,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小姑娘,你被骗了。儒王心机深沉更甚君上,绝不是你眼中的好好公子。你以为我们要对付的,是谁?是君上吗?那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东西罢了……”
李殊慈面上的平静隐隐有崩坏的迹象,不知是因为危机近在眼前,还是因为沈渊口中的儒王,她极力的收住神思,道:“既然你知道,就应该明白,我对于儒王爷来说,不过是颗微不足道的棋子而已。”
沈渊的冰冷嘲讽的目光倒映在她的双眸中,愈发显得阴鸷,“哼,看来你并不相信我说的话,还再想方设法护着他。不过,你放心,不管你有没有用,最后都是我沈渊的囊中之物!”
木云紧紧盯着沈渊的动作,她已经下定决心,若沈渊敢对李殊慈做出什么,她拼了性命也要和沈渊同归于尽!李殊慈感到木云的紧张和焦急,偏头看她一眼,让她不要轻举妄动,沈渊冷哼一声,对李殊慈说:“跟我上去。”
“让我一起去!”木云面上急色难掩,李殊慈看着她摇头道:“你留下照顾蓝心。我相信沈公子现在不会对我如何。”
黝黑的粗大铁链直直的垂着,沈渊一手攀上铁链,一手揽住李殊慈,脚尖借着铁链的空隙,纵身向上,几步便登上了洞口,李殊慈借机一推,脱离了沈渊的桎梏。沈渊勾唇一笑,并没有再靠近。身后传来轻微的石头摩擦声,洞口重新合拢,她用力辨别着四周的环境,企图记下这一处,沈渊却在一旁说道:“没用的。这样的地方不知有多少。”
李殊慈跟在沈渊身后走了很久,然后前方出现了几级石阶。沈渊走上去,伸手在墙壁上左右横探了一下,一块相对较薄石壁往里滑去,李殊慈跟着他侧身进入,里面只有十分狭小的空间,出了石壁什么都没有。沈渊自顾站在那里,示意她别说话。
忽然,头顶传来轻微的咳嗽声和脚步声,然后朱大官的声音传来:“君上,惠妃娘娘和五皇子来了。”这声音犹在耳畔,虽然声线发闷,却听得十分清楚。
李殊慈心下讶异,忽然明白沈渊带她来是要做什么,便不动声色的朝头顶上看,借着烛火的光亮,她果然看见上方的石壁上有密密的手指粗细的孔洞,却并不透光,想必并未全部打穿。以防上面的人发现一样。
都说大安宫是天下最密不透风的地方,可谁曾想到,就在帝王的脚下,会有这样的存在,可以时刻窥视着皇家的秘密呢?接着煦文帝的声音响起:“让他们进来。”
又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过后,惠妃温厚的声音响起:“臣妾参见君上。”五皇子也随惠妃拜见,一家三口人闲话了几句,煦文帝才问:“太子的事情如何了?”
太子事件的形势走向显然并不明朗,惠妃语气含着内疚不安,说道:“君上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臣妾,臣妾却委实对此时毫无头绪,是臣妾有负圣恩。”
李殊慈明白,这是必然的结果,君上心中早就知道是太子自己干的好事,若惠妃真的揪出什么人才奇怪了。不过后边如何发展,还得看君上到底要拿谁做替死鬼,要下多狠的手。惠妃此时就是在等君上的意思。她继续凝神静听,君上的声音传来:“如今上京流言四起,若再这样下去,朝堂必将大乱。老五,你可有什么对策?”
上面沉默了片刻,李殊慈才听五皇子说道:“儿臣愿将手中两营兵马交出,以杜绝天下悠悠之口。”五皇子手中有朱雀营和白虎营两兵马,都是皇室近身精锐。另外青龙玄武两营,一在太子之手,一在赫连韬之手,原本五皇子只有朱雀营,但儒王推脱他事物繁多,放弃了白虎营,也借此躲避朝臣动不动就上折子找事。所以五皇子一时间从高至低,颇有些不能接受。但他只能这样表态,以示自己的宽厚大度无私爱民。惠妃接口道:“只要能为君上分忧,臣妾在所不辞。”
“嗯……”煦文帝‘嗯’了一声便没了下文,静默了好一会,才又问道:“老五终日繁忙,与你母亲亦是相处甚少,近日便不要回府了,留在宫里陪陪你母亲。”
竟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答应了。
五皇子愣了一下才出声答道:“谢父君……”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不甘的情绪。煦文帝语气平缓:“好了,你先回去,我与你母亲说说话。”
五皇子的步伐迈的很慢,仿佛在等君上反悔收回成命一般。然而,直到他走出去,也没有听到煦文帝再开口。李殊慈知道煦文帝要削夺惠妃势力,可削夺下来的,要给谁呢?
第202章 古尔族
李殊慈只觉得心潮微微起伏,两手相互轻轻缴动。太子的青龙营还悬置着,现在君上又从五皇子手里连下了两营。是要收回己用还是要交到谁的手中呢?这三营的去处是否就是君上的真意呢。李殊慈想着,手心渐渐渗出汗水。
惠妃在君上面前跪坐下来,轻轻为将他的腿摆正:“君上终日这么坐着,于身体总是无益,还要起身多多活动才好。”仿佛刚刚尴尬根本没有存在过,军权被夺的也不是她的儿子,语气依然温柔谦恭,让人心头发暖。
君上终究不能对这个尽心尽力陪伴他多年,不是妻子而胜似妻子的女人太过冷淡,他说:“太子的事情,怪不得你,奈何天下众口悠悠,种种流言对你们母子极为不利,不如趁此机会沉一沉老五的心性。”惠妃抬眼看他,他却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自顾说下去:“沈豪那个老狐狸,当年沈皇后之事,从头至尾你都清楚明白,到底朕还要领他一个情。沈文瀚与祝含英那档事,虽不能明着处置,但他沈豪也已经准备告老。此时也就罢了,否则,又是一番闹腾,朕也是倦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那一句‘不能明着处置’惠妃听得明明白白。说了这么多,重点就这一句。“沈大人私德有亏,君上宽宏,可此事不仅仅在于朝堂,还是一桩家事。林氏又怎能善罢甘休?到底能不能免得了这桩闹腾,还得看她的意思,若要和离,她这折子也早就递到宫里来了。”诰命夫人和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至少是要宫里点头的。
李殊慈转头看向沈渊,见他毫无表情,仿佛上面两人谈话的内容与他无关一般。
果然,煦文帝见惠妃清清楚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说道:“这些许事,朕就不去操心了,你们女人家的事,若林氏有个什么,你看便看着办吧。”到底还是要惠妃替他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只是要劳烦你多费些心思。”
“哪里的话,臣妾受君上恩宠多年,本就应为君上分忧。何况这是君上爱重臣妾,哪里有劳烦一说。”惠妃神色自然,丝毫看不出半点异色。“只是臣妾万分担忧君上的身子,日前给师门去了信,师伯说我师父在世时,留下一些方子,或有些许对症之处,已经让人送到上京来,臣妾只盼着有用。”说罢,她不由看了静默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朱大官一眼。上次君上发病之后,她在夜里便再也没有受过召唤。君上不是一个人在圣心殿,便是去其他妃嫔那里。
“嗯……”煦文帝沉沉‘嗯’了一声,并不深谈自己的病情。转而说道:“京畿重地,精卫营不可一日无主,只是这人选是在让人头疼,除去太子和老五,老八年纪还小,老六整日里瞎晃荡,老四又只想着避风头……”
煦文帝口中的‘精卫营’指的便是青龙、玄武、朱雀、白虎四营,乃是精中之精,忠之又忠。从前一直由帝王直近管辖,然而随着人数壮大,不得不分出四营,也从而成了皇室成员争相争夺的势力。
惠妃听煦文帝说了这么多,便心知他必定已经下定了主意。只是需要别人引出话来,方显得顺理成章,“六皇子虽喜爱玩乐,到底是个懂事的孩子。儒王便更不用说,事急从权。想必众位朝臣反应也不会太过激烈。”
“嗯……”煦文帝的面色轻松平和了不少,紧皱的眉头也渐渐放松下来。“只是,还有一个人选……”
惠妃想提议林氏的长兄,林长风。此时她正想要拉拢安远候林家,不失为一个好机会,但林长风为人略显鲁莽,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又是外臣,所以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说出口。然而一直不作声的朱大官却开口说道:“老奴心中倒有一个人选,只是此人身份有些不大合适,不知当讲不当讲。”
煦文帝眼中露出笑意,显然解决了五皇子和精卫营的事让他感到久违欢悦,他将两手撑在自己的腿上,微微坐直,嗔笑道:“你这老家伙今日还买起关子来了,还不快说。”
“老奴只是瞎说一句。”惠妃的目光也看向朱大官,他微微躬身,说道:“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昨日君上还说他胸中谋略‘纸上谈兵’游刃有余,不知真带了兵又如何?”煦文帝愣了一下,惠妃疑惑的看向他。朱大官笑道:“君上常说领兵打仗,谋略为先。李少傅英隽异才,未必不是上佳人选。”
“李少傅?”惠妃惊讶道。
“李族先辈本就是武将出身,李少傅之资,娘娘觉得如何?”朱大官垂头敛目,等待二人的判断。李唯清在朝中人缘口碑极好,常常被人评做‘筹略奇至,雅量高致,可堪大任’等。但李唯清性情寡淡至极,实在是一位真正的‘大隐隐于朝’之人。
身在下方石室的李殊慈亦是无法反应,她也实在没想到朱大官居然会有如此提议。在她被沈渊带到这里之前,已经多日没有见过父亲的身影了,常常听母亲抱怨一个人夜中难眠,父亲近日在忙些什么?从前他也在朝为官,却从来不会不顾及母亲和她们姐弟。李殊慈手心里的汗水已经变得沁凉,不由僵硬着不敢妄动,怕沈渊看出什么不对来。
煦文帝沉默了片刻,终于出声:“如此提议,甚合朕心。”他欲起身,示意朱大官宣李唯清觐见。却冷不防脸色大变,紧接着额头汗流如注,身体重重跌了回去。朱大官和惠妃都在他近处,见此情形连忙将他扶住坐稳。
煦文帝双眼突出,呆滞片刻,忽然痛苦的嘶吼起来。朱大官从一旁的锦盒当中取出一粒褐色的丸药,趁机放出他口中,药丸入口即化,魔魅般的吼叫声逐渐减弱,接着便是一片安静。过了很久,才听惠妃低声问道:“从前君上都是夜里发作,怎么今日?”药丸有极大的安神作用,煦文帝此时半眯着双眼,无神的靠在椅背之中,惠妃的手掌纤细雪白,轻轻的抚着他的脸颊。
李殊慈隔着顶墙,看不到具体情形,只听见上面脚步一乱,还有东西被打翻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嘶嚎之声?直到半晌后又重新安静下来,听到惠妃的一句问话,李殊慈才惊觉,原来君上已经病入膏肓,束手无策了吗?她回头向深渊看去,沈渊却毫无惊异神色,明显早就知道煦文帝身有恶疾的事情。所以很快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朱大官不离君上左右,君上的病情只有他最清楚:“君上不发病时,同往常没什么两样,御医不知诊过多少次,可君上发病之时,又不便让他人知晓。否则……”他愁叹了一声,“不知六君门何时能有消息?”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沈渊早就知晓今天煦文帝要办的事情,每一件都让李殊慈心惊肉跳,脊背发冷。原来最着急的是煦文帝,太子已经不可能再有翻身之日,储君之位空缺,而他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到时,朝堂之上乃至天下,必将大乱,然而,他心中最佳的继位人选,到底是谁呢?
李殊慈心神不宁的跟着沈渊出了石室,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迎接接下来的狂风骤雨,李府准备好了吗?沈皇后准备好了吗?还有……儒王爷呢?冰冷的石室和幽暗的火光都让她不想去深想。
“渊儿。”
一个孤清冷傲的女声打断了李殊慈的遐思。她抬头看去,不觉瞬间失神。
面前的女子云髻高挽,绯衣灼灼,英眉凤眼之中寒威凛冽。岁月在她的面容上,不是风霜而是浸润,让她一静一动间皆如惊鸿。沈皇后,不,前朝遗孤古尔雅公主,让李殊慈想起一句话:阳处之威,阴处之狠。这样的女子兴许真有身为女皇帝王的潜质,但李殊慈丝毫不怀疑,她绝对是旷古未有的一代暴君。
在她身后,是两个衣饰奇怪的女子。不同于北野、西氓甚至是大夏。虽也是长裙委地,但数种花色相间,腰上更有数件零碎坠饰,头上的发髻编盘着许多发辫高高盘起。李殊慈一时间辨别不出她们到底是什么人。
沈渊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上前一步行礼:“母亲。”语气之中满是亲近期待之意,可李殊慈在他的身后却能看到他略显僵硬的脊背。
古尔雅点点头,将绯丽冰寒的目光落在李殊慈的脸上,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丫头竟长得这样好了。你将她带来,怎么不与母亲说。”虽是询问语句,却并没有一丝询问的语气,更无惊讶责怪的意思,仿佛李殊慈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一般。
沈渊顿了顿才说道:“不过微末小事,儿子怕母亲挂怀。”
古尔雅的神情就像看着一件东西,薄唇一张一合:“不,她来的正好。”她的语气中没有任何戏谑刁难之意,反而用一众庄重严肃的目光看着她。“这样出色的女子,才配做我古尔族的祭品。”
第203章 情之所系
赫连韬背着手站在院子里,仰头看着头顶朦胧模糊的弦月和变幻不定的薄云,心中的剧烈的酸楚难以形容。他仔细问了俞世安,他说看到了方瑾,小五帮他去追……方瑾已经死了,顶着方瑾脸皮的是李姝乔,抓走小五的人还能有谁?她身边只有一个丫头,能顶什么用?那条巷子他去看了无数次,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小五……到底是死是活?赫连韬心乱如麻。儒王爷说沈渊一直觊觎小五,只是想要征服她,得到她,不会杀她。小五是她的未婚妻子,他怎么能那么平和淡然的说出这样的话?赫连韬紧紧的攥着拳头,心口的抽痛让他微微弓起身,又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只要能让小五平安回来,别说是伤,就是死,他也愿意。
洪秀才在暗处看着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世子对李五姑娘……“世子。”
赫连韬抬眼,眼中的血丝几乎将所有的悲伤不安都凝结在那里。小五不属于他,但……就让他默默的守护在她身边就好。哪怕只能偶尔看她一眼,与她说上几句话……现在,他的心都空了。他清晰的记得他们第一次遇见,他狼狈不堪的出现在她面前,她谨小慎微,满身防备。好像那一次,自己便将性命交托在了她的手上。“洪叔,我从来没这么害怕失去一个人。”
洪秀才一顿,想将口中劝阻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最后却还是说道:“李五姑娘的事,儒王爷自然会处理妥当,此时朝堂风云正起,君上调拨军权,局势渐明。李少傅同儒王手握精卫营,权势日重,恐怕于六皇子不利,将来,李五姑娘自然是要鼎力相助儒王爷的,世子还应以大局为重。”
赫连韬背对着洪秀才,将头抵在漆红的廊柱之上。“小五早就与我说过,她是和我站在一起的。”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洪秀才面色凝重,说道:“无论是从父还是从夫,李五姑娘都顺理成章。”
李府。
姚氏心急火燎的站在二门处,眼睛直直的瞪着前方。一手护着自己的小腹,一手紧紧拉着自己的斗篷抵御冬夜的寒凉,“三爷怎么还不回来?不是说今日二更就回吗?”
汪嬷嬷发出一声极细的轻叹,心疼道:“夫人,三爷公务繁忙,兴许有事情耽搁了,您现在可是双身子,怎么能在这冰天雪地里这么站着?”
“就让我再等一等,三爷说今天一定回来的。”院子里一片寂静,姚氏语调中略带着哭腔,却不敢放任自己哭出声来,阿慈失踪的事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若是……女孩家的清白,这怎么说得清?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懦弱。
汪嬷嬷和远山对视一眼,以为姚氏是为了秦妙人的事,都不知道怎么劝。三爷这么些年守着姚氏一个人过,连个暖床丫头都没有,回老家丁忧一遭,居然领了个外室回来。从前三爷也在君上跟前做事,却从来不像现在这般三天两头都不回后院休息,府里已经开始传起风言风语。
“夫人……”汪嬷嬷还想再劝,远山一把拉住她。
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唯清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姚氏的腿站的有些麻,回神之下一个踉跄往前倒去,汪嬷嬷一把将她保住,李唯清两步上前扶住:“阿纭?你怎么在这?怎么不在屋子里等我?”
姚氏张口嗫嚅的两声,强把眼中的泪意压下,勉强‘嗯’了一声,反身往屋里走。李唯清看了远山和汪嬷嬷一眼,扶着姚氏回了屋子。远山被他看的瑟缩了一下,没敢跟上去,悄声对汪嬷嬷说道:“嬷嬷,咱们在外面守着吧,夫人有话对三爷说呢。”
汪嬷嬷立在那点点头,“也好。”
两人离门口远远的站着,远山也冻得手脚发寒,来回倒着两只脚取暖。“都说三爷是个不理世事的神仙人物,待人和善,从不与人为难。其实,我总是觉得,三爷冷的很,只有看着夫人和五姑娘的时候,是有些不同寻常的……”
汪嬷嬷抬了下眼皮,她陪着姚氏嫁到李府多年,她何尝体味不出?但只要三爷对夫人好,旁的都与她们没什么关系。可现下……汪嬷嬷凑近远山,声音比远山还低:“我叫人去井如巷打听,据说前日三爷到那井如巷把那个女人带走了。”
远山目光一颤:“真的?三爷当真如此在意那个女人吗?那我们夫人怎么办?”
“五姑娘当初不让那人进府,就是想拦着,可到底拦不住,天下间哪有女儿管到父亲房里的。”汪嬷嬷心下凄然,天下间的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若是真被外面的东西迷住了,这个家怎么能好的了?“五姑娘这几日也没露面,难不成是因为此事与三爷闹不痛快了?”
“那女人去哪了?五姑娘的人不是一直守着那个女人吗?”远山说完又想了想,道:“守着也没用,不过是和咱们一样的丫头,主子想做什么,做下人的也没办法。”
两人在外为姚氏担忧,而姚氏此时已经满脸是泪,压抑喉间的歇斯底里,死命的摇晃着李唯清的手臂,哭道:“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你早就知道阿慈出事了对不对?你们合起来瞒着我!那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阿慈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说呀!”
“阿慈没事!你别胡思乱想,阿慈怎么会有事!”李唯清将姚氏拉到自己怀里,用力环住她,说道:“阿慈是你的孩子,你肚子里的就不是你的孩子了?你现在身子禁不住,别乱想,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让阿慈出事!”
姚氏的两条手臂撑在李唯清的胸膛上,挣扎的去看他的眼睛,“我前日夜里睡不着去看阿慈,便没见着人,昨日去了又没见着。若不是我逼问那几个丫头,她们还想骗我,你也骗我!你和秦妙人想怎么样都行,你把阿慈给我找回来!把阿慈给我找回来……”
李唯清面色一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阿慈也是我的女儿,和秦妙人有什么关系?”
姚氏一呆,抽泣声渐轻,以为李唯清是在埋怨她把此事扯到秦妙人身上心生不快:“你尽管护着她,我当真不再问,不再管了。只要你把女儿给我找回来,一切任凭你……”
李唯清反应过来,想要解释,可却又无从解释。“阿纭,你别乱想,你放心。阿慈不会有事的。我还有公务要处理,你早些休息。”说罢,李唯清唤了汪嬷嬷和远山进来伺候姚氏梳洗。姚氏目光中的多年积累的幸福温暖在这一刻狠狠碎裂,看着消失在院子中的背影,面色灰败的如同身上软布褂子。
腹痛如针刺骨髓般袭来,姚氏突然双脚一软,远山吓得尖叫一声,汪嬷嬷一惊,眼看着一股鲜红的血迹从裙子上浸染出来,“不好了,夫人!快去叫大夫!夫人怕是要……快去!”
远山转身便往外冲,肩膀撞在门框上生疼也顾不得了,到偏阁的地方喊了守夜的丫头:“洪儿!快去找三爷回来!夫人怕是要小产了……”洪儿有些迷糊,被这一声‘小产’吓的一个激灵,套上鞋子就奔了出去。院子里所有人都被吵了起来,灯火通亮。姚氏面如金纸的躺在床上,已经晕厥过去。汪嬷嬷看着她身下大片的血迹,抖着手颤声唤姚氏的名字,生怕她一个不好直接死过去,便救不回来。
医婆被远山扯得跌跌撞撞的进了门,看见床上躺着的人脸色一白,姚氏已经六个多月的身子,若是小产,一个不好就是一双人命!“快!烧热水,拿干净的被褥棉布来!”
洪儿哭着回来,“远山姐姐,我没找着三爷……门房说看见三爷出门去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办?夫人她……”远山一下子懵了,三爷不在府里?三爷去哪了?“五姑娘呢?去找五姑娘和屹少爷!”
姚氏终于在医婆的针下醒来,腹中剧痛难忍,她的脸色更加难看,灰败中带上几分青紫,神志不清中,泪水从眼角不断流下。医婆见状吓得手中的针都掉在了地上,连忙将姚氏的嘴巴掰开,放了两片老参。她扯过一旁的汪嬷嬷,颤声道:“嬷嬷,夫人怕是要不好了,若是孩子胎死腹中,夫人的命也保不住……”
汪嬷嬷手上捧着的药碗啪的摔在地上,“什么……三爷!三爷呢?”汪嬷嬷奔到门口,眼睛在外面穿梭忙乱的人群中寻找,远山眼中含着泪,说道:“嬷嬷,三爷出府去了。千万别让夫人知道……否则……”远山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我让洪儿去找五姑娘,可拂风苑的丫头说五姑娘也没在府里……”
嬷嬷心下一片冰冷,三爷难道是去找那个女人了?在夫人最艰难的时候?
第204章 地宫裂缝【第二更】
“我娘呢!”李屹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纵身跃入院中,他已经连续几日没有睡过觉了。不断在各处搜寻李殊慈的踪迹。刚一回府便听说姚氏要小产,父亲却不在。“阿娘!”
李屹也管不了什么忌讳了,冲进屋子看到姚氏面色青灰如死人一般,心脏骤然收紧。“阿娘!”
医婆上前连忙说道:“少爷,夫人这样子,孩子根本生不出来。即便生出来了,这早产儿也难活……三爷不在,您快拿个主意吧。夫人坚持不了多久,若是催产,夫人的命兴许还能保住,但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保不得了!往后,夫人的身子怕是也难再怀上孩子……但好歹能保住条命……”
“那还等什么!”李屹的眼睛瞪的血红,“还不赶紧救命!”
“好好好!”医婆早就被姚氏的样子吓着了,听李屹如此说赶紧照做。
一碗参汤下去,姚氏的面色恢复了不少,她睁开眼,眼中缓缓转动,然后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嚎。痛感让她整个人的身子都蜷曲痉挛起来,“三……三爷……呢?”
汪嬷嬷跪在榻旁,强压着悲凄,“夫人,三爷一会就回来,马上就回来了。”姚氏喝了催产的药,这会痛的半点血色也无。听了汪嬷嬷的话,嘴唇都懂了几下,整个人便失了所有的力气。
远山将李屹推到门外,“少爷不能在这里,夫人就要生产了。少爷不如赶紧去找三爷!”
医婆在姚氏的腹部为她顺着劲儿,“夫人,用点力!”
姚氏毫无反应,下身暗红的血液几乎浸透了褥子。汪嬷嬷惨然哭道:“夫人!您不能这么作践自己,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您还有五姑娘,还有屹少爷和岫少爷呢!您都不管了吗!”
“阿慈!”姚氏的眼睛猛然睁大,她的阿慈现在在哪里?她怎么能扔下她的孩子们不管呢。她紧紧攥住汪嬷嬷的手,“嬷嬷……帮我……”
痛苦的叫声划破李府的上空,医婆双手拖着已经死去的男婴就要退下去。姚氏挣扎着说道:“给我看……”
“夫人……”汪嬷嬷犹豫的看着姚氏。
姚氏在一次虚弱却坚定的说道:“给我……看看……”
浑身青紫小小身躯已经毫无生息,模糊的眉目间,是李唯清的影子。
天色渐明,通往大安宫的长街寂静无声。赫连韬骑在马上,心中空洞一片。
“景天。”
赫连韬在上京维持了多年纨绔子弟的形象,酒肉朋友大多称他为‘世子’,少有人喊他的字。此时听见这称呼不由一愣,回头却看见儒王爷在他身后,赶紧下马向他行礼。“王爷。”
儒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赫连韬,却并不显得倨傲,声音如同从前不受朝臣待见时一样温润和缓,那种清冷也在彼此熟识间淡化了不少。两人并马向前走,儒王看赫连韬沉闷的神色,不由说道:“还在为阿慈的事情担忧吗?”
赫连韬有些尴尬,被人问起是否担忧别人的未婚妻子,而这个人本身就是当事人,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好在儒王没想听他的回答,继续说道:“吉人自有天相,阿慈的命格极贵极好,像沈渊那样上不得台面的小人,伤不到阿慈半分。”
“可阿慈毕竟是个弱女子……”话一出口,赫连韬就觉得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急忙收住说道:“小五救过我一命,我总该还她的……”
儒王眼下的泪痣在天青的绸衫和雪色的映衬下,显得异样深沉。他的目光在赫连韬脸上转了转,垂眸看着自己胯下马儿黑亮的鬃毛,说道:“这几天我已经有些眉目,相信很快就会就能见到阿慈了。”
赫连韬猛然抬头,他几乎搜遍了上京的没出角落都没有找到,难道小五给儒王留下了只有他才能看懂的暗语吗?他心口酸痛几乎难以抑制,却还是忍不住问:“什么眉目?”
“我怀疑,阿慈被沈渊藏在地宫之中。”
之前李殊慈在惠妃口中得到的地宫的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赫连韬,便落入沈渊手中。此时赫连韬听到儒王如此一说不由大吃一惊。“什么?”儒王没有再说话,只是摇摇头,看上去好像也不知道更多了。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也不好再问。只是心中情绪起伏,一路也不知谁和他打了招呼,说了什么。
上京是崇南最繁华之地,而上京最最繁盛的地方当属此时二人所在永安坊,当属王公贵族聚集之地,远处教坊似乎有晨起的歌女在练习唱曲,时断时续的传来一声声软靡之音。
“……断人肠。怕催花信紧……风风雨雨,误了春光。”
儒王似乎心有所感,说道:“朝堂风云涌动如电如雷,却一丝吹不进普通百姓人家……”
赫连韬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儒王说的话,他强笑道:“百姓们只一心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哪有余暇去顾及这些呢。”
“嗯。”儒王‘嗯’了一声,说道:“你说的对,百姓其实并不在意你我他,他们能看到的,是好与坏。”赫连韬看着儒王莫名的神情,不知道他这话中是否还别有它意。好在已经到了宫门口,两人就此不再多言。有内侍过来帮两人牵走马,儒王听着身后赫连韬的脚步声,负手沿着深远的宫道朝太极殿走去。
从殿前司到玄武营两处各转了一大圈。将事情吩咐下去,就已经到了下午。赫连韬感到胃里一阵抽痛,才想起自己已经好几顿饭没有吃了。想着去太后那里蹭点饭吃,顺便打听打听地宫的事情,却又怕碰见康阳。正在犹豫,只听一声娇脆的声音喊他:“韬哥哥。”
若在平日,赫连韬只想拔足狂奔,可一想到除了太后,他真没有别的人可以问地宫的事了,只好僵硬的转身招呼道:“康阳?你怎么在这?”
康阳自从端敏公主出事那次,当众与‘沈少夫人’闹了不愉快,就消沉了好长一段时日。多日没见着赫连韬,又见他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终于不再躲着她走,便有些心花怒放,笑道:“多日不见你了,我是特意来此处等你的,走的脚都酸痛了,韬哥哥一定要补偿我。我已经多日没有出宫去了,择日不如撞日,你今天带我出宫去好不好。”
赫连韬向来不知道怎么和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打交道,实在是不自在。“近日繁忙,等过些日子……我正要去太后那里,顺便送你回去。”
康阳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自从太子出事之后,她总觉得宫里的气氛和从前不太一样了,似乎都十分忙碌,时常凑在一起的妃子们整天也看不见人影,都躲在自己的宫里不出门,处处都透着不寻常,就连太后都不像从前那样,整日在佛堂里吃斋念佛了,常常遣人去问君上在做什么。只是今日能和赫连韬独处一会,她还是十分高兴:“那我们走吧!”
赫连韬心不在焉的在前面走,康阳一路叽叽喳喳也没有得到回应,终于气道:“韬哥哥。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嗯?怎么了?”赫连韬往常还会嗯嗯啊啊的答应两声,今日他实在没什么心情。一直在想怎么才能找到地宫的入口,太后宫里会不会有?
康阳皱着鼻子,扁着嘴:“我说,泠泠园里,就是我不开心的时候独自呆着的那个园子。塌陷了一块!露出一个大洞!”
“哦?洞?你没伤着真是万幸。”
康阳听见赫连韬关心自己的安全,方才生的气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到没有,只是那么深的一个洞,以前兴许是口井什么的,不然怎么会是空的呢!真是把我给下了一大跳。我想进去看看,又有些害怕。”
赫连韬的脚步顿在原地,“井口?塌陷?在哪?”
“在泠泠园。”康阳见赫连韬似乎感兴趣,便兴奋道:“泠泠园以前是芳贵人住的地方,只是芳贵人被贬为宫女之后,那里就一直空着。我觉得那里不错,反正又没有人用,便叫人偷偷换了锁,不开心的时候去那里一个人呆着。”
康阳也是个可怜人,孤零零的在太后身边长大。但赫连韬此刻却没有心思去同情她,道:“不如你带我去看看,我帮你看看那洞里有什么?”赫连韬殷切的看着康阳,饥饿的感觉不翼而飞。
“真的?”康阳对于赫连韬今日的好说话的简直惊异。她喜欢他,想要嫁给他,想和他有一个共同的家,如此,她便有亲人了。“那就快走吧,不然一会天就黑了。”
康阳提起裙角一路走的飞快,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赫连韬,眼中满是兴奋和甜蜜。可对于赫连韬来说他们走的还是太慢,他的心情已经迫切到不能用油煎来形容。康阳七转八转之下,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小宫殿面前停下,赫连韬没来过这里,但他可以大略判断,这个位置应该是在太后的寿坤宫后面。
斑驳的牌匾红漆脱落,不复当年光鲜,康阳说道:“跟我来,我们从后门进去。”
第205章 情窦已开
宫殿后面是一个废弃的小园子,枯黄的藤蔓和荒草被乱雪覆盖,残败的围栏屋顶都看得出它曾经的风光雅致。破旧的花池里尽是脏污糜烂的草根,黑土白雪混杂一团。康阳熟门熟路的带着赫连韬从一旁的碎石小路绕道宫殿侧方,道:“这里虽然破败,但前殿我已经着人收拾过,一点不冷,你要不要进去喝茶歇一歇?”
康阳想方设法要与赫连韬多相处一会,目光希冀的看着他,可他心中满是担忧的慌乱,根本没有多余的空暇去注意别人。院子里有高低不同的积雪,他见康阳在这里停下,便四处张望,转了两圈,在一处破碎的雪堆边看到了一处大约能通过两人的洞口。“是这里吗?”
康阳虽然失望,却还是蹲在赫连韬身边,答道:“嗯,没错,就是这里,你看!那里面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好像很深。”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赫连韬在怀里摩挲一阵,掏出一支火折子点燃,从洞口抛下。短暂昏黄的火光,以赫连韬的目力竟然无法看得见洞底。康阳探身看着,说:“就是今天一早,我身边来这里打扫的宫女发现的,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看见什么东西了吗?我什么都没看到?这里面会不会有死人?”康阳从小长在深宫之中,枉死投井的宫女她自是见过的,想到自己常常一个人到这里来,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有!”赫连韬肯定的说道,如果此处能通往地宫,康阳再来说不定会有危险,所以还是让她不要再有好奇心的好。“我看见了人的脚骨,我们走吧,这里应该只是一处废弃的井,你以后不许再来了!把钥匙给我!”
康阳听见死人脚骨还没反应过来,却被赫连韬严厉的语气唬了一跳,骄纵叛逆的性子让她下意识的反驳道:“不给!”说完又觉得赫连韬是在担心她有危险,眼珠一转,道:“给你也行,你得答应我,下次带我出宫去。”
“好。”
康阳见赫连韬目光灼灼,心中细碎的波动渐渐汇聚成一条洪流。“真的?你没骗我?”赫连韬点头,康阳才笑着从荷包中拿出泠泠园后门的钥匙交到赫连韬手上,不小心触碰到他冰凉粗糙的手指,心中的悸动更加无法平复,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东西交给别人。
晚风吹起来,周围的谷草和雪沫飞起发出阵阵瑟瑟的声响,赫连韬一边直起身,一边对康阳说道:“天色暗了,你也赶紧回去,我忽然有点急事,就不去太后那了,改日再去给她老人家请安。”说完便率先抬脚往原路退出去。
“哎!韬哥哥!怎么说走就走了,冬日天色短,离宫禁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康阳坠着赫连韬出了泠泠园,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赫连韬直接将后门落了锁,对康阳身边的小丫头奴奴说道:“天这么晚了,赶紧带着郡主回去。”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康阳心中一空,气的跺脚:“韬哥哥到底……”喜不喜欢我?后半句她只敢在心里问自己。奴奴早知自家主子的心思,又碍于康阳的任性,只敢顺着她的话说:“郡主,世子这么关心郡主的安危,如果不是突然有急事,肯定要陪着公主回去的。”
康阳看着赫连韬飞速离去的背影,她好不容易才和他走的这样近,若是不趁这个机会,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他又冷冰冰的了。“不行,我要跟着他,除了宫里君上吩咐的事,他还能有什么大事非要这个时候办?我就跟着他,他还能真对我视而不见?”
“郡主!”
“闭嘴!你若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贬为末等宫女!”
赫连韬出了宫门一路纵马疾行,儒王府却大门紧闭。年迈的老管事客气有礼:“世子,王爷此时不在府中,不知您有何事?小的可为您转告?”
赫连韬在原地转了两圈,“既然如此,便改日再来拜访。”
他对地宫之事一无所知。如果贸然进去,也许至死也见不到小五一面。可如果在拖下去,小五出事了怎么办?为今之计,只能先回府求教洪先生,看他是否有什么办法。只是洪先生如果知道他是去救小五,会帮他吗……
王府东南角,儒王端坐在茶座之上,抬起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落下一只黑子,与对面的人说道:“先生好棋力。”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你我相交多年,这一局,该当尽力才是。”
“世子!”赫连韬刚下马,往府门口走去,便听见甲三低声唤他。一回身,见对面胡同中,甲三粗鲁的将青鸽夹在腋下,冲他比了个手势。赫连韬移身过去,疑惑的看着青鸽,“先跟我进府再说。”
康阳费尽辛苦,好不容易站到赫连府的门口,门房却道:“郡主,世子不在……”
“狗奴才,你当我是瞎子吗!”康阳一脚踹在门房小厮身上,“我眼睁睁看着世子刚刚进去,后面还跟着个女人!”
门房小厮叫苦不迭,堂堂康阳郡主谁敢碰一个手指头,顺着康阳的脚力就地一滚,趴在地上求饶道:“郡主,世子有要事要办,吩咐不见客。”
“滚开!”一旁还有几个小厮作势要拦,康阳怒道:“你们谁敢碰我一根指头,想以下犯上吗!”
甲三是赫连韬特意留在李府的人,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决不会离开李府半步,赫连韬看着青鸽:“你们怎么在这,李府出什么事了?”
青鸽扑到赫连韬面前:“世子,您可有姑娘的消息了?昨夜夫人小产,三爷不知去了哪里,夫人她……人已经死了一半了……若是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世子就送我去陪着姑娘也好……”青鸽是真的慌了,当雪心告诉她李殊慈被人劫持的消息时,她还能勉强镇定,可当她从夫人眼中看到那股恨意,和那副半死模样,她忽然想到李殊慈曾说过,她梦见李府家毁人亡……
“什么?”赫连韬的目光看向甲三,“为什么昨夜不来禀报?”
甲三靠近赫连韬半步,低声道:“世子,下属昨夜跟着李少傅,见李少傅进了儒王府。可奇怪的是,至今也没有半个人影从儒王府出来过……”
“世子,姑娘与儒王之间,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青鸽渐渐有些压抑不住哭声,她抓住赫连韬的衣摆,恳求道:“现在姑娘能信任的人只有世子你,有只你才能救姑娘……世子……”
康阳刚到近处便听见后边半句,顿时火气上涌,到底是谁?让韬哥哥牵肠挂肚?“你们都给我让开!”
屋里的人听见声音都纷纷往门口望过去,小厮刚报了一句,“世子,康阳郡主闯进来了……”康阳便一把推开他,走进屋子,“韬哥哥,这个女人是谁?”
青鸽抬起泪眼莫名看着她,不知康阳是怎么回事,难道康阳同世子……青鸽下意识的收回了拽这赫连韬下摆的手。康阳最见不得漂亮的丫头在赫连韬面前献媚,她满目怒火的看着青鸽:“是你?我见过你!你是那个李殊慈身边的丫头!”
赫连韬在这个时候却难得聪明一回,看懂了青鸽眼神中的意思,“康阳,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别胡闹!”
康阳一把拽住赫连韬的袖子,皱眉看着他,委屈道:“韬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李殊慈不是儒王妃吗?你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个丫头为什么要来求你?”
赫连韬呼吸一窒,她是儒王妃……“康阳,你到底要干什么!回去!”
康阳的目光一刻也不想离开赫连韬,对周围人的异样神色熟视无睹,她情窦已开,对此事十分敏感,看见赫连韬的脸色变幻,便知他同自己一样,泥足深陷,爱而不得。只是他心中的人不是自己。“韬哥哥,你当真……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丝真情吗?你喜欢的人,是……”
“住口!”赫连韬额头青筋暴跳,“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来人!”
赫连韬转身踏出房门,小五还在等着他,不能再耽搁了……
“别逼我!”康阳拔下头上的赤金头钗,对准自己雪白的颈项摇头后退,悲伤从她的发肤和声音中溢出:“韬哥哥,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念想……如果没有你,我还是死了的好……”
赫连韬愣在原地,他只不过是在小时候给过康阳一些微不足道的安慰而已,这是一个同他一样傻的人。他看着康阳无助的眼神:“康阳,别犯傻,把东西放下。”
“我不!”康阳的面上露出一丝笑,“韬哥哥,为什么你宁愿喜欢别人的女人,也不能留在我身边,我宁愿死!”
奴奴一声惊呼,“郡主不要!”
赫连韬电光火石之间横掌挡在康阳的雪颈前,尖锐的金钗刺中掌心,从手背穿出。鲜血滴溅在康阳脸上。她的尖叫声还没出口便戛然而止,软到在地。赫连韬收回手掌,说道:“送她回宫。”那一刻他甚至觉得应该答应康阳,至少能让一个人不似他这般痛苦,可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因为……
第206章 血祭纸偶【第二更】
耳边传来不间断的吟唱声,李殊慈猛地坐起身,感觉自己只睡了一会,又感觉自己睡了很久,脑中混沌一片根本无法判断。眼皮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她废了很大的劲儿睁开,入眼全是迷蒙的白色。待她定睛一看,在她的头顶上,吊着的全是一个白衣白裤的死人!
李殊慈控制不住的恐惧尖叫,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四周有节奏的吟唱声,一丝清明在心头划过,原本在眼前晃动的死人也立即静止下来,她下意识的用手臂环住自己想要站起身,却冷不防左脚向下陷去,卡在了什么东西上。
她这才注意到,方才她躺着的地方,是密密麻麻的树根,如同一张大网错落密布在整个空间之中。目光沿着树根向上,巨大粗壮的树干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血褐色。树皮像一块块干枯的血痂,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她吸了几口,立时觉得一阵昏沉,吓得她连忙捂住口鼻。
树干之上,巨大的树冠一直延伸到最顶处,繁茂的树枝上没有一片树叶,只有无数细细密密的树枝交织缠绕在一起,如果不是有一块石壁还空着,李殊慈几乎就要以为她已经不在地宫之中了。这是什么树?如此妖异巨大?李殊慈相对于这棵树,最多也就是一片叶子的大小。
而此时她才看清出那密密麻麻的白色‘吊死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不是确信自己在还在地宫里,她几乎以为自己正站在乱葬岗中。想起自己曾竟用纸扎人吓唬黄商户,今日也算是报应了。
“公主,她醒了。”
石门刺啦一声从石壁处滑开,古尔雅用奇异的目光看向李殊慈:“你果真与众不同。”
“这是什么东西?”
“放肆!这是我族神树!你竟敢称之为‘东西’……”古尔雅身后的一名异族少女都露出怒容,古尔雅抬手制止了她们。“既然她醒了,告知她也无妨,反正还要再多费些时间。”
李殊慈疑惑的看着她们,尤其是古尔雅,她此时换了一身装扮,如同她曾在书中看到的古巫一般,又不尽相同。古尔雅身后的另一名少女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说道:“公主,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何必费这么大的功夫,早将她掳来,控制在手中让她乖乖听话,岂不省下许多麻烦?”
古尔雅摇摇头,说道:“时机未到,她来了也没用,只会坏了她的灵性,到时我们再去哪里找一个灵眼,你们去将其他人带过来。”
古尔雅姿态优雅端然走到李殊慈面前,说道:“你想知道什么?”
李殊慈想开口问,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从何问起,只好从最近的问题开始问:“什么是灵眼?”
“你在我眼皮底下做的那些事,我都一清二楚,之所以没有杀你,就是因为你是我看中的‘灵眼’。”古尔雅长长的裙摆拖在高低不平的树枝上,形成一个个小波浪,“我古族千年神树,关系着我全族上下存亡。千年来受万灵祭奠,保我族血脉不灭。”
“什么?”李殊慈一时间没有听懂,古尔雅眼风在她脸上扫过,看向头顶密密麻麻的纸扎人,“如果不是因为古尔真的祖母妇人之仁,我古族何至于此?”
李殊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纸人,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开始传来一阵阵低沉的吟唱声,这次李殊慈听得清楚,那些吟唱中的细密节奏,是一声声鼓点,鼓点声音不高,却让人觉得浮躁不安。树枝受到轻微的震动,树冠上悬挂的纸人也跟着颤动起来。纸人一个碰着一个,摇晃越来越剧烈,白纸发出呲呲的摩擦声。李殊慈看到自己正上方的纸人,白色的纸裤管中,隐约露出的黑灰色的腿骨,她头皮在一瞬间炸开,这不是竹骨,是真的人骨!
“万灵……祭奠?”李殊慈不敢相信的喃喃道。
“你的确很聪明!”古尔雅难得挑起唇角笑了起来,“我古族神树千年来受活灵祭奠,保我族兴旺昌盛。可惜百年前的那次祭奠,却因为古尔真祖母的阻拦,最终没有完成!她就古族的耻辱!古族的罪人!古尔真同她的祖母一样,什么血腥?什么残忍?古族将在我的手中恢复荣耀!”
“你是说……这些纸人,不,这些人都曾经是这棵树的祭品?”李殊慈看着古尔雅兴奋疯狂的神色,根本无法形容自己内心的纷乱。
“你说的没错。古族是一个有着古老传承的部族,千年来一直将信仰寄托在这颗‘神树’之上。他们相信这颗喜欢‘饮血’的树木会保佑他们强大下去。然而,随着部族的强大,分支渐多,心甘情愿为部族奉献生命的人少了,各分支间争斗不断。最终,他们达成协议,每隔百年的祭祀,都由十二分支推举一名族人做为祭品。”
血树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丝丝缕缕的钻进李殊慈的口鼻,她知道这香气定然有古怪,不断掐这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保持清醒,可那些密集的吟唱声和鼓点声,还是不断钻进她的耳朵,她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影响而再次失去意识,便集中经历与古尔雅公主说话,可以忽略那些声音:“这些被推举出的‘祭品’恐怕都是被各个部族所抛弃的人吧。”
“就如同现在的强势家族一样,永远都有一些人成为牺牲品。”古尔雅看着她笑道:“然而,隐患还是不断出现,渐渐地,有人开始反对血祭。这颗承载这古族信仰的神树最终成为了古族最大的秘密。而神树也只能接受那些最卑微低贱,被家族抛弃之人的鲜血。”
“所以说,这座地宫根本不是为了人建造的,而是为了隐藏这颗树而建的。”李殊慈冷笑道:“难道公主不觉得用活生生的人来做一棵树的祭品,荒唐而残忍吗?”
“残忍?为高贵的神树奉献生命,他们应该感到荣耀。”古尔雅的眯起眼睛,“当年若不是古尔真百般阻挠,我将会用你们的帝王来做祭祀的灵眼。可惜……现今他的生命即将枯竭……”
“你真的以为完成了神树的祭祀便能复国吗?”李殊慈毫不意外,古尔雅利用古尔真进宫之后,想对煦文帝下手,却被古尔真发现,阻碍了她的密谋。“这就是你进宫的目的?德妃娘娘是你杀的?”
“古尔真和她的祖母一样,居然为了区区一个男人,弃自己的族人于不顾。”古尔雅的目的很明确,用崇南最尊贵的人作为灵眼祭奠神树。可古尔真竟然敢反抗她!“既然如此,死了也罢。”
“公主,人已经带到了。”
李殊慈吃了一惊,急忙回头去看,只见异族女子牵引着几个缟衣素服的人进来,当首一人居然是……“沈渊?”李殊慈看向古尔雅,发现她的神情根本毫无波动。回头再看,沈渊身体僵直,目光无神,任由异族女子将他们推着往前走。
后面跟着的是木云,蓝心,两个人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雪白的脸颊如同雕刻般呆滞。接着是几个不认识的人,然后有一男一女李殊慈觉得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再后面进入石室的是李姝乔,她的手臂诡异的摇晃着,似乎马上就要脱离肩膀掉下来……最后面的居然是太子妃梁氏,她的小腹隆起,将素服撑起一块。
一共十二个人。
古尔雅的目光一个挨一个的扫视这些人,像是在看一件件物品,“可惜了,元霜和秋英都死了,只能用你这两个丫头来代替了。”
“木云!蓝心!”李殊慈试着喊了一声,只是两个人根本就没有半点反应。
“没用的,你们谁也救不了谁。”
十二个人被引到古树周围,围成一圈,正好是十二个时辰的方位。四周的吟唱声似乎变得比刚才响亮了许多,李殊慈一阵晕眩,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几乎同鼓点的韵同样的快。问道:“为什么……沈渊也在其中,她不是你的孩子吗?”
古尔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泛起冷笑,目光中满是不屑和鄙夷。血树的香味越来越浓,周围的景物慢慢模糊起来,一种莫名的恐慌紧张之感紧紧缠绕这她。她感觉有人架起她的四肢,将她往香味的源头抬了过去。
李殊慈守住神思间的最后一丝清明,用自己小指的指甲狠狠的抠进手心,钻心的刺痛没能让她清醒,那些香气却似乎更浓了。随即她想起这些树木似乎是用鲜血浇灌的,不敢再乱动,等她被放到树根上,便屏住呼吸,用另一只手狠狠的掐了自己腰间一下,那种蔓延至全身的僵硬似乎和缓了许多。
远处细碎的脚步声消失,传来石门滑动的声音,李殊慈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出去了,如果留在这里,会不会也受到影响。她狠狠的掐了几把自己身上最容易感到疼痛的部分,挣扎的往木云的方向爬动,可眼睛还是忍不住想要闭上……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笑声,李殊慈挣扎的回头看去。“李姝乔?你!”
第207章 合作(一)
阴森森的笑声回荡在耳边,李殊慈反而觉得脑筋清醒了一些,随即她想到,方才就是她的尖叫声打断了那些吟唱声对她的影响。李姝乔的手臂还是以怪异的姿态吊在那里,如同没有骨架支撑的一块破布。她却毫不介意,只一瞬不瞬的盯着李殊慈,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将她吞下去。
李殊慈心焦不已,血树发出的香气让她浑身僵硬,行动艰难。吟唱声在脑中嗡嗡作响,为什么李姝乔能不受香气的影响?她不知道李姝乔是不是趁此机会杀了她,正犹豫着要怎么做才好,只听树后面有人说道:“慈妹,与我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恐怕你也别无选择了吧。”
“沈渊?原来你早有防备。”难怪李姝乔只是恶狠狠的盯着她,不敢动手,原来沈渊也没事!看着他眼中透出浓重的戏谑和玩弄,李殊慈只觉得无比厌恶,“世间竟有你们这样一对母子,当真不容易。”
沈渊冷笑一声,“慈妹,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嘴硬的好,除非,你想和你的两个丫头一起死在这。”
李殊慈费力的扭身看了一眼,木云和蓝心还是毫无反应,“你有办法破解这巫术?难道是想杀了其中一人,破坏这些布置?”
“如果是这样就能出去,我不介意将所有人都杀了。”沈渊的目光阴沉的扫过地上躺着的太子妃等人,说道:“所谓巫术,在我看来,如果能达到何种作用的话,就只是单纯的杀戮而已。这些古老的血祭,不过为了借机处死自己的死敌而做的幌子罢了。他们利用的,就是这血树能够至迷至幻的香气,同时利用吟唱来迷惑‘祭品’。只有那个蠢女人,会一心相信什么血祭!”
李殊慈打量沈渊的神色,觉得他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既然你已经有了盘算,又需要我来做什么呢?”
“知道为什么古尔雅用你来做灵眼吗?而原本的灵眼其实是我。”沈渊笑了笑,“因为你的精神力异常强大,她们用尽全力才勉强能操控你的心智。结果你还是醒来了。”李殊慈不知道她说的精神力强大到底是什么意思,或许因为自己是重生之人吗?沈渊走到树下停住,在一处杂乱的树根中掏出一块羊皮一样的东西和一只黑色瓷瓶,看来他早就偷偷来过这里。
“我要你一直唱这首曲子。”沈渊将黑色的瓶子打开,放在李殊慈鼻下,一股腥臭的气味冲进鼻腔。李殊慈恶心的干呕了两下,脑中却已经不再混沌不堪。她狐疑的那块羊皮接过细看,羊皮古旧,上面是一些韵律和文字,都是用金线细细的绣上去的。可她从来就不精通音律,这种古老罕见的标注方式她更是没见过。“我根本就看不懂这字写的是什么……”
“为什么我认为重要的东西,你都要同我抢!”李姝乔上前一步,从李殊慈手中夺过羊皮,声音嘶哑难听,她说:“我来教你哼唱,你只需要学会曲调便可。”
说完,李殊乔看着羊皮仔细的哼唱起来,曲调果然同现在大不相同,轻灵空远之感在耳边盘绕,李殊慈不敢大意,默默记下。到了后面自然而然的同李姝乔声调相合。这曲调似乎与吟唱中的鼓点声碰巧错落开,从而达到与吟唱声相反的效果。沈渊满意的看着她,说道:“香气虽然可解,但吟唱鼓声仍能扰乱我等心智。只有慈妹你不受影响。”
“所以,你帮我控制香气,我帮你抵御吟唱鼓声?”李殊慈永远不会低估沈渊的处心积虑,他的算无遗策,她早就领教过,“那么还是先将其他人也叫起来吧。”
“妹妹可不要得寸进尺,能带上你的两个丫头已经是仁至义尽。”李姝乔冷笑一声:“若不快点,一会古尔雅的人就要来歃骨了!到时我们都得变成头顶的死人!”
李殊慈看向沈渊,见他并未反驳,知道李姝乔没有危言耸听,看了一眼其他人,她也不是老好人救世主,还是将木云蓝心她们先带出去再说。李殊慈看见沈渊拿黑瓷瓶放在她二人鼻下,木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眼看见李殊慈,“姑娘!你没事?”
“来不及解释,咱们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李殊慈看向蓝心,她的身体不似之前僵直,却头一歪如同昏睡过去了一般。“怎么回事,木云,难道蓝心之前一直都没有醒来?”
木云点点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沈渊,戒备的站在李殊慈身前,问道:“我们怎么出去?”
沈渊指了指头顶,“这里是地宫的最底层,我们得爬到上面才能出去。”
李殊慈脸色一变,这棵血树如此巨大,若要爬到树冠顶上,不知要费多少气力。她,木云,加上昏迷不醒的蓝心,要怎么上去?难道她最终也只是为沈渊做嫁衣吗!
沈渊看出她的心思,笑道:“慈妹无需担忧,我定然保你性命。”
李殊慈不置可否,李姝乔却怨毒的看着她,这里,只有李姝乔的体力最弱。李殊慈哂笑一声:“大姐姐放心吧,你与沈公子一骨灵犀,他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李姝乔嘴角咧了咧,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用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死了也要拉你一起下地狱!”
李姝乔站到沈渊身边,抚着自己的手臂,委屈的看着沈渊:“渊哥哥,我的手……”沈渊一手捏住她的肩膀,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李姝乔一声轻呼,那条脱臼的手臂终于归位,不必再那样无力的垂着了。对于沈渊来说,李姝乔不是活人,只是一个能缓解蛊痛的人偶。
几个人沉默下来,都盯着站立在那里的血树,上面白花花的纸扎人此时就像给她们抛洒的纸钱。周围全是相互碰撞的沙沙声,让人烦躁不已。这里所有的地方几乎被树枝爬满,根本没有地方可以点火,只有几盏微弱的白色灯笼间或挂在垂下的树枝上,如同血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她们。
木云将蓝心用枝条缠住绑在自己的背上,说道:“姑娘先上去,我就在你后面。”
李殊慈摇头:“不行,你带着蓝心,行动不便,我在你后面,别多说了,快走。”李姝乔已经率先一步爬了上去,只是她手脚无力,只爬了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沈渊看了她们一眼也开始往上爬。李殊慈对其余躺在树下的人默默说了声抱歉,也费力的攀爬起来。
好在树木巨大,上面盘绕着不少树枝,手脚很容易借力。李殊慈一边哼唱着古调,一边在心中自嘲道:她们院子里的人都爱好爬树,难道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这一场大难吗?世间因因果果,当真叫人难以捉摸。她很想知道外面现在如何了。古尔雅既然抓了沈渊和太子妃在这里,那么沈家的其他人现在何处?大安宫中此时是否已经一片混乱?儒王呢?
时间过得很慢,李殊慈的手心已经被磨破,嗓子也因哼唱而嘶哑起来。她们没有水,没有食物,周围只有一具具被白衣包裹的人骨。但她的情况还比李姝乔要好很多,李姝乔已经被远远落在后面,不知什么时候蹭破了额头,血水和脸上的汗水混在一起,脏污不堪。李殊慈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当真觉得她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一般。
“李殊慈!我要杀了你!”李姝乔见李殊慈停在半空休息,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速度快了起来,直奔李殊慈的方向爬了上来。李殊慈暗叫糟糕,如果是在平时她当然不怕,可现在这种情况,若是与她起了冲突,难免死的难看。
她看了看头顶的木云,木云爬到一处异常粗大的树枝上,正在解吊着纸扎人的绳子。李殊慈往她的方向爬过去想要帮忙。一个多时辰,她们才爬了一半不到,好在之前她们被换上了同样的缟衣,在到处都有的纸扎人中间并不是那么显眼,如果有人进来,也不会第一时间发现她们。
李姝乔停下眯眼看了看木云,继续往她们的方向爬。李殊慈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加快手里的动作。就在这时,石门大开,古尔雅率一众人走了进来。李殊慈直恨自己胡思乱想,真的把她们给想来了。
沈渊等人也听见了下面的动静,都停下动作往下看去。有两个黑衣男子从人群中走出,在一块空地上摩挲敲击了一阵,突然一方黝黑的石台从地底升起,上面刻满诡异的符号和花纹,花纹的缝隙中似乎曾经流满血液,呈现干巴巴的红褐色。
李殊慈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头戴高冠的男子手中寒光四射的剔骨刀,不禁毛骨悚然,此时她才明白过来李姝乔所说的‘歃骨’是什么意思。古尔雅走到李殊慈躺着的‘灵眼’位置,忽然面色一变。冰冷锐利的目光在石室中扫视,最终目光还是落在了她们所在的树干之上。
李姝乔本来已经到了李殊慈身边,不甘心的看了她们一眼,奋力朝沈渊的方向爬了上去。
人群中五六个异族服侍的女子,脚尖一点便顺着树藤登了上来。只是似乎也受到香气的影响,无法再运行内息,只能徒手向上攀爬。古尔雅绯丽艳美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狰狞可怖,怒喝道:“把她们一个个都给我抓回来剥皮歃骨!”
第208章 合作(二)【第二更】
沈渊望着下面的疯狂的女人,一口恶气堵在胸口,没想到这个女人做的这么绝!她从来就没把他当成血亲来看待,在她眼里,他和其他崇南人一样,都是卑贱的异族人!沈渊阴森的看着飞快向上的几个攀爬的异服女子,不上反下,忽然跳到一根粗壮的藤蔓之上,快无痕迹的借着藤蔓的摆动绕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女人身后。
那女子听到声音,一手抓着树枝藤蔓,一边反身去看,另一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短刃,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沈渊纵身一荡,一脚踹在她胸口上,反**过短刃朝她的脖颈抹了一下。李殊慈见沈渊如此心狠手辣不禁咋舌,她和木云躲在纸人堆里,紧紧盯着下边的动向,那些人一见沈渊动手,都朝他那边爬了过去。
“没想到古族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木云扶着蓝心在树上坐好,疑惑道。
“我看未必都是古族人。”
下面古尔雅见情形不妙,已经让更多的人跟了上来。木云回头看了看蓝心,眼睛有些发红,她时时记着李殊慈的话,她们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少!那些奇装异服的女人衣着相比她们分外显眼,在一堆纸人中十分好分辨,若是能抢到兵器,对她们大大有利。
木云咬咬牙,不是她要随便杀人,只是现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况,沈渊和李姝乔不怀好意,即便到了上面也说不准是什么样的状况,她们三人之中,也只有她会杀人。“姑娘辛苦些。”木云将蓝心用吊纸人的绳子绑在李殊慈背上,“我来断后!”
“小心!”李殊慈背上背着蓝心,而蓝心又无知无觉,所以更加吃力。
木云跟在李殊慈后面悄声往上爬,后面终于有一个古族女人发现了不远处的李姝乔,飞速朝她追了过去,李姝乔一时慌乱,比刚才动作更慢,古族女人邪魅一笑,举起匕首便朝李姝乔的小腿刺了过去。李姝乔尖叫一声,顿时血流如注。
木云屏住呼吸,趁那人得意间,抓紧机会飞身一跃,从后背抓住那人,五根手指收拢成爪。一把捏在她的喉间!噗嗤!破碎的血肉发出令人惊悚的闷响。木云豪不停顿,在那人从树上摔落之时,已经接住从她手中脱落的匕首。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却是她第一次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
李殊慈看的鼻间发酸,木云是为了守护她们的生命。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爬,不断的听见后面有呼喝声传来。就在终于爬完树干登上树冠的部分之时,周围的光线忽然一暗,她动作一顿,蹲在树冠上往下看去,似乎有人故意将所有的白灯笼都熄灭了。
那些吟唱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片刻的死寂,紧接着是古尔雅阴厉的怒吼,好在这树的树枝也足有平常树木的树干粗细了,她紧紧抱住旁边的树枝,一动也不敢动,如果在这个时候失足摔落下去,绝对是个粉身碎骨的结局。
木云趁着片刻混乱,极低的唤了一句,她知道李殊慈耳力惊人,定然能够分辨,片刻,上方传来轻微的几声敲击。木云几下摸到李殊慈旁边,在她手上写到:看上面。
李殊慈抬头往上一看,居然看到了零星几点黄光。之前灯笼亮着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此时漆黑一片,那几点黄光虽说不显眼,却能够看得见。李殊慈心中万分惊喜,然而树下火光一亮,是古族人点起了火把。只可惜火把只能照亮树根的部分,上面只能映出隐约的树影。
她听见古尔雅在下面说了什么,周围又开始骚动起来,李殊慈一咬牙,顺着树枝向上。腿已经酸痛的几乎抬不起来,就在她们好不容易离要顶端越来越近的时候,木云忽然发出一声惊呼,李殊慈下意识的朝她看去,只见她的面容变得极度惊恐,大叫道:“快上去,姑娘快往上爬!什么也别管,往上爬!”
李殊慈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只是感觉黑暗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蠕动着爬了上来,不等她看清楚,不远处传来李姝乔惊恐的尖叫声,“蛇!蛇!”
李殊慈往下看去,只见所有的古族人已经从树上退下,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持着一支碧绿短笛,呜呜的笛声中,无数条手臂粗细的黑色蛇身从他脚边溜过!李殊慈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木云将匕首咬在牙间,紧紧的跟在李殊慈后面,她甚至能感觉到下面的黑蛇正呲呲的爬动。
“快走!”李殊慈要紧牙关往上爬,说是这么说,可她此时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恐惧紧张之感让她头皮发麻,浑身僵硬,如果有面镜子,镜子中她的脸色一定比旁边的纸扎人还白。对了,纸扎人!“木云!我们摇晃树枝!”
“什么?”木云气喘吁吁,方才的几番搏斗,她也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蛇怕惊吓,这树上有这么多纸扎人,一起摇晃起来,这声音会把蛇吓退!”李殊慈爬在一根树粗大的树枝上,对木云说道:“咱们……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怎么爬……也爬不过蛇……”她抱着相对较细的树枝开始摇晃,然而以她的力气,树枝根本纹丝不动。
沈渊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一掌劈断了一根小腿粗细的树枝,纸扎人的声音的响起,一个挨着一个晃动起来,沈渊和木云在树枝间穿梭,不停折断不同方向较细的树枝,声音由小变大,蛇被惊动,在黑暗中嘶嘶的吐着蛇信停了下来。
李殊慈现在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趁此机会只一心往上爬,反正距离顶部已经不远,下面控制蛇的人似乎发现了她们的目的,笛声变得越来越响亮,李殊慈往下一看,古尔雅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下去,只剩下一个黑点还站在原地。
就这么一岔神的功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李殊慈听见声音似乎离自己不远,吓得魂飞魄散,急忙往上看去,她已经站在树干的顶端,终于知道上面的黄光是什么。这棵树在有限的空间里生长,如今已经到了极限,上面的石头被它顶开了一条裂缝。这光也许是上面石室的火光。
她使劲推了推,却怎么也推不动,树冠中的香气十分浓郁,她觉得深渊的药,药效似乎要过了。再低头去看,猛然发现一条蛇已经顺着树干爬了上来,蛇头几乎就在她脚下!竟然有人的腿那么粗!李殊慈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手脚顿时软了。那蛇用两只发光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仿佛只要她动弹一下,便要张开巨口将她拦腰咬断。
李殊慈以为自己就要命丧蛇口,却没想到这蛇只是盘在树枝上看着她,一人一蛇对视良久,那蛇还是毫无动作。据说蛇在黑暗处是看不见东西的,李殊慈甚至怀疑这蛇到底有没有看到自己。
木云和沈渊分别站在李殊慈的左右不远,小心的看着那蛇的举动,下面的控蛇人似乎有些着急,笛声徒然变得尖锐高亢,李殊慈的冷汗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蛇头向笛声传来的方向转了过去,蛇身缓慢的扭动,似乎受到血树散发的香气影响,蛇瞳略有些涣散,十分抗拒笛声的控制。
周围无数条晃动的影子聚集过来,李殊慈余光看到下面有白影一动,是李姝乔?
她居然还活着?李姝乔腿受了伤,一直在她们下面,为什么黑蛇没有过去咬她?她看着行动迟缓的黑蛇,忽然明白了什么,木云趁着黑蛇移开目光,小心的绕到李殊慈身边,“怎么办……”声音不可控制的颤抖。李殊慈拿过木云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滑,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木云惊道:“姑娘,你?”
“这些蛇不喜欢血树的香气……我们得想办法把上面的树枝弄断,兴许就能从石缝中出去。”李殊慈早在之前抠破手心的时候就意识到鲜血能聚拢更多的香气。沈渊身上本来就沾着许多血,所以也没有吸引蛇的注意。说着她把流出的血往自己的木云的手跟脸都涂上。
此时李姝乔距离她们只剩几步的距离,眼看已经到了极限,“渊哥哥……帮我……”沈渊眼睁睁看着她却一动也不动,任由李姝乔虚弱的挂在那里。
砰!紧接着是哗啦一声,一些土和碎石块从头顶崩落!木云一把护住李殊慈,头顶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木云惊喜道:“出口打开了!”
那黑蛇突然受到崩石的惊吓,竟然张开血盆大口,朝她们咬了过来,李殊慈正在回头间,几乎与那蛇撞了个对脸。她惊叫一声,同时头顶又传来一阵碎石崩裂的声音,那蛇吓得一缩。李殊慈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可那几条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下面笛声的催促,竟然紧追不舍!
“公子!?”
第209章 仇人见面(一)
李殊慈听见上面的人如此称呼,心下一凉。既然沈渊让她们顺着血树往上爬,定然安排好了人手在此接应,此时她也来不及去深想,因为那大蛇已经渐渐朝她逼近,沈渊正站在碎石崩裂的下方,反应过来之后,看了一眼李殊慈,二话不说立刻翻身跳了上去!
李殊慈急步后退,脑中甚至没有时间去痛恨沈渊的狠心恶毒,她背上还绑着蓝心,两个人一起撞在了后面的石壁上,她感觉树枝似乎被它沉重的身躯压得吱呀作响,到大蛇口中的腥风几乎吹到了她的脸上。
头顶洞口外传来刀剑相击的打斗声,李殊慈知道外面恐怕也不安全,可现在她宁愿死在刀剑之下也不想葬身蛇腹……
木云离她最近,也被大蛇吓得头皮发麻,根本动弹不得,就在大蛇尖锐的毒牙马上就要招呼到她的喉咙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清越的口哨声,大蛇的动作如同突然石化一般定在原地,接着缓缓后退,在两丈之外死死的盯着她们。
李殊慈最先反应,因为那口哨声就在她的耳边,是蓝心!她醒了!木云惊喜的看着她,想要说话,蓝心冲她轻轻摇摇头,指了指上面。李殊慈轻轻将蓝心从背上解下来,她的嘴唇干裂,面色有些发白,好在体力尚存,口中还在不断的发出长长短短的口哨声。
三人缓缓摸索着往最接近洞口的树枝处挪动,蓝心拍了拍木云让她们先上去。蛇的身体一圈圈的盘绕起来,上半身高高的直立,扁平的脑袋微微晃动,似乎很疑惑很愤怒。洞顶的树木被折断,此时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木云用尽全力抱着李殊慈纵身跃了上去,接着反身来拉蓝心,“快上来!”木云的手紧紧拉住蓝心,然而就在她马上就要登上洞口的时候,忽然感觉身体一沉!
“五妹妹,别抛下我,带我一起出去!”李姝乔猩红这眼睛,死死的抓住蓝心的脚踝。
蓝心无论怎么挣扎,李姝乔都死死的抓住不放。血树的香气仍然浓郁,蓝心已经感觉到晕眩,她要坚持不住了!口哨声刚一停下,大蛇立刻骚动起来。李殊慈赶紧抱住木云,合力将蓝心和李姝乔拖了上来。
“怎么办?这些蛇会不会从洞口爬出来?”口上方幽暗的石廊中布满尸体,李殊慈刚一上来就闻到扑鼻的血腥气息。沈渊等人已经消失不见,“我们还先离开这……”
李殊慈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狞笑,李殊乔不知什么时候从死人堆里摸出一把长刀,对准李殊慈便砍,奈何李殊乔腿伤严重,被木云一掌打出老远,刀也落在地上:“这还真是一条白眼狼呢!姑娘,我们不如现在就杀了她。沈渊将她抛在一边,难道他身上的同命蛊已经解了?”
“不知道……”李殊慈看了李姝乔一眼,将地上死人的衣服扯碎,把她的双手捆缚在背后,“这地宫里不知道还有什么危险,不如先留着她在前面探路。”
李姝乔阴沉着脸,“五妹妹真爱说笑,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带到阎王爷跟前吗?”
李殊慈不为所动:“有大姐姐在,妹妹什么都不怕。”
“你!”
木云在死人堆里挑了一把最顺手的长剑,狠狠的将李姝乔推到前面:冷笑一声:“你什么你!要死也是你先死,还是想办法保住你自己的小命吧!”
“我们往那边走?”石廊两边都看不到尽头。
“这边吧,虽然死人多一些,起码是有人来过的,也许能找到出口。”李殊慈和蓝心虽然不会多少功夫,但手里也提了把刀防身防身。女人惧怕蛇鼠的天性,李殊慈也不能免俗,逃离蛇窝她的心绪放松了不少,她看着手中锃亮的大刀自嘲道:“如果能活着从这里出去,姑娘我,不如带着你们找个山头占山为王,过些逍遥日子。”
“反正我是真的再也不想爬树了。”木云无语道:“只是蓝心,你怎么还会这个?那是什么?御蛇吗?”
蓝心咳了两声,到现在她还是有些胸闷气短:“是跟我爷爷学的。雪心还常常嘲笑我像个山野莽夫,居然学男人吹口哨。没想到,这次真是救了命了。”
“等等!”李殊慈站住脚,石廊墙壁上的火光依然微弱,“你们看,地上的死人变多了。”
“李姝乔,你到底知道什么!”尤其是古族人居多,似乎遭遇了绞杀。“他方才对你弃之不顾,你还想着帮他?”
李姝乔咬着嘴唇瞪着她不说话,就在李殊慈等人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她却笑了,笑的无比凄凉充满恨意:“有人给沈渊举荐了一名术士,昨日便是蛊痛发作之期,沈渊并未与我交.欢,蛊痛却真的没有发作。所以沈渊确实已经不再需要我了。我什么也不知道。”
“术士?”李殊慈面色一变,“你说的术士难道是叫魏成君?”
李姝乔狐疑的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如果不是魏成君,她怎么会被人构陷毒杀自己的弟弟?沈渊又怎么有理由休了她!李姝乔见李殊慈面色不善,鄙夷道:“算了,五妹妹本事通天,连儒王爷都能勾到手,想必手段还多着呢!对了,不知妹妹的儒王殿下为何没有来救你?”
木云将剑横在她脖子上,“你若再废话,我便一剑送你上西天!你就可以在地下好好等你的渊哥哥了!”
李姝乔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别得意!古尔雅的人已经有一半反水投靠了沈渊,等沈渊得手,我活不了,你们也好不到哪去,说不定五妹妹也能在地下与儒王爷做一对鬼夫妻呢!”李姝乔说着,面色又突然好转,狞笑了一声:“或者成为沈渊的肉脔!”
李殊慈皱眉,忽听身后有人说道:“她们在这!”
李姝乔趁着木云不备,猛地推了她一把,木云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被她一推,立刻一个趔趄倒在一旁,李姝乔挣扎着跑到那几个人身后,指着她们说道:“快抓住她们!”
领头的高个男子厌恶的看了一眼李姝乔,站在他身边的另一名彪形大汉十分粗野,瓮声瓮气的说道:“不过是公子身下的一条母狗,也敢支使老子办事!不过这几个小娘们儿似乎就是公子要找的人,咱们抓活的!”
李姝乔恨的牙痒痒,看她的样子,似乎想扑上去真如疯狗一般撕下他一块肥肉!
四个黑衣人走过来将她们团团围住,领头的黑衣男子冲他们说道:“你们四个把他们带到公子那里去!老二和其他人跟着我继续巡查地宫,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把这个也带上,说不定还有用!”那彪形大汉推了一把李姝乔,又将她推会李殊慈她们中间,猥琐笑道:“嘿嘿,正好一人一个!”
“你!”李姝乔怒目而视,怒道:“你们怎么敢这么对我!”
“呸!难不成你想跟着爷?”那大汉毫无怜香惜玉之心。
“老二!都什么时候了!快走!”高个男子对粗汉的贫嘴十分不满。“仔细办砸了事!”
李姝乔被气的吐血,还是老老实实同李殊慈她们一样被绑住。李殊慈暗自心焦,难道刚从古尔雅手里逃脱,又要重新落入沈渊的魔掌?正不知道要带到什么地方,拐角处高个男子他们方才去的方向突然传来打斗的声音,留下的四个黑衣人一惊,立刻拖着她们朝前跑去。
李殊慈被推搡着跟他们跌跌绊绊的往前跑。墙壁上的火把已经在打斗中熄灭,昏暗中只能看见剑光凛冽,那四个黑衣人脸色大变,见此情景也冲上前去帮忙。奈何对方虽然只有三个人,却攻势凶猛,一时间僵持不下!李殊慈朝暗处的那三人的身形看去,当中为首一人不是赫连韬是谁!木云也在这个时候惊喜道:“大哥!”
赫连韬,木山,向九三人一路杀进来,整整找了一天一夜,身上都受了轻重不同的伤,心中的急切已经到了顶点!个个心绪不宁。此时听见这边的喊声顿时来了精神,向九一把抓起那个高个男子,狠狠砸向方才嘴巴不干净的彪形大汉。木云从怀里掏出一包粉末洒向周围,嘴上说道:“这是最后一包!赏给你们了!”
高个男子大惊失色,“小心!”可惜,除了他和身边的彪形大汉,其他人已经被赫连韬趁机串成一串儿了!他一把揪住粗汉的脖领,将他往前一带,“走!”
向九飞出一剑没有击中,还要再追,木山拦住他摇了摇头。他们自己的伤势也不轻。木云几人被解了绳子,都松了一口气。李姝乔惊恐的缩在角落看着他们,一动不敢动。
赫连韬后背的旧伤早已经崩裂开,此时浑身上下也不知添了多少深深浅浅的伤口,他背对着李殊慈站着,手中的剑拄在地上身体微微弓起,李殊慈心头狠狠的揪了下,连忙跑到他身边:“你……”
“小五……”赫连韬手中的长剑咣啷一声掉在地上,在无声的长廊里尤为响亮,他一把抱住李殊慈,手臂紧紧的箍住她,将她的头按压在自己的胸膛上,像一个失去宝贝,失而复得的孩子。“小五……”
第210章 仇人见面(二)
魏成君张开手臂站在人高的铜镜前,后面有几个小道童在为他整理着术士长袍。高高的道帽带在头顶上,拂尘再那么一挥,倒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他一边眯着眼睛享受被人伺候的感觉,一边想着怎么才能再弄些往生丹来。手里的存货也只够沈渊再用两回的。老家伙已经死了,谁还会炼这鬼东西!
魏成君一直信奉一句话,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等他把金子拿到手,就换个地方逍遥快活去!以他的本事,保管皇帝老子也摸不着他的影儿!皇帝的儿子怕什么!
“仙君……公子教您过去一趟……”小道童低眉顺眼老老实实的禀报道。魏成君抚了抚脸颊,换了个严肃的表情,挺直腰板迈着‘仙气’的步子,前去见沈渊。
“不知公子叫魏某前来,可是有事?”
沈渊眯眼看了看他,“往生丹。”
魏成君诧异的看着沈渊,道:“公子,您前几日才刚刚服下一粒,此药若连续服用,恐怕对身体有利无害,公子还是……”
沈渊身边侍卫蹭的拔剑架在魏成君的脖子上,“公子说话,岂有你反驳的余地!”
魏成君知道这些公子爷都难伺候,但他也不是没见过,当下硬气道:“魏某也是为了公子着想,这位小兄弟难免火气旺了些。”
沈渊哈哈一笑,道:“你退下。”侍卫看了一眼魏成君,阴沉着脸收剑入鞘。沈渊眼中寒光一闪即逝,看着他说道:“魏道长所言有理,但今日沈某有要事在身,非同小可,非得有这往生丹放在身上才可安心,还请道长能够体会沈某的难处。”
魏成君是个识时务的人,沈渊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他虽然想省着些用,却也不得不先拿出一粒。当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侍卫,说道:“公子万万要小心保管才是,此丹炼制极难,即便小道已经炼制多次,却还是无法保证每次都能成丹,且服用之时,必要以金针抚穴方可!”
“既然如此,魏道长从今日起便随侍我左右!没有我的吩咐,半步也不得离开。”
魏成君面色一变,却极快收敛:“魏某尊命……”
未时三刻,大安宫北三门大开,沈文瀚带着若干护卫纵马出城,直奔城外三百里兵营。古尔雅面色苍白手脚被沉重的枷锁镣铐拖的踉踉跄跄!沈渊身披黑狐裘大氅,纵马在城门处与沈豪碰面,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并未多说,而沈豪看着怒意滔天的古尔雅,笑道:“当年你以孤女身份入我沈府之时,老夫便已经察觉你的意图,一晃近二十年的时间过去,老夫与你也可称得上一声故人了。”
古尔雅即便身处窘境,依然不失骄傲凌然之姿。“本公主以为早已掌握全局,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棋差一招,败于你手!不知你是何时将手伸进了我古族?”
沈豪眯眼看着她,“若公主识时务,肯为我沈家效力,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毕竟渊儿是你亲生子!若是你肯告知老夫前朝遗脉所在,老夫就将真相告知于你,还可保证让你一会儿死的好看一些。”
“哈哈哈……哈哈……”古尔雅疯狂大笑,简直要将毕生的欣喜都要在这一刻笑完:“老贼,休要得意!”
“你!”沈渊的目光沉默的在她身上扫过。沈豪不知古尔雅到底有什么好笑的。但以他的城府涵养还不至于因为一句辱骂而暴跳如雷,遂冷哼一声:“哼!不过一蠢妇尔!时辰已到,我们现在就去面见君上!”
圣心殿,李煜和曹诚分立左右,为煦文帝宣读奏章。这些天煦文帝于卧榻之上静养,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李煜和曹诚便全权处理,只有一些非帝王无法抉择的事情才会由他们二人到煦文帝榻前亲自奏给他听。今日,煦文帝似乎病情愈发严重,李煜和曹诚在此处等了两个多时辰才得煦文帝宣召入内。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煦文帝在帘后榻上微微直起身子,轻咳一声问道:“外面何事如此喧闹?”
朱大官立刻走进内室,面容严肃,躬身拜道:“启禀君上,兵部尚书沈豪帅三千甲卫将内殿团团围住,言宫中有乱臣贼子与前朝余孽横行作乱,特此前来护驾!”
煦文帝缓缓起身,将帘子撩开,黑底明黄龙纹的锦袍严整的穿在身上,似乎早有准备,李煜和曹诚的面色一变,对望一眼,心中各自拨拉着算盘。朱大官将厚厚的大氅为煦文帝穿戴好,扶着他缓缓走出门去。
沈豪见煦文帝从内殿走出,躬身拜道:“老臣拜见君上!”
李煜的目光落在沈豪后面的古尔雅身上,眼中现出点滴心痛,若古尔雅能够给她一点点回应和看重,他无论如何也要追随于她,可惜,他之于她,还不如她脚下的泥高贵。
煦文帝将目光放在沈豪身后的沈渊身上,张口说道:“沈爱卿不是已然告老了吗,不知深夜突然出现在此处,是为何事?”
沈豪直起身子,将手放在腰间长剑之上,说道:“老臣年岁已高,已经到了告老让贤的时机。然则臣效命于皇朝,效忠于君上,今有奸佞小人欲乱我朝纲,于崇南江山于不利!老臣虽老,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小人得道,看着君上被奸臣所害!”
煦文帝看着沈渊,张口说道:“哦?不知沈爱卿所言奸佞究竟是何人?”
沈豪让人将古尔雅带上前来,说道:“君上可还认得此人?”
煦文帝的目光在古尔雅的面上打着转,然后又看向沈渊,突然笑道:“原来朕的皇后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
沈豪想了千百种煦文帝见到古尔雅之后的反应,却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丝毫问罪的语气都没有,当下只能按照自己的言辞继续说下去。陛下眼前之人的确是当年的沈皇后,其实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就是与德妃娘娘同样是前朝余孤,古尔雅公主!然则,古尔雅野心勃勃,企图谋害崇南皇室,与儒王联手复兴古族。”
煦文帝眯起眼睛:“竟然又扯到了老四?你们你一眼我一语都把朕说糊涂了!朕倒是想听听皇后怎么说。”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古尔雅,可古尔雅还未开口,沈渊便上前一步,神色凝重,面带愧色,跪倒在煦文帝面前:“君上!儿臣不忍罪母一错再错,今携母前来负荆请罪,愿将功折过!”
沈豪马上跟着说道:“君上,老臣多年隐藏皇子在府中,着实身不由己,但皇子流落在外,终究不成体统,还望君上能早日让渊皇子认祖归宗!”
古尔雅面含冰霜,嘴角却轻巧的扬起,做出笑的弧度来:“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原来沈渊你竟然是我的儿子吗?”
沈豪一愣,随后阴沉道:“妖孽,死到临头还要胡言乱语!”
“哈哈哈……”古尔雅笑的十分开怀,“我身为古族公主,又怎么会与尔等异族人生下孽种!沈渊……不过是个卑贱的洗脚宫女所生……哈哈……这件事情,我想,君上其实早就知晓!”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煦文帝,就连李煜和曹诚也满是愕然之色,沈渊是当初与沈皇后‘葬身火海’的皇子,在他们二人的眼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可古尔雅此时说出如此荒诞的一句话,煦文帝居然毫无异色!
沈渊额前青筋暴跳,抽出长剑朝古尔雅刺去,他们是想要古尔雅证实他身为当朝皇子的真相!以便继位名正言顺!可古尔雅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他的第一感觉,古尔雅这样说不过是不想让他们得逞,可在他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从古尔雅对他毫无怜悯疼爱之心便能够看得出……一个母亲无论是什么原因,也不会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的孩子。
就在沈渊的长剑即将刺到古尔雅的咽喉之时,一直黑色箭簇‘叮’的一声将剑尖击偏,赫连韬等人居然从煦文帝的内殿中走出。“君上!”
沈豪的脸色无比阴沉。
李殊慈跟在赫连韬身后,目光立时便落在了沈渊不远处的魏成君身上。
魏成君突然感受道一道凌厉的目光向他投射而来,抬起头却发现是一个豆蔻芳华的少女,那少女的眼睛漆黑如黑曜石一般,带着能够将人绞碎的力量,冷如尖刀。冷的他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李煜和曹诚此时还怎能不知道,煦文帝将他们留在此处是有意为之,既是威胁也是留情。曹诚向来是墙头草一个,此时还未等煦文帝开口,便大声呵斥道:“沈大人!曹某敬重你曾为我朝栋梁之臣。若你此时向君上请罪,曹某定然求君上饶你一命。不然曹某即便是死,也不会让尔等得逞!”
沈渊将手中长剑紧紧握住,看到对面煦文帝一行人的神情,他似乎不愿意再虚与委蛇下去,他对自己的安排早有把握。此时大夏的镇山大将华悍已经率兵二十万紧逼朝廷,大安宫外也有三万精兵只等他一声令下!他不是沈豪,沈豪或许介意千古留名,他却不在乎!如若煦文帝有一丝一毫的反抗,那么他实在不介意亲自将他的人头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