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节 龙阳之好
“这不是好不容易见着个美男,咱也得端着些么?”八娘嘿嘿一笑,“再说了,我又不认识他,不自称奴家,人家当我们曾家没教养呢。”
陆十七心道就你这样的,实在和人家曾家的教养没啥关系:“孩子,什么叫好不容易见着个美男?贪心可不是个好习惯,你家几个哥哥咱且不说,”陆十七指了指自己,“就你十七哥这样的,难道不算美男?还是你这么快就审美疲劳了?不带这样的啊。咱还有几十年要过呢,就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我都没嫌弃你。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跟别的哥们装淑女?”
这货哪天不贫都过不下去。
八娘懒得理他,只瞪着他问:“你到底陪不陪我去。”
“陪。”陆十七一笑。
他也好奇这俊美不凡通身英伟之气的狄咏,到底是什么人。
见陆十七去而复反,且还跟着曾家八小姐,狄咏放下筷子,拿了边上叠放的整整齐齐的餐巾抹了抹嘴,才笑道:“二位请坐。”
待陆十七与八娘双双坐下,狄咏才对陆十七道:“刚才忘了请教兄台尊姓,实在失礼。”
陆十七抱了抱拳,跟着笑道:“不必客气,倒是我们打扰狄公子用膳了。在下姓陆,名长卿,乃是曾八娘的未婚夫婿,因八娘有些事情,想请教兄台,又觉得男女私见,不合礼数,这才请了在下作陪,还望狄公子勿要见怪。”
未婚夫婿?
狄咏打量了两人一眼。
一个是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透着慵懒之气的风流公子,一个是长的只能算是清秀可人的才这么点大的小丫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这两人竟是一对未婚的男女。
一早初见时,八娘盯着他的眼光,实在与京城里那些女子看他的眼光无异,让他很不喜,后听她家车夫叫她,才怀疑这小丫头,应就是他要找的曾家八小姐,柴十九心心念念着的人,且跌倒在地的样子,也实在可笑,瞪着他的一双秀目,也不见了初看他时的迷乱,那丝不喜,才丢了开去。
他实在想不出,这样泛善可阵,丝毫没有什么叫人惊艳之处的曾八小姐,怎么会被柴十九那眼高于顶的家伙惦记到现在,并且,人家还是有了夫婿的。且这姓陆的,看着慵懒随性,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但神情之中偶露的那份洞明,却逃不过自己的一双眼。
狄咏挑了一下眉,点了点笑,笑道:“失敬,只不知八小姐有何事要问,在下定知无不言。”
“也没什么要问的,”八娘在他含笑的注视下,依旧有心跳慢了半帕的感觉,轻咳了一声,深吸了口气,觉得心跳正常了些,才继续道,“只是狄公子捎来的东西,八娘看过,实在太过贵重,八娘不好就此收下,因此还望公子能带回去,还与柴十九。他的美意,八娘心领了。”
狄咏摇了摇头,笑道:“在下只怕不能从命,一来,正纯兄在我临行前特地叮嘱过,那些仪礼,乃是为报答当初在临川时,府上老夫人的垂怜,让在下务必送到。二来,那箱笼实在太过沉重,千里之遥,八小姐再令在下送回,不免是叫在下为难了。在下也说了,因有公差在身,新年间也不得滞留,须得赶回京中,若是带着这箱笼,委实耽搁时间。不若这样,这礼,若是禀过府上,实在不能收下的话,等他日得机会时再还与正纯兄吧,也当是八小姐帮着在下,代为安置了。”
他这么一说,那箱东西,是不收也得收了。
八娘张了张嘴,实在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望向陆十七。
陆十七便有些疑惑,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只怕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若他知道柴十九乃是亲王之子,而这眼前这位玉人一般的狄咏,身份也不寻常,便能猜得几份柴十七的用意了,可惜他对此一无所知,而狄咏这番话说的,也确实叫人无法拒绝。
见八娘看他,便淡淡一笑道:“既如此,这大雪的天,狄公子还得赶路,八妹也勿与狄公子为难了。还请狄公子为八妹儿代句话,谢过柴公子的盛情。只是我们也无甚回礼……”
话还未完,狄咏就接了话道:“在下听正纯兄说过,八小姐精与厨艺,刚品了这几道菜,风味独特,竟是在下平生味曾尝过的,难怪正纯每次提起,总是怀念不已,”说到这里,憋了陆十七一眼,继续道,“若是小姐有心,不如做几个点心,由在下带回京中,也好叫正纯一解肚中馋虫,省得他尽日里念念不忘。”
这么个天气,越往北去,只怕河中尽是冰面,水路定然不好走,从江西至京中,若是走旱路,哪怕快马加鞭,至少也要月余,带点心,这不纯扯么?
八娘心道帅哥你这不是拿我在消遣呢吧?
可狄咏那殷切的眼光,却叫八娘拒绝不了。
一时默在那里,狄咏也不出声,只一双秋日剪水般的眼,静静的看了八娘片刻。
陆十七突然笑道:“虽千里迢迢,可礼轻情重,八妹,既是狄公子开口了,几样点心又不废事,就做几样又如何?总归今日大雪,客人不多,你也忙得过来,只是倒要狄公子等上一等了。”
那“情意”二字,落在八娘耳中,怎么听,都有些别扭。
“无妨,”狄咏一笑,“刚好在下连着赶路,也想在此休息片刻。”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呀,八娘暗自感概,可惜了不能多看,她还要做那劳什子的点心当她的厨娘去呢。
便收回惊艳的目光,起了身,对着狄咏福了福身:“那便请公子稍候,八娘这就去准备。”
见八娘告辞,陆十七也起了身,正在抱拳作别,狄咏笑道:“若是陆公子不介意,左右在下一人,不如陪在下喝几杯?这天气实在冷的很,窗外又是落雪如飞,银装如玉,正是饮酒作赋的好时候。”
“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狄公子为在下岳家送了礼来,在下本应招待狄公子一顿。”
两人推杯换酒,说笑半天,陆十七才道:“狄公子说是公差至此,却不知公子在京中所任何差,在下一介白身布衣,还未曾去过京城游历,我又深敬公子爽直,等哪日有机会去京中,也望能有机会再拜会公子。”
狄咏默了一下,才笑道:“陆兄既看得起在下,也别叫在下什么公子了,只唤一声兄弟便是。在下此次公差至建昌,本不应说自己的身份,不过望与陆兄日后能深交,也则顾不得了,说起来也是惭愧,在下并非仕子,实乃一介武人,如今任着御前侍卫一差,本次来此地,也是皇命在身,这也是在下来铺中托送仪礼,而未直接去曾府的原因,只此事,还望陆兄勿要张扬。”
御前侍卫?
陆十七不由侧目。
这差职官阶不过从七品,确实如狄咏所言,只是一介武人,可武人与武人又不同。能任御前贴身侍卫的,个个都是皇帝信任之人,要说他们的地位,实在特殊的很。
等等,狄咏?
陆十七心中一跳,不由脱口问道:“却不知陆兄令尊大人可是狄汉臣,狄大人……”
“正是。”狄咏笑道。
天,这是名人之后啊。
狄汉臣,也就是历史上的狄青,那是大宋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一代战神,大宋真正的丝偶象啊?位极枢密使,实打实的两府执宰,只可惜……
虽说历史已经有一段被改写了,可为什么那些原本名誉大宋,后世流芳千年的名人们,却一个一个,次弟出场,哪怕名字不同,可却并没有被历史的长河沙淘,淹埋掉他们身上那光耀千年的熠熠光华?
既然他老子真的是狄正臣,那么这位狄咏……
这,这,陆十七此时真正不知道说什么了。
深深吸了口气,陆十七现在觉得,八娘在这哥们面前失态装样,实在是情有可源,看着狄咏,连他的两眼里都不由露出仰慕的光来。
“陆兄,陆兄?”狄咏被他看的发毛,暗忖,这位风流俊郎的陆兄,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
一向自持冷静的狄咏,不由在这寒冬腊月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一百二十三章节 帅哥人样子
陆十七若是知道此时眼前让他羡慕嫉妒恨的这位大宋首曲一指的大众梦中情人把他当成了个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的基友,不知道会不会想一头撞死。
见狄咏一时变了脸色,他还有些莫名其妙,难道是这位仁兄此次差事隐密,一时说漏了嘴,后悔了?
“狄兄放心,此次之事,在下决不会对外透露半句,”陆十七连忙保证。
狄咏也会过意来,心道就算他真好男色,总归也不敢在自己头上打主意,也就淡定了,难怪他无所谓曾八小姐音容工德,想着又不免摇头,原还对曾八小姐无甚好感,此时倒有些怜惜起她来,想来这丫头那么小,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大概还什么都不晓得,将来若是知道了所嫁的男人,原来是个……岂不伤心?
见陆十七依旧看着他两眼放光,狄咏便觉得屁股底下象生了火,如坐针毡,只想拂袖而去,可那人的嘱托,他既答应了,少不得要办到。只得尴尬的坐着,也不好就此赶了陆十七出去,却也不愿意再搭理他。
一时气氛就有些微妙。
陆十七还以为他是累了,见他突然没了兴致,也不好强留,自觉得十分体贴的告辞出去。又吩咐了伙计给他上了热汤,这才去了前堂。等到了前堂,被门外的冷风一吹,陆十七才觉得自己想多了。若是狄咏的差事果真隐密,那柴十九也不会托他送什么礼,他也不会这么跑到饭庄来见八娘,且还要八娘送他些点心。
对,点心?陆十七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不过被那狄青两字震的心乱,也由不得他细想。
因着下雪,店里的客人不多,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狄咏那超级老爹,狄青这个名字让人热血沸腾,就算他厌恶官场的尔虞尔诈,并且从不认为政治除了为权为利以外还有别的意义,不愿在仕途上浪费自己的生命,而觉得只有推动科技的发展,才对历史的进程有着实质的意义,因此才发挥自己前世所长,为大宋百姓依以生存的农业做点力所能及的贡献,这才安居一隅。然而他是个男人,而撒血沙场,鞭马天下,是每一个男人生而俱来的梦想。
狄青,是熟悉历史的他,前世十分敬服的几个历史人物之一。
而现在,他不仅与这样的一代名将生在同一个时代,还与他的儿子有了这样的亲密接触,怎能叫他那颗如潭水般平静的心,不起浪潮?
再说狄咏,仁宗皇帝亲口御封的“人样子”,大宋少女们理想的好夫婿,甚至连公主都以之为择偶标准的真正帅哥,就是这么个走在汴京城里能引起交通堵塞的名将之后,也绝不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而是一个智勇品貌四全的真正四好青年。只可惜英年早逝,在保加为国的战役中,为全城百姓的生命,而牺牲了他自己。
这样的人,既使没有他父亲的光环,也是一个值得自己尊敬的人。
陆十七长叹一口气。
但愿时空的错乱,亦同时会改变这对英雄父子的最终结局吧。
至少,如今的大宋兵士不必受那带着侮辱性的刺青,就算历史长河的巨涛淘不走狄青这样的天才光芒,他最终还将是大宋的一代战神,也不必再顶着“面涅将军”的雅号了。
不自不觉,踱到了厨房里,却见八娘正忙着。
每有这样的时候,陆十七总觉得见到八娘,才有了真实的感觉,心也才能静下来。
“你怎么来了?同在雅间里陪着狄公子?”锅灶上沸沸腾腾的热气包裹着八娘,让她脸上素来生动的表情,在这一刻,显的有些不那么真实。
陆十七一笑:“点心都做好了?”
“哪有那么快?我只捡了几样简单的,再过会儿就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虽因下雪客人较少,可几位厨子却一点也不闲,因过来订席面的太多。陆十七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屋里温暖如春,室外飞雪如絮,不由心情大好。
等八娘把几样点心一一起了锅,找了精致的食盒装好,陆十七才跟着她出了厨房的门,一道穿过水榭的游廊,去了二楼的雅间。
狄咏早已吃好了饭,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雪景。
听到两人进屋的声音,回过头,露齿笑道:“有劳八小姐了。这么冷的天,竟劳你累了半日。”
大概是因喝了酒的原故,他的脸上如飞霞胭染,带着笑的眼,静静看着自己,八娘就觉得自己的心跳一瞬间似是不受自己控制。
“狄公子不必在意。因时间赶的紧,我只做了简单的几样,且用盒子装好了,都是冷了也能吃的,想着狄公子路上兴许需要,就多做了一份,权给公子路上当干粮了,若是能遇着驿馆客栈,热了吃更好。且这盒子是我特意订制的,分为两屋,中有棉絮隔热,容易保存热气,不至于轻易就冷了。”
一边说,一边把几样食盒放到桌上。
狄咏没想到这小丫头竟还如此细心,实在与柴十九嘴里的那曾八小姐不象一个人。却也没露出讶色,朝两人颔首道:“多谢八小姐和陆兄的招待,在下这就告辞了。”
便叫了外面的小厮进来,提了这些食盒。因知他急着赶路,陆十七也未挽留,同八娘一道,送了狄咏到铺外,狄咏见八娘穿的单薄,且未裹着披毡,看她瘦弱的样子,一时也不知为何,便有些不忍,笑道:“两位还请回吧,日后有缘,自能再见。”
那小厮提了食盒,早跑去巷口的马车那里,八娘见他冒着雪,便折身进了铺中,取了把伞来递给狄咏:“虽没几步,可落了雪在发上,也不舒服,这伞送你了。”
狄咏道了句谢,原想拒绝,可见她笑的一派天真的样子,便忍不住伸手接了,再看了一眼陆十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说不出口,暗叹了口气,便转身而去。
直到那挺拨如玉松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八娘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叹道:“唉,真正的帅哥啊,连背影都是这么的叫人心动。”一转头,却发现陆十七的眼,也在巷口处徘徊,不由奇道,“十七哥,难不成你与妹妹志同道合,也喜欢美男?”
陆十七回过神来,豪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爆粟子。
两人才一回屋,苍耳就从柜台内窜了出来,问八娘:“刚那公子哪里人?怎么的如此俊俏?”
原来只要是姑娘,没有不爱俊公子的。
陆十七无语,连苍耳这个粗线条的都八卦起来,可见大宋“人样子”的魅力确实无人可挡。
可不是?人家是皇帝亲封,百姓共认的大宋帅哥标准配置么。可惜这会儿不是历史上的真正北宋朝,也没有一个被后世称为仁宗八卦皇帝的,单为了好奇就招了狄帅哥见驾,亲自确认一下连自己的女儿堂堂一国公主,都要把嫁给这个传说中的美男当成人生追求的狄家儿郎,到底帅成了什么样。
打发了苍耳,陆十七把八娘拉到无人处,才问:“八妹,你知道狄青吗?”
作为影视工作者的家属,前世时八娘偶然也会瞄一眼古装剧,《大英雄狄青》她是看过几眼的,且受祖父影响,她的历史虽不能说多好,可整个有宋一朝,再无人能出其右的这位黔面宰相,她还是知道的:“知道,怎么了?”
狄咏所乘的马车,不过行了一会儿,便到了一处客栈,狄咏亲自拎了那被码叠捆扎的整齐的食盒,就走了客栈的楼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正坐在窗前看书的一位华服公子转过身,朝着狄咏一笑:“这么快就回来了?”
待看到狄咏手上拎着的食盒,双亮一眼,跨上前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节 不是不想
狄咏护住手上的食盒,道:“曾八小姐的饭庄里,菜式真的不错,你不去尝尝?”
“你这不是带来了么?快给我尝尝,一会儿该凉了。”
狄咏长的虽然妖孽,其实是个实诚孩子,便一边把食盒放至桌上,一边道:“曾八小姐说了,一半是给我带到京中送你的,另一半,是给我留着路上吃的。”
柴十九瞪了他一眼,拆开上面捆上的细绳,打开最上面的食盒,竟是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水饺”,却不知大冬天里,八娘会用什作馅儿。
看着还热气腾腾,一个一个整整齐齐的躺在盒底的饺子,就如那胖胖的娃娃一般,可爱又惹人,不由食指大动。
虽还记得八娘说过,吃饺子要沾醋才有味,却也顾不上叫人添了醋来,伸了手就捻了一个丢进嘴里。
怎么这馅儿,还脆脆的?
柴十九心情大好,正要叫外面的侍卫送双筷子来,就听狄咏道:“我今日还见着了陆翰林的侄子,听说他与曾八小姐订了亲事。”
柴十九的笑,就凝在了脸上,转瞬又化了开去,继续捻了个八娘口中的“弯弯顺”丢进了嘴里,笑道:“好吃,来,狄咏,这东西你还真没尝过,也来一个?”
狄咏推开了他的手,认真道:“十九,你要是喜欢曾家小姐……”
柴十九挑了挑眉,冷脸道:“谁告诉你我喜欢八娘的?”
不喜欢你没事儿就在我耳边念叨?明明心心念念的,还强忍着不与人家相见?他哥狄咨当时喜欢他嫂子时,不也是这么个情形么?明明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看见人家小姐,还偏偏与自己死磕不肯去见,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一个姑娘,能把好好的男子汉,变得跟个女人似的别扭。
狄咏对此行径,实在理解无能。
见狄咏翻了他个大白眼,柴十九又笑起来:“行,你不爱吃就拉倒,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回头碰也别想碰。”
便叫了外面的侍卫,给他送了一碟子醋并双筷子过来。
吃了两个饺子,这才打开其它的食盒,因一一打开,发现全都冒着热气,倒有些稀奇,拿了食盒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盒中另有玄机,原来却是保温双层的。
还有一份清炒的如意菜,只一般的如意菜是黄的,这个却是绿色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也奇怪这寒冬腊月里,八娘哪里搞来的这么个青翠欲滴的菜色,叫人看了就想大块朵颐。
边上的狄咏见他兴致勃勃研究食物的样子,几次张了张嘴,都把话咽了下去,直到侍卫送了筷子和醋并一碗米饭过来后,他食指大动吃的不亦乐呼,狄咏实在看不下去了,才道:“你可知道,曾八小姐以后要嫁的人,很可能是个……喜好男风。”
最后那“喜好男风”四个字,滚在狄咏的舌尖,吭哧半天,才吐了出来。
柴十九一口菜呛在嗓子里,差点没有咳死,直到回过气来,一张脸早憋的通红,那样子实在与他平日清雅俊美的形象有如天地之别,狄咏瞪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思笑。”
八娘与陆长卿定婚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陆长卿是什么样的人,他在知道两人定亲后,又怎么可能不去调查?
他既让狄咏直接去了喜来登,自然,八娘和陆长卿的关系,他早就清清楚楚了。
可,他能做的,也不过如此罢了。
那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不错,他是喜欢她,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可这份喜欢,却不是要把那丫头据为已有,更不会等她长大娶她回家。
几乎直觉的,他就不愿意这样去做。
因为他清楚的很,京中那高墙大院,护不住她脸上自然的象是四月菲华般明亮亮的笑容,更留不住她眼里,那清如赤子般的光华。
她就象个自由自在的山中灵秀,不是他能要得起的。
他也不想要。
他只想有有这么样的一个朋友,看到她笑自己会开心,吃她做的东西自己会满足,逗她生气自己会得意,收到她的反击时自己会郁闷会想着还回去。他只想要这么样的一个简简单单的朋友而已。
虽然,在他知道她与别的男子定了亲事时,也有失落,也有丝丝的难过缠绕在心底,也会想,假如自己不是柴十九,他会不会也会为了曾八娘,去争取一下……
只是他的世界里,最不能有的,便是如果。
至于女人,汴京城里,希望嫁入永和王府的各色名门贵秀们,还少么?
而陆长卿喜好男风的问题……
天,阿咏他怎么能想得出来。
这叫自己如何不想笑?
柴十九盯着狄咏看了一眼,等气顺了,才道:“阿咏,你去照照镜子,我敢说,咱们大宋国没有人看到你,眼里没有惊艳的,你不会就因为陆长卿盯着你看了几眼,就断定他喜好男风了吧?”
如果问狄咏生平最恨什么,那就是别人拿他的容貌说事儿,一度甚至很想毁了自己的容,让别人知道他除了外在美,也还是有那么点儿内在美的。尤其是,当他上街后,各种香帕荷包向他纷纷飞来时。
见柴十九用那种调笑的眼光看着自己,狄咏不淡定了,狠狠的捣了他一拳,道:“不只是那小子眼光不对,而是……总之不对劲。你相信我的判断,不会错的。”
这小子身手一流,在京中的贵室子弟中,论智勇双全,他绝对是第一人,只是于男女情事上头,实在是有些愣。
柴十九也不理他,重新拿起筷子,笑道:“阿咏,就算陆长卿真是你说的那般,也与我无关,你想我如何?曾陆两家,岂会因这么个提不上桌面的理由而退了亲事?或者你让我以权相压,坏了两人的姻缘?再则,八娘那丫头鬼精着呢,论脑子,陆长卿未必比她强,她又岂会吃这样的闷亏?你呀,要我说你什么好?”
精明?他怎没看出来?在他狄咏眼里,那丫头只是有些儿傻傻呆呆的走个路也能摔倒的小丫头而已,且还那么瘦弱……
狄咏想到她四脚朝笑摔倒在地上的样子,不由笑着摇了摇头,不管曾八小姐如何,既是柴十九都不担心,他还担心什么?
“阿咏,我们午后就出发吧。”
“是,”说到正事,狄咏敛了神情,正色道,“我已让侍卫们整理行装了。只是这大雪也不知何时会停,冒雪赶路,只怕出了南丰城,又走陆路的话,未必能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驿馆。”
因雪一直未停,午后喜来登里的客人越发少了,陆十七便叫了他家府上的马车送八娘回家。又命两个伙计把那箱笼搬上了马车。
等回到家里,八娘叫了许十三来,同陆家的车夫一起,把箱笼抬去了正屋里放好,又问了黄伯,才知道三叔同父亲还有陈先生被邀出去参加什么赏雪诗会了,四郎五郎也出去寻友,其它人都在薇园里陪着老夫人。
八娘便也去了薇园,入了院,就见厅堂半敝着门,一家子女眷都在薇院里围着碳火陪祖母说话。小十和簧儿两人在那里打闹,而小九和觉儿却在一边,正不知说着什么,温馨的很。
八娘慢慢走了进去,竟是不舍得打破这一室的暖意,直到云贤眼尖,看到她,站起来把她拉进屋里,又帮她解了披毡,笑道:“才刚我娘还念叨你呢,说是又想八丫头做的菜了。”
八娘看着她嘴角的两个小酒窝,就觉得心情好的很,眨了眨眼,笑道:“我就知道三婶又念叨我了,不停的打喷嚏呢,这不,就赶紧回来给三婶婶当小厨娘了?”
一屋子人都被她说的大笑,倒是朱氏紧张起来:“打喷嚏?是不是又受凉了?一早就和你说过,这天冷,多穿些,偏你这丫头,才多大点人就爱俏,穿那么少做什么?快,过来,让娘摸摸有没有发热?”
八娘无奈的嗔道:“娘,我才刚就是个比方呢。哪里是真生病了?”
三夫人安氏看她撅着小嘴的样子,哈哈笑道:“看看,跟三婶也说鬼话,被你娘抓了现行了吧?”
一边说,一边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外面天冷,也烤烤火去去寒气。”
八娘笑嘻嘻的依着三婶,把手伸在碳盆边上揉了揉,觉得有了些热气儿,才对老夫人道:“祖母,今儿我在店里收到了柴公子从京里托人送来的礼物,还有给爹的一封信,刚已抬到了娘那边屋里。我原因着东西有些贵重,不想收的,只那送箱笼过去的人,说是因公差才来的南丰,急着要回京城复命,不方便再带回去,我只好抬回家来。”
“十九郎又送东西来了?”老夫人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节 这章没标题
见八娘点头,老夫人默了一下,就丢了开去。
眼见天色不早,吴氏起了身:“祖母,娘,三婶,你们聊着,媳妇去准备晚饭。”
吴氏哄着怀里的小十一,叮嘱道:“你父亲他们都不回来吃饭,也别给她们准备了。”
吴氏应下,八娘也起身跟了过去:“嫂嫂,我去给你帮忙。”
因着年节,三房一门并老夫人又在家里,所以晚饭也要准备的丰盛,七娘起了身,六娘见两个妹妹都去了,自也不好坐着,却被七娘按下了:“六姐姐你帮着贤姐姐说话,还有嫂子和八妹妹呢,我们三人忙得过来。”
老夫人也笑道:“六妹儿,你一年到头辛苦的服侍我这老太婆,这回到了家里,就叫你两个妹妹忙去的,再说厨艺上头,你可比不上她们。”
云贤倒是想跟着去厨房里看看八娘做菜,她也是快要出嫁的人了,若是能学上几手,以后到了婆家,有几样拿手好菜,在姑婆面前,也硬气些。
可见六娘为了陪她留下来,她自然不好跟着去,便看了安氏一眼。
安氏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心事的?再则她也希望云贤能跟着八娘学几道菜,就笑道:“六娘,你留下来陪我们说话,云贤,你和你七妹八妹一道去帮你嫂子,你祖母难得吃到你做的菜,把你那拿手的,也给你祖母准备一个。”
云贤脆生生的应了,跑到八娘身边。
姑嫂四人一道去了厨房。
第二天一早,起床一看,地上的积雪已经没了脚踝,九郎和觉儿早起了床,正带着簧儿和小十一道,在后院里堆雪人打雪仗。
八娘才一出屋,就有一团雪扑面而来,她险险避过,笑骂道:“你们几个小东西,还敢攻击我?都等着。”
还没等到冲到院里,几人都哄笑着躲了开去,小十一边跑,一边笑:“八姐你顶笨,那雪团儿,明明不是我们扔的呀。”
话音才落,高高的雪人后,已钻出一个身影,不是那平日顶顶温婉柔顺的云贤又是谁?
“贤姐姐,你也变坏了。”
八娘扑了过去,就把云贤拖到了雪地上。
“八妹妹,我再也不敢了。你别挠我呀。顶多我也让你砸一次。”
八娘挠了她半天,等云贤笑的受不住了,这才住了手,那边九郎几人也围了扑了过来,闹成一团,七娘正回后院里唤她们去吃早饭,见八娘压着云贤躺在雪地上,边上几个小的还起着哄,有叫八姐加油的,有叫贤姐姐加油的,就是一直老实的觉儿,都站在一边忍不住笑,七娘吓了一跳:“八妹,你又疯什么呢?”
那闹累了的两人笑嘻嘻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八娘还道:“七姐,云贤姐欺负我呢,你要帮我揍她。”
七娘上前边帮着云贤掸身上的雪,边笑骂道:“贤姐姐她能欺负你?你不欺负她就烧香拜佛了。”
八娘不服气道:“我果断看起来那么坏?”
两个姐姐都认真的点了头。
小十更在一边拍着手笑:“坏,坏。”
七娘见两人头发也乱了,衣衫出尽是雪,便先觉儿先领着几个小的先去了前院,把八娘和云贤拉进屋里,帮她们掸了衣服上的雪,又重新梳了头,等八娘涮好牙洗好脸,姐妹三人一道去了前院,六娘和吴氏已把早饭都端上了桌。等到曾不疑两老兄弟入了席,众人才举了筷子。
八娘吃过早饭,因云贤一直想去她饭庄里看看,就与安氏求了情,带了云贤乘着许十三的马车,一道去了饭庄。
后天就是元旦日,除了接下的订单,店里并没有什么人,陆十七根本来店里,苍耳埋头在算帐,只有陆十七按排过来帮着苍耳管铺子的小厮,叫长安的,正在前堂里与伙计们交待事情。
八娘向众人点了点头,把云贤介绍给苍耳。苍耳正专心算帐,被她打了岔,一笔帐就乱了,气道:“八娘,你能不能别捣乱,等我把这账算好的。”
一抬头,却见八娘身边还站着位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的小姐,有些儿尴尬的抿着嘴挂着浅笑,苍耳有些不好意思:“实在对不住,刚一时心急,倒失了礼数,八娘,这位是?”
“我三叔家的堂姐,叫云贤,”八娘白了苍耳一眼,很想对苍耳说,亲,咱能别这么御姐范儿么?我才是老板啊。
又对云贤道:“这位是我们店里的大掌柜的,应该比云贤姐你大,你同我一样,叫苍耳姐就成。”
都是青春烂漫的年龄,相处起来很容易,苍耳大方粗线条,云贤又是个见人就露浅笑的柔顺性子,两人说了几句话,就熟悉起来。
“苍耳姐,你用的这是什么?”云贤指着算盘道。
“算筹,”苍耳把做好的账本摆放整齐。
“原来算筹就是这要的呀,”云贤好奇的把算盘拿在手上晃了晃,因用的是黑檀硬木做的,珠珠相击,声音清脆悦耳,去贤看着,喜欢的不得了,“苍耳姐,你怎么连算筹也会?”
对于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个月,不仅做了掌柜的,还拨一手好算筹的苍耳,云贤实在是佩服的很。
苍耳不好意思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你要想学,让八娘教你就是了,我也是她教会的,也不难学,简单的很,只要常用就熟悉了。”
“八妹?”云贤转过头,竟然还是八娘教的。她还是姐姐呢,竟然什么也比不起八娘,云贤一时又是为有这么个能干的妹妹高兴,又是惭愧。
如果她一直在老家多好,不仅有人陪自己玩,总与她们在一起,她一定也能和六姐还有七妹八妹一般能干吧?
八娘拉了云贤的手,对苍耳道:“大掌柜的,您慢算账,我和曾家贤小姐去参观参观咱们饭庄去了。”
苍耳挥了挥手:“赶紧走,我还嫌你在这里聒舌,耽误我做事呢,对了八娘,十七那小子今天与朋友约了去效外赏雪,不来铺里,你一会儿也早点儿回去吧,有我和长安在呢。再说也没什么客人,订的席面有王师傅他们准备着,你也不必操心。”
八娘“哎”了一声,领着云贤,把饭庄里里外外逛了个遍。
再回到前厅时,苍耳已整理好了账目,一脸的喜色,把账递给八娘:“看,我们开业也不过才二十天,足赚了有八百三十六贯多。照这么下去,不用三个月,就能把本儿都收回来了。”
“伙计们的工钱,年节的赏钱,都还没发呢。苍耳姐,你今儿索性辛苦一下,把伙计们的工钱,也都算出来吧,算满这个月的,一道儿发了,还有赏钱,因最近大家都辛苦了,每人也发一贯,大家好过年。”
四个大师傅是五贯一月的工钱,小赵等四个帮厨的学徒,八娘也给每人开了两贯钱,还有十多个伙计,并长安和苍耳,再加上一人一贯的赏钱,两个大师傅一人五贯的赏钱,算起来,光工钱就要开了近百贯,苍耳不由心疼。
八娘笑道:“这有没什么心疼的?店里赚了钱,就能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再说大家事儿辛苦,每天忙的脚不沾地的,这些日子表现,我也都看在眼里,以后谁表现的好,我都给奖赏。”
有一边听到这话的伙计,忙给大家传了话儿,店里的众伙计们一听,只觉得全身都冒出干劲儿,原本就拖的亮可鉴人的青砖地,也有人拿了拖把来重拖了一遍,又有人抢着去擦窗格,擦桌子。
待了一会儿,与长安和苍耳交待了几句,又与伙计们说了,明日午饭后,就给大家放假,众人没想到不仅提前发了一月的工钱,还能回家去与家人团聚,自是齐声欢呼。
八娘又鼓励了大家一翻,这才与苍耳道别,领着云贤一道回了家。
一路上原本话不多的云贤,比愤怒的小鸟还兴奋,在店里时,有陌生人在,她倒未说什么,可坐在车里,却不停的感叹着这饭庄有多漂亮,收拾的有多齐整,又羡慕苍耳一个姑娘家,竟然还能做了掌柜,那落落大方,精明果断,都是她所没有的。
八娘笑道:“贤姐姐,你也别总羡慕别人,八妹还羡慕你呢。”
“羡慕我什么?”云贤奇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节 新年了
“羡慕姐姐是真正的天真烂漫,羡慕姐姐温婉可人,羡慕姐姐被三婶婶教的很好,贤姐姐这样性格的千金小姐,谁会不喜欢呢,最重要的是,八娘羡慕姐姐的两个小酒窝儿。”
云贤先听着还觉得心里有点小窃喜,原来在八娘的心里,自己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嘛,可听她提到小酒窝,不由又气又笑:“就知道你拿我开心呢,这两个酒窝真正愁死人了,看着一团孩子气,我走到哪里,都叫人当孩子看。”
能永远被别人当孩子看,才是福气呢,她这个伪罗莉不知道有多羡慕,虽一直也装着天真烂漫的样子,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为数不多的几年单身时光,可只有她知道最知道,真正的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回了家,刚下了马车,就见三婶贴身服侍的婆子杨婆子正匆匆出门。
“杨婶,你这是忙着去哪里?”
杨婶子是个老实人,自随着曾三老爷夫妇回了曾家,从来不多说一句,多走一部,家里除了厨房里的活,其它的都抢着干,因此很得曾家人喜欢。
杨婶见两位小姐回来,笑道:“大嫂说家里盐不多了,前两天忙着备年货,就给混忘了,奴家帮着去买些回来,小姐们也快回屋里吧,这天冷的。”
因她也才来,八娘便问了可知道油盐铺在哪里,杨婶笑道:“回八小姐的话,奴家这两日陪着大嫂出门买了两回菜,知道的。”
八娘这才携了云贤一道回了屋,见过了祖母,打算回后院她们的屋里把毡衣脱下,换个短袄好去厨房里帮忙干活,就见四郎五郎二人搬了两块桃木板过来。
“四哥哥,你们拿这木板做什么?”
“画桃符。”
去年过年时,八娘还躺在床上扮林妹妹,因为并不知道桃符是个什么东东,很有兴趣的跟着四郎两兄弟又回了后院。
进了兄弟几人的屋子,放下木板,四郎去拿各色颜料,五郎负责磨墨。等调好色,五郎突然想起来,家里画画最好的,不就是八妹么?因此把手上的笔递到八娘面前,对八娘道:“八娘,你作画可比你四哥和五哥我好,刚好你这会儿闲着,不如你来画吧。”
她就是想过来凑个热闹而已,哪里知道桃符是个什么样子?听了连忙摆手:“我可不会画,再说我一会儿还得帮嫂子去准备年节要吃的点心菜肴去呢。你和四哥画呗,对,叫四哥画,他不是常画些画儿,送给人家范家小姐么?我看看就走,呵呵,看看就走。”
五郎不知她突然谦虚个什么劲儿,四郎躺着中枪,表示很无辜,便接过五郎手中的画笔,道:“成了,画个桃符而已,要什么画功?我来画。”
五郎下笔如神,不过半个时辰,两张桃木板,已被他作成了两幅画。
只是,这画的到底是什么?怎么看着有点吓人呢?
“四哥,你这画的是?”
四郎奇怪的看了八娘一眼,桃符年年新春要用的,她竟还问这是什么?心道这孩子不会最近忙的小脑瓜子坏了吧?
“这个,是神荼,这个,是郁垒,明天挂上,可僻邪。”
就是门神?可八娘记得,古时候大多是用钟馗的吧?只这话,她可不敢问。
两兄弟小心翼翼的把两块画好的桃符搬到墙边立好,五郎又道:“春贴儿还没写呢,纸我们都买好了,不如拿去叫爹写去?”
“叫陈先生写吧,陈先生书法一绝,八娘铺门前那贴对联,我都不知听多少人赞过了,还都问我打听是谁写的贴子刻上的。听说是我们家请的学舍先生,这两天,还不少人托了我问陈先生求字呢。”
陈兰屿的字确实苍遒有力,浑厚劲道,老爹一直赞不绝口。
五郎一听,便去拿了写春贴的红字,要去学舍里寻陈先生。四郎道:“去学舍里做什么?陈先生这会儿一准被爹和三叔拉着在书房里谈学论道或是下棋呢。”
因陈兰屿孤身一人,也没个家,因此曾家便留了他在家里一道过新年。陈兰屿本就无处可去,不留在曾家,也不过只能去外游玩,可这几天又下了大雪,行路不易,见曾家两位老爷诚心留他,自是应了下来。
桃符和春帖儿都解决了,烟花炮竹,也是一早买好的。四郎五郎原准备着新年用的彩灯,也如中秋时一般自己扎,丑虽丑些,可毕竟是diy的嘛,哥们要的不是结果,是过程。
无奈这几天尽被朋友们拉出去玩了,实在没腾出这时间来。
五郎便道:“晚上我们早些吃晚饭,回头去逛夜市去,买些彩灯回来,今年咱们也多买些,热闹热闹。”
八娘中秋时,看着别的大户人家,有那有钱的,都在自家门前设了彩棚,挂了灯笼,很是羡慕,可她们家没这些钱好浪费,便笑道:“等明年时,中秋和新年里,我们家也都架起鳌山来,挂上百十个灯,也叫别人眼热去。”
五郎就笑她:“八妹妹你这么说,是眼热过别人家?”
三人说笑着去了前院里,八娘自去厨房里帮忙,就见杨婶在捡菜,嫂子,七娘,还有云贤也都在,小小个厨房,都快转不过身了。七娘见她来了,便把云贤推了出去:“去陪祖母烤火说话去,想学厨艺,等过了新年,天气暖和些,叫小八好好教你就是了。别这会儿把手给冻伤了。”
云贤也知道在这里忙是帮不上的,尽添乱了,也就乖乖净了手回了正屋里。
晚上早早吃了饭,计划着去夜市,小九和觉儿簧儿都闹着要一起去,就连小十娘也扯着五郎哀求。老夫人笑道:“那就都去吧,只天气冷,都多穿些儿,还有几个小的,你们可都看顾好了,若是丢了哪个,都别回了。”
几人欢呼,出了家门,五郎才道:“不如去广慈寺吧,这会儿鳌山都设了,刚好可以看灯笼去,全城就数广慈寺架的鳌山最气派,估计这会儿人肯定比夜市上还多还热闹,卖彩灯的自然少不了,就是设的各类卖杂物的小摊铺子,也多的很。且比夜市那边,离家里也近些。”
广慈寺离家近的很,往东走不到里把路就到了。这么冷的天,谁也不愿意多路那些路,众人自是同意。
每日里听着暮鼓晨钟,头陀报晓,可因曾家父子几人,都不喜理佛,因此八娘还真未到离家这么近的广慈寺去过。自然很想去逛逛,若是哪天得空了,也去拜拜佛,敬柱香去。
作为一个在无神论生活了若干年的新时代三好青年,八娘并不信佛,只是她如今的身世离奇,却又叫她不得不信,不管如何,敬下香,也未必是个坏事儿。
踩着脚下的积雪,小十被五郎抱着,六娘牵着簧儿的手不许他乱跑,其它几人则是一路笑一路闹。
虽是晚上,可路灯通明,更有不少人家,门前都架了灯架,各色彩灯在寒风雪夜中招摇,街道上亦车水马龙,一点不比白天人少,还未到广慈寺前的大街上,就已远远的听到各种叫卖声,渗杂着游人的嘻笑声,烟火炮竹的噼叭声,还有各杂耍表演的叫好声,整个空气里,都似透着浓烈篷勃的新年气息。
离广慈寺越近,人流越是密织,看到街道两边,已有搭起的小食铺子,云贤还笑道:“八妹妹,若是你包的弯弯顺儿,也来这里卖的话,生意定然很好。”
其实这主意在家里最穷的时候,八娘不是没打过,只是后来她运气好,遇着武三娘那个财神罢了。
想到武三娘,八娘就又想到乔老伯祖孙,也是好久没有见着了。便想着元旦过后,寻武三娘一道去拜会一下。
其实说起争钱,她饭庄里那特有的青翠欲滴的如意菜若是投到菜场上去买,在这酽酽冬日里,只怕要被人抢疯了。其实所谓如意菜,不过就是名子好听,实在就是豆牙菜而已,只不过现在的如意菜,都是用水发的,而她则用的湿土温培出来的,前世时,菜场上多着呢。
这么一想,八娘倒觉得自己这段真是忙的疏忽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节 夜逛广慈寺
节日里,那些如意菜实在该多培一些,若是给各家送去,岂不是比什么礼都叫人惊喜?要知道,在这严严冬日里,能吃上道青脆欲滴的素菜,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可惜明天是赶不上送了,八娘就打算过了元旦这一日,叫嫂子和七娘帮忙,多培一些出来,给相熟要好的朋友们家,还有族里的亲戚们,都送些过去。
几人逛到广慈寺前,见街道两边各色货摊林立,实比平常的夜市要热闹许多,也有那趁着夜色,搭了舞台挂上灯笼耍百戏的,除了四郎五郎,几人也挤不进去,就远远的看了几眼,八娘笑问:“五哥哥,听说百戏里有傀儡戏和女相扑表演,不知哪里能看到?”
五郎道:“若是想看,后日午后来这里,应该有的。”
八娘一听,便忙笑道:“那后日我们一定过来。”
听说女相扑们在表演时,都是要光着臂膀的,八娘对此好奇的很,要知道在这个时代,别说光着膀子了,但凡是个女子,衣衫不整都要叫人嘲笑鄙视的,可单这女相扑,可以在公共场所坦胸露背,不得不说,这算是个异类事件。且八娘听说,就连汴京城的皇宫里,也时有女相朴表演。
五郎见她一听说能来看个戏耍,就这么高兴,很有些觉得八丫头没见识,便有些不屑一顾道:“你要是真喜欢看,回头等你五哥我再过两三年中了进士,以后能留作京官,五哥邀你去京里看去,要说这看热闹,这天下哪里比得过汴京城的?元旦新年期间,就是天家也要登上宣德楼与民同乐呢,且界时汴梁城中灯山如海,百戏尽耍,你想看什么没有?”
八娘连忙拍了马屁:“那八妹妹就等着五哥哥将来作京官了。其实京官也则罢了,在八妹妹看来,五哥以后必是封爵拜相之才……”
五郎听她越说越离谱,饶是他脸皮够厚,也忙红着脸咳了一声,连道:“哎,过了,过了。”
云贤听他们逗嘴有意思,就在边上掩嘴笑,并跟着道:“说起这个,也不知道我哥还有大哥二哥在京里怎样了?若是三位哥哥都能在明春时金榜题名,祖母必是要高兴坏了的。”
曾家一家人,嘴上虽不说,可心里谁不希望三个男儿都能中了进士的?听了云贤的话,几人都表示相信那三兄弟定能高中。
四郎道:“可惜我与五郎未去,翻了年,到了四月里,我与五郎三百日州学的学期也该满了,到时候也出去游历一翻,长长见识,八娘成天把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挂在嘴边,我与五郎,也行行万里路去。”
说的小九和觉儿羡慕不已,惟盼着自己也快快长大,能飞出家门去。
就是姐妹三人,也跟着心生期望,可惜她们是女儿身,出行不便,家里定然不会叫她们也出去的。
八娘就笑道:“就盼着哥哥们都出息了,以分后居各地为官,也邀我们姐妹去玩,如此,我们也有机会出门看看外面的天地如何了。”
四郎五郎自不必说,就连小九都表示一定努力,以实现姐姐们的心愿。
看了一会儿杂耍,路过卖小吃的摊位,有烤羊肉的,几人都受不得那浓香,忍不住也买了几串拿在手上边走边啃,不时就转到了彩灯前,货架上挂着琳琅满目的各色彩灯,兄妹几人每人各挑了几个自己喜欢的,几人身上都带着零钱,一齐儿凑了付了灯钱,一共十一贯六百文,还好八娘带了两张五贯的交子,这才付了账。看着那近三十个彩灯,几人犯了愁,这可怎么拿回去?
那小贩笑道:“客官不必愁,只告诉府上地址,小人这就叫家人给送到贵府上去。”
虽是做的小本生意,可都是一城里的,那狡诈的人不多,大多商贩们还是很讲诚信的。再说,若真被骗了,总共南丰城就这么大点地方,也不愁找不出来,五郎就告诉了小贩家里地址,那小贩才一听说是曾家,笑道:“原来是秋雨名家的公子,您也不必说了,提起别人家,小人或许不知,可您府上,南丰城里谁人不晓?公子小姐们只管逛去,保管几位未到家,这彩灯,小人就给送到了。”
五郎道了谢,就领着弟弟妹妹继续往前去,却不想正碰着原先乔老伯同院的那位小陈哥也在摆摊儿,八娘眼尖看到,就上前打了招呼,小陈哥一见是曾家的公子小姐,热情的问了好,随手拿了个哄孩子的玩具,递到小十娘手上:“小小姐拿去玩去。”
八娘就奇道:“不是听乔哥儿说你如今在乔家作坊里帮忙么?怎么摆起摊儿来了?”
小陈哥不好意思的笑了:“是呢,也是托了八小姐的福,如今不仅乔伯和乔哥儿日子好了,就是我小陈哥都跟着沾了光,这不年节里坊中放了假,我这闲着无事,坐不住,就重操起旧业了,倒也不是为争几个钱,只图年节里这份热闹而已。”
八娘觉得这小陈哥不仅热心,人也有意思的很,就问他可成了亲,家里如何的话,小陈哥倒不好意思起来:“因我现在日子也算稳定了,就接了老父老母过来一处生活,前些日子,邻居的王大妈也给我说了门亲事,只等翻了年到了春时,就成亲呢。”
八娘边忙恭喜,说等小陈哥成亲时,一定要去喝喜酒,小陈哥笑着谢了。八娘就又问题乔家祖孙这些日子如何,小陈哥笑道:“好着呢,乔伯还好,只是乔哥儿到底是读书人,如今背景离乡,又不能就此丢了好不易创下的这点产业回乡,可也没个引荐的人,不好入州学里读书,这就无法科考了,乔哥儿还罢了,乔伯心里,到底是个憾事。”
说着,脸上也不免露出遗憾来。
大宋规定,仕子们必须在州学里学满三百个学日,才有参考的资格,而进州学,又必须是当地户口才成,就是四郎五郎二人,也是知州大人亲自写信推荐,才能入临川州学的。
八娘想着,就留了个心,自己老爹和临川的知州大人刘炕不就挺熟么?若是能想办法让爹爹解决了乔俊生入州学的问题,以后她开木器行时,求乔老伯帮忙的把握不是更大些?
但这种事情,她可不敢打保票,再说,若是乔俊生自己的书读的不咋地,以自家老爹的性格,未必就会愿意引荐,因此只笑道:“乔哥儿是个有福气的,想来以后总有办法吧。”
又说了几句,就与小陈哥道了别,兄妹几人并两个小侄子,直玩到快近子夜时分,眼见着簧儿困倦的不行,小十云贞也早伏在五郎怀里睡了,这才打算回家。
到了家,才发现一家人还都未睡,正屋里灯火通明,原来正围在一起说话,而朱氏则与媳妇吴氏在厨房里炒瓜子等干货。几人回家,刚好吃先成儿的。
又说了会儿话,老夫人见时辰不早了,明天还要忙,就让众人散了各自睡去。
觉儿乖巧的去取了灯笼来,因着没有月色,地上又有积雪,怕陈先生滑倒,亲自提了灯笼,送陈先生回院,对曾家这位长孙,陈兰屿喜欢的很,见他尊师,自是当着曾不疑的面,把觉儿狠夸了一通,长孙被老师夸赞,他这当爷爷的脸上倍觉有光,却很是谦逊了几句。
第二天一早,八娘先去老夫人处请安,再打算去厨房里帮忙,顺道与嫂子说一下多培点如意菜,送给各家亲友的事情。
谁知却被老地人留在了屋里帮她揉揉肩背,让跟着她住的六娘和云贤去厨房里帮孙媳的忙去。
等六娘和云贤出了门,老夫人躺在床上,对正帮着揉着肩膀的八娘道:“十九郎送的那些东西,你娘昨儿归整后,已让我看过了,八娘,你同祖母说说,你可知道十九郎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第一百二十八章节 充满希望的新一年
曾祖母宜兴太君周氏夫人堪称一代人母典范,找的媳妇又岂会差的?何况老夫人黄氏跟随祖父居京多年,往来皆是高官家眷,眼界自然不低。如今虽闲居小城,朝庭的事情未必有多了解,可对政局的那点子细微洞察,未必就差了。
八娘不敢隐瞒,脑子里过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吟吟笑道:“善儿并不知道,不过观柴十九的言行举止,再加上历次送我们家的礼物都价值不菲,且柴姓并不常见,想来身份自然低不了,善儿也曾怀疑过,因此与二哥也说过善儿心里的疑虑,只是二哥并不曾表示什么,后来也未曾提过,因此善儿也就未放在心上。”
老夫人点了点头,既是二郎未说什么,便是心里有数,他如今是曾家最大的希望,错行一步都不能够。
不过曾子固素来沉稳,老夫人想着八娘既是提醒过了,也就放了心,又道:“八妹儿,你虽年幼,却也是订了亲的人了……十九郎虽也是好孩子,但终究男女有别,你若是个男子,当他作好友一般,祖母也不会说什么……”
八娘也不等老夫人把话说完,正式道:“祖母所言极是,只是柴十九与善儿从未私下往来过,便是寻常见面,也恪守礼节,给八娘的信,所言也不过是些朋友之间的正常问候,且并未背着人私授,八娘便是不应,也不好责怪与他,但祖母的话,善儿也会记在心中万不敢忘的。”
老夫人拍了她的肩膀,笑了笑:“祖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
八娘虽生性活泼,也每有大胆之举,只却真没见过她哪里失过礼数,自家的孙女,自己最清楚,老夫人说这些,也不过是担心她年纪小,不知其中厉害,这世间女子顶顶不易,一步错步步错,有些错误,实是犯不起的。
见要说的话说了,老夫人就打发了八娘出去,自己则去院子里散散步,活动活动筋骨。
这是老夫人每天的习惯,八娘也不打扰她老人家了,自去了厨房里,把要多培些如意菜的事情,同吴氏说了。吴氏听她说是打算要送给亲友的,笑道:“母亲早让我准备了,除了供给饭庄里的,其它的各家也都送了些,就是陆府上,还有武家,也都送过了。这些事儿,哪里要你操心的?平常那么忙,难得这两天可以歇着,你只管玩你的去。”
见早饭也做的差不多了,八娘就同云贤一道把做好的先端去了正屋里,又请云贤去请老夫人来正院里用早饭去。
吃了早饭,因着今日铺里的伙计们都放假,王师傅几人是她买来的,平常以店铺为家,八娘少不得要去一趟,她毕竟是王师傅几人的主人,说到底,是主仆的关系,就打算年节里让几位师傅家里来吃饭。
等给伙计们放了假,说是要到人日才正式营业,伙计们都高高兴兴的家去了,八娘就把请几位师傅并小赵几个小习徒到家里过节的事情说了,王师傅忙辞了:“八小姐不必担心我们,也不是一个人,我们几个凑在一起,又都是会洗会弄的,自家解决口食问题还不简单?就不去府上打扰了,只明日元旦,我们几个,少不得要去给博士老爷同老夫人和夫人拜年,到时候,也好讨些儿封赏。”
另几人也忙表示必须的,八娘笑道:“那我可等你们上门了,早早儿的就叫博士大人给你们把红包给准备好了。不过陆府上,你们也要去一下才好。”
虽卖身契在她身上,可毕竟是在饭庄里做事领钱的,陆十七怎么的,也算是半个老板呢。
几人自然连忙表示“应该的应该的”。
八娘就遣了几人去了厨房,又与苍耳说话,苍耳从柜子里拿了个包裹出来递给八娘,笑道:“四姐姐托我给你的。”
给老泰山家的年礼,陆十七早送到了自己家里,八娘有些好奇四娘托送的什么给她,打开一看,却是件蜀锦的袄子,还有一件桃红墨荷绣十二幅罗裙,那袄子的款式也是城里最时兴的样子,加上四娘精湛的针线,美仑美奂,八娘不免惊叹:“这是给我的?实在是太漂亮了。四姐她真正是太好了。”
苍耳笑道:“如今可不能叫四姐了,你可是她嫂子呢。”
一句话说的八娘不好意思起来。
苍耳又道:“是四娘见你整天穿来穿去就那几件衣裙,这才帮你做了的。到底是人家未过门的嫂嫂呢,穿的太寒酸了,她这小姑子,脸上可没光。”
八娘笑着捶她:“你就嘴坏吧。我平常尽在厨房里干活,要穿那么好做什么?又不去选秀。”
两人说笑一翻,苍耳发了工钱,结了帐,钱款也兑了交子交给了八娘,又见伙计们也都走了,就打算回去,又怕八娘身上揣着巨资不堪安全,索性先送了八娘回家。
八娘就把家里的如意菜,捡了一蓝子,给苍耳装了:“虽说是府上也送了些,可分到各房里的,估计就没多少了,这些你拿回去给六婶娘,她定然喜欢。”
苍耳笑着收了,就与曾家姐妹们告别,回了陆府。
吃过午饭,一家人都忙起来,张挂桃符,上彩灯,贴春帖儿,祭祖敬神,给各亲眷家送飞贴拜年。
女眷们则忙着做各色点心,准备饭菜,一直到掌灯时分,才算都忙完了。大宋没有新年吃水饺的习惯,八娘却别出心裁的,等吃了晚饭,就招集了姐妹们,把准备好的菘菜羊肉馅还有如意菜牛肉馅的馅料端到了厢房里,晚上包饺子守夜,等着明天一早,煮了吃,八娘一直叫它弯弯顺,寓意来年一切顺当。
四郎和五郎则带着小九郎和觉儿几个,在前院里放烟火,燃炮竹,一时曾家大院里笑声不断。
是夜南丰城灯火如昼,烟花如群星散落,炮竹声声中,旧岁尽除,每个人,都带着迎接新一年到来的喜气与期盼。
整个新年喜气热闹,尤其曾家一门,虽只才一年的时间,一家人的生活早已大变。曾老爹除了在想起曾家远在京城的三个儿郎时,脸上有些担扰,每日脸上都挂着笑意。而三叔父则是一年交替,由偏远之苦寒之地,调往福州为知州,不仅离家近了,那福州乃是港口重地,每年向朝庭交纳的税赋不知凡几,只要他任上不出问题,再做出几件说得过去的政绩来,不愁再过两年离任时,不能提升。因此也是整日里脸上笑呵呵的,与曾老爹老兄弟两,不是被这家人请去参加个诗会,就是被亲戚请去喝个小酒,日子过的不亦乐呼。
去年元旦时,八娘躺在床上,扮演林妹妹。今年不仅可以在家里和姐妹们一起欢快的戏耍,且她也有了朋友,到了初六人日过后,曾家四个姐妹,便被朋友们邀请去各处尽情游玩了。
云贤在姐妹中也是极受欢迎,一是她性格好,见人先就三分笑,嘴角两个小酒窝一现,任谁看了都先就有了好感,再则她毕竟是真正的官家小姐,三夫人又教的极严,数礼上十分周全,没一丝错儿,且毕竟是在大地方待过的,也有些世面,让人想不喜欢都难。
姐妹四个,就是晚上都歇不下来,如今城中四处都挂着各色彩灯,灯会上更是人山人海,远比中秋时的灯会,要繁盛上百倍,虽是冬日,也有那穿了宫装的女子踏歌玩耍,而城外的盱江之上,瓦兰勾院,也都准备了坊船表演,丝乐声声。可惜夜里虽不宵禁,城门却是要关的,小姐们不能在外留宿,自然出不了城看那满江灯火双映交汇的人间盛景,不无遗憾。
还是武三娘聪明,想了个好点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节 科考
“想看江景也不难,近观不可,远瞧还是能办到的,回头我去如意楼的顶楼包个雅间,大伙儿一起去玩就是了。不过我也有个条件,只不知你们应不应?”
众人都笑问:“只要你请客,不需我们掏银子,任你什么条件我们都应,只不知你究竟什么条件呢?”
武三娘一笑:“也简单,到时候各人表演个节目就成。”
在坐的都是家世不错的,要说姐妹们一起唱个曲儿,吟几句诗,跳曲舞,也都不在话下,就是苍耳,还能舞个剑呢,八娘却愁起来,这会儿唱曲可不同她前世的流行歌曲,她也还真没在这古音上花过时间,让她背首别人的诗,可那古言韵却不一定对,至于弹琴,好吧,钢琴她倒是会,可怜这会儿没有。总不成叫她耍一套拳吧?
别人自是爽快的应了,只八娘愁眉苦脸的没吱声儿,一众姐妹们就看着她笑,武三娘的堂妹武五娘就不经意笑道:“总不成曾八小姐出身名门,却连姐妹们一处玩的玩意儿也不会吧?”
语气表情,自有不易觉察的鄙薄。
六娘一听,眉毛挑了挑,却未开口,七娘虽也觉得武家五娘的话有些儿难听,但她素来不爱和人计较,有心反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得忍了下来。
倒是一直笑嘻嘻的如小兔子一般无害的云贤轻声脆笑:“武家妹妹这话可冤枉我们家八妹妹了,我们家八妹妹别的不甚擅长,却素喜古文,UU小说一手古文奔逸雄浑,我们是看不出好来的,倒是深得我家二哥赞赏,从前八妹妹玩皮,还曾作了一篇,混在四哥哥的文里,寄去给永叔舍人,不想深得永叔公激赞,还害四哥很惭愧了一回,”一边说,一边朝着武三娘歉意的笑了笑,见武三娘会意点头,云贤才继续道,“不如到时就叫八妹妹以夜揽江景为题,作文一篇,请五小姐鉴赏如何?”
那武五娘本是商家女,又不似武三娘一般作女公子教养大的诗词歌赋样样不差,她家里哪有闲钱给她请什么先生?哪里又识几个字?更别提鉴赏什么文章了。
被云贤这么一激,武家五娘瞬时就红了脸。吱吱哎哎的不知如何作答。若是就此应了,到时候真让她去鉴赏什么鬼文章,就她肚子里那点货,能把字给识全了就不错了。
曾六娘赞许的看了云贤一眼,虽是性子好,可却知道维护自家姐妹,且这丫头一向不声不响的,关健时刻,这张嘴也够利的。
但到底武家五娘也是武三娘的堂妹妹,总得给她留几分脸面,就笑着伸指点了点云贤的头,笑骂道:“就把你能的,八妹也就那手文章,够瞧罢了,可我们女子,又不赶着科考,文章写的好,又有什么用?没得叫姐妹们听了笑话呢,你要真心疼你八妹,回头她的小节目,就由你帮她代了吧。”
又看向武家五娘道:“武小姐,我这妹妹在家里骄宠惯了的,言语不当处,还请你见谅。回去后,我一定罚她。”
云贤的话里,可没有半点不当的,曾家六娘这么说,也是摆明了那武五娘看不懂什么锦乡文章罢了。
可偏她这翻话有礼有节,叫人挑不出半分错儿来。
都当曾家姐妹性格好,原来也不是不厉害的。
陆四娘几人素与曾家姐妹交好。且如今又是亲家,哪有不帮忙的?忙笑着打圆场,武三娘素知这位堂妹眼皮子浅,又心气儿小,本就不甚喜欢,便瞥了五小姐一眼,心道,不是拿话激我又让三婶去家里闹,让我带你来吗?如今我带了你来,又如何?你以为你在你那圈子里如鱼得水的,眼前这几家小姐,便也能卖你的账?若是老老实实的,别人看我的面上,未必就怠慢了你,偏是个心胸狭隘的。
可到底是她堂妹,打散骨头还连着筋呢,她没脸,自己也无光,须得给她留几份脸面,见众人打圆场,也便借着坡子下驴,笑道:“我家这五妹,平时就这么个直言直语的性子,倒叫你们见笑了。咱还是说刚才的话,即是大家都应了,我明儿一早就叫人去如意楼订了。明晚上,在如意楼里坐等你们雅驾光临。”
众人自然应好。
苍耳顶不耐烦女子间明来暗去的争斗的,在她看来,有那心情和时间做这些无用功,不如躺床上睡一会儿的好。
她原是不肯来的,只今日刚好陆十七在铺子里,八娘有心叫她也好好玩两天,这才拖了她来。此时却也不愿意再坐下去,便先起了身:“时辰不早了,今日晚间,铺子里客人当是不少,我久坐不得,就先回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日落西斜,武三娘原还想请众人一处吃了晚饭再散,被五娘这么一闹,也就没了心情,索性也就大家一道散了。
八娘挽了武三娘的胳膊,落在了后头,低声对武三娘道:“三姐姐,干爹干娘还好吧?等过两日,他们二老也不忙着出门应酬时,我再去看望。”
武三娘笑道:“好着呢,我娘昨儿还提起你,知道你过两日去,必定高兴。对了,我听说你三叔父调任了福州知州,可是真的?”
“是,已下了调令,只等祖母的九十大寿过后,就要赴任去呢。”
武三娘想了一下,想说什么,只是人多,也不好开口。出了茶楼的门,众人也就各自告别,上了各家的马车。
因苍耳要去店铺里,八娘与她一道,六娘还想让自家的马车送她们,却被八娘拒绝了:“六姐姐,你们先回去吧,我同苍耳姐顺道儿在街上逛逛,好在离的又不远,几步路也就到了。”
六娘不再坚持,八娘又看着云贤笑了笑,走到她面前低声相谢:“贤姐姐,刚才谢你维护。”
云贤脸一红,嗔了她一眼:“自家姐妹,应当的,我娘说了,自家人便是错了,在外人面前,也要维护,自家的事情,回家关了门再论对错,何况你又没错,是那武家五小姐挤兑你。”
八娘一直觉得云贤天真灿烂漫,却没想到原来这丫头聪明着呢。原还担心她同七姐一般,以后离了家,易受人欺,这下倒不用担心了。
与苍耳一道去了饭庄,已是撑灯时分,一楼的大堂里,几乎都上满了客,陆十七忙的团团转,见二人施施然而来,忙上前道:“两位小姑奶奶,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八妹,你快去厨房里帮忙去,苍耳,你也去柜里,我这就去招呼客人去。”
见他一身红衣,满大头汗,八娘好笑,幸灾乐祸道:“你也知道忙了呀?怎么就你一个人,长安呢?”
“我让他在楼上雅间里招呼客人呢,还不是为了让他早点能真帮上忙,我好腾出手来,再过两月,我可得去乡下了。你也不能总留在店铺里吧?那厨房的事,你也让老王他们早点儿熟悉起来。”
八娘哎了一声。陆十七说完,也自去忙了。
喜来登菜式新颖,口味独特,深受南丰城百姓的喜欢,因此饭庄的生意是一天好似一天,自初六人日开始营业后,天天爆满,苍耳是数钱数到手软,八娘更是整天笑的合不拢嘴,陆十七对她这没出息的样子表示了深深的鄙视,不过看她这么开心,暗里也是高兴的。
直等过了十五圆宵节,国假过完,人们都忙碌起来,饭庄的生意这微淡了一些,不至于那么忙了。
因得了闲,可以对店里原先不足的地方进行调整,慢慢的,人手诸事,也都走上正轨。
转眼就到了二月里,南方的春天来的早,虽然依旧冷的很,但中午时也暖和了很多。曾家已开始忙着五月里老夫人的九十大寿,一边写了贴子给各处的亲朋友送去,一边忙着给老夫人准备头面首饰并新衣的事情。
而六娘的嫁妆,嫁衣,首饰等也置办的差不多了,八娘得了闲,又与姐妹和嫂子一道,去街上给六娘选了不少东西,绫罗绸缎绢纱,样样不差,而刘家帮着做的家具,也都全部做好,运到了城里的乔家作坊里去了,只等着漆好,就能搬家里来。
远在京城的曾家三兄弟,也在紧张的准备着参加几日后的科考。
欧阳永叔原想让三兄弟搬到自家去住,只他如今也是在京中租赁的院子,一家老小住在一起,并不宽敝,三兄弟便婉拒了,在客栈里住了些日子,深觉客栈不是个静心读书的好地方,好在家里给准备的钱尽够花销,三人索性花了十贯一月的租金,在靠近大相国寺的地方,租了处安静的小院子,如此既能有个安静的地方读书,参与朋友们的聚会也十分方便。且大相国寺每年开科前,都是文人仕子们聚会谈诗论道的好地方,与人多多论学,也有助于自身的长进。
三月里,礼部的考试开始了,阜哥儿是第一次参考,曾子晔和子固却是参加过科考的,因此虽无家人帮忙,考场里一应所需,却也准备的齐当,三兄弟都带着满怀的希望,踏入了考场。
等从考场出来,几千名仕子,进去时意气风发,出来时虽不能说蓬头垢面,可也实在精神不到哪里去,有那紧张的,直如脱了一层皮。
阜哥儿是最爱干净的,出了考场,寻了自家两位哥哥,便道:“哥哥,你们是先回去,还是与朋友们出去说话?弟弟得先回去洗漱一翻了。”
这时候哪有人还有心思出去游玩的?那些家在京中的,都知家人牵念,恨不得立时回到家中,那家不在京城的,心悬在嗓子口挨了这几日,哪个不想回去扑倒在床上,好好睡个昏天暗地的?
曾子晔忙道:“我们也一道回去。晚上我们两,也得与你二哥去欧阳公家里去拜访,想来永叔公也正惦记着咱们兄弟三人考的如何呢。”
三人一路回到家中,却是没有提考的如何的话。
那房东婆子,也是个体贴的妇人,她家里院子常租出去的,自然是知道考完院试,这些学子们回来是个什么样子,因此早为曾家三兄弟做好了一桌好饭菜,并烧了满满一大锅热水,好叫他们回来就能泡个热水燥,吃上顿热呼呼的好饭菜。
曾家兄弟自是感激,轮流着洗了澡,吃了饭,也就各种倒头便睡,直睡到撑灯时分,一向自律的曾二郎醒了过来,穿好白色儒衫,带上黑色幞帽,洗了手脸,又把两兄弟叫起来,一通收拾好,与房东婆子说好晚上给他们留门,就转上街,买了些礼品,去了欧阳府上。
欧阳永叔家此晚过来拜访的门生极多,曾家兄弟被迎进去,花厅里已是满满的人,兄弟三人一进门,众人都知道这是欧阳公的得意门生来了,纷纷起身打了招呼,欧阳永叔也起身笑道:“大郎,二郎,子阜,你们也来了,快坐下说话。”
边说,边把三人招到身边坐了,这才低声问起三人考的如何。
此时科考,注重的是诗赋,而非策论,诗赋前有西昆体,现行太学体,此二者,都是曾子固所不屑为的。因此他实在没有把握,见老师寻问,为免担心,也只道了句“还好。”
因人多,欧阳永叔也不便多问。
此时时辰不早,仆人们也开始鱼贯入厅,摆放菜肴。
欧阳永叔是大家敬爱的文坛领袖,在座的,又大多算是他的门生,因此便端起主人的架子,等酒菜摆放好,起身说了一翻勉励之语。
此时欧阳永叔官至中书舍人,也算是个实权派了,又与宰相晏殊交好,宴会结束后,欧阳永叔留下曾家三兄弟说话,曾子固便向欧阳永叔推荐了他那位好友王介甫,称此人大才,可惜却未被重用,如今不过是一州的节度判官厅公事,实在是职不称才,希望王介甫能得到朝庭重用。
此前曾子固也曾写信向欧阳永叔推荐过此人,因此欧阳永叔不是没有留心过王介甫,且此时任王介甫上司的,正是名臣之后韩稚圭,对王介甫此人,也是赞赏不已。只是觉得他生性耿介,尚需磨励。只这话,却不好与子固说的太多。欧阳永叔就捻着胡须,笑说朝庭不会淹没真正有才之人。
曾子固一向信任老师,也就不再多言。
就又说起官家有心想重用此时被贬至陕西路正任转运使的范希文范大人,如他入京,任参知政事,有心想改变如今大宋国冗兵冗官等问题。
曾子固一听,精神一振,如今北有大辽这样的强敌虎视旦旦,大宋国内北方地区又连遭天灾,致使国库不充,实在是内忧外患,若是范公能回到京都,必能使朝纲大变,又有欧阳公,杜公,富公,晏相等人相助,不愁不成大事。
听到这样振奋人心的消息,曾子固心中那点因科举考试而生的忐忑,也被扫的一丝儿不剩。与老师交谈了一翻,见夜色已夜,便告辞了回去。
曾子晔和曾子阜见他一路上都满是喜色,也是好奇,问他为何高兴,曾子固知道范公回京的事情,乃是朝庭的大事,老师与他透露,一是对他信任,二也大概是本就高兴,忍不住找他这个得意门生倾吐一二的,因此虽是亲兄弟寻询,却也不好明说。就找了个借口,含糊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等着放榜。期间自是与相谊的仕子们应酬不断,逛遍了整个汴京城。且带来的三百贯钱,除去来时的路资,朋友往来,房租及嚼用,也还余了近二百贯,兄弟三人索性化了几日时间,给家里的长辈并弟弟妹妹们,各买了些新奇的小礼物。
等到放榜时,他们已打点好行装,若是不能高中,自是打道回府,若是得中,接下来就得参与庭试,参加完琼林宴,拜谢过老师,也当回家了。
大宋的进士们,在遣派官职之前,都有一年回家处理杂事的假期,因此三人不管中不中,都是要先回趟南丰的家中的。
到了放榜这一日,三人早早儿的,便去看榜,虽他们自以为来的够早,可张榜之处,早已是人山人海,有参考的学子来看榜的,有亲朋友前来助阵的,更多的则是城中百姓来看热闹的,当然,那些等着选中进士捉回家去当女婿的人家更是不少。
阜哥儿见人多,便道:“这么多的人,挤进去也不易,不如二位哥哥寻处茶楼先坐着喝茶,等弟弟看完榜,再来寻二位哥哥如何?”
因人实在太多了,曾家两儿郎虽然心里十分想早点知道结果如何,可这么挤来挤去的,也实在有辱斯文,便同意了子阜的提议。
曾子晔指了一下对面的茶楼道:“我们就去那间茶肆里,你得了消息,就来此处寻我和你二哥就是。”
等阜哥儿入了人群,兄弟二人反身进了茶肆,同外面一样,茶肆里亦是人满为患,还好二人来的也还算早,店小二过来一看二人装束,就知道他二人是此届参考的学子,且气度不凡,虽如今还不是官身,保不准再过一会儿,可就是个官身了,便恭敬的歉意道:“二位官人,楼下是没处儿坐了,只楼上雅间还余一间,若是二位官人想在这里歇息,小人这就领二位过去?”
总归也不能站外面去,曾子晔点了头,上楼进了那惟一余下的雅间,对伙计道:“给我们沏点茶来,一会儿若说有人找姓曾的两兄弟,你只管把人领来就是了。”
那小二应了声,领了两位入了雅间,不时就上了茶来。
兄弟二人也无心说话,只管看着窗外榜前那满满的人潮,足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见子阜满头大汗衣衫不整的跟在店小二身后进了来。
第一百三十章节 失望
能在茶楼里负责招呼雅间客人的店小仁,自不是笨人,领了人进来,这三人看样子是兄弟三人,又都是来看榜的仕子,这年纪最轻的,大概是前头被遣去看榜的,知三人有话要说,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子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站在榜前,一个一个名字看下去,越看心越凉,他未中也则罢了,家里本也没指望得一举得中,不过是来体验一下科考而已,可大哥和二哥,竟然也是一个未中,要知道不管是二伯父,还是自家老爹,对两位哥哥,都是充满期望的,更何况二哥文名誉满天下,有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谁能想到他竟然会不中?
刚才,人声顶沸的人群里,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又认认真真的把那二百多个名字,一一看了一遍,不错,还是没有大哥与二哥的名字。
若说前次二哥不中,人们徜还可用曾家二郎运气不好作个理由,此次又该如何说?
落榜而归,又该如何向家中对他们兄弟抱以殷殷期望的父老乡邻们交待?
看着大哥曾子晔满眼的期待,可怜子阜的汗流的更厉害了。
这该死的天气,明明还是春日,怎么会这么热。
倒是曾子固眼中滑过一丝失望,迅速的又掩了过去,淡然的开了口:“子阜,是不是我们兄弟三人,都未曾中?”
不能高中,似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只要科举一途不打破太学体,他除非运气好,或者改变自己,否则,想高中,着实没有多大的希望。
但以为看似温和实则固执的性格,又岂肯为了高中,而改变自己一生追求的文章风骨?
子阜见问,不得不开口,擦了擦头上的汗,其实看他的神情,曾子晔也知道是没有希望了,他与子固又不同,他比子固大了整整十岁,已是三十多岁了,若此次不中,还得再等上三年,三年过后,他已年近四十……
见子阜满头满脸的汗,曾子晔沏了杯茶递给子阜:“先喝杯茶,消消渴。”
子阜越发觉得难过,似乎两位哥哥未中,都是他的错一般,喝了口茶,才期期哎哎道:“我们都未中……都是那该死的太学体,若不然以二位哥哥的见解文章,焉有不中之理?”
曾子固拍了拍子阜的肩,轻声斥道:“子阜不得乱说,既是未中,定然是我们尚有不及之处,需得好好努力,补自身之不足,为三年后的应试再作准备才是,岂可因自己失败,就怨天尤人?此非君子之为,再则,学问之途有如瀚海,我们不过是撷得其实一浪花耳,怎可因世人几句溢美之词,就高傲自大?”
“是,二哥教训的是。弟定铭记于心。”
见子阜底下头,曾子固温然一笑,有心想再安慰大哥两句,饶是他学富五车,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若说他不介意是假,但这样的结果也不算之料之外,倒不见得失望有多大。
可他知道,大哥对此次的应试,是抱着多大的希望的,毕竟大哥已经三十多岁了。大宋少年进士不泛其人,就是介甫,也是十八岁就中了进士的。大哥素来以才学自负,却不想生生蹉跎了这些年,叫他怎能在得知这失败的结果后,能坦然自处?
此时再在此待下去,看着那些高中了的仕子们欣喜若狂的脸,对大哥而言,未来不是个折磨。
曾子固便道:“不如先回去吧。”
另两人自无异议,叫了小二来结了账,三人于人群之中勿勿回了租居的小院,不想院外去等着两拨人,叫兄弟三人很是意外。
“三位公子回来了,”见三人回来,其中一名小厮上前,殷勤的问候,“我家老大人请三位公子入府一叙。”
曾子固觉得眼熟,这才想起是欧阳府上的仆人,想来是老师已知道了三人未中的消息,特过遣了人来请他们进府,予以安慰的。曾子固朝那小厮点了点头,笑道:“叫老师惦记了,还请小哥儿稍等,待我们先回去换下衣衫。”
倒是另一拨人,却不认识,子固转过身道:“却不知这几位是?”
那几人站在一辆宽敝奢华的马车前,为首的一人见问,上前笑道:“小人姓柴,是我家十九公子想邀三位公子一叙,我家公子之前早想拜望三位公子,只怕扰了三位学业,这才等到今日,不过既是欧阳老大人相请,我家公子也不敢暨越,就请三位公子先随欧阳大人府上的人前去,待明日,小人们再来相请。”
“你家公子,可是柴十九郎柴正纯?”
柴府的那位家仆见问,忙应了声:“正是。”
曾子固点了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几位先回去,代我向府上十九公子告声罪,明日必定前去拜会。”
那仆人便行了辞礼,领人牵了自家马车,径直离去。
曾家三兄弟把欧阳府上的仆人领入院中,请人坐了,这才进屋洗了脸,换了衣衫,待出来时,与那仆人一道出了门。
欧阳府上却也是派了马车来的,只不过停在了街角处,接了三人上车,便直往欧阳府上而去。
欧阳永叔并不在家中,前来迎接三人的,却是欧阳府上的管事,甫一见面,欧阳管事便抱了抱拳,笑的有如春风:“三位公子,可把你们盼来了,今日老爷上朝前,就交待小人要把三位请来,三位公子先随小人进屋吧,我家夫人还等着呢,老爷今日势必较忙,只怕要等到晚上才能回来了,又怕三位公子被旁人抢走,这才命小人早早派人去接。”
听他的语气,似是对三人落榜豪不知情,但其实这位管事肯定是早派人打听过的,因他知道永叔公门生千人,独对这曾二郎青眼相加,师徒之情,实非常人可比,又怎可能不予关注?
进了花厅,欧阳夫人果然等在那里。
兄弟三人上前行了礼,欧阳夫人薛氏起身相迎,请三兄弟坐下,又叫丫鬟们上了茶,这才笑道:“你们老师甚是惦记你们,这人派了人去接,你兄弟三人先在家中用了午饭,想来老爷午后应会早些回来,刚才管家来与我禀报,说是遣去看榜的人已回来了,知道你们兄弟都未曾中,应试之事,一夕未中,也是常事,切不可因此就失了信心,这也是你们老师的意思。”
曾子晔年长,闻言答道:“劳欧阳先生与夫人惦记了,此次未中,虽心有失望,然也不至颓然,只盼下次应试,能得展抱负,也不枉十数年的寒窗苦读了。我们兄弟虽无大才,却也非一味自怜之人,夫人无须担心。”
薛夫人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了会儿话,就见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娃被丫鬟们抱了进来,正哇哇大哭,喊着要娘,薛夫人带些歉意的朝三兄弟笑了笑道:“二郎这几日有些不舒服,叫你们笑话了。”
这位两岁的小公子,正是欧阳永叔的二子,因前头一子六岁时妖折,因此这二子便算是永叔公的长子了。
曾子固忙道:“师母还请先去照顾二弟吧,我们也是常来往的,如家人一般,本不必这般客气。”
薛夫人觉得孩子哭也不是个事儿,又想着一早三人去看榜,只怕也无心吃什么早饭,便笑着叫丫鬟们先上些点心果子过来给三人先压压空腹,让他们吃了点心,若是无事,就去书房里坐坐去,道午饭一会儿就该开了。这才抱着二郎去了。
兄弟三人也实感觉到有些饿,用了几片点心,正要请丫鬟们领着去书房里,就见欧阳永叔一身紫衣官袍大步向花厅而来。
三人忙上前行了礼,曾子固奇道:“老师怎这会儿回来了?”
欧阳永叔哈哈一笑:“忙了公事,想着尔等三人此时应在家中,也就回来了,一会儿你老泰山晁公也当前来。”
曾子固有些汗颜。因得了家中父亲的准信儿,新年一过,欧阳永叔便帮他张罗着,请了官媒,又让薛夫人出面与晁家夫人商议,订了曾子固与晁家小姐的亲事。
对那位才十二岁的小未婚妻,曾子固实在也生不出什么爱慕之情来,不过双方倒也例行相看过了,那小姑娘确如师母所言,长的清秀可人,又落落大方,因是老师保的媒,他自然无甚意见,再说又是女方家一力求的亲事,自然由着薛夫人出面,顺理成章的为那晁小姐插了金钗,便算是相互满意了。
倒是晁少卿大人知曾家贫寒,所谓聘礼只也不过是由薛夫人操办,走个形式而已。而晁家因小姐喜得贵婿,晁少卿夫妻都很高兴,又宠爱这个女儿,送过来的嫁妆单,很是给力。
备注:其实王介甫是二十一岁中的进士,正是这一界,不过因行文需要,给他提前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节 坦露身份
三兄弟陪着欧阳公坐在花厅里说了一会儿话,欧阳公知三兄弟皆未高中,自是一翻勉励,又言这科考选仕之弊,日后定会改善,官家也有心革陈去弊,只待时机罢了,勉励子固三人不可失了信心。
正说着,欧阳管家领了晁少卿前来,三兄弟再次起身行礼,晁少卿虽对女婿未中微感失望,不过倒和欧阳公一般,劝慰了三人一翻,又对子固道:“你岳母还让我无论如何,要接你三兄弟去我家里吃上一顿饭,想着你三兄弟亦要回去参加府上老夫人的九十大寿,你岳母因路途遥远,不能前去恭贺,却也备了些薄礼,介时你兄弟带回去,也是我们一翻心意。今日既是你们老师把你们找来,就明日或是后日再去我家吧。”
曾子固忙道了谢,想着柴十九之约,就把去岳父家的日子,定在了后日。
欧阳永叔就笑道:“因我与你岳父午后还得去衙中办公,中午不能喝酒,就简单吃顿饭吧,边吃边聊,等晚上再喝。”
那边薛夫人听说晁少卿大人也到了,就叫厨房里上菜,几人吃了饭,少卿大人并欧阳永叔自去了衙门。
曾子晔想着今日晚上过来欧阳府上拜会的登科仕子定然不少,自己兄弟三人留下,实在尴尬的很,便找了托辞,欲离欧阳府上。
薛夫人知他兄弟三人的心意,这也是欧阳永叔与晃少卿大人为何百忙中于午时赶回来与三兄弟吃了顿饭的原因,也就未再强留。
又派家里马车相送,被曾家兄弟婉拒了。
薛夫人就道:“回家之前,可得过来与你老师话别,另我与你老师也给府上老夫人备了些生辰寿礼,到时候你们拿回去。”
三兄弟道了谢。
因被两位长辈勉励,兄弟三人抑郁之情顿减。汴京城的繁华实非他处可比,之前有着考试的压力,倒也未好好逛过,如今再看,却又不同,看着那琳立的店铺,往来光鲜的人群,意气风发的白衣仕子,车水马龙的街道,还有那呼朋引伴的高门子弟,三人心中的那点阴霾一扫而空。反生出无限的豪情来。
将来,他们也必将会是京中那耀扬的一景,以展平生抱负,为国家百姓尽做出几件可歌功颂德的事情来,如此,方不负一生所学。
第二天一早,三人将将起床,就听房东婆子过来说话:“三位公子,外面有人来寻。”
待领了人来,却是昨日来那位为首的柴家仆人。
见了三人,行了礼,那仆人方笑道:“因怕三位公子今日也不得空,因此我家公子早早就遣了小人来接,还望三位能赏个光,我家公子在樊楼里订了雅间,只等三位公子尊驾。”
三人便收拾了一翻,随那仆人出了门,自有马车相候,不时就到了汴京城里最大最有名,也是整个汴京城最宏围的建筑群樊楼。
进了主楼,绕过前堂,入了后边的游廊,曲径通幽,足走了半刻钟,才被引进另一栋楼里,又随着那仆人上了二楼,进了一雅间,就见一位身形稍长,眉目如画的公子起身相迎:“正纯想见曾家三位哥哥多时了,今日总算有幸得见。小弟冒昧之处,还请哥哥们勿要在意。”
曾子晔是知道这位柴十九与自家的交情,实在平常的很,却承他多次厚礼,本就对这柴十九好奇的很,听了柴十九的话,笑道:“柴公子客气了,说起来,还是我们曾家兄弟失礼了,承公子几次厚礼馈赠,一直有愧于心,有心相谢,却苦于不知柴公子住处,因此未曾拜访,还望公子勿放在心中。”
原以为这话一出,柴十九定然会自报家门,谁知这位十九郎看着年幼,于待人处事上,却淡定老道的很,只笑道:“那些薄礼,实为谢府上老夫人在正纯孤身在外时的照顾垂怜,曾大哥如此说,倒叫我惭愧了。再则我与子宣兄和子翊兄乃是同窗好友,三位哥哥前来京中,我也该尽些地主之宜才是,又怕扰了哥哥们学业,这才等到今日,三位哥哥还是快请坐下说话吧。”
待三人才一坐定,十九郎亲自执壶泡冲,一时室里茶香萦氤,这茶,竟是那堪比黄金的团龙茶,一年不过一二十饼的产量,非是朝中重臣,亦或是皇室贵胄,想喝这样的茶,任你再有钱,也求不着。
这本是皇室自用的贡品。偶有天家高兴时,赏与重臣,才能流出一二饼出来,曾子固倒是在老师家品过,其滋味实在难以形容,因此闻得这香气,已是精神一振。
柴十九笑道:“这茶乃是我自家中带来,特为三位哥哥准备的,看二哥的样子,也当是知道这茶的妙处的。”
曾子固谦道:“哪里敢说谙其滋味,不过是偶在欧阳公府上品过一次而已。此茶精贵,正纯却拿来招待我等,实是浪费了。”
柴十九手指翻飞,一套泡茶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风流,再看茶碗之中,已结成数朵云花,若无数年茶道浸淫,又岂能有这份功力?
曾家兄弟都看的叹服不已。
柴十九这才把玉盅分与三人,笑道:“正纯素来仰慕二哥,只无缘得见罢了,此茶能与哥哥共饮,当是正纯的荣幸,不过正纯手艺不精,叫哥哥们见笑了。”
三人哪里敢笑,虽说文人雅士,没有几个不爱酒爱茶的,可泡茶手艺至此,百人里能做到这样水准的,不过一二。
柴十九也知三人落榜,因此对此次应试之事,只字不提。
他相信以曾家兄弟之才,中举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以欧阳永叔如今在文坛之中的地位,却独对曾子固另眼相看,不吝赞誉之词,而范公,杜公,富公,甚至晏相这几位国之重臣,都主动给这位曾子固去信相寻,已足见此人日后仕途有多光明。
就算这位曾子固不能凭正途入仕,以他在仕林中的才名,不怕以后官家不破格起用,赐个同进士出身,一样可以入仕,不过以曾子固之大才,未必真到了那一步。
曾家人的傲骨,柴十九不是没有听过的,曾博士当年以荫补入仕,却还是以官身重新考了个进士出身,不就是因为心中那点风骨么?且以荫补入仕,和正式的进士出身,就是在官场上的待遇与前途,也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柴十九自己就深读过曾子固所有流出来的文章,这位曾家二哥之才,不仅他自己深深折服,就是父亲,亦是交口称赞,他能得到机会与之深交,又岂会轻易放过?
因存心结交,四人自是相谈甚欢。
一直到晚上吃了顿奢侈之极的晚膳,几人都略有些喝高了,送三人回府时,柴十九才笑道:“非是正纯一意隐瞒,实在怕三位哥哥心生嫌隙,正纯实为永和亲王之子,前年才赐封的郡王,三位哥哥待正纯有如自家兄弟,正纯亦不感久瞒。还请三位哥哥万不要因此而与正纯疏远了。”
对他的身份,其实曾子晔早有怀疑,毕竟这柴十九无论怎么看,也非是寻常人家能教养出来的。而曾子固实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且与老师永叔公也曾提过柴十九曲意结交之事。
听说是柴姓十九郎,且又舅家在临川,欧阳永叔已知这位柴十九的身份,想了想,对曾子固道:“若能结交,予你而言,也未必是坏事,只如今朝局不明,保持距离,掌握好分寸就是。”
这也是曾子固此次携兄长与堂弟欣然应邀的原因。
此时听柴十九自报家门,也并不奇怪,笑道:“能得郡王看重,也是我兄弟三人荣幸。”
柴十九忙道:“还请二哥勿称我什么郡王,如前一般,叫我一声正纯就是。正纯当初在临川游学之时,仰慕二哥盛名,便想去府上拜会,只因不得空而错过了,难得在京中有机会瞻兄风采,可惜三位哥哥却又要离京了,日后有机会再聚,另,当日深受府上老夫人垂怜,也听说老夫人九十寿诞在即,正纯亦备了份薄礼,明日便遣人送到三位哥哥的住处,还请三位哥哥不要推辞。”
曾子晔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第一百三十二章节 市坊歌谣
柴十九数次送礼,都极贵重,若就此收下,显是不当,可柴十九话说到这份上,若是不收,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柴十九看到曾子晔的表情,笑道:“曾大哥不必为难,不过是些四季补品而已。不值什么,小弟只表一份心意罢了。”
年前的节礼,该送的已经送了,这回寿礼,确实只是些补品而已,惟一还能提得上的,却是一身特地让王府里针线班上赶制的命妇礼服,曾老夫人是四品浩命之身,大寿时定当穿上礼服才是,而以曾家如今情形,想制一身相宜的命妇礼服,在南丰那地方,只怕不易。
柴十九的这份礼,也算送到了点子上。
想来老夫人见到,也必高兴的很。
柴十九既如此说,因未见到东西,曾子晔也不好就此拒绝,想着若是太过贵重,再退回去也就是了。
在街上道了别。亲王府的马车送三人回去。此时正值月中,月华如水,令人心静莫名,三兄弟到了家中,说了一下何时回南丰之事,便各自洗漱睡下。
第二天柴十九果然命人送了东西来。
东西确实只是些四季补品,而那身礼服乃为老夫人定做,也不能退回去,曾家兄弟道了谢,又修书一封,托了亲王府过来送礼的人带回,交给柴十九。
三兄弟又抽了空,去了一趟晁家和欧阳府上,再与一些相熟的好友道别,便整了行装,踏上归程。
因急着归家,一路风尘,紧赶慢赶,也到了四月中旬,才回到家中,将将赶上祖母大寿。
老夫人大寿是四月二十六日,也没几天时间了,原家里还为老夫人的礼服发愁,也找了成衣铺去订制,刚好收到柴十九以曾家兄弟的名义通过驿站公文加急传回来的信,说是已在京中为老夫人置办了四品浩命的礼服,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
等三兄弟回到家中,虽得知三人未中,心中失望,可因着老夫人寿诞临近,自然没有人表现出来。
对于曾家兄弟未曾考中,有人欢喜,有人嘲讽,也有人诚心过来安慰,子阜倒没什么,曾子晔和曾子固却非第一次参加科考,此次未能得中,自然说什么的都有,这才没过多久,坊间就传出歌谣,只可惜曾家直被蒙在鼓中,并未曾听到。
八娘整日出入饭庄,来往客人,都知这饭庄是谁开的,也不至于在饭庄中议论此事,因此她也未听人提起过。
那日从饭庄中出来,路过泰瑞祥,知道武三娘在,就去转了转,姐妹两说了一会儿话,因家中近日琐碎事情过多,不便久留,八娘同武三娘议了一会儿筹办木器行的事情,就要回去。
才转过街角,就见好久不见的李家胖青蛙正在街上呦喝,原想绕过去,却不想人群里却听人议起自家兄弟,不免好奇的驻了足。
就见李雍狠狠的打了与他不知因何事争执的一位华服公子两巴掌,还骂道:“啊呸,就你这等腌渣货,也配议起我们南丰城顶顶有名的大才子?那曾家兄弟,也是你们配提的?曾家兄弟是什么人?那是我陆十七兄弟的大舅爷!我十七哥哥说了,曾家兄弟,那是以后要名垂史册之人,你们算个狗屁东西,也配议起?还什么三年一度科场开,落杀曾家两秀才,有似檐间双燕子,一双飞去一双来。长进了呀?还会写诗了呀?合着以为你爷爷我李雍,同那曾五郎有些儿过节,就拿这事儿来讨好你爷爷我?把你李爷爷当成什么人了?我就是同曾五郎那厮不对付,那也是我们兄弟间的事情。还轮着你们说嘴了?”
说着,扫了人群一眼,冷哼道:“谁要是以后敢在我李大公子面前,提起曾家兄弟不是,那就和你们李爷爷我过不去!”
就听那被打的家伙躺在地上辩解道:“我的爷爷哎,真不是小弟我说的呀,这满南丰城都在传呢,也不知哪个缺德的编的歌谣,真不是小弟……”
“他姥姥的,我管你谁说的?只以后别叫爷爷再听见就是。”
八娘听到这里,已是怒火狂烧,这世间永远都不缺少屑小之辈,可如此抵毁,却叫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忍。不就没中进士么?二哥才誉天下,可诋毁之言也从来不少,老虎不发威,还真当病猫了?
“都让开。”
人群里响起一声娇叱之声。
众人回头一看,有些去饭庄里吃过饭的,就知道这位可正是曾家八小姐,偏纷纷让了道。倒好奇这位看着不甚起眼的曾家小姐,遇着这样的事,会有什么话要说。
八娘站到人群中间,冷冷扫了那还没从地上爬起来的家伙一眼,又冷冷一笑,先是向李雍道了谢,她一向看不惯的这个胖蛙兄,倒是个仗义直言的:“小妹先替家兄谢过李公子仗义直言。”
李雍哪里敢受这位未来的嫂夫人之礼,嘿嘿一笑,忙道:“我与十七哥哥是什么关系?小嫂子你太客气了太客气了。”
李雍也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遇上曾家人,越发觉得自己这回见义勇为是为对了,不免得意起来。不过这丫头从来笑嘻嘻的样子,没想到冷起脸来,却也有股杀伐果决叫人心寒的气势,那冷冷一瞥,倒有些睥睨天下的气概,叫人不自觉的,就在她面前矮了三分,和陆十七那个整天看起来慵懒闲散,却一肚子坏水的小子,还直挺配。
那声小嫂子把八娘叫的又好气又好笑,此时又不便计较这个,只当没听见。转过身,扫了人群一眼,才郎声道:“却不知刚那童谣是何人传出,不过木秀于林,风必催之,我们曾家人不在意这个。世人如何诽谤中伤,要我曾八娘看来,也不过出于嫉妒罢了。我们曾家素以清名立世,今日且容我曾八娘也张狂一回,诸位都好好把我曾八娘今日的话记在心中,十年之内,我曾家兄弟,只要活着的,只要年龄够了参与科考的,若不能满门进士,我曾八娘便在此,以死谢罪,为我今日的狂妄之语,付出我应付的代价。”
说到这里,八娘一顿,继续冷笑道:“三年一度科场开,落杀曾家两秀才,有似檐间双燕子,一双飞去一双来。只要今日在场的各位,有传过这所谓歌谣的,十年之后的今日,若我所言得证,就请那传过话的,都跪到我曾家门前那秋雨名家的扁额下,谢罪去。”
如此金石之音,大多数人听了都惭愧起来,有些人却不屑的撇了撇嘴,觉得曾家小娘子这话,委实有些太过托大。
李雍却是击节鼓掌,大声笑道:“小嫂子,可惜没有酒,否则我李雍,定为你刚才这翻话浮三大白。”
八娘朝他点了点头,又对着人群道:“我曾八娘还有句话,这世上有些人,活一世,也不过如那白驹过隙,一花一春,死了也则死了。可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百世流芳的。众位就把我曾八娘今日的话记在心中,我曾家兄弟,便正是我曾八娘所说的百世流芳之人。众位之中,若有那命长的,能活到岁数的,自可见证。以后凡是再有讥屑我曾家兄弟的,只管讥屑嘲讽好了,只你们记得,自己说出口的话自己须得承认,在位的诸位也作个见证,十年后,去我曾家门前跪着谢罪去便成。到时候,我曾八娘一定扫地而迎。”
八娘说完,拂袖而去。
李雍觉得自己快崇拜死曾家这小娘子了。深觉自己后知后觉,若是他有陆十七那惠眼,早订了曾家这八小姐做媳妇,今日岂不是大大长了脸?一想那陆十七这小子这般好命,实在生气,有心想找陆**喝一场,灌醉丫的,可陆十七此时正在乡下种地,哪有时间理会他?不免垂头丧气。
直到八娘的身影看不到了,李雍这才回过神来,对着人群骂道:“还他妈看什么看?赶紧儿的,都滚吧。”
等人群散了,看了看跟着自己出来的几家公子哥儿,原还打算去喜来登海吃一顿的,此时也没有心气,便挥手让人散了,一人在街上闲逛着,想到别人都有了媳妇,惟自己还是光棍一条,从前只顾着花天酒地,实在辜负时光,不免寻思着,也得找个象曾八娘这样给力的媳妇儿才行。
想着想着,眼前就一亮。曾家又不是只八娘一个女儿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节 这货没病吧?
李雍越想,越觉得这事儿有戏,不过旋又苦恼起来,说起来他老爹虽曾官至吏部员外郎,只官声实在不好,曾家又是世儒之门,最重声誉,想与曾家结亲,只怕曾家不能愿意。
这么一想,又丧气起来,便转了身,打算回家。
李家夫人一见儿子这么快回来,很是奇怪,见他换了衣服,叫了小厮去备马,复又打算出门,问道:“老爷说让你今儿早些回来,寻你有事要说,你这是又要去哪里?”
想到自己老爹,李雍心情大坏,若不是自己老爹名声不好,他何苦自己为着亲事去求陆十七这魂淡?
便哼哼了两声,不耐烦道:“我有正事要去寻陆十七,今日怕是回不来了,娘你回头同员外老爷说一声就是了。”
李夫人因这不成器的儿子最近同那翰林府上的陆十七开了处什么油坊专炼大豆油这稀罕东西,才三四个月的时间,已获利不菲,就是一直看儿子不顺眼的老爷,最近都对儿子态度好了不少,连带着自己,这些日子出好过起来,至少老爷房里的那些美妾们,不敢轻易在她面前得瑟了。所以一听儿子是去寻陆家的十七郎谈正事儿的,自然不再阻拦。
忙跟在身后叮嘱道:“路上注意些,要不叫两个小厮跟着你?”
“不用了。”
李雍头也不回的出了府,上马扬鞭而去。
看着儿子离去,李夫人立在廊下,想着儿子那句“员外老爷”不觉笑出了声,小丫鬟见多少年难得笑脸的夫人最近开怀的时候较多,又一人在那里哧笑,就大了胆子笑问:“夫人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呢?瞧您多开心。”
却说李雍一路赶到四都的排头庄,二十多里的路,用了大半个时辰,已过了午饭的时间,他只知道陆十七的田庄买在这里,具体位置却知道,就骑在马上闲逛,见着村人开始打听,那被问的老农一听他说是来寻陆家公子的,笑道:“这位公子想来是陆公子的朋友吧?公子沿着这条路往前去,岔路口往东一拐,再行会儿,就能看到了,老汉才刚路过时,还见陆公子正在地里忙活呢。”
李雍道了谢,在怀里摸了摸,想拿几个钱打赏这老农,摸了半天,却也是一个子儿也没有,倒有些不好意,好在那老农可没指望指个路就能得几个赏钱的,早走了过去。
李雍打马前行,拐了弯,路过一处小树林,远远的,还真看见一抹红影,正弯着腰在地里看着什么。田边的一棵刺梨树下,同样一身红衣的一个小男孩,正跳跃着够着树上那一树洁白如雪的野刺梨花。
李雍到了地方,下了马,便对着田地里的人呦喝:“陆十七,十七哥哥,看看谁来了?”
陆十七这才抬起头,一见李雍,他也意外的很,远远的喊道:“你怎么来这儿了?”
“弟弟我想你了呗。”李雍嘿嘿一笑。
即便隔着老远,陆十七也能看清他脸上两颊那因笑而抖着横肉,想我?
一阵哆嗦后,陆十七直起腰,才觉得腰酸的狠,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捶了捶腰,这才笑骂道:“你还是想你如意楼里的姑娘们去吧。你哥哥我,不需得你惦记。”
“看哥哥这话说的。”李雍谄媚的笑了笑,见陆十七从地里走出来,这才逗起身边一直抬着脸看他的小男孩,与陆十七长的倒是挺象,可不就是陆家六房的小子二十一?
“二十一,来,叫声哥哥我听听?”
“你给我采支花下来,我就叫你哥哥。”
“当多大事呢,”李雍转身去了树下,他人虽胖,长的可不矮,伸了手就折了枝已凋改了一半的刺梨花递给陆二十一,正等着陆二十一叫他,这小子却一踏烟儿跑了开去,边跑还边回身对着陆十七叫道:“十七哥,我去村长家找美花玩去了,晚饭就在她家吃饭。美花昨天还说我今天要是带枝花送她,就请我吃饭呢。”
陆十七笑着摇了摇头,那刺梨花早开败了,再说,哪有拿着白花送姑娘的?这小子才七岁,竟然就想着泡妞,人才!
到了小河边,跺了皂鞋上的泥土,就着清澈见底的河水洗了手脸,这才问李雍:“说说,到底找我什么事?可是油坊里出了什么岔子?”
“哪能呢?你走前交待的事情,我可一样没拉下,咱油坊生意好着呢……”李雍摇头,正想说几句好话,就见陆十七一双湿漉漉的手,在自己衣服上蹭了蹭。
这个魂淡,敢情把自己这身花了大价钱做出来的衣服当抹布使了?
正开口要骂,就想起曾八娘早间在街上的飒爽英姿来,少不得收了心里那点火气,讨好道:“擦干净没有?要不我脱下来给你再继续擦擦?”
陆十七挑了挑眉:“废话少说,到底什么事?我可没时间和你穷扯,没见我正忙着呢么?”
“真没什么事,刚不说了么?想了你呗,来看看你。你要真忙,我来帮你。”
“也成,你帮我把这一亩地里的杂草给拨了。”陆十七指了指刚才他待着的那片田地笑道。
“你这不存心的么?我帮你把麦子给拨了还差不多,我哪知道哪根是杂草,哪根是麦子?”李雍瞪了眼,“我说,哥哥,我原以为你就买了片农庄佃给佃户了呢,合着,你这真是自己种呀?还学起陶渊明他老人家采菊东篱下了?”
陆十七也没理他,看着眼前望不到尽头的一片已渐渐变得金灿灿的麦地,满足的叹了口气,只要半个月后天气正常,收割时不遇上急雨,就又是一个丰收年呢。
此时春风拂过,漾起阵阵金色波浪,一层一层往远处推去,延绵不绝,泥土特有的芬芳,夹杂着四处的野花香气,又有莆公英和扬柳的花絮飘过,落在河池的水面上,碧水里墨绿的水草游曳,如姑娘的水腰般悠晃,如此美景,便做个陶渊明,又如何?
“得,长进了,连陶渊明也知道了。”
李雍笑道:“我这一路行来,午饭还没吃呢,哥哥不如赏口饭吃?”
“没吃饭你跑到这乡下地方来做什么?”陆十七看了他一眼,“有事儿你赶紧说,趁着我现在心情好,回头再说我也没心情听了。”
陆十七一边说,一边抬了脚,往村里走。
这小子既说了没吃饭,总不成真这么叫他这么一直饿着,好在他那临时购置的小院里,应该还有些中午吃剩的饭菜。
李雍也牵了马跟他并排而行,吭哧了半天,才嘿嘿笑道:“哥哥,我今日遇着小嫂夫人了。”
“八娘?什么小嫂夫人,嫂夫人就是嫂夫人。以后可别乱说了,见着了老实叫一声曾八小姐就是。”
“是是,哥哥教训的是,这不我今儿早上无事,带上几个兄弟,打算去喜来登吃一顿,照顾哥哥夫妻店的生意么?结果在路上,遇着了一混小子,拿咱们曾家舅爷说事儿,你可知道如今咱南丰城里正传着什么?”
“什么咱们曾家舅爷?曾家舅爷也是你叫的?”陆十七扔了个白眼给他,“传什么?”
李雍心道,现在还不能说是咱们的,兴许以后就成了咱们的呢,这不为了把你家曾舅爷变成咱们两的曾舅爷,我这才巴巴赶来的么?
心里想着,这话可不敢立时就说出来,笑着把城中不知哪处传出的那童谣给说了,又把曾八娘早上对着人群的怒斥的形象而生动的再现了一遍。
陆十七笑道:“这倒才象是那整天笑嘻嘻的丫头的真性子。不过,你巴巴跑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个?”
“那还能为啥?就小嫂子那风采,咱满南丰城里,能寻出第二个来么?兄弟想着,小嫂子可是你媳妇,有这么能干厉害的媳妇,那是多有面子的事情?所以我觉着,得让哥哥你于这寂寞的田野里,也能高兴一把,就跑来告诉你一声儿。”
还寂寞的田野里,陆十七听着扑哧笑出了声,这小子哪天不幽默几下,似那日子就过不下去似的。见他也没什么大事,懒得理会他,便加快步子往前走。
那村庄看着挺近,可真走起来可不近,李雍平时哪走过这么多路,偏牵着个马,还不好自己骑上,又因着胖,走的一头一脸的汗,倒也顾不上说话了,只那话又憋在心里,不吐不快,默了半刻,酝酿了一下,才道:“我说哥哥,咱走慢一点成不?又不是不知道弟弟我胖,这天气正当午,正是热的时候,我还有话要同哥哥说呢,那啥,有件事儿,想寻哥哥讨个主意,若是哥哥能成全了弟弟,这以后,你说往东,弟弟我李雍决不往西,有句话叫啥首是那啥的?”
“马首是瞻。”
“对对,就这词儿。”
“什么事?你先说说看?”
难得这一向没什么正经的胖青蛙,大老远的跑来寻他拿主意,还说的挺恳切,陆十七也好奇起来这货到底能有什么事。
“哥哥,我也想同哥哥一般,讨个曾家女儿当媳妇儿,这你得帮弟弟一把。我家员外老爷那名声你也知道的,曾家铁定看不上我们家,所以弟弟我现在只能靠你给我想个办法来了。”
陆十七伸出手,一本正经的摸了摸李大公子的头,这货没病吧?
要讨曾家的媳妇儿?那也得有人配才成呀?前头的嫁了的嫁了,订亲了的订亲了,如今也就还剩五岁的小十妹和那刚出生才半年多的小十一,曾家哪里还有女儿嫁给他?
第一百三十四章节 垂头丧气
不对,这货刚才说了半天八娘,合着,这是看上八娘,挖自己墙角来了?
陆十七这是又好气又好笑,便瞥了走的气喘嘘嘘的李大公子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想学好了?讨个媳妇成家立业了?”
“正是正是,弟弟我今日于街头顿悟,深觉蹉跎了时光,圣人都曰:一寸光阴一寸金,枉我虚掷了多少好时光,哥哥啊,你说我从前怎么就没觉得整天吃喝玩乐的,他不是个事呢?现如今吧,自从跟了哥哥,争着了钱,连我家员外老爷看我那眼光都不一样,弟弟我是走在大街上,都觉得腰杆儿直直的,我每常想起哥哥所说的话,什么咱们如今的油坊,也是为百姓们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弟弟我就觉得这一辈子没白活。员外老爷也还罢了,就是我那苦命的老娘,几十年没见过星点儿笑脸的,如今只要一看到她儿子我,那脸上就乐开了花,你说弟弟我能不觉得,如今也有了些底气么?”
说到这里,这一向不知道不好意思为何物的家伙,有也些腼腆起来,由大嗓门的嚎叫,变成了弱猫一般的哼哼:“所以我就想着,咱也得和哥哥一般,娶个媳妇儿才好,如意楼的姑娘虽好看,可腻歪歪的看不了三天准烦儿,我娘说了,这娶妻当娶贤,我看小嫂子那样的,就算是贤的了,又能争钱,又能骂人,骂就骂吧,偏还骂的气吞山河的,弟弟我越寻思,越觉得只有象曾家这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才有这气派这本事,所以,嘿嘿,也想请哥哥帮帮我,看能不能,也讨个曾家媳妇儿。”
还别说,这魂淡二楞子不着调了十多年,就今天这翻话,还算有些脑子。
陆十七虽不忍心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但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只得实事求是道:“你这想法不错,挺长进,照这么发展下去,你这棵甭脖子树,没准还真有成材的一天,不过可惜你赶迟了。我那老泰山家,女儿不是没有,你要真想娶,却要下定决心才成。”
李雍一听这话有戏,胸脯拍的怦怦响:“哥哥你放心,有你在我边上看着呢,我这回可是真心的,甭管什么决心,我也下。甭管什么苦,我也吃得了。”
“是有点苦。”陆十七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李大公子的肩,“你做好思想准备,守个十三四年的空房,那曾十小姐,也就能到说亲的年纪了,还有位小十一妹,这才半岁,也得等上十六七年。另外,你还得做好另一思想准备,到时候人家小姐二八芳花,正是一生里最美的时候,你却已经是垂垂老也的中年汉子了。少年,努力吧。”
人间四月芳菲尽,果然果然,空气哪里还有那丝丝萦于鼻端的花香,哪里还有那悦耳动听的鸟鸣?
这入鼻入口的,都是黄莲的苦,入耳入心的,都是轰隆隆的雷声啊。
李大公子第一次,觉得伤心了。
一张大嘴,瞬间化成了个圆圆的“o”,两道粗眉,倾时耷拉成了一个有神的“八”。
曾家如他所料,是有还有女儿嘛,不仅有,还是两个,可他等不起呀?就算他等得起,到时候自己都三十而立了,人家也看不上他呀?
李大公子这会儿连哭死的心都有了。摇头悲叹道:“真是沧海明月珠有泪,恨不相逢未嫁时呀。”
陆十七听了这不伦不类的两句酸诗,很不厚道的哈哈大笑,惊起树上双燕几对,麻雀几只。
“行了行了,不就个媳妇吗?这天下女子好的多着呢,也不单就曾家有好女儿。回头好好和你娘说说,让你娘帮你留意着就是了。就以你家那家世,上杆子想嫁你李大公子的人海了去了,至于愁成这样?不过你也别拿你家员外老爷说事儿,你得先管好你自己,这两年也好好努力努力,把你那南丰城第一纨绔的名号给去了,别整天没事儿就吃吃喝喝的,读书不成,不还有别的正事可干?你一心把你那油坊做好才是正事。”
“知道了知道了,听你的还不成?”
话说如此,李大公子意气风发的一路策马扬鞭而来,却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到底有些垂头丧气,又饿了这大半天,走了这么远的路,越发觉得两腿无力起来。
再一看,陆十七却象个没事人一般,健步如飞的,李雍就不舒气了,合着自己什么都比他差?所以讨个媳妇也不能象他一般如愿?别的比不上这小子也就算了,连走个路也比不上,这叫爷爷我如何服气?
一口气上来,翻身跃上了马,人虽胖,这回动作却也算利落潇洒,越过陆十七向村落里飞奔而去。
陆十七“哎哎”叫了两声,结果这胖蛙是理也没理他,一路扬尘而去。
陆十七一边吃着灰,一边笑骂道:“靠,你特么知道我住哪里么?”
等他到了村口,就见这货果然正在村口张望,嘿嘿笑道:“看看,就知道哥哥你走的快,我这才下马,你就来了。”
两人入了村,到了一处大院前停下,竹篱柴门,蔷薇花开,倒是充满乡野之趣,可惜李大公子看不懂,只觉得堂堂陆翰林府上的公子住这么个破地方,也实在寒酸了些,正要嘴欠的讥讽几句,就见屋子里走出来个村姑打扮的十三四岁的小娘子,冲着陆十七笑道:“公子,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朋友来访,美树,家里还有吃的没有?”
那小娘子这才看见正牵着匹高头大美的李雍,抿了抿嘴,笑着福了福身,这才回陆十七的话道:“中午还有些饭菜,要是客人不嫌弃,我给热热去?这会儿做新饭菜,只怕要等会儿呢。”
李雍饿的实在够呛,便把马栓在了篱墙外的一株小槐树上,随着推了柴门的陆十七入了院,两人也未入屋,只在院子里那一人抱的老桑树下坐了下来。
此时正是桑椹成熟的季节,地上落了不少玉桑椹,看着晶莹剔透,诱人的很,李雍摘了几个,扔进嘴里,看着这乡野之物不甚起眼,没想到入口酸甜,滋味着实不错。
那叫美树的小娘子,看着树下一红一绿,一瘦一胖两位公子,不由好笑,给两人沏了温温的茶水,这才又抿着嘴笑着去了厨房里,给那绿衣胖公子热饭菜。
李雍就指着那小娘子的背影道:“这是你新买的丫鬟?”
“不是,村头郭村长家的女儿,我雇了来,帮我每天做些烧洗扫洒的活儿,因嫌费事,没从家里带服侍的人过来。”
李雍就贼贼一笑,一边往嘴里扔那酸甜的玉桑椹,一点头:“你倒会享受,抱惯了城里的娇美人儿,如今换了口味,享受起这乡下的野丫头来了。回得我遇着曾八小姐,得提醒她一句儿,可不能被你这光鲜的皮,给蒙了眼。”
“你那猪脑袋,整天能不能想些儿清淡的?别满嘴里跑马车了,那是正经人家的娘子,可不兴乱说。对了,你把这油坊最近的事儿,也给我说说?这最近也没时间回城,过两天还得去趟南源庄帮曾家的田庄也看看呢。”
陆十七置地的排头庄与南源庄都同属四都乡,离的也不过七八里地,近的很,等去南源庄看过,也就到曾府里黄氏老夫人的九十大寿的日子了,作为孙女婿,他是肯定要赶回去贺寿的。
谈起正事,蔫了半天的李雍总算来了精神。
第一百三十五章节 李大公子的人生前景
“今儿来时,我娘还说员外老爷寻我呢,我估摸着,员外老爷又要找我念叨那油坊的事情了,他一直打着主意,把我们如今的油坊并入咱们家原来的油坊。这事儿他没少与我念叨。”
“那你怎么想的?”
“我?我还能怎么想?李员外是李员外,我是我。”李雍一本正经道,“虽说他如今只我一个儿子,但观员外老爷那一院子美妾,保不准什么时候就得给我再来几个弟弟来,我娘在李员外府上,那就一摆设,我总得争点钱,以后留着养老娘不是?再说了,你当初找我时,可是有约在先的,咱李雍虽不是什么好人,但好歹也知君子有信,没有你十七哥哥,我如今还是那满大街瞎混无年事事的混帐呢。不过员外老爷他到底是我爹,这事儿,你得帮我合计合计。”
“也没什么好合计的,”陆十七一笑,“你只需跟你爹说,一旦你违了约,我们当初条款里写的清清楚楚,你但凡有一点做不到的,就得无条件退出这大豆油的生意,整个油坊,都归我陆十七所有,且那契书,也早在官府里上了档的。反悔不了。”
当初契书上写的明白,一旦李雍违约,就得退出油坊,无条件交由陆十七,且这炼油的法子,一旦外泄,李雍就得陪尝五万贯铜钱给陆十七,在一分利还没见着的情况,让李员外拿出这么多钱来,他死也不会做这赔本的生意的。更何况,就算李员外看得到以后的利润,他李家也拿得起这五万贯,以陆十七把大豆油价格压的这么底的情况下,两家再起竞争,陆十七若真一分钱不想争玩命的再行压价,他陆十七不想急争钱耗得起,得利的是百姓,还能落个好名声,可他李员外却耗不起。
因此有那契约在,陆十七根本不怕李员外想什么阴损的招儿。
若论权势,陆家也不比李家差,再说李员外毕竟致仕几年了,而李家却还有他不少堂兄们在朝为官呢。
这也是当初陆十七多少事不如少一事,找李雍合伙的原因。既稳住李员外,给他些利,又不至于与李家原来的油坊相争,给自己省多少事,那李员外若是聪明,就当满足那三分利才是。
大豆便宜,所炼的油,虽也卖的不贵,可其中不是没有利润,更何况市场太大了,陆十七相信,要不了多久,这油,就能在整个大宋国推广开来。
真到那时,哪怕只这三分利,相信也能让李员外他老人家,梦里都笑醒的。
陆十七又道:“告诉你爹,让他也别眼红我这七分利,我事实上也只留三分,余下的四分,我会都捐出去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到时候我出钱,可得的好名声,也算你李雍一份儿,你想,咱两都不是读书的料,豆油的出现,可算是为百姓生活解决了不少实际的生活难题,我们再把所得之利捐出去大半,不仅能得个大善人的好名声,说不定朝庭还能给我们嘉奖,赐你我个同进士出身,或者是天家开恩,给我们个荫补官职,就算不给我们实差,到时,我们兄弟两,岂不是一样算是官身了?没准儿入了司农司,当个官也说不定。”
李雍听着眼睛就亮起来。
他家员外老爷那是犯错才致的仕,所以他不可能有机会靠荫补入朝,读书他又不成,在大宋国当个白丁,可不是什么好事儿,陆十七嘴里说的前景,确实诱人。
李雍下定决心,道:“哥哥你放心,我决不叫员外老爷哄了我。总之我李雍这辈子,是跟定哥哥你了。”
陆十七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话我记着了,总归以后有我吃的,就少不了你喝的。其实我对那为官也没什么兴趣,不过有了官身,咱大宋国对官员优待的很,以后便宜行事罢了。”
两人说了会儿话,美树送了热好的饭菜过来,李雍饿的狠了,狼吞虎咽的,没一会儿就吃了个碗底朝天。等他吃完,陆十七笑道:“你要没事,也早些回去吧,我这里事多,没时间和你的消磨。”
李雍原就为了找媳妇的事儿来的,此事不成,他哪里还耐烦在这乡下穷地方待着?见陆十七赶他走,也就抹了抹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便道:“成,那我回去了,听说过几天曾家老夫人九十大寿,虽没给咱们家送贴子,可那是你老泰山家,我这当弟弟的,无论如何也该去奉个场,到时候我们兄弟好生喝几杯,对了,你说黄老夫人大寿,我这侄孙儿,该送什么礼才好?他们那样的世儒之家,这礼,还真不好送。”
陆十七挥了挥手,一边送他出门,一边笑道:“总归你家钱多的很,你要是实在愁烦,送个金塑的观音像不就得了?”
李雍虽莽撞,却也晓得陆十七这是消遣自己呢,一个观音像,还要金塑的,那得要多少金子?他家就是再有钱,也不能这么玩。便瞪了他一眼:“我这是说正经的呢。”
陆十七忍住笑,道:“送礼的事情,你问我做什么?若真有心,回家问你家员外夫人不就是了?内宅往来,你我都是门外汉。”
李雍一想,可不是?就算自己要去送礼,还不得托他娘老子的名议?
就辞了陆十七,上马扬鞭而去。
陆十七也未再进院,与美树说了一声,二十一那小子去了她家寻她妹妹美花玩去了,让她得空去看看,便自己去了院后那一片种着辣椒的地里看看。
这可是八娘一开春时,就特地叮嘱他种的,其中有些是去年八娘搬回去的那几盆辣椒留的种子,另一些,却是他托了远在福州闵港的四姑母寻来的辣椒种,整两大包,足种了近三亩地。陆十七也当真侍候了,如今这一大片的辣椒,已开了小小白色的花朵,再过几天,就该花落果结了。大概再需一个多月,就能收上第一批辣椒来,有了这辣椒,喜来登里,至少可慢慢添上不少新菜式。
一个饭庄,苦无定期推出的新菜式,总会有衰败下去的一天。
花椒八角等作料,都是大宋尽有的,若是再添上辣椒,除了如今的淮扬菜系,喜来登足可开发出在他和八娘曾生活过的那个时空,风糜了整个中国的川菜系。虽然他和八娘都不擅长做川菜,但备不住两人都是资深吃货,有原料,有厨师,还怕研究不出新菜式来?
想着那因辣而将幸福的味雷,陆十七忍不住舔了舔舌,恨不得这一地的辣椒秧一夜之间,便能挂满一个一个的小灯笼来。
晚了傍晚,叫了庄头过来,把麦子收前应该注意的细节,一一跟庄头说了,又交街了美树,寻几个田庄上靠得住的,把二十一给送回城里的陆府上去。
第二天一早,陆十七便去了南源庄,曾家的庄头也早得了吩咐,知道此次来察看田庄的,是曾家的八女婿,又是精于农耕的,且听聊了几句,也深知这位看起来风流不羁的公子哥儿,于农田诸事,倒确实是个能手,也自心服。
便带着陆十七把整个田庄都转了一圈,详细说了附近的水利灌溉诸事,陆十七也认真看了地形,细细察看了各处地里的土壤情况,便圈了几处,让那庄头收了麦子后,留着种上大豆,其余的,则如前一般种上水稻。
在南源庄待了几天,陆十七才回了南丰城里。
回了趟陆府,洗漱一番,先是给伯母请了安,便去了饭庄里,此时华灯初上,正是晚上上客的时间,苍耳见他来了,就笑道:“刚八娘还念叨你呢,不想竟然就来了。才回来?”
“八娘也在店里?”
苍耳笑道:“你这话说的可奇怪,她是这饭庄的主人,怎能不在?”
“在后厨里?”
苍耳一边算帐,一边点了点头,见陆十七要走,又忙叫住了他:“对了,你一会儿看到长安,叫他来一下,我有事要找他。”
陆十七点头,去了后厨里,就见长安刚好从后院那正厅的大雅间里出来,正绕过水榭,欲从后院的楼道直接上二楼的雅间里去查看,陆十七忙唤住他:“长安,苍耳掌柜的寻你有事,叫你去一趟。”
陆长安一见陆十七,喜上眉梢:“公子,你可回来了。”
“哦?难不成有什么事?”
“可不是有事!”长安忙行了礼,刚那初见陆十七的喜色已经不见,苦着脸回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节 鸳鸯谱
“到底什么事儿?”陆十七也有些奇怪,按理说,这饭庄里也不至于有人来找麻烦,南丰城里最大的混混如今成了他小弟,他自己在南丰城里那群无所事事的人中,也算得号人物,谁吃饭了没事撑的慌,跑喜来登来闹事儿?
再说了,有苍耳这丫头坐镇,一般的泼皮,估计还没等闹上,就得叫她给甩外面啃青砖地上的泥灰去了。
若不是有人来闹事儿,只饭庄的事情,八娘自己就是个做生意的好手,若她都解决不了,自己估计也没辙,不过是个饭庄而已,还能有什么天大的难事?可长安跟着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若是个普通事儿,他也不至于愁成这样。
“倒也不是别的事儿,”长安见陆十七皱眉,忙回道,一时脸又红起来,扭捏道,“是,是小人自己的私事儿。想请公子成全。”
“私事儿?”
“是这样,府里管厨房的王婶子看中了四小姐房里的小绿,想,想把小绿说给他儿子,且求到了四小姐面前去,这两天,四小姐就要给张婶子回话了,公子你要是再不回来,小人,小人……小人也想求小绿,还请公子,在四小姐面前,为小人说句话儿。”
最近这是肿毛了?个个儿的都想娶媳妇呢?
他妹妹屋里的小绿,陆十七倒是熟悉,不过婚姻之事可不是儿戏,事关人家姑娘的一身幸福,你这边求,也得人家姑娘那边自己愿意才是。
陆十七便问:“你看上小绿那丫头,我问你,小绿可看上你了?”
长安苦笑,就是小绿看上他了,难不成他还能自己亲口说出来,那不是坏了小绿的名声么?叫她以后在府里还能待得下去?
“公子,小绿愿不愿,请四小姐问一声儿,不就知道了?小人虽不是咱们府上家生的奴仆,可如今跟着公子做事,说起来,也不比张婶的儿子差上多少,小人想兴许小绿也愿意呢。再说公子从前教导小人,男子汉大丈夫,看中的,就得全力去争取,这要是不努力一下,小人说不定得后悔一辈子呢。如果小绿不愿意,小人也死心了。”
陆十七拍了拍长安的肩,从小到大,他的几个小厮里,这长安最得他的眼,不为别的,就为这长安,有脑子,且有担当,认准了的事儿,还真有些不折不挠的勇气。若是出身好点,说不准以后也能是个人物,既是他有心,他这个当人家公子的,也不能不尽些心:“行了,我当多大的事,也值得你愁面这样,我回头得空,与你家四小姐说一声儿,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不过小绿那丫头若是看上你则罢了,若是看不上你,那也只能说明那丫头没眼光,大丈夫何患无妻?别这么蔫头耷脑的,打起点精神来,以后饭庄,还指着你发扬光大呢。”
长安得了这保证,立时精神起来,笑道:“有公子这话儿,小人还有什么怕的,公子这是要找八小姐吧?小人帮公子去厨房里叫去?”
陆十七挥了挥手:“你只管忙你的去。”
“那小人就去寻苍耳掌柜的了。”
待陆十七混到厨房里,就见里面正热火朝天,八娘站在为她特制的操作台前,正在为道文思豆腐做准备。
文思豆腐看起来简单,吃起来嫩滑清醇,入口即化,可选料上却十分讲究,最重要的是,这道菜对刀工的要求太高。
要把最嫩的嫩豆腐,焯过水的青菜,去蒂的香菇,煮熟的冬笋,还有鸡脯肉切成如发丝一般的细丝,其它的都还好,那嫩豆腐要切成头发丝儿那么细,却不是件易事。
陆十七很喜欢看八娘在厨房里时的认真劲儿,都说工作中的人才是最美的,男人如此,女人亦如是,虽然,好吧,眼前那细细的还没发育的小丫头,她实在不算是个女人。
此时正是一天里客人上座率最高的时候,厨房里的人都忙的很,因此也没有人注意到陆十七,等八娘做好配料,放下刀,甩了甩已经酸痛的手,陆十七才依在门边打了个招呼:“八妹,你忙完了?”
八娘穿着件白色背子,衽边绣了几朵清清浅浅的梅花,粉色的裙裾撩起,别在腰间,露出白色的长裤,随着她跳下脚下垫着的石台,腰间的玉授环相击,发出清脆的响声,额间的几络发丝,因着汗水,贴在脸上,看到陆十七,露出惊喜的笑,一双眼弯弯的,显得整个人如那山间脱兔。
“十七哥,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十七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去。
八娘转身对着老王几人交待了几句,就跟着陆十七出了厨房。
到了水榭的廊下站定,陆十七体贴的怀出一方绣帕递给八娘让她擦擦汗,一边道:“不是给厨房里又添了两个人么?怎么还要你动手?”
“看着大家都忙,一时技庠,没忍住。”八娘呵呵一笑,劳动有让人快乐的力量。
“听说你前几天在街上大发神威了?”陆十七调侃道。
八娘把沾了汗渍油渍的绣帕扔进他怀里,哼道:“定是那肥青蛙告诉你的吧?这小子仗义是挺仗义的,不过那张嘴也太八卦了吧?哪里象个男人。”
陆十七笑道:“哪里是八卦,你是时飒爽英姿,不知叫这小子几多倾心,这不,当时就跑乡下找我,想请我帮着想办法,也娶位你们曾家的女儿呢。”
“这,那,肥蛙兄也太搞了吧?”八娘弯了腰笑的差点喘不过气。
陆十七一边帮她拍背顺气,一边笑道:“那小子就没干过几件靠谱的事儿,不过这回还真是想到点子上了,不都说娶妻娶贤么?”
等八娘笑够,这丫头直起腰,看着陆十七冷哼道:“长卿公子,侬不是和我订亲后悔了,想反悔吧?”
陆十七实在不知道这孩子脑子到底在想啥,忙指天发誓道:“天地良心,绝对没有这想法,我这不是看你累了,让你乐乐,咱也劳逸结合一把么?再说了,没了你,我哪里寻个这么能干的娘子去?还不得被我伯父伯母给烦死,不提他两位老人家,就我妹四娘那怒其不争的眼神整天瞄着我我也受不了,亲爱的八妹,你就是我的光我的电我光明的人生坐标灯啊。”
“当不起长卿公子这么肉麻的话,不过你这么说还差不多,”八娘嘿嘿一笑,“就是悔婚,也得咱主动才是。对了,我那些辣椒怎么样了?”
“放心,我当着上帝,哦不,玉帝般伺候着呢,估计下个月,就能摘第一茬了。”
“那太好了,这样我就能添几个新菜了。”
陆十七就问他,老祖母大寿,自己送些什么好。八娘想了想:“礼物什么的,倒无所谓,倒是我们家那田庄,你尽心些,还有,四娘姐姐到如今亲事还没定下来呢,你也上点儿心。”
陆十七一时不知她怎么突然想起四娘的婚事来,叹道:“我就这么个妹妹,能不上心么?可我认识的那些人,我哪个放心把四娘嫁给他的?这事儿我伯母放在心上呢。”说到这里,陆十七心一动,李胖子能打曾家姑娘的主意,他就不能打打曾家儿郎的主意,“你说,要是把四娘嫁给你哥哥,你高兴不?”
“咦,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我二哥的亲事可是定了,我四哥也刚刚将定了,五哥倒是成。”
“那就五郎?总归我与他交情不错,他以后还能慢待了我亲妹?”
八娘摇了摇头,心头就想起武三娘来,五哥的心意她如何不晓得?前些天武三娘去家里寻她,刚好遇上五郎,虽只淡淡的打了个招呼,可五郎当时的眼神,她可是记在心里呢。
只是三娘姐姐和五哥的事儿它不好办,一是贫富差距,而是武家到底是商户人家,观自家的联姻史,还真没出个商户人家的媳妇和女婿,不知父母如何想,再说,武家要找的是上门女婿,老爹老娘未必介意武家的门楣,可让儿子当人家的上门女婿,两老铁定了不能同意。
不谈这些外在因素,单看人,八娘深觉武三娘与自己五哥挺配的。谁都有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愿望,这事,得慢慢合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