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节 达成共识
不对不对,八娘感觉自己被陆十七忽悠了,想想他是说的虽然不错,然就是不对味儿。
可她心正乱着,一时半会儿也说不上什么来。
便指了指自己的小身体,对陆十七道:“陆长卿,你好歹也算个成年人了,可你看我这小身板,话说你是不是有点不良口味呀?”
“说什么呢,”陆十七气的狠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笑骂道,“我这还不是一心为了你好。”
八娘心想狗屁为我好,便狐疑道:“你是不是想拿我晃子,自己好继续逍遥几年?”
“咦,还不算太笨嘛。”
“你才笨,你全家都笨。”八娘回嘴,“我明白了,你是想拿我做借口,一是自己可以逍遥几年,二是好叫柳姑娘死心,对不对?”
陆十七被说中心思,倒也没否认,只道:“我这是双赢之举,你想,你和我订了亲,你家是不是也就不会逼你定亲嫁人了?等你遇着自己真喜欢的人,你跟十七哥说一声儿,反正我名声本就不好,到时候只要你与那人两情相悦,十七哥也觉得那是个可堪托付的,保管自己寻个自己的错,让你家退了亲,你再和你那两情相悦双宿双飞去,岂不更好?再说十七哥刚才不是说了?万一你遇不着那么个人,和十七哥凑和上一辈子,也不是个坏事儿对不对?”
这还有点象人话。
而且提议貌似还真是不错。
虽说父兄都对她疼爱的很,但这世道就是这样,以她和陆十七的标准,好男人还真挺不容易找到的,若是家里给她找了个把玩歌妓纳小妾当成本事的男人,那还得了?
苏东坡一阙《江城子》赚了多少千万男女的眼泪,“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可不管写丫的多深情,也备不住这哥们老婆在和不在时,后院里都养了几十个美妾歌妓的风流本质,家里养也罢了,满京城大街小巷的妓馆里,哪家没有这哥们的身影?
苏东坡也就不说了,就是那大宋的精神领袖欧阳永叔同学又如何?年轻时为帮歌妓寻支丢失的金钗,就能误了上峰的会议。个个儿的人不风流枉少年呢。
“好,我答应你,不过你可别忘了刚才说的话。”
“识时务者真俊杰,八妹你好样儿的。放心吧,咱两什么关系,十七哥还能骗你不成?”
达成共识,也就不再纠结,等苍耳回来,三人吃了饭,苍耳又陪着两人一道去了木器行里,因是饭庄里用的东西,木材倒也不甚讲究,八娘看了看,所打制的东西,倒也满意。便说了最后交货的日期好赶着营业,三人便又去饭庄里转了转,装修的事宜基本上已经完结,只等家什到位了。看着按自己的意思装出来的饭馆儿,八娘十分满意,在里面滞留了一会儿,又说了会儿话,问起陆十七伙计的问题,听说都招的差不多了,八娘便建议营业前一周,把人集中起来,好好培训一翻,陆十七自无议异。
三个便打算回去,路上苍耳就又提起自己要来饭庄里做事的事情。
八娘默不作声,这可是陆家的事情,自要陆十七自己去解决。
陆十七觉得头疼,这姑娘他可得罪不起,打吧打不过,讲道理吧,她认准的事情,道理也没得讲。
想了想,陆十七道:“来做事没什么,可问题是六婶那边,我们没办法,要说你自己说过。”
苍耳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说服不了,走着瞧吧。”
便丢开二人,自己走了。
余下的两人相视苦笑。
八娘便问:“十七哥,苍耳姐是不是在陆府里过的不开心?”
陆十七白了她一眼:“让你寄人篱下的,你开心?再说她又是个不爱受束缚的性子,算了,全当帮她的,左右我们也不差一个人的工钱,你还别说,她当要在饭庄里坐镇,就是我不在,有谁去寻麻烦的,她还真镇得住。先前也只是怕六婶子怪我罢了。”
说起寻麻烦的事,八娘倒想起他上回说忽悠青蛙说给他找个财路的事情,便道:“十七哥,你当真给李家那大青蛙找财路了?”
“大青蛙?”陆十七一想,哈哈大笑,“还真挺形象,我说八妹儿,你能别这么损不?我是给他找了事儿,省得这家伙见天儿没事祸害百姓,我让他给我收大豆去了,又叫他想法子让他家农庄里也种些。说起这事儿,我还要去寻你爹呢,今年是不行了,等过了夏收,你们家也种些吧。”
“种大豆做什么?”
“榨油啊。没有比这更一本万利的生意了,大豆便宜,榨出的油却是家家要用的,吃要用,照明也要用。”
这倒是,家家户户绕不过的。
“你会榨?”
“不会,不过也不是什么高科技儿的,你让我制枪药大炮我没那本事,榨个油也难不倒我。”
说起大豆油,八娘倒想起另一件事儿:“十七哥,你能想办法制出酱油来吗?没有酱油,做菜太不方便了。”
陆十七想了想,道:“我试试吧,制酱油麻烦的很。”
八娘这才想起上回未说完的话:“陆十七,你前世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么?算是公务员吧。学的是农业。”
难怪。
“八妹,你呢?”
“学的是金融,做的是家具设计,身份是一个家族企业的副总裁。”
“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啊,”陆十七拍了拍八娘的肩,笑道,“那你怎么会精于厨艺的?照我的理解,就你们这号人,应该根本不会下厨的吧?”
“这个呢,说起来话长,我从小是跟着我祖父母长大的,比较传统的文人家庭,我祖父是考古专家,祖母以前是名伶,后来做幕后工作,负责剧班里的戏装制作,我们家是苏中人,因祖父的关系,祖母做一手漂亮的淮扬菜,且家里专聘了特级厨师证的厨子,我呢,从小耳闻目染的,自然学了不少菜。”
原来如此。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曾府门前,八娘原以为陆十七送她到家门口,也就回去了,不想陆十七却跟了进去,寻老爹说话。
总归二人已经达成协议,八娘也就不在意了。
二人进了屋,八娘把陆十七领去了爹的书房里,又沏了茶送进去,就回了后院。
曾不疑此时再看陆十七,那是越看越顺眼,越发觉得这小子往面前一站,钟灵神秀,端的是玉人风采。
待到陆十七说起想做大豆油的事情,曾不疑大笑:“好好好,这可又不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只十七郎你需记得,大豆若真能榨出油来,价格切不可太贵,要知道这可是百姓们家家需用的东西,若是卖的便宜,你可知道,你此举,将会造福多少寒门学子?至少,他们在白天忙于生计之后,晚上也能点得起灯,读得起书了。”
曾家这些年贫寒,曾不疑对于寒门学子的艰辛,那是深有体会。
陆十七自然应了。
他家又不缺钱,就算他这一辈子啥也不干,游手好闲,也能过得上小康生活,做这些事情的本意,也是身为大宋子民,想尽一已之力,为百姓们谋些福利罢了。他因前世经历,对为官一方实在也提不起什么兴趣来,然总归穿越一场,也不能让老天爷他老人家白为他忙活了。
说了半天话,曾不疑欲留陆十七家里用饭,陆十七婉拒,说是回家还有些事情,便辞了曾府,回了家。
陆翰林办事果断的很,第三天就请了体面的官媒上门,同行的还有翰林夫人。
因两家原也熟悉,两个孩子也是见过的,倒省了相看那一关,翰林夫人给八娘亲手插了金钗,就算是相看满意了,便又由官媒收了陆十七和八娘的生辰八字,这头道手续,就算是办了。
待批了八字,若是合适,便可下聘。其实这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第一百零八章节 就势认亲
再说这会儿两家定亲,已很少有人家按着真正的古礼行事了,六礼中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如今化繁为简,也不过都是象征性的做做样子。
再加上两个当事人那点儿协议,陆十七有心不叫这结亲的事情传的飞飞扬扬,因此低调的很,待凛过临川老夫人那边,到了十一月底,陆十七和八娘的亲事虽说因两家财力悬殊,聘礼和嫁妆单生了点波折,却也总算定了下来。
朱氏原还担心八娘闹,却没想这丫头那天说过什么绝食的气话后,真到了订亲之时,反倒一反常态,显的还挺欢畅的,便只当她是自己想通了,也就未在意。
倒是五郎因州学的三百天学期未满,又无假期,不能赶回来参加两人的定亲宴,特地给陆十七去了封信,说的自是恭喜之辞,两人原就是好友,如今成了大舅子与妹婿的关系,更显亲近。五郎亦为妹妹能嫁得陆十七这样的如意郎君而高兴。
而武府上武老爷的寿宴,就订在腊月初六,时间赶的极紧,八娘给武夫人设计的两套头面,也早送了过去,至于菜单,也是与武家商议了几次,才最终订下来的,八个冷拼,八道点心,再加八浑八素十六道菜,可谓丰盛之极,这席面,为着能在南丰城及周围县城打开响亮的名声,八娘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的。
因没几天了,八娘便抽了空,把那四个大厨并四个小学徒都叫到了已装修完毕的饭庄厨间,细细检查了一下厨具是否全部齐备,这些到时候都是要带去武家用的。
又叫几人开始动手,把菜单上的所有菜肴全部做上一次,省得到时候出了乱子,来不及补救。
如此足忙了一天,才把所有的菜都做了出来,又请了武夫人并武三娘母女来品尝,得了两人的肯定,这才算完了。
武夫人笑着赏了四个大厨每人两贯钱,四个小徒一人一贯钱,满意道:“若是寿宴过后,客人们都满意,到时再赏,只望你们都尽心些。”
八人领了赏,自是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八娘笑道:“夫人,我把所需购买的食材菜品,也都一一列好了,就请府上这两天按单子准备吧,原这些也该我们准备的,只是因宴席实在太多了,我这又是头一次承办,怕出了差错,由府上采购,我们也能轻省些,还望夫人不要见怪。”
能生出武三娘那样的女儿,武夫人自然也是个爽利的夫人,闻言笑道:“瞧瞧这话说的,明明是帮我们省俭呢,倒象是多对不住我们似的,三娘,你可是交了个好朋友。”
饶是武三娘平常多精干的人,在她娘面前,也是一副小女儿之态,依着武夫人笑道:“八娘可不只是我好朋友,可是我们武家的财神呢。娘,你可也别顾着赏厨子。八娘的亲事不是才定么?回头等她出嫁时,您那些体已的东西,也寻几样好的,送给八娘压箱,这丫头顶爱财的,就叫她高兴高兴。兴许念着您的好,再给我出几样生财的好主意呢?那我们可不是又赚了?”
说到自己的亲事,八娘佯作了害羞的样子,嗔道:“武姐姐你又胡说。”
武夫人却拉了八娘的手,细细抚着,笑道:“真正好俊的丫头,你武姐姐说的对,我箱里可是有些好东西呢,我也不怕人家说我想攀那高门路,我到时就送你几样,别的不敢说,我们到底是世代经营珠宝玉器儿的,好东西还真是能拿出几样来的。只可惜我们是这样的商户人家,若不然,就你这样俊美聪惠的丫头,我当真要认了做自家的女儿的,我们三娘就一人,也没有别的兄弟姐妹,天可怜见,我若是有了你这样的干女儿,她到底多个姐妹呢。”
八娘不得不佩服武夫人会说话。
其实也别说什么书香门弟商户人家,太祖皇帝还经过商呢,她一个穷名门,摆什么谱儿?
八娘起身,走到武夫人面前,纳头就拜,朝着武夫人福了福身,脆声笑道:“干娘在上,受小女一拜。”
要不是知道大宋人不兴跪礼,见了皇帝都不用跪,八娘兴许就给武夫人磕头以示心诚了。
武夫人虽有此心,却也没想到八娘这般利索真就认了她这便宜干娘,倒是一怔,旋就呵呵笑起来,叫武三娘扶了八娘在自己身边坐下,道:“虽说认你做干女儿,是有些失了礼的,只你与三娘原就交好,我也倚老卖老一回,你既叫了我一声干娘,我素也喜欢你,可就应了。”
一边说,一边从手上脱下只沉沉甸甸的金凤镶玉镯,套在八娘细细的小手腕上:“干娘知道你于首饰上眼光高的很,我这镯子只怕也不在你眼里,只这镯是我祖上传下来的,虽不说多漂亮,却胜在金足玉美,陪了我几十年,就是三娘我也没舍得给她,今儿就当我的见面礼,送了你,你也别嫌弃。”
八娘心道我这干娘认的值,转眼就发了笔小财,却见武夫人看着她,倒红了眼,武三娘见状,也有些难过,忙递了绣帕,劝道:“娘,我如今可算是真有了妹妹了,是喜事儿,您落什么泪?”
武夫人接了帕子,拭了拭眼角,才展颜笑道:“可不是大喜事?娘一直不放心你,怕我和你爹爹百年之后,落你孤身一人,如今也有了姐妹,八娘又是个能干的,以后就是你有了难事儿,总也有个可商量的人……”
八娘听到这里,也算是明白了武夫人的心思,真正可怜天下父母心。
人都以为如武家这般富贵的,过的可是天上神仙般的好日子,可谁有能料到,就是这样的人家,亦有他的难处。
便挽了武夫人的胳膊,笑着安慰:“干娘放心好了,三姐姐有了我这个妹妹,就等于多了多少兄弟姐妹,干娘你想嘛,我们曾家别的虽没有,就顶人丁旺,一门里多少兄弟呢,亲兄妹就有十多个,再加上各地的堂兄妹,可不是有好几十?三姐姐可算是多了几十个兄弟姐妹呢,以后三姐姐有什么烦心事儿,只要八娘能尽力的,定会当成自己的事儿。”
武夫人可不就是看中曾家人丁兴旺,又都是出息的孩子,以后三娘真有了什么事儿,曾家人若是肯尽点心事,到底能帮称一二,再则八娘这孩子虽看着精明,却是个心善的,如曾家这样的人家,又最讲究信义二字,她这才起了让两家更进一层的心思。
“你三姐姐也就看着精明些,若真说起来,可比不上你,”武夫人笑着,“那干娘就把你三姐姐托付给你了。”
八娘点头作保,又道:“认了干娘,也不是小事,等我回去后禀了爹娘,再正式去您府上,给您行大礼。”
武夫人原也只是想用这么个办法,叫八娘和三娘更亲近些,可没指望这事儿摆到明面上,再说曾老爷可是做过官的,谁人见了不尊称一声曾博士?若是知道八娘认了她做干娘,岂不会觉得武家不自量力?
忙劝八娘:“这可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干娘也就只望你和你三姐姐再添几分亲近罢了。”
八娘正式道:“这原是应该的,我爹娘要是知道我多了三姐姐这么能干的姐妹,定会高兴的。”
她是真喜欢武三娘。也知道这时代女子无兄弟帮衬,待父母百年,会有多艰难,若是与自家成了干亲,就算武家族里人以后要为难武三娘,也得多几分惦量呢。武夫人想的不就是武姐姐以后能有人帮衬着么?她何不干脆送佛送到西。
武夫人听了,也就不再坚持。
八娘回家后,就把自己认了武夫人做干娘的事情说了。曾不疑倒是无所谓,且武家从前也算是帮了自家的大忙的,没有武家,他家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形呢,听了八娘的话,便道:“既是认了干娘,人家也给了你见面礼,咱们家礼数上也不能缺了,不是说过几日就是武老爷六十寿宴么?到时候我与你娘一道去参宴,也算是多了门亲戚了。”
八娘原也有些担心老爹不喜她擅自行事,没个分寸,听了这话,自然欢喜的很。回头朱氏就备了认亲礼,领着八娘送了过去。
那边武家因认了八娘做干女儿,自也给曾家送了请谏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节 寿宴(上)
而曾家这边,自也要准备贺礼寿桃送过去。
到了武老爷寿辰那日,曾家夫妇自被奉为上宾,坐在了寿星那一桌。
此举旁人虽有些奇怪,以曾家的清贵,怎会与武家这样的商户突然热切起来,可武家的旁枝族亲们,却是知道曾家的八女儿,如今成了武家干女儿的事情,那脸上的表情就各有不同了。
有与武老爷夫妇交好的,倒是诚心为武老爷夫妇与曾家成了亲戚而喜欢,可那些别有心思的,脸上的笔容就有些免强,不免私下里嘀咕起来。
男宾那边还好,女眷这边却不一样。
亲戚故旧们的脸上精彩缤纷的表情,武夫人全当没看到,应酬了一圈,就只拉着朱氏话起家常。
武三姐看着却是冷哼,转脸就与八娘说笑起来。
待到席面上桌,几乎所有的菜式都是未曾见过的。众人看的新奇,忍不住纷纷举箸尝了,更是赞不绝口,因快近新年了,不管哪家,只要财力允许的,都要去饭馆酒楼订些席面应酬客人,因此皆打听起武家这回的寿宴席面,是自家请了厨子来做的,还是饭馆酒楼里订的,若是请的厨子,是哪家的厨子,若是订的席面,又是哪家的席面。
武夫人心情大好,觉得这一席酒菜,实在是给自家长了脸面,得意而笑,道:“说起这席面来,还真亏得我认了个好干女儿。”
除了族亲,其它人并不知曾家与武家交好的事情,听了武夫人这话,连忙恭喜,再行打听。
武夫人笑道:“却是我和我家老爷的福气,虽只生了三娘一个女儿,却不成想这般年纪,又识了个干女儿,我这干女儿极是能干,今日这桌席面,都是她为我们张罗的,且我这干女儿家世可不一般,乃是咱们城里顶清贵的人家,秋雨名家曾家的八女儿。”
一边说,一边拉了隔着朱氏,坐在她左手的八娘到了跟前,笑道:“来,也给大家认识认识,这就是我那干女儿曾八娘,虽年纪小些,可实比我们家三娘能干多了。”
便给边上的女眷们一一介绍起来,人极多,七大姑八大姨的八娘其实一个也没记住,不过是不停的点头微笑问好而已。
待认了人,众人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都是一通恭喜,只说武老爷大寿,又多了个这么标致能干的干女儿,也算是双喜临门了。便又可惜起这桌子好菜,若非因着这缘故,可是吃不上的。
武夫人笑道:“众位也不必为憾,若真觉得可口,想吃也不难,我这干女儿人虽小,可我也说了,能干的很呢,就在离我们家铺子不远的西巷口开了个饭庄,名叫喜来登,诸位若是喜欢,后日腊八那饭庄也就正式营业了,到时候不妨前去尝上一尝。且我也听我干女儿说了,开业那天搞什么大酬宾,前十位客人,免费吃饭,且饭庄里的菜色,随便点。后面的也不怕,全部给打八折,且还送什么代金卷,那代金卷以后去吃,也可当钱使的。我今儿也占女儿个便宜,”
说着转脸对八娘道:“八娘,这些都是我们武家的亲友,你也给干娘和你干爹个面子,今儿来的客,回头真去你饭庄,你可记得给点优待。”
众人虽不知道那代金卷是个什么东西,可免费和优惠却是听明白了,原就想订这席面年节间给自家长脸的,自是欢喜不已,见说今日来客,还可优惠,都看向八娘。
八娘心里对武夫人是佩服之极,不亏是做生意的,瞧人家这广告做的。
见众人都看她,忙笑道:“干爹干娘的面子怎可不给?就是干娘不叮嘱这一句,以后见着在座的各位能屈尊光临,八娘也是会优惠的。还请各位以后都能看在我干爹干娘的面上去奉个场。我们饭庄虽没别的优势,惟菜式却不同别家饭庄。还请诸位多多品尝,若觉得哪里不好的,还请给八娘提醒声儿,也好改进。”
这些菜式色美,气香,味鲜,最重要的,这做法大家根本就没有见过,谁都怕开口说错了话,叫人笑话土包子,因此意见是没一个提的,赞誉倒是收了一大堆。
朱氏见旁人夸赞八娘,又恭喜她有这么个能干的好女儿,也是心情大畅,觉得得脸的很。
八娘因反应这么好,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
陪了一会儿,便被武三娘拉了出去,因这会儿正吃着,她们小辈相陪,是吃不好的,且该应酬招呼的,也都应酬招呼了,怕八娘饿着,索性拉了八娘回了自己的绣房里。
屋里丫鬟们早准备了几样简单精致的小菜,姐妹二人坐了下来,武三娘才问她:“刚才忙的,也没空问你,七娘怎没有一道儿来玩?”
“我娘一起来了,若是七姐姐也跟着来,家里可就嫂子一人了,有一家人的饭菜要张罗,还有小十和小十一要照顾,嫂子一人忙不过来,因此七姐姐才未前来给干爹祝寿的,不过七姐也准备了礼物,给干爹绣了幅寿字屏风,我七姐绣活好的很呢。回头干爹见了,必定喜欢。”
其实那幅寿字屏风绣,原是给自家祖母准备的,只因时间太急,也赶不出别的来,只能拿那幅寿字绣顶了。
武三娘道了句费心,两人正说着话,就有小丫鬟来报,说是武家二房的五小姐领着六弟过来寻武三娘说话。
武三娘的笑就疑在了脸上,顿了一下,便对小丫鬟道:“既来了,那就请进来吧。”
八娘就是傻,看武三娘这样子,也知道那个所谓的五小姐和六弟,不讨武三娘喜欢,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又怕人家说话不方便,便笑道:“武姐姐有姐弟过来,不如我回避一下?”
武三娘却拉住了她,哼道:“什么姐弟,尚且不如你个干妹妹真心,你安心坐着。”
那边丫鬟已出去领人,不时就听到外面一阵佩鸣玉响,进来的却不止一位小姐和小公子,而是足有五六人,武三娘不禁皱眉,狠瞪了那小丫鬟一眼。
那小丫鬟也自知自己犯了错,可她不过是个小丫鬟罢了,来的可都是小姐的谪亲堂兄妹,她哪里敢直拦,就是拦,以这些个本家小姐的脸皮儿,她又哪里拦得住?
武三娘心中也有素,便吩咐她去外面叫丫鬟们一起上茶。
就有位十三四岁穿着桃红衣裙,白孤毛锁边的桃红袄子的,长的也十分貌美的姑娘打头入屋,脆声笑道:“才刚在外间正吃的欢,一转眼就不见了三姐姐,想着三姐姐就是回来躲懒儿了,我偏不叫三姐姐清净,好多日子也未见到三姐姐了,心里想的紧,且六弟也吵嚷着要来寻三姐姐玩,我这才寻了过来,果然姐姐就在屋里呢。”
就着,就势在武三娘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并推着她身边被叫六弟的一个小男孩道:“六弟,不是整天说想三姐姐的么?怎么这会儿来了,反没了话?”
一边说,一边暗暗掐了那小男孩的后背一把。
因下手太重,小男孩差点叫出了声,可还是忍了下去,上前给武三娘行了礼,怯生生道:“六郎见过三姐姐。”
武三娘眼里有丝怜惜,却只淡淡点了点头,转脸对身后的一个丫鬟道:“小月,把几位小公子领到西厢里去,捡那上好的点心上了,都给我照顾好了。”
那小月应了“是”。
便请了那三四位四五岁到七八岁不等的武家小公子们去了西厢里。
这边其它的几位武家小姐也笑着见了礼,落了坐,刚那位五小姐吖了口茶,看着八娘道:“这位就是大伯父和大伯母认的干女儿了?看着我便年长你些,就叫你声八妹妹吧。八妹妹,听说你是曾家的女儿,曾家的名声,我们也常听人提起呢,却没想到,即便穿戴着这样的旧衣寒饰,都掩不住八妹妹的漂亮。真是叫人喜欢的紧,难怪大伯父和大伯母……”
“旧衣寒饰?”武三娘忍不住哧笑。
第一百一十章节 寿宴(中)
“五妹妹生于咱们南丰城,长于我们南丰城,若是没听过荣亲园的故事,看八小姐的这身衣裙,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也觉得没什么,可我们虽是商户人家,到底也是识几个字的,荣亲园的故事谁人不晓?若说五妹妹没听过,我还当真不信。”
武五小姐脸上一红:“这,这和荣亲园有什么关系?”
武三娘佯装大奇:“五妹妹不知道荣亲园为何命名为荣亲园么?不知道宜兴太君周老夫人她老人家,正好就是你眼前这位曾八小姐的亲祖母?不过不知道也没什么,若不是我爹天天教导我如何做人,要我懂礼仪,知兼耻,即便我一个商户女,不能做到宜兴太君她老人家那般,至少也该贤德温淑,我也未必知道。”
这是骂她不懂礼仪不懂廉耻了?武五小姐被武三娘这般夹枪带棒的一顿羞辱,脸上差点滴出血来,她原是想讽刺一下曾家清寒,与武家结这干亲,不过是看中武家的钱财罢了,偏大伯父和大伯母,还真以为捡着了宝,以为结识个徒有清名的人家,就能往自家脸上贴金了。
待要开口反驳一二,不想武三娘继续笑道:“五妹妹头上这套头面倒不错,想来是上回三婶子生辰时,我娘送的礼吧?其实呢,这套乎饰虽然看着富贵,其实也不是我们年轻小姑娘能戴的,压不住这首饰的贵气……对了,五妹妹可知道,这套首饰,出自谁手?”
五小姐一愣,怎么会突然说起首饰的事来,又因三娘点明了是她家送过去给她娘的,心里更恼,但这是事实,她也无法否认。
“看五妹妹的样子也不知道,五妹妹这套头饰,可正是曾家八小姐给的图样,不仅五妹妹这套,我们武家如今铺子里的所有卖的好的新款式,也全都是拜曾八小姐所赐,说起来,我们武家这一年生意之所以这么红火,可都是承的曾八小姐的恩。非是人家曾八小姐带不起什么头面首饰,不过人家书香世家,与我们商户人家不一样罢了。人家满腹诗书气自华,不需要披金带银的给自己装点门面而已。”
说到最后一句,已是极不客气,可武三娘显是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扫了一圈围坐着的诸位姐妹一眼,继续道:“诸位姐妹刚才吃的席面可还满意?”
那几个姐妹原就是来找武三娘吐糟的,想着自家侄女儿侄子这么多,认什么外人做干女儿?以为在武三娘背后嘀咕几句,当着武三娘的面,给了曾八小姐个没脸,让武三娘对自己的爹娘并这干妹妹,都生出些许嫌隙来,兴许武家与曾家,也能生分些。若两家生份了,大房里没有人帮称,以后……
却不想武三娘牙尖嘴利,说出这翻话来,平常又都是要仰仗大房的,哪里还敢开口?这会儿得罪了这位三姐,平常叫她们哪里打秋风,给自己时不时的添点小首饰小衣料去?
便都笑道:“岂只是满意,竟从来没吃过这么精致漂亮的好菜式。”
因当时武夫人那一间里,都是有头有脸的年长亲眷,她们这些小辈并不在,因此还不知道今日这给武老爷和武夫人大长脸面的席面,也是出自这位曾八小姐之手。
武三娘笑的越发欢了:“满意就好,今日的席面,不是我自亏,别说在我们南丰城,就是满大宋,也未必能吃得着,你们且不知道吧?这席面,也是我这位干妹妹曾八小姐为我们家张罗的,众位姐姐妹妹们可别小瞧她年纪小,如今,我这干妹妹不仅帮称着我们武家的生意,且自己出在南丰城里最好的一处街面上开了家大饭庄,腊八那天正好正式营业,今儿我家的席面,就是曾八小姐饭庄里的厨房忙活的,且菜式都是曾八小姐亲自动手配的。刚还有很多人打听是哪家订的席面呢,都想着自家年节间也去订上两桌,给自家也长些脸面呢。”
几位武家小姐听到这里,再看八娘的眼光已大不相同,原私心里还有些瞧不上她家清寒的,此刻听说她一上小丫头,就开了大饭庄,哪有不惊讶的?一个饭庄岂是容易就开就能开的,铺面要花钱,里面的东西要花钱,雇人要花钱,哪一样容易?
而眼前的小丫头,弦月般弯着一双眼,笑的天真无邪的样子……
就有那不太相信的,疑惑着笑道:“可真是看不出来,原来曾家妹妹这么能干。”
八娘这才开口道:“哪里有那么能干,三姐姐刚那是瞎夸我,倒叫我惭愧的很。只是一个饭庄罢了,以后姐姐们若是喜欢,去我饭庄里用餐,我定会给姐姐们优惠些。只我大概平常也不会多在饭庄里,”八娘想了一下,继续道,“那也没什么,以后我就跟铺子里掌柜的说一声儿,只要是武家的亲戚过去,就都给优惠就是了。”
武三娘忙道:“那可不成,我爹娘认了你做干女儿,还能叫你吃亏?她们又不缺那点钱,你只管上那好菜好饭,叫她们掏钱掏的舒服就是了。”
八娘便抿了嘴笑。
那几位小姐平日在家中,都是手不提四两的,别说没为家里争过一文钱了,大概被好吃好活的供着,连这心思都没起过。平常看着武三娘在家里的生意上能说得上话,已是羡慕的很,原来曾家这位名门世家的小姐,竟然还能亲自做起生意来。
此时哪里还敢小瞧?有那聪明的,已闻出了味儿来,敢情大房与曾家交好,却不是曾家看上武家的家财,而是指着曾家的帮助,以后武三娘孤身一人时,能得曾家的帮衬。
只武三娘在姐妹里强横惯了的,再加上才刚那翻夹枪持棒的话,就算是心里明白了,却也不敢多话。
自家父母原还以为武三娘退了亲,一时没有上门的女婿,大房未必不会再拾起过继子嗣的心思,这才个个儿的来套交情,想送自家的孩子进大房的门,如今这么一来,大伯家为三姐找了当官人家的好靠山,事情则要麻烦的多了。
因此说笑几句后,便都没有心情,武三娘又摆出一副累极的姿态,众人便都散了。
出乎意料的是,武三娘在她们临散时,倒把其中一碟子点心让丫鬟包了,交给那先前行礼的小男娃,笑道:“六弟,这是三姐给你特地准备的,你带回去吃。”
见她单对六郎拂照有加,一直脸色不太好的五娘脸上这才好看了些,忙推了六郎一把:“六弟,还不快谢谢三姐姐?”
武六郎忙上前又行了一礼,见三娘对他笑的和蔼,原还怯怯的眼神里,就有了欢喜:“谢谢三姐姐。”
武三娘心中微叹了口气,小六是妾生子,在三房里本就被三婶管的死死的,养的跟只猫儿似的,但因族里几个适龄的男孩子里,他是最小的一个,所以三婶子一直动着把他过继给自己家的心思,这才对这孩子好些,要不然,这孩子能不能好好的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
武三娘心中对小六郎怜悯的很,不过,想让自己家过继,三娘看着五娘那张惊喜的脸,不禁冷笑。
就叫她们都去做这白日梦吧。
其它几位小姐身边也都无一例外的立着位各房里的弟弟,见状,看向三房这对姐弟的眼神,不免就多了几点恨意。
武三娘暗笑,与其让她们都盯着自家,还不如就叫她们自己狗咬狗去。
且有她这么一出,想来三婶子对小六郎,也能更尽心些了。
送走了这帮子各怀鬼胎的人,武三娘才懒懒的靠到塌上,笑道:“八妹,你也来陪我塌上躺一会儿。这塌舒服的很。”
这张罗汉床,还是八娘当初给武三娘设计的陪嫁家具里的,武三娘亲事没成,干脆就先搬自己房里用了。
八娘笑着爬上床,两人面对面儿并排躺着,八娘就笑道:“我回头请我七姐做几个大迎枕送给你,到时候你放在这罗汉床上,保管更舒服。”
“这叫罗汉床?”
“嗯,还有原给你成亲时用的那个睡的大床,叫拨步床。不过也就是你,我才画了的,那一张床就足顶人家一间屋子大了,别人家就是有了,也没地儿放。”
武三娘想着那张床的奢华大气,也不禁笑了:“可不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节 寿宴(下)
说笑一翻,武三娘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对八娘道:“刚才的事,对不住你,叫你看笑话了。我们这种人家,和你们家不一样……”
“世情如此,武姐姐不必说这种话。”八娘淡淡一笑。
想起自己前世的姐姐哥哥们,不禁黯然,从前觉得他们顶讨厌的,又因她和祖父母一道生活,除了必要的会议,其实一年也见不上几次,尚能忍受。
那时候的自己有多讨厌见着那几张脸?
可如今想来,却惟余思念。也每日祈望着他们能多替自己,在祖父母前,尽些儿孝心了。
“八妹也不必安慰我,她们的心思我清楚的很,不过是觉得我们家只我一个女儿,如今亲事也退了,我爹娘势必要从他们几家中过继个儿子过来呢。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爹已经说过,哪怕真到他百年,而我又无法支撑武家大房的门户的话,宁可把这万贯家财都散去做了善事,也比给他们这些整日吃喝嫖赌的强。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娘受了她们多少气?但凡娘懦弱些,只怕也过不到今天。”
武三娘说着,脸上已有了些恨意,旋即就隐了下去,笑道:“看我,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武姐姐,其实别人如何,且不去管他,自己活的开心,才是最重要的。所谓幸福快乐,也不过是自己内心的体验罢了,真的和别人无关。”
武三娘一怔,复又笑起来:“是,你说的对。”
八娘见三娘懂了她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说,两人便聊起饭庄开业的事情来。
虽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且准备的十分周全,这些日子和陆十七凑在一起时,谈论的都是饭庄的事情,几乎事无巨细,都一一想到了,可毕竟是这一世第一次生意开张,八娘说不紧张是假的。
武三娘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准备的充分,也出不了什么乱子,从前爹放开手让我接管生意时,我也是如你一般忐忑不安的,后来就习惯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一定会去给你捧场,那日你定要给我留三四个雅间,我已请了不少平日关系好的熟客和好友,就等你开张大吉了。且陆十七的那些朋友们,界时到的也必定不少。你只管安安心心的,把厨灶间的事情整利索就成。就是店里应酬的事情,也烦不着你,你只交给陆十七就出不了错儿。”
八娘一想可不是?果然是关心则乱。
两人正说着,那叫小月的小丫鬟进来禀道:“小姐,夫人请你和八小姐去花厅里呢。”
“宴席快散了?”
“是。”
武三娘就拉着八娘从塌上起了身,叫丫鬟们端了水来,洗了手脸,重新收拾了妆容,整好衣裙,怕八娘冷,又把自己小时穿的一件白狐毛的毡衣叫丫鬟找了出来,给八娘披上。
其实南方的冬天并不太冷,且八娘这几个月跟着苍耳练武健身,虽说打架是不成的,然身体却健康的很,且今日原就穿的不少,并不觉得冷的难耐,可武三娘坚持,盛情难却,也就披在了身上。
武三娘端祥了一翻,笑道:“这白狐毡衣叫你一穿,越发显得你冰清玉洁的,陆十七若是见到,还不得喜欢死?”
八娘红了脸,扭捏了一下,笑道:“三姐姐你再笑我,我再也不搭理你了。”
“好了好了,我再不说了。你若是真不理我,还不憋死我?”
一边说,一边又让小月去屋里,把从前与这白狐毡衣配套的护手也寻出来,回头让八娘走时带上:“这套还是我爹从前去京里时,见着两张好狐皮,给我做的,可惜我身量窜的快,咱们这里又不冷,没用几回就搁那里了,我又实在喜欢,也没舍得送人,刚好给你了。”
八娘刚才临镜照了,这毡衣实在是漂亮的叫人心动,哪里还舍得拒绝?便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再说你这会儿可是我姐姐了,送我点东西,应当的。”
武三娘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骂:“瞧这脸皮儿厚的,没得坠了你家诗礼之家的名声。”
因八娘不与她见外,心里却暖暖的。
两人嘻笑着入了花厅,神情便都矜持起来。
便一左一右,在武夫人身侧,陪着送了那些吃好了急着回去的女客出门,再有那留下的,则着人领了她们去了后花院里看戏去了。
朱氏不放心家里的小十一,怕离了半天,还不知道哭闹成什么样子,便与武夫人告辞。
八娘因今日是老寿星的干女儿,自是留下来与武夫人母女作伴,再说晚上的席面也还要她张罗。
朱氏临行前也不过叮嘱了几句。
武夫人心知曾家的情况,便只挽留一二,见朱氏执意要走,便亲送了朱氏出了二院的门,这才命人抬了轿子来,直送了朱氏回家。
等朱氏走后,武夫人对着三娘同八娘道:“三娘,你陪你八妹妹回屋休息一会儿去,这忙了大半天了,可够她累的,晚上还要再忙呢。可怜见的。回头干娘给你好好补补。”
一边说,一边抚了几把八娘的小脸,极是心疼。
因今日一早四更天就起来忙活了,八娘也确实有些累了。且前一段忙着饭庄开业的事情,杂七杂八的操心着,也没好生休息过,脸色着实不算太好。
武三娘巴不得离了那一众亲戚的眼,也好自在些,便笑道:“就知道娘最疼我们,那我就领着八妹妹去了,若是有事,您再遣人去叫我一声就是。”
两人便给武夫人福了福身,自回了后院武三娘的屋里。
武三娘也知道八娘晚上还有事要忙,不舍得再闹她,两人躺到床上,各自睡了。
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八娘就醒了过来,见日头西斜,知道晚宴的时间也快到了,便悄悄起了身,寻了丫鬟过来帮着她洗漱,重新梳了头发。又嘱咐小月过会儿再叫醒三娘,自己则在小丫鬟的引领下,去了厨间。
因洗菜自有武家厨房里的婆子们帮们。四个大师傅并学徒们只负责配切菜和炒菜,大部分食材又是提前准备好的,因此虽然极忙,倒也应付得了。
八娘巡视了一翻,见一切井然有序,一些炖着的汤品,也一一尝了,咸淡也都适中,这才放心。
在厨房里待了一会儿,与大师傅又细细交待了上菜的顺序问题,这才回去后院。
冬日天黑的快,一转眼的时间,已是日落西斜。武府上四处吉灯高照,喧哗喜闹,直如那白日一般。
晚上留下来参宴的,都是至亲好友,然武家家大业大,人也不少。武夫人特地遣了人过来,与武三娘道:“晚上留下的,都是家里的至亲,也不必你与八娘再去前头招呼了,只有些家里的姐妹们过来,帮着应酬一二就是。”
武三娘应了,乐得和八娘一处说话。
待到了开宴时分,才拉了八娘,去了小姐们吃饭的延席上陪着。
因这些本家上姐们有几位午后在三娘屋里听了八娘的事,回去后便传了开来,因此晚上倒没有人再想着给八娘难堪的。
不过有那沉不住气的,看八娘的眼光委实不太友善。
八娘也不介意。总归这些人她一个都不熟悉,也没有相交的打算,便跟在武三娘身边,嘴角扯着职业的笑容,装起温婉,一门心思吃喝起来。
都是姑娘家,不管平日里如何,这会儿都表现的亲热的很,又因个个儿要摆出淑女的样子,大家吃的都不多,很快就散了。
晚上还有杂耍戏曲并歌妓表演,有那喜欢热闹的,就呼朋引伴的去了。
这情形难得,八娘有心想去凑凑热闹,却被武三娘拦了:“人多眼杂,也没什么好看的,你要当真喜欢,哪天我请戏班子和那有名的歌妓家里来耍给你看就是了。”
好吧,八娘心道,其实她就是想去看看,武家有没有请万香楼的柳如水罢了。
既去不成,不如索性问出来:“三姐姐,不是说请了歌妓来么?可有万香楼的柳大家?”
“你说柳如水呀?”
第一百一十二章节 月色清浅
“嗯。”
“请是请了,来也来了,不过你可看不着,在前院里呢,而且说好了只唱两首,估计这会儿还没来呢。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来?”武三娘问道。
“上回在一处饭庄里吃饭时,见她的轿子从楼下过,当时挺轰动的,可惜未见其人,有些好奇而已。”
“她倒是真当得起风姿卓绝这四个字,”武三娘笑道,“我倒是见过几次,上回中秋时她在如意楼出过场,谁让那次请你,你没去的?要不岂不也可以一窥其姿?”
其实她去了,也见了,只是,如今这不是不一样嘛。
说起来,她还应该是柳如水的情敌呢。想想人家的风采,再看看自己这一马平川的小身板,八娘颓废了。
且私心里,她觉得自己挺对不起柳如水的。
两人说着话,就回了武三娘的屋里,因人多,也没吃着什么,武三娘怕八娘饿了,叫小丫鬟们又重新上了些清粥点心,两人吃了,稍歇了片刻,八娘便要告辞回去,她有择床的习惯,喜欢住自己家里,好在离的也不算太远,武三娘留了几下,见她执意要走,就叫了丫鬟们去准备马车,送她回去。八娘还要去武夫人处告别,也被武三娘拦了:“娘这会儿估计也忙的很,我回头帮你禀了就是。”
武家的院子极大,从武三娘的小院里起了二人小轿,送她去的仪门,原本武三娘要亲送,被她拦了,这一来一回的,耽搁时间,省得武夫人寻她,一时寻不到。
武三娘当她自家姐妹,也未坚持。
到了仪门,八娘下了轿,丫鬟们提着灯笼,正要引她去门外转乘马车,就听声后有人叫她:“可是曾家八娘?”
在这清寒的夜里,那声音象是带着一种温润如玉的暖意。
八娘转过身去,就见不远处的一处古树下,站着位身材修长,披着大红绡金白狐琐边毡衣的女子,髻戴高冠,全然无饰,那原本俗艳的大红绡金,穿在她身上,也平空多出几分遗世独立的味儿来。
寂寂的夜色下,朦胧的光灯照不清她的脸。
可是八娘心中一跳,已知是谁。
便远远的盈盈一福身,笑道:“正是,不知姐姐是?”
就见那女子默了一下,轻起莲步,向八娘走来,即便隐隐的歌乐之声中,八娘都似能清晰的听到她裙裾间玉授环相撞发出的清越玉鸣。
就觉得自己手心里隐有汗意。
待她走近,那原本冷然无一丝笑意的脸,看了八娘片刻,才微出极浅淡的笑来,却如忽然之间,云开月华,晃的人炫目。
这样美丽的女子。
八娘心中叹息,却听她道:“打扰八娘子,实在是奴家冒昧了,还请八娘子勿要介意。”
八娘笑道:“无妨,能于这月下清辉中,遇上姐姐这样仙人般的人物,当是八娘的荣幸,却不知姐姐尊称?”
见八娘并未问自己叫下她何事,柳如水心中松了口气,她也觉得自己站在一个比她尚小了几岁的,看起来单纯明净的小丫头面前,竟还觉得紧张恍惚有些可笑,又见八娘那双笑起来如弯月一般的眼,看着自己,满眼的善意,心里不由自主的静了下来。
“当不得八娘子一声姐姐,奴家姓柳名如水,八娘子叫奴家一声柳姑娘就是了。”
“柳姐姐太客气了。”八娘听她说出自己的名字,佯出一点惊讶后,就笑道,却依旧没问柳如水叫住她是为何事。
两人一时之间默了下来。
柳如水张了张嘴,却终只是轻福了福身,似有些意兴阑珊的意味,轻声道:“八娘子这是要回府吧?奴家便不打扰了,恭送八娘子。”
八娘点了点头,笑着与柳如水作别,跨出门去,上了轿,还隐见柳如水站在那里,怔怔的神情,幽暗的夜色下,看不清脸上的悲喜。
放下轿帘,一时心里竟有些难过。
这么美丽的女子,虽身处风尘,可统身上下,却无半分风尘女子的风尘俗艳。
竟是比她这个所为的大家闺绣,更有那闺阁大家的气派。只盈盈往那里一站,自己一个女子,都对她心生好感,怜惜到恨不得能够护住她一世风雨。
只可惜自己不是男子。
倘若自己是男子,有这样的美人儿倾心自己,管他什么礼教风俗,娶回家里去就是了。
八娘想着她茕茕于夜色下的样子,觉得和陆十七看起来,真如那金童玉女一般,可惜了这么般配的一对璧人了。
不免暗自叹息。
若是在后世,如她这般的小名星,可不正是豪门子弟们竞相追求的对象?娶回家里去的大有人在,可如今这些贵室子弟们追则追矣,娶却是不会娶的,顶负责的,也不过养在家里当个金丝鸟儿罢了。
旋又想到,若是自己饭庄开业时,能请得柳如水去助阵,岂不是门庭若市,车马如龙?连什么宣传都给省了?
这么一想,又暗唾自己实在是太过功利了。从前自己不是这样的嘛,看来真是穷怕了,现在但凡一想起什么来,利益就全放在了第一位。
马不停蹄的忙了两天,喜来登终于正式开张。让八娘没有料到的是,柳如水还真的来了,不过是不请自来,且自包了处雅间,同来的还有如意楼的两位姐妹,带着几个丫鬟。
此举果然哄动的很,原来因着开张,就热闹的喜来登,更是人满为患。害得八娘不得不进了厨房里去帮心,而原本的几个厨子,在这腊月天里,竟也是忙的满头大汗。
陆十七在前面应酬,直到所有能按排就坐的客人都坐了,八娘寻了个空,才出了厨房,就见陆十七正在后院的水榭亭下,擦着汗。
八娘蹭了过去,捅了捅他的胳膊,笑道:“对于你的前女友光临咱夫妻店之举,请问阁下有何感想?”
陆十七瞪了她一眼。
他也没有想到她会来。看到她站在自己面前,那略带疏离的冷然,老实说自己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可他从来不是个为了所谓的男女情爱,会热血到抛弃一切不管不顾的人,前世时不是,今世的他和前世虽不相同,可他知道自己同样也不是。
他是纨绔子弟,不是十七八岁的冲动少年。
八娘说的对,既然给不起人家要的东西,就不要招惹。
陆十七叫了伙计过来,把人迎到了雅间里,再未出现。
柳如水面上似是全不在意。却有好姐妹知道内情的,入了雅间,因见别的雅间里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才不忿道:“柳妹妹,真不懂你为何要来?我若是你,便找那陆公子说个清楚。这般不明不白,叫怎回事儿?你若怕羞,我们帮你去问。”
一直到入了雅间都未出声的柳如水,这才抬起她那又剪水清眸,凄然一笑,道:“问什么?公子他从未向如水承诺过什么,待我亦是发乎情,止乎礼,未曾逾越过半分。且那曾家小姐,我有缘见过一面,年龄虽小,却聪惠灵秀,将来……也只有这样的世家小姐,才配得上公子那样的人。如水身陷污浊,又岂敢奢望?今日前来,也不过是,想尽自己一点心意,回报公子曾经的恩情罢了,姐妹们切勿多想。”
柳如水的话,陆十七自然不知,他此时看着八娘那贼兮兮的笑,一直郁郁的心情,倒好了不少,笑骂道:“什么夫妻店?你倒也好意思讲,被人听了,你羞不羞呢?”
八娘撇了撇嘴:“咱两谁跟谁呀。”
她原想把那日在武家遇着柳如水的事情,告诉陆十七,可话在舌尖转了转,却给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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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节 八方宾朋会
华灯通明,高朋满座,到处都是觥筹交错的人声。
陆十七和八娘都轻轻吐了口气,相视页笑,他们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十七哥,你可让伙计们留心顾客对菜式的反应了?若有意见的,千万要记下来,回对我们好改进,不仅是菜式,包括一些服务,还有其它的细节,哪里有做的不到位的,且不能因小而忽视了。餐饮业,原就是细微处见真章的。”
陆十七点头:“放心吧,不单叫伙计们留心了,我自己也看着呢。八妹,你若是累了,就先寻处休息一会儿去。厨房里没什么事儿吧?”
八娘摇头,她这会儿正兴奋着,就是真累,也觉不出来。
想了想,还是道:“十七哥,那柳姑娘,你当真能割舍了?”
见陆十七原还笑的灿烂的脸,舜时黯然,不免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可,她心里总是替两人觉得可惜了。
也不知道为何,其实她见共见过两次柳如水,讲过的话,也不过寥寥数语,但就是对柳如水的好感,如那三峡水一般,蹭蹭儿的往上冒着水位。
兴许,是她和陆十七总以前世的想法来评估现在人的社会观念,也是错的呢?
兴许,他们两以为重要的东西,对柳如水来说,却原就不是问题呢?
可一想到,陆十七是根本不可能娶她作正妻,将来也必将娶一个正妻时,八娘又后悔刚才的那句话了。
从未来陆十七要娶的姑娘的角度来看,她又有何错,需得和一个男人分享一个女人,且那个女人,天下间能比得上的女子,又有几人?如此,对她,公平么?
可惜如今不是大唐前期那样的乱世,红拂女和李靖的童话,在这样的太平盛开里,是没有合适的土壤生根发芽的啊。
“男子汉,大丈夫,当拿得起入得下,八妹妹不必再说了。有些人有些情,本就不该存在的。”
陆十七的脸上难得见到的毅然之色。
其实他之所以果断的掐灭心里那点跳跃的情爱之火,未必是对自己的一种不信任吧。
爱情,自是人人向往的,她是生命的锦上添花,是雪原里的那点绿色,是黑夜里的徐徐绽放的昙花,是清晨时,能让你感觉到世界清明美好的那滴荷上露,没有她,人生是干涸的,有了她,人生才有了亮色。
可,那一瞬间的美好,要保持经年,太难。
难到他不肯定自己会不后悔。
难到他不相信自己会如初见。
如此,又何必最后再去叹息一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心人易变?
腊八的夜,上弦月清。天气的清寒,越发显得九天之上的墨蓝天穹里,那颗颗如钻石般的星星,璀璨灼目。
陆十七笑了笑:“八妹,你准备了腊八粥没有?”
笑话,大宋人今日,谁家还不备上点儿腊八粥?腊八不喝腊八粥,那还能算个地道的大宋人么?
八娘原想着在店前开设粥棚的,叫那些贫寒流浪之人,在这样的冬夜里,也能美美的喝上一碗香甜糯软的腊八粥,因为,从这碗粥始,大宋那漫长的新年,也拉开它徐徐的初幂了。
不管从前过的如何?一年里好的结束,好的开始,不都是每一个人所期盼的吗?
哪怕她其实并不能做什么,她所能做的,也仅是一碗粥罢了。
可是,实在是忙不过来,才打消了这个计划。好在这一天南丰城里的富户们,都会在广慈寺前设粥棚,当然也有家大业大的,会在自家门前设了,连施到元旦过后的圆宵节,天天不间断。
大宋鼓励富家大户们做慈善,朝庭对那突出的,也会给予表璋。一旦节日或是天灾时,慈善之举,捐款捐物,施粥设棚,收养孤幼,几乎成了大宋有良知的富户们必行之举。
曾家其实依旧很穷,哥哥们赶考,六姐姐即将出嫁,再加上开了这间饭庄,还要留开开春后六嫁的喜宴与祖母的九十寿延费用,手里能动用的钱,实在少的可怜。
尽管如此,听说武家开设粥棚,八娘也出了五十贯钱。武家其实不需要她这点钱,且在别人家门前设粥棚,与自己也全无好处,连点儿善名都得不着,可听三娘说时,她还是坚持捐出了五十贯。
且不说前世时,祖父就教导过她,某位哲人说过:善良应该是人性惟一的向导。就是今世,曾家的家教也是把善与义,当作孩子们立世为人之本的。
将来,总有一天,她也会让自己有能力去帮助别人的。
“当然准备了,我特制的腊八粥,当作餐后甜品,到时候凡是今日来的客人,都会免费送上一碗的,对了,十七哥,你忙了这么半天,也饿了吧?赶着这会空闲点,我们去厨房里盛两碗,寻个空处先垫垫肚子去。”
前头忙的一头脸汗,这会儿站在冷风中又说了半天话,陆十七想着能热热的喝碗粥在肚子,就觉得能身舒泰,遥遥看了一眼某个雅间里晃动的人影,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可惜八娘背对着他在前头走,没有看到月色下这位快成长为男人的少年,那被清华映照的绝美的脸。
陆十七上前携了八娘的手,道:“好。”
正躲在一处伙们休息的屋里喝着热粥,就见正在前头忙的苍耳跑了过来,看到两人,笑道:“我一人在前头忙的要死,你们两个坏家伙,倒在这里偷懒儿。”
也是饿的狠了,先前忙的时候还不觉得,这会儿却觉得肚子叫的欢,见八娘面前的腊八粥还有大半碗,也顾不上别的,端了过来,就狠狠的大口吞了下去。
这姑娘也太不注重形象了吧?
陆十七愕然。
八娘忙上去帮她顺背,生怕她这么一口气儿的,给噎着了。
苍耳喝了粥,方觉得那快要造反的肚子舒服了些,这才想起正事儿来:“八娘,你四哥五哥来寻你呢。”
“四哥五哥?”八娘跳了起来。
不是临川那边三姑姑的婆家有喜事,祖母要去道贺,不能赶回来的么?
中秋一别,到现在都快四个月了,八娘还没见过祖母,还有两位哥哥和六姐呢。
八娘惊味道之下,就往外冲,却被苍耳拉住了,笑道:“我让伙计们给请到三楼的一处雅间里去了,你前头不是吩咐一下空着两间,留着突发情况时备用的么?这下刚好用上了。你去三楼里,找个伙计问了就是。”
见她这么说,八娘也拍起自己的脑袋来:“瞧我,一高兴可不是把什么都忘了?”
心里却纳罕,都这会儿了,五哥他们是怎么赶回来的,城门不是早该落琐了?
陆十七也跟着站了起来,五郎与他是好友,亦是几月未见,如今他可是曾家的女婿呢,刚好一道去看看。
看到五郎几人还有六姐灯光下的笑脸,八娘很想如从前一般扑到五郎的怀里,叫他抱着转上一圈儿。
可惜身后还跟着陆十七呢,此人的存在,提醒了八娘她如今可不是从前的曾家八阿妹了,如今她订了亲事,算是大人啦。
更何况,四郎的身边,还坐着位看起来气宇轩昂约摸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八娘惊喜的叫了声“四哥五哥六姐”后,知那边坐在那里含笑看着众人的中年男子,应是长者,便和陆十七双双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四郎拉着陆十七介绍了一下:“这位是州学里的范教授。”
陆十七忙再次执了晚辈礼:“晚辈长卿见过范先生。”
四郎这才指着陆十七道:“这位是陆翰林府上的子侄,亦是我们曾家的女婿,配的正是我家这位小八妹,先生唤他一声长卿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节 来贺
范教授笑着受了礼,便招呼众人坐下,五郎拉了陆十七坐在他身边,瞥了一眼八娘,笑着打量陆十七,那眼神仿似才认识一般,一边看还一边不住儿的点头:“我说,怎么越看你越顺眼了呢?”
陆十七被他看的有些心虚,心道若是这小子知道自己和八娘那亲事,纯是掩人耳目的,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再一想,自己文虽不能和曾家兄弟们比,不是比,是给人家提鞋,人家都未必愿意,可是谈到武力值,曾家兄北,嘿嘿,就不够自己瞧的份儿了,这才大大的放了心,也跟着乐呵呵笑起来。
那边八娘想着几人这会儿赶来,定然还没吃饭,就吩咐了伙计去上菜,这才和六娘说起话:“六姐姐,你们回来了,祖母呢?还有,怎么这会儿才来?城门该早关了吧?”
六姐笑道:“是先回了趟家,今儿一早赶的船,好在顺风顺水,这才在城门关前赶了回来,因祖母想着腊八能回到家里,才这么急,这不,她老人家累了一天,我们才先送她回家里安顿的。”
八娘就偷偷瞥了一眼范教授,才低声问:“怎么临新年了,哥哥州学里的教授也一起来了?”
“范先生看中了一四哥,一直想结亲呢,五月里爹去临川时,不是范先生刚好出门了,没见着么?因此这回赶来,想与我们家谈谈,定了四哥与范家小姐的亲事呢,那范家小姐我和祖母都见过的,祖母满意的很。见范先生有意,这才请了一道家来。结果回到家里,听说爹也来了你铺子里,这不,你不在家里,家里也没准备什么好的招待范先生,祖母就命四哥和五哥请了先生过来,我也想你,就一道儿来了。”
原来如此,难怪四哥今日脸上的笑,格外灿烂呢,平常那张木板脸,可从没见这么欢畅的笑过。果然动了春心的阿哥,就是不一样么。
八娘便又问起祖母的身体,六娘微叹了口气:“到底年纪大了,有些不济,不过也没什么大毛病,我们尽心些就是了。”
又说起阿蓝,六娘眼里都是笑意:“那丫头倒是想来,说是好久没见着你了,平日里在临川,也整天把你挂在嘴上,八小姐如何,八小姐如何的,倒是我这个整天和她待在一起的,在她心里还没你亲,真叫你酸的很。可还真别说,那丫头真正聪惠的紧,教她学字儿,是一学就会,且你上回给的那个什么乘法口决,她没几天就能融汇贯通了,如今算起帐来,可快的很呢。往常去买些菜,几两几钱的,都能都迅速的算出帐来。”
八娘心中一动,如今铺子里,可不就缺个帐房么?帐房可不比别人,首先得信任的才成,只可惜阿蓝实在是太小了。
就听六娘继续道:“她可是整天念叨你,只又不放心老祖母,因此见我跟来了,劝她一道来,她倒非要在家舒服祖母呢。”
倒是个纯孝的丫头,八娘点头。
因是老板的家人,菜上的可够快的,六娘原要告辞出去,范先生却说算得自家人,一处坐着吃吧,六娘和八娘这才坐下。陆十七还吩咐人送了好酒来,那边厢几个男人喝的欢,八娘就一边给六娘挟菜,边问起六娘别后情况。
说到这个,素来爽利里透着大气的六娘却难得得意的笑了:“八妹,你可记得你端午去临川时画给我的那些你说的什么卡通的画儿么?”
六娘不提,八娘还真给忘脑后去了,从前她们家穷的够呛的时候,八娘还动过心思,想叫七娘做些玩偶拿出去卖过呢,后来她有了武家的收入,又忙着饭庄的事情,七娘又忙着帮六娘备嫁衣和去婆家给婆家人的绣礼,娘又生了小十一,那么些的家务活儿,八娘就把那点小主意给忘到脑后去了。
就听六娘笑道:“我不是绣了两个么?刚好王家的一个姑娘去寻我玩,看了喜欢,就要了去,结果平常往来的亲戚家的小丫头们见了都喜欢的很,问她哪里寻来的,催她又来讨要过两次,我见受欢迎的很,就听你的话,把那些绣活儿给推了,专心做起这个来,拿到人家铺子里去代卖,结果,生意竟然好的很。如今阿蓝闲时,都跟着我做呢,说起你都想不到的,就这短短四五个月的时间,你可知道,我们光凭着买这个,赚了多少钱?”
提到钱的事,八娘顶有兴趣的,又见六娘说起来神彩飞扬的样子,很给面子的惊喜道:“六姐姐快说,赚了多少?”
五娘伸出一个手指儿来,晃了晃,冲着八娘笑。
八娘故意道:“十贯?”
六娘笑着拐了一下:“去你的,十贯我和你显摆什么?足一百贯呢?若不是只我和阿蓝两人做,有时候黄婶也帮着做些,三个人实也赶不出多少来,还可赚的更多,我正想着雇几个绣娘帮着一起做呢。对了六妹妹,你可还能再给我画些样儿来?”
原本叫六娘拒了绣活,是不希望她整天费眼神,也赚不了几个钱,这下倒好,她绣活是推了,却也更忙了。
不过看她高兴的样子,且赚的也着实不少,以后祖母定会把这些钱给六娘做了嫁妆压箱,去了婆家也有底气些,八娘就笑道:“能,反正新年里时间长着呢,我得空就给你画。”
六娘这才满意了。
虽是木结构的房子,可雅间里隔音做的好,倒也听不见外面的喧闹,当火锅刚上,屋里众人正热闹着,就有一个店伙计敲门,待唤了进来,才知道是李家那肥青蛙领着一众朋友过来奉场了。
五郎也是奇怪,什么捧场,这货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不过有陆十七在,也轮不着他担心,陆十七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和范先生告了声罪,正要迎出门去,就听到了李雍那特有的大嗓门儿:“陆十七你这厮太不够意思了,饭庄开业,也不和哥哥说一声儿,合着就没把哥哥我放在眼里呀?”
咦?什么时候爷爷自降为哥哥了?
五郎挑眉看了一眼陆十七。
那边范先生却皱了眉。
人家是州学里的先生呢,哪里看得惯李家这种洒肉纨绔。
陆十七怕恼了曾四哥未来的老泰山,忙出了门,拖了那一身标致性绿衣服的李雍就走:“得,就知道你闻着我饭铺里的酒菜肉香一准香寻来,雅间都单给你留着呢。”
那李雍却瞥到了曾五郎正坐在里面,一想到那日追去城外,却在老夫人处吃了瘪,李雍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冒,思量着得寻这小子点晦气儿去。
欲要争扎,无奈陆十七拉着他胳膊的手紧的很,试了几下没成功,李雍一时也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张嘴就要骂陆十七,却听陆十七道:“混蛋你要再闹,信不信我把你扔街上去?来,给哥一个面子,里面如今可都是我未来儿子的舅舅们。”
李雍这才想起来今非昔比,眼前这长的好看到碍眼的家伙,如今人家有媳妇儿了,好友还另说,大舅爷要是被自己得罪了,陆十七这厮还真得给自己脸子看了。
便不服气道:“哥哥今儿就给你个面子,不过说起媳妇的事儿,哥哥就不懂你了,听说曾家那小丫头还是个黄毛丫头呢,你也看得上?你这不是比哥哥还那啥么?”
离着那雅间不过几步远,且门还开着呢,陆十七第一次有掐死这二百五的冲运。
三步并二步的,把他拖到了余着的那惟一的雅间里,就见伙计们早领了他带来的那些孤朋友狗友们在雅间里坐了,见了陆十七这个南丰城里也一度混的风起水生,如今又降服了李家大公子的主儿,众人都纷纷起身,给陆十七道贺,竟还有那附庸风雅的,还送了贺礼过来,贺礼各异,竟然还有那携了姑娘来的,说是要送他作丫鬟,或者就放饭庄里,充作歌妓得了。
因这饭庄实在气派,里面装修的也是清雅高洁,比城里最大的酒庄只好不差,这些平日只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们,哪里在还把这儿当个正经吃饭的地方,都把当成月风场所了。
陆十七哭笑不得,只得打哈哈道:“美不敢受,哥哥如今是有媳妇的人了,媳妇又是最重声名的曾家小姐,兄弟们这是在害哥哥打光棍么?”
那些人这才罢了,却表示美人既然不收,也不知道再送啥,回头就干脆送了银子来送作贺仪得了。
有银子不收王八蛋,陆十七含笑笑纳。
就叫伙店赶紧上菜上酒。
第一百一十五章节 陆十七的谋算
陪着喝了几杯酒,陆十七想着外面还有一宾客要招呼,且五郎那边也不能离得的久了,估计他自己的老岳山应酬了朋友,也得去见范先生处,他少不得要去露个脸儿,就和李雍打了招呼,起身欲走。
李雍却一把拉住了他,笑道:“且慢,你可知道我明知你饭庄今日得门大吉,为何到现在才来?”
陆十七心道,谁知你又忙什么祸害人的事儿呢?但鉴于这家伙近来也算干了点儿人事,便笑道:“又去哪家瓦子里捧姑娘臭脚去了?”
李雍露出一脸的鄙视:“瞧你那点儿出息?哥哥就不能做点儿正事了?”
一边说,一边神秘兮兮的附到陆十七耳边:“你上回交给我的事儿,成了。”
榨油成功了?这小子倒挺能的。
他不过是告诉了他办法,帮着他建了处油坊,条件是,自己永远占着七成股,油坊的成本却是两人均分,也不知这货是聪明了一回想到了其中的商机,还是脑子又抽了,总之是答应了他。没成想不过一月的时间,他还真把油给榨出来了。
八娘不是常嘀咕用菜油和蓖麻油做菜味儿不对么?现在有了正经八百的大豆油了,想来那丫头知道了一定高兴的很。
可,陆十七看了这肥蛙一眼,不得不抱了怀疑的态度。
李雍收到他质疑的眼神,气道:“爷爷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满嘴里跑火车的鬼话儿,说的还少么?
陆十七恰到好处的露出些惊喜来,笑了笑,道:“你可与你这帮朋友们说了?”
李雍的头摇的象拨浪鼓,他就是再傻,也知道这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他陆十七也能象个人一样的做点儿正事了,难道他李雍就比这长的跟娘们似的家伙差了?
这可是大事儿,再说这小子叮嘱他多少次了,不能轻易对外透露,他要是真说了,以这小子的脾气儿,还不真把他捆了扔盱江里去?合着当他真傻么?
陆十七哪里知道李雍心里他长的跟个娘们似的?见这小子总算靠了回谱儿,也不枉自己交给他事情的这点心,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总算我没看错你,不过这事儿你得先闷肚子里,我那还有点儿事,你今儿也少喝些,回头我找你说话,要是喝多了……你懂的。”
便与众人告了罪,先行去了。
那些人见陆十七一走,原就心里好奇这两人不对付了十多年,怎么突然倒亲近了,就有人忙凑上来给李雍灌酒,一边搭话道:“我说李大公子,这一向和陆长卿合计着做什么大事儿呢?刚还学小娘们咬耳朵,也和哥儿几个说说呢?”
李雍两眼一翻:“那小子一肚子坏水儿,他能做什么大事?哥哥这不是看他小子越长越象个人样子,抬举他么?”
却也真听了陆十七的话,挡了酒,只道:“回头哥哥回府里还有要事儿,不能敞开了喝,可你们都给我吃好喝好了,要不就是不给哥哥我面子,还有,你们以后但凡请个客喝个酒的,都看我李雍的面子,就往这喜来登里来,看看人这饭庄名字起的,多他么体面喜庆?回头要是哥哥在别的饭庄里见了你们,可别怪哥哥我不认识你。还有,哥哥交待一句,谁来了都老实吃饭付钱,别来事儿。”
众人跟他混惯了的,都忙笑着应是。
其实也不用李雍特为吩咐,只今日这些事,也是叫这些富家子弟们都长了眼,色香味俱全还且不说,竟大多是从前未曾见过的菜式,若是请客来这里,那可不是给自己涨脸呢?他们正个个儿吃的砸嘴儿,恨不得明天就再来一顿呢。再说了,就陆十七那小子的饭庄,他们还敢赖账了?
心里也都叹着,没想到陆十七这小子从前与他们一般游手好闲的一个公子哥儿,如今竟还真长本事了,种个田,种的有模有样儿的不说,开个饭庄,竟有这么好的厨子,这小子可是哪里寻来的?
有那还算求点上进的,也都不免多想了两回儿,觉得自己年纪也不少,整天叫家里爹娘惦记着的,不是个事儿。就连南丰城第一混人李雍最近都少出来厮混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干点儿正事了呢?
且不说这边厢南丰城里的公子哥儿们如何。那边曾不疑正陪着县令大人及些好友,在后院那间最大的独立雅间里喝酒说话,听伙计说是临川州学里有名的贤人范教授来访,在三楼一处雅间里正等着博士,请他过去叙话一二。曾不疑女儿的铺子开张,县令大人亲自捧场,且那匾额还是县令大人主持,给挂上去的,又叫了一班人过来喝酒,哪里好走开?陪了一巡酒,就告了个罪,说是临川的范先生来访,要去招呼一二。
县令在南丰城已当差两年,素闻范先生雅名,自然不愿意错失这结交的好机会,便道:“既是来访曾博士的好友,本县也素闻范先生贤名,若是方便,还请曾博士把范先生请来,大家一处吃酒,岂不快哉?”
曾不疑也不知范先生这会儿过来拜访他有何事,只虚虚应了,心里却想着是不是自家五小子犯了什么事儿,出了门,就匆匆忙的跟着伙计寻前头去了。
伙计把他迎到三楼那处雅间,彼此见了面,见自家两儿郎正陪着,范先生小菜吃着,小酒喝着,脸色好的很,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里。
“久闻教授雅名,只无缘拜会,今日能得见教授,实在是曾某荣幸。”曾不疑抱了抱老拳。
“曾博士客气了,”范先生明哈哈一笑,“实在是范某冒昧拜见,曾博士能曲驾来见,范某之喜矣。”
两位未来的亲家一阵寒喧,却半句未放正题,曾不疑也就没放在心上,只当是范教授来南丰城有事,刚好与自家儿郎一道,这才被两个尊师重道的儿子请了来。
便说了县令想请了一处喝酒畅淡的事儿。
那范教授心知人家女儿今日铺子开张,县令在此,想来也是过来捧场的,自不好留了曾不疑在此说话,又知南丰城这在任的县令,官声不错,民望颇高,便随曾不疑去了。
等两位长者一走,八娘立马回归本色,笑咪咪的看着四郎道:“四哥哥,你和五哥哥同是范先生的学生,可妹妹怎生觉得,那范教授看四哥哥的眼神,同看五哥哥半点儿不一样呢?”
四郎淡定的挟了一筷子鱼片,放进嘴里,这才道:“陆十七人呢?屋里好大一只八哥儿,也不快拎回家里挂自家廊沿下去。”
兄妹二人正斗着嘴,陆十七去而复返。
听了话音,笑道:“我们家只养那天上的鹰。可不养什么八哥儿。”
又笑对八娘道:“八妹妹,告诉你个好消息,大豆油的事,估计是成了。”
“真的?”
陆十七笑道:“我回头把李雍叫来好好问问就是了。”
五郎道:“才刚就见你与那小子奇怪的很?什么大豆油,怎扯上他?”
陆十七落了坐,给两位舅兄斟了酒,这才道:“大豆不是如今农人的主要作物么?可这东西便宜的很,我就想着是不是能榨出油来,想了几个法子,就让李雍想法子试了,若是真能成,百姓们也能添些收入。没想到还真成了。这回八妹不用总抱怨仅靠着菜油和蓖麻油做菜,不出味儿了。”
“长卿,你这可是干了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儿呀。”四郎道。忍不住又看了陆十七一眼。他还奇怪爹怎会把八妹许给这个纨绔,没想到这小子倒也有些本事。只是又奇怪,有这天大的好事儿,他怎会让李家那不成器的去做。
便问:“只是这样的大事儿,你怎放心交给李雍?”
陆十七一笑,道:“李家经营着整个建昌军最大的油坊,我若是再另开油坊,岂不是与人为难?李雍倒不算什么,可李员外却不是好相与的,我不过是想做些儿事罢了,也不愿意与李家对上,到时又是麻烦,因此就拉了李雍入伙,不过事先也是签了契书的,我点七成股,这大豆油坊我说了算,且连那油价,也是先定了的。他也翻不了水儿。”
其实大豆真榨出了油,确实是件可轰动整个大宋,且能惊动朝庭的大事儿,到时候各方利益角逐,有些事情,不是他小小一个陆十七能抗的,而李家白捡了这么个便宜,即便是三分利,以李员外那狠辣吝啬的性子,也不会坐视不理,他想白得这利,就得出点力儿,陆十七则既可坐收利益,又把烫手山芋扔到了别人手上。
这手玩的漂亮。
四郎这才露出晃然大悟的神情,对陆十七那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印象,又有了改观,觉得陆翰林家的这位一向名声不怎么好的十七郎,其实骨子里,倒是个成稳有谋算的人,先前他还一直不赞成五郎与他交往的,实没想到,五郎也并非一味儿胡闹。
注:宋人一般以寄禄官职称呼对方,比如包拯是龙图阁直学士(名誉官衔,论官级发傣银用的,非实职,以后有空专门发个贴,介绍一下宋朝坑爹的官制),所以人称包龙图,曾不疑曾官累太常博士,所以一般人会尊称他一声曾博士,和咱现在这个博士,不是一回事儿,其实北宋还有专门表演茶艺或者卖茶水的,称茶博士,呵呵。
第一百一十六章节 九进制算盘
其实,自从八娘知道陆十七把榨油的事儿交给李雍时,就已清楚这家伙在做什么打算,见四哥听了陆十七的话,露出了然的神情,而五哥却只是撇了撇嘴,便觉得五哥在世事洞明上,实比年长了他两岁的四哥,要差一些。
就又想起陆十七对她家几个弟兄的评价,倒是准的很。大哥有才华有能力亦有手腕,只可惜正当壮年,却未曾中了进士,而二哥,他是个正真的学者,为官定能造福一方,为政,于他自己,则未必是件好事,四哥踏实有谋算,虽和大哥性格不同,但实力相当,而五哥,则根本就是曾家的异类,生性跳脱,洒脱不羁,又有才华,未来的路,但看他自己如何走了,倒是小九,陆十七说到小九时,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八娘好奇,兴许陆十七知道对历史的了解远胜于自己呢?有心追问,陆十七只道:“且看着吧,你家小九,总归不是个凡人就是了。”
八娘本就觉得小九这孩子与一般孩子有些不一样,只在她心里,因是自家弟弟,怎么看,怎么就是个口才一流,,思维罗辑叫人刮目想象,又能审时度事的小正太罢了。
听陆十七说小九日后并非凡人,八娘倒是没啥感觉,又一想,甭管以后他再怎样,这会儿还不是天天跟她身后撒娇卖萌要吃要喝的?总归他就是上了天,还是自己的小九弟不是?
倒是陆十七,每常见到小九,都会给他一堆好处,弄得小九只要一见到陆十七,真个比见到自己亲哥还亲,瞧那两人的亲热劲儿,八娘就觉得各种不爽。
暗骂陆十七这货不厚道,明明应该知道什么的,偏就不说,不说也就罢了,还自持作弊器,先见之明的给自己劳好处呢。
歪题了,八娘收回思绪,四郎和五郎听了大豆榨油的事情,也好奇的很,就让陆十七把那李雍叫来,仔细问问。
八娘可不想对着青蛙那张肥脸,又想起一事儿,就道:“哥哥们先坐着,我先领六姐转转去。”
四郎道:“满铺子的男客,可别领你六姐乱跑。”
八娘笑道:“四哥哥可真是,我是小孩子么?自然是有要去的地方。”
陆十七可不想叫李雍见着自家小娘子,回头又是一通废话,那货的嘴可没个把门的,再说六娘可是大姑娘家了,见着外面的公子哥儿,又是那么个德性的,到底不好,就道:“那八妹你就请六小姐铺子里转转,也好给咱们提些儿意见。”
六娘打趣:“哟,这会儿就咱们了,八妹叫的可亲,倒称我六小姐,难道我当不得你一声六姐不成?”
陆十七没想到曾家七娘是个温柔的,这六娘的一张嘴,倒是利的很,一时也有些尴尬,好在八娘嗔了六娘一眼,把她拖了出去。
“你这是拖我去哪里?”出了雅间,外面的风透过窗格吹到站在过道里的六娘身上,微有些凉意,六娘缩了缩肩,问道。
其实八娘是在犹豫,因着柳如水的到来,原本还空间的几个雅间也满了客,就是一层的大厅里,都宾客满座,人气陡然高了不少,且看柳如水点的全是最贵的菜,就知道人家这是来捧场帮忙的,便想着,是不是该去谢一声。
可她又不好留着六娘一人在那里,再加上四哥想见见李雍,问问大豆油的事儿,便索性把六娘也拖了出来。
此时被冷风一吹,六娘便暗叹,就算人家来帮忙的,也不过是帮他陆十七的忙而已,与自己又何干?再说,就算她一片真心的去道了谢,人家柳如水未必愿意看见自己这张脸,还不如去厨房里,吩咐厨子做几个好菜,免费送过去呢。再大不了,多发几张代金卷就是。
想起这个,八娘又笑起来,可不是要发?若是这柳如水能多来喜来登几趟,岂不是给喜来登,做了不化钱的免费广告?
心动不如行动。
八娘拉了六娘:“带六娘娘去看看我们厨房去。另那边还有一间我专留着自己用的茶室,吃了一晚上的东西,我亲自给六娘泡茶消食去。”
才下了楼,就遇着苍耳,八娘问了几句客人们反应如何,苍耳激动的很:“别提多好了,有吃完的客户才一腾出桌子来,就有早在外面守着的客人座了,八娘,你可知道我们如何已经收了多少饭资?八十多贯呢,这要是一晚上都交了饭钱……”
苍耳的眼神,已带了梦幻。
八娘看着好笑,一想到竟然才这会儿,就已经收了八十多贯,心情也跟着大好。就问苍耳:“别的没什么事吧?若是有人寻事儿,陆十七就在三楼,到时候你差人去寻他就是。”
苍耳就灯光下就捏了捏拳头,嘿嘿笑了两声。
八娘白了她一眼,又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苍耳难得觉得这么忙,再加上那摸过手的八十贯,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哪有心情陪她们去喝什么茶,与六娘和八娘打了招呼,八娘又请他去厨房里吩咐一声,给柳如水那间送几个免费的好菜并两道甜点过去,又叫苍耳回头收钱时,多送几张代金卷,苍耳应了,自去办事。
八娘只得与六娘二人去了伙计们休息室后隔出的一间八娘专用的小茶室里。
二人不顾外面的喧闹,说着姐妹之间的话,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很多,直道苍耳来催:“八娘,这会儿客人大多吃了饭付钱了,前头忙的很,我收钱忙不过来,你来帮个忙。”
八娘便叫了伙计来,欲送六娘去三楼哥哥们那里,被六娘拦了:“你且忙你的去,这里正清静,我就坐在这里好了。一会儿四哥五哥要回去时,你再来叫我。”
到底前面是营业场所,乱的很,八娘也就不免强六娘,随着苍耳去了前面的厅里。
果然此时正是客人吃饭喝足,纷纷呼朋友引伴的离席之时。
那大大的柜台,足以庶住八娘的小小身体,八娘便拿了各桌的点单,从柜台下摸出了那特地请刘二郎帮她的打的一张九进算盘,在里面的柜台上摆好,一张一张单子,噼里叭啦的算起帐目来。
几乎是一分钟一张单子的清算速度,算出了每张单子的总额,拿了毛笔,在上面写清,交给了苍耳:“回头每桌的客人来时,就按这上面的钱数照收就是,原价多少,打了八折后,又是多说,要与客人说清。”
苍耳接了,却盯着她手那上长方森框里上下两排还散发着木香的小珠子看:“八娘,这,这就是算筹?”
“嗯。”八娘手下不断,积的一大叠点单,她才算了一半,越算越心喜,就已算清的一小半,粗粗估了一下,也不下二百多贯了,扣去食材的成本,人员工资,还有两年均摊到每天的装修费用,也足争了有五十多贯,何况还有一半没有算呢。
苍耳却对这算筹上了心,又问:“我说八娘,这怎么和我知道的算筹不一样呢?”
当然不一样,这是后世的九进制算筹,和时下大宋才被采用不久的十进制自然不一样,九进制的更简便快捷,不过这个八娘可不会和苍耳讲,只恩了一声。
见苍耳还要再问,八娘这才抬起头,道:“你想学这个?”
当然是想学了,要不自己见她忙着算帐,也不会说这些闲话。苍耳点头。
八娘笑道:“这也容易,刚好你每日租帐也要用到,回头我教你就是。好学的很。”
原本做了这个,就是为了算帐时方便的,这会儿可没有计算器。再说她又不能一直待在饭庄里,苍耳如今负责每天的钱款,之前就想着教她的,只是没得闲空罢了,这会儿苍耳主动想学,她又怎会拒绝?
第一百一十七章节 喜得莲藕
说起算筹,这个时空确实也有了,也不知是谁发明的,但因才出现不久,所用处极少,会用的人更不多。
不过和后世的九进位的算盘不同,这时候用的是十进位法,也不是后世那种上面两个当五珠,下面四个当一珠的款式,而是上面一个珠,下面五个珠,中间有档。算起来麻烦的很。
八娘噼哩叭啦,指健如飞,一通算下来,也不过用了一柱香的时间。
苍耳每常在陆府里,也常见姑母算帐的,见了八娘这速度,已是折服不已。
也不管今日人多事杂,一脸崇拜的看着八娘,死活要八娘教她。
八娘无法,便让伙计拿了白纸来,把珠算的口诀写了下来,等墨干了,递给苍耳,让她先把这口诀记牢背熟,再行讲解。
苍耳喜不自禁,宝贝的接了过去纳入袖袋里,这才想起问八娘:“今晚上进账多少?”
八娘扬了扬手中的那叠账单,忍了好久的笑,被苍耳这么一问,终于再抑不住的浮到嘴角:“猜猜看猜猜看,苍耳,”八娘说着,上前一把抱住比她高了足一个半头的苍耳,低声闷笑道,“苍耳姐,四百八十多贯哦,我们发财啦。”
八娘也问过了,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对今晚的菜式满意之极,抛开今日开业大多是来捧场的不谈,但看这热烈的反响,八娘相信,以后每天的流水,也绝不会少于二百贯。剔去均摊到每日的成本,每天足有五十贯的纯利,如此不用半年,他们就可以收回本金了。
苍耳见她高兴成这样,也是无奈,笑着打了一下她的头,用她常念叨自己的那句话送了她:“八娘,形象!形象!”
八娘这才扬起笑脸,喜滋滋的小声道:“都发财了,还要什么鬼形象,苍耳姐,我从来没这么高兴过呢。”
就是当初从武三娘手中接过那一次性付给她的上千贯钱,八娘都没这么踏实的高兴过。因她在这饭庄里投入了太多的精力,花了太多的心思,来之不易,才显珍贵。
这孩子魔症了,苍耳翻了个白眼。
八娘便留了苍耳在店堂里,自己一路轻哼着小曲,先是去来捧场的武三娘包下的两个雅间里打了招呼,又去了三楼的雅间,推开门,大叫:“哥哥们,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却见李雍还坐在那里说话,这才惊觉自己被胜利冲晕了头脑,下面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尴尬的很。
四郎咳了一声,道:“女子家,就该有女子家的样子,八妹你越来越没个规矩了。”
陆十七忙护道:“四哥此言差矣,八妹还是个孩子呢,这般率真活泼,方是本性,没什么不好。”
五郎暗笑,这就护上了?
倒是那李雍瞪大了眼:乖乖,这么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片,这就是一向自命风流的陆十七的小娘子?
长的倒也算眉清目秀,可瞧那豆芽儿一般的小身板,哪里能和人家柳大家相比?不免撇嘴,满南丰的公子哥儿们,谁不知道如意楼的柳如水爱慕陆十七这小子?偏他从不往如意楼里凑,如今还娶了这么个能看不能亲近的小丫头,李家青蛙兄对陆十七的眼光,鄙视之余,充满了怀疑。
因被四郎训斥,八娘规规矩矩的进了屋,福了福身,这才坐到五郎身边。
陆十七很给面子的问道:“八娘,今儿可是生意不错?”
因有外人在场,八娘含蓄的点了点头,只看她这样子,陆十七也知道今定是大赚了,便笑了笑,对李雍道:“你在这儿也半天了,赶紧回去招呼你那帮朋友去。”
李雍瞪了他一眼,气道:“我说陆长卿,你小媳妇儿来了,你就赶哥哥走?你们翰林府上不是最讲礼仪的?你好歹让你小媳妇儿,敬哥哥我一杯吧?”
当着自家两个哥哥的面,被人叫成别人的小媳妇儿,饶是八娘皮厚,也有点脸红了。便瞪了李雍一眼。看的李雍直乐,心道总算坑了陆十七这小子一回。
见陆十七要发飙,曾家两儿郎的脸色也不好看,李雍极有眼色的起了身,十分矫健的冲到了门口,回头笑道:“弟妹,哥哥今日没准备见面礼,回头一准叫人给你送来。只下次哥可来吃,你可得准备好酒好菜。”
还要再说,陆十七已笑骂:“还不快滚!”
李雍知道再说下去,准落不了好,便速度闪了开去。
陆十七还怕八娘生气,讪笑道:“这混蛋一向这样,嘴里没有把风的。”
八娘却笑道:“这家伙,倒有意思。”又转了头,对三人道,“我刚算了一下账目,今天进账足有四百八十多贯呢。”
陆十七是心中早有数的,见八娘高兴,也就露了露几分喜色,倒是曾家两个哥哥有点惊讶,没想到一个饭庄,一天竟然可进项之么多银钱。不过再一想这饭庄的规模和气派,也就了然。
忙活了一天,陆十七见八娘虽满脸喜色,却有丝掩不住的疲倦,就让八娘在雅间里陪两位哥哥坐着,他去外面张罗,又贴心的叫伙计去请六娘过来,兄妹们一处好说话。又想着八娘才刚也没吃好,只怕饿的很,悄悄去了厨房里,让师傅们做了两样好菜,并一碗银珠米饭,给八娘送过去。
待送走了所有的客人,熄了灯,热闹了一整天的喜来登,这安静下来,四郎和六郎扶着自家老爹,范先生并陈先生三人,上了许十三的马车,一道家里去了。
五郎留下来陪八娘,并着陆十七,和苍耳一道重新盘了账目,又把累了一天的伙计和厨房里的师傅们叫来,开了个小会,把今日客人们的反响细细分析了,又交待了第二天的工作,这才让伙计们去后间里补个夜宵。
八娘到底有些不大放心苍耳一个女孩家一个留在店中,便问要不要自己陪她,苍耳笑道:“你老实回家吧,真要有贼人过来,你留着,不是给我添乱么?”
八娘见自己被**裸的鄙视了,很是郁闷。陆十七笑道:“你放心和五郎回去吧。”
又背着苍耳轻声道:“店里有个伙计,是我以前的小厮,也是一身好功夫,有他帮着呢,再说苍耳的身手可比我强,不必担心。”
八娘这才和五郎放心的回了家,陆十七欲叫自家的马车送她们,八娘回绝了,与五哥一路踏着星光,话起别后情形,往家里走去。
好在喜来登不经营早点,因此第二天八娘睡了个好觉,又去给祖母请了安,六娘端来吴氏给她留着的早饭,在祖母的眼皮下好生吃了,又问了老爹与范先生可议了四哥的婚事。
老夫人笑道:“你范先生清名远播,他家那小姐祖母也看着的,美丽贤惠,你四哥心里也愿意,你爹哪还有不应的?”
八娘就道:“因着饭庄才开业,我也不好留在家里给范先生准备午饭,不如中午大家都去饭庄里吃去?也叫祖母和娘看看八娘的张罗的饭庄如何?”
毕竟不是八娘一人开的,老夫人怕麻烦了,就不愿意去,倒是六娘在边上劝道:“祖母就应了吧,您被孙女儿请了下馆子,别人可没这福份呢,再说也叫娘去看看,省得她整天心里惦记,就是九弟和觉儿他们,难得出去玩一天,也喜欢的很。”
老夫人这才应了。
八娘便要起身回饭庄里去,却听阿蓝来报,说是古庄刘的刘二哥来看望。
“刘二哥怎会这会儿来?他不是应该刚得了假,回乡下去的么?”
便随阿蓝去了正院。
多日未见,自是一翻家长,刘二郎笑道:“昨儿刚在家里歇了一天,因家具大都打制好了,想请府上随个人去看看是否满意,若有那还要补制的,刚好赶着我年节里在家,帮着一起做出来。另家里有些地里的出产,我娘托我送来,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也能吃个新鲜。”
听说是送的老南瓜,并两筐莲藕,八娘大喜,这哪里什么一般的田产,这会儿的莲藕,可是真正的稀罕货。
饭庄里因有南瓜饼的点心,总归用得上,且每日家里也可熬些南瓜粥给老夫人和吴氏朱氏喝,而莲藕,这般金贵东西,刘家竟然一下子就送了两筐过来,不说这东西难得买着,就是真买到了,两筐只怕也不下二三十贯。
八娘忙叫了五郎过来陪刘二哥说话,自己则跑到厨房里看去。
就见两大筐又肥又大,如那七八岁的胖小子手臂一般的白莲藕,喜气洋洋的躺在地上的大筐里,八娘高兴的抱着阿蓝就亲了一口。
又让阿蓝帮忙,挑了五六根最好的自家留下,其它的,则请许十三送到了喜来登。
第一百一十八章节 小娘子与大夫君
因刘二郎急着要走,八娘想着家里也实在没什么好送了,就让阿蓝去寻吴氏,把腌了的鸭蛋,松花蛋并泡的各种如意菜,还有土培的绿色豆芽各装了些,请刘二郎带回去,也算在新年间,给家里添些菜,又因四郎得在家里陪着范先生,八娘有心亲自去瞧瞧,却又走不开,便让五郎跟了刘二郎前去看家具。
只五郎也不懂,去了,也不过是数个数,大概看看情况而已。
八娘送了刘二哥和五郎出门,这才去了店里,虽天色还早,伙计们昨儿得的客人的赏钱不少,今日个个浑身是劲,八娘到时,整个店里哪还有昨晚上一片狼籍的样子,窗明几近,好不容易找来的些绿色盆栽,每一片叶子,都被擦的青翠发亮,因陆四娘制了好些干花,也被八娘讨了不少来,放在不起眼处,因此虽是冬日,满店里也都溢着花的清香。
八娘不喜燃香,这在各种熏香大肆流行的大宋国,也是个异类了。
花瓣的原始的清香,又岂是那熏香能比的?
其实前世时她祖母便曾研究过古代的香料制作,因此八娘也懂些,偶尔也试制了两三种,不过是送陆四娘和武三娘玩而已,她自己却是从来不用的。
也曾有心想着到明春时,收集花瓣,制些精油,不过,估计真到那时,她也未必有时间。
跨进店中,与伙计们都打了招呼,才听说陆十七一早就已到了,想不到他倒挺敬业,八娘问了伙计们是否用了早饭,这才去后院里寻陆十七说话。
一夜好眠。陆十七精神不错,正与苍耳在那里吃早饭。
八娘奇道:“怎么这会儿才吃?”
苍耳有些不好意思,道:“昨晚上才发现忘了拿换洗的衣服过来,这不,今儿一早我就了陆府一趟。陆十七是同我一道来的,所以这才吃,八娘,你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吃些?”
八娘在家里吃了,其实不饿,又一想午间等客人们都走了,他们闲下来,大概早过了午时吃饭的时间了,岂不饿的慌?便也拿了两个热热的素馅包,往嘴里塞,一边还唔唔着道:“看到我早上让许十三送来的莲藕没有?我会头去厨房里,再整两个新菜去。”
两人自是知晓,陆十七笑问:“那莲藕可是哪里弄来的?我大伯母顶爱吃这个,回头我带两根回去。”
八娘心道带回去你们又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便道:“生莲藕你带回去也浪费了,不是不信你们府上的厨娘,只肯定没有我做出来的好,等我回头弄好了,你午后叫伙计送点回去就是了。”
陆十七一想也是。便随了她。
八娘吃了两个素包,自去了厨房里,就见厨房里亦是干净整洁,师傅学徒们个个有条不乱的忙着,井边几个帮工的婆子,也在说说笑笑的洗着菜。
八娘过去叮嘱了几句,每一根菜叶都必须洗净的话,得了保证,这才去入了灶间。
八娘命了大师傅老王任厨师长,他是负责炒菜的,整个厨房里都归他管,见了八娘,老王一边吩啥众人,一边与八娘打招呼:“八小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八娘笑道:“心里惦记着,就来看看,菜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老王道:“都差不多了,今儿一早上我亲自去的菜市挑的菜,都新鲜着呢,对了八小姐,你让你家车夫送来的那两筐藕,可打算怎么用?”
八娘笑道:“这藕金贵,可做的菜极多……”
话还未完,老王奇道:“除了那云英饭,大户人家里,也只生着切片冬天里过过嘴的,这藕还能做菜?”
一般人家,确实是把莲藕当了水果吃,藕生吃性寒,然做熟了,却是冬令的好补品,可与肉泥裹面做藕夹,可做莲藕糯米,可与排骨炖菜,可炒糖醋藕,还可与山药木耳清炒,亦可剁成肉做成莲藕丸子。
八娘笑道:“自然能做,可惜了只有这一点,不能长期供应,今天我就做两个小吃,凡是今日来的客人,每桌各送一份。”
这,这也太大方了吧?
老王无语,不过主家如何行事,却不是他一个下人好置疑的,因此只点了头。
八娘就叫了两个年纪大些的学徒来:“小李,小韩,你们把这两筐藕抬到井边,让几位婆子洗了,记得,别洗断了。一定要冲些干净。”
小李和小韩两人应了声,麻利的把两筐胖藕给抬到了外面。
八娘又叫余下的两个小学徒小赵和小张准备了糯米和精麦面来。再请另一个负责红案的秦师傅选了三四斤上好的五花肉,剁了肉泥,开始准备。
几位师傅都不知道她要如何做这莲藕,都是生性里就对厨艺极爱的,且如今可是吃饭的手艺,不免在一旁看着,好学上几手。
八娘也不赶他们,总归是自家买的人,他们的收入也与店里的盈利状况挂勾,也不怕他们反水。
切藕片,均肉泥,调作料,裹精面,入油锅。那未切的整藕节,则顺着莲孔,灌上泡好的糯米,再封了口,入进大锅里煮上。
才不多久,香气就飘了进来。
临时掌柜苍耳闻着味,就蹭了进来:“八娘,准备什么呢?这么香?”
八娘把最后一块藕夹入了油锅,拍了拍手面,笑道:“自然是你未吃过的美食,等会儿好了,先盛碟子让你和十七哥尝尝。”
又吩咐年纪最小的小赵在边上守着,指着她先前从油锅里捞上来几片已炸的浅金的藕夹道:“等成了这个色,就从锅里杂上来,别炸的色儿太深了,会老,也别半生的就起锅。”
苍耳可忍不住,用手捻了一片,就放进嘴中,细品一回,有肉的香,有藕的熟脆,有面的和软。眉开眼笑道:“陆十七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讨了你这么能干的媳妇?八娘,我要是男子,管你订没订亲,也抢家里去。”
说的一屋子的师傅小徒们都笑。
八娘觉得和苍耳讲道理,还不如自己撞豆腐来的靠谱,便白了她一眼,去寻陆十七说话。
苍耳嘻笑着跟了过去,又缠起八娘来:“八娘,昨晚上说要教我用算筹的呢?那口诀我是背了,可我还不懂什么意思呢。”
八娘被她缠的没法,心想早些教会她,自己也早些落个清闲,难得员工有这么高涨的工作热情,她这当老板的,不是应该高兴么?
就与苍耳一道去了前堂的吧柜里,拿了算筹出来,把那口诀一一对着算盘,拨弄给苍耳看:“下面的一个珠,为一数,上面的一个珠,为五数。一上一,二上二,就是一,拨下面的一个珠子上去,加二,拨二个珠子下去,得三个珠子三数,加三,三下五去二,则上当下一珠,下档去二珠……”
苍耳虽不同一般女子,人却也是聪明的很,八娘细一解说,她便懂了,八娘就让她先练一加到一百,一是如此可熟悉口诀,二是可练指速。
见苍耳懂了口诀的意思,就留了她一个人在那里拨着珠子,自己则去后院里寻了正在她休息的屋里,慵懒的床在她休息的塌上假寐的陆十七:“十七哥,我来问一声儿,今儿我请我全家来吃饭,是要付现金呢,还是可挂账?”
陆十七懒懒的瞥了她一眼,才道:“咱们店里概不挂账。”
见八娘咬了牙,冲过来要揪他,侧身从床上跳起,避了过去,笑道:“我说八妹,男女授受不清,你可是名门小姐呢,咱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可不好。”
八娘也不理他,绕着桌子发狠,陆十七才笑道:“得,今儿我出回血,老泰山家一家光临,乃是陆十七荣幸,不就请顿饭么,我付钱付钱,还请小娘子勿与夫君计较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节 三房探亲
“呸,谁是你小娘子?尽管往你自己脸上贴金吧,觉得你长的俊了?这要隔前世,我包你当个小白脸还差不多!”
八娘见追不上他,索性停了下来,笑道。
但凡有点骨气的男人,大概都恨被人当作小白脸吧,谁知陆十七从来都是个非主流,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倒停了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自恋一笑,道:“原来八妹妹你也觉得我适合小白脸这个挺有前途的职业?那你真得好好努力了。等你发了财,我好生当个富贵闲人,每日里逛逛瓦栏勾院,捧捧名妓香脚,岂不快哉?”
两人正闹着,苍耳过来寻人,见他两隔着桌子打嘴仗,也好笑的很,便对八娘道:“和他哪那么多废话?若他以后再欺负你,你只告诉我,给他一顿老拳,比你说什么都管用。”
八娘大笑,果断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啊。便暗下决心,再忙,苍耳教的那几套拳,也得给练好了。
苍耳这才说,店里已开始上客了,八娘忙问客人多不多,苍耳笑道不少,只时辰还没到,就观现在上座的速度,怕中午生意也不会差。
陆十七也跟着高兴起来。
苍耳这才说明来意,原来曾不疑领着曾家一门尽过来了。
陆十七一听,也顾不上再逗八娘,忙去前面招呼。八娘也跟了过去。
曾老爹看着后院匆匆赶来的三个孩子,自动忽略了苍耳,眼里只余了那一高一矮的两人,遥想着再过几年,也是一对璧人,不禁点头而笑。
“老夫人,叔父,婶婶,两位先生…快快里面请。”陆十七一一打了招呼,便欲把人迎到后院那独立的大间里去,曾不疑却怕影响了他们生意,坚持去三楼里寻了个大些的雅间。
八娘则忙着亲自去泡准备茶水。
说了几句话,二人便被曾不疑赶下了楼:“都是自家人,不必你们在跟前忙活,去做你们的正事儿去。”
因是年节间,范先生和曾家商定了儿女亲事,议好翻了新年,双方皆请媒人上门订亲,便告辞回去。
四郎的亲事这就算定下了,老夫人倒愁起二郎曾子固的亲事来,才论着,京里的兄弟三人托人送了信来,知道阜哥儿同两位兄长在一处,老夫人才放了心,大郎曾子晔又在信中透露,说是光禄少卿晁宗恪看上了二郎,晁家有一女,讳德义,字文柔,这晁文柔小姐虽是世代簪缨之后,实实在在的官家小姐,却十分贤惠,晁少卿有意与曾家结亲,想把小女许给子固,只婚姻之事,乃赖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因此晁少卿方托了曾子晔,来信询问,若是祖母及父亲与母亲同意,他也好给晁家回家。且晁少卿已托了永叔公保媒,永叔公亦觉得是一门好亲,只是晁家小姐虽好,却是年幼,如今也不过与八娘同岁而已,成亲大概还需等几年。
见是永叔公作保,子固既然没说什么,想来也是愿意的,老夫人便问曾不疑的意见,曾不疑想着既是永叔公保媒,那晁家小姐自然差不了,就给曾子晔回了封信,言及曾家离京极远,二郎的亲事,让二郎托了欧阳永叔作主,若是合适,只管请了媒人订下就是。
八娘知道这个消息时,觉得二哥这门亲实在碉堡,那晁家小姐若与自己同岁,二哥岂不是还得独守空房几年?难道大叔罗莉配,果然很有爱?
却不知道京里的曾子固也是深觉不妥,那晁家小姐与自家八妹差不多的年纪,一想到自己的媳妇竟是八娘那么小的丫头,曾二郎真正哭笑不得,可晁家却单单看上了他,老师又从中说和,他哪里好拒绝?只满心里觉得自己年长人家许多,很对不住晁家小姐。
且不说曾子固如何,老夫人并曾不疑夫妇见二郎的亲事也算是定下了,虽说还得等几年才成亲,倒也高兴的很,曾不疑这几天,便看着五郎若有所思。
几个媳妇都很不错,大儿媳吴氏也是系出世家,子固媳妇又是簪缨之后官家小姐,四郎的媳妇也是清流之家的闺秀,这五儿子的性子实不象自己生的,可如今也十八岁了,该到了说亲的年龄,按说,曾家与金溪的拓岗吴家,还有临川的王家,世代联姻,这两家的小姐应都教养的不错,等明年得空了,也让老夫人帮着留意留意。
曾五郎被老父看的心里直起毛,感觉大大的不妙,因此找了借口,没事就往八娘的饭庄里跑,美其名曰帮忙,实则是和陆十七下棋闲逛,十分悠然。
因是新年,曾不疑也懒得拘着他,就先叫他逍遥几天,想着等过了新年,再好好收拾他。
喜来登自开业以来,生意红红火火,因着客人太多,可年节里想找帮工也不容易,陆四娘就叫了院里的几个婆子去帮忙,那几个婆子平常在陆府里也闲的很,又听说工钱另付,很是优渥,总归能争几个钱,府里的月钱又照付不误,哪有不高兴的?
因此在店铺里忙的十分勤快,若是未来的少奶奶满意了,将来总少不了她们好处,再则,家里也有孩子闲着无事的,便想以后兴许能来饭庄里混口饭吃,看如今饭庄的样子,以后再开个分铺也不是没可能,若果真自家孩子过来,争争气的话,兴许以后还能当个管事的也不一定。
八娘也每天在厨房里帮忙,前堂的事情有陆十七张罗,根本无需她费心,再则让她和陆十七意外的是,苍耳从前直爽无伪,如今当个大饭庄的临事掌柜的,竟还有模有样,连招呼客人的事,跟着陆十七学了几天,也越发进益了。
这也还罢了,平常的账单,都是由她结算,八娘抽空看了她算的账,错处极少,且苍耳看似粗心,实则粗中有细,那极少的几处错处,也在她复核之下改了过来,十多日下来,账目竟也叫她弄的分厘不差。
有了这么个既能干又可信的好帮手,八娘和陆十七都觉得松了口气,陆十七甚至破天荒的夸了苍耳一回,苍耳得意道:“怎么样?当初同意叫我来帮忙,没有错吧?”
八娘自是一通马屁,拍的苍耳飘飘然,越发觉得自己责任重了。
陆府里的六夫人见她没出错儿,且自从在饭庄里做了事,人也稳重不少,最重要的是,天天见她脸上都是笑意,虽原先很不认同她在外做事,如今也总算能给她好脸看了,苍耳觉得得到了姑母的肯定,更是意气风发。
饭庄生意好,大家都心安。曾府里早忙着准备新年的一应年所需,没想到的是,到了腊月二十五小年这一天,阜哥儿的父母,三叔父一家归来。
因事先也没收到信,老夫人吃了一惊,才知道原来三叔父任期到了,想着老母春时九十大寿,索性与吏部告了半年假,这才举家回老宅探亲。
老夫人听了原由,这才高兴起来。
朱氏也忙和吴氏按顿起三房一家人。可曾家宅子看着挺大,实则能住的屋子不多,西院的薇园老夫人住了,东院则做了学舍,东院后面是书阁,也不能住人。正院曾不疑夫妇住着,正院的后院又是大郎夫妇并几个孩子住,惟有薇院后面还有几间,可总不能叫老三一家住西后院里去。
吴氏就犯了愁。
朱氏见了,就道:“大郎如今不在家,我搬去祖母的薇园里,也好就近照顾她老人家,就把后院的正屋里收拾出来,让三叔父和三婶住,至于两个哥儿,和四郎五郎同住就好了,还有三娘阿贤,就和七妹八妹同室。”
朱氏一想,这倒也是好主意。只是委屈了吴氏。
吴氏笑道:“都是一家人,母亲又素来体恤我这当儿媳的,老夫人又疼我,服侍她老人家些天,也是应当的。再说,薇院里可比后院宽敞得多。”
因三叔一家一直在外,因此八妹兄妹几人都只是在自家排辈的,如今来了堂兄妹,若按大家里排行,叫的不习惯,不按排行,叫的又乱,索性就叫了堂姐贤姐姐,两位堂兄也是按名字来称呼。
三叔父与三婶原是知道家里穷的,家里摆设,也没什么变化,因此也未在意,等到第一顿上桌,三叔父和三婶见一桌子菜,竟都是从前没见过的,皆忍不住道:“我们原是自家人,哪里要弄的这么丰盛?太过浪费了。”
老夫人笑道:“难得你们回来,这些可是你们八侄女儿单从饭庄给送回来的,她如今忙,一时也赶不回来,等到了晚上,再叫八妹儿回来给你们问好。”
三婶不明所以:“饭庄里订的席?我才还嘀咕呢,那孩子自生下,就没见过面。怎么今儿也没见着。”
老夫人就乐呵呵的把八娘开了饭庄,生意极好的事情说了,又道:“如今家里比从前日子好过多了,你们只管安心的吃着住着就是。”
掐指算算,那孩子也才十二岁罢了,竟还开了饭庄?
夫妇两都有些不信。
第一百二十章节 雪地少年
不过看着二房一家的生活好转,也打心底觉得高兴。
八娘也知道三叔父一家归祖省亲,待厨房里不太忙了,就与王师傅交待了一声,又去寻陆十七和苍耳说了,这才上了来接她的许十三的马车,一路家去。
一大家人用了晚饭,都去了老夫人的薇园里讲话,八娘便回后院洗漱一翻,换了衣衫,因天越发冷了,还裹了那件武三娘送她的白狐毡衣,这才随着提了灯笼的阿蓝,一道去了薇园里。
一家人团坐着,屋里灯火通明,离的远远的,都能听到笑闹说话之声,天上一轮快满的明月清华如水,又有繁星璀璨灼灼。
虽极夜寒清冽,八娘却觉得心里暖暖的。
这般静好岁月,她的今生今世,只愿年年如今日,父母健在,阖家欢喜,兄友弟恭,富足安康。
推了门进去,就见老夫人身边依着的,是个与六姐姐年纪相当的清秀姑娘,也不知听了什么,只抿了嘴浅浅的笑着,一双眼,又大又亮,笑起来又有两个极深的酒窝,说不出来的明利可爱。不用问,也该是三叔父家的堂姐云贤了。
在老夫人左右手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夫人,衣着普通,头上一支鎏金的望月牛簪,与朱氏的温淑不同,眉眼间透着一股精明,又有官家夫人那经年养成的威严,想来便是三婶婶安氏了。
另有两位少年,则在屋子另一头的长案边坐着,正与四郎和五郎二人说着话,一位身着白儒衫,另一位则是一位身青色短袄长裤的居家打扮。两个的相貌差不多,比四郎俊俏些,比五郎沉稳些。
听见开门的声音,众人一齐望了过来,三婶娘已笑道:“这就是八侄女儿了吧?快,过来给三婶娘瞧瞧。”
因着笑,原本那丝精明,便柔了开去,显得极是慈眉善目。
这般爽直,八娘已有好感,又见云贤看着她,抿了嘴露出两个迷人的小酒窝,八娘便偷偷朝她眨了眨眼,这才上前给三婶曲膝福身,行了礼:“侄女云善,见过三婶婶,见过贤姐姐。”
又清又脆的声音,行的礼也有模有样,三夫人原听说这个侄女小小年纪就操持一大家子的嚼用,还以为是个特别风风火火如六娘云晴一般厉害的丫头,谁知真到了眼前,却是清秀瘦弱,一身的白狐毛毡衣,衬的整个人如那瓷娃娃一般,心里便喜欢的很,拉了八娘的小手就揽到了怀里,笑道:“竟是这么个惹人怜爱的丫头,三婶听你祖母夸你,还以为又是个云晴呢,阿贤,你快过来看看你云善妹妹,可不是比你强多了?”一边说,一边又转向朱氏道,“二嫂,当真你这几个丫头,个个叫人喜欢,尤其是八妹儿,看看,就如那画儿上走出来的一般。”
这位三弟妹实在会说话,朱氏一笑,柔声道:“三弟妹勿夸她,这孩子顶不经夸的。要我说,比她贤姐姐可是差的狠了,就是六娘和七娘,也比她懂事些。”
对朱氏这番谦词,三夫人安氏也只一笑,招了正看着这边的儿子:“阿景,阿简,过来瞧瞧你们八妹妹。”
两位少年这才笑嘻嘻的上了前,八娘忙从安氏怀中起了身,给两人也行了礼,叫道:“景哥哥,简哥哥好。”
曾子景也只一笑,曾子简却道:“听五哥说,今日的午饭晚饭,都是你亲手做的菜,从饭庄里送来的,云善妹妹,你的菜做的可真好。我刚还和五哥说呢,回头跟我爹商量,以后我就留在南丰读书了,这样就能天天吃到你的菜啦。”
“简哥哥喜欢就好,只要三叔父同意你留下,善儿天天给你做就是了。”
安氏笑骂道:“你这孩子,就只惦着吃了。”
说笑一阵,八娘坐在云贤的身侧,就见云贤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八娘会意,两人挪到了四郎几人那边,云贤才道:“八娘,你长的真正可爱,对了,我听云晴姐说,小十玩的那几个布偶,都是你给做的?”
“别听我六姐乱说,我针线上差的很,不过是画了个图罢了,都是六姐和七姐得闲做的,六姐在临川时,闲着做这个,两三月里,足赚了近百贯呢,六姐现在可是个小富婆,她没与你说这个吧。回头得空了,我们逛夜市去,到时非得狠宰六姐一顿,叫她给我们买好吃的好玩的。”
云贤又是惊讶,又是羡慕。
父亲是一州知州,母亲管他们极严,平常从来不敢多说一句多行一步的,回到老家来,却发现二伯父家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只是叫她羡慕的很。
从前偶尔也会想起老家的这些堂兄弟姐妹们如何如何,现在真见着了,又是喜欢,又是忐忑,喜欢的是,他们个个儿都让人亲近,忐忑的是,与他们一比,自己太拘谨了,害怕被她们瞧不上。
不过,二伯父已致仕多年,且被夺了官职,如今却算不得官身了,所以二伯母对三位堂姐妹才不那么严的?自己好歹还算一直照着真正的名门之秀官家小姐教养着的,女工女德,在母亲严格的要求下,也是样样不差,兴许也不比几个姐妹差吧?
云贤这么一想,又见八娘笑咪咪的样子,便觉得心底里那份忐忑淡了几份。
就问八娘:“我听祖母说,你在城里开了间好大的铺子?”
八娘笑道:“是呢,这才开张没多久,不过生意还算过得去,对了,你明天若是没事,我带你去饭庄里玩可好?”
云贤皱了眉。
回家一路,她已如那放出了笼中的金丝鸟儿,对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可现在回到家里了,以母亲一向的严厉,又哪里会叫她乱跑来?
正纠结着,六娘和七娘也凑了过来,六娘笑问:“你们两个小丫头,凑在一起说什么呢?”
云贤脸一红,轻声道:“八妹让邀我明天去她店里玩。”
六娘笑道:“那就去呗,你要是怕三婶婶不许,我去和三婶说去。”
云贤这才抿了嘴一笑,低了头。
这丫头也太害羞了些吧?
难道大宋朝的小姐们都是这样的?可六姐不是,七姐也不至于这般动不动的就害羞,武三娘那就不用说了,苍耳算是个异类,就是陆四娘,虽然温婉沉稳,可是行事大气有决断,相较起来,云贤就如那温室里初绽的小花朵儿一般。
不过,自有一股叫人怜惜的气质,十分清雅。八娘有些婉惜,又有些儿羡慕。
可一想到她的前世,也是这么规规矩矩的当着名门小姐的,便把心里的那点儿羡慕丢了开去。
说了会儿话,见夜已夜了,老夫人遣了众人。
第二天一早,八娘早早起来做了早饭,这才见着三叔父,五十多岁,长相与自家老爹相似,只比老爹要胖上不少,也显得年轻的多。一身绸袄,头带冠帽,看着很是威严,长期作官的人,虽只是个知州,算不得多大的官,却也习惯了端着官威,踏着外八字的官步。
八娘因昨日没有见过,便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就见三叔捻了捻比自家老爷短的多的胡须,点了点头,道:“你便是善儿了?昨儿叔父吃那几道菜做的不错,听说都是你做的?”
“正是,叔父若是喜欢,善儿今日就留在家里,为祖母并叔父和婶娘,精心炮制几道。”
三叔父却摇了摇头:“既是开上饭庄,就当好好经营。你只管忙你的正事儿去吧。”
八娘暗暗吐舌,话说,怎么觉着,三叔父比自家老爹,更有当爹的范儿呢?
再回头看看笑的一脸慈眉善目,望向自己的脸上满满的写着“满意满意很满意”几个大字的自家老爹,八娘深深的脚得,自己是比云贤姐幸福滴。
八娘不知道家里是如何准备新年的,只大街上人流越发密集了,到了二十七这天,明明前两天还十分晴郎的气,转眼竟然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
一早上,见下了雪,曾不疑便吩咐许十三驾了马车送她去店里。
因想着下雪天,店里客人不会太多,且厨房里也渐渐上了轨道,除了些特殊的菜式,几个大师傅也都能应付了,八娘就去的迟了些,才跳下马车,撑了伞,想转过巷角走进店里,就见眼前一辆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因那马车特别,八娘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就见车上跳下个小厮,接着,便是位披着银貂裘的公子跳了下来,身姿利落如画,十分养眼。
那少年公子见八娘看他,便撇了撇嘴,露出了笑,满天的飞雪下,那一口洁白的牙,尤显晃眼。
第一百二十一章节 美色当前
当年八娘看83版的《射雕英雄传》时,射雕已经风糜了很多年,可是扬康哥哥依旧瞬间就击穿了她的心脏,成了她心里的永垂不朽。
英俊的无以匹敌。
可是眼前的公子,与康哥哥一比,那更是神级的存在,并且不是在电视里,是活生生的人,站在北风呼啸白雪纷飞的雪地里,嘲她露齿而笑的活生生的存在。
好吧,活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因为一种异样的俊美而心跳加速,站在那里,恍然如坠入梦中。
就见那位俊美的不象话的公了朝她走了过来,笑问:“这位小姐,喜来登饭庄,可是在这附近?”
他这是在与自己说话?
八娘全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着他的脸,一颦一笑,在那漫天的风雪下,无一不美。
“小姐?”狄咏皱了皱眉。见八娘只看着他发呆,心里微有些不耐烦。身后小厮也撑了伞跑了过来,狄咏索性转了身去,就听他身后的小厮道:“公子,小人打听过了,这巷口转过去,就应是了。”
狄咏便对着正在那里发傻的八娘微点了点头,随着小厮往巷口转去。
八娘这才回过神来。
捏了捏自己的脸,疼。显然不是做梦了。
终于叫她见着什么才叫帅哥了。活人版的。八娘只想大笑。
那边许十三驾着马车调了头,扬声问道:“八小姐,中午可要我来饭庄里取菜式?”
这两天都是八娘准备好了菜点,用棉被子裹着食笼装的菜保温送回去的,因早上朱氏吩咐过了今日家里自己准备,不需再送了,八娘回道:“十三,不用了,你只晚上过来接我就成。”
许十三驾马而去。
那边正要离去的狄咏听了“饭庄”和“八小姐”几个字,却是脚步一滞,正要转身去看刚刚那盯着她发呆的小丫头一眼,却听身后“扑通”一声,狄咏忙一转身,不由失声而笑。
就见刚那身着银红裙,襟口绣着墨梅的月白底短袄,披着白狐皮毡衣,梳着高髻的小丫头,四脚朝天的仰跌在地上,手中的粉色画梅的油纸伞,也跌出了好远。
好吧,看人家跌成这样,还笑,是自己不厚道。
想叫小厮去扶她,又觉得不好,见她皱眉忍痛想爬起来的样子,好似跌的极痛,到底心有不忍,亲自上前,抿着嘴忍了笑,蹲下身,伸出了手。
八娘觉得自己这回脸丢的太大了。若不是自己贪图美色,哪里会出这样的大丑?一个没注意脚下,就滑倒在地上,还是这么个实在算不上太雅的姿势呀天。
狠狠的瞪了眼前的俊美公子一眼,无视了他那双伸出来的手,自己撑着爬了起来。
狄咏被她瞪的一怔,复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闷闷的笑了起来。见她又弓腰捡起滚落到一边的伞,才道:“你也是要去那喜来登饭庄?”
“你是来喜来登吃饭的?”
“算是吧。”
“那随我走吧。”
见她笑,羞怒交加的八娘撑了伞哼了哼,走到了狄咏的前头,刚那小厮才跑过来,忙把伞举到狄咏的头上。
三人一行,进了铺里,就见陆十七正依在柜台上与苍耳说话。
听到动静,抬眼一看,眼前那贵气公子一张风俊神郎的脸,倒叫他一愣,又见八娘的衣服上明显沾了雪泥,腿还一拐一拐的,也顾不得那贵公子,忙上前道:“这么大的雪,你走着来的?摔着了?要不要紧?”
“不小心跌了一跤,又没什么事儿,十七哥,你怎突然这么罗嗦了?”
八娘边说,边落了伞,交给苍耳在柜里收了,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两个客人,便对陆十七道:“十七哥,这两位客官是来用餐的,你招呼一下,我去厨房里看看。”
一边说,一边又跑到门口,刚入门的时候,忘了脚上沾了雪,便跺了跺脚上的雪。
陆十七被她逗笑,摇了摇头,这才看着那位公子,笑道:“客官是要用饭?”
“是,不过除了用饭,还另有一事,不知曾家的八小姐可在店里?在下寻她有些事情。”
陆十七挑了挑眉。
打量了狄咏一眼,才指着跺完脚上的雪,正往里去的八娘道,笑道:“公子是要寻她?那位便正是你要寻的曾八小姐。”
又冲着八娘叫:“小八,这位公子寻你呢。”
你才小八,八娘对这称呼很是怨念,从前也没听他这么叫过自己嘛,转过身,先瞪了陆十七一眼,这才问狄咏:“请问公子尊姓?不知寻奴家何事?”
奴……家?
这两个字简单亮聋了陆十七的耳。鬼丫头什么时候,也学会自称奴家了?
却见那位公子道:“在下狄咏,受友人柴正纯所托,给小姐送些东西,”一边说,一边转身,对身后的小厮道,“去车里,把厢子搬来。”
“柴十九?”八娘都快把这么个人,给忘到脑后去了。狄咏提起,也十分意外。
狄咏点了点头,又从袖中掏出封信,递给八娘,道:“这是柴兄托我送给小姐的信,还请小姐收下。”
八娘微皱了一下眉头。
柴十九这是什么意思?给她写信?且还叫人送到了铺子里来。
拿着信,问狄咏:“请问狄公子,柴十九来了临川?”
狄咏大概是知道她与柴十九的关系的,见她一口一个柴十九,倒也没有意外,只回道:“没有,因我来建昌军公差,柴兄知晓后,顺道托我送来的,我因有公差在身,只到今日才得了闲,又听说八小姐在这里开了铺子,因不便去府上拜访,这才给送到了铺子里来,还请八小姐见谅。”
八娘点了点头,道了句“有劳了”,便请陆十七请了狄咏坐下。自己则转身穿过前堂,入了后院,并对店里的伙计道:“一会儿客人的厢笼到了,给我抬到后院去就是。”
自己则先去厨房里巡了一圈,这才回了她休息的屋里,拆了信。
叫八娘意外的是,这千里迢迢送来的信,廖廖数语,不过是询问别后之情,又略提了自己在京中的事情,别无其它,对那帮他送信的天人之姿的狄公子,也是只字未担。
直到陆十七亲领着伙计们抬了那送她的大箱笼,八娘这才傻了眼。
若大的箱笼,长足有五尺,宽也足有三尺,这得是送多少东西这用得上这么大的箱子呀?
待两个伙计并狄咏和小厮和车夫把箱笼抬进来退了出去,八娘才把信扔到桌,上前开了箱笼,里面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几匹云锦,几匹蜀锦,还有那千金难寻的一匹的蜀锦珍品灯笼锦,再还有两张一红一白极为整齐的貂皮,并一张漆黑发亮的狐皮,另则是些杂书和京里流行的小玩意儿宫花,彩珠等物。
八娘盒上箱笼盖,那些书和小玩意儿也还罢了,可那名贵的贡品锦缎和皮草,叫她如何收下?
陆十七并不知道狄咏口中的柴正纯是何人,见了这一箱东西,问八娘:“那柴正纯是何人?从前可没听说过你有这么**朋友,出手可够大方。”
“我四哥五哥的同窗,京城人士,五月时我随我爹去临川,他路上搭了我们雇的船,这才见着的,因是四哥和五哥的同窗,我祖母怜他一人在外求学不易,时常会送他些吃食,一来二去,这才同我们家熟了。”
却没有提柴正纯可能是亲王之子郡王身份的事情。
八娘这才想起,以柴十九的周到,不可能单给了她一封信,便又重新开了箱,翻了翻,里面果然还有封给父亲的信,这才放了心。便问陆十七:“那位狄公子呢?”
“在二楼寻了处小些的雅间,安顿了他主仆三人,怎么了?”
八娘摇了摇头,道:“十七哥陪我去一趟,这些东西,太过贵重了,也不知柴十九送来什么意思,我去问问那位狄公子。”
陆十七想起八娘那句“奴家”,只觉得牙都酸倒了,笑道:“我这牙还得留着好生吃饭,酸倒了可不行,我可不愿意跟着你去受那罪,要去自己去。”
“关你的牙什么事儿?再说陪我走几步路,受什么罪?”八娘奇道。
陆十七哼了一声,才笑道:“奴家?我说八妹,你还能再酸些不?平常也没见你在我们面前称什么奴家,咱们大宋女子的谦称儿,实在不怎么适合你这位优秀的穿越人士。咱能不装不?哥觉得你从前一派自然大方的范儿,就挺好。”
八娘想起自己一早上念图那点儿美色丢的丑,不由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