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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全文阅读

作者:凤七     名门财女txt下载     名门财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七章节 偷溜出门

    曾子固又略问了几句话,就打发了潼墨。复又叫了八娘过来,把柴十九的信递了过去,原来八娘也听说家里有人来送礼,只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柴十九打发的潼墨来的,一听之下,也是满脸惊愕,待曾子固说还有她的信,心里暗骂了柴十九几句,也只得接了过来。

    二哥的脸色十分难看,这可是八娘头一回见道,有心当着曾子固的面把那小子的信给撕了,却又觉得当真那么撕了的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便当着曾子固的面,开了信封,把信笺给取了出来,也不过是薄薄的一张,并无他话,不过是平常的问候罢了。

    看信之前,八娘还担心这小子在信中会说些不着调的废话,现在看完了,虽通遍全是废话,然着调的很,自是大舒了一口气,原本悬着的心,也安安稳稳的落回了它该待的地方,笑着把信笺递到曾子固的手上,道:“我原还以为有什么事情想托我的呢,不过是平常问候罢了,二哥你也看看。”

    曾子固接过扫了一眼,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叮嘱道:“你到底是个姑娘家,便我们自家人知道你是性子疏阔,因此叫人喜欢的,但到底外面的人不知道,若是将来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来,到底于你不利,以后与人交往时,可当注意些。”

    八娘是满心的委屈,心道我哪里没注意了?就算和别人不注意,和这位柴大公子,她可是注意了又注意的。

    一想到那日这家伙在船上附在她耳边说的那话,八娘就不自觉起一身鸡皮疙瘩。她还敢主动去招惹他?

    然这话不好对曾子固讲,只得点头就是。

    曾子固素来疼她,哪里舍得真训责?见她一脸的委屈,转而一想,自家的小妹,自己还不信么?便缓了脸色,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道:“没事就去玩吧,柴十九送了些东西来,说是不少吃食,你也去看看。”

    待八娘出去了,曾子固才打开自己的那封信,同八娘的一样,也不过是些问候之语。曾子固折好信笺,放到桌上。想起上回子老师给他的回信,已确认这柴十九,应该是永和亲王之子。

    当今天家年界五十,却无子嗣,命运实在和赵家王室时的仁宗皇帝相似,故而大臣们就每常上书,让皇帝在亲近的宗室子弟里选个德才兼备的王子立为储君,然哪有男人不想把手中的权利握在自己手中的,何况这权利实在是天下至高。

    就算总有一天要传位于人,那也得是在他死之后。

    多少亲生的儿子为了权位还要谋害老子呢,他又如何能放心一个将来要代替他行上天之命的侄子?

    且他还想着自己生一个呢。

    因此一直强压着立储之议。

    皇帝有皇帝的想法,然大臣们也有大臣们的想法。

    因立储之事,最近被提的多了些,那些宗亲王室们个个蠢蠢欲动,各显神通,现如今京中的情势,实在是微妙的很。

    柴十九前一段滞溜江西,远离盛京,未必和立储之议没有关系,不过他在这节骨眼上又回了京中,却又叫人拿不定主意,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曾子固骨子里其实是个学者,而非一个政客,看了永叔公的信,就更不想趟入京中那滩子混水里。

    何况他如今连个进士都不是,和京城那朝堂之争,八杆子也打不到一起去,柴十九若有那争储之心,八成是和永叔公有些关系。欧阳永叔如今是大宋仕林的盟主级人物,他又是老师平生最得意的门生,这般迂回的走自己这条路,一是避开了别人的目耳,二是能取得出其不意的效果,否则,柴十九之前又怎会投其所好,送他那么些珍贵的孤本?

    曾子固想着不由皱眉。

    所谓国富民强,河清海晏,不过是表象罢了。

    如今大宋冗兵冗官冗费,又有西夏大辽等国虎视旦旦,虽大宋国兵力不弱,百万兵士强守边疆,夏辽等国自不敢轻举妄动,但到底是个心腹大患。一旦大宋国内风起云涌政局不稳,难保那两国不会联手对付大宋。

    且春天时天家重病一回,百官们没有不纠心的,一旦天家病逝,举国大乱是必然之势,只这话却没有一个人敢明着讲出来。

    这也是为何天家病愈之后,朝中上书立储之事不绝的主要原因。

    不过天家心里到底怎么样的,没有人知道。

    且不说曾子固在书房里思虑不已,只说八娘去了库房里查看柴十九送来的节礼,其中竟然有一整箱的黄雀,这名满大宋的美食,八娘是如雷贯耳,只不知真吃起来,有几许美味。

    另还有些闲时翻看的话本野史,正是她的最爱,还有些精美的贡品布帛,一箱新巧但并不贵重的头面首饰。

    此外,还有一箱子补品。

    这些东西千里迢迢送来,虽不说有多贵重,但也见送礼之人是用了心的。

    吴氏一边归类整理,一边奇道:“从前也没听说过柴公子,可是你二哥在京里时的同窗好友?”

    六娘也奇怪这柴十九为何让人从京里送了节礼来,见吴氏问,回道:“不是,是四哥和五哥的同窗,从前在临川里,因喜欢八妹做的吃食,也常遣了人去我们家的。”

    吴氏一听是四郎和五郎的同窗,也就罢了,虽这礼比寻常人家的贵重了不少,但那柴家公子既是京城人士,且家里也是富贵的,倒也正常。

    到了晚上,因并未订到酒楼,就在自家正院里设了香案,拜月萦香,待合家一道吃了晚饭,老夫人因年纪大了,陪着朱氏吴氏祖孙三代婆媳聊天,曾不疑和曾子晔曾子固三人自是被人请去参加诗会,其它的人都打算去街上游玩。

    五郎就私下拉了八娘,说是陆府上陆十七兄妹二人有请,要单独活动,待其它兄妹们都出了门,五郎这才拿了个包裹,拉着八娘出门,到了门外,才发现有辆马车等在那里,因过节,马车行里的生意火爆,很难订到一辆,这车,还是托了陆十七弄来的。

    兄妹二人上了马车,五郎笑道:“快把包裹打开,里面是我寻的一套觉儿的衣衫,估计你穿着也刚刚好,大嫂新做的,觉儿还没上身过。”

    不仅有衣衫,五郎还细心的在里面放了梳子和一支碧竹簪。

    八娘一时也是玩兴大起,这是要让她女扮男装呢,好在她年纪还小,换上男装,也就是个男童,别人若不细瞧,根不看不出异样来。

    八娘利索了脱了外面的衫裙,套上觉儿的长衫,用墨绸腰带系好,又散了头发,重新梳了一个髻,拿了碧竹簪绾上。

    白衣墨带,粉面如雕,活脱脱一个美少年的样子。

    五郎看的满意之极,打趣道:“这是谁家的美少年?若是再长几年,宋玉之姿,柳下风采,只怕一出门,也是蔬果盈车呢。”

    八娘白了他一眼,正经问道:“五哥哥,我这样子到底成不成?”

    “成,太成了。我原还想叫你扮作我的小书童,就瞧这样子,得了,我扮你的书童好了。”

    八娘也被他逗笑,嗔道:“五哥哥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这样的小公子,有你这么老的书童么?”

    “五哥哥,这要是被爹和娘知道了,不会骂我们吧?”八娘有些不放心。

    “不会,我都按排好了,到时候早些回去,你在车上再换回自己的衣衫,神不知鬼不觉的。爹和母亲不会知道。”

    兄妹二人一阵说笑,就直奔了如意楼。

    因如意楼里今晚有一场由知军大人亲自发起的诗会,城中有些头脸的文人,基本上都会到场。

    难怪武家也会在这如意楼里订了雅间呢,原来并非单为赏月之故。

    八娘一阵后悔,早知道诗会就办在如意楼里,她还不如应了武三娘的邀请呢。

第七十八章节 青蛙公子鼠目男

    不过转而一想,跟在五哥身后,还能近距离接触那些才子们,总比坐在雅间里,等别人传诗上来要海皮的多,这就好比看演唱会,电视前看和现场看的感觉肯定不一样。

    又想到大概老爹和大哥二哥也去了如意楼,八娘不由担心:“五哥,若是被爹和大哥二哥发现怎么办?”

    五郎哧笑道:“说起来你胆子挺大,真遇着事儿就不成了吧?也不想想,爹和大哥二哥能在寻常的席上坐着?八成是陪着知军大人坐在最好的雅间里呢,再说到时候往来应酬,哪里还有闲空看楼下的人群?”

    这一说,八娘也彻底放心,一劲儿欢喜起来。

    “对了,今儿不仅有诗会,还有歌妓的表演,就连来香阁的头牌柳若水也去了,到时候还会献唱,都说柳若水唱功了得,今晚也听听,看看是不是真的人如其名。”

    还有歌妓?

    其实有官妓也不算什么,所谓官妓,都是在官府里落了籍的,有固定的服务年限,到限后,则可去官府消籍,到时候你想继续为妓,人官府还不承认呢。

    且此时的官妓,深受文人们的追奉,和后世的娱乐明星们也差不多,一般店铺开业,或者宴请,都少不了她们的身影,甚至很多官府的活动,也都会寻了官妓参加,就比如每有新酒上市,为了卖的好,官府也会请了官妓前去充当促销员。

    这还也不算什么,甚至连大多数人家的婚嫁都少不了官妓的影子,那有钱的人家在迎亲时,一般也会请了名妓助阵开道。八娘这是没有见过,若是见到了,还不大跌眼镜?

    实在大宋国还真是妓女们的天堂呢。不管你多大的官,你也不敢强令官妓们陪你困觉,否则被人知道了,你就等着被弹劾被法办然后收拾收拾铺盖滚回老家吧。

    官妓们非但受到政府的保护,略有些才华名气的,还深受文人士子们的敬重追奉,其疯狂程度,丝毫不比后世的大婉明星们的粉丝差。因此妓馆瓦子里那些才貌俱佳的美女们,不知道活的有多滋润幸福。

    不时就到了如意楼附近,因人实在太多,五郎只得和八娘下了马车,交待了车夫几声,在这里等着,又怕被人流冲散,就携了八娘的手,举步往如意楼走去。

    入了如意楼的门,穿过一道不长却被装点的十分雅致的游廊,这才在店伙计的引领下入了大厅,里面已满满的都坐了人。

    五郎就寻了处不打眼的地方,陆十七赫然在座,原以陆十七的身份,还有他在南丰城里的人脉,要个不错的雅间也是易事,但受了曾五郎所托,这才委委屈屈的窝在了人员混杂的大厅一角。

    见到曾五郎,陆十七笑着起了身,两人见了礼,陆十七才注意到躲在曾五郎身后的小少年:“这位是?”

    还没问完,见那长的粉雕玉琢般的小少年冲着自己调皮的直眨眼,怎生如此面熟?

    再一细瞧,差点儿笑出了声。

    难怪曾五郎叫自己订了这么个隐蔽的位置,想来曾家的老爷和子固先生也定是知军大人的座上客,这曾八妹想来,可不是要掩人耳目些?

    不过曾八妹这性格,倒投了自己的喜欢。

    拉着两人坐下,就有小二重新沏了茶水送上来。人声顶沸,也没法儿聊天,好在不时知军大人就隆重登场,一时厅里安静的针落可闻,知军大人说了几句开场话,接着就有歌妓上场表演,等那热场的献唱结束,诗会这才算正式开始。

    各处桌上都有笔墨伺候,一时只闻下笔之声,因有计时香,待一柱香燃完,众士子全都落了笔,便有店中的伙计挨个儿收了,着人送到知军大人的雅间里。厅中的士子们,有那自觉写的好的,自是满脸喜色,若是就是此了知军大人或者子固先生的赏识,对自己总是好事,那些家贫的,秋时入京,或可得到资助,那些家里原本有钱的,觉得有子固先生的一声赞美誉,比得到奖赏更令人惊喜,再则在这样的群贤俱集的诗会上若能一举得冠,诗名自能远播,且若是诗作能被柳如水姑娘传唱,岂非一时之美谈?

    陆十七原本就不喜欢作什么诗做什么词,他自己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的很,而五郎则是不敢,万一他要是得到认可,免不了要见自己老爹和大哥二哥,到时再想脱身,只怕难上加难,因此这一桌两人根本连笔墨都没有动。

    因陆十七交游甚广,作了诗,余下的也不过是看表演等那评诗的结果罢了。就不时有人过来与陆十七打招呼,又见曾家五郎也在座,只那小公子面生的很,倒也相谈热欢。

    正聊着,就见一个胖胖的一身绿色锦衣满脸肉的家伙蹭了过来,摇着把折扇,看也没看曾五郎和八娘,对陆十七笑道:“咦,这文人聚会,陆十七你来干甚?难不成咱南丰城里的浪荡子,什么时候也改邪归正,要作起诗来了?又或是看中了那柳如水姑娘,也来献殷勤?听哥哥一句话,十七郎,这儿不是你待的地儿,敢紧的回家去吧。”

    陆十七眼都没落在他身上,只朝着五郎曾子翊笑道:“年年办诗会,真是越发不如了,也不知知军大人若知道堂堂雅人共聚的诗会来,来了一只会犬的肥猪,该作何感想。子翊,你可知道为何咱大宋人只爱羊肉不吃猪肉?”

    五郎笑着摇头:“但听长卿兄分解。”

    “无他,其皮太厚,其肉太肥,其味太膻尔。”

    八娘见这二人讲的一本正经,实在忍不住笑,只得伏在桌上,却还控制不了双肩一耸一耸。

    那边的绿青蛙却是怒急而红了脸,脸色极是难看,只再肥的青蛙兄,也止不住有人捧臭脚的,果然他身边就有一个长的贼眉鼠目的纨绔骂道:“好你个陆十七,连我们李大公子都敢骂,你是不是不想在南丰城里混了?”

    陆十七一脸无辜道:“这位兄台说的是哪里话?我只与子翊兄弟在谈咱大宋美食之事,何论骂了李大公子?难不成,在你心里,李大公子就是我和曾兄所论的肥猪?李大公子一表人才,你作此喻,实在是太过份了。不说李公子生气,我都气不过。你若是这般污蔑我们李大公子,可别怪兄弟不给你面子啊。”

    说着又是一声冷哼:“不过,这位兄台倒是好大的口气,我陆十七在南丰城混不混得了,你个贼眉鼠目入不了爷爷我眼的东西,也配在这里叫嚣?敢紧的滚离爷爷我眼前,要不我挖你的鼠目。”

    “你……”那瘦鼠目哪里想到陆十七还会倒打一耙,可实在是无法反驳,只得堂目结舌。且若李大公子不给他撑腰的话,这陆十七他也当真得罪不起。

    五郎心里也看不上李家这二货混蛋,都纠结是些什么废物?却也不想闹起事来,引起别人的注意,他可是带着八娘过来的,若是平时,刚好杀杀那李二货的气焰,也让这货知道,南丰城里还轮不上他翻了天。今天则罢了。

    又见李大公子的脸都气绿了,正待发狠,五郎笑道:“原来是李大公子,也来参加诗会?我听说今日柳大家可是来了,李大公子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我等身上,还不如去寻思阙好词,若得了柳大家的眼,一时传唱,岂不是让我们南丰城里的文人学子们个个嫉羡?且以子翊之见,今日若柳大家果然能选了诗词,也必是李大公子之作。”

    绿青蛙同学一想,今天有知军大人在,且曾家老爷和子固先生又是知军大人的座上客,得罪了曾五郎也不好,再说真在知军大人主持的诗会上闹大了,岂不是打了知军大人的脸?便恨恨的一甩袖子,转身挤了出去。临行前自是放了狠话:“陆十七,你给哥哥我等着。”

    待人走了,陆十七才冷着脸“呸”了一声,复又笑道:“子翊,真想不出来,你连这样肉麻的话都说得出口。”

第七十九章节 月下踏歌

    五郎没好气的笑骂道:“你明知道我今天不能被人发现,还惹他做什么?”

    “看他不顺眼而已。”

    陆十七一边说,一边拿扇子敲了敲还伏在桌上笑的八娘的肩:“曾八公子,人都走了,可以透口气再笑了。”

    八娘这才抬起头来,一张脸已憋的通红。

    陆十七笑着摇了摇头。

    恰在此时,一翻歌妓表演之后,众人千呼万唤的柳如水柳大家终于隆重登场。

    立时,整个如意楼里再无喧哗之场。

    二楼的表演台上,一位美的惊心的女子飘然而至,广袖长裙,飘逸如仙。高冠美髻,额间点黄,映的原本就无一不美的五官,更如那出水芙蓉一般。

    远远的看着,恰如那在水一方的洛神女。

    待众人反应过来,便是阵阵惊叹。

    就是八娘,也不由得惊叹此女之美。

    柳如水微微一笑,启唇清吟,一阙张先的《天仙子》般如银月流泻,清音高绝,缓缓而出。

    “《水调》数声持久听,午醉醒来愁未醒。送春春去几时回?临晚镜,伤流景,往事后期空记省。”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待听到那句“往事后期空记省”时,八娘已痴了过去。

    一时,便忆起前世,其实不过才年许而已,她却感觉前世前生,已是两个轮回。不觉嘴角就露出些许苍凉来。

    一曲终了,下面叫好之声不绝,大概柳如水十分喜欢张先的词,又唱了一道他的《千秋岁》,里面一句“心似双丝网,终有千千结”,年少时深受琼阿姨毒害过的八娘,自是熟悉的很。

    接着,柳如水又唱了一道欧阳永叔年青时的游玩之作《临江仙妓席》,八娘意外的很,想不到受到整个大宋的文人推崇的永叔公,竟然还有这等风流之词。

    只一想大宋文人素来风流恣意,如自家二哥那样严于自律苦耽于书卷的真正少有。也就释然。

    三曲终于,柳如水便拜谢一圈,正要退下,可好不容易见着名誉建昌军的头牌花魁,众人哪里会轻易放她就此退台?因此哄然大叫:“再来一首,再来一道。”

    其疯狂之态,实在象极曾八娘前世时去明星演唱会时的盛景。

    若是往常,以柳如水之名,绝不会多留,然今日毕竟是中秋节,且建昌军最大的官也在此,除了知军大人,还有县令大人也在,她不好不给面子,再三呼叫之下,柳如水复回了台上,笑道:“谢众位抬爱,如水便再唱一首。”

    也不多话,说完,微一停顿,便复开了腔。

    这回,却是唱的范希文的《苏幕遮》。

    正是那天八娘在曾子固案上看到的那首。

    八娘再次惊讶。

    那些婉约艳柔之曲,她唱的有如溪涧清流,而这苍悲之音,她亦能唱出金戈玉石的磅礴之气。凝神静听,实如天籁。

    待唱完,却是比先前更令人群激动沸腾,那鼓掌之声,亦是连绵而不绝。

    柳如水退场后,知军大人那处雅间里便有人踱了出来,接着就是知军大人本人,一位四十许的中年男子,身材中等,留着长须美髯,虽身着便服,却也气度不凡。

    因后面二哥曾子固和老爹曾不疑都鱼贯而出,八娘心虚之下,忙低了头去。其实便是她随便看,老爹和二哥也发现不了她,一是她毕竟着了男装,曾老爹和曾二哥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家可爱乖巧的女儿和妹妹,能大了胆子着了男装出来疯玩,再则,这大厅之中实在人满为患,数着人头看过去,她也被前面身高的人挡了。

    既是知军大人出来了,那诗会上所作之诗词,便是排出了名次。

    一百多名参与的,也不过只举前三名而已,竞争倒也激烈的很。

    陆十七和曾五郎都饶有兴致的听着,结果前三名出人意料,并非南丰城里曾有才名之人。因不认识,二人都失了兴趣。报了名次,接下那三阙词便被人吟诵出来,八娘前世所读所背之词作,都是流传了千百年的,因此并不觉得这三阙词有多好。

    倒是曾五郎道了句不错。

    陆十七听了,却兴趣缺缺,拉了曾五郎道:“行了,后面不过是唱和之作,你爹和你二哥,还有我伯父却不得,大约都会出两首应景之作,咱们回去一样能读到,与其在这里人挤着人,还不如出去逛逛呢。”

    “说的也是。原还想着带小妹去放灯的,只事先也没准备着。”五郎回道。

    两人皆起了身。

    八娘也跟了出去。

    陆十七边走边笑道:“这个不难,我家女眷也来了些,都在楼上呢,外面有丫鬟小厮守着,她们应该带了灯笼过来,我回头去要些就是。”

    出了门,五郎想着陆家的马车还在外面巷口候着,就道:“你去寻你家下人拿几个灯笼来,我去与你家接我和小妹的车夫说一声儿,让他去放生河那边等着。完了你就在这边等我们。”

    三人分了手。待再回来时,陆十七手里果然提了三盏特别精巧的小灯,专用着放河水里飘流许愿的那种。

    一盏玉兔灯,一盏月里嫦娥,一盏普天同庆,都是应景儿的。

    八娘看的喜欢,就统统接了过来把玩。

    陆十七和五郎见她喜欢,也只是一笑,因街道上人实在多,又怕她被人挤着了,便分立于八娘的两侧,缓缓走着。

    城中的放生河离的较远,直走了半刻钟的时间才到。

    此时已是月色西斜的夜深之时。正是放河灯人最多的时候,好不容易,才找了处能临河的地方,八娘也未准备什么许愿的纸条,何况她也不信如此许愿,就真能实现了,只是图个好玩而已。

    亲手放了灯,三人临水而立,赏观月色夜景。

    放生河上,各灯小灯静流,河岸两侧,亦是络绎不绝的盛装美女们,个个打扮的都如画儿上走出来的一般,让人大饱眼福。

    远处又传来歌声,清越嘹亮,十分动听,又有欢笑之声。

    “走,去看看去,当是有人在踏歌了。”

    曾五郎也是喜热闹的,何况今夜可以大大方方的看各色美女,三人便往歌声传来的方向踱去。

    果见那处正围着一群人,待挤过去,才见一圈宫装女子,联袂而舞,相持踏歌,婆娑月影之下,却如那九天上的仙会一般美纱绝仑,如梦如幻。

    看了片刻,另一处也闹了起来,远远看去,竟是四位老者,也忍不住效仿美女们踏歌之举,树影婆娑亭台楼阁的影照下,老人们亦是边舞边歌自得其乐,引起的阵阵叫好之声,丝毫也不下于宫装美女们这边。

    大宋的老人都如此热情奔放,可见生活幸福指数实在是很高。

    这中秋之夜,有如华丽的一场大舞台表演,看热闹的,参与表演的,个个尽兴若此。看着看着,八娘心里生起种莫名的感动,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寂寞。

    这里的一切原本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里的一切原本她哪怕做梦,也不会梦见如此繁华盛世般的盛景。

    放生河对岸,不知哪里又燃起了烟火。

    八娘觉得眼角微湿,低了头,又抿了嘴笑了起来。

    从前一切都远了,远的再也回不去寻不着,只是她午夜梦回时的一点念想罢了。

    她如今亦生活在一个太平盛世里,有那么多的亲人,有那么多她曾经不敢奢望的亲情和疼爱宠溺。

    这一世,她要活得鲜衣怒马恣意幸福。

    “八妹,冷不冷?”陆十七看她抱着肩萧萧瑟瑟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那样子,让他心中不合时宜地,莫名其妙的生出一种静寂的感觉,这么个小丫头罢了,怎会让人感觉到一种孤独的凉意?

    陆十七摇了摇头。

    “谢谢十七哥,我不冷。”八娘抬头笑道。

    月色清辉下,那一脸灿烂的笑,晃如那满天繁星,还有那徐徐落下的烟花一般绚丽。

    陆十七有如一剑击心。

    呆在那里。

第八十章节 似曾相识

    怎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

    就如在哪里见过一般?

    陆十七摇了摇头,晃去了心里那丝异样。

    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左右摇摆之下,索性丢开了心中所想,拥了曾子翊的肩膀,笑道:“走,子翊,在这儿站着也没什么意思,四处逛逛去,天色还早呢。咱们也看看满南丰城的美人丽景去。”

    话一出口,才想起边上还有个小丫头在呢,一时有些讪然。

    五郎白了他一眼。

    这还早?都大半夜了。

    不过中秋之夜,通宵游玩,不到天边朝云破涌,八成的文人雅士们是不会老实回家的。

    一年里难得有几次可以玩的这般恣意,这本该是个狂欢夜,何必非得和自己过不去?

    若是平常,五郎自然会陪着这家伙闹腾,不过他身边还站着八妹呢,哪里敢真尽兴儿玩个通宵达旦。

    “要闲逛你自己闲逛去,我今儿可陪不起你,还得和八妹一道回家呢。”

    陆十七扬起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你倒是个好兄长,得了,我送你们去马车那边。”

    八娘本就觉得夜深微寒,偏陆十七那扇子带来的风直往自己身上吹,就不客气道:“我说十七哥,这天又不热,你没事晃悠扇子做什么?风流公子不是这么当的,你要这因为这个受凉病了,还得陆姐姐照顾你呢,再说,为装那风流样儿连累得自己生了病,不是笑话?”

    还好自家哥哥们不爱装这213.。

    陆十七被她这么不客气的一说,不由看一眼手里的扇子,扑哧笑出了声,敲了敲她的头道:“你还别说,我也觉得怪怪的。我堂堂男子汉,自该有横刀立马之气,学那些酸书生做什么?不过你这小丫头嘴倒利的很。你好歹给我留些脸面不是?”

    “我是很想给你留,可你走我边上,一直帮我扇风,这殷勤我承受不起,若是我这么得病了,那请丈夫抓药的钱,还不得我自家出?没得因为照顾你面子,就叫我自己受苦叫我家破财的。”

    八娘白了他一眼。

    五郎见从来只有说人没有被人说嘴的份的陆家十七郎,在自己妹妹面前吃了瘪,乐得哈哈大笑。

    只心里也奇怪八娘素来有礼的,怎会单对陆十七这么不客气。

    其实八娘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不过陆十七总让她有一种想打击的冲动。

    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陆十七身上有一种东西,是她熟悉的很的,只是再一细究,却也不明所以。

    陆十七被五郎笑的讪然,只好摸了摸鼻子,自嘲道:“曾五郎,你也别笑我,小八妹可是你自家的妹妹,这么鬼怪精灵牙尖嘴利的,以后头痛的又不是我,该我偷笑才是。”

    五郎回道:“承蒙你惦记了,我家小妹乖的很。”

    陆十七也不理他,倒看着自己手上的扇子,有心想扔了,只一想,这绢纱扇面上的花儿朵儿,可是四娘一点一点绣的,到底是自家妹妹的心意,若扔了,回头四娘问起来,他少不了一顿埋怨,只得收到了袖笼里。

    心里又暗怪自己还不如真正书香世家的曾五郎落拓,不由一阵惭愧。

    八娘其实倒是真想多玩些时候,老实说这中秋节,实在比她前世生活的那个世界要有意思的多,眼前帅哥如云美女如织,月圆星灿灯影如钻,偶又有烟花绽放有如千树花开,叫人流连忘返。

    只,如果真耽搁了回家的时间,可不是玩的,若是被家人发现她着了男装同五哥出去厮玩,她顶多是被骂几声,五哥哥估计得挨板子家法伺候。

    因此也只能念念不舍的往回走了。

    陆十七便说起饭庄准备的事情,一时也寻不到合适的铺面,倒是厨子牙行里给介绍了两个,看着还不错,但陆十七也不在行,还等八娘有空去看看。

    菜做的如何,八娘倒无所谓,但关健是刀工如何,且厨师也是要讲天份的,自己是个半调子货,理伦强于实践。若真正想把饭庄开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招牌菜,还得有几个好厨子能学着把那些菜真正做好才行。

    八娘就道:“别的也还罢了,十七哥,厨子和厨房里打杂的伙计,必须是有卖身死契的,否则再好的手艺,也不能要。”

    “这是自然,你当我傻么?”陆十七气闷道。这小丫头人不大,平时也可爱乖巧的很,倒一谈起正事来,一脸老气横秋的样子。

    八娘也只一笑,继续道:“若有那手脚利索,人又机灵的,也不防买几个,总归我们也要多培养必个人,日后要开分铺,用人的地方多着呢,不怕花时间。我这两日也在整理食谱,你要是有什么建议,得空也与我说说,到底你在外头惯了的,什么好吃,什么菜式受欢迎,比我了解。还有,那些老字号的饭庄酒楼,咱们也比不了,我们也想想,除了菜式,搞个什么特色出来,别人学不上也模仿不了的,也吸引客人,留些老客。”

    一个店还没开起来,这丫头就想着开分铺了。陆十七无语。

    一行说着话,就到了马车那里,三人挥手告别,五郎扶了八娘上了马车,自回府里去了,在车上换了外衫,又重新绾了发髻,把脱下来的觉儿的衣服折好,路也行了一半,虽离家不算太远,但路上行人太多,马车行的并不快。

    “五哥哥,你看,那边是不是六姐她们?”

    五郎一听,也伸出头去张望,一行人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可不就是自家的兄弟妹妹们?

    叫车夫停了马车,五郎招手:“四哥,六妹,我们在这里!”

    六娘几人正走的脚酸,一见车上那伸出头来的正是家自五哥,且还有那露了半张脸正冲着她们笑的亦是八娘,几人忙跑了过来。

    “五哥,八妹,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马车是?”

    “陆府上的马车,”五郎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扶了六娘和七娘上马车,又抱了簧儿也丢了上去,“累了吧,你们和八妹一起先回家,我和四哥还有觉儿走着回去。”

    又见四郎的肩头还坐着小十娘,也抱了小十,丢进了车里。

    六娘和七娘走了一晚上,一双脚正又酸又痛,此时坐在马车上,长舒了气,喜道:“还好遇上你们了,要不真是走不动了。”

    一边说,一边揉着脚裸。

    “八妹,你和五哥去了陆府?”

    “陆家在如意楼订了雅间,我和五哥去坐了坐,不过人太多太吵,评了诗词,听了柳大家献唱,我和五哥就出来了,还去了放生河那里放了灯,这才回来的。”八娘答道,又问六娘几人晚上都去哪里玩了。

    原来除了如意楼,所经之处大抵差不多,只不过没有遇上而已。

    回到家,去了正屋里,老夫人黄氏也不知听了什么好笑的,正笑的欢畅,边上的吴氏朱氏还有阿蓝也都满面笑容,见了一众孙儿孙女并重孙儿回来,老夫人伸手搀过簧儿和小十,笑问:“这一晚上去哪里疯了?”

    小十娘细声细气的说了,簧儿饿的很,就转头对着吴氏道:“娘,簧儿饿了,月饼还有没有?”

    吴氏笑着去端月饼,阿蓝也忙跑去帮忙。

    老夫人看着阿蓝的身影,笑叹道:“阿蓝这丫头倒是个灵俐可人的,只可惜了命不好,回头与你二哥说说,看能不能帮帮这丫头,既能投入我们家避难,也是个缘份。”

    朱氏忙应了。

    不时吴氏和阿蓝端了两碟子月饼,并且托盘装了几碗热汤来:“一直温在锅里的,都快趁热吃些,不够锅里还有。”

    八娘道:“估计爹和大哥他们回来也饿着,嫂子可给爹他们留了没有?”

    “留着呢,”吴氏笑道,又转头问老夫人,“祖母你也吃些儿?”

第八十一章节 访亲不遇

    老夫人摇头:“晚上贪嘴多吃了些,这会儿还觉得的饱饱的,还好你们娘儿几个陪我说话到现在,这才觉得好些了。你们自己吃吧,我看着你们吃的欢,就高兴的很。”

    吴氏和朱氏都忙道:“老夫人您可真是,胃不舒服也说一声,哪怕叫我们揉揉呢。”

    老夫人笑道:“你们一个月子里,一个忙了一天哪有不累的?我也只是年纪大了,身上老毛病常有的,不必担心。”

    一边的阿蓝丢了手上的碗,脆声道:“不是还有阿蓝么?从前在家里也总帮我娘揉捏的,老夫人您以后身子不舒服了,就叫阿蓝给您揉,保管您觉得舒服的很。”

    老夫人夸了一句“好孩子”,催他们快吃了去睡。

    吃了夜宵,送了老夫人回院里,因老夫人极喜欢阿蓝,又知她跟着七娘和八娘一屋,反累得这两个丫头挤一张床上,自己屋里本就宽阔,也比两个丫头的屋里舒服的多,且还空着一张床,原是留着六娘给她守夜用的,她心疼孙女儿,一直不许六娘同她睡,打发了她回自己屋里,老夫人就留了阿蓝在她屋里歇下。

    众人见她喜欢阿蓝,自不会反对。阿蓝因得了老夫人的眼,也喜欢的很,见老夫人强留,也就留了下来。

    七娘去后院里拿了她的洗漱之物并换洗的衣服,一并送了过来。

    安顿好老夫人,众人这才各自回屋。

    吴氏本想着曾老爹父子三人还没回,欲留着服侍,也被朱氏打发了:“你累了一天了,明儿又要早起,哪里等得了他们,快去睡吧,大郎二郎同你父亲都不是讲究的人,一会儿回来老爷有我服侍着,他们兄弟两个自己伺候自己就是了。”

    吴氏也着实累的够呛,听了这话,自回后院里睡去了。

    大概是昨儿晚上都累着了,八娘因没走什么路,第二天倒起的算早,帮着吴氏一道做好了早饭,其它人才陆续起床,等人都齐了,团聚着吃早饭,就说起过了节要忙的事情,曾老爹不放心秋种,自是要去南源庄,曾子晔和曾子固则是要参与乡试,过了乡试,才能去京里赶考,四郎五郎自是要回临川,老夫人和六娘决定与四郎五郎一道回去。

    六娘的嫁妆也要着紧准备,乡试于曾子晔和曾子固不过是走过场,也不紧张,而考虑了这几日,四郎同五郎也决定这回听从老师的建议,不参加科考了。

    曾子固就决定去趟城外的古庄刘,顺道送阿蓝去她舅家,又得了老夫人的嘱咐,若是她舅家不愿意收留,就把阿蓝留在家中,实在不行,送去临川与她作倍也好。

    家里人自然无人敢反对。

    阿蓝忙给老夫人道了谢,若不是大宋不兴磕头,阿蓝真就跪下去给老夫人磕个响头了。

    心动不如行动,曾子固决定今日便去,刚才过完节,那古庄刘的父子两也当在家,刚好打听木材行的事情,嫁妆那是六娘要用一辈子的,马虎不得。

    吃了早饭,让阿蓝收拾了一番,又叫新来的车夫许十三套了马车,这就打算出门了。

    阿蓝在曾家住了几日,一家人待她又亲和,自是不舍,临行前去与老夫人并朱氏告辞,老夫人怜她,叫六娘准备了两贯钱:“丫头你拿着,虽说是自己母舅家,只留些钱在手中总不是坏事儿。”

    阿蓝哪里敢接,两贯钱呢,就推拒道:“老夫人可别,一应用的,八小姐都给我准备好了,再说舅舅从前顶喜欢我的,不会对我不好,且我也自己也能作些绣活儿,补添家用,想来那未见面的舅母也不会为难与我,府上收留了我,已是大恩,在府上这几日,家里人个个对我都好的很,阿蓝岂能再拿这么多的钱?”

    “让你拿就拿着,就当我给你以后出嫁时添的妆了,原先我也拿不出这么些钱来,如今托你八姐姐的福,家里日子过得去,这才给你的。我如今年纪也大了,不知道能活几日,兴许以后也再见不着你这丫头了,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朱氏和六娘喜她灵俐,也就劝她收下,阿蓝见老夫人这么说,只得收了。

    因有那家具画样的事情,到时候还需八娘与刘家父子细说,因此八娘也一道去了,到了古庄刘,因阿蓝还是四五岁时去过舅家,并不记得住在哪里,许十三便先赶着车,打听阿蓝舅家的住处,因阿蓝并不知道舅舅姓名,因此也没问出来,四人只得先去了刘老伯家里。

    果然刘二郎也在家中,见曾家来人,自是高兴的很,忙请了几人进院里,相互见了礼,便问起阿蓝舅家的事情,刘老伯因是村里老人了,听说是嫁在城中的姑娘,又生了女儿后故去的,便知道了是哪家,只是叹道:“这可不巧,你舅家自你娘去世后,在村里住了一年,后你舅母生了场大病,把家里的地典了出去,家里就断了生计,再后你舅舅也不知寻着了啥活计,就与你舅母一家去了外乡,前些时候听人说是去了福州那边,只也没个确切的消息。就是要寻人,只怕一时也没个准消息的。”

    阿蓝听到这里已经呆住。

    她一心投奔了来的,以为凭着自己勤快,还会绣活,能帮家里争些钱,舅母就算不喜,也不会撵了她,再说舅舅从前疼她,自然会留下她来,到时不但可以照顾自己的外甥女,而且这外甥女还能给家里争些收入。

    所以阿蓝一直觉得她投奔舅家,是肯定能留下来的。可现如今她惟一的去处也断了,以后怎么办?

    曾家已经救了她的命,那李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她就是再不懂事,也知道的,如果曾家留下她,就是给曾家寻麻烦,她又不是那知恩不图报的人,怎好再厚了脸赖在曾家?

    可,现在要怎么办?

    阿蓝茫然的看着天空,就觉得面前几人都离得自己远了。

    八娘见她难过的样子,心疼的很,这个小姑娘也不过才十岁罢了,比自己还小两岁呢,死了爹娘,被后娘卖了,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打算奔个亲,这亲还无音无讯了。

    若是自己,又该怎么办?天下虽大,并不是处处都能容人的。

    还好自己穿到了一个好人家,虽穷些,但有那么多人爱她疼她。

    幸福果然是要比较才能感觉得到的。

    “阿蓝……”八娘知道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是废话,切切实实帮阿蓝解决生存的难题才是根本所在,可那句“你去我们家吧”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不想给自己家找麻烦,可她想帮帮这个可爱可怜的女孩子。

    便望向二哥。

    眼巴巴的样子,落在曾子固眼里,就心疼起来,妹妹是个很善良的人,但又精明的知道有些事情不是她能拿主意的。让阿蓝躲他家几天是一回事,长住则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这孩子是有家的。在母舅家和在自己家是两回事儿。

    但他又岂是见死不救的人?祖母行前不是说过么?若是这丫头投亲不成,则送到临川去陪祖母,反正老人家孤寂,就是有六娘在,六娘平常操持家务,也累的很,哪能事事周全的?这几日看着,阿蓝也是个机灵勤快的,心性也好的很,不如就送到祖母那里,也给老人家添一份欢乐,再说不就一个小丫头而已,总少不了她一口吃的。

    便安抚的揉了揉八娘的头,笑道:“阿蓝也不要愁,总归我们不会丢下你,老夫人不是喜欢你么?回头你刚好随了老夫人去临川,给她老人家作伴去。”

    没想到阿蓝回过神来,却摇了摇头:“不,阿蓝不能再给先生家寻麻烦了。几位小姐和公子救了阿蓝,阿蓝已经感激不尽了,岂能再只顾自己,不顾先生家为难呢?”

    八娘见二哥开了口,跟着劝道:“也没什么为难的,前头你被卖,本就不合咱大宋国的律法,那李霸王要是真寻麻烦来,我们也不怕他,再说你悄悄儿去了临川,只要不被人发现就成了。”

    “那也不成,”阿蓝摇头,“就算李家那边没事儿,我那后娘若是知道了,也麻烦的很。就算被卖这事儿作不得数,我可还是钱家的女儿呢,虽说子不言父母过,可我晓得,以我后娘的为人,若是知道我躲到了曾家,到时候没准还得再卖我一回,若是再吵嚷起来,只怕她还要赖府上拐了我。到时候叫我如何有脸面对老夫人她老人家,还有先生小姐们?”

    曾子固想了一想,便道:“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寻个法子,从你后娘手上再买了你来就是了,你放心吧,县衙里我还认得几个人。只是若这般,你就真入了奴籍了。”

第八十二章节 要开木器行

    阿蓝这才觉得自己有了希望,原本还觉得前途茫茫的,叫曾子固这么一说,似乎前路就在眼前,只要不连累了曾家,入个奴籍也算不了什么,她如今倒不是奴籍,可连活路都没有了,只要能好好活着,不比什么都强?

    “先生,入奴籍我也愿意,何况能服侍老夫人那样的善人,是我的福气。”

    见阿蓝同意,二哥也有办法解决麻烦,八娘倒象比阿蓝更高兴,握了阿蓝的手,长舒了口气,喜道:“就这好了,以后你也算是我们家的人了,我原还舍不得你呢,现在坏事也变成好事了。”又转头拍曾子固的马屁,“二哥哥,我就知道你最有本事。什么难事都难不到你。”

    曾子固好笑,留了两个丫头喜极而泣的在那里叽咕,与刘老伯说起正事儿来。

    刘老伯也听刘二郎说了曾家要买制家具的木料,见曾子固问起来,就笑道:“这倒也巧了,老头子我从前也认识几个木材行的掌柜的,既是先生家需要,我就豁出老脸去帮先生看看,且我做了一辈子木匠,于木材上也能分辨一二,不怕到时候买错了料。”

    其实木材的选择,八娘自己就是个专家,刘老伯能帮着引见个木材行就好,但既然刘老伯愿意帮忙,她不用出头,到时候想法子跟了去,引着刘老伯选自己看中的木材就行了,还省了到时的诸多口舌。

    得了老刘伯的准话儿,也算是了了一桩事,八娘就把图样儿都拿了出来交给刘老伯:“上回刘二哥也看过了,说除了些雕花还要给老伯看一下,照着做是没问题的,只是时间赶的紧,到明春也就几个月的时间了,且冬天大冷时作漆也不行,所以还得赶工,就辛苦老伯了。”

    “这雕花,我手艺倒也能做,不敢说有多好,只老头子雕出来的花件,也还能看的,”刘老伯看了会儿手上的图样,捻着胡须笑道,“不过八娘这些图样子,也实在精美,只怕要多花些时间,不如先做好,等明春暖和了再上漆?说起上漆,这些家具打造出来的话,不说我和二郎手艺如何,但凡能不出差错,木料再选的得当,这些家具,就是上上品。不过老头子和二郎都不善漆工,若由我们来上漆,就可惜了些。”

    刘老伯边说边摇着头。

    “这个不难,刚好八娘认识一位世代做漆艺的老先生,手艺是难得的好,只怕满大宋也找不出几位比他手艺的更好的人了。回头看能不能请那位老先生帮帮忙。反正老伯你也说了,明春才作漆,不急。”

    刘老伯这才放了心,有心想说什么,又是欲言又止。

    八娘见状就问道:“老伯还有什么要说的?若是工钱的事情,只管开口,我也知道这些家具难做的很,只因是我家六姐的嫁妆,不好将就了。我们来时,也请示了爹娘,这些家具都制出来的话,便给您和刘二哥付上三十贯的工钱。工钱不算多,但我们家家境如此,还请刘老伯担待则个。”

    刘老伯听了这话,不高兴道:“八娘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头子和二郎虽是庄户人,却也不是那为利忘义的。再说也要不了三十贯钱,二郎在铺子做大伙计,活儿比这辛苦的多,也不过才两贯钱一月的工钱罢了。你们付二十贯,便顶天了。”

    见不是工钱的事情,八娘松了口气,也为自己凡事都为利益上想而小惭愧了一把,便笑着给刘老伯道歉:“都是八娘不对,老伯可快别生气了。三十贯钱不算多,我自己画的样儿我清楚的很,不说别的,只这些雕花就费工费时的,若是给别人,人家三十贯钱根本也不愿意给我们做。”

    又见刘老伯犹豫不决的样子,奇道:“老伯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您只管说就是。”

    “这,八娘,你这图样子,老伯说句实话,若是能做出去卖,只怕满江南路,也找不出几家的木器行里能比的,老伯觉得若留着,当真是可惜了。”

    这一说,八娘已明白刘老伯是看到这图样儿动了心,不过她却不能顺手就做了人情,这图样儿,她以后还有用处。

    然却也不想让刘老伯太失望,毕竟这位老头人还是很厚道的,且这回帮着做这套家什,也算是帮了自家的大忙了,便笑道:“老伯这般看好八娘画的图样,八娘也高兴的很,只是这图样儿不单是为了我家六姐作嫁妆才画的,以后还有些别的用处,要不我就送给刘老伯了。”

    刘老伯听了这话,已知道这图样儿自己是得不着了,不过原本就是自己起了贪心,实在爱这套家什,这才有了奢望的。如今人家说了有他用,他哪里还好意思再勉强,便笑道:“是老头子我贪心了。”

    八娘索性道:“老伯也别急,这图样儿我虽留着有用,不能送给老伯,但八娘也是有原因的,只说给老伯听听,您是老人家,见识比我个小丫头要多的多,我说出来,老伯就把我当作自家的侄女儿,也给我点意见。”

    人家可是名家之后,刘老伯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八娘抿了嘴一笑,继续道:“八娘年纪虽小,可素爱饬些玩意儿,对家什用器十分喜欢,平常去了别人家,也总爱看那些家什摆件儿,且从前送了刘二哥一个椅子图样,也得刘二哥看中,制出来卖了出去,听刘二哥说,很受欢迎,如今这套图样,刘老伯也觉得好,其实八娘一直想间开木器行,觉得自己心里想了那么多家什样子,不用浪费了。只八娘年纪小,又不懂这些,何况找合适的匠人,也不是容易的事情,且这里面又有木材的来源要考虑,我家哥哥们都不常在家中,没个人帮衬着,因此才一直拖了下来。老伯和刘二哥虽说也是认识不久的,但老伯和刘二哥的品性,却叫八娘很敬重,便想着能不能请老伯出山,帮着八娘,八娘也不说雇用的话,就算老伯和刘二哥三成的股,争了钱,给你和刘二哥分利,亏了钱,不碍你们的事儿,刘老伯觉得如何?”

    刘老伯万没想到八娘会说出这翻话来,就连曾子固一旁听了都惊讶,自家八妹从来有什么事情,都爱寻他商量了的,可这开木器行的大事,她却连提都未曾提过,这是她临时起意?

    可看她说的头头是道的,哪里是临时起意的样子?分明是想了很久的。

    倒不至于不高兴,只一想到这小丫头整天想那么多事情,明明是个女儿家,偏费心的事情,比自己这个兄长都要多,一时心里即惭愧,又心疼,还有些隐隐的不快。

    这不快又似生八娘的气,又似生自己的气。

    便看了八娘一眼。

    八娘这会儿也没注意到自己二哥的情绪,只看着刘老伯。

    三成的红利,刘老伯说不动心是假的,不过他一是没有想到八娘竟打的开铺子的主意,难免惊异她一个小小的娘子竟然有胆识要开木器铺,二是觉得就算他和刘二郎帮忙,受人三成利,也心中有愧。三是,老头也不相信她一个小娘子就真的能把个木器铺给开起来。

    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忙看向曾子固,看他这位作兄长的是什么态度。

    见曾子固脸上并无其它的表情,仿佛八娘说的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心想,难道八娘说的开铺子的事情,曾先生同意的?

    这就不好不表态了。

    “难为八娘你如此看得起老头子和你刘二哥,不过三成利我们可当不起,也不说别的,只要用得着,我和二郎自是要帮忙的,二郎如今在铺子里当伙计,也是托了八娘你的福,只开铺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小事儿,八娘还是回家再与曾老爷和兄长们商量商量才是。”

    “这是自然。”八娘笑道,回头看了曾子固一眼。

    曾子固就知道这丫头看向自己的意思,事后怎么说,那是事后的事情,如今眼前,却要帮着八娘把事情圆了的,便搭了话,对刘老伯道:“即是老伯愿意帮忙就好,不管成不成的,老伯这份心意,子固就先代妹妹谢谢了。”

    他说话的份量,和八娘又不一样,刘老伯这才真相信曾家是有这打算。

    此时被刘老伯打发出去村头的屠夫家买肉的二郎也回了院,而刘婆婆听说家里来了客人,也从领居家串门子回了家。

第八十三章节 买卖人口

    正事说完,曾子固就和刘老伯吧啦起农耕之事,八娘和阿蓝自是帮着刘婆婆准备饭菜,到了中午,铁蛋和狗蛋两人回来,见到八娘,也高兴的很,又问了觉儿的事情,就被刘老伯叫了过去。让两小子把平日写的字,做的习题拿出来给曾子固看,帮着指导一二。

    别看这两小家伙平时欢的很,到了大宋有名的才子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行了礼,虚心受教,恨不得把平日不懂的都一齐儿问了。

    刘老伯看着,心思就活泛起来。

    如果曾家真的开了木器铺,他和二郎去了城里,有了稳定的收入,接了老婆子过去,把家里的地先佃给别家种了,岂不是也能将这两娃带到城里,入了曾家的学舍?

    这么一想,就恨不得曾家的木器铺子马上就能开起来。越发觉得改日陪曾先生去木材行里选木材,还有帮着曾家打嫁妆家什该拿出全身的本事才行。

    吃了午饭,便赶着回城,与刘老伯约了日子,因刘二郎也要回城,并乘了曾家的马车一道走了,刘婆婆还热心的去地里拔了些秋天新出的菠菜,早白菘,还有秋茄子等蔬菜,并新收的花生等物,让八娘带回去。

    因都是地里现采摘的,八娘也欢喜的收了,几人这才回了城。

    到了家,见阿蓝又回来了,众人又是欢喜,又有些可怜这丫头,俱作了笑脸,老夫人更是拉了阿蓝的手笑道:“可见你这丫头是和我们家有缘份的。”

    曾子固便与曾子晔私下把阿蓝的事情说了,曾子晔道:“二弟,你一向都在家中,应酬往来的事情本就极少,这事儿就交给我办吧。李家那边也未必为着个小丫头就同我们家计较。”

    曾子固见大哥这么说,自然依他。

    第二天曾子晔就去了钱家的油盐铺里,同钱娘子直接说阿蓝如今就在他们家,因阿蓝被卖之事,手续本就不合律法,且这事传扬出去,钱婆子只怕要被要左右邻里背地里骂是个黑心的后娘,钱婆子虽不在意什么名声,可到底当初卖阿蓝的事情,很叫人非议,近来好些老邻居都不来她家铺子里买东西了,宁可多走几步去别家,只因不值她的为人。若是阿蓝跑回来,那李家再来要,她不敢得罪了李家,还得把阿蓝给交出去,若前头这非法买卖的事再叫官府里知道了,有存心要害她的人去报官,她也吃不了兜子。

    曾子晔把这些利益一暗示,那钱婆子本就是个奸滑的,哪里听不懂?心里已有些害怕,曾子晔见她被露出惧怕的神情,就笑道:“其实你家丫头逃到我家,也是我家小妹喜欢,又见她求的可怜,这才收留了两日的,我们也是今日才知道,要不然早给你送回家来了。只是可巧我家老祖母回来见着了你家丫头,喜欢的很,又听了这孩子竟有这么个遭遇,怜她可怜,就打发我这个孙子前来问问,能不能买了你家阿蓝,给我家老夫人做个小丫鬟去,我家老夫人也说了,因喜欢这丫头,愿出二十贯。”

    当初卖给李府上时,也不过是十五贯罢了,如今平白得了二十贯,钱婆子哪有不愿意的?左右这丫活的死活从来不在她心上。

    不过一想到李家若是知道阿蓝被曾家重新买了去,到时候来寻她要人,她怎么办?

    便讪笑道:“那贱丫头能得您府老夫人那么尊贵的人喜欢,是她的福气,连我这当娘的脸上都觉得增光的很,您府上老夫人,那可是有诰命的,咱南丰城里有几个能比?只是您也知道,那李府上我一个寡妇婆子哪里敢得罪,这要是以后寻了来……”

    曾子晔也不待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冷哼道:“难道在你钱婆子心中,我家就不如那李员外家了?你怕得罪他家,就连我家老夫人的面子都要泼?若真是这样,我也没话说,县衙里我也认识几个人,前儿中秋晚上,我还同县令大人和知军大人才一道吃了饭的,我倒不信,那李员外家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官,我家老夫人四品的浩命,买你家一个丫头还买不了了?”

    现官不如现管,曾家老爷和他家二郎深得如今的知军大和县令大人尊重,钱婆子也是有耳闻的,又一想那李家人虽恶,但她到时候只把责任推到曾家要强买上去,想来李家也不能拿她一个良民怎样。

    这么一想,忙腆了笑,拉住正甩了袖子就要出门的曾子晔:“大官人你可别生气,都是我钱婆子糊涂,你家老夫人喜欢那丫头,是那丫头八辈子才能修来的福份,我这当娘的,怎能拦了这丫头的好前程?就依你,只是这卖身的钱……”

    “大官人可不是乱叫的,我也当不得。二十贯,只能这么多了,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把那丫头送衙门里去了,你若要人,直管往衙门里要去就是。再说都是街坊邻居的,也这么多年了,我家是个什么情况,钱婆子你想来也知道的,能出二十贯,也是看在我家老夫人的面上的,我们家又不缺个人手,平白无事的花二十贯买个丫头做什么?”

    这话钱婆子哪里能信?

    要说曾家从前没钱是真的,可最近不知是发了什么财了,竟连马车都置办上了,再说没钱,合计都当别人是傻子么?

    不过曾家人虽和善,这个大郎却是个能人,又是经过商见过世面的,哪里是她能糊弄的?又见他把话说死了,也再不敢讨价还价,忙应了:“瞧您说的,二十贯也不少了。”

    曾子晔也懒得与她废话,见她同意了,便领了她直接去了牙行里重新立了契书,又去官府里上了档,这么一办好,阿蓝也就真成了曾家的一个婢女。

    钱婆子得了二十贯钱,慌不跌的把那四张交子揣进了怀里,就如被那天上掉下的金叶砸了个正着,一路笑咪咪的哼着小曲儿回了家。

    曾子晔办完了事,收好阿蓝的卖身契,顺道去拜访了一下县令大人,这才回了家。

    见到卖身契,阿蓝悬了多日的心,才算是真放了下来。哽咽着给老夫人谢了恩,八娘几人也恭喜她终于能安心了,倒是六娘在一边笑出了声儿:“瞧你们这几个丫头的样,人家从此成了奴籍,有什么好恭喜的。”

    阿蓝擦了擦眼角的泪,笑道:“成了奴籍婢子也高兴,总比天天悬心掉胆的要强。”

    八娘见她那眼泪擦也擦不完,一边把自己的绣帕递给她,一边道:“什么婢子婢子的,你只管如从前一般就好。你这样,我们还不习惯呢。”

    众人说几句话,就又议起老夫人同六娘还有老四老五两兄弟回临川的话。朱氏就问吴氏:“给你祖母带去临川的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

    吴氏忙回:“这两日都收拾着,全准备好了。不过母亲你这一问,媳妇心里倒没了底,我这再去看看。”

    便撇下了众人,自去了薇园老夫人的住处查看。

    老夫人笑道:“这孩子,平时看着顶稳重能干的,怎么也如小八妹儿一般毛躁了。”

    八娘就嗔道:“祖母可真是,说大嫂就说大嫂呗,偏拿我作伐子。”

    朱氏瞪了她一眼:“有你这么和祖母说话的?”

    老夫人只是笑。

    朱氏又道:“她嫂子平时也不这样,还不是怕给您准备的东西不周全么?”

    因第二天阿蓝就要随老夫人去临川,八娘就叫了她随自己住一晚去,七娘那边陪六娘说话,八娘就一边教十娘背她写的乘法口诀,一边嘱咐阿蓝以后就把老夫人也录自己祖母就是,有什么事直管与六姐说,六姐虽嘴利害些,人却顶好的。

    阿蓝笑着说知道。

    正说着话,听小十把口诀背了一遍,阿蓝好奇道:“这是什么?”

    八娘一时兴起,就给她细细解释了一遍,阿蓝喜道:“竟还有这样的口诀?倒真是巧,我从前在铺子里算帐,竟同这是一个道理呢。”

第八十四章节 拦路截人

    八娘不信,便出了几道简单的加减乘除的题给阿蓝算,谁知阿蓝随口就把答案报了出来,这下八娘不得不信这丫头在算术上是有些天份的了。

    可惜阿蓝就要去临川了,若不然好好教教她,没准这小丫头还真能当个好账房女先生呢。

    她这边歇了心思,阿蓝却舍不得丢开,虽不识字,也捡了桌上放着的那张口诀来,求八娘道:“八小姐,你教教我呗,你先给我说说,我记下来,这纸也送我好不好?我虽不认识字,回去得空的时候问六小姐。”

    八娘见她爱学,又见时间还早着,六姐与七姐也正聊的欢,就抱了小十娘坐在腿上,细细的说与阿蓝听。

    这丫头往日里买杂货,原就在心算上有些底子,被八娘深入浅出的那么一解释,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时而凝眉细思,若有一时听不懂的,也马上问清楚了,等八娘把乘法口诀说完,见阿蓝也领悟的差不多了,就笑道:“这个是需要强记的,以后记在了心中,算起账来就快的多,这个是乘数的,还有除数的,只按这个反着来就行了。其实还有些取巧的算数法,只时间太短,也来不及与你说,以后你再家来,或是我去临川时,再教你。这纸上的字,也简单的很,你回头叫六姐姐教你就行了。”

    想了一下,又道:“你这丫头聪明的很,我去跟六姐姐说一下,让她以后每日里得空,教你几个字,你也认真学些。学会了认字,就能看书,能看书,就能明理。”

    尤其是古代,女人学点知识十分必要。

    阿蓝虽然不懂这道理,可想读书认字,却是她一直渴望的事情,听了自是喜欢的不得了,便拉着八娘求她去与六娘说。

    八娘就拉了她去了六娘和七娘那边,嘻笑道:“六姐姐,有个女学生要我帮着说项,想请你做女先生呢,你愿意不愿意?”

    六娘嗔了她一眼,也不理她,只笑对着阿蓝道:“难得你这小丫头还有这上进心,想认字也没什么,我得空教你就是,只女先生是不敢当的。”

    阿蓝见六娘应了,一时也有些脸红,觉得自己一个小婢女,学认什么字呢,只抵不住心里的诱惑,忙羞涩的笑了笑,给六娘福了福身,谢道:“多谢六小姐,阿蓝肯定不会耽搁干活的。”

    六娘笑着摇头:“我们家留下你,又不是真要你做个小丫鬟,祖母又喜欢你,我刚好也难与姐妹们聚在一起,你权当去陪我和祖母就是了。哪里就真要你干什么活?你也别一口一个小姐的,就与七娘八娘一般,叫我一声六姐姐就成。”

    “那可不敢,”阿蓝连忙摆手,“我亲娘说过,做什么人,就得有什么样子,府上公子小姐还有老夫人怜我,阿蓝不能自己不懂事儿。”

    八娘前头也劝过的,只没用罢了,因此也不多话,六娘见她这般说,也没当回事儿,只让了位置给她二人坐下,又接手抱过小十娘,笑问:“十妹儿,以后六姐姐不在家里,可会想六姐姐?”

    “我会写字了,二哥哥还夸我字写的好,说不比簧儿差呢,我想六姐姐时,就给六姐姐写信就成。”小十娘奶声奶气道。

    提到自己的字儿被夸,昂着小脸儿还一脸的骄傲之态,惹的姐妹几人都笑。

    八娘又想起五哥和四哥也要去临川了,不到元旦时大概是见不着的,心中不舍,就离了屋子,跑去东厢里与五郎说话去。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许十三帮着四郎五郎搬好行李,曾不疑也领着儿女们把老夫人等人送到了大门外,老夫人年纪虽大了,但到底是个果决的老人,只说了几句话,又叮嘱了曾子晔和曾子固哥两几句参加乡试的事情,就让吴氏扶着上了马车,又唤了六娘几人一起在马车里坐了,就催着许十三起程。

    曾不疑让曾子晔出城送到码头,也被老夫人赶了下来:“乡试没几天了,回去与你二弟好好的温习温习书本,虽说个乡试你兄弟必是能过的,但也不可大意了。”

    曾子晔连连应是,知道老夫人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只得下了马车,与车里的兄弟们挥手作别。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听着车辙辗过地远的吱呀声慢慢远了,余下的人回了院里,看着才刚还吵吵嚷嚷的院子,一时寂寞的空旷,似是比平常大了许多,好在还有不知离愁的簧儿和小十在院里子欢跑。

    八娘拉住小十娘恹恹的同七娘一道去了后院。

    其实以前老祖母和四哥哥他们也不在家中,只从前就没这么寂静的感觉。

    姐妹二人坐在屋里,一个闷头做绣活,一个低声教小十认字儿。

    半响,七娘才抬头道:“还好有小十妹,要不然以后六姐出嫁了,八成我会去临川照顾祖母去,到时候留你一人在家,也孤寂的很。”

    八娘不愿意姐姐情绪低落,就打起精神,笑道:“兴许到了明年,父亲见祖母年纪大了,再不放心她老人家一个人住在临川,接了回来呢?”

    老祖母在临川住了半辈子,虽南丰才是真正的老宅,只是人老了,难免不愿意适应新环境,既是在临川习惯了,大抵上是不肯回来的。

    七娘抿了嘴笑了笑。

    却说许十三驾着马车才出了城,才行了不到二三里地,就被几个骑着骏马飞驰而来的人拦了下来。

    还好许十三及时拉住了疆绳,否则定然要一头撞了上去,饶是如此,车里的老夫人也被惯性冲的差点儿撞到车厢壁上。

    “怎么回事?”五郎拉了厢帘,伸出头问道。

    “五公子,有人拦住了我们的道。”许十三应道。

    五郎抬头一看,可不是李家那胖子?便给五郎施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跳下马车。

    “李大公子,”四郎抱了抱拳,笑道,“不知拦下我家马车,所为何事?”

    依旧身着一身绿绸衫的李雍冷着脸道:“曾四曾五,我刚才听人报与我知晓,你家竟然窝藏我家的逃奴,你我也算相识,我便给你兄弟两一个面子,人交出来,这事儿也就算了,否则,不要怪我李雍不讲情面。”

    “逃奴?”四郎莫名其妙的看了青蛙公子一眼,“李雍你别血口喷人,我们曾家人一向奉公守法,你有官司,只管去衙门里报案子去,若再在这里满口胡言,耽搁了我们赶船的时辰,哼哼……你真当我们曾家兄弟是好欺负的?”

    “四儿,外面是谁在说话?”车厢里传来一阵威严的声音。

    “回祖母,是李员外府上的大公子,说是我们藏了她家的逃奴,要过来拿人呢。”

    “胡闹,”老夫人坐在车厢里斥道,“李员外教养出的公子,怎会如此无礼?可是有什么误会?你就和李小公子说清,这车厢里是你祖母。他若是再闹,你只管告诉他,叫他老子过来找我要人,我倒要看看,我这车厢里,藏了他家什么样的逃奴。”

    那李雍当时也只是听了一直在钱家铺子边上转悠下人回来禀报,说是前些日逃出的那小丫鬟上了曾家的马车,他正闲着无事,又一向与曾五郎不太对付,因此也未多问,就火急火撩的赶过来截人,哪里知道曾家这老祖宗就在车上?

    他再混蛋,也不过是小辈们之间闹闹,在街头称称霸王罢了,曾家兄弟他虽不放在眼里,可有这么个浩命老夫人坐镇,若真闹到他爹那里去,他也讨不了好。老实说一个丫头他要不要的,也没什么,只要有钱,什么好姿色的买不回来?但叫老夫人说这么两句,若就此就放弃了,他在跟来的这一众兄弟面前,哪里还有威望可言?

    因此脸上的一团子肥肉纠结了几下,便换了个笑脸,朝着车厢里拱了拱手,笑说了翻漂亮的话:“侄孙见过老夫人,实在不知您老人家在此,是倒侄孙无礼了。因听我家下人说,一早看到我家一个偷逃出来的丫鬟,上了你家的马车,这才赶来看看,并不知道您老人家在马车上,若是知道,侄孙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冲撞了您。还请你看在侄孙儿年少鲁莽的份上,不予计较。再说也不过只是一个小丫头罢了,您老人家若是喜欢那丫头,侄孙儿也孝敬您一回,就把她送给您做小丫鬟了。侄孙儿这就回去了。”

第八十五章节 忍的内伤

    “小李公子,老身这车上着实没有你家什么丫鬟,我家的丫鬟倒是有一个,只是她是个女娃,也不好叫你见了。也是快二十的人,以后遇事沉着点气,我听说你这一向不大安稳,以后也别再和那些不三不四的后生们整天混在一起。你爹统共就你这么个儿子,你也当好生读书上进,给你爹争点儿气。算了,到底不是自家孙儿,不好多说你什么,回去后代我向你父亲问个好吧。”老夫人在车内道,又叫四郎两兄弟,“四郎五郎,既是没事了,你们也上车,还得赶船,别误了时辰。”

    李雍心里这个气呀,合着他这马上颠了半天,差点没把胃给翻出来,原想着能找个机会寻曾五点晦气,没想到连人家边都没沾着,还叫老太婆给倚老卖老的给训了一顿。

    便跳下马来,上前几步,朝着车内抱了抱拳,道:“老夫人的教诲,侄孙儿记住了。侄孙儿还有点事得急着赶回去,就不送您老人家去码头了。”

    又凑到五郎面前,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曾五郎,这回的事,你给我记着。回头寻着机会,我不整死你。”

    五郎笑道:“哥哥我等着,就此别过吧。难得你跑大老远的追了半天来给我送别,这份情我心里有数呢。”

    还要再讽刺两句,被四郎瞪了一眼,给咽了回去,又怕耽搁久了,上了车被老祖母骂,只得由着四郎拉上了车。

    那边李雍也叫手下的一帮人调了马头,让了道。

    上了车,五郎就被老夫人一顿好骂:“明知道那是个不成事的,你天天惹他干嘛?怪道你老师不叫你去参考,想必你平日在学里也是个不晓事的,回头我就叫你黄叔去范家送贴子,到时候若问出来你在学里没有好好念书,回来打断你的腿。”

    五郎原因那肥青蛙吃了瘪,心里正偷着乐,没承想自己也被老祖母孝训了一顿,只得端正态度,小心的听着,不时表态保证,自己在学里读书尽心着呢,且时时作了文章诗赋,教授们都夸的。

    一边小意说着,一边还瞄四郎,指望老四能帮他美言几句,四郎却看也没看他一眼。

    五郎心里暗恨,便道:“说起教授,祖母您还不知道吧,那范先生看中了四哥,想着寻四郎作女婿呢,上回子爹来临川时,范先生便想着要来我们家拜访爹爹的,只是临时有事,没有来成,因此才耽搁了下来。这回之所以不叫我和四哥去参考,也是觉得我和四哥的学业虽说不错,但考中进士却也没有万分的把握,范先生想一举得个进士女婿,这才保守点,叫我和四哥下回再考,总归我和四哥年纪还青,就是再等三两年,等四哥中了进士再成亲,也不迟的。”

    “还有这事?怎没听四儿说过?”老夫人奇道,想着自家孙儿能被人看上,又高兴起来,转头问四郎,“你五弟说的可是真的?”

    四郎脸色微红,嗫嚅道:“这个,非是孙儿有意隐瞒,实在是先生并没有明着说过。”

    “四哥,男子汉大丈夫的,娶媳妇的事儿有啥不好意思承认的,再说又不是别人问,祖母亲自过问,你有什么心思,直说就是了,你要是看不上那范家的女儿,祖母会为你做主,不会委屈了你的。”

    四郎急道:“谁说我看不上了?”

    话一出口,才知道上了五郎的瞪,一时脸色大红,别说边上的六娘和阿蓝掩袖偷笑,就连老夫人也撑不住笑了起来,拿了边上的拐杖就敲打起五郎来:“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训你你听着就是,非扯上你四哥做什么?你要是有你四哥一半省心,我也不耐烦说道。”

    五郎一点也不避让,叫老夫人敲了几下,笑道:“孙儿最喜欢听祖母训教,只孙儿并非是不省心,实在是四哥本就乖顺了,我若再是个闷嘴葫芦,谁逗祖母开心呢?”

    老夫人又气又笑,也懒得再理会他,倒是孙子的婚事是个大事儿,就问四郎:“你当真也看中范家的姑娘了?”

    四郎也知道这时候不是一味不好意思的时候,想了一下,才低着头道:“从前在先生家见过一次,看着是不错。”

    “都是临川一城里住着的,祖母也曾听人说起过那范家女儿贤淑,既是你愿意,你爹你母亲想必也是同意的,只这种事情,你心里既有了主意,便不和与你爹娘说,也该与祖母我说一声儿。范家那姑娘是个不错的,你有这心思,就当我们家主动上门去提亲,怎好叫你范先生家先说?”

    “这,以前觉得学业未成,孙儿哪好意思提这个?”

    “行了,”老夫人摆了摆手,“既是范先生家看上了你,自是不怕你将来不中的。你母亲还在月子里,来回临川也不甚方便,回头我就去范家拜访一下,若是这亲事能成,就给你父亲去个信,给你们订下就是了。”

    一听老夫人要敲板定下,四郎急道:“祖母,这可使不得,二哥的亲事还没定呢。”

    老夫人笑道:“你二哥的事无需你烦神,前头不是没有人家看中你二哥,只是二郎想着家里贫寒,下面又你们这些弟弟妹妹们,不愿意为了自己的亲事,就耽搁了你们的学业。”

    说到这里,老夫人叹了口气:“二郎是个好兄长。若不是怕自己的亲事花销,家里着实拿不出钱来,又怎会耽搁到现在?他那点心思祖母清楚的很,咱们家女儿又多,如今哪家闺女出嫁不要点嫁妆?”边说,边扶着六娘的肩,“你二哥,也是为你们几个妹妹考虑呢。”

    “都是我们没用,才叫二哥担了这几年的担子。”四郎叹道。

    五郎却不欲老祖母伤怀,笑道:“明年那提亲的,只怕要踏破我们家的门门槛儿了,不过也轮不上这些人,二哥若是高中,都说京里人风行榜下捉婿,到时候二哥还不得被人抢疯了?祖母你就等着二哥给领个好孙媳妇儿回来吧。”

    老夫人一想可不是?复又高兴起来。

    到了码头,许十三帮着寻了船,安顿好了,这才回城。

    一边忙着备考,曾子固一边想着自己若进京赶考的话,学舍里就缺了先生,以前因没想到会置地,父亲也说到时候学舍里就交给他叫暂代着,可现在有了田庄,父亲只怕还要顾着田庄的事情,这学里就顾不上了。

    便打算为学舍里找个好先生。

    刚巧那乔老伯的孙儿乔俊生因不知五郎已回了临川,过来拜访,曾子晔出了门,吴氏就寻了曾子固过来与乔俊生说话,乔俊生原就想着若能遇上子固先生,刚好趁机讨教讨教学问,因此大喜。

    聊了几句,曾子固也觉得这少年年纪虽不大,学问倒是不错,便聊起师从何人。

    乔俊生回道:“自离了祖籍,便一直未曾好好上过学,平常也都是自己看书罢了,幸好在南丰长住后,临院有个先生学问极好,平时便是得他指点的,只那先生家贫,平常不过是帮着人写写状子,卖卖酸文度日罢了。因忙于生计,能请教的时候也并不多。可先生学问是真的好,每常指点一二,都叫我有茅塞顿开之感。”

    见乔俊生言语之间对那位先生十分推崇,又听说那位先生家贫,曾子固就留了心,刚好自家要为学里聘个先生呢,若那人果真是德才兼备之人,自家聘了他,既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自己也能放心去赶考了,岂非两美之事?

    便问了那先生的姓名,住在哪里。

    乔俊生虽奇怪曾子固怎么会对他提到的穷书生感兴趣,但也认真答了。

    正说着话,刚好八娘来书房里寻书,见到乔俊生,因之前就见过的,也就没有回避,打招呼笑道:“乔哥儿你怎么来了?可是寻五哥的?你祖父这一向身体可好些了?”

    虽是小丫头,可到底对自家有恩,乔俊上起身行了礼,笑应道:“回小姐的话,我祖父身体好多了,前几日收到您府上送的节礼,高兴的很。”

    只并没有提之所以未曾回礼的事情,原还想解释一想,又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八娘也不欲打扰了他与哥哥说话,就告辞了出去。

第八十六章节 教书先生

    乔俊生自是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与曾子固讨教了一翻,平时遇着的不懂的问题,也一一问了,见曾子固丝毫未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相反,对他提出的问题,都耐心的仔细解释,怕他一时不能领悟,还叫他以后若是再有问题,也可上门来请教。

    乔俊生自是深深折服于他的儒者风范,到底是打着来寻五郎的借口的,也不好多待,一转眼已是一个时辰过去,便笑着告辞。

    曾子固送他出了书房的门,又叫了九郎过来,去寻许十三送他回去。

    乔俊生自是推辞。

    那边八娘听说乔俊生要走,便过来说话:“乔哥儿,有一件事还要托你回去问问乔老伯,我家因要给家中姐姐制批作嫁妆用的家什,打制好大概要到年后春时了,若是界时老伯身体大好了,不知可否请老伯为这批家什上漆?麻烦你回去后,帮我问问乔老伯,”

    算起来,八娘于自家也是有大恩的,又因着她,得已与泰瑞祥合作,不仅解决了生计的问题,如今搬去了武家的旧宅里,有武家庇护,那李家一时倒也没有再来寻麻烦。

    见问,想了一下便道:“祖父近来因用药及时,身体已经大好,想来到了年底,必定能做活的,且就算祖父他老人家需要将养,我是他亲传的后人,虽未必有祖父手艺精道,但做出的漆器,也算勉强能够入眼,八小姐若是不弃,我这里就先应下了。”

    八娘一听他应下了,已是大喜,只叫人家一个读书人给自己做匠人,到底有些过意不去,便歉然道:“实在也是我想看看你家的漆艺做大件会是怎样的效果,也是我存了私心的,还请乔哥儿不要介意。另,我虽不懂作漆之道,却也知道乔老伯的手艺难的很,若是能想办法叫乔家这漆艺发扬光大,久久的传下去,想来也是乔老伯平生所愿了。”

    乔俊生一听她说到要将自家的漆艺发扬光大,眼前一亮,原以为八娘还会再说什么,谁知她却就此打住了,也不禁暗笑自己怎这般没有脑子,八娘不过还是个小丫头罢了,虽几次接触下来,她年纪虽小,也一派天真之态,然说话做事,却又丝毫不含糊,但若说要将自家家传的技艺发扬光大,自家三代人未做到的事情,她一个小丫头又如何做到?

    开始的那点失望,也就无影无踪,只笑道:“八小姐请放心,你的话我回去一定代为转告给祖父的。至于给大件作漆,也不是难事,只是费工夫而已。八小姐只等那些家什打制好后,提前去我家说一声,我们好按排时间就是了。”

    八娘道了谢,高高兴兴的把乔俊生送到门口,又说得空去看望乔老伯的话,这才与乔俊生告别。

    接下来几日,曾子固就暗中打听了乔俊生所说的那位先生,又借故搭了话,那人一听说眼前的就是南丰城大大有名的子固先生,自然是欣喜不已,由开始时的神情居傲懒得搭理,变得热情有礼起来。曾子固便顺势请他去了茶楼,寻了处安静的位置细谈。

    曾子固见那人虽穿的破旧,然气质不俗谈吐不凡,心里已对乔俊生的话信服几分,聊了半日,发现这位叫陈兰屿的先生,果是有几份真才实习的,也曾参加过几次会考,只不耐烦写那太学体,因此屡屡落榜,竟与自己是同道中人,心中更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意。

    但把自家办的学舍需要聘位先生的事情,也说了:“……这学舍大多数是族里的学生,所以所收束修本就不多,先生若是答应的话,月俸三贯,且那学舍本是我家的一处东跨院改的,因此也有现成的住处,我家也会给先生提供膳食,如此先生也可省了租房吃饭的花销,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陈兰屿年近三十却未娶妻生子,因此本就是个一个吃饱全家不愁的,如今曾家非但提供食宿,且还一月有三贯的收入,自是解决了他的生计问题,再则,教书育人,总强过每日有一顿没一顿的在外穷奔波,且如此自己没有了后顾之忧,也能一心扎在学问里,以后兴许还能再入京赶考。

    且,最重要的是,曾家藏书之丰,大宋国除了天家,无人可比,若是能进了曾家的藏书房里,别说不给那三贯月俸,就是叫他白干活都行,这么一想,就笑道:“既是子固先生相邀,兰屿哪有不从的?只先生不怕兰屿学识浅薄,误了那些学生们的学业就好。”

    曾子固笑道:“兰屿兄因年长与我,这先生二字我哪里敢当,不若就叫我一声子固就是了,兄长之才,就是子固亦感不如,又岂会耽搁几个幼子的学业?既是兰屿兄愿意,不如明天就去我家,先看看学舍如何,我今日回去后,就让人把兰屿兄的住所收拾出来,明日静候兰屿兄登门。”

    陈兰屿虽是书生,只无论长相还是性格,没有一点书生的酸腐之气,见曾子固爽快,正投了自己的性子,连道:“那我便不与子固兄客气了,明日一早,必定登门。”

    因相聊甚欢,曾子固出门时身上也带了些钱,此时正是日落西斜之时,便索性拉了陈兰屿寻了一家酒楼,要了几个小菜并一壶好酒对饮起来。

    第二天陈兰屿便进了曾家的门,曾子固在家候着,见人来了,彼此行了礼,就领着陈兰屿去了东院的学舍里。

    学舍不大,但小院收拾的十分干净,种着几棵古银杏,正是青叶转黄之时,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地上,细细碎碎,非但没有深秋的萧瑟之气,反透出一股子昂然生机,学舍的廊下错落有致的摆着几盆品种不一的秋菊,傲霜盛开,一阵秋风飘过,隐隐有暗香浮动,清雅之极,已是喜欢的很。

    而学舍内,窗明几净,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照进室内,里面齐齐坐着数十名学生,年龄由五六岁至十四五岁不等。然个个聚精会神,虽有人进屋,却也不过抬头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认识看书,静的落针之声可闻。

    可见曾子固平日治学之严。

    这样的生活,似乎离他太远了,自家道中落他孤身一人苟且求生后,便是做梦,都想着有一日,也能心无旁贷的坐在暖阳下,喝一壶好茶,阅一本书好。

    正怔怔的想着,曾子固又请他去了舍后的住处,虽是跨院,却也是二进的院子,前头是学舍,后头是一处小院,虽原本无人居住,却也丝毫不见杂乱,院舍被收拾的十分干净,正屋里被收拾出来留与他居住,东间住人,西间是他的书房,被褥用物亦是一应俱全。

    “兰屿兄可还满意?若还缺什么只管说就是,因准备的仓促,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兰屿兄担待一二。”

    “岂止是满意,太满意了。”陈兰屿哈哈一笑,这屋子显是用心收拾过的,曾子固待他倒是礼遇。

    “那就好。”曾子固笑道。

    “原说是明日由我上课的,趁着这会儿,你把学生们的情况都与我说说,课业的情况也介绍一二,午后便由我来接手好了。左右我闲着也是无事。”

    曾子固自无异议。便把学舍里的情况一一与陈兰屿交割,自此,这学舍就由陈兰屿接了手,每日里九郎和觉儿按时送了饭食到他居室里,晚间曾子固也会抽空来东跨院里与陈兰屿说会儿话,议会儿时事。而陈兰屿除了隔一日去趟曾家的书房,家里人倒是很少见到他。

    曾子固也自此一心准备起乡试的事情。

    九月的乡试日子转眼就到了。

    因两兄弟从前都考过的,因此家里也并不十分重视,到了日子,两兄弟准备好一应东西,就放了考场,过了三日回来,虽有些疲累,神情倒也轻松。

    过了些日子,得了消息,兄弟二人不出意外的顺利通过。

    曾不疑去了南源乡,刚好天气渐冷,一时也回不来,就叫许十三回来取些保暖的衣物,虽知道大郎二郎不会连个乡试都不过,但到底也惦记着,刚好许十三回来还能带回这二人的消息。

    朱氏也出了月子,打点好东西让许十三捎走,而两兄弟也要打点行装入京,朱氏虽是后母,但曾老爷不在,她就是家里惟一的长辈,入京赶考并非小事,就叫了两兄弟到眼前,正式嘱咐了几句一路上小心,不要舍不得花钱,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为要等话。

第八十七章节 行前准备

    那边吴氏姑嫂三人,也准备了极多的东西,吃的穿的,一应俱全,因一路大多数是走水路,倒也不怕颠簸了,可吃的自不如家中这么可心。江西地属南方,虽是九月深秋,天气倒也不算太冷,寻常的熟食也不能久放,还好八娘事先有了准备,托了陆十七搞了十多斤牛肉来,制成了牛肉干,又炒了盐豆,且想起前世小时候祖母炒的麦面,若况了糖冲泡出来,既香又压饿,便用那精麦面,给两人炒了不少带上。想着若是误了吃饭的时辰,用热水冲泡一下,也算是一顿热饭了。

    且越往北去,天气越冷,等到了盛京,大概也是最冷的腊月里,八娘一边与嫂子和七娘收拾东西,一边懊悔自己之前就没想到给大哥二哥准备过冬的好棉袄。

    虽说大嫂也准备了,但那不过是平常人家用的,盛京地处北方,又干又冷,长期生活在南方的二个哥哥定然是受不了的。

    这般左思右想,就觉得带的东西统统不够,恨不得把家里能给的所有好的都给二个哥哥带上。

    患得患失的样子,看的原本也是一脸担扰的吴氏都笑起来:“八妹你也别太担心你,你大哥是在外惯了的,你二哥从前也往来过京城两回,只要把钱带够了,京城又不是我们这里小地方,什么买不到的?”

    “对,”听大嫂提到钱,八娘点头,前世时她满世界的跑,也不过一个小旅行箱而已,钱包里有张信用卡,还愁什么?怎么自己倒变笨了呢?真是关心则乱了,就丢了手里的东西,问吴氏,“嫂子,你给大哥可带足了钱?都说是居京城大不易,哥哥们是去赶考的,到了京里,住要住好,吃要吃好,钱是最不能少的,我记得家里好象还有七八百贯钱吧?给哥哥们带上四百贯去,总归京里有交子铺可兑。”

    吴氏笑着摇头:“那里需要那么些?我原也让多带些的,只你大哥说用不了,只拿了一百贯去。”

    “一百贯?那怎么行?”八娘虽未去过京里,可从前也打听了大概的花销的,一百贯两人花,将将够用而已,若是想住的好点吃的好点,都是肯定不行的,再说,到时候与那帮文人仕子文往来应酬,哪样不要花钱?总不能叫自家哥哥寒酸了。

    这钱争来,不就是为过好日子的么?出门在外,手上没有些余钱怎么能行?

    “嫂嫂,你再去取二百贯,一定要让哥哥们带上,万一要是有了用钱的地方,身上带的钱却不够,到时候人生地不熟的,岂不是叫哥哥们为难?再说他们到了京里,正是天冷的时候,若是没个钱傍身打点,还要叫哥哥们受苦不成?”

    吴氏也被她说的心慌起来,一想可不是?从前家里没有钱也罢了,如今又不是没有。

    八娘就道:“七姐姐,你先收拾着,我和嫂子先去取点钱叫哥哥们带上。”

    因怕大哥二哥不舍得花那些钱,就拉了吴氏出了门,打算亲自去说服。

    等吴氏取了钱,一起去了朱氏房里,兄弟二人正坐在那里听朱氏说话,八娘就从手上拿了交子,递到朱氏面前,道:“娘,嫂嫂说哥哥们只取了一百贯钱上身,你也说说,这一百贯除去来回咱上的花销,在京里时可用的也就没几个钱了,到时候又要住宿,又要吃饭的,还得再添个笔墨纸砚,哪里够用?我就让嫂子又娶了二百贯来,叫哥哥们带上,家里还有好几百贯呢,一时又没有用钱的地方,再说武家那边每月都要我几张样稿,每月皆有进账的,你还是让哥哥把这二百贯也带上吧。”

    朱氏就看了吴氏一眼:“你也真是,不是说好了,让你取上三百贯让他们兄弟两带上的么?怎么只给了一百贯?”

    吴氏忙解释道:“母亲,非是儿媳没给,实在是大郎他说家里给准备的齐全,用不了这么多,家里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弟弟们娶妻,妹妹们出嫁,哪一样都要用钱,我们原就不能给家里添进项,哪里再好大手大脚的,所以死活不愿意要。儿媳也劝了的……”

    朱氏打断了她的话,把那一厚厚的一叠交子递到曾子晔的手上,道:“拿着,京里不比家里,从前叫你们为难,那是没有办法,虽说这钱是你八妹争回来的,可她是咱们家的女儿,她争的不就是你们争的,有什么不好拿的?你们若是都出息了,不是她们姐妹的依仗?再则,她们以后还不是你要靠你们兄弟?一家子人,有什么推来推去的?你们若是再不要,以后也别当我是你们母亲了。我还等着你们高中,以后也为我争个浩命回来呢。”

    曾子晔见母亲说了这话,也只得接了,心里想着带上就带上吧,总归不花销了就是。

    谁知朱氏跟着就道:“该用的地方就用,会试不是儿戏,吃不好睡不好,又怎能全副心思都用在考试上?可惜咱们家也没个得力的十人,老黄伯的年纪也大了,没个人跟着你们,实在也担心的很,要我说,到了京里,你们也别住什么客栈了,太过吵闹,若能寻着合适的地方,就租处院子,再雇个会烧饭的婆子照顾你们的生活才好。还有因路途遥远,也不欲你们累着,便也没给二郎的老师准备些礼物,你们进京了看那合适的就买些儿去探望,总归也是一份心意,你老师也会体谅的。”

    两兄弟都连连称是。

    因第二天就要起程,朱氏也就不欲多说,叫他们先回去早点歇下。

    又问吴氏和八娘:“东西可都准备了?”

    “准备妥当了,八娘正留在后院里收拾呢。”吴氏回道。

    朱氏又道:“回头跟黄老伯说一下,明早送去时,雇好些的船,这一路水路,光到江宁府时就得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总不好住的太差。不怕多花些钱,人不受罪就成。还有那过冬的棉衣,虽是买了新的,但我们南方总不好和北方比,也叫他们到了京城,另置过冬的棉衣吧……”

    细细叮嘱了好些,吴氏一一应了。

    朱氏笑着对吴氏道:“你也回后院里去吧,东西都仔细了,明早上就要走了,可别差了什么忘了什么。这一走就是年的时间,也回去与大郎好好说说话儿,”

    吴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脸色微红的应下,又见八娘促狭的朝她眨眼,笑着打了她一下,这才相携着回了后院。

    正屋里,曾子晔正在教训儿子,让他们在家时不能放松学业,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陈先生,若是回来时学业没有长进,家法伺候等话。

    吴氏在一边听着,说了一会儿,曾子晔这才让两个儿子回他们自己屋里。

    吴氏就嗔道:“明儿都走了,今日也不知道和儿子说些软和话儿。”

    边说,边依了过去,心里满是不舍之情。

    曾子晔想着妻子跟着自己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离别在前,一时心里也满怀柔情,就把她揽到怀里,夫妻两絮絮说了好些温存的话,这才落灯睡了。

    那边厢八娘与最疼他的二哥哥一别就是半年的时间,也是满心的不舍,拉了七娘前去说话,也是细细的叮嘱了一翻,曾子固好笑道:“你二哥都是二十几的人了,还要你两个小丫头片子操心?都快回去睡吧。”

    八娘又想大宋国放榜时的一大盛景儿,笑道:“二哥哥,听说京里流行榜下捉婿,你回头可得注意些,好歹给我们寻个温柔可人又漂亮的嫂子回来才成。”

    曾子固一听,又好气又好笑,拿了手上的书就要拍过去,八娘机灵的很,话一说完就作热要溜,见那书抽过来,早拉着七娘逃到了门口,回头做了个鬼脸,这才出了门。

    原还有些离别情绪,叫她这么一闹,倒都轻松起来。

第八十八章节 送行

    第二天才四更天,姐妹二人就起了床,打算去厨房里给二位哥哥们准备顿丰盛的早饭,见正屋里的灯还未亮起,姐妹二人在就着凌晨的星光相视而笑。轻手轻脚去了前院。

    侧侧轻寒,七娘见八娘缩着肩,又回身给八娘拿了件衣服披上:“天寒,别冻着了,你去灶间准备,洗菜打水我去就是了。”

    八娘忙拦了:“还是我去吧,我这些日子和苍耳学着练武,虽没练出什么名堂来,要说身体,比姐姐可结识点,再说这会儿天也不算冷,井水又温热,我生火总得闹出点事来,还是姐姐去灶间吧,那鱼昨天嫂子都清洗好的,我只要把菘菜和波菜洗洗就行了。缸里的水昨天大哥也汲满了的。”

    便扔下七娘,拎了菜篮子去了井边。

    却见曾子固正在打水洗漱。八娘冲着曾子固笑了笑,暗淡的星光下,怎么看,自己二哥都怎么玉树临风,心里不由欢喜起来。

    这可是千古名人的曾二哥啊。

    曾子固一见她来洗菜,才好也涮了牙,便入下东西,拿着布巾抹了下脸,帮着八娘打了水,蹲下与她一同洗菜。

    “二哥哥怎么这么早起?不多睡会儿?以后在外,怕是连个好觉都没有了。”

    曾子固笑道:“习惯了,一会儿再去看会儿书去,对了八妹,今儿给哥哥做次鸡蛋饼吧,回头几个月都吃不着,趁今天在家,好解次馋。”

    八娘脆声应道:“成呢。回头把那咸鸭蛋也煮些叫你和大哥带上。”

    曾子固又问:“八妹想要些什么?回来时二哥哥帮你从京里带。”

    “二嫂。”八娘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答的利索的很。

    曾子固也不顾手上尽是水,打了一下她的头,笑骂道:“淘气。”

    八娘发现他脸色可疑的红了,更是好笑,义正言辞道:“哪里淘气了,祖母和娘天天唠叨呢,爹虽嘴上没说,却也想二哥早些儿成亲的,从前你怕耽搁我们,现在也不怕了嘛,再说了,圣人都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哥哥早些成亲,是大事儿。”

    说到这里,又露出可爱的神情:“其实,善儿就是想多个好嫂子疼我,以后能少做些家务罢了。”

    曾子固无奈的摇了摇头,把洗好的菘菜装好,拎了篮子道:“鬼丫头,我帮你送到厨房里。”

    “二哥哥不是说要回去看会儿书么?我回自己拿回去就行,”八娘夺过竹篮,走了几步,又回头道,“一天不看书也没什么,二哥哥不如去后园子里转转,放松放松。后园里我春天时种的好些菊花,现在开的越发好了。”

    曾子固拾了地上的洗漱用物,笑着去了。

    早饭准备的是杂鱼锅贴,又应曾子固要求,烙了糯香的鸡蛋葱饼,把菘菜切碎,和着松花蛋和肉丁,熬了一锅皮蛋瘦肉粥,又做了个凉拦波菜,撒了芝麻和花生沫,淋了芝麻油,虽是简单,却都是哥两平日爱吃的。

    吴氏起床后,才发现两个小姑子已做好了早饭,一时闹了个大红脸,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得殷勤的把饭菜装好,端到桌上去。

    朱氏也起了床,好在小十一还在睡,倒也没有人闹她,便也一起吃了饭。天色麻亮时,九郎,觉儿和簧儿,还有小十都起了床,见两兄弟要走了,男孩子们除了有些不舍,倒也还好,小十却撇了撇嘴,掉了金豆子:“二哥哥,贞儿会想你的。二哥哥你不去京里了好不好?”

    曾子固抱起小十给她拭了泪,哄了几句,就被朱氏抱了过去:“别闹,你这一哭,可不是叫你两个哥哥路上也担心家里?十妹儿最懂事了,乖,不哭了,回头你二哥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和漂亮裙子回来。”

    吴氏趁人不备,暗暗握了握曾子晔的手,曾子晔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因家人都在,也不好说什么。吴氏看了他脸上的笑,心里甜甜的,一时反倒定了下来。

    因怕那包裹不顶事儿,十多天前,八娘就照着背包的样子画了图样,请七娘用粗葛麻做了两个大背包,如此放的东西也多,背在背上也轻省的很,只是两兄弟都穿着儒衣,这一背上背包,说不出的滑稽可笑,也算是超越时代的另类装扮了。

    曾子固倒是很喜欢这背包,还试着调了背带,笑说这可比拎着包裹轻松便利的多。

    一家人送出家门,黄老伯去车行里雇好的马车已候在门外,八娘几人想送到码头,也被兄弟二人赶回了家:“我们两大男子,还怕丢了?好好在家照顾好母亲和小十一。”

    又叮嘱了九郎几人好好学习,这才叫马车驱动。

    看着一家女眷个个都红了眼,兄弟二人也难受起来,挥了挥手,便放下了车帘。

    果然离别就是个叫人难过的事情。

    八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朱氏手上接过还在哇哇大哭的十娘,一家人转身回了院。

    一时都有些恹恹的。

    此时,正是朝阳破云而出之时,天边的火烧云壮阔激励。象是充满了希望一般。

    朱氏看着天边的红云,不禁道:“你们两个哥哥,这回必定会中的。”

    可惜八娘虽知道结局,却不知道过程,但她相信,自己的哥哥可是名垂千古之人,中个进士,大概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想着自己哥哥是那流芳百世的唐宋八大家,家里不是还有一个未来的执宰大人么?便看了一眼小九,难道就是这嘴皮子一流无人能敌的家伙?

    小九被她看的毛毛的,不由挺了挺胸:“八姐,我欠你钱了?”

    八娘严肃的摇了摇头:“没,一家人说什么欠不欠的,不过小九呀,姐观你面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执宰之相,将来必将位极人臣,回头你做了高官,可别忘了你还是小屁娃时,八姐每天给你做好吃的就行。”

    “切,你又不是算命的。”小九不屑的哼了一声,复又笑道,“八姐你就等着我当了宰相,以后照顾你吧。为了我能成为未来的宰相,八姐你以后可得多琢磨些好吃的给我补补身体。”

    一行人都被这姐弟二人不要脸的话给逗乐了,才刚还伤感的情绪无影无踪,朱氏笑骂道:“两个没脸没皮的。九郎,还不快些去吃早饭,带着觉儿和簧儿去学舍里?仔细去迟了陈先生骂你们。”

    九郎便拉着觉儿簧儿一溜烟跑去了后院取书包。

    七娘也忙去了灶间,把留给陈先生的饭食准备好了,让九郎一并带到隔壁的学舍里。

    因前天晚上,曾子固已与陈兰屿话别,陈兰屿怕他一个外人在,倒打扰了人家一家子送别,因此今早并未过院来送行。

    如此,原本若大一家子人,因都未在家,便只余了几个女眷并几个孩子,一时便清寂了下来,连每天的家务事都少了许多。

    苍耳每隔五天会来一趟曾家,这日再次登门。

    八娘原就闲的慌,每天尽是一遍一遍的整理食谱,且把那食谱上的菜也一一试做了,留了家里人都喜欢吃的,把那反应不算好的一一剔了出去,且因佐料不齐的原因,有些菜试做了,味道着实不行,因此一直到现在,这菜单才算初步定了。

    教了八娘几招,待八娘练的也有些象样了,趁着休息的工夫,苍耳道:“听说陆十七那家伙把铺子也找好了,原本今天四姐想过来请你一道去看看的,只家里有些事情,说是明日再来。”

    “真找好了铺子?”

    苍耳白了她一眼:“我苍耳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八娘连忙奉上一大杯蜂蜜水:“矮油,我这不是一时高兴的嘛。”

    苍耳这才满意的接了杯子,牛饮了一口,眉开眼笑道:“你泡的就是好喝,上回你送了我小罐的蜂蜜,我回去怎么冲不出这香甜的味儿呢?还感觉味道怪怪的。”

    八娘笑道:“我是用菊花泡过的热水给你冲的,自是又香又甘甜了,对了,我这几日还晒了好些菊花,回头你带些回去,也给陆姐姐送些。”

第八十九章节 自请为工

    苍耳此人虽不拘小节,但其实也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八娘觉得她很有大智若蠢的大将风范,两人说了几句话,苍耳就要告辞回去,八娘自是要留她用了午饭才回,若是平常,苍耳也不耐烦推来推去,何况很喜欢八娘炒的菜,早就留下了,这回倒是茶杯一放,拿了巾子擦了擦脸,就道:“今儿家里有事,若不是与你约好了,得言而有信,我今儿也过不来。”

    八娘知她一向是有一说一的,便把昨儿就熬好的一罐冰梨银耳端了过来:“上回听说六婶娘最近咳嗽,这些是我自己精心熬的,回去喝点兴许有用。”

    苍耳也不客气的接了,八娘送她出门,快近院门时,苍耳有些不好意思,跟八娘道:“我和你讨个差事,可行?”

    八娘讶然,忙问:“跟我讨什么差事?苍耳姐,你有话直说就是了,你又不是不知我的性子。”

    苍耳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回头你们不是开饭庄么?我虽不会炒菜,也不会应酬客人,但我也知道,但凡这些地方,少不了闹事儿的,你也知道我身手,不如就请我去给你饭庄里做护院去,给我个地方住就成。”

    话说南方地区女人在外做事养家的也不少,就是镖局里为着女客人的方便,也有好些女镖师的,八娘虽说不太懂,但觉得若真做个镇场的,打发几个小流氓,以苍耳的身手自是不在话下,但她的情况实在有些儿特殊,一时倒不知如何答话了。

    便问:“苍耳姐,你这话可同十七哥和陆姐姐提过?”

    苍耳道:“还没,不过你只要同意了,我就同他们说一声,总归其它的事你别管,只说你应不应吧。”

    八娘心中苦笑,不答应肯定是不行的,以苍耳的脾气,她要是不答应,没准这姑娘觉得她不义气,以后都不理她了,可她若冒然答应了,陆四娘那边委实不好交待。

    一个陆府客居的小姐,怎能抛头露面去饭庄镇场子?

    陆家的六婶娘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家侄女去争那点钱,这不是叫人戳脊梁骨骂她无情无义连自家侄女儿都不顾么?还不得怨死陆四姐姐?

    头疼了一会儿,见苍耳一脸希望的看着她,八娘心一横,总归这是陆四娘要烦心的,便笑道:“我自然是没问题了,只是你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当,出去辛苦什么?又不缺那点钱。你还是回去好好和陆姐姐说吧。”

    苍耳就抱着那罐冰梨银耳手一挥:“我算什么千金小姐?有你这话那就成了。你赶紧回去吧,别送了。”

    说完,兴冲冲的出了院,飞奔而去。

    第二天果然陆四娘亲自来访,七娘知道两人有话要说,给沏了茶上了点心,就避了出去。陆四娘才一坐下,就对着八娘抱怨起来:“你这丫头真正是,要我怎说你好?你怎么就应了那丫头让她去饭庄里做活?我还不得被我六婶给骂死?昨天回去后就开始磨我,我哥说了一句不成,她差点儿就和我哥动手,还说什么比试一场,她若赢了,我哥就得应下她。要不是我拦着,没准儿真就打了起来。我实在被她烦的头疼了,别看那丫头平常顶好说话的,真要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八娘苦笑道:“姐姐也知道她难缠?你们到底是亲戚,还好说话,我可是她徒弟呢,我这要是不同意,她回头觉得我不够义气,估计一辈子也不理我了。”

    看她苦着张小脸,又说的可怜兮兮的,陆四娘也忍不住苦笑:“说的也是。总之我从昨儿到现在头都疼呢。少不得现在得应了她,否则我最近别想消停了,等慢慢再告诉我六婶知道吧。”

    就又说起正事来:“我哥找着处铺子,六开面铺子,二层楼上下,还带着偌大一个后院,从前是开茶楼的,因经营不善,这才盘了出来,我哥见位置不错,就在泰瑞祥的东巷里,且里面的一应陈设也还不错,那主家因急着脱手,开价也不高,只八百贯就买了下来。不过也只先付了一百贯的订金,你今儿与我一道去看看,若是成,就立了契,去府衙里过了档,我们也好开工,还有两个月就新春了,不定赶着新年前,还能做几天好生意。”

    八娘也觉得若能赶在元旦新春前开业,是大好之事,且陆十七人虽看着没个样子,正经做起事来,却不含糊,他看中的地界,应该不差,且八百贯拿个临街的大铺面,价格也着实是便宜的很,便道:“那行,姐姐你喝了茶,我们就出去。”

    陆四娘笑道:“还喝什么茶?你同嫂子还有伯母说一声儿,这就走呗,我哥还在你家院外等着呢。”

    八娘就换了身上的旧衫裙,因原未打算出门,头上只松松垮垮的用根丝带系了两个辫子,出门总不能也这样,可梳头她实在不精通,就想叫七娘过来帮她梳一下,陆四娘接了梳子,把她按到了镜前,笑道:“行了,也别叫你七姐了,我帮你梳上就是,又不费什么事儿,你说你这丫头也是,别的地方都灵俐的很,怎个简单的发髻倒不会。”

    又夸道:“你这面镜子,该是那鄂州的铜镜吧?都说鄂州铜镜好,真没想到照出来的人影,竟是这么清楚,且和真人是一模一样儿。”

    八娘笑道:“陆姐姐真是好眼光,我听我七姐说这确是鄂州铜镜。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听说番外有些地方,还有琉璃水银制的镜子呢,那才是真正的好,照出的人影儿与真人分毫不差,只我们这里没有罢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陆四娘已利索的帮她盘了个活泼的坠马髻,又别了根小珍珠的流苏白玉簪,显得又清雅,又灵动。陆四娘满意的点了点头,就拉了她出门。

    到了前院,与吴氏说了一声,因陆四娘这一向也常来的,且陆府上也是不错的人家,这陆四娘又稳重的很,吴氏也就放心叫她去了。

    出了院,果见陆家的马车停在巷口,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陆十七一身红衣,从车轿里跳了出来。

    深秋的阳光下,身影利落如画,那张笑脸显得尤其俊朗暖人。

    远远的朝陆四娘和八娘招了招手:“小妹,八妹儿,这里呢。”

    近了前,八娘福了福身,笑道:“十七哥好,怎么也不进去坐坐的?”

    陆十七扶了两个上车,笑道:“家里都是女眷,招待我也不方便,也省得扰了伯母清净。”

    一边说,一边叫车夫驱了车,直奔那处将买的铺子而去。

    因已近中午,街上行人倒是不多,因此马车也跑的极快,不过半柱香的工夫,也就到了。

    下了马车,眼就就是一处门庭广阔的铺子,当街而立,气派典雅。一想到这铺子,将来也有自己的一份子,且是她于这世间的第一次真正的创业,八娘难掩内心的激动。

    就是陆四娘看着也不免高兴起来。

    陆十七得意的笑了笑,叫人开了铺子的门,领着二人入了铺中。

    一楼是大厅,零星放着桌椅板凳,内墙上挂了些书画,倚墙零星放着花架屏风。倒也寻常,因有些日子没有打点了,虽并无灰尘,也还干净,但到底少了些生气。

    八娘四处看顾,想着该如何因地制宜的布置起来,就被陆十七又催着上了一楼。

    先听陆四娘说是两层楼,其实是三层。宋人和后世的楼屋说法不同,他们叫二楼为一楼,说是二层,实是三层,说是要上一楼,其实也就是二楼。

    八娘提了裙裾,踩着木板梯,跟着前面的陆家兄妹一道上了楼,竟觉得那木楼梯发出的闷闷的声响,都悦耳动听的很。

    看着她嘴角掩不住的满意的笑,陆十七更是得意的很,指着二楼那一排雅间,笑道:“进去看看,这一层到时只精心布置起来就成,都不用另外再动大手脚,可省好些银子呢。”

    说是雅间,其实不过是用屏风隔成一个一个独立的空间而已。

第九十章节 铺面

    客人们坐在里面,府首既能临窗看到楼下繁荣的街景,往来的人群,仰首又能看到城外的隐隐青山,云雾飘缈,这铺面的位置确实不错。

    不过这样的雅间,虽每一桌客人都看不到彼此,但却能听到各自说话的声音。

    三人在里面转了一圈,各样陈设十极雅致,不过却不是八娘想要的样子,便皱着眉,想了片刻,才同陆十七商议道:“如果把里面隔成一间一间的屋子,大概需要花多少钱?”

    “要看怎么做了,如果做成隔音的,大概需要一百贯这样,如果只是单纯的隔开,还不如就同现如今一样呢。”陆十七笑回道。

    其实他之前也想直接隔成一间一间的,那么他这铺子,就面了南丰城里的独一份,有那需要商议隐密之事的,也往来方便。

    不过如此的话,这工程就大了些,未必能赶在年前营业。反不如就这么开着,等到明年夏时生意淡些再动手。

    待她说了理由,八娘想了一下,还是道:“不如就剩现在未开业前就动工吧,图纸我来画,匠人和材料你去想办法,怎样?一步到位,省得明夏再折腾。而且若是改成了隔音的雅间,就是夏天,生意也未必会淡下来。有了真正的雅间,别人不仅可以在里面吃饭,还可以在里面聊天议事,也不怕被别人听了去。夏日晚上又是呼朋引伴最好的季节,只要店铺里留得住人,就不愁生意不好。”

    陆十七笑道:“那就这么办,匠人我也联系了,不过照这么计划下来,人手不够,我到时候再找些,这店里的格局布置,你真的打算由你来定?”

    八娘肯定的点了点头,怕陆十七不放心,笑道:“我这两天就把图样赶出来,到时候你和陆姐姐再把把关,看哪里有不妥的,及时改了。”

    谈起正事,陆四娘从来不作声儿。

    陆十七自无议事。

    三人转了一圈,八娘仔细瞧了,把那以后也用得上的,一一记了下来,和陆十七说了,让好生收着,那些用不上的,也叫陆十七处理了,省得占地儿。

    便又上了三楼,大底和二楼差不多的情况。

    八娘便道:“三楼不如改成贵宾间,只做高档菜肴,且必须提前预订,你觉得如何?”

    “这主意不错,我喜欢。”陆十七点头笑道,“也好叫人知道,咱们的饭庄,还真不是想来就来的。”

    得瑟样儿,八娘忍不住暗暗吐糟,面上却笑附和道:“既是往大里开,咱们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

    敢情这两人都是一路货呀。

    陆四娘无语。

    难怪哥哥这个素来骄傲自大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家伙,会愿意和曾八娘这个小丫头合秋开什么饭庄,原来这两个自大的家伙纯是臭味相投。

    陆十七显见是人来疯一个,八娘一说要开最好的,他马上表态:“这还用说?不仅里面硬件要最好,咱软件也得跟上。”

    “什么硬件软件?”一直未出声的陆四娘奇道。

    八娘点头:“不错,硬件我只管出图样,你稿定,软件嘛,着装,服务,菜的品质,都得过关,咱们一起想办法。”

    陆四娘见这两家伙说的兴起,没一个理她的,索性下了楼,打算去后面的小院里看看。

    见四娘下了楼,陆十七也拉了八娘:“走,我们跟着四娘去看后院,保准让你惊喜。”

    一时也没觉得自己拉着八娘的手有什么不对。

    八娘听了心动,自也没有觉察,直等到了楼下,已站在后院里的陆四娘看到,一脸的惊异,陆十七和八娘顺着四娘的目光,双双注视着那一双惹祸的手,也呆在那里。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八娘直想翻白眼。

    这要隔二十一世纪,好友之间一时兴趣,或是有急事拉个手快走几步也没什么,可这不是二十一世纪,是坑爹的十一世纪呀,隔了整整一千年呢。

    可这事儿还真和陆四娘这个大家闺秀解释不来,不如蒙混过关的好。

    八娘就装着不在意的样子,瞪了陆十七一眼,笑骂道:“我说十七哥,你当我小孩子么?下个楼还怕我跟不上你,非得拉着我跑?”

    陆十七也会过意来,干脆打了一下她的头:“不足十三岁的丫头而已,不是小孩子么?”

    陆四娘深知自己哥哥的性子,要说他看上曾八娘,还真是不象,见这两人的情形,大抵也只是无意之举。心里既高兴,又有点失望。

    若是曾八娘再大两岁,和哥哥倒真般配。

    家里各门的亲戚,也有不少适年的女子,也没见哥哥对哪个真放在心上的,竟除了那见天儿和她抬杠的苍耳,真没见他搭理过谁。

    可你要说他不理人吧,也不是,任哪个亲戚来家里访亲,他见了面都很热情,不过四娘从小失怙,本性敏感,知道不管是那漂亮的还是娴雅的,陆十七是当真也没把谁放在心上过。

    对曾八娘他倒是上心的很,可看来看去,也无关男女之情。

    大伯母也不知提点过多少次,要他定下性子说个媳妇,也好撑起他们三房的门脸来,可惜哥哥面上是应着,背地里全没当回事儿。还说什么不干出一翻事业来,决不娶妻的话。

    可对于男子而言,不好好读书,不考个功名,何谈什么事业?

    想着这些事儿,陆四娘不禁摇头叹气,可看着眼前两人相互打闹的样子,又觉得好笑。

    还好是八娘这样落拓的丫头,若是别人被一个男子拉了手,不定要气羞成什么样子呢,这两人倒好,气倒是气了,却全当了玩笑。

    笑闹了几句,两人也正经起来。

    陆十七当初看房时,后院是仔细看过的,便领着妹妹们一边走,一边介绍。

    后院不大,约占一亩多地的样子,一入后院,便是一处人工挖出的水池,池上水榭,曲径通幽。若想到达后面的房舍,需得穿过这带廊沿呈“s”型的水榭,中间又有一道小拱桥相连,整个空间便显得十分饱满,水面上零星种了些荷花和睡莲铜钱草等水生植物,可惜这个季节,叶子都枯落了,因未处理过,倒叫八娘想起林妹妹最爱的“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诗句来,因着这水榭,小院里顿有了诗意。

    西边是一道极高的围墙,围墙上爬满了植被,却是八娘不认识的,此时快入冬了,因南方气候暖和,倒也并没有叶子落尽,然圆叶微显枯黄,虽没有葱郁之气,在深秋的阳光下,却也别有一种别样的疏阔的感觉。

    “这是什么花草?”

    八娘问道。

    “风车花,春夏时分,圆叶儿十分葱郁,且还开成串的小白花儿,虽不是名贵的花,但满墙绿意,养眼的很,我当初一进后院,就看中了这满墙的风车草了。”

    陆十七答道,又一指北边:“看那边,正屋的廊前还种了几丛湘妃竹,地上都满了圆白石,月光下看,有如一地的晶莹的雪花般。”

    经他这么一说,原本看在眼里还平常的风景,顿时就迷离起来。

    穿过水榭,便是后院的三间正堂,廊前种着几族湘妃竹,刚好与前面的铺面隔了视线,又有透景的效果。

    因西墙种了植被,东边是几间厢房,并几间耳房。

    耳房是守店人和伙计们的住处,白日子里全当成是伙计们稍事休息和议事的地方,另几间却是厨房。东边最南处,是一口搭了顶棚的古井,平日的饮用之水,都是由那里汲取,整个布匠,既方便,又有美感,很具匠心,当初设计这小院之人,想必也是个有才的。

    推开正厅的大门,三人迈着步子跨了进去。

    此处却与别处又大不相同。

第九十一章节 傲骄两相逢

    正厅迎门便是一排八开一人多高的山水大屏风,绕过屏风,才能看到室内的情形,因是白日,阳光正好,光线透过窗棱落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如水洗一般明亮。

    里面错落有致的放着香案,花架,雕花八仙桌,十分开阔,可惜那些盆景插花因多日无人管理,已经凋榭,光柱中的浮尘飘动,使得原本应该整洁的空间,多了些颓糜之气。

    正厅两边,是两间茶室,布置的很是一般,好在空间够大,三人转了转,如何把整个空间布置出来,八娘已经心中有数。

    陆十七亦给了些建议,又转去耳房和厨房里看了看,便议起大概要请多少伙计,多少厨子的事情。

    因之前已由牙人那里买了三个厨子,三个厨房里的学徒,八娘也见过那三个厨子的手艺,菜做的如何且不说,刀工应她的要求,三人都很不错。而那三个小学徒,也都是勤恳老实之人,于厨艺上,亦显见的有些天份,若是精心培养,只要他们自己肯学,不怕不能独档一面。

    虽说是买的人,也给定了工钱,三个厨子月薪五贯,小学徒是每月一贯,若是表现的好,还有奖金,到了年底,会根据一年的营业情况,给予分红。

    三个小学徒工还好,那三个厨子原是有手艺的,按说哪里都讨得了口饭吃,之所以卖于人家当下人,也是各有各的原因。因卖了死契,原也没指望什么,不想主家给的待遇却如此丰厚,三人亦是磨拳擦掌,想要好好表现一翻,且三人年纪都是二十出头,正是人生里最好的阶段,就是成了仆奴,也希望以后能有好日子的,自陆十七说了待遇,各自心里便都觉得有了奔头,因此前些日子八娘隔几天去教他们一道菜时,也都十了力气,学的十分用心。

    那三人,八娘也根据各人擅长的,给分了工,且让他们各带了一个徒弟,一个负责烧菜,一个负责炒菜,另一个专门负责切菜配菜,切菜八娘是教不了的,不过她会提要求让那厨子去练,必须要达到她的要求才行。

    而烧菜师傅,原也有自己的拿手绝艺,八娘就另教了几道。炒菜的师傅,则是原就没做过炒菜的,八娘一点一点从头教起,但那厨子到底是做了多年菜的,人又聪明,也是一点就通,余下的,则是要用心去练了。

    如此分配好后,八娘才想起一个问题,哪有饭庄没有面点师的?冷菜的问题好解决,因是常用的,每天固定做好就成,可是面点因需现做,没有人可不行。

    从铺子出来的路上,八娘就把这个疏漏说了。

    陆十七道:“原就不是所有饭庄里卖的菜点都是自家做的,冷菜点心,都有经纪去铺子里叫卖,到时候我们也一样不就是了?”

    八娘却不同意:“那我们和别家又有什么不同?虽说各家饭庄酒楼都这么干,可我却不愿意我们的饭庄也如此。面点的问题必须要妥善解决才好,而且外面的那些面点,只除了那极有名的,取个一两样,其它的还要我自己做出别家没有的才行,这个我回头想办法吧,只是你得再寻两个人给我才行。”

    陆十七无奈,好在两个人倒也好找,也就应了。

    就又说起铺子装修的事情,八娘坚持除了屏风长案可用的留些,其它的全部换掉,那里原是茶楼,茶楼的桌子用来吃饭,本就不合适,陆十七也只好应了。

    八娘就说回去自己就把装修的图样画出来,等她都画好了,约需三到五天的时间,到时候再找陆十七商议,以最快的速度定下来,他那边也好着手开工。

    那边牙人见三人出来,忙迎了上去,笑问:“十七公子,今日可能订下?这铺子看的人也多,主家因急着出手,正催着呢。”

    “订,”陆十七爽快道,“现在就订,契书可准备好了?”

    “早准备好了,”那牙人一见生意能成,喜的合不拢嘴,忙从怀里掏出契书,把陆十七重新迎进屋里,竟连笔墨都早准备了的,两人当场签了字画的押。又约好了午后一道去官府里上档,并付全了款项。

    那牙人见事已办妥,约了时间,便告辞而去。

    因离泰瑞祥不远,想着好些日子没有见过武三娘了,且这两三个月因为忙着,首饰图样倒是按时给了武三娘,但图样的钱,她却让武三娘暂且帮她留着,积到现在,也有二百四十贯在那里,刚好取了,回家再从吴氏那里取上二百六十贯,凑足五百贯交给陆十七,算是她的入股。

    在商言商,她与陆十七合伙的合同,她都一一列好,只等着钱送过去时,与陆十七签了。

    八娘就让陆家兄妹顺道送她去泰瑞祥看看。

    谁知才转过巷口,就被前面的马车挡住了去路。车夫在外面凛道:“十七公子,是李府上的马车。要不我们退回去让个道?”

    若是旁人,让个道也没什么,只一听说是李府的,陆十七的眉头就皱了起来,扬声问道:“哪个李府?”

    “李员外家的。”

    “那还退什么?让他们让个道就是了。”陆十七道。

    “这……”那车夫素知陆十七嚣张跋扈的性子,也不敢多说,只得对对面的车夫道:“还请尊驾让个道,我们好走。”

    话音才落,那马车上已跳下个肥胖的绿身影,恶声恶气道:“好大的架子,让爷爷我给你们让道?让陆十七那厮出来和爷爷说话。”

    “哪里来的犬声?”陆十七躺在车里懒洋洋的问道。

    “十七公子,是李员外家的李大公子。”因常跟着陆十七在外走的,那车夫倒是认识李雍。

    “哦,原来是那肥猪啊?我还以为哪里跑来的恶犬呢?”一身红衣的陆十七撩了车帘,跳了下来。

    “狗才拦街挡道,你一肥猪,学什么狗挡道?”

    陆十七斜着眼笑问道?

    “爷爷我劈了你这个混蛋。”李雍一听陆十七骂他肥猪,气的发疯,直接冲了上来就要动手。

    陆十七轻轻一避,便躲了过去,依旧笑道:“我说他大公子,咱都是斯文人,你这般动手,岂不是斯文扫地?”

    “就这你混蛋还和爷爷谈斯文?”李雍骂道,“爷爷今儿也不和你说别的,听说你要买前头的那家茶楼?陆十七,我告诉你,那是我先看中的,你也不打听打听,你爷爷我看中的东西,你也敢抢?”

    “得了,你几斤几两我心中清楚的很,咱南丰城里不独你一人横,咱俩就那么回事儿,谁还不知道谁呀?何况那铺子我契也签了,钱也交了,没你啥事儿了。我说李雍,你以后见我能不能绕道儿走?我也不奈烦搭理你,公子我事儿多着呢,没时间和你浪费。你要是非见天儿在我面前转,十年前我能打得你满地找牙,十后我依旧能。”

    听了这话,车内的八娘低声问陆四娘:“这两人有仇?”

    陆四娘无奈道:“哪里来的仇?两个都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从小在学舍里时就不对付,后来入了州学,可巧又被分到一起,可不就闹了这些年?别理他们,谁也讨不了谁的好。你说我哥也是,和这么个东西整天纠缠什么?那李公子原就是南丰城里的一霸,名声再坏没有的,就因为我哥天天和他打擂台,连带的也是个坏名声儿,就因这个,不知道被我伯父教训过多少次。可他倒象上了瘾,两人是见一回掐一回儿。”

    八娘便想起上回在如意楼里的情形,闷笑道:“我看那李公子不仅在南丰城里是一霸,在乡下也是一霸呢。”

    “他还去乡下?”

    陆四娘奇道。

    八娘忍不住笑出了声:“那一身的肥绿,十七哥说他是猪,我看不象,倒象那乡下那整天呱呱叫的青蛙呢。可不是横的很?”

    “你个促狭鬼。”陆四娘也点着她的额头,忍不住笑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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