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节 独家试卖
因调养了几个月,八娘看着倒比从前白胖了些,脆生生的声音,配上她粉白透红的小脸儿,真正的眉目如画,巧笑倩兮,武三娘见了,也丢了心中那点恍惚,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儿,笑骂:“看看这粉嫩嫩的小脸儿,这清甜可人的声音,我若是男子,可不把你娶家里作小娘子去?”
八娘便白了她一眼:“姐姐自己得事一了,就操心起别人来了,八娘我不到三四十,可不嫁人。”
一句话说的武三娘差点喷了嘴里的茶水:“你这话儿我可听着了,三四十,你怎不说七八十呢,敢情你还长生不老了?到时候鸡皮鹤发的,我看你嫁谁。”
八娘心道我还想说我独身主义呢,怕吓着你而已,忙着躲了她的魔爪,一边笑道:“我找姐姐真有正事儿要说。”
武三姐也笑闹了,便也正色道:“你说吧,我且听着呢。”
因前头买的那二十个漆盒,小陈哥说两人也不好随身带着,便自告奋勇的应了说午后就给送到曾府上去,因此八娘挑了一个看着最别致的黑漆描金色牡丹并一个黑漆底斜枝红梅的带了来给武三娘看。见武三娘收敛了神情,便从边上取了锦皮包裹来打开,露出那两个墨漆的妆奁盒:“武姐姐看看,这妆盒怎样?”
武三姐看了一翻,赞道:“华贵里透着大气端庄,且这漆色实在水润油亮,极是难得,你哪里寻来的?”
八娘一笑,问道:“若是这奁盒中铺上黑绸底,再把你铺中的各色首饰置于这奁盒中,在铺中展示给客人看,会有什么效果?”
武三娘听着眼前一亮,不由点头:“若是这般,可不是要好看上许多?连带的,我家铺中那些首饰,都能添上几丝光华。不管金饰银饰,以这黑底映衬着,都跳脱几分。且这奁盒看着就不凡,实在与金银器饰相宜的很。你这丫头,果然是个七巧玲珑心的。”
八娘点头道:“武姐姐见识果然不凡,你说的对。其实这也不是重点,首饰原就可仿的,不过,武姐姐也许不知道,这漆盒却仿不了,若用这漆盒装上首饰,倒能成了泰瑞祥的标致。姐姐觉得我这想法如何?”
武三娘原就因最近别家的金银器铺仿她家的款式而有些发愁,还好听了八娘这前的建议,每个月只推出有限的几款,且限制了订货的数量,因此才能保证家中铺子的利润,且也把武家泰瑞祥的声名给打了出去,不过她是生意人,到底为着仿品的事情有些愁,又知杜绝不了,也是一筹莫展,可一个奁盒罢了,怎可能仿不了?
便把这疑问说了。
八娘拿了奁盒,重递到武三娘手中:“姐姐仔细看看,这奁盒可有哪里与别家的不同?”
“这漆光亮如绸缎一般,实在是别家的漆器赶不上的。”
“就知道姐姐是有眼光的。”八娘笑道,“这是我无意间发现的一个老伯的手艺,听说这上漆的工艺,全是手工一道一道推出来的,足需上十多道漆打磨,十分繁琐,因此才有这效果,因是人家祖传的手艺,独一份,别人自然仿不了,就是做出这奁盒的样子,那漆艺有心人一细看,就能区别出来的,姐姐若是能用这漆盒,到时候再请制作的时候,上面印上泰瑞祥的标识,既能添了首饰的层次,显得华美高档,且又算是泰瑞祥的标致,岂不两得?”
这主意好是好,只是奁盒想来也不便宜,如此一来,岂不是又要加价?
“这奁盒若是定做,大概要多少钱?且如何又能保证,那家只给我泰瑞祥一家做呢?”
“独家制作的事情,姐姐先不用担心,你先猜猜,这一个奁盒,大概要多少钱?”
武三姐想了一下,笑道:“若是在大漆器铺里买的话,只怕不下一贯一个,若是大量订制的话,至少也得五六百文了。这样算起来,其实倒也能承受,毕竟买首饰头面的,原就是女客人,总妇买回家也得找地方存入首饰,我这里成套售出的话,且又是珍品,便是加些价儿,想来也能接受。”
“武姐姐说的是,不过价格却是估错了,我前头已帮姐姐问了,若是长期定制的话,就照这工艺不打折扣,三百五十文就可以做了。因我也是临时想到的主意,这不就急巴巴的跑过来告诉姐姐了?”
虽说乔俊生说了三百文能做,不过八娘也知道那是因为看在她帮忙的份上,给报了低价的,若是长期做,总得叫人有赚头,且于武三娘也是好事,便帮着乔家祖孙加了一只五十文的利润。
武三娘听了,自是欢喜:“一只三百五十文,若是质量上不打折扣,倒实着便宜的很。我觉得这事儿成。”
“姐姐也先别急着就定下,”见她被说动,八娘倒觉得事情还是稳妥的办的好,否则好事也能办成坏事儿,“我刚买了二十个,给我家六姐当嫁妆用的,打听了那家成品就有二百多,武姐姐水如先把那二百多订了过来,试着用用,反正这点钱你也承受得起,若是确实有效果,再与他家签了长期独家供货的契约,你看如何?”
“如此甚好。”武三娘点头,她是个说办就办的性子,便道,“八娘若是得闲,不如现在就领我过去谈谈这事儿。”
“不急,”八娘拉了她坐下,“事情是简单,那家只祖孙二人,品性都可信的,不过却也惹了点麻烦事儿,因那乔老伯的手艺被李员外家看中了,他家不是经营着木器铺嘛,非逼的乔老伯把手艺传给他家的伙计,这是祖传的手艺,乔老伯自然不能应了,这不,前些天被他家使人打成了重伤,如今正在养伤呢,我寻思着,就算这生意要做,也得先想个稳妥的法子,叫李家绝了这心思才成。否则原本是好事,到时候闹出来,反倒害了武姐姐了。”
武三娘倒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闻言疑眉思索起来。
那李家飞扬跋扈的名声,南丰城里谁家不知道?不过要说自家怕他,却也未必,武家在南丰城经营多年,这首富的名声也不是白得的。
再说这事儿不是还牵扯了曾家这位小八娘嘛,且曾五郎既是陪着八娘过来的,自然也知道,那就是同意八娘的作为了,何况八娘这来,原应就是生了要帮扶那乔家祖孙二人的心思,要不她何必费这个事儿?
沉呤了一下,武三姐开口道:“按说我们武家也不怕那李家,不过那李家实在是无法无天的很,也没必要硬碰上,得想个稳妥的法子解决了才好,不过这些奁盒我是要了,没得因为怕得罪了他们李家,就不做自家生意的道理。”
八娘也没想到武三娘是个不怕事儿的性子,再一想,她也算当得武家半个家的人,若是这点杀伐果绝之气都没有,也就不是她武三娘了,闻言笑道:“姐姐不担心麻烦就成,我寻思着,若是事情牵扯上我们曾家和武家,到时候他家若还想找乔老伯祖孙的麻烦,只怕还要惦量惦量的。”
这意思就是,曾家也能帮着乔家祖孙,趟这滩子混水了?
武三娘怕她到底年纪小,不知事儿轻重,就劝道:“那李家到底霸道惯了的,你还是回去同家里人说声的好。”
自家老爹耿直清正嫉恶如仇的性格,八娘还是知道的,再说她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乔老伯这以后将传承千年的绝艺从眼前溜走,怎会让乔家祖孙落入那无良的李家之手?这忙,于已于人,她都想法子帮定了,听了武三娘的劝,八娘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年纪小不知事儿,我心中有数呢。”
武三娘虽说不知道八娘为何一定要帮着这祖孙二人,且就算铺里订了乔家的漆盒,于八娘本身也没什么好处,但见她说的肯定,也就不再多言。
第六十三章节 互通名讳
武三娘丢开了心中的顾虑,便让八娘带她一道去乔家看看那些奁盒。八娘自然是爽快的应了。
两个从后院出了门,武三娘叫陆娘子取了二十贯的交子来,装进荷包里收好,便与五郎和八娘一道出了门。
因武三娘来铺子时,是乘了马车来的,便邀请五郎一道上车,五郎想着到底男女有别,且对方又是年轻娘子,自不好唐突了,便道:“武小姐只管与八妹妹去就是了,八妹妹跟着你去,我也放心,等完了事,还请小姐帮着把八妹妹送回家。”
听了这话,武三娘心里说不上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还是隐隐的失望,又想着自己怎可对着个年轻男子,便这般浮澡起来,暗自骂了自己一回,垂着眼睑,对着五郎点了点头:“曾公子请放心,奴家一定会把令妹安全送回府上的。”
听这两人公子来小姐去的,八娘扑哧笑出了声,见自家五哥红着脸瞪了她一眼,这才敛了笑,随着武三娘上了马车,又撩了帘子对五郎道:“五哥哥,你回去时,顺道去趟五里香点心铺,给我买些梨香酥回去。”
五郎“哎”了一声,这才转身去了。
八娘在车里坐下,却见武三娘在那里发着呆,一双原本神采奕奕的杏眼,似是被蒙上了一屋雾气般晦涩。
“武姐姐?”
武三娘回过神来,从窗外收回目光,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强打起精神笑道:“你喜欢吃五里香的点心?你是不知道,五里香是我个堂姐夫家开的,早知道你喜欢,我该送些于你的。”
“偶一吃着很香,若是天天吃,也就腻了。倒是我娘和嫂子喜欢,可平日她们哪里舍得买?难得快过节了,也叫她们尽情尝尝。”
“你这丫头,倒是个孝顺的,只不知以后什么样的男子,才有幸能娶了你家去呢。我若是有个兄弟,想天法子,也要讨了你家去做弟媳去。”
武三娘玩笑道。
八娘便嗔了她一眼:“我当不成你弟媳,你做我嫂嫂也不错,总之都算是一家人呢。”说完,才想起武三娘才定了亲的,忙笑着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武姐姐勿怪,我胡言乱语惯了的。”
她的话倒是叫武三娘一怔,复又暗笑起自己贪心,自己家哪里配得上曾家了?
且曾五郎如此钟灵神秀的少年,日后不知有多少美丽优秀且家世又好的女子等着呢,岂是她武三娘能配得上的?
又想起自己那未婚的夫婿来,其实他也是不错的人,论相貌,并不比曾家五郎差,且也是个精明的,日后不怕过不好日子,也就敛了心思,与八娘说话:“你这丫头真正不饶人的。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又笑道,“你上回送我的家什图样儿,我家也请了木匠做了,那图样木匠师傅看了,赞叹的不得了,还问我从哪里得来的,说是若能做出来,不说全大宋,至少在我们建昌军和临川等几州,是独一份儿的,你说你这小丫头,怎么就这么聪慧的叫人生嫉呢?不过你放心,那图样儿是不外传了,请匠人来打制时就已订好,不可照着做了去生财。”
“那也没什么,我不过是闲着无事乱想的罢了。”八娘不愿多说,别过话题,问道,“这些日子铺子里生意可好?上回一次拿了姐姐一千贯,我忐忑了好久,生怕害得姐姐亏了银钱。”
“生意最近倒是越来越好了,且在南城县也开了家铺子,临川那边增了一家铺子,前些天我就是忙着铺子的事情,才未去寻你的,且因新开了两三家铺子,匠人不够,又招了几名师傅,原先铺子里的师傅,就单只做你画的式样了。对了,你最近若是得空,再想些样式来,我估计到了年底,无论如何也得再问你要些。”
说到这里,武三娘一顿,想起这些日子心中的思量,试探道:“其实你单卖我图样儿,于你而言,着实是亏了,八娘你就没想过自己也开个首饰铺子?”
八娘见她话中有话,笑道:“没想过,卖你图样儿多省事?姐姐大方,给我的又不少。我何必找那苦吃?再说我其实也不喜欢这个,我倒是真想开个木器铺子,制家具呢,我更喜欢各种各样的家什,可我也没有成本,且开个木器行,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等我以后有成本,也有了可用的人,说不定真能开个木器行,到时候武姐姐得照顾我生意。”
武三娘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想着开什么木器行,倒是奇怪:“你怎么会想到那木器铺?那木才原料,还有木匠师傅什么的,都不易寻的,”又想起自己的打算,便劝道,“你不如与我合开金银器铺,你放心,不叫你为难,也不麻烦你,你只管每个月给我提供四五张图样算入股就成,每一季,都给你算分红,岂不比你只拿图样的钱合算?”
八娘如今虽然图样儿都卖给她了,可武家生意越来越好,有心人总能知道她家那些首饰的图样儿是曾家八娘提供的,她是生意人,曾八娘骨子里其实也是个生意人,倘若有别家出更高的价,曾八娘未必不会与别人合作,若真到了那一步,对自己家的影响甚大。
她喜欢凡事想在前头,与其以后面临那样的风险,倒不如现在就把曾八娘同自己捆绑在一起,以自己家现在的生意势头,让她坐收红利,条件是她以后的图样儿只能供给泰瑞祥,不管是对她自己,还是对现在的八娘,都是好事儿。
八娘听了这话,已知武三娘的心思,不过她意不在此,可这会儿空口无凭,说什么武三娘也未必就真的的信了,就是自己,若没有白纸黑字的契约,难道就能保证言出必行?未来的事情,谁也无法料定。
想了想,才道:“武姐姐的提议倒是不错,不过如此就是我占了姐姐天大的便宜了,且上回那一千贯,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欠了姐姐一份人情的,你们泰瑞祥的生意,就算没有我那些图样儿,也一直都做的极好,我不过是为姐姐做了些锦上添花的事情罢了。不过姐姐说的我也心动,你看不如这样好不好?你若是再新开个铺子,就算我三成股,我也不给你投钱了,只每月供你四张图样儿,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就是那四张图样,我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让姐姐满意,但我曾八娘只除了供给泰瑞祥,以后绝不供给其它家图样,不过除了那三成的红利,这图样儿,我也照每张十贯给你,咱们白纸黑字的写下来,武姐姐看可行?”
武三娘听自然大喜:“成,回头我就拟个契书,咱们写下来,也不谈别的,别的地方的你也瞧不着,就南丰这间铺子可成?这铺子原一年也有头两千贯的利,且如今生意越发好了,是别地儿新开的铺子比不了的,你既这般大方待我,我也不是那小气的人,你也别与我推辞,就这么定了。”
八娘也没想到南丰这间泰瑞祥一年有几千贯的利润,这么说来,只要泰瑞祥不倒,那么她一年便有头五百贯的图样钱,并至少七八百贯的红利钱?这加起来,便是足一千多贯了?
想起自己当初拿着一个金簪并几张图样空手套手狼时家中的窘境,一时也是感概万分。
认真想想,这美丽又能干的武三娘,实在是自己的福星了。
不过新开的铺子给她三成红利也则罢了,南丰城这间老字号,她若拿之钱,则无论如何也是不该的,八娘就笑道:“给我三成利我自是欢喜,不过南丰城这间,我却无论如何不能拿的,那是武老爷一辈子的心血,我敢可坐收鱼利?不如等下一间新铺子,武姐姐再给我分三成红利好了。”
武三娘一想,也明白曾八娘这是不愿意就沾了自己的利,又想叫她放心的原故,聪明之间无需多说,这人情她记在心里就是,再纠缠这个问题,也没意思,因此笑着应了。
八娘又一想两人认识这么久,还不知武三娘的闺名,便笑道:“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武姐姐的名讳呢,我名云善,小字微言,姐姐呢?”
能把自己的小字告诉别人,可见是对她极信任的。武三娘念道:“云善,字微言,真正好名好字,不亏是书香世家,我的名字却是平常,名芷溪,小字重露。”
芷溪,重露,这般一念,都觉得口齿重香。八娘自然也是夸了一翻武三娘的名字俱好。
因互通了名字,两人又亲近了几分,不时就到了城东乔家祖孙寄居的小院落的巷口。
第六十四章节 异常顺利
巷子太窄,马车不好通过,武三娘同八娘下了马车,就见乔俊手身着件腚青的长布儒衫,担着药包稳步走来。
“八小姐?”乔俊生未料到她去而复反,且身后还跟着个美丽之极的小娘子,一时有些怔然。
八娘笑道:“乔哥儿这是给老伯抓药去了?我前头不是说有人兴许能订了你家中藏着的那些漆盒么?这不,我把买主给你领来了。”
又拉了武三娘的手,介绍道:“这位是泰瑞祥的主家,武三娘。”介绍完了武三姐,回头对武三娘笑道:“武姐姐,这位就是我说的乔老伯的孙儿,乔哥儿。”
前头有小陈哥和曾五郎在还好,这会儿独自面对一个美丽的叫人忍不住移目的小娘子,很是不自在,只得微红了脸乔俊生上前行了礼,道:“小生在家行二,两位小姐叫我一声乔二郎就是。”
一边说,一边把人让进了屋里。
家中并无热水可待客,晨间八娘与曾五郎来时,还有小陈哥在边上帮称,这会儿他一个人,很是手足无措,放下手下拎着的药包,请了两人坐下,就忙着去烧水。
八娘忙拦了:“这都喝了一早上的茶水了,并不渴,乔哥儿也别忙活了,不如与武姐姐谈谈正事吧。”
乔俊生这才腼腆的点了头。
武三娘见他羞涩,也觉得好笑,便道:“因八娘拿了你们家的漆盒给我看,正好我店里也需要,又觉得你家的漆盒很是精美,且八娘力荐的,我是信她,所以有心想买些,不知乔二郎意下如何?”
乔俊生就看了一眼八娘,因祖父不在,虽面对两个陌生的小娘子,有些别扭,可也知道这会儿谈正事,不是他别扭的时候,因此清了清桑子,佯着镇定道:“因是家里的存货,武小姐想买,我也是巴不得的,若是武小姐不在意,不如一起去库房里先看看货,待满意了,再谈如何?”
武三娘自是同意。
乔俊生便起了身,领着二人去隔间存货的库中。
才一进去,八娘已是惊叹,四面墙,都依墙放放着博古架一般的货架,上面琳琅满目的整齐排列着各色漆盒,有黑漆底的,有大红描金的,有镶嵌了玫瑰砗磲的。
窗外透进的秋日阳光落在这些漆奁上,更是平添了几许亮色,显得流光溢彩。
也不用说,只看武三娘的表情,就知道是极满意的。
这事也算是彻底成了。
看了一会儿,武三娘是爱不释手,八娘就笑道:“武姐姐,只要你愿意,这些可都是你的,我们还是回屋里谈谈价格吧,还有你以后若是需要,也和乔哥儿谈谈这契书的事情。”
武三娘这才回过神呢,抿着嘴一笑。随八娘和乔俊生出了屋,在厅里坐了。
想她武三娘也是个生意经,越是想得的东西,当越不露声色才是,今日看到如此多精美的奁盒,却失了态。不过她看那些奁盒,就如看到珠宝首饰一般,单纯只是欣赏了。
才一坐定,武三娘就道:“就些漆盒,我全要了,乔二郎就爽快点,给我出个钱如何?”
虽说一早八娘说能帮着卖掉这些存货,可私心里,乔俊生也并未以为真能成。哪里料到才不过一个多时辰,八娘就把人领到家里来,且这位小姐直接就定了要。
乔俊生看了八娘一眼,这才掩住满心的欢喜,道:“因你是八小姐介绍来的,且先前我和祖父也与八小姐说了实价了,武小姐又是全要了,就照先前与八小姐说的价格给吧。因放着也是放着,能收回成本来,已是幸事。”
武三娘就笑道:“三百五十文着实算便宜的,也是我捡了个巧,不过,这些漆盒我虽全要了,还有个条件,不知乔二郎能否答应。”
“武小姐先说说看。”
“那我就直说了,我买这些奁盒,并非自用,而是因我家开着金银珠宝铺,看了这些奁盒,觉得用来装首饰用很不错,又经八娘提醒,倒是想了个主意来。这些奁盒我买回去先试着搭配了首饰卖,若是客人喜欢,以后就打算与你家长期订货了,可我们泰瑞祥既是订了做生意用的,就希望你们只供我一家货,不知乔二郎能否答应?”
“这……”乔俊生想了一下,回道,“这个我还得问问我家祖父,却不是我能作主的。”
武三娘笑道:“这是自然,若是我试着好,以后定做,你们独家供给我货,我也不会叫你们吃亏,每月会保证一定的用量,且价格上,我也能再提些,你把我的条件与令祖父说一声,若是能同意的话,就给我个回话。”
“两位稍等,我去屋里看看祖父有没有醒,也不叫武小姐白跑一趟,我这就问问去。”
乔俊生告了个罪,转身去了内屋里,不进就扶了乔老伯出来,彼此见了礼,武三娘又细细把自己的要求说了。
乔老伯想了一下,道:“武小姐的条件,我觉得倒行,总强过我从前每日摆摊儿去夜市卖货的那点收入,不过有一件事武小姐兴许不知,我却是要说清楚的,免得以后连累了武小姐。”
便把与李员外家的那点纠葛说清楚了。
武三娘原本看着乔老伯一个老人家被伤成这样,已是气愤,听了乔老伯的话,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怒道:“这李家如此欺人,他日必造天谴,老伯也不用担,这事儿八娘已与我提过了,我既能寻来,就不怕那李家,乔老伯放心就是了。”
乔老伯听武三娘这般说,也放了心。就又说起生意的事来。
谈了半天,一一拟定了条件,库里的存货武三娘先以三百五十文一盒的价买回去试用,在此期间乔家不另售别人,以一月为期。一月后若是泰瑞祥订做,以后乔家就不能再为别家订制漆盒,也不得私制了外卖。每个月泰瑞祥最低定量一百只,若有加量,需提前给告知乔老伯,且加量的部分,每只另加五十文的价。
如此议定,因乔俊生本是读书人,家中笔墨纸砚都是先成的,武三娘便请他当即取了来,拟好契,请乔俊生写了,双方签了押,只待一月后泰瑞祥定下是否要订制,若是订了,再拿去官府里过档,以示生效。
鉴好契,各自收好,武三娘留下了二十贯交子的订金,说好下午就让人来取这些奁盒,到时再把余款补上。
便要告辞,临行前,武三娘想了一下,道:“如果乔老伯不在意,我家在城中另有一处老宅院,一直空着,只留了几个下人守着,因惹了李家的事情,老伯祖孙再住在这里,多有危险,若是老伯不弃,为稳妥见,不如搬去我家空院里住着,也安全些,且也能省了不少麻烦。”
乔老伯哪里好意思住人家的老宅院里去,便笑着推辞:“武小姐已帮了我家大忙,哪里再好意思叨扰,这里确实也住不得了,之前因些原因,也未搬了,且我家二郎也是个倔强的,亦不肯搬,如今既应了武小姐的生意,来日的事情,却要考虑了,这两日我会叫二郎寻处院子,就搬。”
兴许以后乔老伯也是要给自家做奁盒的,且她家那处老院也够宽敞,后院又是一大片空地,空屋子也多,乔老伯用做作坊,反倒方便,武三娘就笑道:“既是乔老伯也打算搬家,不如就搬我家那闲置着的老院里去,我也不与老伯客气,房租照收就是了。我和老伯的生意若成,那点子房租也对老伯来说也就不算什么了,就是我们生意不成,老伯愿意住就住,不愿意住,再搬也不迟不是?总比在外头寻的房子要强些。回头我叫人来取货时,另派下人来,到时候领乔二郎去看看,若是满意,叫那下人吱会我一声就是。”
乔老伯也喜她干脆,一想总归要租房,住哪里不是租?也就笑着应了。
又谢了八娘这翻成全,才叫乔二郎送了二位出门。
第六十五章节 无嫉而终
把二人送到巷口,待二人上了轿,乔俊生才赶着回去给祖父熬那些抓回来的药。又想着这些日子一边恨着李家跋扈,若不是顾着祖父,他早就想法子也治上李家一回了。他也是堂堂一个男子汉,不是那没有血性的人,自家祖父叫人打成这样,岂有不想复仇的?
只祖父知道他的性格,这才请着小陈哥看住了他,最初的怒气过了,仔细思量后,也觉得不该叫祖父伤病之中再添担心,这才忍了下来。
现在因接了泰瑞祥的生意,武三小姐自然会想法子保护祖父,又有曾家从旁帮衬着祖父一时也算是安全了,乔俊生一边看着炉上熬着的药壶,一边想着如何找个法子收拾一下李员外家的事情。
且不说乔俊生如何,武三娘送了八娘回了曾家,八娘邀请武三娘去家里坐坐,武三娘笑着拒绝了。她这边才上了马车,五郎也拎了荷叶包着的点心一路家来,看到武家的马车施然而去,眼中帐然若失。
“五哥,你怎么才回来?”八娘索性等了五郎到了门前,两人一道从仪门入了院,笑问道。
“我顺道去街上逛了逛,遇着个朋友,闲聊了几句,”五郎答道,“对了,你们事情办的可还顺利?”
“嗯,顺利,武姐姐看了乔家库里的奁盒,全都要了,且还拟了契约。”
八娘见五郎的样子似有些心不在焉,想到刚才他看着武姐姐入了马车后眼中的那点失落,一时心中雪亮,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装着无意道:“对了五哥哥,武家姐姐七月里订了亲,我还帮她画了套家具的图样儿,她很喜欢,我才知道武姐姐约明春就该出嫁了,你说我送她份什么礼才好?”
五郎并不知道武三娘订了亲事,一时听到八娘说起这个,就怔在那里,心中突然就如空了一大块,人也如坠在了云雾中,竟不知身在何处了。
“五哥哥?”
被八娘唤了声,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心里嘴里都带了苦味儿,免强笑回:“这我哪里知道,你去问大嫂才是。再说……也不急,不是明春才嫁么?”
说到最后一句,心中那点苦意,似也淡了些。又怕八娘再说什么,忙三步并着两步,进了正屋,穿过堂屋,寻了吴氏,把手上带回的点心交给她,自回了后院里去。
“五弟怎么了?脸色好象有些水对?”吴氏问跟上来的八娘。
八娘这才确定五哥哥心中只怕是有了那美丽逼人,性格也叫人不能不喜欢的武三娘,只这话如何拿来回吴氏,因此笑道:“没什么,大概是走了一早,累的。”
吴氏也就没再多问,两人进了内屋里,一道去看看朱氏。
就见朱氏正睡着,小十一依在边上也是呼呼大睡,而小十娘却坐在一边,拿着八娘给她画的识字卡,正一张一张看的津津有味。
因还惦记着留在后院自己屋里的阿蓝,八娘就拿了几块五郎买回来的点心用绣帕包好,牵着小十娘的手,去了后院,又与吴氏道:“嫂嫂等我去去就来,我把小十交给阿蓝帮着看顾一会儿,再回来与你一道准备午饭。”
到了后院入了屋,阿蓝正在那里做着绣活,她倒是手快的很,不过一早上时间,已把七娘绣了一半的那件裙衫,绣了大半,估计再过半日,就能完工了。
见八娘携了小十娘入屋,阿蓝起了身,揉了揉酸痛的肩,道:“八小姐回来了。”
边说,边从八娘手中接过小十娘。
八娘便把那梨香酥递到她手中:“这个你和小十吃。”
又去看她绣的裙衫:“真正漂亮,要我说,你就光凭这手艺,都能养活自己。”
阿蓝谦虚了几句,八娘就托她照看小十娘,自去了前边帮着吴氏做午饭。
因家里大半人口都去了南源庄,也只吴氏,还有娘亲朱氏并二哥五哥同八娘,再加了阿蓝和小十娘簧儿在家,倒也简单,中午不过是炒了三个菜,烧了一个汤,又为朱氏另备了些乌鸡汤补补身子,也就成了。
吃了午饭,五郎就寻了八娘说话:“你午后若是无事,陪我去寻个朋友,你不是说想开个食肆的吗?上回我与你去寻的陆十七,中秋回了城,早上在街上遇着了另一个朋友,说他这几日正闲在家中。”
其实早上五郎就想与八娘说的,只乍听到武三娘订了亲事的原因,一时就岔了过去,自己在屋里闷头颓了半日,心里的失落劲儿也过去了。
就算武三娘没定亲,他也不过是消想而已,那武家如此富贵的人家,武三娘又是家中独女,订要招了女婿上门的,本就没他什么事儿。
他是个性格落拓之人,想开了,也就强按着自己丢了开去,原本对那武三娘,也只有些淡淡的情意,连他自己都未曾觉察,如不是乍然听八娘说起她的亲事,只怕现在自己也并不晓得自己的心思。
如此也好,若是以后想的深了,才失望,岂不是比现在还要难过?反倒庆幸起来。
八娘见他脸上已没有早上的灰色,也是叹息自家五哥这无疾而终的小初恋。就私心而言,她觉得五哥哥和武三娘实在是般配的很,不过世间之事,从来难能如意,不过是各人缘份罢了,既是五郎看起来已经放下,她也没道理跟着纠结的,因此笑道:“那可是太好了,我原还以为这事没戏了呢。”
“你的事,五哥还能不放在心上?回头我们家要是靠你成了富户,我们几兄弟当起官来,也能轻松的做个清官不是?”五郎玩笑道。
因看他神色之间,也真的再无芥蒂,八娘也笑道:“看五哥哥这话说的,难不成咱家没钱,你们就能做个贪官不成?”
大宋国的官制其实挺难贪污的,虽不能说完全杜绝贪污的行为,但你若真想做个贪官,就技术层面而言,确实也比别的朝代操作难度要高上许多,这个容后再说。
兄妹两人说笑一回,八娘就去了屋里收拾一下,因七娘不在,她又不惯梳头的,换了衣衫,就有些发愁,阿蓝笑道:“要是八小姐不嫌弃,阿蓝帮你梳好了。”
八娘自然不会拒绝,人家土生土长的一个古人,还不比她盘弄那些复杂的发式要强?
却没想到阿蓝是个手巧的,不一会儿,就给她盘了个小小的高髻。
从前都说唐人高华,宋人低敛,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此,单说宋时女子的打扮,虽没有唐朝时那高阔奢逸的奔放之态,却也自有一翻高洁清逸之美,高髻高冠十分流行,宋人又喜着黑白二色,那长相清俊儒美些的,看着就都带了几分仙气儿。
不过自己只有十二岁,梳这高髻也不知是否合适。
听了八娘的疑问,阿蓝笑道:“八小姐真是,哪有不合适的,也只你们家小姐不注重打扮了,外面那些小姐们,哪个不花枝招展,如那五月里的花朵儿一般?小姐就放心吧,这高髻,配上你这身浅淡的衣服,真正仙女儿一般,也不招遥,正正好。我原来想着若是在小姐额间点片鹅黄,才更美丽,不过想着小姐定然不喜,这才罢了。”
一边说,一边又帮着八娘重系了腰间的宫绦,打了个漂亮的结,笑道:“若是家里有玉环,小姐不如拿出来,我午后左右无事,这裙衫也快绣好了,再帮小姐打个玉球绶,平日出门也好用。”
八娘一想,还真有两个圆环玉,且是五月间去临川时,陪祖母出门访亲时得的赏,一直搁在那里闲置,也没想起来用上,就转身去了橱中,翻了个奁盒,寻出来给了阿蓝。
“是有这几个,打络子用的绒线七姐那里就有,你找找看,回头你自己也打一个吧。”
与阿蓝说了几句,欲把小十娘送去前院里,阿蓝笑道:“前头大嫂估计也忙,就把十小姐留这里,我帮着照看吧。”
八娘也就留了小十下来,自去与五郎出门。
第六十六章节 陆家十七
不时也就到了陆府上,叫了门房,递了拜贴,那门房刚好是从前陆十七身边的小厮,因陆十七去了乡下,自己岁数也大了,就做了门房得了这清闲又常有打赏的差事。见来拜访的是曾家五郎,素知他与十七公子交好,直接就领去了陆十七的院子。
才进了小院的门,就见一红衣公子倚在一棵桔子树下,笑看着一个七八孩的小男娃跳着够那枝头橙黄的桔子,且在一边嬉笑加油:“二十一你快些儿,摘够十个,哥明儿就带你逛瓦子。”
“瓦子?陆十七你找死是不是?”
又得听屋里传来一声大喝,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却中气十足。
话音才落,就旋风般刮出个蓝色的身影,却是个穿了一身浅蓝布衫裙的少女,立在一身红衣的陆十七面前,粉面含怒,瞪着陆十七,捏着拳头的样子,似极了只正要发威的小老虎。
陆十七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叫那树下的孩童:“二十一,你也管管你表姐。去瓦子可是你自己求我的。”
那叫二十一的小男童也就蹭到发威少女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苍耳姐姐,你别和十七哥生气,他逗我玩呢。”
“有这么逗人玩的?你才多大?这坏家伙就要勾得你去瓦子?回头叫姑母听了,不定要多伤心呢。”
正说着,就见屋里又有一清甜的声音笑道:“苍耳姐姐,你别听我哥的,他说话从来没有个正形儿。”
屋走出来一位十四五岁的清秀小姐,见到哥哥从前的小厮领着个少年郎,并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娘子,浅笑着点了点头,才要提醒自家哥哥有客来访,那边小门房已开了口,小门房见曾经的主子这么不靠谱,也有些脸红,轻声道:“十七公子,曾五公子求见。”
陆十七这才回头一看,见到曾五郎,露出大喜之色,三步并着两步上前,携了曾五郎的手就笑道:“你怎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儿,我好去醉客楼里订了雅间,我们兄弟也好好喝几杯。”
又见曾五郎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想着该是曾五郎的哪个妹妹,也奇怪曾五郎来寻他,怎还带上女眷过来,因他性格一向玩世不恭,并不在意那些小节,就对自家妹妹道:“小妹,你帮着照顾一下曾家小姐,哥与五郎屋里说话去。”
那少女笑着应了,莲步上前,携了八娘的手,柔声道:“我家哥哥就是这样的性格,失礼处还请见谅,你是曾家的几小姐?”又回头唤二十一:“二十一弟,你先自个儿前头寻人玩去,”并招呼苍耳,“苍耳妹妹,你同我一起进屋,帮我招呼曾家小姐吧。”
那苍耳虽对着陆十七形神恶煞,转脸对着这位陆小姐,却是笑脸相迎,忙“哎”了一声,就与二人一道进了屋里。
八娘对着两位姑娘福了福身,自我介绍起来:“两位姐姐好,我族里行十五,家中行八,两位姐姐叫我八娘就是了。今日随了五哥冒昧前来,打扰姐姐们了。”
苍耳只是不介意的挥了挥手,她也是客人,又不是主人,自轮不到她说话,倒是陆小姐笑道:“哪里打扰了,曾五哥哥能寻来,这才算是帮我们家忙呢,要不以我哥那性子,一刻也闲不住的人,没个人约着,不知要生什么事儿,”又自我介绍,“我行四,八妹妹叫我一声四娘就行,我们家兄弟众多,女儿家倒少,前头几个族姐都出嫁了,我原一个人就孤寂的很,还好现在有苍耳表妹陪着,能见到八妹妹,也高兴的很。”
相互见了礼,陆四娘叫了丫鬟们上茶水点心,等丫鬟们上了待客的茶点,陆四娘也奇怪曾家五哥为何找自家哥哥还带了妹妹来,就笑道:“我和哥哥因爹娘去世的早,前头伯父在外为官,也没太管着哥哥,就养成了他那闲散的性子,这回伯父回来,因见他大了,难扳过那性格来,便叫他在乡下置了田产,这般也就不怕他日后败了家,哥哥大约是被伯父拘的狠了,心里又不服气,反倒激出些傲性来,自去了田庄上,说是读书不成,难不成种地也不难?很要做些成绩出来叫伯父看呢。因此这一向并没在城中,不想因着过节才回城,原就念叨着要去四处拜访他朋友的,不想曾五哥就来看他了。”
八娘听她说了这一大箩筐的话,真没看出来这位陆小姐人看着秀气内敛,口才倒是极好,便也笑道:“因我家五哥有点事情,想找了十七公子,前头出来寻过的,只是十七公子不在家,昨儿在街上遇着友人,听说十七公子回府了,这才过来,因我在家中一向也无事,姐妹们也去了乡下,就余我一人在家,五哥哥见我闲着无事,且知道陆四姐姐应在家中的,就索性带了我来,也见见陆四姐姐。”
陆四娘原想引着八娘说说曾五郎来寻她哥的原因,谁知这丫头说了一大串儿,竟是啥也没说,便也丢了开去,索性只说些女孩子之间的事儿,左右不过是穿着打扮,看了什么书,做了什么绣活,平日有哪些消遣的事儿。
苍耳听着就有些无聊,坐了片刻,就对两人道:“表姐你陪曾小姐说话吧,我去看看二十一去。”
说完,也不等陆四娘答话,利索的起身闪了出去。
陆四娘带些歉意道:“八妹妹不要在意,苍耳表妹就这性子,又是个习武的丫头,风风火火的,不过心地顶好。她是我六婶婶娘家的侄女,因父母都去了,就被六婶婶接到了我们家,因我们府里并没有别的女孩子,所以一向都与我交好。每日里也在我们院里玩的。”
八娘表示并不在意,听陆四娘说苍耳是武的,反倒生出些兴趣来:“果真是习武的?这倒是少见。哪日要是能见见她的功夫就好了。”
陆四娘见她是真感兴趣,一双原就灵动的眼里,竟还带了些梦幻之色,也觉得好笑,且听这话,就知道这小丫头也是个不伪装的,就道:“这也不难,回头她来时,请她打几路拳或是演几套剑法给你看看就是了,她爹从前是武师,有家承的。这不我二十一弟就天天缠着她呢。”
“那可太好了。”想到武侠世界,八娘两眼放出光来,很期待苍耳回屋里来。
谁知等了半响,这姑娘也不见转回,陆四娘就叫了丫鬟进来:“去看看表小姐在做什么?若是没什么事,就把她请过来。”
那丫鬟得命去了,过了一会儿,就见苍耳满头大汗的入了屋:“表姐,你寻我有事?”
一边说,一边端了案上她先前未喝完的茶水,一口气倒进了嘴里,且还觉得不过瘾,又倒了一杯灌了下去,这才意犹未尽的坐了下来。
那样子,看的八娘都觉得茶水甜起来,忍不住也跟着端了水杯喝了一口。
陆四娘取了帕子,伸手帮苍耳擦了一头一脸的汗:“你这又是做什么去了?瞧你脸上这汗?要不要先去换身干爽的衣衫去?”
苍耳不奈烦的摇了摇头:“麻烦的很,这身穿着就好,表姐到底寻我做什么?我忙着呢。”
“你先说说你在忙什么?”陆四娘嗔道。
“六婶婶不是叫人把她院中那几侏海棠树砍了么?那几个下人在那里砍了半天,才撂倒了一棵,我看着费劲儿,就去寻了斧子,这才一会儿,都砍差不多了,还有两株呢。”
“这,”陆四娘真正哭笑不得,“又不急在一时,那些重活,你个姑娘家的凑什么?六婶婶就没管着你?”
“我姑母不在,前头寻四婶说话去了。表姐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去砍了那两棵海棠树再回来。”苍耳答道。
“行了,你也别回去了,不过两棵树,又不是没人料理,”陆四娘拉住他,“曾八妹妹想认识认识你。你先坐着说会儿话。”
“才刚不是刚见了礼么?”苍耳奇道。
第六十七章节 拜师学艺
“我听陆姐姐说苍耳姐你会武艺,所以想瞧瞧。”八娘见陆三娘露出丝尴尬来,索性直说了。
苍耳这才摸了摸头,这府里人都当她怪物般,背地里嘲笑的可不少,她性子虽大大咧咧的,可却不笨,岂有不知道的?来陆家一年多,惟有三房的陆四娘待她亲近,真心待她好,所以她才同陆四娘要好。也较为听陆四娘的话。
见八娘这样说,苍耳笑了笑:“我只学得些皮毛而已,从前我爹才厉害。”到说这里,想起去世的爹娘,脸色黯然。
陆四娘见状,安慰道:“谁说你只学得皮毛了?上回我们去街上,遇着李家那不晓事的混事魔王,他家那些家丁,不是被你狠揍的满地找牙?姐都时常羡慕你呢,你若是个男人,投了军中,只怕以后也是个将军之才。”
这话倒叫苍耳又笑起来,便朝着八娘道:“曾妹妹既然想瞧,我就舞几套拳脚给你看看?”
八娘就是这个意思,忙点头不止。
陆四娘笑道:“先坐下歇一会儿,这会儿时辰还早呢,你前头砍树,想来也累了。”
苍耳只摆手:“不累,那几侏树细的很,也没使多少力气。”
她原就穿着紧袖子上衫和长裤短裙,倒也方便。就请了陆四娘和八娘去了后园的空阔处,耍了一套拳,只看得八娘眼花缭乱,拍掌不已,口里不时叫着好,陆四娘因每天早上都会看一回苍耳晨练,本是习惯了的,看八娘天真烂漫的给苍耳捧着场,倒是苍耳是那街头卖艺的,也在边上笑。
等苍耳耍完拳,八娘抢着就去端了茶水与苍耳喝了,又趁着她喘息的机会,拿了帕子踮着脚帮苍耳擦汗:“苍耳姐姐,你太厉害了,可惜你不是我们家亲戚,要不然我非得同你学武艺不可。”
苍耳因是孤儿,这才入了陆府由姑母扶养的,她原不是陆府里的正经主子,又因是寄附人家,所以平日得的白眼可不少,这会儿见有人崇拜自己,心里自然是舒服的很,听了这话,就笑道:“那也简单,你要真想学,我教你就是了,其实学武也不难,不过就是要坚持,我怕你细皮嫩肉的做不到呢。”
“苍耳姐姐说的当真?”八娘心喜,学点武艺傍身倒是不错,左右她每天闲着也没什么事情,再说以后她想做个商人,总归要出门的,若是能学上几手,也添几分安全,苍耳愿意教,她哪有不愿意学的?
“我骗你做什么?只是,你能常来陆府?”
这倒是个问题,她常来作客肯定不行,没得因为自己要学艺,反倒天天麻烦人家的,想了一下,就问苍耳:“你能时常去我家玩么?我最会做好吃的饭菜,你若是常去,我保管天天做好吃的谢你。”
听到好吃的,倒勾得苍耳肚里的馋虫,陆三娘在边上笑道:“八妹妹常来也行,你去他家做客也罢,都成,不管八妹妹也算是投其所好了,苍耳这丫头别的混不在意的,只喜欢吃,可是个嘴馋的。”
“那我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我就这点长处能拿得出手的。”
三人说笑着就重去了陆四娘的闺房里。
又说了会儿话,八娘就说等过了节,请陆四娘和苍耳去家里玩,不时陆十七那边就派了丫鬟过来,说是曾五公子要回府了,请曾八小姐过去。
陆四娘就同苍耳一道,送八娘去陆十七那边,等入了陆十七的书房,陆十七笑着请八娘坐下,难得的热情,又叫了丫鬟们上茶。
这哪里是要送客的样子,分明是请曾八小姐坐下说话呢,陆四娘心下诧异,她自己的哥哥,她清楚着呢,最是自许风流的人,可真正的对哪家小姐也没上心过,且才刚这位曾八小姐刚来时,哥哥也没正眼瞧上曾八一眼,这会儿这热呼劲儿是为哪般?
可她与陆十七也是没有父母的人,又在大家庭里讨生活,哥哥是个这般性子,她不免就比同龄的女子成熟世故几份,心里虽然惊讶,面上却是一点未表现出来,只问陆十七:“哥哥,时辰也不早了,我去厨房里看看有什么好菜,或者叫人去醉客楼订桌好席面回来?”
这是要留客在家里用膳了,陆十九挥了挥手:“咱们家的厨子那手艺估计也入不了曾八妹的眼,就差人去醉客楼里订一桌回来就是。”
这话说的又叫陆四娘奇怪,想他也不过和曾八小姐今儿才见的一面,怎就单说出自家厨房里的手艺入不好曾八的眼的话?又一想现在天气渐凉,等饭菜从酒楼里送来,只怕也凉了,还是去了趟厨房,让起火准备着,又差了人去醉客楼。
苍耳一向和陆十九有些不对付的,自然不耐烦听他们说话,就与八娘告辞,自回了四房院里。
陆四娘忙了一圈回来,竟然听他们正在说什么食肆的事情,奇道:“什么食肆?”
“小妹也来听听,”陆十七示意陆四娘坐下:“曾八妹想开个食肆,可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所以曾五郎想找我合伙,你也听听成不成。”
就把曾五郎与他说的事情与陆四娘讲了。
原来不过是想在草夜上开个小食肆罢了,这又能有多少进项?陆四娘并不在意,倒是问道:“虽说是小食肆,但又不是卖小吃的,你们哪里去找厨子去?”
陆十七就看着八娘。
八娘笑道:“我其实倒有点炒菜的手艺,不过因不能抛头露面的,我家哥哥们也都不在家中,所以才想找个合伙的人,如果能行的话,就找几个靠谱的人,我把手艺传了,自是没愁没有厨子的问题。”
炒菜?
陆四娘听了大惊,她小时候是随了爹娘在京城的,自然知道什么是炒菜。曾家八娘这才我大,就敢说要收徒弟传人手艺,且敢支撑起一家饭庄来?
看出了陆四娘的不信,八娘想虽陆十七相信自己哥哥不是那不靠谱的人,且也未必就在意一个小食肆的盈亏,只当是卖朋友人情了,想有心想露一手,让陆十七把这事正经放在心上,当个正事儿去办。
且她解决了合伙人的问题,既是要开始,就不能以失败告终,因此也不谦虚,笑道:“不知可否能用贵府的厨房一用,我试作几个菜出来,陆公子和陆姐姐先尝尝再说。”
陆十七和陆四娘也都想见识一下这位曾八小姐的手艺到底如何,也就没有推辞,陆四娘浅笑道:“我也被说的起了好奇之心,既是曾八妹妹手艺好,我便厚着脸趁机儿也学一手,八妹妹且随我去厨房里看看,只是也没什么好食材。”
两人就留了陆十七与曾五郎在书房里说话,去了厨房里。
灶间的几个婆子见小姐来也罢了,还带了客人进厨房,一时都有些愣住。待陆四娘问今日都有哪些食材,那主事的婆子才上前笑道:“因也没想着有客人在,故而只是些家里常吃的,还有些羊肉,五花猪肉,两条鲫鱼,并些瓜果蔬菜。对了,还有五姑娘从福州那边捎来的叫辣椒的,看着青葱红亮的,极是喜人,只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做,已放了两天了。”
一听到辣椒,八娘眼都亮了,也顾不得自己是客,忙叫那婆子取了来看。
谁知那婆子端来时,八娘差点失笑,原来并非是摘下来的,而是两盆子花一样养在盆里的辣椒,有青的,也有红了的,朱碧相间,个个如小灯笼挂在枝头,实是喜人。
“这个可以当菜炒了吃,也可以作调料用,只是十分辛辣,乍然吃了,未必习惯,不过实在是好东西,”八娘一边如获至宝般轻轻抚着那几颗辣椒,一边转头对陆四娘道,“陆姐姐,我冒昧提个请求,这辣椒,你能送我一盆吗?”
“虽是稀罕物儿,可惜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用,这猛一端来,我还当个看的盆景儿呢,你既要,就送你好了。”
那端着盆的婆子就笑道:“五姑娘送了四盆过来,院里还搁着两盆呢。若真能做菜用,小姐用就是了。”
八娘就去看了食材,果然如那婆子所言,放着些小羊腿肉,猪肉,两尾鲫鱼,一尾黑鱼,还有白菘,罗卜,芜菁,两块腐,葱姜蒜芫荽花椒八角等一应调味料,另炉上也正炖着鸡汤。
既是来显身手的,八娘挽了袖子,想了一下这几个食材可做什么拿手的菜,就摘了几个青椒和红了的老椒下来,开始动手。
第六十八章节 再展身手
虽说哪家的女子都会几乎厨房的活计,可看曾八娘动起手来娴熟井然,陆四娘也不由的另眼相看,且等她做好了再品菜味。
八娘先是把那小羊腿叫婆子剁成带骨的手指大小的块儿,用氽水焯了,冲洗干净,再取了个罐子,放了足量的水,倒入焯尽的羊肉,至了炉上。又把白罗卜去了皮,切成块,另准备好了调料,放入罐中一起煮着,只等水沸了再入着罗卜熨着。熨上一个时辰,一道清甘鲜美的羊肉罗卜就算好了。
又叫婆子帮着把留一半剁成肉泥,加了姜葱蒜,举了块豆腐,切了手指大小的方块,先把肉泥加酱炒好,再放入小豆腐块一道烧着,只待豆腐块入了味,便是一道鲜香诱人的肉沫豆腐。
这些倒也罢了,余下的一块洁白嫩滑的豆腐,八娘亲自操刀动手,把豆腐切成了银针一般细的豆腐丝,入下沸水中过了一下,再另取了正煮好的沸水,重新把那如银须一般的豆腐丝儿置水中,用筷子轻轻绞动,一时之间,那青瓷大碗映着白洁如雪银丝的豆腐丝儿,真如一副水墨画般灵动清美。
陆四娘在边上看的惊叹不已:“八妹妹,只这道菜,我不用尝味儿,也得服气了你这手艺,光看着,就觉得美味了。”
八娘一边手不停活,一边回头笑道:“饮食之道,不过色香味而已,但到底是吃的东西,色香虽说在前,味也是重点,再好看的吃食,也得好吃是。”想了一下,笑道,“这道豆腐羹汤主叫:水墨山河。只是,还没完呢,我才则让婆子炖了银耳汤,一会儿炖好好,配上银耳,再配上些食料,就算好了。”
想着淮扬菜里,真正的名菜,狮子头是绕不过去的,就把那余下的猪肉取了来,用水洗净,一刀一片的削好,再仔细切成细细的肉丁,因没有淀粉,只好叫人取了些精麦面来,用水调了,又打了鸡蛋,取了鸡蛋清,加入生姜蒜沫和盐,细细揉起来,直到手感适中了,才让婆子取了一罐清鸡汤,把那揉好的肉泥,团成拳头大小的圆子,没入鸡汤中,在炉上小火煮上。一会儿待圆子熟了,从鸡汤中取出,用另外装好的鸡汤盛了,再加上些煮好的青菜作配色,这道狮子头,就算是成了。
至于那两尾鲫鱼,婆子也杀好洗净,八娘取了一尾,在锅中放入清水,只加了根青葱,两片姜片,些许的盐,直接放入锅里熨着去,就是一点儿油星都没放,只取这鱼本身的鲜美即可。
另一条大些的鲫鱼,做个糖醋鱼就好。
因有了辣椒,八娘计上心来,便把那尾墨鱼片了,打算做个蜀菜水煮鱼片。片好鱼片,把那摘下来的几个红椒切成细缎,和着花椒等料一起入油锅里熬了辣油,一时那辛辣之味,炝的厨房里的人都红了眼,不停的咳起来。
虽看了这半天,陆四娘已对八娘的厨艺是深信不疑,可这会儿也被炝的实在受不了,忍着那辣味儿,问八娘:“这个,真能吃么?”
八娘想着她们可怜的还没被摧残过的味蕾,一陈坏笑:“回头姐姐尝尝就知道了,有句词叫什么的?痛并快乐着,呵呵,这道菜,就是这个感觉。陆姐姐,你还是先回院屋里去吧,我这还有得一会儿忙。”
陆四娘也是实在爱不得这怆辣,红着眼去了,倒是苦了厨房里的那些个婆子们。
直到日落西斜,八娘才算是把几个菜都做好,一个羊肉罗卜煲,一道鲫鱼清汤,一道被她叫了水墨山河的豆腐银丝羹,一道水煮鱼片,一道狮了头,一道青椒炒肉丝,一道醋溜白菘。
忙完,看着色香味俱全的几道菜,自己也满意的很,就洗了手脸,在丫鬟的引领下,自去寻了陆四娘。
陆四娘也正陪在书房里与陆十七和曾五郎说话,因陆四娘回去就说八娘作菜的事情,陆十七一见八娘来了,忙问:“曾八妹妹这是都忙完了?”
八娘笑道:“因食才有限,也只能因地材施展,略做了几个菜,一会儿十七公子同陆四姐姐尝尝吧。”
并没有过谦的话。
陆十七就冲外头假着丫鬟们道:“去厨房里传一下,上菜。”
几人移驾去了厅中,丫鬟婆子们已摆好了一应餐具,只等上菜。
陆十七叫人去温了酒来,忙被曾五郎阻了:“改日再喝,今儿带了八妹妹上门,回头我若是醉了,叫我八妹担心,且还得麻烦府上。”
陆四娘也劝道:“既是曾家五哥不饮,哥哥你也算了吧,省得晚上若是大伯回来寻你,到时候见你饮了酒,少不得又是一番说道。”
陆十七一想,素得曾家家教甚严,也就不为难他,况且他也不想再伯父训斥,只得罢了。
待上了菜,五郎也还好,只那道陆四娘说的辛辣的不得了的鱼片他没见过,其它倒也不稀奇,陆四娘先前在厨房里看了半天的,自有心理准备,只那陆十七见了,觉得这道菜一上了桌,香的出奇,且都是没有见过的做法,有心要尝一下曾家小八娘的手艺到底如何,也就顾不得客套,招呼了几人就坐,就举了筷子,一一品尝起来。
八娘忙提醒:“十七公子,这道水煮鱼因你家中有辣椒,这才能做了,若是其它地方,还真是吃不到,这菜和那个炒肉丝,你且留着最后再尝,若不然吃了这两道菜,其它的菜,也就品不出真味儿来了。”
结果自是赞不绝口。
陆四娘生在富贵人家,打小又是在京城那样的地方住过几年的,虽说很多事情也记不清了,但从小的富贵,也养就了她不凡的见识,又再加上这几年父母俱去,虽依附着大家庭生活,然哥哥陆十七并不管家中的琐事,她又是个凡事有主意能干的,这三房里,其实就是她在当家作主,因此能吃得上的好的,也是每日都在享着的。只尝了八娘的菜,连她也不得不赞一声得得鲜。
接着便是那道水煮鱼,这回就是曾五郎也好奇的伸了筷子。
八娘拦住笑道:“这道菜因实在太过辛辣,怕大家都不习惯,不这吃过后,却叫能人开胃的很,你们若是能受得住这辛辣,才能品出味美来,可不敢大口吃,先来点慢慢品尝才好。”
一时几人尝了,陆四娘是女子,自然矜持的很,也忍不住连连呼辣,忙叫丫鬟递了温水过来连喝上两口解解辣,陆十七吃的更是龇牙咧嘴,五郎也是忍不住皱眉强撑,就是八娘自己,因这身体从未受过辣,也连连呼辣。
只是等这劲儿过去了,几人都忍不住又伸了筷子去。动作几乎一致,不禁相视而笑。
陆十七道:“这是什么调料作的?竟似有那魔力一般,明明叫人痛辣的受不得,偏又觉得香的忍不得再尝。”
“我也没见过,说是叫椒子,是五弟从福州那边捎回来的,刚好被曾八妹妹见着,就摘了些来用。从前并未见过,想来是那番邦的东西。”
因大宋国海贸发达,邦外之物也极常见,陆十七也就没再问。
一时几人都大块朵颐,八娘做梦也没想到今儿能吃上辣椒,也顾不得女儿家那点淑女仪态,亦是吃的不亦乐乎。
吃饱喝足,陆十七满足的摸着肚皮,一身的红衣映衬下,那张满是汗水的脸,白里透着红,更是俊美非凡,笑道:“要我说,还开什么食肆,直接开个饭庄得了,有八妹这手做镇,咱们那饭庄真要开起来,不敢说别的,至少在咱这南丰城,再没哪家敢叫板儿的。”
第六十九章节 盛会之诱
原本陆十七也不过是因着曾五郎的人情,陪着曾八妹玩玩的心思罢了,现在尝了八娘的手艺,徒然间信心大增,大宋国人最是喜欢吃喝之事,平日里一家子请客作席,自家整治的少,大多是从饭庄酒楼里叫席面。因是果真开个饭庄的话,不愁没有大把银子的进项。
且以他陆十七在这南丰城中的脸面,也不愁生意做不好,更不愁哪家敢去砸场子的。
他是不懂经营,但是他有个好妹妹,且看曾家八妹虽小,能想出找人合伙开食肆的主意来,只怕也不是个简单的小丫头。
听了他的豪言壮语,曾五郎笑道:“我们家可没那么多本钱,我家的情况你还不知道?”
陆十七难得正经道:“说什么本钱?就我们八妹这手艺,就是最大的本钱。”
不知道什么时候,曾八小姐就成了“我们八妹”了。连陆四娘听了都朝着八娘眨了眼笑。
陆十七转头就问陆四娘:“小妹,我们家现在还能动用多少现钱?”
“年初买田庄,花去了一千多贯,再留着家里日常的开销,估计还有两千贯能动用的。”陆四娘一边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一边吟吟笑道。
陆十七敛眉细想了一下,道:“还得留下一千贯给你作嫁妆,另也得留着几百贯钱家里开销,那也还有五百贯能动用的。若是做个小饭庄,倒免强能凑和,只是不开饭庄也则罢了,要开,还得一举到位才好。租铺面,请人,装修,置器具,还得训教伙计,加上伙计们的工钱,还得准备着半年没有盈利,五百贯就免强的很,但凡遇上什么事,就挪转不开了,我再想想办法。”
八娘倒是没想到这公子哥儿一时意也能说出这么多靠谱的话来,且都说到了点子上,也对陆十七另眼相看起来,只要能开起来,有陆十七撑着门面,管那些外面的杂事儿,一个饭庄,她相信她还能经营,细想了一下,便道:“银钱的事情,倒有办法可想,我们家也还有些积蓄,且我也能再拉个可靠的合伙人来,只是动用家中积蓄的事情,到底还要我家父兄同意才是,因此现在倒不好定,不如等我们回去商量好了,再给十七公子答复?”
“本来就不是急在一时的事情,”陆**手一挥,“只管回去商议就是,只你说的再找合伙人的事情,还得慎重,倒并非不信八妹妹找的人,只是,一样事,但凡拿主义的人多了,便难决断,且银钱上的事情,最是麻烦,一个不好,再好的朋友都能反目。”
瞧这话说的,倒好似他便不是这样的人,又一想,他倒是信自家五哥的人品,且也有商人的精明果决,五哥给找的这位,就目前看来,还真是个合格的合伙人。
八娘抿了嘴一笑:“不怕,就是实在银钱短缺了,再找个合伙人,事先也得说清,他只管分红利,饭庄经营的事情,一概不能过问的,就是以后,我也只帮着看顾厨房,其它的事情,还要十七公子张罗。”
陆十七眯着眼看注视了八娘一会儿,才咧嘴笑道:“什么十七公子,叫我一声十七哥怎么了?至于饭庄的事情,我只管外面的事情,饭庄打理,你和四娘看着办就是,我家小妹不错,你以后处着就知道了。”
陆四娘却不想曾八娘多心误会,就嗔了陆十七一眼:“哥你与曾八妹妹合伙儿,又扯上我做什么?”又一想曾家五郎并不在家中,若真有事两方需要商量的,男女有别,她还真得出面,又笑道,“我顶多能给你们递个话儿也就罢了,生意的事,我可不懂。”
这意思就是不会掺和生意上的事了。
八娘闻音知雅,不过她确实不知道陆四娘到底有没有那份做生意的本事,因此只笑了笑。
事已议定,陆十七那边负责注意着合适的铺子,招聘厨子和伙计,八娘负责菜式的事情,等招好了伙计,到时候送入曾家,她那边再负责培训,至于装修买器物,那都是要铺子找好后才能想的。
大宋国虽无宵禁,可兄妹两人出门这么长时间,怕家中母亲惦记,既事已议定,两兄妹就告辞而去。
是时月色清浅,街上人流如织,想到几日后中秋赏月时夜市上的盛况,八娘边行边道:“五哥,回头等四哥哥和六姐姐他们都回来了,中秋晚上我们举家包个酒楼,出来赏月可好?”
五郎觉得此主意甚妙,却无奈道:“这事儿还是等爹回来再说吧。不过到时候诗会总少不了,二哥肯定闲不下来的,想到爹也能同意。”
诗会这玩意儿,也算是大宋的一大盛景了,但凡文人雅士,就没有不好这口的,到时不紧城中才子云集,各家瓦栏构院中的头牌歌妓们更是倾城出动,中秋诗会,其盛况一点也不比元旦新春时差。
只可惜,自己是个女儿身,这种热闹,作为传统的儒学之家的贵阁小姐,她是没有机会参加的。要不然也能一观其会了。
说到这个,八娘不由想起《河东狮吼》里苏轼参加中秋诗会时的热闹和疯狂,还有那些大妈粉丝们的飞吻,扑哧一笑。
五郎见她一个人笑的开怀,心情也不由大好:“八妹,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了?”
“听五哥哥说到诗会,想到些好玩的事,所以才笑。我要是男子多好,也能看看我们大宋国文人们的风采,以饱眼福。”
五郎便不屑道:“你只管看你自己家几个哥哥的风采就成了。”
自恋!
八娘腹诽,不过认真说起来,她家几个哥哥着实也是极有才学之人,二哥一派儒者风范自不必说了,大哥言词风趣幽默,四哥成稳果决之中亦见风流卓然之态,五哥却是十分洒脱之人,就是下面的小九子宣,年纪虽小,却已现雄辩之才,且这孩子的书一点不少读,旁征博引引经据典,且还逻辑严密,与人分辩起来,硬是叫人找不到一点子空隙,就是老四老五二人,也常被他说的哑然,叫谁都不能小瞧了去。八娘甚至觉得家中这几个兄弟,除了二哥,只怕这小子以后是最不得了的一个。
几个哥哥弟弟个个优秀之极,却又各俱风采,作为姐妹,八娘绝对是引以为傲的。
五郎见她脸上先是遗憾,又是骄傲,笑问:“八妹妹在想什么?你若是真想去诗会上看看,其实也不是不行”
“真的可以?五哥有什么办法?”八娘惊喜道。
五郎看了她一眼,只是笑。
“五哥,”八娘狗腿的上前拉了他的衫袖晃,“哎呀真要有办法你就说嘛?我明天给你做些好吃的?你若真能想出办法来,除了好吃的,我再帮你做个书袋,还有笔墨盒,保管让你在州学里大放其采,怎样?”
“不过书袋和笔墨盒而已,我又不是姑娘家,和人比这个干嘛?”
“五哥哥可不要小看我说的书袋和笔墨盒,你要是真能想办法让我看次诗会盛况,我保管书袋和笔墨盒叫你爱不释手,到时候就怕我不给你,你也要求我呢。”
五郎原也只是逗她而已,见她信誓旦旦的,笑道:“那成,至于办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原因解决了一件大事,心情就很高兴,又一想竟还有可能参加中秋的诗会,八娘心情更是美的冒泡,两人兴高兴列的回了家。
进了院,先去给母亲朱氏问了安,刚好吴氏忙完,来给朱氏回话,问了兄妹二人,知道他们吃了晚膳,就嘱咐了几句。
辞了朱氏,姑嫂二人回了后院,八娘进屋里洗漱一翻,与阿蓝说了几句话,又见阿蓝已照顾小十娘睡了,原也打算上床就睡,想着还是去了二哥屋里看看,再说几句话,今天与陆十七商议的合开饭庄的事情,也可与二哥先提一下,请着二哥帮着在爹面前周旋周旋,到时候老爹同意的可能性更大些。
结果曾子固却并未在屋里,只案上一盏油灯发着忽明忽暗的幽幽光线。
八娘见案上还有一本书卷打开,并不见曾子固的身影,就走了进去,拿了那书卷看,想等曾子固回来,谁知那却是一本词集,打开的那一页,却是一阙《苏幕遮》。
一读之下,八娘大吃一惊,心神俱慌,呆立在那里。
第七十章节 蓦然惊觉
片刻之后回过神来,迅速的翻到卷首,上书几个黑隶小字古意昂然。
《范希文词集》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不说前世时,曾云善接受的是最传统的教育,也算是饱读诗书的人,更何况祖父和祖母十分注重培养她,哪怕是个初中生,也当知道这阙顶顶有名的《苏幕遮》,是北宋一代名臣范仲淹词中的经典之作。
范仲淹,范希文。
难道这两人是同一个人?又或者这范希文和自己是老乡?剽窃了范仲淹老先生的词?
八娘一时头大,忙又重新翻了翻,除了这阙《苏幕遮》,又另寻了一阙她熟背过的《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烛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若说那《苏幕遮》还算是巧合,那么再加上这阙《渔家傲》,说巧合显然是迁强了。这范希文当然不大可能是她的老乡,八成就是个本土人士。
八娘一时心里又是惊骇,又是奇异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八娘忙放下手中的书,又去翻看曾子固书案上堆着的那些书卷,可惜只是些史集卷宗,再无词赋之类的卷集。
到底怎么回事?
又或者,这范希文就是范仲淹?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她所处的这异时空里,并非她前世历史另僻出的一个时空,而应当就是当时历史的延续。
她又想到当朝的天家柴王室。历史只是改变,而非是进入了一个时空?
八娘只觉得的头疼,这个问题予她而言委实是太深奥了。
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当这是个所谓的架空世界,而是历史被改向的话,那么就意味着,当时赵室北宋时期那些赫赫有名,名垂千秋的那些风云人物,很有可能这会儿也是存在的。
既然范仲淹能改了个名字存在的话,那么别人当然也有可能。
范仲淹同时代的还有哪些名人?柳咏自是记忆里抹不去的白衣卿相,还有唐宋八大家里那个千古一人的苏东城,大苏的弟弟小苏,再有当时文坛领秀欧阳修,同是八大家的曾巩,还有那个历史上非议最多的王安石,老百姓的良心黑脸包青天,吊丝偶象北宋一代名将狄青,千古伤心第一人的秦观……
天。
八娘越想越惊心,越想越热血沸腾。
如果范仲淹是存在的,这些人当然也可以存在。如果这些人也是存在的,上帝,哦不,老天爷,哪怕她能见到其实中一个,搞个签名啥的,也算与名人,还是作古千年的名人有了亲密接触,不枉她穿越一场了啊。
此时的曾八娘还不知道,这些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中,其中一个,正是她最亲近之人。而另一个,却也是她还算近的亲戚。
不行,等二哥回屋时,一定要问清楚,就是问不清楚,明天也一定要去书房里好好翻翻。
她之前一直看的都是经史和军事类的书,还真没有想过翻看当世诗人词人的集卷。
曾子固去月下转了一圈,原本稍有些抑郁的心情平复不少,回到屋里,就见八娘脸色一时晴,一时阴,一时傻笑,一时凝眉的站在那里,不由奇道:“八妹妹,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二哥哥,你回来了?”八娘被唤回神,见到曾子固,激动的赴上前去,一把拉住曾子固,扬起手中的词集,急切道:“二哥哥,这词的作者,是不是一直很欣赏你的那个范希文先生?你能不能与我多谈谈?范先生是怎样的人?”
曾子固奇道:“妹妹怎么突然对范公这么好奇?”
“哥哥,你与我说说嘛,还有,家里可还有谁的词集,我记得好象有个姓柳的有名词人,哥哥可知道是谁?”
曾子固原看她急的都直呼哥哥了,始觉得好笑,又听她担到姓柳的词人,一时脸上却不知该笑该气。
却是叹息了一声,正色道:“你说的是柳景庄,柳三变吧?家里倒是没有他的词集,不过八妹妹不看也罢,此人虽于诗词之上,也算有天纵之才,只是……,那些词虽传唱甚广告,倒也不适合妹妹看。”曾子固也不欲多说这柳三变,便继续道,“至于范公,却是我大宋文臣的瘠梁,只可惜范公受小人逼害,被贬地方,不过也还好,如今正任陕西经略副使,且还兼延州知州,妹妹怎会想起来问范公的事情?”
八娘听了这话,心中已大概确定,若说柳景庄她不知道是谁,可柳三变她总知道。至于那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仲淹,虽不能确定,但看刚那两阙词,也**不离十,定是这范希文,哥哥口中的范公了。
想到此处,八娘心中一跳,深吸了口气,装作不经意的笑道:“我只是看了这词集,觉得喜欢,所以问问罢了,对了二哥哥,如今仕林之中,除了哥哥的老师永叔公姓欧阳的外,可还有哪位姓欧阳的有名文人?”
曾子固她提起自己的老师永叔公来,脸上不由带了敬重的神情,笑道:“欧阳姓氏?,若说仕林中,欧阳姓氏名声最大的,除了哥哥的老师永叔,又能有谁?”
八娘也不敢再多问,且她虽知道这些名人大致生活的年代应该是同一时期,可具体的并不清楚,怕问多了漏了馅可就不妙了,尽管如此,也算是十分惊喜了。
便强按下心中巨涛,与曾子固闲说了几句,这才提起正事来:“二哥,我今日与五哥哥去陆翰林家做客,想不到陆家三房的十七公子想开个饭庄,我与五哥哥听了都心动,妹妹不是有一手好厨艺嘛?因与陆家四小姐相谈甚欢,见陆十七欲开饭庄,妹妹便有心与陆四小姐去了厨房里,露了几手,陆家兄妹二人对我的厨艺也很大加赞叹,显的很有兴趣,因此邀了我和五哥投股,我原就想开个食肆的,可也知道你与哥哥们都忙,就没提过,如今有了这机会,很想试一试,二哥觉得可行?”
曾子固几乎想也没想的就摇了头:“这可不成,家中不是还有几贯钱么?也足够家中开销了,家计之事,还有哥哥们,哪里就需要你操心了?八妹,虽然二哥知道你是能干的,可开饭庄不是简单的事情,且秋后我和大哥他们都要入京去了,父亲大概也要顾着庄子上的事情,难得留在家中,家里只你和大嫂还有七妹,本就不轻松了,二哥可不舍得你去吃那些苦。且你刚也说了,人家看中的是你的手艺,难道二哥能叫你去饭庄的厨间给别人做饭去?哥哥们惭愧,没有叫你和六妹七妹过上女儿家该过的锦衣玉食的日子,可过了这一段,等哥哥们都有了功名,得了差职,就有薪奉养家了,家计之事,原就不该是妹妹操心的。”
“二哥,人家看中我的手艺,可也不是让我去厨房里做活计呀?”八娘忙笑道,依到曾子固身旁,表现出一副乖巧怜人的样子,“那陆十七也说了,到时候只管买了伙计婆子,我负责教伙计婆子们手艺就成,这也算我投了钱的,且我也想了,家中有几百贯钱,也能投些,有妹妹的手艺,那陆十七妹妹和五哥都觉得是务实的人,很有些做生意的头脑,只要选的铺子市口好,就不怕亏了本钱,一准儿能赚钱的,有这样的好事,且妹妹原就喜欢摆弄食材有开食肆的心事的,如今有了这样的好机会,若是白白放弃了,心里总一直惦记着后悔的。”
“再说了,我又不需要抛头露面的,就是饭庄里有事要商议,也是与陆家那能干的四小姐商议……”
第七十一章节 忐忑,说服
曾子固见他一双清清亮亮的眼殷切的看着自己,说到想做生意,眼中似是有着光,依在自己的身旁,又是讨好,又是乞怜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他之所以不同意,无他,只是不舍得这从小就多病多灾的妹妹劳累罢了。自家兄弟一堆,结果却一直是这个丫头为着一家子生计忙活,这才有了衣食无忧的日子,而他们兄弟,也能顺利的进京赶考,作为兄长,且骨子里一向自视甚高的兄长,如何不惭愧?
又有些生气老五带着这丫头胡闹。
八娘从来知道曾二哥才是这一家真正的主心骨,凡是只要他同意了,老爹那边就八成没有问题,见他神情已有松动,知道只要再加把油,这事儿就有希望了。
可光求是没有用的。哥哥不是那种只求几声就能举檄投降的人,得说的有道理才成。
“二哥哥,你和哥哥们的理想,是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以一身所学,报效国家,为百姓做些实实在在的事,可是妹妹也有自己的理想,就是经商。做一个大宋国有名的商人,妹妹是女子,自无法参加科举,为国出力,可妹妹也是大宋子民,作为大宋的了民,以自己的方式为国出一份力,是每一个大宋子民的义务。哥哥是不是觉得妹妹这想法很可笑?一个女子,妄想用经商之道来报效国家。”
说到这里,八娘神情已见郑重,继续道:“妹妹也知道,商人的地位太底,可是妹妹想说的是,任何一个国家,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就谈不上国强民富,谈不上河清海宴。想必哥哥也知道,大宋立国不过几十年时间,可国家财政收入里,商税收入,由开始的三成左右,如今升到七至八成。以哥哥的才学,想来是知道原因的。可哥哥未必能真正了解,一个国家商业的繁荣,对国家意味着什么。”
这话,说的就有些大了,难道他一个浸淫学问十多年的兄长不知道,这才十二岁的小丫头就知道了?
曾子固眉峰一挑,静看着八娘,心里却是有些诧异的。便等着看她怎么说。
八娘见曾子固似是有了兴趣,心中一喜,神情却越发郑重:“哥哥权且听听,若是八娘说的有道理还罢,若是没有道理,哥哥只当是我胡言乱语吧。”
一边说,一边想着如何用这时候代的语言给曾子固解释一下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问题,一个国家的经济繁荣这是真正的立国之本,可是这个问题她想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能更好的解决,一个时代的价值观念,决不是她一个毛丫头能三言两语的就说服的,她没那么自大,她只希望自己能得到家中支持,让她成为一个富婆而已。
“国富民强,国家富裕,才能强大,这个道理哥哥总是知道的,可国家富裕靠的是什么?我们是农业国家,任谁都把农业看成是国之本,可事实上却是,农业如今占大宋财税收入,不过三成而已,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情,可这不是坏事,二哥只管想想如今大宋百姓的生活就知道了。人人都说如今天家仁厚,百姓们生活富足,也是历朝历代所没有的盛况,这是为什么?无他,朝庭得视商业发展而已。大宋如今减少商税,保护商业发展,这才使商品能得已更好的流通,国家能有更我的税赋收入,国家国库充盈,才能更好的发展事军实力,才能投入更多的公共建设。有了军事实力,国家才安全,领国才不敢觊觎。而投入更多的公共建设,比如兴修水利,农业才能得已发展。兴办学舍,百姓素质才能得已提高,国家才能有更多的人才。高薪减廉,才能在一定层度上解决贪官污吏的问题,还有很多,诸如这些,都是离不开经济繁荣国家有钱的。虽然人人瞧不起商人,但商人能盘活经济,让商品得已流通。没有商人,南方的粮食就无法以最少的成本运抵北方,盐茶等民生必须品就无法进入千家万户,而北方的皮草马牛,亦无法进入南方地区。且不说这些带来了多少的利益,给国家带来了多少的商税收入,只说商人开一个铺子,进行一项生意,解决了多少百姓的生计,改变了多少百姓的生活,百姓有了钱,有了安稳的生活,才能真正从心里拥护朝庭,国家才算是真正的稳定。这不就是朝庭百官甚至天家真正想看到的吗?不也正是所有希望能为国效力,为百姓们真正做事的有能之士们希望创造出来的太平盛世吗?”
“所以,尽管自古以来,商人地位都十分低下,但商人却绝对是一个国家所不能缺少的群体。当然这些都是妹妹乱想的所谓大道理,再说妹妹为什么想做生意。做生意不仅可以改变我们家的生活条件,能让哥哥们安心读书,重要的是,妹妹做生意就可以雇人,就可以帮助那些因找不到工作而陷入生活困难的人,而所盈之利,不仅可以改善自家的生活,可以改善伙计们的生活,还能给国家创造税入,更可以以所盈之利,投入更多的生意,收造更多的利润,解决更多人的民生,给国家创造更多的财税。妹妹就想当这样的商人,不仅能让自家人过好,也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别人家也过好,且还能对国家有用。”
听他说了这么多,曾子固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不能不说,八娘说的十分有道理。而且她说的虽轻松,可这些道理,只怕大宋国还真没有人想过说过。
曾子固虽不能全部认同,但也不能否认。他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且八娘这一翻话,很值得他去思考。只是,八娘到底是女儿家,就算他们曾家人不在意她抛头面露,也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但她以后毕竟是要嫁人的,又怎能强求别人同他们家人一般,接受这样的八娘。
揉了揉八娘的头发,叹道:“难得八妹妹有这样的志向,可八妹妹你是否想过,你到底是个女儿家,就算哥哥们同意,别人又会如何看你?将来你总是要嫁人的。”
这话曾子固已与他说过两次了。
八娘知道,挑战一个社会的价值观念,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可中间并非就真的无路可走,她总会遇到一个能接受她懂得她的人,就算不能,只要家人能接受就行,想着便嫣然一笑,故作轻松道:“那也不怕,如果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八娘,不嫁就是了,只要二哥能庇护八娘,承认八娘这样的妹妹就行。我还等着哥哥以后入朝拜相呢。”
曾子固见她笑的灿烂,也不由轻松起来,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好,二哥支持你,只是父亲那关,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我事先来与二哥哥商议,就是希望能得到二哥哥你的支持,帮着说服爹的呀。”八娘调皮的眨着眼,“我就知道二哥你一定会帮我的,家里就你最疼我了。”
曾子固被她拍的很是舒泰,轻弹了一下她的头,笑道:“好,难为你说了一晚上,我要是不应你,也说不过去。这事就交给我吧。不过你得把身体养的好好儿的,以后不许因为忙,就不顾自己。”
“我知道了,”见曾子固被说动,答应帮她,八娘大喜,兄妹二人腻歪了几句,见夜色已深,八娘劝告了二哥几句早点睡注意身体的话,才告辞而去。
出了房门,忍不住就跳着轻笑了一声:“耶!”这才慢慢绕过辛夷树,回了自己的房间。
见阿蓝还在等她,便与阿蓝说了几句,熄灯睡了。
一面是事情有望的欣喜,一面是相着对这个时代的惊奇发现,哪里还睡得着,又想起欧阳永叔八成就是欧阳修的事情,不由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们家姓曾,二哥的才学天下皆赞,他的老师如果真是欧阳修的话,那么,二哥又是谁?
第七十二章节 南丰七曾到底是谁?
八娘细细从头想起,自穿越来到曾家后的所见所闻,突然眼前一亮,二哥读书的那处天然山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前世她去江西旅游时,曾去过曾巩的读书崖,不知是不是二哥读书的那处,可惜端午节时说过去那山崖游玩的,却没有去成。
如果真的是同一处的话,那么,自己的二哥,岂不就是赫赫有名的唐宋八大家里宋六家之一的曾巩?那个南丰七曾之一的曾巩?那个被苏家二兄弟誉为:儒术远追齐稷下,文词近比汉京西的曾巩?
说起曾巩,八娘倒是想起从前祖父说唐宋八大家时,关于曾巩的一则趣事,说是宋时有个叫彭渊材的人,生性怪僻,谓其人生有五恨,别人问他哪五恨,他不愿意说,道是怕人笑话,别人表示不会笑话他,彭怪人才娓娓道出:一鲥恨鱼多骨,二恨金橘大酸,三恨莼菜性冷,四恨海棠无香,五恨曾子不能作诗。
这曾子,便是曾巩无。
其实彭渊材实在曲解了曾二哥,自家二哥虽以文而闻名于世,诗却也一点不差,便是八娘这个不懂诗的人,细细品之,亦觉得二哥为数不多的诗作,严于炼巧于工,笔触细腻格调超逸,自然淳朴自然一家。只不过诗本是寄情之作,而二哥的诗太多对于现实的关注,而少了那么点诗本身所应有的韵味而已。至少二十世纪的大文豪钱仲书先生就曾评价过,曾巩之诗,尤胜苏轼。
想到曾巩,八娘又不由就想到南丰七曾,徜若二哥真的就是名誉古今的曾巩,那么南丰七曾,岂不就是自己家的七个兄弟?可问题是家中如今只有五个哥哥弟弟呀?难道还有堂兄弟?
八娘为自己的重大发现而激动不已,哪里还有心思睡觉?
换句话说,如果历史没有改变的话,自己的哥哥弟弟之中,除了名垂千古的一代文人曾巩,亦有后代被评价为奸臣,直倒清末时,梁启超才为之为之平反官至参知政事的宰相曾布?
八娘只隐约记得曾布是曾巩的兄弟,却不知到底是兄弟中的哪一位。若不是曾经去过江西旅游,他还不知道原来赫有名的曾巩还有一个弟弟曾官至参知政事,也就是常人所说的宰相,是王安石变法时的得力助手呢。
用琼瑶体的话来说,今天的这个发现真是太让她鸡冻太让她惊讶,也太让她不能自已了。
假如二哥真是曾巩,假如家里真能出个宰相哪怕是被后人列进大宋奸臣传的宰相,那么自己家这几兄弟,也实在是……
再一想,二哥是曾巩也不奇怪,有祖父辈一门七进士,父亲辈一门六进士这样仕林里赫赫有名且又是孔子门生曾参的后人的家族,且自家哥哥弟弟们哪一个于学问上不是悬梁刺骨般踏实苦读的?曾家以后门庭光华,不是不可见的。
都说曾家几子个个才学卓然,这背后所付出的努力,谁能看到过?
今夜自是无眠,一直东想西想的直到天色麻亮,八娘这才晕晕沉沉的睡了过去。
“八小姐,快起床,大嫂叫用中饭了。”
迷糊中被人推醒,睁开眼一看,床着的阿蓝有些担心的看着八娘,两曾家也有两日了,每天八娘都早的很早,忙完早饭还会去后园里转转,再教一会儿十娘读书写字,这才去前院与一家人一起用早饭,今儿这是怎么了?
“八小姐,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早上见八娘没有如常起床,大嫂吴氏还以为八娘身体不舒服,阿蓝想叫她起床,也被吴氏拦了。
“没有,昨晚想事儿睡的迟了。”八娘一边打着哈气坐了起来,一边接过阿蓝递来的衣裙打算起床。
就见小十娘从阿蓝身后伸出小脑袋,冲着八娘刮鼻子:“八姐姐羞羞,八姐姐羞羞,娘说多大姑娘了,还懒着赖床呢。八姐姐,太阳都晒屁屁啦。”
八娘每天拉她起床,总是拍着她嫩滑滑的小屁股笑骂:“懒丫头,太阳都晒屁屁了,还不起床。”
如今果然现世报。
瞪了那笑的贼贼的丫头一眼,起了床,阿蓝帮她穿好衣服,端了清水来,涮了牙洗了脸,又帮她梳了个漂亮的发式,这才道:“八小姐去前院里吃饭吧,你的饭大嫂都温在锅里呢,阿蓝把昨儿换下的衣服收了,一会儿去井边洗。”
这些事情,平常都是七娘做的,七娘不在家,自然该是自己做才是,阿蓝说到底是个客人呢,八娘就笑道:“不用,你先放着,帮我照看小十妹,督促着她把昨儿教的那几个字写好一会儿我来看,衣服留着我回头洗。”
阿蓝也只抿了嘴一笑,点了点头。
等八娘吃完饭,吴氏见她一顿饭吃的极香,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却到底不敢大意,叮嘱道:“今儿起的这么迟,定是昨日你五哥拉你出去游玩累着了,今天也没什么事,快回屋里歇着去吧。后天就是中秋了,估计父亲和你大哥他们今日午后就能回来,到时候又有得闹的。”
八娘这才想起来中秋临近,二哥的学舍里也应该放假了,就问:“嫂嫂不用担心,我没事儿,就是昨晚上与二哥哥聊天,睡的迟了些,对了,二哥哥呢?”
吴氏听她是因为睡迟了,才迟起的,这才真放了心,见问二叔,笑道:“你二哥去牙行里了,不是说要雇个车夫的么?若是能寻着合适的,中秋时父亲出门访亲拜友的,也方便些。”
虽说穿越到此,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但八娘对什么都有一颗好奇的心,原还想着跟曾子固去牙行里见识见识呢,这回也不成了,就噘了嘴:“二哥真是,也不叫上我。”
吴氏听了这话直想笑,拍了一下她的头:“你这丫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性子,什么都喜欢去看看,那牙行里有什么好瞧的?那地方少去的好。”
八娘见嫂子笑骂她,就讨好的笑了笑:“嫂子,我也吃饱了,可有什么事叫我做的?”
“你去玩你的吧,我去菜市里买些菜去,晚上祖母和父亲他们回来,再加上后儿就是中秋了,得准备些好菜。”
说到吃的,八娘才想起昨儿从陆四娘讨要的辣椒来,就问吴氏:“嫂子,今天陆翰林府上有没有给我送两盆东西来?”
吴氏这才想起,拍头笑道:“看我这记性,是送了六盆花来,不过嫂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从前未见过的,因指名说是送你的,我特地放在了父亲书房的廊沿下,还嘱咐了簧儿叫他不要乱动。”
“那是辣椒,人家都当是观赏盆景放着的,其实结的果,可以炒了吃,也可作调料,只是太辣了些。”吴氏说是六盆,想来因见这东西可作调料,做出来的东西实在吃的叫人说不出的欢畅,八娘又与陆家兄妹说了要留些种明年多种些以后饭庄好用,因此陆家兄妹不仅送了她要的两盆,还把余下的一道给她送来了。
因提到辣椒,想到昨儿晚上做的水煮鱼吃的欢畅,八娘的舌头就生了津,跟吴氏道,“大嫂,今天买尾青鱼回家,我晚上就用那辣椒做道菜,给你们尝尝。”
吴氏应了。
其实辣椒还可以另做些别的菜,但只这几盆,八娘还打算留着作种,明春时多种些呢,且以后开了饭庄,那辣椒也是必不可少的,哪里还舍得吃?
见无事,就辞别了吴氏,去主卧里看娘亲朱氏和新生儿小十一娘云初去。
这曾家大院,她来来去去也逛了几个月了,可无论哪一天,感觉都与今日不同,就好似那屋顶的瓦更鲜艳了,头顶的天空更蔚蓝了,天上的太阳更温煦了,院里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都更葱郁了,仰首看去,甚至连那四角的天空,都广袤了。
可不是,这是顶顶有名的唐宋八大家曾巩家的院子呢。
她正与一代文豪一起生活呢。
这一代文豪,还是顶顶宠爱她的二哥呢。
怎能不叫人忍不住想开怀大笑。
入了朱氏的屋子,见朱氏正逗着小十一,八娘上前问了安,这才从朱氏手里接过云初抱着:“初儿,今天乖不乖,有没有闹娘呀?”
朱氏虽知道自家八女儿整日笑嘻嘻的,可也没见哪天笑成这样的,便问:“八妹儿,今天遇着什么事了这么高兴?”
第七十三章节 大宋的中秋不一样
“昨儿晚上与二哥哥说话,想着秋试过后他们就该进京了,八娘觉得几个哥哥都有考中的希望,所以高兴。”与八大家之一的千古名人同一屋檐下且还是血脉相承这种臭屁的自恋话儿,八娘自然不能与老妈言明,于是忽悠道。
朱氏一听这吉言,自然也高兴的很。
母女二人说了几句话,八娘就去了后院。
却见五郎不知哪里饬来的竹篦,正在那儿扎着东西,看那小小的样子,倒想个放河里触鱼用的竹篦,奇道:“五哥哥,你要捉鱼?编这笔篦做什么?咱们家附近没有河可捉吧?你要去乡下?”
五郎被他一句话差点问出内伤来。
这要搁二十一世纪,曾五郎肯定回一句,你才编竹篦呢,你全家都编竹篦。
可曾五郎是十世纪的五好青年,虽心伤不已,却也只翻了个白眼送她,气道:“什么竹篦,我编那没趣味的东西做甚?这不后天中秋了吗?家里往年用的灯笼,我早上找了出来,却都破旧的不能用了,去街上买也得花钱,就寻思着自己扎两个出来。”
这是灯笼?
八娘年那歪八斜扭的样子,很想大笑三声以示鄙视。
不过到底是五哥呢,不能打击了娃的积极性。
且自己编灯笼矣,这事儿她有兴趣。
于是三两步跨上前去蹲下,却被蹲在一边正看的专心的小十娘给推到了一边:“八姐姐最坏,别挡着我看。”
八娘抑郁,这孩子!一家里自己对她顶好,偏丫头不识趣儿总跟自己作对的呢?
往边上挪了挪,给这丫头腾了宽敞的地儿,这才想起阿蓝来:“小十妹,阿蓝呢?怎么你一个在这儿?”
“阿蓝姐姐去井边洗衣服去了。”
八娘想了想,与其把她当客让她不自在,还不如她爱干嘛就让她干嘛呢,也就不再问,又一想这会儿又不是元宵节,扎灯笼做什么?
就问五郎:“五哥,中秋节都兴挂灯笼?玩花灯什么的,不是该元宵节时兴么?”
五郎诧异的看了一眼八眼,眼中露出不解的神色,八娘心一虚,便欲逗小十说话想借机岔过话题去。
小十却不放过她,鄙视道:“八姐姐最笨,五哥哥说了,中秋要游灯赏月。五哥哥还要给贞儿扎个小兔子的花灯呢。”
八娘就揪了她一对粉白可爱的小耳朵,笑骂道:“我看你就是只小兔子。”
五郎也被小十皱眉嘟嘴的样子逗笑,心里那点子奇怪也就散了,笑道:“元旦新春,元宵还有中秋,这三节里,家家户户都要挂灯的,不过中秋也只各家家里挂罢了,没有元宵节时动静大。可惜今年五哥要同大哥二哥入京,要不明年元宵时,一定会带你们去逛灯市的,到时候四处城门,还有城里种处大家,门前都会加起鳌龙,挂上形态各异的灯笼,那才是正真的火树银花,天地同庆呢,到时候只怕你远远看着,都分不清哪里是地上的灯笼,哪里是天上的星星了。不过中秋也有好玩的,文人诗会也罢了,各家都会包了酒楼赏月,昨儿二哥和父亲都收了好些请谏呢。陆十七昨儿也约了我,不过我想着咱们家人也多,不如一处赏月的热闹,比与一帮子不相干的人在一起有趣多了。我想二哥大概也不会应邀的。一早上二哥还说了,看今儿能不能去酒楼里,咱们家也包个雅间,到时好赏月。倒是那劳什么子的诗会,你不是想看么?等我们自家的赏月宴散了,我再想法子领你去。对了,明儿晚上我们一起去放灯去?”
八娘也不知道放灯是什么,这回却知趣的没有问,不过想也能想到,二十一世纪有个叫电视的家家必备之物,每常有古装剧,里面也常能见到的。
见五郎虽说着话,手里的活儿却不停,也很期待五郎能扎出个什么样的灯笼来,再说家里院子说大不算太大,可也不小,就凭他这两天时间,又能扎出几个?
便笑道:“五哥哥,咱们家要是各门头都挂上灯笼,你一个人可扎得了?”
“回头二哥不是回来了么?二哥扎的灯笼又漂亮,手又快,再说大嫂说四郎他们也要回来了呢,明儿一天尽够了,只是给你们提在手上玩的灯笼,因要小巧,忒费工夫,明儿晚上去夜市里买了就是。”
八娘也不打扰她,就拉了十娘去井边寻阿蓝去。
原想着帮忙,却被阿蓝轰回了屋里:“八小姐不是要教十小姐练字的么?这点衣服阿蓝一会儿就洗好了,八小姐先回屋里吧。”
八娘见她不肯叫自己沾手,只得拉了小十进屋里去,教了一会儿《三字经》,见十娘背的熟的很,且也知意,便让她自己练起字来,自己则早做准备,一一列着食谱。想着将来开了饭庄,如何经营的事情。
不时就快近午,阿蓝也晾好衣服回了屋,八娘检查了十娘的字,见写的还算有模有样,便留了阿蓝在屋里做绣活儿,自己则领着十娘去了前院。
厨房里吴氏正理着早上买的菜。八娘问道:“嫂嫂打算准备什么饼馅儿?”
“你要吃饼?”
难道中秋节不吃月饼?
才刚在五郎那里差点儿露馅,八娘可不想在大嫂这里再被怀疑,就笑道:“是呢,中秋节吃饼,不是喻意团圆么,也应景儿。我就想着咱们多做些各色馅儿,到时候一家人一起赏月时品尝。阖家团圆,又吃着圆月饼儿,这喻意多好,再说,赏月时在桌上摆上一些,不仅可以吃着,也算是敬月里常娥了。”
吴氏听了,伸出点了点她的额,笑道:“也不知你哪里来的鬼主意,忒多。且这话说的也有道理,还叫人爱听,行,回头嫂嫂就给你准备些馅料,你告诉嫂嫂,你都想吃啥样儿的?”
原来后世一到中秋就死贵死贵的月饼,这会儿看样子还真没有横空出世呢。不如自己就做那第一个吃月饼的人?
一想又后悔,要是早知道这时代还没月饼,自己要是想法子做些出来,再打几个广告,把那喻意一吹,大宋人是既爱吉庆,又喜欢追赶时髦的,对新生事物的接受能力特别强,岂不是可大发一笔?
好在也不迟,到时候开了饭庄,提前打出月饼的牌子去,那一大笔,虽则迟了一年,总也跑不了的。
如此一想,又高兴起来,且趁着今年好好饬一下,说不定祖母和爹娘还有哥哥们姐姐都喜欢呢,也算不枉过了一个中秋团圆节了。
八娘便问:“家里还有花生和芝麻吗?”
“有的,爹喝酒时就爱嚼几个花生当下酒菜,因此家里备了好些。”
肉是先成的,到时候再弄个肉馅的,又一想,再问:“那红豆可和霜糖可有?”
“都有的。”
八娘点了点头,既然红豆也有,那就有三样馅了,不如再想个馅儿的,也凑成四样,四四如意,也吉利。
想想前世吃过的那些月饼,她挺喜欢蛋黄馅的,又想起七月里自己掇弄吴氏腌的那些咸鸭蛋,当时也叫老爹当下酒菜吃了不少,又问吴氏:“嫂子,家里咸鸭蛋可还有?”
“头回腌的,都吃完了,因爹喜欢,我就又腌了两罐,还有一罐呢。”
八娘笑道:“那就成了,回头做个花生芝麻馅的,肉馅的,豆沙的,再做个咸蛋黄馅儿的,刚好凑四样。明儿一早就准备好馅和饼,午后就能做好。”
她整天想着办子饬吃的,偏生做出来的又是真好吃,吴氏也乐得她折腾,也应了好。
八娘便一边帮着吴氏整治中午的饭菜,一边儿想着事情。
到了午后太阳落山时分,果然父亲领着祖母等人,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回了家。因见个个脸上都不见倦容,且扬着笑,就知道那田庄想必是大家都满意的。
那边曾子晔招呼着老黄伯并几个弟弟抬着车里带回来的各种乡下土仪,吴氏也上前挽着老夫人黄氏进院,姐妹几个刚跟着一起去了花厅。
第七十四章节 节前准备
一家人围着说了会儿话,左右不过是田庄的事情,因听说田庄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秋收后再种,收上来的租子,就是自家的粮食了,自是个个欢喜。八娘听着,这才知道原来一样是租给佃户,却也分了分种与租种两用,分种就是采用分成租,主户按产出比例收粮算作租金。而租种,却是把田佃于佃户,每亩地按一定的金额收取租金。
其实租种比分种省事,不过因前头田庄的主家是按分种而租的,因此曾家也沿袭了前头主家的办法用了分种的佃租形式。如此一来的话,管理田庄的庄头人选就比较重要了。
不过据父亲说,因前头的庄头,也是个踏实守信的人,叫周三,因他对各家佃户都比较熟悉,佃户们对他也很满意,都言周三人实在厚道,曾家一时也寻不着更合适的人选,就一并雇用了。
且也托了人去相看合适的院子,因是分种佃租,夏秋两收时,没有人管看肯定不行,就是平时,也得操心田庄种什么,如何种的问题,偏自家几代也没个种过地的,哪里懂?少不得要常往乡下跑跑了。
因天色已晚,听了一会儿,八娘就与吴氏悄悄的去了厨房里准备一大家子的晚饭。
六娘因要照顾老夫人,因此只得陪在老夫人身边,七娘见大嫂和吴氏去了厨房,也一并跟了去,姐妹间说话就要随意的多,八娘问了田庄多大,如今种的什么,四周风景可好,佃民们如何,七娘一一笑答了。
七娘生火,吴氏洗菜,八娘撑勺,姑嫂三人倒也配合默契,掌灯时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已端上桌。
五郎因尝过那道水煮鱼,才一端上来,就已馋的很,可父亲祖母还有兄长们都没动筷,他哪敢自专?又生了促狭的心思,父亲与大哥二哥他自不敢惹,就小声对四郎道:“那大盆里装的鱼,四哥你是不是觉得香气四溢?样子也特别?我昨儿就尝过了,真正的人间美味。我到现在还觉着意犹味尽呢。一会儿动筷子时,你先尝尝。”
八娘在边上听到,也抿了嘴坏笑。
四郎原就觉得那鱼香的特别,一时老夫人动了筷子,大嫂吴氏在一边服侍,其它人赶了半天的路正饿着,也纷纷举箸。
四郎果然直奔那水煮鱼而去,挟了一筷子,还未入口,已觉得嫩滑的很,只放在嘴前吹了吹热气儿,因是鱼片儿,也没有什么刺,就放心的大嚼,谁知美味还没品味出来,就立时脸色大变,舜间通红,却也不敢失礼的吐出来,只得一狠心咽了下去。
一边朝五郎瞪眼,一边慌不得的盛了些汤来过嘴里的辣味儿。
五郎很想大笑,又怕被骂,忍的内伤。
蜀中人喜辣,不过即便蜀中这时候也没有辣椒这辛辣的东西,不过是以胡椒熬油起辣罢了,其实八娘想着家里人都没吃过辣的东西,一时自然受不得这舶来品的辣椒的那份辣,因此并没有放多少辣椒,所以这道水煮鱼,其实并不算太辣,只是四郎没有思想准备,又是初尝辣味,这才一时受不了。
见一家人都惊异,惟有五郎偷笑,大嫂吴氏和七娘因是跟着一道做饭的,也知这菜辛辣,倒也不算太奇惨,其它人则是看着八娘,等她解释。八娘就笑道:“昨儿五哥领我去陆翰林家玩,见着这东西,知道是可作菜的,因此要了些来,想着祖母和爹爹都没吃过,所以就试着做了这道菜,只是味儿有些辣,祖母,爹爹,你们也小口的尝尝?这菜虽辣的很,不过吃了后回味无穷,很有味道,也很开胃。只是这辣刺激肠胃,祖母和爹爹年纪大了,不能多吃。”
一边说,一边捡了几片无刺的鱼片,分别送至老夫人与曾不疑的碗中。
因鱼片是用蛋清处理过的,十分嫩滑,虽有辣味,但小口品着,又提前做了心理建设,还算能接受,饶是如此,老夫人和曾不疑鼻尖上,在这中秋的凉夜里,也冒了细细的汗珠儿。
待忍了这由舌尖而满腔的辣,慢慢才品出鱼片独特的味儿来。
两位老人俱先是皱眉咋舌,接着,曾不疑便笑道:“虽辣,却吃的人一下子身心透爽,舒泰之极,来来,都尝尝。”
因饭菜开胃,老夫人且还多吃了碗饭,待要再添,被六娘拦了:“祖母,饭菜虽香,却也不敢多吃,回头再积了食。”
八娘也怕夜里祖母闹肚子或者胃疼,忙奉上一碗熬的糯糯的白米粥上前:“祖母再喝半碗粥吧。”
一家人吃完,先送了老夫人回微园,接着才各自散了。
第二天一早,为着明天的中秋,除了老夫人陪着朱氏在屋里逗着小十一说着话,曾不疑在书房里看书,一家人都忙活起来。
四郎五郎扎灯笼,二哥曾子固负责给类笼外罩的笼纸画画,大哥则是盘点各处该送的礼,午后都要送出去,吴氏则带着三位小姑子准备过节的吃食饭菜。
另九郎觉儿和簧儿给四郎五郎打下手,小十负责在一边装大人点评谁扎的灯笼好。
阿蓝虽说是在曾家避难的,自不会闲着,则帮着一大家人洗衣服。
至自己致仕以来,家里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喜气洋洋的热闹过了,曾不疑看书累了活动手脚的空闲里,从窗口看过去,不由露出了微笑。
都说家和万事兴,几个儿子女儿虽非一母同胞,却相互敬重友爱,儿子们好学,女儿们活泼贤惠,曾不疑觉得自己虽为官之路不顺,但子女皆优秀如此,人生是绝不能算失败的,相反,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幸福的很。
不时牙行里就牙人领了个长的憨厚体格壮实的年青人过来,黄老伯领了二人去寻二郎。
那牙人给二郎曾子固行了礼,这才堆了笑,道:“昨儿先生要的车夫,小人给您领来了,是小人精挑的人选,从前也在一处乡坤家做活的,人极老实厚道,赶了几年的车了,是个好手,先生看满不满意,若是满意,这人你府上就留下了,若是不满意,小人午后再领人过来。”
曾子固见那青年面相憨厚,眼光纯正,已很满意,再加上长的也壮实,不怕不能做事,略问了几句,知道这和四郎差不多年岁的青年姓许,人称许十三,因不卖身,只能雇用,如今百姓日子好过,谁愿意卖身为奴?其它家境殷实的人家,也大多是雇人做事的,因此对这一点,曾子固也不在意,待说了待遇,彼此都很满意,这就算是雇下了,牙人便拿了契书出来,两方签了字,给牙人付了佣金,这事就算成了。
曾子固便问何时可以上工,许十三答道:“虽是中秋了,可小人家里无人,一个人在哪里都是过,想着先生家中秋往来,总需要人的,小人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午后便可入府了。”
等牙人领着许十三出门,曾子固的笼纸也都画好了,便踱了步去看四郎五郎几人。
“刚那小子就是我们家雇的车夫?看那样子倒是个能做活的。”五郎笑问。
曾子固点了点头。
因许十三午后就上了工,刚好曾子晔要代表老爹出门送礼,许十三就驾了车,随着曾子晔一道出了门。
那车外表看着一般,但用了上好的木料,很是硬实,且里面是八娘这些日子一手布置的,垫是软垫,还置了个小小的茶几,又放了几个靠垫,十分舒适。
曾子晔也是头回坐,心里不禁夸小八细心,这车还是父亲用的多,如此就是远途,也颠不着,还可以小憩,真不这丫头丁点大的人,点子怎么这么多的。
午后所有的灯笼不仅扎好,还糊上了曾子固亲笔画的笼纸,到了晚上,四处门前便都挂满了各色灯笼,待点上灯,即便是夜色笼照,也显得整个院子都令人耳目一新。
第二天吃过早饭,八娘就拉了姐姐和嫂子,在厨房里饬月饼。
第七十五章节 中秋节礼
正忙着,武家就派了个人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给八娘姐妹几人送请柬的。约了明晚饭后去如意楼赏月,武三娘在那里包了雅间。如意楼是南丰城里最大的一家酒楼,因此楼是南丰最高的一座建筑,且离曾家不远,就在南城,登高远眺,一面是万家灯火的南丰城夜景,一面是月色下迷蒙悠然的乡间秋色。
若是平常,八娘定是欣然应允,可明天合家团圆,且五哥又说了想法子带她去参加诗会,她哪里舍得放弃诗会?可武三娘之约,也不好拒绝,想了一下,笑道:“原武家姐姐相邀,我们姐妹定当去的,只是昨儿家父吩咐了,要合家去赏月,实在不好违了父命,等过了中秋,八娘和姐姐们一定回请武家姐姐,亲自给武姐姐陪罪去,还请你回去代为禀告。”
那小丫鬟就笑应道:“既是小姐们要陪伴老爷夫人,我家小姐定能理解,婢子回去后一定会把八小姐的意思转告我家小姐。”
八娘就打赏了小丫鬟一百钱,打发她去了。
待人走了,七娘才问:“父亲明儿也不出去?”
因有嫂嫂在边上,八娘也只是笑。
忙了一上午,和好了月饼要做的面,又蒸了红豆沙,剁了肉馅,炒了芝麻和花生辗碎并况了霜糖调好,且煮了鸭蛋取了蛋黄出来,四样馅料就算是准备好了。
只等下午面团发好,动手做出来就行。
又可惜事前没有准备,要不然请木匠做几个模子,那月饼的样子就漂亮多了,好在这回也只家里人吃,并不外送,只味道成就行。
没想到的是,午后古庄刘的刘二郎来访,还带上两大筐的金橘子并几尾鱼过来。
南丰原就是金橘之乡,此时仲秋,正是满山金色的橘子成熟之时。
刘二郎笑道:“我家有处橘园,我爹就摘了些让我送来,虽是家种的,却也甘甜的很,一点不酸。另那几尾鱼,也是铁蛋他们自己捕了的,因家里太多一时吃不了,就顺道带了几尾过来。”
因刘二郎到底是男子,吴氏就叫了五郎来会客。
五郎听了这话笑道:“刘二哥送的正是时候,原还打算去买些呢,才好早上嫂子也没买鱼,原还想着明儿一早去买的,这下好了,可是省了不少钱。”
刘二郎摸了摸头,谦道:“这些都是寻常的,原也值不了多少钱。”
五郎把刘二郎请到屋里坐了,八娘又去泡了茶来,说了几句话,问了刘家秋时收成如何,刘二郎一一答了。略坐了坐便要告辞:“铺子里放了几天假,还要赶回乡下家里,就不多留了。”
厨房里正做着月饼,八娘见他要走,笑道:“刘二哥再稍坐坐,我因闲着无事,做了些圆饼儿,虽是家常的,但馅料新奇,等一会儿做好了,你带几个回家去给老伯和婆婆尝尝。”
刘二郎哪里肯要,八娘就嗔道:“都是家里胡乱做的,刘二哥可是嫌弃?要是不肯收,那你那两筐橘子和鱼,我们也不好收了。”
刘二郎这才坐了下来。
八娘就打发一旁玩耍的簧儿去厨房里看看,若是好了,叫七娘拾些装好,给刘二哥带回家去。
簧儿应了。
八娘就问把前头画好的打算给六娘置办嫁妆的家具样子拿了来,给刘二郎看了:“刘二哥,这些家具,你和刘老伯能打制出来不?还有,我们也没有和木器行打过交道,若是想买木料,该去哪家买才好?”
刘二郎虽自己做木匠活,可在乡下时,乡亲们要做家什,大抵是自家准备木料,他只负责做好就成,现如今在木匠铺里做事,更是埋头只管干活,外面的事情,倒也不太清楚,想了想,才道:“这些原本我就都能做的,只有些雕花,还得我爹出手才行,他老人家一手雕花活计,我只习了皮毛罢了,至于木材的问题,我爹从前有些旧识,我回头问问我爹看能不能找处信得过的木材行,再来府上回话。”
不时七娘就送了做好的月饼过来,各样都挑了四块,打了个包,倒也鼓鼓的一包,刘二郎接了,捧在手上还有些汤,又闻得满包裹的香气,笑道:“定是八娘的手艺吧?你手艺就是好,这还没吃呢,都觉得香的不行。”
送走了刘二郎,五郎就拉了簧儿跑去厨房里尝那新鲜出炉的所谓月饼。每样都尝了些,直道鲜酥好吃,吴氏和七娘也尝了的,就拿了瓷盘装好,叫五郎顺道给曾不疑送了些去,八娘也装了一碟子,给老夫人和朱氏送了。
那月饼虽不能说精致,只做之前八娘灵机一动,拿了个小小的梅花口笔洗当模子脱了样,看起来倒也还将就,因味道不错,突想起要拜陆府里苍耳为师的事情,说拜师是假,她难道还真能当个女侠不成?江湖处处都是刀,她一个穿越来专职走种田风的,坠入武侠世界那是不务正业,再说太平盛世,当侠女那可不是啥要求进步的追求,但学点武艺强身健体外再防防身,倒也十分必要。
既说了要拜师,哪有节日不送礼的?
因晚上要用的食材自有姐姐和嫂子们准备,她晚上回来亲手做几个菜就成,见日头还早,就让嫂子找个盒合过来,装了两盒,拿了锦缎扎好,对吴氏道:“嫂嫂,我去趟陆府,很快就回来。我记得我上回去泰瑞祥买的一对蝶穿花的银对簪,还有一枝满堂娇的银钗,当时让嫂嫂收了,还在不?”
那也是八娘自己画的样子,有次去泰瑞祥时看到,觉得做的十分精致,那蝶和花都似活的一般,再加上素白光亮的银色,很是漂亮,心里深叹泰瑞祥的师傅手工之精致,忍不住就买了一套来。现在一想,倒还挺配苍耳那小姑娘的。
“还放着呢,你要拿了送人?”
“嗯,因有事要求陆府上的一位客居的姑娘,所以想送她点礼。”
“那八妹你稍等,嫂子这就去给你取来。”
“对了嫂嫂,我上回买的奁盒,你再寻两个,把那簪钗装了,拿出去也体面。”
吴氏笑着应了。
不时取了来,也用锦布包了,八娘提在手上,因家里也忙,两个姐姐都走不开,索性叫了五郎一道,去了陆府。
陆四娘也没想到曾八娘会来送礼,又听说其中一份是她的,另一份却是苍耳的,心道苍耳在陆府不受人待见,可曾家这位八小姐虽嘴上开玩笑说要拜师,却当真送了礼来,也不由对八娘又多了份好感,忙唤了丫鬟去六房请苍耳。
喝了几口茶,苍耳便入了屋,两方见了礼,听说八娘竟是来给她送拜师礼的,苍耳不由笑道:“不过玩笑话罢了,曾八娘你竟当了真,还给我送了礼,倒叫我不好意思。”
又听说包裹里有什么月饼,也是好奇,她原不是扭捏的人,当场就找开了两个包裹。
没有女孩子不爱美的,那奁盒一见便叫人喜欢,待打开奁盒,看到那对小小的蝶穿花银簪,更是爱不释手:“这当真是送我的?可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簪儿呢?”一边说一边就插到发上,问陆四娘与八娘,“是不是很漂亮?”
因是自己送的,自不好夸,八娘只抿了嘴笑,陆四娘赞道:“竟似那单你为打制的一秀,漂亮的很呢。”
八娘一想,陆家统共有几房,又是那不缺钱的人家,不如索性给泰瑞祥打个广告得了,就道:“这是我上回逛泰瑞祥时见到的,回银的也不值什么,但这款式实在是漂亮的很,我心动之下,就买了回来,可我家两个姐姐平常也不太出门,在家随便也将就了,并不喜爱打扮,因此一直留着,刚想着送什么礼好,就想对了这对小簪,觉得一定苍耳姐姐,所以就寻了来。想不到苍耳姐姐戴上,果然好看的很。”
苍耳也不懂首饰,不过是看着喜欢罢了,陆四娘听到泰瑞祥,笑问道:“这几个月那泰瑞泰的名头倒是响的很,说是每月都不有少新的头面款式出来,如今的南丰城里,他们家的金银器铺是独一份的,我因每常忙着,也没有时间出去逛,今儿见了,果是不凡,等哪里有空了,我也淘买两件去。”
第七十六章节 意外来客
八娘就道:“我给陆姐姐也送了一支钗,姐姐看看喜不喜欢,我与泰瑞祥的东家武三小姐也算相熟,若是不喜欢,我回头给你换去,陆姐姐要是哪天想去泰瑞祥订制头面,只找那掌柜的陆娘子,说是我的好友,陆娘子定会给姐姐个好价格的。”
“真没想到,你和武家小姐还是相识的,我也曾远远的见过她,说起来,武家小姐长的真正是美丽,再未曾见过的,又听说她是个极能干的人,一直无缘相识,还引为憾事呢,以后若有机会,就请了八妹妹与她一道来我家里玩。”
“武家姐姐确实是个很叫人喜欢的人,回头我们饭庄要是开了的话,必定要请她去捧个场的,到时候为陆姐姐引见。想来你二人必定处得来。”
一边说话,陆四娘打开了奁盒,取出了那支满堂娇的银钗,细看了一翻,喜道:“实在是别致精巧的很,与别家铺子里打的满堂娇并不一样,钗也还罢了,只是奁盒,实非寻常之物,难道也是泰瑞祥铺子里配的?”
“姐姐喜欢就好,”八娘笑,“这奁盒确实很特别,真论起来,这钗反不如奁盒出色了,也是泰瑞祥的,如今去她家买东西,都会配了这奁盒,只奁盒并不单卖。不过因我从前认识给泰瑞祥制奁盒的老师傅,因此得了些,陆姐姐要是喜欢,我回头挑两件,哪天得空给你送来。”
这盒子陆四娘实在喜欢的紧,拿在手上左右看着,又说起饭庄的事情,因听八娘说这几日得闲时正在整理食谱,陆四娘就道:“你和我哥倒是两个干实事儿的,因大伯父出门访友去了,左右无人管他,这两天他整日里泡在外面,也说在寻合适的铺子呢,就是牙行里也去打了招呼,不紧要相看铺子,连厨子伙计,也一并找牙行留意合适的人了。”
要说宋人是最喜欢在外面吃饭的,早上的早市,早点铺子几乎是家家爆满,因卖的便宜,象八娘一家几口人,一个人十文钱就管饱了,并不比在家自己做饭多上多少花销,且还省事儿,晚上亦如是,夜市的小点摊上也是人满为患。
至于家里来客请人什么的,不耐烦自家准备的,大多是去酒楼里订了整桌的席面,送到家里来,就是不在酒楼订现成的席面,也可请了厨子来家里,一应东西人家都是准备好的,自家根本不用烦神,只要出钱就行,服务之周到,比八娘前世生活的世界更甚,因此洒楼的生意,只要是那菜式好,口味不错的,都差不了。
这也是八娘除了仗着自己的一手厨艺外,之所以想开饭庄的主要原因。
就听陆四娘又道:“我哥这几天正四处找关系,想得了卖酒的资格,这样也能为酒楼里添个进项,且也能招揽不少酒客来。”
大宋人好酒,因好酒,所以酒水的利润连朝庭都不舍得放弃,一般好些的酒水都是由各地衙门专营的,衙门通过买朴的办法再把卖酒权分给各家酒铺。虽也有些私营的酒铺,但那酒的质量,和官办的就差了很多。
买朴原是朝庭解决税收的一个办法,因有些地方实在太小,税赋不多,若是要当地衙门负责收税的话,人员及其它成本太高,因此就想了个办法,实行定额税,交由当地士坤或者一些大商家代收,到时候交给当时的税收部门原先议定的税金即可,后来这办法也被用到其它的地方,所行之办法,倒有点象后世时的竞标。以价高者得。
因酒水利润太高,也因由衙门管控,所以想拿到酒水的**权,实在很难,百分之九十几的酒楼饭庄,都是由那有酒权的铺子里拿货的。
因此八娘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忙问:“是直接拿了卖酒权,还是找货源从别处拿货?”
陆四娘笑道:“这般四处托关系的,自然是直接拿了卖酒权了,离年底也没多长时间了,过了新春元旦,明年的酒营就该动动了,哥哥顶着伯父的名,别人总要给几分脸面的。”
这倒也是。
既然陆四娘说了这话,八成就是件靠谱的事儿。八娘也就不再多问。
因还要回家做晚饭,如今一家子人嘴叼的很,所以吴氏和七娘都轮为了下手,主厨的事情,都是八娘亲自动手,见天色不早,八娘辞了际四娘和苍耳,又说改日请两人家里玩的话,也就回了家。
回家一看,却见吴氏并两个小姑子又在做馅料,八娘奇道:“月饼不是都做好了吗?怎么又做馅料儿?”
吴氏回道:“学舍里的学生们,各家都给你二哥送了节礼来,因一时也没备那么多回礼,刚好父亲和二郎尝了这月饼做的不错,又觉得喻意也好,就让我多做些,再煮些鸭蛋,和你上回制的松花蛋,权当作回礼给各家并族里的亲戚们都送些去尝尝鲜。”
那月饼她原做的很简单,八娘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受欢迎,不禁喜上眉梢,想着以后改进了,在酒楼里当点心推出的话,必定也能大受欢迎,到了中秋节,若是也能有后世那般大放异彩,作为头年的独一份儿,岂不是坐等收钱收到手软?
这般想着,就动起手来,力求比上午准备的馅料更味美些,以期一举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欢迎,以后连广告费都可省些。
第二天一早,就配上鸭蛋和松花蛋,给各家送了去。
出人意料的是,远在京城开封府的柴十九也派了人给曾家送了礼来。
从开封到南丰,要走杭州大运河,再转黄河,水陆两路并进,没有一个多月,根本到不了南丰。
这可是真正的千里迢迢了,自家与那柴十九的交情,万到不了这份儿上。他此举也实在莫名其妙。
来送礼的却是以前在临川时常往曾府上跑的潼墨,曾子固问道:“难为你家公子想着,大老远的送了礼来,难道你家公子如今就在临川?”
潼墨回道:“回先生的话,我家公子自两个多月前回了京,并不曾回了临川,只因小人这回来临川办事,我家公子想着小人必要节后才回京的,又念着在临川时,常麻烦府上的八小姐做了不少点心送去,且府上老夫人也对我家公子照顾的很,所以命小人无论如何给府上捎些节礼来,所送之物只是些京中寻常的食材,虽不贵重,却是我家公子的一片心意。另,我家公子也说了,想着先生乡试过后,当要入京准备会试,到时候再亲自拜会先生。”
原本欧阳永叔已推荐了曾家几兄弟直接去京里参加别头试,因此并不需要参加当时州府的乡试,只一来此时入京十分伧促,怕赶不上时间,二来,州学里四郎的老师范教授劝四郎和五郎等下回再入京赶考,四郎五郎犹豫不决,父亲也在考虑,这才耽搁了下来。
说起别头试,则和一般的乡试又不同,因大宋重视科举,为避免豪门子弟参加科举而影响了寒门士子门的选拨,所以大宋开国之初,贵室豪门子弟,是严禁参与科举的,只这一规定影响了那些贵胄子弟们的利益,因此后来才有了所谓的别头试,也为贵胄子弟入朝为官开了世袭外的另一条道,不过别头试相比正常的乡试,难度上则要低的多。这也是曾子固之所以没有赶去京师,而留在当地参加乡试的原因。
听了潼墨的话,曾子固笑道:“谢你家公子惦记,只得待入京后,再请你家公子相会了。”
说了几句话,潼墨奉上两封书信,揣揣道:“这是公子托小人捎过来的两封信,一封是给先生的,另一封是给府上八小姐的……”
曾子固一听,眉毛一挑,只他倒不好和一个下人计较,也只哼了一声,接过潼墨手里的信。
潼墨这才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这名誉大宋的子固先生,看着和气温润,冷下脸来却也如此吓人。原给曾八小姐信时,他就知道这关不好过,哪有年轻男子给人家未出阁的小娘子送信的?虽说这信是过了明路的,算不得私相授受,但到底不太合规举,只他家公子坚持,他一个下人能怎么办?
公子这回这事儿办的,着实太不靠谱了些。
或者他昧下这信,不交给曾八小姐?
天,他还想多活几年呢,这要是被公子知道他熬了一晚上写的信人家没收着,他以后还怎么活?就公子那性子,能生生折腾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