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节 再访古庄
可看着自己一身裙衫,再瞧瞧自家小小后园,想想哥嫂爹娘的脸,只得望马兴叹。
曾子晔和曾子固从前在学里倒是有骑射课,会骑马,因此觉儿便道:“回头等爹和二叔有空,便叫爹和二哥教我们去城外骑马去。”
九郎一听,拍手欢呼,撒了腿往前院跑:“我这就同大哥说去。”
八娘也听得计上心来,想着明儿就催大哥同她一道去那古庄刘,大哥既会骑马,上回是走着去的,这回家中了有马,必定要说服大哥骑马去,这样,她总能找到机会骑在马上溜上一圈过过瘾。
过了不一会儿,九郎就满脸得呈的笑跑到后园来:“觉儿,你爹答应了,说这几日,就教我们骑马。”
觉儿听了,也是高兴,可到底比九郎大了两岁,成稳的多,闻言也只是笑问:“我爹果真答应了?”
九郎拍了拍觉儿的肩,白眼道:“九叔的话你还不信?”
觉儿心道小九叔你的话觉儿还真没信过,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是笑着点头。
看了一会儿把,几人便回了前院,八娘正想找大哥去说明儿往古庄刘寻刘家父子帮着做马车的事情,就见小十娘扶着花厅的门槛儿正往外爬。因门槛太高,小十只有四岁许,小小短肥腿儿哪里跨得过去,看着她费力的可笑样子,八娘“扑哧”笑出了声儿。
小十娘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喊她抱,只是撇了撇嘴,然后毫无预兆的“哇”一声哭出了声。八娘唬的一跳,忙上前抱了小十娘:“十妹不哭,是不是哪里磕着了?哪里疼?快叫八姐姐看看。”
小十娘因爬了半天门槛儿,手上尽是灰,便摸着八娘的脸,极怕的样子,大哭出声,八娘还真以为她哪里磕着了,又见她一身粉嫩嫩的小裙衫上尽是灰,不敢大意,忙抱了十娘去寻嫂子吴氏,急道:“嫂嫂,你快看看,十妹妹是不是磕到哪里了,怎哭的这么厉害。”
小十平常乖巧的很,极少听她哭,便是有不如意的时候,也不过是撇撇嘴罢了。又因这孩子才四岁,就鬼机灵的很,八娘素爱逗她,可她堂堂大人,却总被这娃儿绕得上当,只当一山更有一山高,小十就是她天生的克星,因此虽喜欢看她可爱的样子,却是极少沾手十娘的。
远远的吴氏就听到十娘的哭声,也当真是磕着碰着了,便忙从八娘手中接过小十:“小十妹,哪里疼,告诉嫂嫂。”
谁知小十一落到她怀里,便止了哭,指着八娘哈哈笑,露出刚长出的几颗小牙,说不出的可爱。
那边朱氏听到小十扯着嗓子的哭声,也忙着从屋里跑出来:“十妹儿,娘这才一个没注意,你怎就跑出来了?怎么哭了?”
又见十娘指着八娘,朱氏和吴氏都看八娘,忍不住就笑起来,笑的八娘莫名其妙,吴氏拍了拍小十的屁股:“小十妹你真正淘气,看把你八姐姐的脸弄的。怪道你八姐平日不理你呢。再淘气,嫂子可就打你小屁股了。”
小十可不怕威胁,只是一劲儿在嫂子怀里咯咯的笑。
朱氏也被她弄的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这孩子也不知从了谁了。真不叫我省心。”
一边笑,一边欲从吴氏手中接过十娘,吴氏忙侧身让了:“母亲你先歇着去,十妹虽小,可挺重的,别伤着你,我去帮她洗洗。”
又吩咐哭笑不得的八娘:“你也随我去厨房里把脸洗洗吧。瞧你脸上那一脸的泥灰。”
八娘这才知道自己是上了小十这丫头的当了,举了举拳头瞪了小十娘一眼,小十眼便把头闷躲到吴氏的怀里,那可怜可叹的小样儿,逗的几人又是一阵笑,八娘也气不起来,只觉得这小十妹都快成精儿了,以后还不知这丫头长成什么样子呢。
等洗好脸,因吴氏忙着家务,八娘便要抱走十娘,可十娘却怕她揍自己,死活不愿意跟她走,只站在地上,扯着吴氏的裙裾,眼巴巴的看着吴氏:“小十和嫂嫂在一起,小十乖乖,不捣乱。嫂嫂最好。”
吴氏自己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平日顶疼小十娘,直当自个儿闺女养的,见她这叫人又怜又爱的样子,哪里还舍得让她走,便冲八娘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小十妹就留在我这里,她很乖的。碍不着事儿。”
八娘乐得轻松,自去寻了曾子晔。
曾子晔一听八娘明天要他骑马出城,自是不同意:“大哥骑马倒是没什么,可十妹你也不是小女娃儿了,你如今也算是大姑娘了,怎好同大哥一起骑在马上?叫左邻右舍的看了,岂不说我们曾家没规举?你前头不是说那古庄刘离城不远吗?咱们就走着去。再不行,大哥一人去就行了,这大太阳的,天又热的慌,没得倒叫你热出一头来。”
八娘一听曾子晔不愿意带她去,急道:“我们一早赶早儿出城,等到了刘老伯家,估计太阳也刚出来,哪里就能热着了?大哥就叫我跟去吧,我知道地儿,大哥一人去,还要寻问,岂不耽搁时间?再说,咱家现在有马不用,也是浪费,要不这样,我们领着马,等到了城外,我骑马上,大哥一人走,还能走快些,不是更好?”
如今八娘是家中的功臣,且这妹妹平日乖的很,又做得一手好菜,给自己媳妇儿可减了不少的家务活儿,曾子晔也是疼她,再说八娘平日也难得出个门,见她这么想去,便不落忍,笑道:“那也成,只是骑马可不轻松,咱家又没有马鞍,回头我叫你嫂子做个厚厚的棉垫,你明日将就先用一下吧。”
八娘见曾子晔答应了,便挽着曾子晔的胳膊晃,一双眼笑的如上弦弯月:“就知道大哥最好,棉垫的事情不要劳烦大嫂了,大嫂操持一家子的家务事儿,够累了,八娘自己寻七姐姐做去。”
等八娘去寻七娘,说要做个厚厚的棉垫,明日骑马好用,七娘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你尽叫人不省心,也就我们家这样宠得你没边儿了,再不收收你的性子,以后到了婆家,看你怎么办?你又没骑过马,若是落下来,那可怎好?大哥也真是,竟也允了你。”
“姐姐不用担心,咱大宋国可没规定女子不许骑马的,我在临川时还听七姐夫说,临川府里好多世家小姐们都惯打马球的,那还不得骑马?还不得有高超的骑术?我不过是在大哥的看照下骑马出城溜溜罢了,没事儿。”
七娘听她那声“七姐夫”倒叫的顺溜,一时红了脸,嗔了她一眼,笑道:“那些打马球的小姐们,还当真是骑马了?不过是骑着驴而已,你也当真。”便去寻了废棉花和粗棉布,给她做个厚垫来,虽嘴上骂她,倒也心疼担心她骑马时真蹭破了腿上的皮受罪,因此做的很是精心,不过一个下午,便做出了厚垫子。
八娘拿着,一个人偷偷去了后园马厩中试了一下,感觉虽不如马鞍那么舒适,却也绵软,回屋里笑着谢了七娘。
第二天一早,兄妹二人吃了早饭,便收拾了一下出城,到了城外,八娘就跨到马上,那利落之姿,倒叫曾子晔吃惊:“十妹,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十娘暗自后悔,自己得意之时,倒忘了低调,忙涎脸笑道:“昨天我偷偷跑去后园里,练了半天。大哥是不是觉得八娘骑马很有天赋?”
曾子晔摇头笑道:“再调皮,大哥回去可就罚你了,也不想想,这马也是有些烈性的,没个人在边上看着,万一要是被这畜牲踢着伤着,或是从马背上掉下来,可怎得了?下回万不可做这等冒险的事了。”
认错这事儿,八娘一向利索,忙正色保证:“大哥放心,八娘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阳才一跳出地平线,兄妹二人已到了古庄刘,寻着路,去了刘老伯家。敲了柴门,刘老伯迎了出来,一见八娘,十分讶然,喜道:“哎呀,这不是曾家的八娘子吗?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又见八娘身后跟着个儒衫长衣,牵着骏马的中年男子,笑问:“不知这位先生是?”
第四十八章节 奉为上宾
八娘介绍道:“大哥,这位便是我说的刘老伯,上回我们五哥哥他们出来玩,承蒙这位刘老伯照顾呢。”又转头对刘老头道,“老伯,这位便是我家长兄。”
两方见了礼,刘老头把人兄妹二人让进屋里,见刘二郎不在,八娘奇道:“刘二哥不在家?”
提到爱子,刘老头脸上便露出喜欢来:“二郎如今在城中铺子里做事呢,说起来,还得感谢八小姐,你上回不是送了二郎张椅子的画稿?二郎寻了木才做了,拿去城中叫卖,谁知竟碰巧遇上了城中乐得居木器铺的掌柜的,看中了二郎的手艺,也是八小姐你给的那画稿好,因此二郎得了赏识,如今被请到乐得居做大伙计去了,一月可有二贯钱的收入呢,这都是托了八小姐你的福啊。二郎上回回来还说,等得空了,要去府上拜谢八小姐呢。”
八娘一听,那椅子果然是能被人看中的,也是喜欢,忙道:“不敢当老伯的谢,我也只是一时好玩,画着玩儿的。”
又问起铁蛋和狗蛋,刘老头说是去私塾里上学去了,便又问八娘兄妹的来意。
曾子晔把来意说了,笑道:“既是刘二郎不在家中,便也不麻烦了。”
便要告辞,刘老伯哪会让兄妹二人就此走了,想了想,忙拦道:“做个车厢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车轮,老身一个,有些麻烦,许要多几日才能做好,曾先生若是不急,相信老身的手艺,不如就交给老身来做吧,也算是谢谢府上八小姐,帮了我家的二郎的大忙了。”
刘老头这样一说,曾子晔倒不好推辞,便道:“只是老伯年纪毕竟大了,怕累着老伯。”
刘老伯笑道:“先生别看老身年纪一大把,这身体好着呢,二郎不在家,往常我也帮着村里人做些木器,累不着,老身的手艺在这四里八乡的,也还数得上,先生只管放心就是。”
又问曾子晔:“先生家中可有现成的木料?”
曾子晔回道:“还真没有,却不知这车箱,用什么木料好,倒要请教老伯了。”
刘老伯想了想,才道:“我家中是常做木器活儿的,倒也积了些不错的老木料,这马车,也是常年用的,倒不能用太差的木料,刚好老身家中有些柞木,虽说不十分名贵,可这柞木质地极硬,不易腐蚀,用来做车箱刚刚好。曾先生若是不弃,就用这柞木好了,也省得先生再去买了运来。”
柞木在曾云善的前世,也叫蒙古栎,常人一般叫橡木,质地硬,比重大,强度高,结构密。耐湿耐磨损,且还不易胶结,文理极美,后来主要用来做家具和木地板,是世界公认的家具专用十大优质材种之一,因生长的周期长,若用作制作家具,至少也要长上百年,且柞木做出的家具,端庄沉稳,典雅古朴,因此虽不如楠木乌木等木种珍贵,却也是十分难得的。
最主要的,柞木主要产地是北方还有美国等地,曾云善前世的时候,华中地区也有少量生长的,但江西地区却肯定没有,因着这个,刘老伯那些柞木,也是收集的不易。
曾子晔不懂木才,可八娘却很了解,闻言忙道:“只是车厢罢了,怎好用老伯这么贵重的,再说我们家也不富裕,用不上那么好的,不过老伯的话也对,买了木才再运来也极麻烦,不如老件帮着寻些平常些的,帮我们做了。”
刘老伯摆了摆手:“八小姐这话就见外了,那柞木在我们这里虽不常见,却也算不得贵重,再说做个车厢,也用不了许多,就听我的吧。”
八娘却不知道如今这个年代,木才的价格,想了想,便问曾子晔:“大哥,一般作个车厢,约需要多少钱?”
“普通些的,约二十贯左右吧。”
八娘想了一下,马车是需要用上多年的,柞木也难得,再加上老伯的手工钱,便请曾子晔取四十续的交子来,递到刘老伯手上:“既是老伯诚心,我们就占老伯便宜了。这四十贯钱还请老伯收下。”
上回那椅子二郎就卖了十多贯,且还有了差事,曾家八小姐对自家也算是有恩的了,刘老伯虽是乡野村夫,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双方推辞了一翻,曾子晔便道:“老伯若是不愿意收这钱,我们又怎好意思请老伯帮忙?老伯还请收下吧。刚好我家六妹明年出嫁,这陪嫁的家具,也还没有做好,如果老伯的手艺当真象八娘说的那么好,到时候我家八妹的嫁妆橱柜,也请老伯一并帮着做了,到时候老伯给打个折少收些工费便行。”
刘老伯一听,若是再推辞,倒显得自己不愿意帮人家的忙了,便收了那交子,又想着有了这四十贯钱,自家两个娃明年的束也有了着落,且省俭些用的话,连二郎将来的婚娶钱再凑些也差不多了,便十分高兴。
正说着话,刘老伯的老伴刘婆婆进了院门,手中拎着一蓝子绿油油的还挂着晨珠的青菜,看到兄妹二人,忙笑问:“这可是哪里来的贵客?”
刘老伯笑道:“这就是那位送我们二郎家具样子的曾家八小姐,这位先生,是八小姐的兄长,老婆子你回来的好,快去村头的张屠夫家里,看看能不能割两斤肉来,我记得家里还有些酒吧?咱今儿好好招待一回八小姐和先生。”
这些日子,刘家可没少念叨曾家的这位八小姐,刘婆子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个眉清目秀长的齐齐整整的官家小姐样儿?原先在院外看到一匹漂亮的马,这马有多贵,老婆子虽没见识,也是知道的,那能骑马的人家,自差不到哪里去,心中还惦念着家里来了什么贵客了,现在知道竟是自家二郎的恩人,哪有不高兴的。
上前便拉了八娘的手,又一想一早拨菜,手上沾了不少泥,忙又松开,笑道:“多标致的小姐,小姐可千万别介意,老婆子心中一时高兴,唐突了小姐了。”
刘婆子身才微胖,长的慈眉善目,看着便叫人可亲,八娘笑道:“婆婆可别叫我什么小姐,叫我八娘就是了。”
因刚才没有热水,刘老伯陪着两人说话,也没空去烧,就催老婆子去烧些水来,泡茶给两位贵客喝,又谦道:“村里人家,没什么好茶,先生就将就喝着,那茶还是二郎前儿回来时,从城里带回来的。”
曾家也不富裕,从前喝的茶也是一般,只近来家中情形好转了些,八娘去茶铺中买了些好茶叶而已,只那也是给曾不疑喝的,曾子晔和曾子固,也不过是和从前一般罢了,哪里还会嫌弃,笑着道了谢。
刘婆子烧好水,沏了茶,便去张屠夫家割了两斤五花肉,留着兄妹二人吃了午饭,刘老伯午后又去收了些黄蟮回来,叫兄妹两人带上回家,又说了那车厢原本几日便能做好,但木才还需要先处理上,二十日后便能做好,到时直送到府上去。待日头不毒了,兄妹二人便告辞而去。
路上曾子晔才问八娘:“那家具样儿是怎么回事?”
就知道有这么一问,八娘早就想发了托词,笑道:“上回来时,见刘家二郎正在做橱柜桌椅,我一时好玩,就画了张椅子的样子,不承想刘二郎觉得好,我左右画着玩的,就送了他,哪里知道他会照样子打出来,还拿去卖呢,这可巧的,还得了人家的赏识,其实并非我那椅子画的好,估计那乐得居的掌柜的,是看中人家刘二郎的手艺呢,不关我画的图样的事儿。”
说着,话峰一转:“不过这样一说,妹妹倒觉得自己在木器话上也有些天份呢,大哥不是说还想请刘老伯帮着六姐做嫁妆的话的吗?不如回家后,我想法子再画些,大哥瞧瞧成不成?要是觉得好,六姐姐的嫁妆柜案什么的,就照我画出来的做?我前头去临川时,看到王家摆设的那些家居都典雅端庄的很,回头我就照着画几张出来。”
第四十九章节 忆往昔繁华
曾子晔摇头叹气,牵着马,踏着夕阳余辉,往城中赶去。
过了两日,曾子晔便带足钱,去了南源庄,付足余款,又细细跟原主家了解了一下家耕诸事,这才回家,至此,置办田产的事情便算了了,如此大事,自然要派人去临川自会老祖母一声,叫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曾子晔这两年一直忙着家计,哪有时间拜访亲朋友好友,便求了这差事,自去了临川。
老夫人黄氏一听家中置了地产,问清钱是哪里来的,不免高兴,跟曾子晔夸道:“八娘那丫头,小时候还不觉得,上回来临川时我看着倒是个百灵百俐的孩子,连王家亲家也夸。说起来,八娘翻年也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是大姑娘了,你爹和你母亲,可想着给八娘说亲事了?”
曾子晔便把南城王家长房想求娶八娘配他家四子的事情说了,又说了父亲的考虑,老夫人点头:“你爹思虑的周到,儿女婚事,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自该谨慎。”
曾子晔便说了王家定下的来年春天的六姐的婚期,虽具体日子,还要找了人算,不过大抵上就是那两个月了,六娘在边上原还因自家总算有了恒产,爹娘和哥哥们也能轻松些,不必再为家计发愁而高兴,一转眼便听到自己的婚事,一时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怕,脸色微红,心中又极忐忑,便寻了个借口避了出去。
六娘翻年便十七岁了,嫁的虽不算早,也不算迟。
可毕竟是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老夫人自是不舍的很,虽想着是喜事,也难免红了眼。
曾子晔见状连忙安慰:“老祖母也别伤心,父亲也说了,到时候不管是七娘还是八娘,总要送一个来就近照顾祖母的,父亲其实很想接了祖母回南丰,可又想着祖母在临川住惯了的,怕祖母惦记着这里的故旧亲朋,回了南丰反不自在,倒是我们做子孙不孝了。说起来,祖母也说说,是让七妹过来,还是让八妹过来,回头我们也好准备去。”
老夫人便道:“倒是我拖累你们了,不过我也没几年活头了,活到我这个岁数,已是大福,原该早去寻了你们祖父,也好叫你们都过的轻省些,只是到如今还没看着你们孙儿辈的中个进士,只怕到了地底下,无颜面对你们祖父还有列祖列宗们,因此才强撑下来。”
曾子晔连忙拦住话头:“祖母万不可这般说,叫孙儿们惭愧,实是孙儿们不孝,今秋我和二哥还有四弟五弟便赴京赶考,定为祖母考个进士回来,只孙儿学业不济,比不上二弟,就是四弟五弟,只怕也比孙儿强些,怕孙儿会叫祖母失望,但二弟和四弟五弟,却有希望,祖母只管宽心就是了。如今家中托八妹的福,还算过得去,祖母只管好生享几年清福,就是孙儿们的福份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倒不好作出伤心之状,便笑道:“人老了老了,话就多,若说六娘出嫁后,还是叫七娘过来吧,总归她以后要嫁到王家,不如先过来,也好和王家她婆婆嫂子们先熟悉熟悉,以后嫁过去了,也便宜些好相处。你这一路赶来,也累了,六娘已去为你收拾屋子,回头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办吧。”
曾子晔便告辞出去。
老夫人又想着六娘出嫁的事情,只不知曾不疑如何准备六娘的嫁妆。朱氏是个贤惠的媳妇,当初家中拮据,也没亏了前头媳妇生的三娘,想来六娘是她亲生的,也亏不了去。
老夫人想着心事,就去了屋里,打开妆奁盒,可挑来挑去,也没件能拿得出手的,便又叫了黄婶过来,取了钥匙,打开床头柜,从里面寻了件大红锦缎裹着的小包裹,打开,里面却是一对赤金点翠凤簪,拿在手中摩了半响,方叹了口气:“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这对点翠凤簪了,这还是当年他们祖父居京时,我三十岁生辰,他祖父送我的,这一晃眼,竟是快一甲子过去了。六十年……这簪,竟陪了我六十年了。”
“老夫人您这是?”
老夫人语气怅然,见闻笑了笑:“六丫头也快出嫁了,我如今手中也没什么能拿得出的,只这对凤簪,还算体面,就给了六丫头吧,至于七丫头和八丫头,我也活不了那么久啦,顾不上了。”
“老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您天生是个福气的人,长寿着呢。”
老夫人笑了笑,朝着黄婶子挥了挥手。黄婶子还想再劝,可见老夫人看着那对凤簪的眼神里,满是回忆,也不打扰她,自退了出去,心中也想着曾家昔日的昌盛,那会儿她虽还小,可也是有些记忆的,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观二郎哥儿几个,以后必能重现老太爷在世的盛景。只可惜,老夫人的身体,一日差似一日,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想着,也是不胜唏嘘。
且不说老夫人为六娘准备体已的压箱,却说八娘待在家中,想起端午时夜市上遇着的那位卖漆器的乔老伯,若是六姐的嫁妆打好,请这位乔老伯作漆,岂不完美,现如今虽是夏日,可二哥晚上忙着看书,大哥又大了她们好多,自不会有闲带她们出去玩,因此晚上并不能出门去逛夜市,倒是白天能有些时间。
上回乔老伯也说过他家住在城东一处姓王的人家,有心想寻去,却又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姓王的人多了去了,又哪里轻易能寻得的,只好等着哪天四哥五哥回来,再央着他们夜上带自己逛夜市去。
那天家中没了盐油,七娘忙着透活,吴氏洗一大家人的衣服,朱氏肚子越发大了,轻易并不出门,觉儿和九郎并簧儿几人都跟着曾子晔在读书,八娘便问朱氏要了二百文钱,打算去油盐铺里买些盐并打起菜油回来。
揣着两百文出了门,直奔常去的那家油盐铺,还未进铺,就听到铺中一阵打骂之声,铺外围着好些邻居,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八娘好奇之下,拨开人群进了铺中,却见那老板娘正骂着女儿。
因常来她家买油盐等杂物,那小女孩八娘倒是熟识,别人都叫她蓝丫头,圆圆一张脸上,笑起来嘴角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不出来的甜润可爱,因长的甜美乖巧,一口话清脆动听,八娘往常来也总爱逗她说几句话,这会儿蓝丫头正被她母亲拿着鸡毛毡子扑打着,满脸的泪水,偏不敢哭出声儿,正跪在那里一径儿求着:“娘,求您了,别把阿蓝卖了,阿蓝会听你话,阿蓝会做家务,阿蓝也会对弟弟好,阿蓝也能看铺子,还能做绣活给娘争钱,求您别把阿蓝卖了。”
哭的极是凄切,边上的人都不忍。
就有年长些的妇女劝道:“钱娘子,这样打孩子可不行,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家阿蓝一向乖巧的。”
又有人议论:“这钱娘子可真狠心,阿蓝他爹这才去了多久,就要卖闺女了,到底不是亲生的,这么乖巧的闺女,也舍得遭贱,这要造报应呢。”
听着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八娘也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这钱娘子素有些悍名,四周的商铺里,也没人敢惹她,她又是个爱钱的,不过这一片油盐铺也只她一家,所以周围的居民因着方便,虽不喜她为人,一应杂物,倒也在她家铺中买的多。
也因此,钱家虽然死了家主,可生意不错,日子一向过得去,今日怎会要卖女儿了?
原本别人的家务事,做为外人,实在不便掺和,不过八娘瞧着阿蓝被打的很重,连脸上都被那鸡毛单子抽出了两道红印,便十分不忍,便举了举手中的油瓶儿,对钱娘子道:“钱娘子,我家急着要用油,另也还要买罐子盐,不如先做生意如何?”
钱娘子一身肥膘,又是大热天的,下死力气打女儿,已是累的气喘嘘嘘,因边上有人围看,偏这拖油瓶的半吊子女儿再怎么打,就是死犟着口口声声求她不要卖了她。
第五十章节 阿蓝丫头
不卖,不卖老娘难道要养活她白吃饭,回头再贴副嫁妆不成?那死鬼老钱可没给她娘儿两留下几个钱,就这处破铺子,一月才有几钱的收入?她儿子以后还要求学娶媳妇呢,岂能叫这死丫头平白拖累了?再说了,如今没有些看得过眼的嫁妆,谁家愿意娶?难道她平白养了这死丫头,还得贴她副好嫁妆,或是往后嫁不了人,白养她一辈子?想的倒美呢。
钱娘子是越想越气,被众人越劝越窝火,敢情这些人自家都没有拖油瓶子啊?可因围着的这些人也算是老主顾,不好得罪了,因此只好把火发在死丫头阿蓝身上,这会儿打的累了,正想着找个台阶好下,就有人要买东西了。
因此钱娘子很快收了手,满脸横肉堆成了笑:“哎哟,曾家八娘子呀,你要买油,快快请进。”
一边说,还一边踢了阿蓝一脚:“还死杵在这里作什么?还不快帮八娘打油去?”又朝着铺里铺外围着的人嚷道,“有什么好看的?可别影响我家做生意,要看热闹,自已家看去。”
众人被她这一骂,也不好再站着,只同情的看了几眼阿蓝,慢慢散了。
阿蓝自地上站起,抬了袖子擦着眼泪,哽咽着问八娘:“八娘姐姐,你要打多少油?”
那钱娘子见人都走了,这才想起打了女儿多时,儿子还在床上睡着呢,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床,可怎得了,又骂了阿蓝几句,直奔了铺后的院中。
八娘报了数,阿蓝便取了量勺,帮着打好油,又给八娘称盐,八娘见她可怜,便小声问道:“你娘要卖你?”
阿蓝点了点头:“蓝说家里吃不上饭了,前儿城东村李员外家要给他家公买几个丫鬟,我娘不知哪里听说了,便要卖了我去。那李家公子无恶不作的,我们南丰城谁不知道,若真被卖到她家,阿蓝只怕也没活路了,所以求哭着求娘,阿蓝也并非不能争钱给家里补贴家用,谁知那李家竟愿意花十五贯钱买了我,我娘就动了心。”
一边说,一边脸上便露出决然的神情:“我再求求,若是她铁了心要卖了我,我愿意死去,也不去那李家,实在不行,我就逃了,天涯海角的,我看她哪里寻我。”
她一个**岁的小丫头,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再说,若是被那人牙子给骗了去,岂不更惨?
八娘便劝道:“阿蓝可别乱说,外面哪里是那么好去的,万一被人骗了卖了呢?你再求求你娘吧。”
阿蓝知道与八娘说这些也没什么用,闻言也就点了点头,东西装好,递给八娘:“一斤油,一斤盐,油一百一十文,盐六十五文,一共一百七十五文。”
看着小姑娘可怜可爱的样子,这么好的一个丫头,若主这么卖了,若是卖的好人家也还罢了,可偏是那样的人家,这以后等着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命运呢,相比起来,自己当真是太幸运了,有爹娘哥哥姐姐们疼着宠着,在家里自由自在,也不用担心哪里被卖了,惟一的烦恼不过是以后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八娘叹了口气,虽怜惜阿蓝,却是无能为力。便掏出二百文钱,递给阿蓝:“这里两百文,都收下吧,除去东油盐的钱,余下的你自己收着,不定哪天就能用上呢。”
钱娘子又吝啬又精明,这阿蓝手上,想来是一文钱的私房钱也没有的。
阿蓝忙推道:“这可不成,还余二十五文钱呢,阿蓝怎好收八娘姐姐的钱,您家中也不富裕,快收起来吧。再说阿蓝就是收下了,回头就能叫我娘收走,何必白让姐姐花钱。”
八娘第一次觉得自己虚伪,明明什么也帮不了人家,却不过自己心头的不忍,便想花上区区二十五文,买个心安,可这钱,她却实在不想拿回来,因此硬把阿蓝数出来的二十五文钱塞到阿蓝手中,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中,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吴氏见她脸色不好,忙放下手中的活,担心问道:“八妹,可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你这脸色怎这般不好看?”
八娘就觉得心里难受的很,看着吴乐一脸的关切,就更难受。
她前世锦衣玉食,这一世虽也经了几天贫寒的日子,可家里每一个人都疼她的很,那卖儿卖女的事情,不说离她有多远,至少是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如今眼睁睁看着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将要被卖入狼窝,哪有不难受的?
可人家的家事,她又能如何?
且再一想,这样的事情,也不单阿蓝会遇上,那些穷困人家的女儿,有这样命运的多了去了。
何况七良也曾同她说过,有些穷人家,女儿刚一出生,就被溺死或是扔掉的,也是比比皆是,不独阿蓝不幸。
可说说是一回事,如今熟悉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被卖掉,则另是一翻感受。
说到底,不过是女子没有社会地位的原因。
八娘摇摇头:“嫂嫂我没事儿,就是刚去杂货铺里,听那钱娘子说要把阿蓝卖到李员外家,一时听了,有些不好受而已。”
那李家的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期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又因李家有人在京为官,因此平日绝少有人敢得罪他家。阿蓝那小丫头伶俐可爱,如今才八岁罢了,若是真的被卖到那样的人家……
吴氏想着也不由叹了口气,安慰八娘:“八妹也别难过了,兴许那丫头机灵,主家待她不错呢?再说这也是各人的命,怨不得的。”
八娘也知道多想无益,只得丢开了去,笑道:“我不过白担心罢了,嫂嫂我没事儿,我先去后院里跟着七姐姐学会儿绣活去,一会儿做午饭,我再过来帮嫂嫂的忙。”
见她带了笑脸说话,吴氏也就放了心,跟在身后嘱咐道:“母亲身子重,别累着了,你把小十妹也抱到后院里玩去吧。”
小十娘因近来走起路来越发利索,最爱满地乱窜,朱氏便觉得带着有些吃力了,八娘就应了声:“哎,知道了。”便去了东厢里,从朱氏身边抱了十娘,却了后院。
这时代哪个女子都得会做些针线活,八娘于此道上实在不精通,可眼看着她的年纪也一天一天大了,朱氏便督促着她好好跟着七娘学,若是一点不会做,以后到了婆家实在叫人笑话。见她学了些日子,也没点长进,朱氏也就不再强求,只望她至少能会个缝补等简单的什线活儿,也算全了脸面了。
这一向八娘便跟着七娘做些针线,绣花她是不成的,但总归是学了些日子,补补衣服,琐个边脚,也算能看得过去了。
入了后院,取了布娃娃给十娘拿在手中玩,因七娘正赶着绣为六娘准备的四季嫁妆衣裙,八娘也不想打扰了她,又没事儿做,索性拿了她前些日子画好的识字卡,来教小十娘认字儿。
小十实在是聪明的惊人,八娘教她,也不过图个玩乐,且也没教上多少天,小十已经识得五六十个字了,且话还说不太全,诗倒是能背上几首来,只不过因吐字不清,那诗也背的好笑,饭前让她来上一首,总能惹笑一大家子人,全当开胃菜了。
现在发现小十认字背读什么的,实是有些天赋的,八娘便教的用心起来,两三天教上一首诗,每天认上两个字,小十虽平常焉坏焉坏的,学起字来倒是认真的很。
七娘看着小姐妹二人,一个教的得趣,一个学的认真,一边飞针走线,一边闲笑道:“八妹,看你那劲儿,难不成还想教出个女状元出来?”
八娘就撇了撇嘴:“若是咱大宋国准许女子科考,不定我们家十娘还真就是个女状元呢。”
七娘听了这话,只笑她自夸:“倒把你个女先生能耐的,只这话咱们自己关起门来玩笑还可,出去可别这么混说。”
八娘不以为然的应了声:“知道了知道了。”
小十娘却跟着稚声稚气的来了一句:“十娘是女状元。”
第五十一章节 未来女状元
七娘和八娘听了这话,都“扑哧”笑出了声。八娘伸手便捏着小十可爱的小胖脸:“来,给姐亲一个,就知道咱家小十妹最出息。”
小十娘嫌弃的撇过脸去,抓了画片儿拿在手中看。
七娘对八娘笑道:“回头你和小十在一起,真该要当心些,这丫头精着呢,可别把她带坏了。”
这话八娘可不乐意听,嗔道:“带坏了怎么了?咱们小十妹这么聪明,就是不当女状元,还不兴许当个才女了?说不定咱家小十以后,还能名垂千古呢。”
认真说起来,当初的赵家宋朝,可还真有不少名垂千古的女诗人,最有名的当是李清照,那可是千古一人,女子里才气无人能出其右的,再有那个据说史实上并不存在的苏小妹,八娘倒是信真有个苏小妹,所谓空隙不来风,既有这传说,可见真人至少是应该有的。另还有王安石的妻子女儿,都是有些才学的,再则后来的著名的理学家朱熹,据说这哥们虽推崇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据可靠史料,哥们人家自家的几个女儿,却是当时极有才名的才女。
以曾家的家世,老爹满腹经纶,二哥亦是才学卓然,家中藏书虽不敢与皇家相题并论,可民间比自家藏书再多的,还真找不出几家来,再以小十妹的聪慧,谁能说就出不了第二个李清照?
如此一想,八娘便下定决心,好好给小十启蒙。要说她水平不见得有,但至少教育方法,要比这个时代的死记硬背法,灵活有效的多吧。
等她给小十妹启了蒙,识了字,再看这时代的启蒙之物,到时候若是可能,求了二哥亲教,不怕以小十这天才的脑子,还成不了个小小的才女了。
此后八娘果真每日里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教十娘,不过一年的时间,小十娘已熟读了《千字文》和《百家姓》,因这会儿还没有《三字经》,不过《三字经》八娘前世熟背于心的,因此干脆也偷偷教了。后又想起《幼学琼林》来,这本可是号称古代百科全书的,前世小时候为背全这本书,她可没少挨祖父的戒尺。
可是翻遍家中所有藏收也找不出来,又隐诲的问过二哥曾子固,他说并未曾听说过《幼学琼林》这本书,八娘便想着大概是此书尚未问世,索性也依着记忆默了下来,一并教了小十娘,因此小十娘六岁时,早已熟读了《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和《幼学琼林》几本书。虽离饱读诗书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不过在大宋国六岁的女童里,曾家十娘,绝对可以傲视群芳了。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有些疼痛到底不切身心,阿蓝的事情,八娘很快丢到脑后,只说曾子晔从临川回家后,又去了南源庄,因上回只交了余款便匆匆赶回,还有很多事情未交割请楚这才又去了一趟,不过两三日的时间,曾子晔便又从南源庄风尘仆仆的回了家,虽明显黑了些,可看着却是笑容满面,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八娘几乎从未曾在大哥已近中年的脸上看到这样的勃勃生机。
曾子晔回家换了衣衫,便去书房里赶了觉儿和九郎几人出屋,与父亲说着田庄的事情:“因早交足了余款,那赵家便与我交割的清楚,不仅当着我的面,丈量了田地,且把所有的佃户都招集起来,让我一一见了,又另派了原来管着农庄的管事,把田庄上的事情与我一一交代清楚,且主家原有的两头耕牛,也送了我们,我便托了两个可靠的佃户里暂帮我养着,另外,怕我不放心,还把这几年田庄上的收成帐薄,也给我看了,我略算了一下,若是年景好,风调雨顺没有水灾旱灾的,这二百亩地,一年麦子足可收上五百石,水稻更多些,便是全收租用的租金,也可收上二百多石,除去我们自家吃用的,再留些存着以备不涮,也还有个百十石余数粮可卖,只这一项,一年就有六七十贯的收入,足够咱们一家花销了。”
也就是说,只要不遇着荒年,凭这二百亩地,一大家人便可过上衣食不愁略有节余的日子。
想想这几年,因着自己丢官,一家人省吃俭用,也还是顾了今日顾不上明日,就是二郎那么爱书的一个人,一年也买不上几本书,作为一家之长,曾不疑心中不是没有愧疚的。现在有了地,就算稳住了根,如何不叫人心喜?没有了后顾之忧,大郎二郎几人都可以一心问学,不怕这几年这几个素来苦读的孩子没出息。
曾不疑最愧疚的,便是大郎子晔,这孩子亲娘去的早,后来他为官在外,也不曾顾上,这几十年间一直帮扶着家中兄弟,倒代他行了父亲的责任,听了曾子晔的话,叹道:“如此,我也算了了一桩心思了,这几年,最苦的便是大郎你,爹心中实在愧对你们。如今有了这些地,又有善儿赚回来的那些钱,只要我们一家人省敛些,就饿不着肚子,你们哥儿几个,也能一心赴在学问上。爹哪怕明日就去了,也能安心了。”
如此颓糜之语,曾子晔心中一跳,觉得十分不祥,忙打断了曾不疑的话,道:“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父亲这样说,儿子岂不伤心?儿子是兄长,愿就该为父亲母亲分担,照顾弟弟妹妹,若说起来,该当是儿子没用,这几年在外奔波,也没能改善家中境况,才累的父亲与母亲天天烦忧,更累得二弟放弃京中太学里的学业。如今虽不再为钱烦愁了,可也是托了八妹的福,儿子百无一用,实在惭愧的很。父亲也是花甲之年了,儿子却没出息,外不能为父亲增光,内不能分父亲解忧。且儿子自知学识见识,都比不过二弟,这以后,家中琐事,儿子自会多分担些,让二弟和四弟五弟都能一心进学,日后高中,也算没有辱没了祖父为我们曾家争下的那块匾额。以后儿子见了祖宗们,也不至于羞愧的无颜面对了。”
“再则,父亲前头因受人诬告,这才赋闲在家,可父亲声名在外,总有被官家起复的一天,如今范正纯先生还有欧阳公都得圣上重用,有这几位忠正之臣掌着朝政,不怕朝政不能清明,父亲也当保重身体,日后自有为朝庭效力的时候,真到那一日,父亲岂不是能一尝平生之夙愿再为百姓们办几年实事?万不能再作此悲语了,儿子听了,只觉得心如刀割。”
曾不疑也只是一时感概罢了,明明是高兴的时候,没想到偏惹儿子伤心,很有些过意不去,便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再说,还没看着你们兄弟几个都成家立业,光耀门楣,你爹哪里就舍得去了?你一路也累了,去歇会儿去,让你媳妇做几个好菜,晚上我们父子几人,喝两杯去,也当是庆贺咱们家置了恒产这件大喜之事了。”
曾子晔自是应了,也不用曾不疑交代,先去唤了觉儿,给了五六百文钱,让沽上两升上等好酒来,又亲自去吩咐吴氏,去买点下酒菜,叫八娘收拾着做了。
晚上,虽正六伏暑天,却出奇的凉风习习,一家人围坐在庭院之中,月华之下,男人喝酒,女人闲话,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清平合家欢。
大事已定,曾不疑惑就说起农事家事,中秋前正赶着秋收,曾不疑决定中秋前亲自去趟南源庄,察看下秋种事宜,而曾子晔则和曾子固还有四郎五郎四人,趁着中秋过后天气正好,赴京准备来年的春闱。且因不赶时间,自水路先顺盱江北上,再转京杭运河至应天府,在应天府逗留几日,会会师友,再往京城洛阳。如此两个月时间,赶在十月中旬初冬之时抵达京中。
这般盘算下来,至八月中秋前,六娘的婚期也可定下。兄弟几人大可放心赴考。
如此曾子晔便一门心思读书写文,觉儿九郎并簧儿三个孩子就由曾不疑教授,因怕累着老父,学舍里教学的事情,还是由曾子固顾着。
而朱氏七月底也要临产,家中最忙的倒成了吴氏,一边要与曾子晔并父亲母亲商量六娘的嫁妆并着手置办,一面又准备着朱氏生产的一应所需。
第五十二章节 千金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