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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全文阅读

作者:凤七     名门财女txt下载     名门财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七章节 再访古庄

    可看着自己一身裙衫,再瞧瞧自家小小后园,想想哥嫂爹娘的脸,只得望马兴叹。

    曾子晔和曾子固从前在学里倒是有骑射课,会骑马,因此觉儿便道:“回头等爹和二叔有空,便叫爹和二哥教我们去城外骑马去。”

    九郎一听,拍手欢呼,撒了腿往前院跑:“我这就同大哥说去。”

    八娘也听得计上心来,想着明儿就催大哥同她一道去那古庄刘,大哥既会骑马,上回是走着去的,这回家中了有马,必定要说服大哥骑马去,这样,她总能找到机会骑在马上溜上一圈过过瘾。

    过了不一会儿,九郎就满脸得呈的笑跑到后园来:“觉儿,你爹答应了,说这几日,就教我们骑马。”

    觉儿听了,也是高兴,可到底比九郎大了两岁,成稳的多,闻言也只是笑问:“我爹果真答应了?”

    九郎拍了拍觉儿的肩,白眼道:“九叔的话你还不信?”

    觉儿心道小九叔你的话觉儿还真没信过,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是笑着点头。

    看了一会儿把,几人便回了前院,八娘正想找大哥去说明儿往古庄刘寻刘家父子帮着做马车的事情,就见小十娘扶着花厅的门槛儿正往外爬。因门槛太高,小十只有四岁许,小小短肥腿儿哪里跨得过去,看着她费力的可笑样子,八娘“扑哧”笑出了声儿。

    小十娘听到声音,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也没喊她抱,只是撇了撇嘴,然后毫无预兆的“哇”一声哭出了声。八娘唬的一跳,忙上前抱了小十娘:“十妹不哭,是不是哪里磕着了?哪里疼?快叫八姐姐看看。”

    小十娘因爬了半天门槛儿,手上尽是灰,便摸着八娘的脸,极怕的样子,大哭出声,八娘还真以为她哪里磕着了,又见她一身粉嫩嫩的小裙衫上尽是灰,不敢大意,忙抱了十娘去寻嫂子吴氏,急道:“嫂嫂,你快看看,十妹妹是不是磕到哪里了,怎哭的这么厉害。”

    小十平常乖巧的很,极少听她哭,便是有不如意的时候,也不过是撇撇嘴罢了。又因这孩子才四岁,就鬼机灵的很,八娘素爱逗她,可她堂堂大人,却总被这娃儿绕得上当,只当一山更有一山高,小十就是她天生的克星,因此虽喜欢看她可爱的样子,却是极少沾手十娘的。

    远远的吴氏就听到十娘的哭声,也当真是磕着碰着了,便忙从八娘手中接过小十:“小十妹,哪里疼,告诉嫂嫂。”

    谁知小十一落到她怀里,便止了哭,指着八娘哈哈笑,露出刚长出的几颗小牙,说不出的可爱。

    那边朱氏听到小十扯着嗓子的哭声,也忙着从屋里跑出来:“十妹儿,娘这才一个没注意,你怎就跑出来了?怎么哭了?”

    又见十娘指着八娘,朱氏和吴氏都看八娘,忍不住就笑起来,笑的八娘莫名其妙,吴氏拍了拍小十的屁股:“小十妹你真正淘气,看把你八姐姐的脸弄的。怪道你八姐平日不理你呢。再淘气,嫂子可就打你小屁股了。”

    小十可不怕威胁,只是一劲儿在嫂子怀里咯咯的笑。

    朱氏也被她弄的又好气又好笑,笑骂道:“这孩子也不知从了谁了。真不叫我省心。”

    一边笑,一边欲从吴氏手中接过十娘,吴氏忙侧身让了:“母亲你先歇着去,十妹虽小,可挺重的,别伤着你,我去帮她洗洗。”

    又吩咐哭笑不得的八娘:“你也随我去厨房里把脸洗洗吧。瞧你脸上那一脸的泥灰。”

    八娘这才知道自己是上了小十这丫头的当了,举了举拳头瞪了小十娘一眼,小十眼便把头闷躲到吴氏的怀里,那可怜可叹的小样儿,逗的几人又是一阵笑,八娘也气不起来,只觉得这小十妹都快成精儿了,以后还不知这丫头长成什么样子呢。

    等洗好脸,因吴氏忙着家务,八娘便要抱走十娘,可十娘却怕她揍自己,死活不愿意跟她走,只站在地上,扯着吴氏的裙裾,眼巴巴的看着吴氏:“小十和嫂嫂在一起,小十乖乖,不捣乱。嫂嫂最好。”

    吴氏自己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平日顶疼小十娘,直当自个儿闺女养的,见她这叫人又怜又爱的样子,哪里还舍得让她走,便冲八娘道:“行了,你忙你的去吧,小十妹就留在我这里,她很乖的。碍不着事儿。”

    八娘乐得轻松,自去寻了曾子晔。

    曾子晔一听八娘明天要他骑马出城,自是不同意:“大哥骑马倒是没什么,可十妹你也不是小女娃儿了,你如今也算是大姑娘了,怎好同大哥一起骑在马上?叫左邻右舍的看了,岂不说我们曾家没规举?你前头不是说那古庄刘离城不远吗?咱们就走着去。再不行,大哥一人去就行了,这大太阳的,天又热的慌,没得倒叫你热出一头来。”

    八娘一听曾子晔不愿意带她去,急道:“我们一早赶早儿出城,等到了刘老伯家,估计太阳也刚出来,哪里就能热着了?大哥就叫我跟去吧,我知道地儿,大哥一人去,还要寻问,岂不耽搁时间?再说,咱家现在有马不用,也是浪费,要不这样,我们领着马,等到了城外,我骑马上,大哥一人走,还能走快些,不是更好?”

    如今八娘是家中的功臣,且这妹妹平日乖的很,又做得一手好菜,给自己媳妇儿可减了不少的家务活儿,曾子晔也是疼她,再说八娘平日也难得出个门,见她这么想去,便不落忍,笑道:“那也成,只是骑马可不轻松,咱家又没有马鞍,回头我叫你嫂子做个厚厚的棉垫,你明日将就先用一下吧。”

    八娘见曾子晔答应了,便挽着曾子晔的胳膊晃,一双眼笑的如上弦弯月:“就知道大哥最好,棉垫的事情不要劳烦大嫂了,大嫂操持一家子的家务事儿,够累了,八娘自己寻七姐姐做去。”

    等八娘去寻七娘,说要做个厚厚的棉垫,明日骑马好用,七娘便伸手点了点她的额:“你尽叫人不省心,也就我们家这样宠得你没边儿了,再不收收你的性子,以后到了婆家,看你怎么办?你又没骑过马,若是落下来,那可怎好?大哥也真是,竟也允了你。”

    “姐姐不用担心,咱大宋国可没规定女子不许骑马的,我在临川时还听七姐夫说,临川府里好多世家小姐们都惯打马球的,那还不得骑马?还不得有高超的骑术?我不过是在大哥的看照下骑马出城溜溜罢了,没事儿。”

    七娘听她那声“七姐夫”倒叫的顺溜,一时红了脸,嗔了她一眼,笑道:“那些打马球的小姐们,还当真是骑马了?不过是骑着驴而已,你也当真。”便去寻了废棉花和粗棉布,给她做个厚垫来,虽嘴上骂她,倒也心疼担心她骑马时真蹭破了腿上的皮受罪,因此做的很是精心,不过一个下午,便做出了厚垫子。

    八娘拿着,一个人偷偷去了后园马厩中试了一下,感觉虽不如马鞍那么舒适,却也绵软,回屋里笑着谢了七娘。

    第二天一早,兄妹二人吃了早饭,便收拾了一下出城,到了城外,八娘就跨到马上,那利落之姿,倒叫曾子晔吃惊:“十妹,你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十娘暗自后悔,自己得意之时,倒忘了低调,忙涎脸笑道:“昨天我偷偷跑去后园里,练了半天。大哥是不是觉得八娘骑马很有天赋?”

    曾子晔摇头笑道:“再调皮,大哥回去可就罚你了,也不想想,这马也是有些烈性的,没个人在边上看着,万一要是被这畜牲踢着伤着,或是从马背上掉下来,可怎得了?下回万不可做这等冒险的事了。”

    认错这事儿,八娘一向利索,忙正色保证:“大哥放心,八娘以后再也不敢了。”

    太阳才一跳出地平线,兄妹二人已到了古庄刘,寻着路,去了刘老伯家。敲了柴门,刘老伯迎了出来,一见八娘,十分讶然,喜道:“哎呀,这不是曾家的八娘子吗?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又见八娘身后跟着个儒衫长衣,牵着骏马的中年男子,笑问:“不知这位先生是?”

第四十八章节 奉为上宾

    八娘介绍道:“大哥,这位便是我说的刘老伯,上回我们五哥哥他们出来玩,承蒙这位刘老伯照顾呢。”又转头对刘老头道,“老伯,这位便是我家长兄。”

    两方见了礼,刘老头把人兄妹二人让进屋里,见刘二郎不在,八娘奇道:“刘二哥不在家?”

    提到爱子,刘老头脸上便露出喜欢来:“二郎如今在城中铺子里做事呢,说起来,还得感谢八小姐,你上回不是送了二郎张椅子的画稿?二郎寻了木才做了,拿去城中叫卖,谁知竟碰巧遇上了城中乐得居木器铺的掌柜的,看中了二郎的手艺,也是八小姐你给的那画稿好,因此二郎得了赏识,如今被请到乐得居做大伙计去了,一月可有二贯钱的收入呢,这都是托了八小姐你的福啊。二郎上回回来还说,等得空了,要去府上拜谢八小姐呢。”

    八娘一听,那椅子果然是能被人看中的,也是喜欢,忙道:“不敢当老伯的谢,我也只是一时好玩,画着玩儿的。”

    又问起铁蛋和狗蛋,刘老头说是去私塾里上学去了,便又问八娘兄妹的来意。

    曾子晔把来意说了,笑道:“既是刘二郎不在家中,便也不麻烦了。”

    便要告辞,刘老伯哪会让兄妹二人就此走了,想了想,忙拦道:“做个车厢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只是车轮,老身一个,有些麻烦,许要多几日才能做好,曾先生若是不急,相信老身的手艺,不如就交给老身来做吧,也算是谢谢府上八小姐,帮了我家的二郎的大忙了。”

    刘老头这样一说,曾子晔倒不好推辞,便道:“只是老伯年纪毕竟大了,怕累着老伯。”

    刘老伯笑道:“先生别看老身年纪一大把,这身体好着呢,二郎不在家,往常我也帮着村里人做些木器,累不着,老身的手艺在这四里八乡的,也还数得上,先生只管放心就是。”

    又问曾子晔:“先生家中可有现成的木料?”

    曾子晔回道:“还真没有,却不知这车箱,用什么木料好,倒要请教老伯了。”

    刘老伯想了想,才道:“我家中是常做木器活儿的,倒也积了些不错的老木料,这马车,也是常年用的,倒不能用太差的木料,刚好老身家中有些柞木,虽说不十分名贵,可这柞木质地极硬,不易腐蚀,用来做车箱刚刚好。曾先生若是不弃,就用这柞木好了,也省得先生再去买了运来。”

    柞木在曾云善的前世,也叫蒙古栎,常人一般叫橡木,质地硬,比重大,强度高,结构密。耐湿耐磨损,且还不易胶结,文理极美,后来主要用来做家具和木地板,是世界公认的家具专用十大优质材种之一,因生长的周期长,若用作制作家具,至少也要长上百年,且柞木做出的家具,端庄沉稳,典雅古朴,因此虽不如楠木乌木等木种珍贵,却也是十分难得的。

    最主要的,柞木主要产地是北方还有美国等地,曾云善前世的时候,华中地区也有少量生长的,但江西地区却肯定没有,因着这个,刘老伯那些柞木,也是收集的不易。

    曾子晔不懂木才,可八娘却很了解,闻言忙道:“只是车厢罢了,怎好用老伯这么贵重的,再说我们家也不富裕,用不上那么好的,不过老伯的话也对,买了木才再运来也极麻烦,不如老件帮着寻些平常些的,帮我们做了。”

    刘老伯摆了摆手:“八小姐这话就见外了,那柞木在我们这里虽不常见,却也算不得贵重,再说做个车厢,也用不了许多,就听我的吧。”

    八娘却不知道如今这个年代,木才的价格,想了想,便问曾子晔:“大哥,一般作个车厢,约需要多少钱?”

    “普通些的,约二十贯左右吧。”

    八娘想了一下,马车是需要用上多年的,柞木也难得,再加上老伯的手工钱,便请曾子晔取四十续的交子来,递到刘老伯手上:“既是老伯诚心,我们就占老伯便宜了。这四十贯钱还请老伯收下。”

    上回那椅子二郎就卖了十多贯,且还有了差事,曾家八小姐对自家也算是有恩的了,刘老伯虽是乡野村夫,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下,双方推辞了一翻,曾子晔便道:“老伯若是不愿意收这钱,我们又怎好意思请老伯帮忙?老伯还请收下吧。刚好我家六妹明年出嫁,这陪嫁的家具,也还没有做好,如果老伯的手艺当真象八娘说的那么好,到时候我家八妹的嫁妆橱柜,也请老伯一并帮着做了,到时候老伯给打个折少收些工费便行。”

    刘老伯一听,若是再推辞,倒显得自己不愿意帮人家的忙了,便收了那交子,又想着有了这四十贯钱,自家两个娃明年的束也有了着落,且省俭些用的话,连二郎将来的婚娶钱再凑些也差不多了,便十分高兴。

    正说着话,刘老伯的老伴刘婆婆进了院门,手中拎着一蓝子绿油油的还挂着晨珠的青菜,看到兄妹二人,忙笑问:“这可是哪里来的贵客?”

    刘老伯笑道:“这就是那位送我们二郎家具样子的曾家八小姐,这位先生,是八小姐的兄长,老婆子你回来的好,快去村头的张屠夫家里,看看能不能割两斤肉来,我记得家里还有些酒吧?咱今儿好好招待一回八小姐和先生。”

    这些日子,刘家可没少念叨曾家的这位八小姐,刘婆子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个眉清目秀长的齐齐整整的官家小姐样儿?原先在院外看到一匹漂亮的马,这马有多贵,老婆子虽没见识,也是知道的,那能骑马的人家,自差不到哪里去,心中还惦念着家里来了什么贵客了,现在知道竟是自家二郎的恩人,哪有不高兴的。

    上前便拉了八娘的手,又一想一早拨菜,手上沾了不少泥,忙又松开,笑道:“多标致的小姐,小姐可千万别介意,老婆子心中一时高兴,唐突了小姐了。”

    刘婆子身才微胖,长的慈眉善目,看着便叫人可亲,八娘笑道:“婆婆可别叫我什么小姐,叫我八娘就是了。”

    因刚才没有热水,刘老伯陪着两人说话,也没空去烧,就催老婆子去烧些水来,泡茶给两位贵客喝,又谦道:“村里人家,没什么好茶,先生就将就喝着,那茶还是二郎前儿回来时,从城里带回来的。”

    曾家也不富裕,从前喝的茶也是一般,只近来家中情形好转了些,八娘去茶铺中买了些好茶叶而已,只那也是给曾不疑喝的,曾子晔和曾子固,也不过是和从前一般罢了,哪里还会嫌弃,笑着道了谢。

    刘婆子烧好水,沏了茶,便去张屠夫家割了两斤五花肉,留着兄妹二人吃了午饭,刘老伯午后又去收了些黄蟮回来,叫兄妹两人带上回家,又说了那车厢原本几日便能做好,但木才还需要先处理上,二十日后便能做好,到时直送到府上去。待日头不毒了,兄妹二人便告辞而去。

    路上曾子晔才问八娘:“那家具样儿是怎么回事?”

    就知道有这么一问,八娘早就想发了托词,笑道:“上回来时,见刘家二郎正在做橱柜桌椅,我一时好玩,就画了张椅子的样子,不承想刘二郎觉得好,我左右画着玩的,就送了他,哪里知道他会照样子打出来,还拿去卖呢,这可巧的,还得了人家的赏识,其实并非我那椅子画的好,估计那乐得居的掌柜的,是看中人家刘二郎的手艺呢,不关我画的图样的事儿。”

    说着,话峰一转:“不过这样一说,妹妹倒觉得自己在木器话上也有些天份呢,大哥不是说还想请刘老伯帮着六姐做嫁妆的话的吗?不如回家后,我想法子再画些,大哥瞧瞧成不成?要是觉得好,六姐姐的嫁妆柜案什么的,就照我画出来的做?我前头去临川时,看到王家摆设的那些家居都典雅端庄的很,回头我就照着画几张出来。”

第四十九章节 忆往昔繁华

    曾子晔摇头叹气,牵着马,踏着夕阳余辉,往城中赶去。

    过了两日,曾子晔便带足钱,去了南源庄,付足余款,又细细跟原主家了解了一下家耕诸事,这才回家,至此,置办田产的事情便算了了,如此大事,自然要派人去临川自会老祖母一声,叫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曾子晔这两年一直忙着家计,哪有时间拜访亲朋友好友,便求了这差事,自去了临川。

    老夫人黄氏一听家中置了地产,问清钱是哪里来的,不免高兴,跟曾子晔夸道:“八娘那丫头,小时候还不觉得,上回来临川时我看着倒是个百灵百俐的孩子,连王家亲家也夸。说起来,八娘翻年也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便是大姑娘了,你爹和你母亲,可想着给八娘说亲事了?”

    曾子晔便把南城王家长房想求娶八娘配他家四子的事情说了,又说了父亲的考虑,老夫人点头:“你爹思虑的周到,儿女婚事,那是一辈子的事情,自该谨慎。”

    曾子晔便说了王家定下的来年春天的六姐的婚期,虽具体日子,还要找了人算,不过大抵上就是那两个月了,六娘在边上原还因自家总算有了恒产,爹娘和哥哥们也能轻松些,不必再为家计发愁而高兴,一转眼便听到自己的婚事,一时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怕,脸色微红,心中又极忐忑,便寻了个借口避了出去。

    六娘翻年便十七岁了,嫁的虽不算早,也不算迟。

    可毕竟是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老夫人自是不舍的很,虽想着是喜事,也难免红了眼。

    曾子晔见状连忙安慰:“老祖母也别伤心,父亲也说了,到时候不管是七娘还是八娘,总要送一个来就近照顾祖母的,父亲其实很想接了祖母回南丰,可又想着祖母在临川住惯了的,怕祖母惦记着这里的故旧亲朋,回了南丰反不自在,倒是我们做子孙不孝了。说起来,祖母也说说,是让七妹过来,还是让八妹过来,回头我们也好准备去。”

    老夫人便道:“倒是我拖累你们了,不过我也没几年活头了,活到我这个岁数,已是大福,原该早去寻了你们祖父,也好叫你们都过的轻省些,只是到如今还没看着你们孙儿辈的中个进士,只怕到了地底下,无颜面对你们祖父还有列祖列宗们,因此才强撑下来。”

    曾子晔连忙拦住话头:“祖母万不可这般说,叫孙儿们惭愧,实是孙儿们不孝,今秋我和二哥还有四弟五弟便赴京赶考,定为祖母考个进士回来,只孙儿学业不济,比不上二弟,就是四弟五弟,只怕也比孙儿强些,怕孙儿会叫祖母失望,但二弟和四弟五弟,却有希望,祖母只管宽心就是了。如今家中托八妹的福,还算过得去,祖母只管好生享几年清福,就是孙儿们的福份了。”

    老夫人听了这话,倒不好作出伤心之状,便笑道:“人老了老了,话就多,若说六娘出嫁后,还是叫七娘过来吧,总归她以后要嫁到王家,不如先过来,也好和王家她婆婆嫂子们先熟悉熟悉,以后嫁过去了,也便宜些好相处。你这一路赶来,也累了,六娘已去为你收拾屋子,回头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办吧。”

    曾子晔便告辞出去。

    老夫人又想着六娘出嫁的事情,只不知曾不疑如何准备六娘的嫁妆。朱氏是个贤惠的媳妇,当初家中拮据,也没亏了前头媳妇生的三娘,想来六娘是她亲生的,也亏不了去。

    老夫人想着心事,就去了屋里,打开妆奁盒,可挑来挑去,也没件能拿得出手的,便又叫了黄婶过来,取了钥匙,打开床头柜,从里面寻了件大红锦缎裹着的小包裹,打开,里面却是一对赤金点翠凤簪,拿在手中摩了半响,方叹了口气:“如今能拿得出手的,也只这对点翠凤簪了,这还是当年他们祖父居京时,我三十岁生辰,他祖父送我的,这一晃眼,竟是快一甲子过去了。六十年……这簪,竟陪了我六十年了。”

    “老夫人您这是?”

    老夫人语气怅然,见闻笑了笑:“六丫头也快出嫁了,我如今手中也没什么能拿得出的,只这对凤簪,还算体面,就给了六丫头吧,至于七丫头和八丫头,我也活不了那么久啦,顾不上了。”

    “老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您天生是个福气的人,长寿着呢。”

    老夫人笑了笑,朝着黄婶子挥了挥手。黄婶子还想再劝,可见老夫人看着那对凤簪的眼神里,满是回忆,也不打扰她,自退了出去,心中也想着曾家昔日的昌盛,那会儿她虽还小,可也是有些记忆的,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观二郎哥儿几个,以后必能重现老太爷在世的盛景。只可惜,老夫人的身体,一日差似一日,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想着,也是不胜唏嘘。

    且不说老夫人为六娘准备体已的压箱,却说八娘待在家中,想起端午时夜市上遇着的那位卖漆器的乔老伯,若是六姐的嫁妆打好,请这位乔老伯作漆,岂不完美,现如今虽是夏日,可二哥晚上忙着看书,大哥又大了她们好多,自不会有闲带她们出去玩,因此晚上并不能出门去逛夜市,倒是白天能有些时间。

    上回乔老伯也说过他家住在城东一处姓王的人家,有心想寻去,却又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姓王的人多了去了,又哪里轻易能寻得的,只好等着哪天四哥五哥回来,再央着他们夜上带自己逛夜市去。

    那天家中没了盐油,七娘忙着透活,吴氏洗一大家人的衣服,朱氏肚子越发大了,轻易并不出门,觉儿和九郎并簧儿几人都跟着曾子晔在读书,八娘便问朱氏要了二百文钱,打算去油盐铺里买些盐并打起菜油回来。

    揣着两百文出了门,直奔常去的那家油盐铺,还未进铺,就听到铺中一阵打骂之声,铺外围着好些邻居,正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八娘好奇之下,拨开人群进了铺中,却见那老板娘正骂着女儿。

    因常来她家买油盐等杂物,那小女孩八娘倒是熟识,别人都叫她蓝丫头,圆圆一张脸上,笑起来嘴角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不出来的甜润可爱,因长的甜美乖巧,一口话清脆动听,八娘往常来也总爱逗她说几句话,这会儿蓝丫头正被她母亲拿着鸡毛毡子扑打着,满脸的泪水,偏不敢哭出声儿,正跪在那里一径儿求着:“娘,求您了,别把阿蓝卖了,阿蓝会听你话,阿蓝会做家务,阿蓝也会对弟弟好,阿蓝也能看铺子,还能做绣活给娘争钱,求您别把阿蓝卖了。”

    哭的极是凄切,边上的人都不忍。

    就有年长些的妇女劝道:“钱娘子,这样打孩子可不行,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家阿蓝一向乖巧的。”

    又有人议论:“这钱娘子可真狠心,阿蓝他爹这才去了多久,就要卖闺女了,到底不是亲生的,这么乖巧的闺女,也舍得遭贱,这要造报应呢。”

    听着围观的人窃窃私语,八娘也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这钱娘子素有些悍名,四周的商铺里,也没人敢惹她,她又是个爱钱的,不过这一片油盐铺也只她一家,所以周围的居民因着方便,虽不喜她为人,一应杂物,倒也在她家铺中买的多。

    也因此,钱家虽然死了家主,可生意不错,日子一向过得去,今日怎会要卖女儿了?

    原本别人的家务事,做为外人,实在不便掺和,不过八娘瞧着阿蓝被打的很重,连脸上都被那鸡毛单子抽出了两道红印,便十分不忍,便举了举手中的油瓶儿,对钱娘子道:“钱娘子,我家急着要用油,另也还要买罐子盐,不如先做生意如何?”

    钱娘子一身肥膘,又是大热天的,下死力气打女儿,已是累的气喘嘘嘘,因边上有人围看,偏这拖油瓶的半吊子女儿再怎么打,就是死犟着口口声声求她不要卖了她。

第五十章节 阿蓝丫头

    不卖,不卖老娘难道要养活她白吃饭,回头再贴副嫁妆不成?那死鬼老钱可没给她娘儿两留下几个钱,就这处破铺子,一月才有几钱的收入?她儿子以后还要求学娶媳妇呢,岂能叫这死丫头平白拖累了?再说了,如今没有些看得过眼的嫁妆,谁家愿意娶?难道她平白养了这死丫头,还得贴她副好嫁妆,或是往后嫁不了人,白养她一辈子?想的倒美呢。

    钱娘子是越想越气,被众人越劝越窝火,敢情这些人自家都没有拖油瓶子啊?可因围着的这些人也算是老主顾,不好得罪了,因此只好把火发在死丫头阿蓝身上,这会儿打的累了,正想着找个台阶好下,就有人要买东西了。

    因此钱娘子很快收了手,满脸横肉堆成了笑:“哎哟,曾家八娘子呀,你要买油,快快请进。”

    一边说,还一边踢了阿蓝一脚:“还死杵在这里作什么?还不快帮八娘打油去?”又朝着铺里铺外围着的人嚷道,“有什么好看的?可别影响我家做生意,要看热闹,自已家看去。”

    众人被她这一骂,也不好再站着,只同情的看了几眼阿蓝,慢慢散了。

    阿蓝自地上站起,抬了袖子擦着眼泪,哽咽着问八娘:“八娘姐姐,你要打多少油?”

    那钱娘子见人都走了,这才想起打了女儿多时,儿子还在床上睡着呢,这要是不小心掉下床,可怎得了,又骂了阿蓝几句,直奔了铺后的院中。

    八娘报了数,阿蓝便取了量勺,帮着打好油,又给八娘称盐,八娘见她可怜,便小声问道:“你娘要卖你?”

    阿蓝点了点头:“蓝说家里吃不上饭了,前儿城东村李员外家要给他家公买几个丫鬟,我娘不知哪里听说了,便要卖了我去。那李家公子无恶不作的,我们南丰城谁不知道,若真被卖到她家,阿蓝只怕也没活路了,所以求哭着求娘,阿蓝也并非不能争钱给家里补贴家用,谁知那李家竟愿意花十五贯钱买了我,我娘就动了心。”

    一边说,一边脸上便露出决然的神情:“我再求求,若是她铁了心要卖了我,我愿意死去,也不去那李家,实在不行,我就逃了,天涯海角的,我看她哪里寻我。”

    她一个**岁的小丫头,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再说,若是被那人牙子给骗了去,岂不更惨?

    八娘便劝道:“阿蓝可别乱说,外面哪里是那么好去的,万一被人骗了卖了呢?你再求求你娘吧。”

    阿蓝知道与八娘说这些也没什么用,闻言也就点了点头,东西装好,递给八娘:“一斤油,一斤盐,油一百一十文,盐六十五文,一共一百七十五文。”

    看着小姑娘可怜可爱的样子,这么好的一个丫头,若主这么卖了,若是卖的好人家也还罢了,可偏是那样的人家,这以后等着她的还不知是怎样的命运呢,相比起来,自己当真是太幸运了,有爹娘哥哥姐姐们疼着宠着,在家里自由自在,也不用担心哪里被卖了,惟一的烦恼不过是以后要嫁个什么样的人家。

    八娘叹了口气,虽怜惜阿蓝,却是无能为力。便掏出二百文钱,递给阿蓝:“这里两百文,都收下吧,除去东油盐的钱,余下的你自己收着,不定哪天就能用上呢。”

    钱娘子又吝啬又精明,这阿蓝手上,想来是一文钱的私房钱也没有的。

    阿蓝忙推道:“这可不成,还余二十五文钱呢,阿蓝怎好收八娘姐姐的钱,您家中也不富裕,快收起来吧。再说阿蓝就是收下了,回头就能叫我娘收走,何必白让姐姐花钱。”

    八娘第一次觉得自己虚伪,明明什么也帮不了人家,却不过自己心头的不忍,便想花上区区二十五文,买个心安,可这钱,她却实在不想拿回来,因此硬把阿蓝数出来的二十五文钱塞到阿蓝手中,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垂头丧气的回到家中,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吴氏见她脸色不好,忙放下手中的活,担心问道:“八妹,可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事?你这脸色怎这般不好看?”

    八娘就觉得心里难受的很,看着吴乐一脸的关切,就更难受。

    她前世锦衣玉食,这一世虽也经了几天贫寒的日子,可家里每一个人都疼她的很,那卖儿卖女的事情,不说离她有多远,至少是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如今眼睁睁看着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孩,将要被卖入狼窝,哪有不难受的?

    可人家的家事,她又能如何?

    且再一想,这样的事情,也不单阿蓝会遇上,那些穷困人家的女儿,有这样命运的多了去了。

    何况七良也曾同她说过,有些穷人家,女儿刚一出生,就被溺死或是扔掉的,也是比比皆是,不独阿蓝不幸。

    可说说是一回事,如今熟悉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被卖掉,则另是一翻感受。

    说到底,不过是女子没有社会地位的原因。

    八娘摇摇头:“嫂嫂我没事儿,就是刚去杂货铺里,听那钱娘子说要把阿蓝卖到李员外家,一时听了,有些不好受而已。”

    那李家的公子,可是出了名的期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又因李家有人在京为官,因此平日绝少有人敢得罪他家。阿蓝那小丫头伶俐可爱,如今才八岁罢了,若是真的被卖到那样的人家……

    吴氏想着也不由叹了口气,安慰八娘:“八妹也别难过了,兴许那丫头机灵,主家待她不错呢?再说这也是各人的命,怨不得的。”

    八娘也知道多想无益,只得丢开了去,笑道:“我不过白担心罢了,嫂嫂我没事儿,我先去后院里跟着七姐姐学会儿绣活去,一会儿做午饭,我再过来帮嫂嫂的忙。”

    见她带了笑脸说话,吴氏也就放了心,跟在身后嘱咐道:“母亲身子重,别累着了,你把小十妹也抱到后院里玩去吧。”

    小十娘因近来走起路来越发利索,最爱满地乱窜,朱氏便觉得带着有些吃力了,八娘就应了声:“哎,知道了。”便去了东厢里,从朱氏身边抱了十娘,却了后院。

    这时代哪个女子都得会做些针线活,八娘于此道上实在不精通,可眼看着她的年纪也一天一天大了,朱氏便督促着她好好跟着七娘学,若是一点不会做,以后到了婆家实在叫人笑话。见她学了些日子,也没点长进,朱氏也就不再强求,只望她至少能会个缝补等简单的什线活儿,也算全了脸面了。

    这一向八娘便跟着七娘做些针线,绣花她是不成的,但总归是学了些日子,补补衣服,琐个边脚,也算能看得过去了。

    入了后院,取了布娃娃给十娘拿在手中玩,因七娘正赶着绣为六娘准备的四季嫁妆衣裙,八娘也不想打扰了她,又没事儿做,索性拿了她前些日子画好的识字卡,来教小十娘认字儿。

    小十实在是聪明的惊人,八娘教她,也不过图个玩乐,且也没教上多少天,小十已经识得五六十个字了,且话还说不太全,诗倒是能背上几首来,只不过因吐字不清,那诗也背的好笑,饭前让她来上一首,总能惹笑一大家子人,全当开胃菜了。

    现在发现小十认字背读什么的,实是有些天赋的,八娘便教的用心起来,两三天教上一首诗,每天认上两个字,小十虽平常焉坏焉坏的,学起字来倒是认真的很。

    七娘看着小姐妹二人,一个教的得趣,一个学的认真,一边飞针走线,一边闲笑道:“八妹,看你那劲儿,难不成还想教出个女状元出来?”

    八娘就撇了撇嘴:“若是咱大宋国准许女子科考,不定我们家十娘还真就是个女状元呢。”

    七娘听了这话,只笑她自夸:“倒把你个女先生能耐的,只这话咱们自己关起门来玩笑还可,出去可别这么混说。”

    八娘不以为然的应了声:“知道了知道了。”

    小十娘却跟着稚声稚气的来了一句:“十娘是女状元。”

第五十一章节 未来女状元

    七娘和八娘听了这话,都“扑哧”笑出了声。八娘伸手便捏着小十可爱的小胖脸:“来,给姐亲一个,就知道咱家小十妹最出息。”

    小十娘嫌弃的撇过脸去,抓了画片儿拿在手中看。

    七娘对八娘笑道:“回头你和小十在一起,真该要当心些,这丫头精着呢,可别把她带坏了。”

    这话八娘可不乐意听,嗔道:“带坏了怎么了?咱们小十妹这么聪明,就是不当女状元,还不兴许当个才女了?说不定咱家小十以后,还能名垂千古呢。”

    认真说起来,当初的赵家宋朝,可还真有不少名垂千古的女诗人,最有名的当是李清照,那可是千古一人,女子里才气无人能出其右的,再有那个据说史实上并不存在的苏小妹,八娘倒是信真有个苏小妹,所谓空隙不来风,既有这传说,可见真人至少是应该有的。另还有王安石的妻子女儿,都是有些才学的,再则后来的著名的理学家朱熹,据说这哥们虽推崇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据可靠史料,哥们人家自家的几个女儿,却是当时极有才名的才女。

    以曾家的家世,老爹满腹经纶,二哥亦是才学卓然,家中藏书虽不敢与皇家相题并论,可民间比自家藏书再多的,还真找不出几家来,再以小十妹的聪慧,谁能说就出不了第二个李清照?

    如此一想,八娘便下定决心,好好给小十启蒙。要说她水平不见得有,但至少教育方法,要比这个时代的死记硬背法,灵活有效的多吧。

    等她给小十妹启了蒙,识了字,再看这时代的启蒙之物,到时候若是可能,求了二哥亲教,不怕以小十这天才的脑子,还成不了个小小的才女了。

    此后八娘果真每日里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教十娘,不过一年的时间,小十娘已熟读了《千字文》和《百家姓》,因这会儿还没有《三字经》,不过《三字经》八娘前世熟背于心的,因此干脆也偷偷教了。后又想起《幼学琼林》来,这本可是号称古代百科全书的,前世小时候为背全这本书,她可没少挨祖父的戒尺。

    可是翻遍家中所有藏收也找不出来,又隐诲的问过二哥曾子固,他说并未曾听说过《幼学琼林》这本书,八娘便想着大概是此书尚未问世,索性也依着记忆默了下来,一并教了小十娘,因此小十娘六岁时,早已熟读了《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和《幼学琼林》几本书。虽离饱读诗书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不过在大宋国六岁的女童里,曾家十娘,绝对可以傲视群芳了。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有些疼痛到底不切身心,阿蓝的事情,八娘很快丢到脑后,只说曾子晔从临川回家后,又去了南源庄,因上回只交了余款便匆匆赶回,还有很多事情未交割请楚这才又去了一趟,不过两三日的时间,曾子晔便又从南源庄风尘仆仆的回了家,虽明显黑了些,可看着却是笑容满面,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八娘几乎从未曾在大哥已近中年的脸上看到这样的勃勃生机。

    曾子晔回家换了衣衫,便去书房里赶了觉儿和九郎几人出屋,与父亲说着田庄的事情:“因早交足了余款,那赵家便与我交割的清楚,不仅当着我的面,丈量了田地,且把所有的佃户都招集起来,让我一一见了,又另派了原来管着农庄的管事,把田庄上的事情与我一一交代清楚,且主家原有的两头耕牛,也送了我们,我便托了两个可靠的佃户里暂帮我养着,另外,怕我不放心,还把这几年田庄上的收成帐薄,也给我看了,我略算了一下,若是年景好,风调雨顺没有水灾旱灾的,这二百亩地,一年麦子足可收上五百石,水稻更多些,便是全收租用的租金,也可收上二百多石,除去我们自家吃用的,再留些存着以备不涮,也还有个百十石余数粮可卖,只这一项,一年就有六七十贯的收入,足够咱们一家花销了。”

    也就是说,只要不遇着荒年,凭这二百亩地,一大家人便可过上衣食不愁略有节余的日子。

    想想这几年,因着自己丢官,一家人省吃俭用,也还是顾了今日顾不上明日,就是二郎那么爱书的一个人,一年也买不上几本书,作为一家之长,曾不疑心中不是没有愧疚的。现在有了地,就算稳住了根,如何不叫人心喜?没有了后顾之忧,大郎二郎几人都可以一心问学,不怕这几年这几个素来苦读的孩子没出息。

    曾不疑最愧疚的,便是大郎子晔,这孩子亲娘去的早,后来他为官在外,也不曾顾上,这几十年间一直帮扶着家中兄弟,倒代他行了父亲的责任,听了曾子晔的话,叹道:“如此,我也算了了一桩心思了,这几年,最苦的便是大郎你,爹心中实在愧对你们。如今有了这些地,又有善儿赚回来的那些钱,只要我们一家人省敛些,就饿不着肚子,你们哥儿几个,也能一心赴在学问上。爹哪怕明日就去了,也能安心了。”

    如此颓糜之语,曾子晔心中一跳,觉得十分不祥,忙打断了曾不疑的话,道:“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父亲这样说,儿子岂不伤心?儿子是兄长,愿就该为父亲母亲分担,照顾弟弟妹妹,若说起来,该当是儿子没用,这几年在外奔波,也没能改善家中境况,才累的父亲与母亲天天烦忧,更累得二弟放弃京中太学里的学业。如今虽不再为钱烦愁了,可也是托了八妹的福,儿子百无一用,实在惭愧的很。父亲也是花甲之年了,儿子却没出息,外不能为父亲增光,内不能分父亲解忧。且儿子自知学识见识,都比不过二弟,这以后,家中琐事,儿子自会多分担些,让二弟和四弟五弟都能一心进学,日后高中,也算没有辱没了祖父为我们曾家争下的那块匾额。以后儿子见了祖宗们,也不至于羞愧的无颜面对了。”

    “再则,父亲前头因受人诬告,这才赋闲在家,可父亲声名在外,总有被官家起复的一天,如今范正纯先生还有欧阳公都得圣上重用,有这几位忠正之臣掌着朝政,不怕朝政不能清明,父亲也当保重身体,日后自有为朝庭效力的时候,真到那一日,父亲岂不是能一尝平生之夙愿再为百姓们办几年实事?万不能再作此悲语了,儿子听了,只觉得心如刀割。”

    曾不疑也只是一时感概罢了,明明是高兴的时候,没想到偏惹儿子伤心,很有些过意不去,便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再说,还没看着你们兄弟几个都成家立业,光耀门楣,你爹哪里就舍得去了?你一路也累了,去歇会儿去,让你媳妇做几个好菜,晚上我们父子几人,喝两杯去,也当是庆贺咱们家置了恒产这件大喜之事了。”

    曾子晔自是应了,也不用曾不疑交代,先去唤了觉儿,给了五六百文钱,让沽上两升上等好酒来,又亲自去吩咐吴氏,去买点下酒菜,叫八娘收拾着做了。

    晚上,虽正六伏暑天,却出奇的凉风习习,一家人围坐在庭院之中,月华之下,男人喝酒,女人闲话,好一副其乐融融的清平合家欢。

    大事已定,曾不疑惑就说起农事家事,中秋前正赶着秋收,曾不疑决定中秋前亲自去趟南源庄,察看下秋种事宜,而曾子晔则和曾子固还有四郎五郎四人,趁着中秋过后天气正好,赴京准备来年的春闱。且因不赶时间,自水路先顺盱江北上,再转京杭运河至应天府,在应天府逗留几日,会会师友,再往京城洛阳。如此两个月时间,赶在十月中旬初冬之时抵达京中。

    这般盘算下来,至八月中秋前,六娘的婚期也可定下。兄弟几人大可放心赴考。

    如此曾子晔便一门心思读书写文,觉儿九郎并簧儿三个孩子就由曾不疑教授,因怕累着老父,学舍里教学的事情,还是由曾子固顾着。

    而朱氏七月底也要临产,家中最忙的倒成了吴氏,一边要与曾子晔并父亲母亲商量六娘的嫁妆并着手置办,一面又准备着朱氏生产的一应所需。

第五十二章节 千金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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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节 宝马驾到

    如此吴氏就又忙着准备了点给临川各家亲戚们的节礼,让曾子晔一并捎去。

    过了两天,曾子晔便去了临川,因也到了秋收的日子,那卖地与他们的那户人家赶着秋收后进京,曾子晔去了临川,曾子固又忙着学里的事情走不开,曾不疑便打算亲去趟南源庄,也看看自家的田产去。

    曾子晔才走,第二天一早城门刚开不久,刘老伯便寻上门来,送那作好的车箱并车轮诸物,因是顾了驴车送来的,刘二郎也跟着,黄伯入院禀了,听说刘老伯送了车箱来,八娘兴冲冲跟了老爹去看,觉儿九郎和簧儿也一并跟着,就是后听到消息的七娘都跑了出来。

    见刘二郎也在,八娘高兴的很,这憨厚的农家青年,十分叫人喜欢。

    “见过刘老伯。刘二哥,你怎么也有空来?”见了礼,又介绍了自家父亲,刘老伯一边帮着二郎卸下车箱车轮等物,一边笑道:“见过曾老爷,见过几位哥儿姐儿,原是前两日就该送来的,只二郎回家帮我作车轮,告了两天假,不好再请,昨儿方得空回了趟家,因此今日才来。”

    八娘抢着付了雇车的车资,才道:“老伯太客气了,刘二哥当来我家说一声,我们赶了马直接去你家中取去才是,岂不省了老伯跑一趟?”

    刘二郎也只是笑笑。

    众人围着车箱一阵相看,因只上了清漆,那柞木清亮,纹质极美,尚散着木头清香,一家人心头俱是欢喜,曾不疑因少年时家中也算是富贵过的,且为官一方时亦有官品仪仗,倒还好,几个小的却喜欢的很。

    曾不疑就请刘家父子入屋里,七娘出上前见过,又去沏了茶来,曾老伯父子喝了茶解了渴,便请曾不疑着人牵了马来,先把车箱并车轮安装上试试,看看是否有要改动的,若有便让刘二郎得空过来改一下。

    黄伯便去后园里牵了马。曾不疑笑道:“今日也只能先装着,套马的绳索诸物,都还没有买好。”

    刘老伯回笑道:“这倒不需曾老爷费心,因当日曾先生付足了工钱,前儿二郎已帮着置办好了。”

    曾不疑道了麻烦,刘家父子喝了杯茶,便动起手来,因都是做好的物件,也只需几人动手装上便可,不时就忙活完了,又套上马,让刘二郎去院外试了,并没有问题。刘二郎就要告辞。

    曾不疑欲留刘家父子在家中吃顿便饭,毕竟只花了四十贯钱,人家不但用了家中的好木材,且配好了一应绳索等物,很欠了刘家父子的人情。

    刘二郎笑辞道:“曾老爷不必客气,若不是府上八小姐相助,小人如今也寻不着这么好的差事,这点事原是该做的,今日就不在您府上叨扰了,小人还需去铺子里做活,去的晚了,掌柜的只怕不喜,待他日得空,再来府上。”

    曾不疑见刘二郎着实有事,也就不再强留,便留了刘老头下来。刘二郎行前又道:“听我爹说府上有小姐要出嫁,嫁妆家什还有些需要做的,小人的手艺还可,近来铺中也不算太忙,若是不嫌弃,等府上定好样子,还请送到我家中,到时候小人必定帮着府上做好,曾老爷放心,总比在外面木器铺中订制的,要实用些。”

    曾不疑笑着道了谢,让黄伯送了刘二郎出门,刘老头原也不欲留着打扰,见曾老爷真心留客,且八娘又说已画好几张家具图样,一会儿拿来给自家老爹把把关,若是行,就请刘老头看看能不能做,若是能做,只等中秋过后,去木材行里买好木材,送到古庄刘去。

    这般一说,老刘头倒不好走了。便与曾不疑说起农事来,如春季种什么好,秋节种什么好,什么样的田可种两季粮,诸如此类,一仕一农,两老头倒也相谈甚欢。

    刘老头也没想到曾老爷如此平易近人,且对农事极是关心的样子,并没半分当过官的官人拿乔拿架的声势,更是自无不言,不时就到了午饭时分,八娘和七娘上了好酒好菜,曾老爹因觉得屋里闷热,把饭桌搬去了二进院的过道里,因有过堂风,很是凉快,两老头把酒话桑麻,倒也快活。

    吴氏心细,因天气极热,便叫八娘取了井里湃着西瓜切了一碟子,给正谈的欢的两位老人送去。

    八娘很喜欢听老人家说着农耕诸事,索性也在一边坐了,顺便帮他们打打扇子。

    直到日头渐渐偏西,这顿午饭才算结束,两位老头都略有些喝的高了,八娘忙叫了觉儿和九郎过来,扶着刘老头去客房里歇了,自己则扶着自家老爹回了卧室里,端了煮好的醒酒汤来,服侍着老爹喝下,又沏了茶漱了口,方扶老爹上床睡了。

    还未出屋,便听到隔间里新生儿小十一娘小猫也似的哭声。因吴氏还忙着收拾残桌,八娘忙冲进内隔间里,问道:“娘,云初怎么哭了?”

    朱氏正从床上着地,才趿了鞋子,见八娘进来,便回身抱了小十一,一边哄着小十一,打开裹着小十一的薄棉布,一边对八娘道:“大概是尿了,你且外面去取几块晾干净的尿布来。”

    八娘慌忙跑出屋,自去后院晾衣服的树架下,取了几快晒干了的尿布,冲了进来,见朱氏正帮着小十一换干净的小衣衫,八娘道:“娘,天气热,宝儿皮肤又嫩的很,一不小心就得生痱子,还是注意些的好,我再去端些温水来,顺便帮我们小十一洗个澡,可好?”

    朱氏一想也对,也不是没有人手忙的,就让八娘去了。

    一会儿就给小十一洗好了澡,因才生没些天,婴儿骨头实在软的很,因此八娘也是在一边帮忙,待小十一洗干净被抱上床,八娘也不去倒了脏水,只逗着躺在床上半闭着眼惬意的啃着小嫩手儿的小十一。

    小宝宝身上特有的奶香气,又粉粉嫩嫩的,别提多惹人怜爱了。八娘看着,便觉得心里柔的象那四月的桃花水。

    “娘,我怎么觉得初儿刚生下来黑红皱皱的,现在越长越白净漂亮了?”

    朱氏也正怜爱的看着小十一,闻言哧笑,点着八娘的额嗔骂道:“哪里就白净了?这才几天,再过个把月看,那才好看呢,你刚出生那会儿,也是这样,过些天就好了。小十一倒是长的和你像。”

    八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讶然道:“我才生下来那会儿,也和小十一差不多的样子?那皱巴巴的,得多丑呀?”

    朱氏又好气又好笑,狠拍了一下她的头:“尽乱说,还好十一妹儿这会儿还听不着声音,要不非得记恨你这当姐姐的不可。”

    “娘矣,您就不能轻些打我?”八娘一边揉着有些痛的头,一边笑嗔。却因朱氏说小十一长的象她,心中有种很是奇异的感觉。

    母女两正低声笑闹着,就见小十迈着小肥腿,一步三晃的跑了进来,朝着朱氏伸开双臂:“娘,娘,贞儿也要抱妹妹。”

    八娘从床上跳了下来,把小十也抱到床上,哄道:“初儿还小,不能抱呢,等长大些再抱好不好?来,贞儿也上床,我们一处与娘说会儿话。”

    小十眼巴巴的看着小十一,伸了手去,八娘怕她不晓事,不小心挠着碰着小十一,便道:“十妹妹,小十一还小呢,可不能乱碰啊,要不十一妹妹生气,以后便不同你玩了。”

    “八姐姐骗人,娘说了,初儿最喜欢我。”

    小十听了八娘的话,很是不满的瞪了八娘一眼,嘟着嘴气道。

    那圆嘟嘟的样子,看的人直好笑。

    八娘也不理她,附下身嗅了嗅小十一身上的奶香味儿,又捏了捏小十肥嫩嫩的小脸,这才跳下床,笑道:“我哪里骗你了,你要做个好姐姐,小十一才会喜欢你,要是你天天捣蛋调皮,作不出姐姐的榜样,小十一定每天偷偷笑话你呢。”

    说完,也不管小十拿眼瞪她,一溜烟儿笑着跑了。

第五十四章节 兄长敲打

    才一出门,又折了回来,想起刚才给小十一洗澡的水还没有端倒掉。

    朱氏看她毛毛躁躁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太阳快要落山时,刘老头醒了,出了房门,才发现天色已近黄昏,忙去与曾不疑告别。

    曾不疑还没醒,因赶着出城,便与从学舍里回来的曾子固告了辞,曾子固让八娘送了老头出门,不时八娘回来,给曾子固沏了茶,又取了这些日子给六娘家的嫁妆家什一一给曾子固看。

    “这是你画的?”曾子固奇道?

    八娘点头,笑道:“我们家里也有不少老家具,我平常就挺喜欢看着玩的,上回去临川,跟着祖母四处拜访,在别人家也看了一些,我也不知道怎会对这些个感兴趣的很,就想着桌椅凳案什么的,该如何改,才能更舒适。前些天武家姐姐订亲事,也请了我和七姐去作客,她家富丽的很,那些家什与我们家的,还有临川亲戚家的,又有不同。我便想着,家什总是为人所用的,也不能尽追求华美或者是典雅了,那是看的,若是能把功能的实用与外形的典美结合起来,岂不更好?便试着画了这些,二哥哥看着可好?若是觉着还行,不如就请老家老伯和刘二郎照着这样子,打上一套来,给六姐姐做嫁妆?”

    曾子固对此倒并不上心,看了图样,觉得十分大方端庄外,又透着别样的精美,便笑道:“看着还行,明儿你再让父亲看一下,若是父亲同意,就照这个做吧。”

    八娘见他没有异议,抿了嘴笑,又求道:“二哥哥若觉着也好,回头就同爹说一声儿呗,我到底小呢,怕爹嫌我胡闹。”

    曾子固笑着抚了抚她的头:“不怕,如今你可是我们家的大功臣,爹哪里会小瞧你。再说你虽小,却聪慧的很,又知轻重。爹娘还有哥哥们,都看在眼里呢。”

    说到这里,曾子固语气一顿,语重心长的叮嘱道:“只是善儿也要记住,敏惠而敛沉,才是立身之本,你还小,人之一生,需经历的太多,二哥和爹爹母亲,都愿你保着一份天性,却也不知纵着你的性子,于是你好是坏。日后你总是要嫁人的……”

    曾子固叹了口气,八娘心中一凛,亦敛了脸上看似天真的笑,沉声道:“二哥哥放心,善儿心中知道轻重,总归我是曾家的女儿,不会丢我们家的脸就是了。再说我也只在爹娘和哥嫂姐姐们面前这般罢了。”

    曾子固其实倒是喜欢八娘的活泼,并不愿意她也如七娘那般柔弱,八娘比之七娘的贤秀贞静多了份坚韧,比之六娘的世故爽利又多了份纯灵,作为兄长,他惟愿八妹能一直如此,可事世难两全,这样的性格自家看着哪里都好,将来嫁到婆家,公婆夫婿,还有一大家的姑嫂叔伯未必就愿意容忍她身上的赤诚天性。

    如此,还不如现在就教她敛了身上的那点峰芒之色才好。

    可看着她每日嬉笑高兴的那份不同于六娘七娘的烂漫,又不舍得。

    女子一生,也惟有在家作女儿时,才能这般自得自在,就让她这么开开心心的过几年吧。

    叹了口气,转了话题,笑问:“今儿晚上做了什么好吃的?”

    “爹爹胃不好,我磨了些花生煮了米面粥,一早去菜场也买了些杂鱼,还余着些,又贴了一锅子锅贴饼,炝了一碟子嫩黄瓜,还炒了些青菜,爹爹醒酒后吃这个清爽。”

    见曾子固夸她心细,八娘复又欢喜起来,按了曾子固坐下:“二哥哥,总归这会儿还没到饭点,爹也还没醒,那粥还需凉一会儿,你在学里忙了一天,累了吧?我给你揉揉肩,你晚上又总是坐在案牍前,将来容易落下肩痛的毛病,若是每天能揉捏上一会儿,却能预防的。”

    曾子固见她笑的小意殷勤的样子,也不由失笑:“那好,每常父亲总夸你这揉捏的手法极好,今儿二哥也享享妹妹的福。”

    八娘一边帮着曾子固按揉穴位,一边与他絮絮说话,曾子固又问了她近来字练的如何了,都看了哪些书:“……近你来倒极少来问我学问上的事了,又在忙什么?”

    前一段八娘忙着画首饰样稿,后来又是给武三娘画那套嫁妆家什,这几天又忙着帮六娘出设计一套出来,再加了朱氏生产,她的家务活儿平空多了不少出来,自然是忙的很,见问,有些心虚道:“这一向书倒看的少,不过字是每日照旧练的,回头我临一幅出来,给二哥哥瞧瞧,也指点我些。”

    正说着话,七娘过来唤他们去前院里用晚膳。

    因马车虽已装备好,可车箱内的一应所需却还没有备上,且如今家中也没个车夫,因此第二天一早,还是黄伯帮着曾不疑去车行里雇的马车去的南源庄。

    因朱氏生产,同城的族人也有来探望的,吴氏忙着应酬往来,家里的家务事多是由七娘和八娘张罗着,倒也忙的很。

    曾不疑这一趟去南源庄,因要与各家佃户重立契约,直到快中秋时方回来。

    而曾子晔八月十二那日,便与四郎五郎二人,一道护着老夫人黄氏和六娘回了家中。

    因老夫人一直常住临川,因此南丰老宅的正屋是曾不疑夫妻居住的,东跨院如今改作了学舍,西跨院则一直空着,老夫人回来前,吴氏已领着七娘和八娘两人收拾了几天,现在也算得窗明几净,虽屋里家什已经老旧,但因收拾的干净,老夫人看了也极满意。

    东跨院里种着不少树木,夏日里浓荫遮日,很是清凉,老夫人年事已高,住着才好。

    因到家时已近午时,正是热的时候,吴氏忙把老夫人让进厅里坐了,略说了几句话,问了一路的情况,便领着七娘和八娘打了水来,让几人先洗了脸,再去准备热水,让老夫人同六娘都洗了个澡,一家人这才围着说话,老夫人一路来风尘仆仆,也怕身上不干净,惊着孩子,因此直到洗了澡,收拾干净了,才去朱氏屋里看望。

    朱氏早听着了屋外的声音,只她还在月子里,不好就出门,因此老夫人才一进屋,朱氏就起了身,给老夫人行了礼,歉意道:“还望娘恕我失礼了。”

    老夫人忙扶了她:“快去床上躺着,一家人,说什么失不失礼的。倒是你,为我们曾家开枝散叶的辛苦了。”一边说,一边走至床前,“我的小孙女呢,也叫老祖母瞧瞧,哟,瞧这粉粉嫩嫩的,跟个小仙童似的。”

    因小十一还睡着,因此老夫人也没要抱抱,只问起朱氏身体,知道一切都好,因产前几个月营养跟得上,月子里补的也好,因此奶1水也足,这才放心。

    一路劳累,说了会子话,吴氏和七娘已把午饭端上桌,曾子固从学舍里回来,给老夫人行了礼,一家人围着吃了饭,吴氏和六娘就服侍着老夫人去西跨院里午睡。

    七娘和八娘收拾好碗筷,与六娘好久未见,都想着与她说话,又怕小十娘吵着朱氏午睡,索性也抱了小十娘,三人一道也去了西跨院里,刚好老夫人已睡下,六娘正坐在床边上给老夫人打着扇子,听到脚步声,透过窗户见三姐妹连袂而来,六娘轻轻放下扇子,迎了出去,到了厅里在,才低声笑道:“你们怎也么跑来了?娘那边也没留个人照看着?”

    “有嫂子在呢,就是想六姐了,所以才等不急来寻你。”八娘笑道。

    六娘捏了捏她渐有了些肉的小脸:“就数你嘴甜。”

    又一把抱起正带着些好奇,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仰着小脸看着她的小十娘:“十妹妹,还记得六姐姐不?六姐姐这回给你带了好些东西,等祖母醒了,六姐姐再取给你瞧。”

第五十五章节 姐妹笑闹

    “谢谢六姐姐。”

    小十娘奶声奶气道。

    六娘很喜她知理,便瞥了八娘一眼,笑道:“小十妹这不挺乖的?哪有你说的那么淘气?”

    小十嘟了嘴,气道:“八姐姐最坏,骗六姐姐。”

    七娘也抿了嘴笑:“六姐你别理这对冤家,也不知怎地,明明一个都十二了,一个只四岁,整日里斗气儿。”

    因怕吵着老祖母,姐妹四人去了小院里的紫薇树下纳凉说话。

    这处跨院,因院子里种了几株叶繁枝茂的紫薇树,因此就叫薇院,听说这几株老紫薇,还是曾祖母宜兴太君周老夫人年轻时亲下种下的,当初因家贫,无力请先生教学,因此祖父所学,都是由曾祖母宜兴太君亲传,那曾祖母也是位饱读诗书的才女,在临川和建昌军很有名望,便是如今父亲和大哥二哥提起来,言语中也极是尊敬,也因着曾祖母的原因,再加上江西之地本就文风昌盛,女子入学的也不少,所以她们姐妹们虽是女儿家,家里于她们识字读书上头,教的也是尽心的。

    姐妹三人叙着话,又有小十娘在一边不时插科打浑几句,声音虽故意压的低低的,倒也热闹。

    不知水觉的,便过了近一个半时辰,听到屋里老夫人咳了一声,六娘是服侍惯了的,知道祖母大概是醒了,便进了屋,倒了杯水上前,扶着老夫人漱了口,另沏了温茶给老夫人喝了一杯。

    七娘等人也入了屋,笑问:“祖母睡的还好吧?”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又朝着小十妹招了招手,因中午时人多,倒也没顾上这不丫头,笑问:“小十妹儿,来祖母这边坐,听说你如今认得不少字了,可是真的?”

    小十娘依着老夫人坐下,仰着小脸笑道:“是呢,八姐姐还教了我千字文,哪天祖母想听了,贞儿背给祖母听。”

    老夫人就夸道:“真是聪明孩子。”

    小十得了夸奖,不免得意,又道:“八姐每常给爹揉肩,爹总夸她,贞儿也会,也给祖母揉揉?娘说,做女儿,最要紧的就是孝顺。”

    这话乐得老夫人又是一通夸:“……瞧这灵俐丫头,等你再大些,再帮祖母捏肩膀捶背吧,如今丫头你还小呢,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哪里有你八姐姐的劲儿。”

    小十便有些失望,复又甜笑道:“嫂子在井里湃好了西瓜,我去请嫂子切了,给祖母端些来消消暑?”

    老夫人因年岁大了,这些凉的东西并不敢多吃的,但见十小娘巴巴看着她的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怜爱的,也不忍叫她失望,又想着刚好也叫这小姐妹几人吃些解解暑气,便笑道:“哪敢就叫你一人去了,让你七姐陪你一道去吧,回头端了来,也叫祖母享享我们小十妹儿的福。”

    小十娘听了祖母的话,总算得着了件表现的事情,“嗖”一下就从椅上窜了下来,拉了七娘的手,一径儿去了。

    八娘看着她迈着小腿跑的欢的样子,笑嗔道:“往常娘总说我毛躁,只看年十妹,我还算好的。”

    老夫人黄氏听了这话,点着她的额头笑骂:“你也是个不知羞的,她才多大,你多大?尽和她个四岁的小丫头片子比了?”

    八娘摸了摸头,抿了嘴笑,又说起帮着六娘装备了嫁妆家什的图样,说是二哥和父亲觉得不错,也叫祖母看看掌掌眼,若是祖母也觉得好,节后就送到木匠那里,让赶着做了。

    老夫人一听是给六娘准备的,因六娘打小就在她身边服侍的,感情自不比旁人,哪有不上心的,倒催了八娘就去取来给她瞧瞧。

    八娘见老祖母有兴趣,自然巴不得马上拿了来,因此自去了后院自己的屋里取去。

    六娘因是说到自己的嫁妆,在一边倒不好吱声,只等八娘去了,才低声道:“祖母,咱们家中又不宽裕,如今那点子钱,也是八妹取了巧赚来的,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家里才置上田产,再加上哥哥们还要就京赴考,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祖母回头也与爹说说,六娘的嫁妆就简便行,想那王家与我们家结亲,也不会在意嫁妆多少的。再说下面还有几个妹妹,上头三姐姐出嫁时嫁妆也不丰厚,没得六娘就特殊起来。”

    老夫人听六娘这么一说,难免有些伤感,却又悯她懂事,拍了拍她的手:“祖母心中有数,这些事儿不该是你烦心的。”

    六娘见祖母露出戚色,也就不敢再多说,暗自思量着得空与大哥或者二哥说一声也就是了。

    却说八娘兴冲冲拿了一叠子图样来,不时七娘也携着小十娘端了一碟子切好的西瓜来,老夫人只象征的咬了两口便放下了,倒是小十娘自己吃的欢。

    老夫人拿了帕子拭了嘴,取了八娘的图样来看,床,妆台,花架,琴台,长案,开光鼓凳,宝椅,矮几,花几,案头几,八仙桌,衣架,橱柜,倒是样样俱全。

    老夫人黄氏也曾久居京中,曾祖父原为尚书户部郎中,后牵吏部郎中,身为四品大员的夫人,虽自家夫君为官清廉,可她也没少出入京中高官贵胄之家,是见过富贵的。

    其它的倒也好,只式样别致些,与时下简极的家具微有些区别,只那床,却是大气的很,老夫人就单指着那床问八娘:“这床是什么式样的?祖母也算是见得多了,倒未曾瞧见过这样的。”

    那床是拨步架子床,前面三级退步,配了月洞架,架上画了镂空的雕花图,一面是喜鹊登枝,一面是寒岁四友。

    八娘就笑着解释道:“这也是我乱想的,一来是觉得这样的床若做出来,别人家没有的,也能给六娘的嫁妆添几分光彩,二是这式样看起来大气的很,上面又有镂雕,喜鹊登枝喻意又好,既是六姐成婚的大喜,又喻着六姐夫能得高中,到时六姐婆家的人见了,只怕也是喜欢的。且因床是要用上多年的,因此别的倒还好,只这床,制起来花费多些。不过如今咱们家也制得起就是了。”

    老夫人连连点头:“难为你有心了,为你六姐想了这么多。这床好,就是祖母看着,也极喜欢,别的案几桌子什么的,也都好。”

    一边说,一边递给六娘:“六丫头,你自己也瞧瞧,若有不喜欢的,只和你八妹说就是了。”

    七娘是见着八娘每天画的,只管在一边照顾着小十娘。因是自己的嫁妆,六娘也是好奇的,见祖母让她自瞧,便也接了过去,一看之下,心里喜欢的什么似的,又一想这是八娘的心意,那些画稿都画的极为仔细,也不知她用了多少的心思,又感动,又窝心,不觉眼角就噙了泪花儿,含泪笑道:“八妹,谢谢你。”

    “姐姐喜欢就好,我原还担心我乱画着的,怕祖母和六姐姐不喜欢呢。”见六娘眼角噙了泪,八娘笑道,又取了橱柜的,单给六娘看,“那些案几什么的,左右也不过是精致些,倒是这橱柜,妹妹用了心思的,姐姐你看,这橱柜分两层,上面一层放些平常不用的物什,下面两扇门打开,里面是两个空间,一边可挂上衣服,另一边是三层柜子,可放叠着的衣衫,下面还有两个抽屉,也可收些东西,这个制上一对,到时候并排在屋里放着,也大气的很,且这橱门上漆花,与床也相配。姐姐喜欢不?若是姐姐觉得哪里不好的,我再改,左右还得过了中秋,才能把这图样交到木匠的手上。”

    六娘心里暖的象要化了水,哪里有不喜欢的,见八娘问她,忙道:“喜欢,都喜欢,八妹妹,我……”

    一时哽咽,把八娘拥到怀里。

    八娘不欲她掉金珠儿,虽知她是心喜落的泪,可到底也是喜事,自当笑着才对,便打趣道:“六姐姐这还没出门,倒掉起眼泪来了,莫不是姐姐现在就想着出嫁的事儿了?”

    六娘原还一心感念她,倒惹出她这么些话儿来,不禁破啼而笑,气得拿了粉拳就开始招呼她:“你个坏丫头,枉我才刚还一心念你的好了。”

第五十六章节 商议出行

    “咦,姐姐这是做什么?”八娘故着正经道,“我是说姐姐现在就帮我们想着你出嫁时需要什么,我们都好备好,也省得临时乱了,抱不上佛脚,岂不是麻烦?这是给我们帮忙呢,姐姐你倒是想到哪里去了?”

    “你这坏丫头。”六娘举起手,又要打过去。

    八娘笑着跳开了,躲到老夫人身后,伸了头对着六娘做鬼脸儿:“祖母,您快救我,我一心为姐姐准备,她却生我的气。”

    七娘便笑骂道:“六姐,这丫头惯会人来疯的,只不理她就是了。”

    老夫人也撑不住笑,一把把八娘搂到怀里,笑道:“来,你六姐打你,祖母疼你,你六姐那可不是生气,这是害羞呢。”

    小十娘在边上皱子鼻子用手指刮,也笑:“六姐羞羞,六姐羞羞。”

    八娘窝在祖母怀里忍着笑,依旧一本正经的道:“咦,六姐这是害羞呀?可娘不是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伦,有什么好羞的。”

    饶是六姐如此爽利之人,也被她们笑的坐不下去,丢了扇子道:“我也不理你们,你们陪着祖母着纳凉吧,我去看看娘和小十一去。”

    说着,径自去了。

    老夫人这才认真看起石桌上的图样,又问了八娘几句,知道过些天要托了相识的木匠打制,这才放心,又问起木料的事情,八娘道:“木材还没选好,前些日子大哥和爹都忙,也顾不上,待这两天就叫大哥去木材行里看看。”

    又说了一会儿话,几人便去了正院里,六娘正在屋里抱着小十一与朱氏说话,七娘便扶了老夫人坐下,便去后院里收晾晒干的衣服去。

    晚上一家人在院子里吃饭,曾子晔因担心老父亲,便说第二天也赶去南源庄。老夫人自说了好,又想着家里以后也要常往南源庄的,便对曾子晔道:“要我说,既在南源置了地产,毕竟离城里也有四五十里路,这一来一去,路上便要耽搁上大半天了,且不如在那里置处院子,也方便。日后你和二郎几个都要去京里游学赴考的,这田庄的事情,还不是要你爹看顾?他年纪也大了,总来回跑哪里受得了?买处小院子,就是我们一时想去看看,也有地方住不是?”

    在乡下地方,买处二进的小院子,大概有个六七十贯钱也就能置办上,曾子晔就笑道:“祖母说的是,我原也这般想过,只是因上回来去都急的很,也就没再留意,明儿去时,也托人帮着留意一下,反正这不急在一时,有个一两个月,总能寻到合适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

    八娘也很想去看看家中买的地究竟是什么样子,且这地,也是她努力才置办上的,便笑道:“二哥哥,左右这两天家中无事,又有六姐帮着七娘,我也想同你一道去看看咱们家的地,可成?”

    总归也要雇辆车去,多带上她一个也无妨,再说这地,还是小八赚的钱买的,曾子晔就笑道:“成,要我说,不如既是要去,四郎五郎,你两在家也没什么事,明儿就都一起跟我去看看吧。”

    能去亲眼看看自家的田地,四郎和五郎自然乐意。九郎也道:“既是四哥和五哥也去,不如索性把我和觉儿也捎上吧。”

    这么多人,一辆车便水够了,曾子固因学舍里还有一天的课,是去不了,就笑道:“那就干脆雇上两辆车吧,若不是天气热,就把祖母也请过去看看。”

    因说到雇车,自家的马车因没有车夫到现在也还没用呢,八娘便道:“这两天二哥得空,不如去牙行里看看,能不能雇个车夫来,总归请一个人,包了吃住,一月一贯的工钱也足够了,我们家如今也花得起。”

    这倒也是。黄伯年纪大了,总不好劳动他。

    曾子固应道:“我后天倒有空,到时候去看看就是。”

    很快吃完饭,六姐手脚利落的帮着吴氏收拾碗筷,七娘自去厨房里烧水。八娘就掇窜五郎:“五哥,还是上回你们端午回来时我们去的夜市呢,这一向你和四哥哥都不在家中,二哥哥最忙着整理古籍也没空理我们,这都三个月了,我还没去过夜市呢,你上回不是说过什么云英面吗?不如带我去夜市上转转?”

    五郎笑道:“今日才刚回来,估计晚上二哥要问我和四哥话。你若是想去,不如去和二哥说说,他要是同意了,你再把六娘她们也都叫上,平日在临川,六丫头要照顾祖母,难得出趟门去消遣。”

    “那就这么说定了?”

    逛夜市是假,八娘是想去看看做漆器生意的乔老伯。也不知这么久了,乔老伯是不是还在那处夜市上做生意。

    想着就回了后院,曾子固正在灯前看书,因太过专注,也没打扇,一脸的汗水。

    八娘看了,默默去端了清凉的井水来,拿了巾子浸了水,再绞干,递到曾子固前面:“二哥哥,看你一脸的汗,先擦擦去去热气。”

    曾子固抬头,这才发现八娘,笑着接了,八娘就在她搬了鼓凳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一边帮他打着扇子,一边道:“二哥哥,我想和四哥五哥他们去夜市上逛逛,五哥说怕你晚上找他们说话,因此叫我来问问。”

    四郎和五郎在家也要待上几天,他确是有话要问,也要考较考较这两兄弟几个月的学业,总归不急在一时,便道:“去吧,只是快中秋了,夜市上人也比平时多些,簧儿和小十妹就不要带了,你们也注意安全。”想了想,又从床头的案几上拿了些铜钱递给八娘,“这些有一百多文钱,你们拿去晚上买些吃的。”

    八娘喜欢的接了,其实若是说去夜市上,大嫂也会支些钱给他们,不过这也算二哥给的零花钱了,感觉又不一样。

    见她得了钱欢喜的样子,曾子固也是好笑,挥挥手让她去了。八娘行前看他热的很,便从院里又搬了驱蚊草来,并把窗子全部打开,也好透些风,又重新换了盆干净清凉的井水,嘱道:“二哥哥,那我先去了,这盆里放了水,一会儿热了,你自己绞了巾子擦擦,也能凉爽些。”

    出了门,才想起来大哥一个人也正在后院正屋里看书,大概也是热的,索性又去打了盆井水,给曾子晔也送了过去。

    到了前院,才发现大嫂吴氏已收拾干净了厨房,正准备给簧儿和小十娘洗澡,便把要同四郎几人逛夜市的事情说了,吴氏道:“那你等着,我去取些钱来给你,回头到了街上好用。”

    八娘笑着拍了拍腰间挂着的荷包:“不用,才刚二哥给了钱,这里满着呢。”又问,“四哥和六姐他们呢?”

    “陪祖母去了微院了。”

    “那嫂子你忙,我去寻他们去。”

    与吴氏告别,穿过莲花角门,去了西院,就见一众兄妹几人正陪着老祖母在院里说话,也不知谁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阵哄笑,连老祖母都笑出了声。

    “在说什么开心的?”八娘窜了过去,在老夫人身边坐了。又央老夫人,“祖母,我们想去夜市上逛逛,叫六姐也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老夫人还没开口,六娘已回道:“我可去不了,祖母的澡还没洗呢,你们去吧,我得服侍祖母洗漱,再说我一走,就得祖母一个人,边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老夫人便道:“难得你也能得闲出去玩闹玩闹,可不要因我拘着了,午后多睡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我也不困,我回头去正院里寻你娘与你嫂子说话去,等你回来再睡不迟。”

    六娘就有些犹豫。

    老夫人又道:“去吧,也是快出嫁的人了,到了婆家可不如在家时这么自在了,你又是个懂事的,一向因着我,哪里还有个小姑娘家的样子?在临川时是没办法,如今回了家,岂有不同姐妹兄弟们一处闹的?你若顾着祖母,祖母倒这把老骨头觉着累了你了,生生把个如花的姑娘,累成了个如佛的性子。”

    见老夫人这一说,六娘只得应了。

第五十七章节 寻人不遇

    哪有年轻女子不喜同自家姐妹们一处玩的,不过是心念着老夫人年纪大了,怕自己不在,一时有了闪失,再这西跨院虽和正院是连着的,也到底隔了一道墙呢,见老夫人说去正院里寻娘和大嫂闲话,也就放了心。

    搀了老夫人去了正院,兄妹几人一道收拾了一下,朱氏不放心,叮嘱了四郎和五郎几句,又要取钱给他们花销,八娘说二哥已经给过了,朱氏怕少了,到底还是让四郎身上又装了一百文,这才让他们去了。

    一路闲晃至夜市,听着四周不绝于耳的唱卖场,看着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那些尚未打烊的灯火通明林立于街道两旁的铺子,看着来往的各色古装人群,隐隐感觉就象在拍一场古装电影般。

    八娘心念着那卖漆器的乔老伯,谁知逛过去,却并未发现乔老伯的铺子,地方已被一个卖头花假珠的小货架给占了,八娘有些惋惜,若就此失去了乔老伯的消息,实在是件遗憾的事情。

    便上前问那卖头花小哥:“这里原先不是个卖漆器的老伯在这里做生意的么?”

    那小哥儿打量了他一下,见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娘子,这才放下心防,答道:“小姐问的是乔老伯吧?他如今不在这里卖东西了。”

    “不在了?为什么不在了?”八娘一时心中说不出的失望,也怪自己大意了,竟然这么久都没有来寻过乔老伯,推光漆,推光漆,难道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这千年绝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那小哥儿见她问的急切,也暗自奇怪,可没听说乔老伯在南丰有什么亲戚故旧。且这小娘子看着穿的普通,只眉眼间那点儿气度又不象寻常人家的姑娘,到底留了点心机,迟疑着问道:“不知小姐寻乔老伯何事?”

    八娘一听有戏,言语间便带了十分的诚恳,道:“倒也并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前两月从老伯处买了些漆盒,家母喜欢的很,且我爱兄长与乔老伯原也聊的投机,本说着过些日子来寻老伯一处说话的,只因家中有事给耽搁了,今日寻来,原还想再买几个漆盒回去送给亲朋作节礼,却不想老伯又不在,实在是……”

    见那小哥儿目光闪烁,心知有因,便笑道:“这位小哥儿不必担心,我们并不是什么坏人,乃是曾家人。”

    “小姐说的是秋雨名家的曾家?”

    “正是。”

    那小哥儿长舒了口气,如果曾家这几个哥儿姐儿能帮忙,兴许乔老伯和他那孙子就有救了也不一定,脸上忙堆了笑:“实在是小人有眼不识金镶玉,并不知小姐原是曾家人,只是乔老伯如今……唉,一言难尽,几位小姐公子若是真心寻乔老伯,怜他祖孙二人老弱无依,小人今儿这生意也不做了,便带几位去看看乔老伯?”

    老弱无依?这乔老伯出事儿了?

    “是不是乔老伯出什么事儿了?”八娘问道。

    那小哥儿左右张看了一下,才道:“说来话长,小姐还是去看过再说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身后的四郎到底稳重,他并未见过那乔老伯,也不知他是什么人,便以为八娘真是想买人家的漆器,便道:“既如此,以后再买也就是了。”

    说着便要拉了八娘走。

    可八娘却不甘心就此走了,便对那小哥儿道:“不知你怎么称呼,因今日确是不方便随你去,再说也不能耽搁你做生意了,我家就住在城南,若是你明儿得空,可否去我家一趟,还请麻烦你带我去寻下乔老伯。”

    那小哥儿一听,刚好趁着今日晚上问问乔老头,能不能带她寻去,这才妥当,因此虽心中微有些失望,也忙笑答道:“小姐放心吧,这南丰城里,谁能不知道曾家在哪里?明儿一早,小人就去。”

    八娘便笑问:“还不知你尊姓大名呢?”

    “小人姓陈,小姐只管叫我小陈就是了。”

    八娘点了点头,与小陈告别,四郎才问:“八妹为何一定要找那乔老头?我看那小陈哥有些不对劲,说话欲言又止的。”

    “那乔老伯有一手好漆艺,我不过是对那漆艺有些兴趣罢了,再过些日子,不是要帮六姐置办嫁妆吗?到时制家具时,若是能请动那乔老伯相助,也能给六姐的嫁妆添几分彩,到底六姐是要嫁到大家族里去的,嫁妆体面,以后六姐在夫家的生活,总能轻松些。”

    这话说的也对,但四郎还是不放心,想了想才道:“我们明儿不是打算与大哥一道去南源庄的么?”

    “哎呀,”八娘一拍脑门,“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不过看小陈哥的样子,只怕乔老伯是遇着了些难事,自古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如果她当真能帮上乔老伯的忙,对自己倒是件好事,这一想,又纠心起来,也不知那乔老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又怪自己没有早日来寻人家。

    想了想,才对四郎道:“那我明儿就不一道去了,总归那地如今是我们家的,跑不了,等过了中秋得空再去看呗,回头就叫五哥陪我留在家里,到时候随小陈哥去一趟就是了,既是想请人家帮忙,就算乔老伯真有什么事儿,到时候能帮上的就帮着,兴许回头请人家帮着制六姐姐的嫁妆家什,也容易些。”

    四郎知道这丫头看着随性的很,实是个很倔的丫头,见她打定了主意,多说无益,只得随了他去,前面五郎几人已找好了一家食铺,打算吃些儿小吃,便回头招呼四郎和八娘:“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八妹,你不是说想尝尝云英面的么?快过来坐下再说话。”

    听到云英面三个字,八娘笑嘻嘻的就冲了过去,抢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六娘笑道:“看把你馋的,不过是个云英面而已,从前祖母也做过的,比外面的可好吃多了,我倒也跟着学过,只是太麻烦,要不我以后做给你吃就是了。”

    七娘只笑看两人说话,那边五郎已叫了店家:“店家,给我们切几盘云英面过来。”

    那店家是一对老夫妻,听了五郎的话,忙上前擦了桌子:“几们哥儿姐儿请坐,马就就上,不知哥儿可还要些什么?我们铺虽小,可各色冷饮也都备了些,干净着呐。”

    五郎便问几个妹妹,六娘笑道:“云英面虽酥香,只若没个汤水,吃着也干的很,不过八娘身子到底弱,何况现在也入秋了,冷饮还是算了。”又问店家,“店家,你这里可备有热些的汤水?给我们上几碗来。”

    “成哩,小娘子请稍等。”

    不时店家就上了几碟子切好的云英面并几碗热汤水,八娘捻了一块切成梅花型的面片入口,确是香中带着清甜,说不出的味美,只微闭了眼享受一下味蕾带来的幸福感,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睁开眼一看,就见街道东头冲出来一拨子人,直奔他们这边而来。

    “快,快,抓住她。”

    那些人前面有一个小丫头正奋力狂奔。还没看清,那小丫头已从她们面前冲了过去。

    五郎正要起身看看怎么回事,那小丫头身后跟着的人已风一般冲了过来,撞了五郎一个趔趄。因阻了他们的道,其中一人骂道:“滚一边去,当了爷爷的道,爷爷若不是有急事,非砍了你这厮。”

    明明是自己撞了人,还这般嚣张。五郎冷笑,伸手便挡住了为首的那人:“不如现在就砍一个叫我瞧瞧?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大宋国,青天白日之下,也能说砍人就砍人了,看你样子,也不过是个下人,这口气,倒比皇亲国戚还大的很。爷爷?倒不知你什么身份,竟敢当得我们曾家人叫一声爷爷?”

第五十八章节 寻求庇护

    那人两眼一瞪:“爷爷是……”话一出口,才注意到眼前的小郎自称贡生,忙住了口,可脸上的嚣张之色却并没掩去,只挥了挥手,“管你什么曾家人减家人,快给我让道,你可知我们是谁家的人?让开让开。”

    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是忐忑,曾家人在这南丰城里,实在是不好惹。曾家人虽穷,可族中为官的却多,而且名声极好,不说他们这些下人,就算是自家公子哥儿在,只怕也要给几分薄面。因此语气就软了下来。

    “管你是谁家的人,就是皇亲国戚,撞了人,也必须说声对不住。且你这厮口出狂言,还真把自己当个人了?今儿若不把这事儿撕捋清楚,你倒给我走一个瞧瞧?”

    一向不大出声的四郎,关健是刻倒也是个狠角色,挡住那几人的去路,冷哼道。

    “你……”都道曾家人是读书人,那人也没想到今日会碰上一个硬角儿,又一心要去追那丫头,否则回去也不好交待,且也不知眼前的人到底什么身份,看穿着倒是一般,只那气势却不同凡响,因此也不敢再无礼,只得道,“小人是李员外家的人,正追着个逃奴,哥儿不如先给小人行个方便,等小人追到那逃奴,回头再给哥儿陪不是?”

    听到“李员外”三个字,想到李员外家那不学无术的儿子,满南丰城没人不知道的南丰一害,四郎五郎都皱了眉,八娘和七娘六娘也是有所耳闻,因此也不欲两位哥哥惹了麻烦,六娘就在后面拉了拉四郎的袖子:“四哥,算了吧。”

    四郎给五郎施了个眼色,毕竟带着三位妹妹,若真起了冲突,到时候伤着她们可不好。因此五郎哼了一声,一甩袖,转过身去给那几人让了道。

    经这一闹,也就没有再吃东西的心情,匆匆吃了各自面前的食物,便要打道回府。

    因夜市上人实在太多,九天繁星簇拥着一轮快要满了的圆月,辉映着万家灯火,若不是刚才遇着的事情,倒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锦绣世界,姐妹三人携了手,一边四处张望,一边紧紧跟在两位哥哥的身后,不时便到了家门口,正要拍门叫老黄伯开门,就见门口的石狮后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来:“曾家姐姐……”

    嗫嚅的声音,透着劫后重生般的胆膻心惊。

    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你是哪家的丫头,怎会在我家门前?”六娘怕是歹人,上前一步,把七娘和八娘掩在了身后,厉声问道。

    “我,我是阿蓝,钱记油盐铺家的阿蓝。”

    八娘因听的声音有些熟悉,又听她说是阿蓝,想起上回去买盐时听她那后娘说要卖了她的事情,就着月光再一细看,可不就是阿蓝?

    不由上前问道:“阿蓝,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曾家姐姐,求你们救救我吧。”

    阿蓝哽咽着朝着几人跪了下去。

    “我被我娘卖到了李员外家,可那李家的公子……我心里害怕,就逃了出来,才刚在夜市里见着你们,若不是你们挡住了李家那几个奴仆,我就被他们抓到了,因得了那点机会,才躲了起来,后又见你们归家,因此跟了过来,阿蓝实在不知道要去那里,就请曾姐姐收留阿蓝一两日吧,等过两日,李家不再寻我了,我再出了城,绝不会连累姐姐们的。求你们了,现若是被那李家寻着我,阿蓝就只能是个死了。”

    姐妹几个都被她哭的有些不忍,且那李混蛋的名声,也是有耳闻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一两年因李员外致了仕,且现任的知军大人极为清廉,前头寻着事儿,狠罚了那他混蛋一回,这才叫他消停了些日子,没想到知军大人这才一回京述职,这混帐竟然就出来闹事了。

    兄妹几人都知道阿蓝若果真落到那温帐的手上,会是个什么结果,因此便不忍心赶了她走,可到底阿蓝也是被那厮买了去的,藏匿别人家的逃奴,却是法不可容,一时几个都踌躇起来。

    六娘开口道:“非是我们不收留你,只你如今是个逃奴,若是被人知晓了,我们也担当不起,你既是逃出来的,不如回家去,你家离我们家,也不过几步路罢了,回去寻你爹娘拿主意吧。”

    “这位姐姐还不知道吧,我爹已经去世了,我便是被我那黑了心的后娘给强卖了去的。姐并未过了牙行,也未去官府里备了,阿蓝出来前,还偷了那卖身契来,因此也并不算是逃奴。且阿蓝真的只是求你们收留一两日,等过了这两日,阿蓝一定会出了城去,我娘舅就在离这村不远的古庄刘,回头等出了城,到了古庄刘,求了娘舅给我口饭吃便成了。真的不会连累你们的。”

    大宋国严禁以欺诈的手段强买良家人口,据这阿蓝所言,李家买她,竟然连牙行都未过手,实在是胆大包天。不过非法的人口买卖向来也是禁而不止,人贬子又猖厥的很,甚至有传闻,有些官员也与那人贬子同流合污,行那私贬人口之事,以牟暴利。

    但那是没有人追究罢了,如阿蓝这种情况,也就算不得逃奴,就算被他家寻着了阿蓝躲在他们家,也不怕,难道曾家还怕了那李家不成?

    五郎道:“若你说的是真的,倒也不必惧那李家寻着你。你且留在我家就是。”

    “五哥?”六娘扯了扯五郎的袖子,低声道,“若是这丫头所言非实,岂不是给爹寻麻烦?”

    八娘想了想,在边上道:“我前些日去钱记买油盐时,听那后母说要把她卖入李家的,为此还闹了一场,我们家与钱记也算得邻坊,这阿蓝平日我们也是看着的,应该没有说假话,不管怎么说,现在是夜里,瞎灯黑火的她又能哪里去?还是留她一两日再说吧。”

    七娘原就是个心软的,听了八娘的话,也是不住点头。

    “八妹妹说的是。”五郎道,因他年少,且有一副热心肠,性子里又有些游侠气,见着不平之事,岂有撒手不管的?

    六娘见此,也就不再多说,到底心中也怜这丫头可怜。

    四郎倒是不置可否,见弟弟妹妹们决定了下来,便上前拍了门,黄伯过来开了门,笑道:“哥儿姐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大嫂刚送了老夫人去了西跨院里。厨房里也给你们留了热水……”正说着,一抬头看到狼狈不堪的阿蓝,奇道,“阿蓝丫头?不是说你被你后娘卖了李家去么?怎么跟着我们家哥儿姐儿们回来了?”

    阿蓝忍着泪福了福身,叫了声:“黄老伯。”

    四朗道:“说来话长,黄伯先也别问了,见着阿蓝的事情,黄伯万勿说出去就是了。”

    老黄伯一听,心知有异,便忙引了他们进院里,关了门。

    因阿蓝在,此时若叫老夫人知道,怕她老人家忧心,七娘便带了阿蓝回后院,其余兄妹几人去薇院里给老夫人问安。

    时辰不早,老夫人也累了,见兄妹几人平安归来,略说了几句话,六娘留下服侍老夫人睡下,大嫂吴氏便领着几人回正院里,路上才问:“怎么不见七妹?”

    八娘这才把事情凛了:“……我们见实在可怜,这才留了她下来,七姐姐是领她去后院了。”

    吴氏沉呤了一番,才道:“你们当是莽撞,且不说别的,若是那钱娘子知道被她卖了的女儿如今躲在我们家,到时候又是一场麻烦。不过人也领来了,总没有再赶出去的道理,你们也当心些,别叫人知道了。这事明儿再与你们大哥还有母亲说吧。”

    四郎与五郎自去厨房里端水。大嫂和八娘回了后院,去西厢里也看了一眼,见果是阿蓝那丫头,且七娘已让她洗了手脸,因身量和八娘差不多,又拿了八娘的旧衣与她换了,看起来倒还好,只一双眼哭的有些肿。吴氏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去了。

    不进五郎送了些热水来给她们姐妹二人洗漱。一翻忙完,八娘把自己的床让给阿蓝睡了,自己则和七娘挤一晚上去:“因你来的急,我家地方也不大,你就先在我床上将就一晚上吧。等明天禀了祖母,祖母住的西跨院里还有空屋子,到时候收拾了让你好住。”

    能有个栖身的地方已是万幸,阿蓝哪里敢想那么多,岂就这间屋子,也比她一辈子住过的地方都要好。阿蓝忙道:“是我打扰了曾姐姐了,也不用帮阿蓝再收拾什么屋子,曾姐姐还是睡自个的床吧,找个褥子,阿蓝就在姐姐床前睡就好,只当给姐姐守夜了。”

第五十九章节 本章无题

    “说什么胡话,这会儿天也凉了,着了凉可怎好?”七娘白了阿蓝一眼,利索的给阿蓝换了被褥,又把八娘常用的薄锦被抱到自己的床上,催着两人上了床,这才熄了灯,自己也钻进了被褥里。

    因两张床只隔了扇六开的喜鹊登枝的屏风,离的并不远,说话也能听到,八娘就问阿蓝在李家的事情。

    “你进李府里多久了?今儿怎么逃了出来?”

    “回小姐的话,我被我娘卖到李府,也快半个月了,因李家公子见我还算齐整,便要了去,我听他屋里的丫鬟姐姐们说了些事儿,本就心里害怕的很,谁知那李公子……”

    阿蓝说到这里顿住,曾家这两位小姐可都是未出阁的人,有些话却不能在她们面前说,原本李公子要了她,便是有了别样的心思的,便隐了过去,只继续道,“今儿刚好李公子说是出来赏月,便带了我出来,一咱上言语间很是……我因没有顺从,路上便被打了。后来又遇着人小娘子,随从的几人便上前调戏那小娘子,我得了机会,又因我的卖身契是被屋里的大丫鬟收了的,被我无意间见着,就自己偷了出来,趁他们与那小娘子撕缠,我便偷跑了,不想还没跑几步,就被他们发现了,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的,那几人遇着了你们,我这才得了那点空,躲了起来,因心里害怕的很,看到你们,便悄悄跟在你们身后一路潜了回来。”

    听了她的话,七娘很是叹息了一把。

    女儿家命运原就不易,生在好人家尚好,若是遇上那黑心的父母,真真生不如死。还好自家父母不管多难,也是把她们姐妹几个视如明珠般捧在手上的。可怜阿蓝生的这么漂亮,这漂亮,倒成了罪过了。何况她才多大点的人?那他家的公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

    心里越发怜悯她。

    第二天一早,八娘一早身体也不如常锻炼了,跑去书房子里,因曾不疑是做过官的人,因此书房里有《宋律》,寻出来特意翻到有关人口买卖的,这才知道原来大宋是禁止以欺诈的手段买卖良家人的。且所有人口买卖,必须要经过牙行中介,更须得在当地府衙报备上档,这才算合法。所阿蓝所说,她娘当初卖她并未经过牙行里的经济之手,且也未去府衙里上档,如今那卖身契又在她自己手中,一早八娘看了就让她干脆烧掉了。

    这样的话,就算那李府的人寻到阿蓝,也不能对她怎样。

    不过,现在麻烦的倒不是这个。

    李家那狗屁公子既是个混人,若是知道阿蓝藏在她家,少不得一翻麻烦,以曾家在南丰城的声名,想来李府的人也不敢明着上门找麻烦,不过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没必要给父兄们找麻烦,实在不行,悄悄的把阿蓝送到她母舅家就是了。古庄刘离城里原就很近,她这几天刚好也要去一趟,请刘家父子帮着六娘作几件陪嫁的家什,不如就趁着这个机会把阿蓝送过去。

    刚好二哥曾子固说这两天就去牙行里寻经济雇个车夫过来,到时候乘马车过去,也不至于叫人发现。

    在书房里翻了律法,放了心,这才去西跨院里给老夫人请安。

    七娘六娘早已到了,正在服侍老夫人梳洗。八娘道了好,见有六娘七娘忙着,便回了正院,去了厨房里帮着吴氏准备早饭。

    因几兄妹要跟着曾子晔还有老夫人去南源庄,黄伯一早已去了车行里雇好马车,六娘和七娘收拾了一应东西,用了早饭,一行便上了马车,八娘因想着去看乔老伯,再加上阿蓝还在家中,因此就留了下来。五郎见她不去,又知她要去城东寻那乔老头,不放心她一个,索性也跟着留在了家中。

    等送了曾子晔和四郎,还有老夫人和六娘七娘上了马车,觉儿和簧儿并九郎是羡慕的很,他们也想去看看自家的田地。只是因那边也没个安生住的地方,携老带小的很不方便,再加了天气渐渐凉了,也怕几个孩子去了照应不到再生病,所以大哥就不同意他们跟着了。

    看着三个男孩子垂头丧气的样子,八娘笑道:“总归那地就摆在那里,不增不减的,别人也挪不走,等入了秋,庄稼都种上了,大哥和二哥他们入京赶考后,我们再去不迟,且那时候说不定在田庄上也置了房子,还有地儿好处呢。再说了,那会儿我们家的马车也能用了,想什么时候去都成,来回也不过一天的路罢了。”

    九郎三人听了这话,复才高兴起来。

    五郎笑骂:“还不快去书房里温习去?”

    三人这才一溜烟跑了开去。

    八娘看着他们的背影笑骂:“这三个小家伙。”又转头对五郎道,“五哥哥,一会儿若是昨儿晚上的那个小货郎寻来,你陪我去趟城东乔老伯家可好?”

    五郎点头道:“我留下来,还不就是不放心你一个人?你回去换身出门的衣衫吧,我估摸着这会儿那小货郎也该快到了。”

    八娘就顾一声,又想着一早上阿蓝吃的不多,就去厨房里又端了碗白米粥并一碟子薄香饼,去了后院里。

    因七娘的绣架就放在墙角处,阿蓝闲着无事,细看了一回,觉得自己的手艺并不比这绣活儿差,且也不好在人家白吃住了,就搬了绣架到窗前,就着光动手绣了起来。

    八娘进屋时,就看到她背对着门口,专心致志飞针走线的背影。轻轻走了过去,把粥饼放到案几上,笑道:“阿蓝,过来再吃些东西。”

    阿蓝听到声音,住了手,带着些歉意道:“小姐,我……我做着无事,又见这绣活是能做的,从前在这里时,也每天做些绣活帮着补贴家用,忍不住就动了手。”

    “还是同以前一样,叫我声曾姐姐就好,”八娘上前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又伸了头去看她正绣着的那叶花瓣,针脚密实,着色也极具匠心,不由夸赞道,“你这手艺不错,可比我七姐原先绣的还强些,我是不会这个,回头你也教教我。”

    以前还街坊邻里的,自可叫人一声姐姐,如今寄人篱下,岂好再叫姐姐?阿蓝只把自己当成了曾家临时的下人,也便不说,只笑了笑:“我娘活着的时候,一手绣活在南丰城也是有名的,多少人家求了她给绣大件儿,我不过是学得些皮毛罢了,小姐若是喜欢,回头有什么需要的,我帮着绣就是了。哪里敢说教小姐。”

    八娘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纠缠称呼的问题,只拉她起了身:“我见你晨间没吃多少,怕你饿了,端了些粥和饼过来,挺吃的,你先吃着。我去换了身衣裙,一会儿要出趟门,回头你吃完了,我出去时顺便把碗筷送到灶间。”

    “我不饿。”阿蓝摇头,她这会儿哪里有心情吃东西。

    “不饿也得吃,”八娘嗔了她一眼,劝道,“阿蓝,你是个好丫头,姐姐最看重的,就是你坚强不自弃的性格,再说你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办法,有我们帮你呢,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只管放宽了心在我家住着就是了。过几日我和哥哥刚好要去古庄刘,到时候送你去你舅舅家,不会让你一个人就这么过去的。我们也不放心。”

    阿蓝从出生到现在,也只小时候随她去世的亲娘去过一趟舅家,虽说古庄刘离城不过十里地,可心里也很忐忑,听八娘说要送她过去,大觉安心,一时心里暖暖的,忍不住双眼里就溢了泪,抬了袖了拭了,破涕而笑:“好,我这就去吃饭。对了,有要洗的衣服么?回头我去洗。”

    八娘笑着摇头:“你要闲着无事,只管帮着我七姐姐做这绣活就成了。我床头也有几本闲书,你若无事,看书也成。”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果然阿晓不好意思道:“我不认识字。”

    八娘忙安慰:“这也没什么,得空我教你就是了。”

第六十章节 雪中送碳

    一边说,一边把粥碗递到阿蓝的手中,自绕过屏风去换衣服。

    阿蓝听了,两眼就露出欣喜的光来。从前娘还在世的时候,也说过把她送学里识几个字去的,可后来娘去世了,后娘入了门,爹哪里还敢提要送她入学的事情?再后来有了弟弟,等弟弟进了曾家学舍,每常听到弟弟读书的声音,看着他小小的手中捧着的散发着墨香的书本,她不知道有多羡慕。

    虽说后母待她珂严,可弟弟却是她一手带大的,和她极亲,见她羡慕,也曾教了她几个字的,至少她自己的名字,便会写。

    想到弟弟,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她被卖那天,弟弟入了学,也没见着,不知回家后发现她被卖了,会不会哭闹?

    又想起弟弟看着后母打骂她,暗中安慰她说是以后考中,做了官,就给她买好看的衣裙,好好待她的话,端着粥,就看着窗外发起呆来。知道弟弟就在一墙之隔的曾家学舍里,可如今她这个样子,却不能与弟弟相见……

    八娘换好衣服,出来就见她发呆的样子,不由失笑:“当心把粥喝到鼻子里。我先去了,你吃好后,碗筷放在这里就是,等我一会儿回来再送厨房里。”

    阿蓝回过神来,收起那点子伤感,笑道:“回头我吃了,自送厨房里去,八小姐你只管忙你的去。”

    八娘也不欲说太多,反叫她不自在,因此应了一声便去了。

    到了前院,五郎正与货郎小陈哥在说话,见八娘来了,便起了身,八娘去与嫂子吴氏说了一声,就随二人出了门。

    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一处小院前。小陈哥笑道:“我和乔老伯都住在这院里,院里有点儿乱,八小姐五公子注意些,别拌着了,这边请。”

    一边说,一边开了院门,引着八娘和五郎去了东厢,隔着东厢的窗,扬声道:“乔哥儿可在家中?我领了两位客人来看望老伯。”

    不时屋时走出来一位身着襦衫一脸戒备的十六七岁少年,看到小陈哥身后跟着的只是一位小娘子,还有一位比自己略年长些笑的温和阳光的少年,这才露出些笑脸来:“小陈哥来了,不知这二位是?”

    小陈哥笑道:“这位是曾家的五公子和八小姐,因喜欢乔老伯的漆盒,还想再买,昨儿刚好去我货摊上寻问,因此我就领了来。”

    一边说,一边给那少年连施眼色。

    五郎上前道:“听小陈哥说乔老伯有个孙儿,想来便是这位哥儿了。”

    那少年这才朝着两人施了一礼,客气道:“小生乔俊生,见过曾五公子,曾八小姐。”

    八娘微福了身,回了礼,乔俊生便把二人请进屋里:“因祖父这一向病着,屋里尽是药味儿,还请五公子八小姐不要介意。两位请坐,我去端些茶水来。”

    那小陈哥是个会来事儿的,在边上笑道:“乔哥儿也是读书人,想着与五公子也有话可说,倒水的事情交给小人去办就成。”

    乔俊生和小陈哥因同租了一家院子过活,往来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便也不与他客气,笑道:“那就麻烦小陈哥了。”

    正说着,就听到隔间里传来几声咳嗽声:“可是昨儿小陈哥说的曾家的公子与小姐到了?”

    声音苍老,又带着喘,显得虚弱的很。

    “是,祖父。”乔俊生应道,向五郎告了声罪,就去屋里扶了乔老伯出来。

    看着被乔俊生扶出来的乔老伯,八娘也吓了一跳。

    依稀还记得几月前见到乔老伯的样子,当时虽瘦,可因是北方人,倒也高大精神的很,不过几月未见,就病成了这样?

    再仔细一瞧,心中便是一突,乔老伯的头上裹着白巾子,还泛着血,显是受了什么伤的样子。且那手也被吊巾布裹着吊在胸前,肿的老高。

    “乔老伯,你这是怎么了?”

    见问,乔俊生原本带着读书人的斯文气的脸上,立时布了煞气,紧紧的抿着嘴,那样子看了,似要吃人一般。

    乔老伯咳了几声,摇了摇头,免强笑道:“没事儿,难得秋雨名家的公子小姐能来看望我这糟老头子,也是我老头子的荣幸,两位快请坐下吧。”

    待乔俊生扶他也坐了下来,乔老伯这才道:“两位是过来买漆盒的吧?我也好久未曾去摆过摊儿了,俊生忙着照顾我,也不能去街上抛头露面儿的,因此家中倒积了好些货。”

    说到这里,便转头吩咐乔俊生:“俊生,你去我屋里,把那上好的挑些过来,给五公子和八小姐瞧瞧。”

    五郎摆了摆手:“不忙,乔老伯,我见你这样子,显是受了重伤的?怎么会这样?”

    乔老伯免强笑了笑:“不过是惹了些祸事,得罪了人,也不方便与曾公子细说。”

    正说着,恰好小陈哥端执了水壶进来,听得这话,忙接了口:“还不是那李仗势欺人,因他家经营着木器铺,看中了乔老伯这一手漆艺,逼着乔老伯把这手艺传给他家木器铺里的匠人,这是祖传的手艺,老老伯哪能就应了?上门逼了几口,老伯死活不答应,那李家欺乔老伯一家是外来户,在南丰城里没一点根基,便去砸了老伯的货摊,又把人伤成这样。实在是没有天理了。”

    小陈哥领了这兄妹二人来,原也是盼着他们是曾家的人,兴许能帮上乔老伯祖孙,哪能不提?

    又是这李家,五郎听了已是怒不可歇,狠拍了一回桌子,咬牙道:“当真是没有王法了。我真不信,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家了。”

    因那李员外在朝中也曾是个四品大员,虽致了仕,大概朝中也还有些关系在,自古民不与官斗,寻常人家哪里敢惹?这才叫他们家在南丰城中成了霸。

    八娘却是关心着乔老伯的身体,何况那李家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也扯不清,因此上前问道:“老伯伤成这样,可请了丈夫看过了?”

    乔俊生一时有些脸红,点了点头:“请也丈夫看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祖父年纪又大了……”

    后面的小陈哥却放下水壶,叹道:“请是请了,只是乔老伯伤的重,如今断了收入,哪里又买得起那么贵的药?”

    乔老伯也是个清正的老头,听了这话,倒似是有意向曾家兄妹诉苦,有心想让小陈哥住口,可人家又是出于一片热心想帮着他祖孙,倒不好说什么,只别过话题,对乔俊生道:“还不给曾公子和曾小姐倒茶?”

    又转头对两人歉意道:“寒门荜户,也没有好茶,只这点茶沫子,还是往常我家俊生读书时,给他提神用的,公子小姐且将就一下吧。”

    八娘看了五郎一眼,五郎也看出这乔老伯是个不轻易求人的,便笑道:“还请乔哥儿拿了漆盒来,因我家六妹妹要出嫁,正在置办嫁妆,刚好要选些。”

    见乔俊生不动,小陈哥忙施眼色,笑道:“曾公子稍等,小人这就同乔哥儿取去。”

    又拉了乔俊生进了隔间放货的屋里。

    一会儿两人便奉了些过来。

    因有心帮人,五郎便道:“这些都不错,只是数量少了些,不如再去取些来?我大概要买二十盒这样。”

    那小陈哥一听,喜的忙拉着乔俊生又去了屋里:“曾公子稍候,小人和哥儿这就给你取来。”

    不时又奉了不少过来。

    加起来一共也有二十几个。五郎也不看,笑道:“这些我们全要了,我记得上回八妹买的那个是六七百文,我也贪个便宜,这些盒子,老伯就五百文一个卖我如何?二十个十贯钱,可巧我刚好带了十贯的交子来。”

    一边说,一边就从袖上掏了两张交子来,递到乔俊生的手上。

    “不必。”乔老伯伸出拦了。

第六十一章节 临时起意

    “上回便是曾小姐多付了老头子钱,且这些盒子,放着也是放着,曾公子一次买了这么多,已算是帮了我的大忙,我便收个成本价即可,一盒二百五十文,公子付我五贯即可。”

    五郎便故意冷了脸:“乔老伯这是为何?难道我曾五郎看着是那乘人之危的人么?五百人一个漆盒,以乔老伯这盒子的精致,若拿到外头卖去,岂只五百文一个?算起来已是我占了老伯的便宜了。”

    乔老伯自是坚决不同意。倒看得那小陈哥急起来:“两位也别推了,老伯说是二百五十文,曾公子说是五百文,要我说,不如就折个价,大家都退一步,三百五十文如何?”

    见她们推来推去,八娘笑道:“小陈哥的话说的不错。我们就占一回老伯的便宜,二十个漆盒,七贯钱吧。”

    五郎倒有些诧异,原来之前,就是八娘私下里同他说了,若是乔老伯家真有困难,就以买货的名义助上一助的,这会儿她怎么倒自己就退了一步?

    见他带着疑惑看向自己,八娘只安抚的笑了笑。刚才五哥说到拿外头卖的话,倒是提醒了她,突然生出个好主意来,既能帮了乔老伯的忙,卖了这些首饰漆盒,又能让别人的生意锦上添花,因此继续道:“不知乔老伯如今还有多少做好的漆盒,我倒有个生意,兴许能叫老伯这些首饰盒全卖出去。且也能卖个好价儿。”

    这回不仅小陈哥两眼放光,连一直不出声的乔俊生一双眼都悠的一亮。

    小八一向鬼主意多,五郎也期待的看着她,心里盘算着不知她这回又有什么好主意。

    倒是乔老伯道:“老汉心知其实就这些漆盒,公子和小姐原也不必买这么些的,已算帮了我家大忙了,怎好再叫小姐为难?”

    八娘忙摆手:“老伯不如听我说完。一点也不为难。您只要告诉我,如今还有多少漆盒,我心中也好有数。”

    乔俊生在乔老伯的身后答道:“约还有二百多。”

    “那倒也差不多儿。”八娘点头,笑道,“我有一个朋友家中经营着金银玉器,她家如今首饰头面的生意好的很,老伯这些漆盒若配上那些首饰,平白就为那些头面添了几分光,我回头就挑两个漆盒给她看去,若是这事儿能成,这二百多个漆盒,八成全能卖了,于老伯,于我那朋友,都是好事情。”

    “这……”乔俊生没想到二丰多个漆盒一下子就全都有希望出手,哪怕一个只卖二百文,二百多个也近五十贯钱,不仅收回了成本,也微有些盈余,最重要的是,祖父的伤有钱可治了。忙向八娘深深弓腰施了一礼,“若是果真能成,祖父的伤病有就有药可医了,八小姐大恩,俊生记在心中了,他日若是八小姐有吩咐,俊生万死不辞。”

    八娘侧身让了,笑道:“可当得你的大礼,且这事儿能不能成也还不一定。另有一事,我也当提前说明,此事若成了,倒是长期的生意,因此价格上,只怕要低些。”

    乔老伯原以为八娘是想自己买了这些漆盒,这么多漆盒,她肯定也用不上,那就纯是为了怜他祖孙二人了,因此并不想平白担了这天大的人情,现在听八娘说是可卖给别人着他用,倒也喜欢,便道:“价格自是可便宜些的,小姐实在是帮了我祖孙二人的大忙了。”

    八娘又细问了这些漆盒因是长期制作,大概什么价位适合,乔俊生算了一下,答道:“约三百文还可余些盈利。”

    八娘心中有了数,又聊了几句,原还想着说说六娘的嫁妆家什,也请乔老伯帮着做漆的,现在见乔老伯伤成这样,也就不好开口,与五郎欲告辞而去。心中还想着再去寻武三娘说说这生意的事情。

    因五郎带了两张交子都是五贯一张的,索性都给了乔俊生:“我身上也没有零的,想你一时也找不开,就先都收下,回头刚好我家六妹要置办嫁妆家什,等乔老伯的伤养好了,还想请乔老伯帮着上漆呢,余下的三贯钱,只当我们提前付的订金了。”

    那乔俊生倒也落拓,见五郎这么说,也就不再推辞,总归已欠了人家人情,不在乎再多这一点,推来推去的,倒显得自家小气,因此笑道:“祖父的漆艺,我也是得了真传的,只因从前一心扑在书上,自己动手的时候倒少,你们若是急着,我也可帮忙。”

    两人都是书生,说开了话后,反倒相互欣赏,五郎显是也喜欢乔俊生的性子,笑道:“那到时候我就不客气了,你们都是读书人,以后有机会多亲近。”

    “那是自然,我从前也极仰慕曾家的名声,做梦都想有机会能拜见一下你府上的子固先生,只无缘得见罢了,如今结识了你,以后自会厚着脸皮上门求教,只望你不嫌弃。”

    “说嫌弃就没意思了。”五郎拍了拍乔俊生的肩,“我在临川州学里读书,平日在南丰的时候少,过了中秋,就得回临川了,我二哥倒是在家的,不过他白日忙着学舍里的事情,得闲的时候少,你若是有空,这几日节假,不妨去我家玩去。”

    乔俊生得了邀请,哪有不应的?试问哪个一心向学的学子,不想拜会一下子固先生的?忙笑道:“必定去。”

    八娘和五郎就同乔老伯行了辞礼,小陈哥欢喜的同着乔俊生直把二人送到了院门外。

    八娘道:“二位请回去,这两天得了消息,便来告诉老伯一声儿。”

    因时辰还早,八娘索性拉着五郎去了泰瑞祥。

    没想到正遇着武三娘在铺中,一时见到八娘,欢喜的迎了上前:“八妹妹,你怎么有空来了?”

    “我随我五哥过来的,正想找武姐姐说事儿呢。”

    因听她提到“五哥”两个字,先前见到她也没注意,这会儿抬头一看,八娘身后可不正站着记忆里那个阳光俊美的少年郎?

    武三娘怔在那里。

    一时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直待曾五郎朝她微颔了颔首,才红着脸回过神来,忙轻轻福了福身,道:“这铺里人多,乱嚷嚷的,两位还请随我入后院屋里说话吧。”

    五郎见她脸色微红,也不知为何,跟着也红了脸,讪讪道:“不了,我就在铺里转转,你和八娘自去说话去。”

    武三娘心中微有些失望,又不知这失望因何而来,一时心中空空的,可到底男女有别,且她如今又是定了亲的,虽说有八娘在,到底也不好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因此也不免强,浅笑道:“那曾公子就请自便吧。”

    又叫了掌柜的陆娘子过来:“这位是曾家的五公子,你帮着招呼一会儿,给上了好茶来,请曾公子去那边坐了,我去后院中与八娘说会儿话去。”

    陆娘子这也是第二回见五郎了,笑着应了声“是”,心中又暗赞了一声好个清俊少年,热情的把五郎请到了铺中的坐椅上,亲自泡了茶送了过去。

    八娘随武三娘去了后院,才一落坐,就有丫鬟奉了香茗,等丫鬟退了出去,武三娘才整理了一下心情,复回往日的爽利,笑道:“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说说,可又有什么好事儿想到了我?”

    “瞧姐姐说的,倒好似我没事就不能来寻你般。”八娘嗔笑道,“不过还真叫武姐姐说着了,这回是有好事儿想到了你。”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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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的名门之女,穿越到柴家王室的伪宋朝。 历史上那些名人们,也未曾因历史的改变而被掩住风华,虽然有些小出入,却还是一个一个闪亮登场,作为一个旁观客,曾云善表示这将要演上一生的长篇古装戏,她身为群众演员,台上台下都很海皮。 可问题她所落之家,虽名满大宋,却穷困贫寒,家中兄弟个个才华卓绝,姐妹们个个秀外慧中,作为资深专业人士的曾云善,该怎样带领兄弟姐妹,走向男升官女发财,人人奔小康的康庄大道?名门财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财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财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