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节 失火和查封
明明是厉声责问的声音,可听在苍耳和夏榕的耳朵里,却十分飘忽。
苍耳忍住心酸,给夏榕使了个眼色。
夏榕忙上前扶了八娘,小心翼翼道:“八小姐先坐着,奴婢去沏杯茶来。”
八娘没有心思管她,只看着苍耳。
等夏榕退了出去,苍耳轻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八娘幽幽道:“作坊和铺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若非大事,苍耳不会合着夏榕,处心积虑的瞒着自己。
见她没有问狄二郎的事情,苍耳松了口气:“不是要存心瞒着你,只是实在担心你,再说这会儿就是告诉你,也不济事。就在伯父小殓那天,咱们作坊里起了火,原是从木器坊里走的火,因火势太大,偏那天是东南风,漆坊又在木器坊的东边,因此也被烧了。铺子里,这几天也被衙门查封,无法开门做生意,说是咱们少报了税款。”
木器坊里尽是木材,漆坊里的油漆,比木器坊更易起火,苍耳就是对情形一字未着,八娘也知道那两处新建的作坊,就算没有尽毁,也毁了大半了,相较而来,铺子被查封,反倒不算什么了。
八娘听了这个消息,身形晃了晃,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还好苍耳警惕,一把扶住了她:“八妹你别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坏。”
八娘缓了口气,稳了心神,才道:“有人伤亡没有?”
“木器坊里……死了两个学徒。”
“如何善后的?既是因着意外,死在咱们作坊里的,抚恤金不能少给。”
“人死的蹊跷,这边失了火,才清点完人,还未来得及查证死者的家属,那边就有那两个在火中丧身的学徒的家人过来闹了,好在刘二哥周到,当时就叫人去请了兵马司的人过来,封了现场,兵马司的人又暗中把那几个闹事叫过去问话,兵马司那边之前又有逸王府的管事的打过招乎送了敬银的,因此那几人被兵马司的人问过话后,倒没敢再太闹。算是压了下去。后来我和刘二哥想着这事虽说不那么简单,可解决眼前的事情也是首要的,便又由兵马司的人出面调解,我们陪了银钱。算是把那几个家属给打发了走。”
“若是如你所说,这几个人真有问题,那两个学徒也死的蹊跷,以后也定然是个隐患,还是派了人跟着他们稳妥些,也看看这两家的人有没有和什么可疑的人接触,若是有,就顺滕摸瓜的查下去,我们总得要知道,如果那火不是意外,又是什么人在针对我们才是。”
“这事儿,我已着手办了。”
八娘点了点头,只觉得疲惫不堪。
真正是漏屋偏逢连连雨。她娘这会儿她是绝不能丢开手不管的,可生意上又遇上了从前从未遇过的困难,且现在还没个解决的办法,甚至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清楚。全交给苍耳和乔哥儿,她肯定也不放心。
“那如今两处作坊里的情形如何?”
还好因着时间紧,运过来的木材原料并不多,就是全部烧了,只要人没有太大的伤亡,损失的也不过是钱罢了。八娘算了一下,原本盖这两处作坊,因是打算以后长久用的,所以建的用心,盖房舍的原料也都是用的好的,还好因才开始,虽说地不少,但也只占了三分之一的面积而已,扣失的大概有三千多贯盖建的银钱,
漆坊里的原料并不多,就是全烧了大概也不会超过两千贯,倒是木器坊里,有近一万的珍贵木材。
这都算上,大概也有一万五六千贯的损失。
只是如今问题还不只是银钱的问题。而是时间。
再重新建作坊的话,至少要两个月的时间,再从泉州港运送木材来,也需要时间。且木器铺里开头打算卖的成品,并没有多少,难道木器铺若要正常营业,还能一直由泉州那边的作坊里,运送过来不成?这绝对是八娘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就听苍耳回道:“漆坊里还好,房舍只有三分之一左右烧毁,木器坊比较严重,好在因你之前就想到了要预备着走火的情况,咱们作坊四周的护河挖的比较深,水源足,因此火势虽大,却救的及时,咱们原先堆在仓库里的原料,损失的很少,基本上都还能用。只是木器坊除了仓库,其它的房舍,已全部因火塌毁,是必须得重建了。”
听说木材损失不大,八娘很是松了口气,一万贯并非小数目,虽说她也赔得起,但不需要在木材上头再另占资金,总是让手头上的银钱要宽松的多。
“八妹,你也别太担心,我与乔哥儿还有刘二哥商议了,木器坊是得重建,可咱们木材有,人也有,生产不至于就停下来。漆坊的房舍烧毁的并不严重,可以先修缮一下,匀出一半的房舍出来供木器坊用。不过木器坊也得抓紧了重建。如此到了年前,两边就都能正常运转了。这两天我们三人也把两处都盘点了一下,一共是损失了三四千贯的银钱,如今帐上的钱,紧着些也还能周转。现在亟需要解决的,反是铺子里的事情。咱们的生意,三处一起出了事,便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有意为之。但咱们不过是在京城新做的生意,不管是那处铺子,还是两处作坊,与别家比起来,都不打眼,寻常商人,实在没有必要寻我们的麻烦,何况这中间又隔着个定南候府,那处铺子,可是定南候家的,封的虽是我们的生意,可却是封的定南候家的铺子。若无人从后挑事,开封府衙怎可能如此?”
如今的开封衙老大,可是在后世顶顶有名的包黑子,龙图阁直学士包拯。就是不信别人任何官员,八娘也信这个如今叫包希仁的开封府伊,不至于会被一般的利益驱使,更不会屈从于某个势力,而毫无因由的寻自己的铺子的麻烦。
这中间一定是有问题的。
“可寻了赵哲?”
“乔哥儿已经去见过赵五公子了。”苍耳答道。
“赵哲怎么说?”
“赵五郎说,铺子是他们家的,按说封的是我们的生意,我们既租了他家铺子做生意,他便不该多插手,但这事儿既是出在他家的铺子里,且他从前又答应过你会照拂咱们的生意的,自会帮着周旋。让我们稍安勿躁,等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了,再解决不迟。总归不急在这几天。”
听说赵哲愿意帮助,八娘松了口气。
有赵哲从中帮忙,至少她们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第三百零三章节 求见
“先等赵哲的消息,看看除了表面上的原因,铺子究竟是为何被查封的,说是瞒报税额,也得搞清楚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让税务官得出那瞒报的结论来的。另外,咱们自己也不能光指望赵哲那边,求人不如求已,自己也得想想办法。你明天让乔哥儿再去寻逸郡王府的柴喜管事,看他那边能不能从别的渠道再打探一下情况。记住,找柴喜的事情,一定要隐密。”
“我儿一早就去下漆坊,跟乔哥儿说一声。”苍耳应道,又见八娘一脸的疲惫,劝道,“事情已然出了,你也别着急上火的,这次虽说损失不大,但这会儿出事总比以后出事要好。你也早些歇着吧,注意身体,你若是再倒下了,伯母可怎么办?”
八娘默了一下,点头起身,见她要走,苍耳不自觉的暗松了口气,却不想八娘走到门口,却回了头,看着苍耳,轻声问道:“狄咏他……出了什么事?”
屋子里一时静的可怕,夏榕站在门外看着苍耳着急。
影影焯焯的灯光,忽明忽暗,照在八娘的脸上。
苍耳就觉得她苍白的脸上,那双眼大的出奇。眼前不由晃过这些年习惯了的那双笑起来弯的如玄月的一双眼。
“八妹,”苍耳叹了口气,“狄二公子他……病了。”
“病了?”
若只是一般的生病,苍耳和夏榕又何苦费尽心思要瞒着她?
她虽从不主动问题狄咏的情况,可不代表她不担心,不惦记。
不,相反,那个人,是除了父母家人以后,她生命中最重要最在意的人。
“是……病了,”苍耳给她身后的夏榕使了个眼色,见夏榕站在八娘的身后,做出随时要扶她的样子,才继续道,“具体的情形,我们也不是太清楚,只听说病的重些。城中已传了好几日了,道是福宁王府,只怕要与狄家退了亲事呢。”
因着狄咏生病,福宁亲王便要退亲?
那可是天家亲赐的婚,岂是想退就能退的?若真是因为狄咏的病,这病,只怕是已经到了救无可救的地步了,否则福宁王府何至于要不顾悠悠之口,不顾着这桩亲事乃是桩天家亲当的红娘亲牵的线,且在狄咏生病的当头,背信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原想问苍耳,天家是个什么意思。
却又哂然一笑,天家的意思,苍耳又怎么可能得知?就是外面再传的沸沸扬扬,事关皇家的体面,在没有正式的结果之前,天家又怎会轻易表态?
“夏榕,”八娘回头,对着夏榕道,“你去外院里与许十三说一声,让他明日无事,就不要出门了,我要去趟逸郡王府。”
她虽心中已经放弃了他,可若他真的在生死边缘,她又如何能弃他不顾?
就算别人不清楚,柴十九不可能不清楚狄咏的事情。
这一刻,她恨不得不顾一切的飞到他的身边,若是他的病重,她希望最后的时刻,自己能陪着他。就算不能陪着,见一见,也是好的。
可以她的身份,想见到狄咏,如今也只有柴十九能帮忙。
夏榕看了一眼苍耳。犹豫着是不是要听八娘的话。
苍耳叹了口气,朝着夏榕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八娘佯作平静的服侍了朱氏用了早膳,笑说自己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不得不去处理。朱氏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让八娘担扰了,忙道:“你只管去吧,娘这里你不用担心,再说不是还有你二嫂在家吗?”
八娘又把找来的稳婆并照顾朱氏起居的丫鬟婆子都仔细叮嘱了一翻,这才出了听荷院。
狄咏生的清俊华贵,气质雍容,说他是开封城的第一明星都不为过,如今病重,自是传的满城都是,晁文柔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消息,何况因着他病重,福宁王府不愿意自己家受宠的清河郡主嫁去守寡,更不愿意她尚未过门就守了寡,自然想在狄咏病逝之前,把这门亲事给退掉。
可两人的亲事,又与平常的定亲不同,毕竟是天家赐的婚,且连成亲的日子都定了的,这眼看着就要到两人成亲的日子了,若是到时候狄咏还没有咽气,难道真的让清河嫁过去不成?
福宁王妃这一段差不多是天天往宫里跑,就是从来在朝庭上不显山不露水的闲散王爷福宁亲王,这些日子都往皇宫里去的勤的多。福宁亲王和王妃商议了,就算这亲事一时退不得,至少也得把婚期往后延迟才是。到时候若是狄家二郎病好了,也则罢了,若是不好,自己家女儿嫁过去死了夫婿,和未嫁死了未婚夫婿,那是天地之别。
一个开封城的第一美男,一个是开封城的第一美女,两人的亲事又是皇帝赐的婚,这桩婚姻本就受尽天下人关注。
如今福宁王府露出要退婚的意思,且竟然还传出了消息,若说这其中没有福宁王府暗中放出话来的原因,谁都不信。
世人反映各异,有婉叹狄相府的二公子天嫉英才的,有怜惜清河这开封第一美女未嫁便要守寡的,还有城中一干二八少女为着梦中情人即将早妖而伤心不已的,更有那暗中喜欢清河觉得终于有了机会的贵胄子弟欣喜不已的。
总之如今开封城中最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狄相家二公子的病还有狄二公子与清河的婚事了。
晁文柔听说八娘要去逸郡王府,又见她出了听茶院,原本装出来的笑脸已是一片忧色,便晓得八娘是知道狄二公子的事了。
因着担扰,不由握住八娘的手,安慰道:“小八妹,狄二公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她和狄咏的事情,晁文柔也是知道的。
在自己的嫂嫂面前,八娘也不愿意再装下去,但有些话,却也说不出口,只道:“嫂嫂不必为我担心。”
晁文柔也不好多说,只是亲自陪着她去了三进院里,帮她换了出门的衣衫,虽是如今守着孝,需穿素服,但八娘高挑,如今又瘦了不少,一袭月白绸衫着身,原本活泼灵动的她,在这一般白绸的映衬下,竟多了种说不出的楚楚动人来。
晁文柔还欲送她出门,被八娘拦了:“嫂子勿送,家里事原就多,好不容易这会儿能歇一会儿,你只管回前面院子去吧。说不准二哥那里也要寻你说话呢。”
最近家里事情确实不少。
曾子晔正和曾子固商议着,要扶父亲的灵柩返乡安葬,总不好把父亲的灵柩一直寄放在城外的庙里。可这一返乡,又不是平常的出行,需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而且朱氏的身体又不好,肯定是不能跟着回去的,这般几个兄弟里,就得有人要留下来照应着家中。谁回谁留,也得议好,晁文柔又是首次当家,虽说有婆家帮衬着,也不免觉得吃力。
柴十九正在小书房里练字,就听潼墨过来禀报,说是曾八小姐来访。
“过来寻我的?”柴十九停了笔,问潼墨道。
若是来寻他,十有**,是为着狄咏的事情了。若不然,八娘是女子,来府上拜访,求见的,自然应该是逸郡王妃才是。
狄咏既不让他把实情告诉八娘,八娘又显然是为着狄咏的事情来见他的,到时候问起来,自己要怎么开口?
柴十九犹豫了一下,可人既来了,也不能不见,再说自己这一向也正担心着她呢。
“你去把她请过来。”
“请来小书房里?”
柴十九点了点头。
潼墨虽觉得不妥,可也不敢不去。
等潼墨出了院,柴十九想着潼墨那一刹的犹豫,倒是笑了起来,叫了外面廊下守着的小厮:“去与王妃说一声,曾家八小姐过来拜访,我请她在小书房里说话呢,让王妃中午备了饭,就叫我要留曾八小姐在家里午膳。等一会儿,让王妃也过来看看曾八小姐。”
八娘到底是女子,虽说情况特殊,可不与柳氏打个招呼肯定是不成的。柳氏是他的王妃,自嫁给自己,不能说两人有多相爱,但该有的尊敬,他肯定是会给的,而且柳氏出身大家,见识才气一样不差,能力也有,公平的说,她确实算是自己的贤内助。
而自己,对这个王妃,也很满意。两人又一处生活了这么久,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这位王妃,在自己心里慢慢的落了根,是拨也拨不出去了。当然,他也不想拨就是了。
无论是对柳氏这个人,还是对柳家一族,他都满意的很。
不时潼墨领了八娘入了屋,柴十九见着八娘一笑,放下了手上的笔,就着小厮端过来的清水净了手,不紧不慢的擦了帕子,一边又仔细打量了八娘一眼。
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这哪里还是几年前,自己在盱江边上遇上的那个巧笑倩兮美目流转灵动若辰的丫头?脸色苍白,身形消瘦,一身素衣,愈发把本就高挑的她映衬的有如风吹即倒一般。
“坐吧。”
“谢过郡王。”八娘如言在椅上坐了。
柴十九却三两步去了倚窗的榻上,又朝八娘招手:“小八妹,坐榻上来,咱们也好久未见了,我又不方便常去你家,今日难得你过来,我们一处好好说会儿话,在榻着隔着矮几,边说话边品品茶,也亲近些,我已让人叫了王妃,她一会儿会过来看你。”
八娘虽觉得不妥,但听他听到柳王妃,心知柴十九拓落,自己也不好就拘泥了,且在榻上说话也亲近些。便上了前,如言在他对面坐了。
等仆人上了茶退了出去,柴十九端了茶杯吖了一口,道:“你这一向可是瘦了不少,我刚让人与王妃说了,留你在家里吃顿便饭,咱们家药膳做的不错,回头也让你好好补补。”
见他如话家常,并不问自己来的目的,八娘道:“我来,是有事想问十九哥,求十九哥。”
柴十九明知混不过去,便放下茶杯,笑道:“可是为了你作坊和铺子最近的事情?你放心,我已交待人去解决了,你只管在家等着就是。就是再棘手,也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说不准,这件事情和我也不无关系,我自不会丢手不管。”
八娘来,可不是为着这个。
以柴十九的聪明,不可能不知道,偏要拿话去岔开。
八娘心中越来越沉,难道狄咏他真的……
他还那么年轻,又是习武之人,无论如何,她也不信他真的就病重到了无法医治的地步。
“我来见十九哥,并非是为生意上的事情,我听说阿咏病了,知道十九哥对他的病应该清楚,想问问阿咏他到底生了什么病,也想求十九哥……想个法子,叫我见他一面。”
柴十九一时愣在那里,他刚才想了一会儿该如何说阿咏的事情,可没想到八娘是求了自己要去见阿咏的。
诚如二郎所言,这件事能不叫八娘知道内情最好。福宁王叔这一段忙前忙后的想让皇伯父松口,皇伯父却一直拖着。事情还没有解决,若是不成,确实没有必要让八娘知道。
但她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清河是你堂妹,如今阿咏和清河又定了亲事,我开口跟你提这样的请求,实在是不该,可是十九哥,若是他真的病重,无论如何,我也想见他一面,还请十九哥成全。”
见柴十九犹豫,她还以为是因着清河的原因,语气愈发诚恳。
她是女子,就算在慰问病情的名议去了狄相府,也见不着狄咏,而且她和狄咏的事情,虽然外人不知,但狄相府和福宁王府也是知道内情的。别说她不能去,就是她的哥哥们也不可能去。再说一般人去,狄咏病重,又怎可能见着他?
也只有柴十九自小与狄咏交好,前去看望,才能见得着狄咏了。
“八妹,若是别的事情,我自然愿意帮你,但是二郎现在确实病重,就是我去,也未必见得着……”
“十九哥。”
柴十九躲开她的目光,可她眼里的那带着恳求的哀伤,却落在了自己的眼里,心中不由隐隐生痛。
默了半响,才叹了口气:“好。”
“谢谢十九哥。”
柴十九一笑:“你从前叫我十九哥,可没这么痛快过。”
八娘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又想着能见到阿咏了,一时又是难过,又是期盼。
柴十九不愿意在狄咏的事情上多谈,倒是问起八娘生意上的事情来:“……我听柴喜说作坊的损失不少,这已然是没有办法了,但别人不知道,我却是清楚的,那点损失你对你来未必重要,倒是铺子被封的事情,应该先解决了。我刚就说过,这件事情未必与我没有关系。但我如今却不好直接出面帮你,不过我到底做了这么些年的郡王爷,有些事情明面儿上不好问,私下里却总有我的手段的。多的话我也不方便与你说,你那铺子不是定南候家的么?赵哲会帮你解决的。既是有人要对付你,定然不至于不清楚你我的关系,这是打我的脸,我定会为你出气的。不过这事儿不急,打蛇打七寸。要么咱们不动手,既动手,就要叫对方没有还手之力才行。否则留了后患,你那生意以后如何做的安稳?你既叫你一声八妹,就不会叫人平白欺负了你。谁欺负了,咱们再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就是了。”
这话,倒是象他的性子。
不过柴十九提到定南候,又说赵哲会帮着解决,八娘心中一动,难不成赵哲是柴十九的人?可她也是打听过的,虽说两人一个是皇亲宗室,一个是贵胄子弟,又年纪相仿,不可能没有交往,这两人相识自是相识的,但听说从小不对付,素无往来。
不过柴十九没有明着提,他又身份特殊,八娘自然也不会傻到要去问,只道:“我原不想惊动你的,不过我在京城又无根基,也只能借你的势了,所以早上我还让乔哥儿去寻柴喜打听呢。”
“这事儿我是让我府里的长史官去办的,柴喜不知道什么。你以后也别使人打听了,没必要费那个神,生意上的事,你一切照旧,计划怎么办,还怎么办就是了。我这边有了结果,自会有人通知你。”
八娘应了是。
柴十九这才道:“你既要见二郎,索性就今日吧,我原也打算今日去趟狄相府上看望二郎的,回头我命人寻套小厮的衣衫来,你换上,扮着我的贴身随从就是。”
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法子既不打眼,又极方便。
八娘道:“这是最简单的办法。我听十九哥的。”
两人正说着话,小厮在外禀道:“王妃请见。”
“请进来吧。”柴十九应道。
柴十九坐着,八娘可不好再坐着了,忙自榻上起了身,见就柳王妃施然入了屋。
因她已有了几个月的身孕,此时天气虽凉,却并不冷,柳王妃一身家居常服,已显怀相。八娘忙上前行了礼。
“听王爷差人去说曾小姐今日过来,又命我备了午膳,过来看看你,我吩咐下去,就赶紧过来了,曾老爷病逝,我因着身孕未能去府上拜祭,还望曾小姐勿怪。”
“王妃娘娘太客气了,原本听说您有了身孕,早当来贺喜的,只是家中事多,实在走不开。”
柳王妃暗暗打量了八娘一翻,心中很是感概。
郡王爷对这位曾八小姐的重视异于常人,更异于常情。她原先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只不过后来出了狄咏和清河那天相绝的事情,她才打消了心中的疑虑,再加上柴十九提到曾八娘时,虽然总是高高兴兴的,很喜欢她的样子,但表情落拓,并不象有私情,这回曾八娘过来寻他,他又着人把自己请了来,哪怕原本还有些小纠结,这会儿也是疑窦尽消了。反是更关注起八娘自身来。
上回见曾八娘时,她还是个看起来如男子一般爽利明媚的小姐。这才半年不见,竟然消瘦成了这般样子,又是知道她和狄二郎的事情的,先是狄二郎与清河定了亲事,后是她父亲去世,母亲又拖着病体,再则生意上出了那么大的漏子,如今狄二郎又病重,虽说两人已无缘份,但是自己倾心爱过的人,如何会不伤心?
也难怪她现在成了这么个我见犹怜的样子了。
不由的,就对八娘怜惜了几分。
她如愿嫁了十九郎,婚后两人也算是十分恩爱,自是希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清河与她小时是伙伴,如今又是她的小姑子,于私情上头,自是希望清河和狄咏成能的,不过却并不防碍她对八娘产生同情之意。
过的顺遂幸福的女子,往往心都比别人要软善几分。
第三百零四章节 哄
因着怜惜,原本看到八娘和柴十九在榻席上相对而坐的那点不快也烟消去散。
顺势握住八娘的,笑着携了她在榻上坐下,柴十九见状,往里让了让,给柳氏留出位子。
三人说了会儿话,便有丫鬟过来禀报,道是厨房里的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要不要现在传膳。
想着午后还要去狄府,柴十九让人传了饭,因八娘也不算是外客,饭菜就摆在了书房外面的小厅里。
一道吃了顿饭,八娘是食不知味,倒是浪费了柳氏精心安排的菜肴。
等人把碗筷辙走,柴十九才与柳王妃说起要带着八娘去狄府的事情。
柳王妃也有些意外,不过想着八娘能来求见柴十九,也就释然了,再听说让八娘扮了小厮去狄家,她是高门女,打小娇纵着养大的,且她又是学武的,从前也没少干过这些不大靠谱的事情,惊愕过后,反倒是笑起来,亲自吩咐了潼墨寻了套干净的小厮的衣服过来,又让自己贴身的侍女帮着八娘换了,看着八娘更装后的样子,又掩了嘴笑,打趣道:“哪里来的清俊小厮,王爷回头不如赏了给妾身。”
“王妃什么时候对瘦成这样的豆芽儿菜般的小子看得顺眼了?”
柳氏听了这话,便嗔了柴十九一眼。
能对嘴仗,显然这一对,平日里处的是不错的。八娘心下微安。柳氏不讨厌她,总是个好事。
柳氏亲送着两人出了小院,柴十九领着八娘出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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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善,云善”狄咏觉得自己情急之下有些变异的声音实在有些难听。
八娘却未停下脚步,那身素白,如欲翻飞而逝的蝴蝶,渐去渐远。
狄咏想追过去,却被一双手紧紧抓住。他回头一看,却是一身大红嫁衣的清河站在自己的身边。
红的刺目。
尤显得那远去的白色身影,透着叫人刺痛的孤寂。
狄咏觉得心里很酸很酸,以至于那股酸痛,一直往上,直冒到了眼里。须得拼了命忍着,紧紧咬着唇,才把那酸痛重又压了下去。
他想跟她解释,可身边一身红嫁衣的清河,却在提醒着他,他终究是负了她。
他和她,从来都是山高水长,如今更是丝毫也不相干的两个人,从此以后,他是别人的丈夫,会陪着别的女子一辈子。云路迢迢,细水断流,又有什么需要解释的?
狄咏觉得她很傻。
自己也很傻。
从前怎么就会那么傻的相信自己和她,是能在一起相伴着看日月星辰,细水长流,再慢慢变老的?
视不见,耳不闻,若再相见,当笑着彼此道一声好。从此而往,他依旧是他的京城贵公子,而她依旧是南丰城的曾家小八娘。
她看着她飞奔而去的白色身影,单薄透明的象是要消失在港子的尽头。而他什么也不能做。明明那酸痛似乎已经压了下去,可是眼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
深巷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沿墙种着高大的梧桐,四月阳春的阳光透过本梧酮宽大的叶子落在地面上,一地细碎的光影。
一切都是那么明亮,那么美好。
可是他却觉得自己象是丢失了生命中最重要最重要的东西,空的很,空的就象连自己都透明起来。
九天之上的艳阳,似也被染上了层光晕。
他就这样站在长巷之口,看着那抹身影在绿荫中飞奔而去,微风拂起长长的浅烟色披帛,明明那么美,却让他心痛的象是被凌迟。一点一点的,钝钝的,不尖锐,那痛却抵至五脏六腑,连抵抗都不能。
恍然的,就想起那年冬天,她一身白狐裘衣,跌倒在雪地里,脸上扬着的如梦如幻的梦容。
就如此刻一般,都如一场梦境。
那么近,又寻么远。
坠入半空,无法着落的无力,明知道他只要追过去,也许一切便能不一样了。
只是他不能。
双脚就如被人施了法术,就是迈不出去。
许是太急,一睁眼,可不就是一室明艳的阳光?
果然,是一场梦境。
可想着梦里的心痛,狄咏不竟苦笑。
他如今是个病入膏骨之人。
一场料不到结果的赌博。他不知道能否如愿。可他不得不如此。
正看着树外在树光下透绿的发着亮光的树叶出神,就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二郎,你醒着吗?逸郡王爷来看你。”外面响起大哥狄咨的声音。
狄咨是狄相的长子,比狄咏身高略低一些,大概是年长的关系,留了胡须,五官与狄咏极象,比狄咏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后的成稳,虽只一眼,也能看出两人性格上的区别。大概是狄咨年少时,狄相还默默无名,狄家条件非但不好,狄咨还应该是从清寒中走过来的,没有狄咏身上的那种清贵之气,却多了一份事故圆融。
不过那种沉敛的气质,也叫人极为舒服。
听到大爷的声音,屋里守着的丫鬟忙迎了出来:“回大爷的话,二郎才刚睡来。”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八娘心中激荡,一时眼中微湿。又怕被人发觉,只能垂下头去。
院子大概因为狄咏养病的原因,十分安静。
被那丫鬟迎进屋里,听到狄咏压抑着的咳嗽声,八娘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等外面的丫鬟送了茶来,狄咨对着丫鬟们挥了挥手:“都出去吧。”见小厮找扮的八娘站在柴十九的身边并未动,心下有些奇怪,但见柴十九毫不在意,也就作罢。
又朝着逸郡王道:“逸郡王先用茶,二弟如今……下官去看看二弟,若是人清醒着,郡王再见不迟。”
“狄大人太客气了,我非旁人,与二郎之谊,锹大人应该十分清楚,来看他,也是因为心中实在惦念,且又有些话想与二郎说说,狄大人自忙去,留下我兄弟二人说说话也就是了。”
今日恰逢休沐,否则狄咨也不会在家中,于位,他的品级比柴十九低,于情,柴十九与自家二弟的感情,甚至自己这个嫡亲的兄长也未必比得上,听了柴十九的话,倒也坦然,脸上带着些忧容,叹道:“那下官就失礼,留郡王与二郎说话了,若是有事,只管差人去唤下官就是。”
“狄大人只管自便,”柴十九微微颔首,犹豫了一下,方又道,“我与二郎有些私心话要说。”
狄咨闻音知雅,忙道:“下官这就遣了外面的人,若是有事,就请这位小兄弟去院外叫人就是。”
一边说,一边看了正垂首立在柴十九身边的八娘一眼。
“有劳狄大人了。”
狄咨这才行了礼,退了出去。
狄咨才一出了门,八娘也顾不得柴十九便在身边,举步就往狄咏睡的内屋里奔了过去。
柴十九紧随其后。
狄咏已是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见有人冲进来,还已为是柴十九,因此也未在意,倒是奇怪他怎么这会儿跑来看自己,自己的这所谓的重病,别人不清楚,他还不清楚?何至于如何情急?
正要起床,却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冲了进来,愕然间,发现正是乔装了的八娘,一时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八娘出神。他前一刻才梦见她,一醒来,竟然就看到他真真实实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虽然这小厮的装扮,实在算不是漂亮,且眼里又挂着泪,不,这不是重点,这不过几个月未见而已。她怎么瘦成了这样?狄咏一时心疼的很。
因他病容太显,八娘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里就蓄了泪。
从前的阿咏,是何等的清俊神朗,可是眼前这个一脸病容的人……
一时心里又是委屈心酸,又是心疼难过,再剩下的,便是气愤。
他怎么可以病成这样,都不遣人与自己说一声?
若不是自己无意中听到,难道他真的就是病死了,也不让自己见一面么?
明明想冲他发火,可是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这一生,不,她两生哭过的时候都不多,就是前世明知道求生无望,整日受着病痛的折磨,并且瞒着深爱她的祖父祖母,一个人面对着死亡的恐惧时,也从来没有哭过。
至记事起,也就是爹爹去世时,她曾肆无忌惮痛痛快快倒在五哥的怀中哭过一场。
见她站在那里,泪流满面,偏偏一点声音都没有。
狄咏和柴十九对视了一眼。柴十九苦笑着摇了一下头,很识趣的退到了外间。
“云善,你怎么来了?”
狄咏一边说,一边撑起手臂欲要起床。
他的病是假的,可是实实在在的用了药才成了这个样子的,否则怎能瞒过太医院那些御院的眼?因此此时体质虚弱,并不假。
而这虚弱的声音听在八娘耳中,心里的痛立时把那满腔的委屈与怒火掩了下去,忙冲至床前,扶了他:“都病成这样了,还呈强。你躺着,我……”
“别哭,别哭。”狄咏伸出去,一边擦着她脸上的泪,一边哄道。
他不说也还罢了,这一说,父亲去世的悲伤,与他无缘的绝望,听到他病重,自己却成了全城最后一个知道实情的那种委屈,还有那种象是要淹没了自己一般的思念,此时都一齐涌了上来,忍不住就伏在狄咏的怀中,呜呜的哭了起来。
因着怕外面的人听到,又不敢大声,双肩一耸一耸的。狄咏又是心疼又是无法,也不敢再说什么别哭的话,只拿手不停的抚着她的背。
哭了好久,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狄咏叹了口气,道:“云善,别哭了,你这样哭,我怎么舍得?你放心我死不了。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会……”
一个人面对死亡,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流逝去无能为力,对生的眷恋,放不下自己爱着的那些人,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让自己坦然的面对死亡本身,这些,她都经历过。
因为经历过,因为能体会,才更加心疼。
“我相信你,我也不会让你丢下我的,若是没有你,我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阿咏,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
“傻丫头,你先听我说。”狄咏抚着怀中人的头发,柔声道。
他是曾经想瞒着她,不愿意让她为自己担心,更不愿意她经历失望。可是她这么伤心难过,他又怎舍得让她再受煎熬?
“我的病,是药物所致,并不是真的病了,所以不会有事的。只是这一段时间而已。”
这,这是什么意思?
八娘抬起脸,看着狄咏。
因才哭过,眼睛红红的,带着泪水,湿漉漉的象是只幼小可怜的小兔子般。又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还有掩不住的惊喜。
他见过她开心的喜的时候,不好意思的时候,一脸无辜的时候,还有窘迫的不知所措的时候,却没有见过她眼泪汪汪带着这么丰富而复杂的表情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由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柔声道:“我的意思是,我这病是装的。”
装的?
难道不知道她听了会伤心会难过?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父亲去世,这些日子真是她最难的时候,如何再承受这样的打击?或者他是不信任他?所以连这样的事情都瞒着自己?又或者,是他根本不在乎她的感受?
这个混蛋。
八娘呼一下,从他怀中起了身,瞪着眼的样子,象是一头要发怒的小兽,狄咏这才悲剧的发现,对,他还没有看到过她真正生气的样子。
“云善,你听我说……”
“不听。”她利落的就要起身,离这个人越远越好,她巴巴的一晚上没有睡着,她巴巴的跑去求柴十九,她巴巴的跑来看他,巴巴的在他面前哭成这样,结果竟然成了一个笑话。
还有柴十九应该是知情的,肯定是的,可一样什么都不告诉她。
狄咏一把把她拉进怀里。
八娘挣扎,狄咏身体是真的虚弱,眼看着就要被她挣了开去,心中一急,又刚好被把她的头磕着了下巴,不由半真半假的痛的叫出了声。
“哎呀。”
“我……伤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疼不疼?”
两个人一个伸手去摸对方的脸,一个伸手去摸对方的头。
“云善,别与我生气,我只是担心事情不成,会让你失望。我本来想用病重为由,逼着福宁王府能退亲的,可却没有想到官家执意不松口。”
原来真的是为了退婚,可什么叫不让她失望?这些都不是理由。难道不知道她听到他病重会心焦会难过吗?
八娘第一次意识到,也许错的不是狄咏,而是自己。
这一段感情,其实一直是狄咏一个人在努力。
自己坐享其成。一遇到困难,便以没有可能而退缩,把所有的难题都留给他一个人。觉得能在一起就在一起,不能在一起,自己就当理智的割舍。
说好听是洒脱,说难听点,其实是自私。因为想保护自己,所以在困难面前,就收回自己的心。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责怪他?
“对不起。”因为自己,他虽说是装的病,可是她不是看不出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可是自己竟然还冲他发火。无论遇上什么,她不是应该站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努力吗?
“傻丫头,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狄咏揉了揉她的头,“我不该瞒着你让你担心,刚才看到你那么难过,我舍不得,只好说出来,早知道就不该瞒着你的。只是这事一旦泄露,便是欺君之罪,我怕你知道后会连累你。”
“你才傻,说什么连累,你这样还不是为了我。”八娘抚着他的脸,认真道,“以后,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独自努力的。我虽然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也会和你站在一起。”
默了一下,八娘又道:“只是,以后别再伤害自己的身体了。”
“好,这病,其实也不必再装下去了。”狄咏把她拥进怀中,因他一直躺在,这会儿倒象是八娘伏在他的身上。
虽然也意识到了这个姿势实在有些尴尬,可他的身体暖暖的,让她贪恋着,不愿意松开。
“是因为官家松口了?”八娘问道,随即又摇了摇头,若是,柴十九不会一点不象她透露。
果然,狄咏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我拖了这么些天,官家也没有同意福宁王府的请求,我这么再装下去,也没有意义。只得再想别的办法了。总归婚期到了,我这样子如何成亲?不管是我们家,还是福宁王府,肯定都会把婚期后延的,我们还有时间另作打算。而且我听说,北辽最近有异动,且动作还不小,若是两边真的开战,我刚好这会儿就慢慢好起来,如今朝中能领兵作战的人并不多,我爹既任了枢密史一职,就不可能再领兵作战,我到时候自请领兵,想来官家是会同意的,如此,成亲一事,自然就得往后再拖了。总归你也要守三年的孝,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谋划,再说,假如真起战事,我若是能在军中立功,回京后自会有封赏。到时候我别的不要,只要官家同意我与清河退婚,想来,官家总能应的。”
管理与军权是分开的,狄相位虽高,于军事上,却只有武将的调动任免权,而没有实实在在的兵权。官家能让狄相做到枢密史的位置,也是为了收权,自然不可能再让他领兵作战。
“那要是不应,又怎么办?”
“怎么办呢?大不了我剃度了做和尚去,总归除了你别我不娶就是了。”狄咏笑道。
挺严肃的话题,他说要去做和尚,八娘也破涕而笑:“那也不许,你做和尚了,我难道要去做尼姑不成?”
狄咏很不厚道的想象了一下她剃着小光头的样子,也闷笑出声。
第三百零五章节 赫有名的王介甫
旋即又一本正经道:“那可不成,我喜欢看你漂漂亮亮的样子。”
“不漂亮,就不喜欢了?”
若是比美,这个男人能甩自己八条街去,八娘佯装生气的嗔道。
“喜欢,不管你怎样,在我眼里都是好看的。只是,”狄咏揉了揉她一头浓如水澡般的青丝,“只是我喜欢你漂漂亮亮快快乐乐的样子。”
“阿咏,”八娘幸福的叹了口气,伏在他的怀中,默了默,才道,“我很想你。”
“我知道,我也是。”狄咏紧紧拥了拥她,“你怎么变这么瘦?别为我担心,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不能倍着你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将来,都由我照顾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点苦。曾伯父故去,你一定很伤心吧?可是你现在这样子,伯父在天之灵,看到也会心疼的。云善,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每次想到你笑的样子,便觉得再长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我以后会开开心心的。阿咏,你也答应我,以后不准再让我乱担心。”
“好。”
两人正情浓时,听到外面柴十九的一声咳嗽,八娘不好意思的起了身,狄咏却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拖到怀中,猝不及防的吻了下去,只到柴十九的第二声咳嗽声响起,两人才分开。
八娘的脸红的似要滴血,偏眼中亮的惊人。狄咏才一松开,便慌慌张张的跳了开去,狄咏笑看着她,眼中光华流转,八娘被他看的一转身,就要出门,狄咏这才带着叹息一般,柔声道:“帮我把十九郎请进来,我有事想与他商议。”
“好,”见他们有正事要说,心里原先的那点子被他戏弄的不满也散了开去,“我到外面等你们说完话。”
待把柴十九请进内屋里,自己退到外间,八娘的手才不知觉的抚上自己的唇,嘴角不由上翘。
八娘不知道两人在里面议了些什么,半响,柴十九方走了出来,八娘打量了他一眼,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可却实在什么也没瞧出来,就听柴十九道:“我们该回去了,你进去与阿咏告一下别,咱们就走。”
这,就要走了?
八娘心中念念不舍,可也知道肯定是要回去的,转而一想,阿咏不是说这病也不用再装下去的么?这病是要慢慢好起来的,兴许以后也能见面的。只是再想到他为何不必再装病了,又不免担心。
举步进了屋,狄咏倚在床上正看着她。见八娘进来,招手上八娘去了床上,待她在床沿上坐下,才执了她的手,笑道:“回去后别胡思乱想,等我。”
他的笑容,似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八娘点头嗯了一声:“你也要小心些。”
狄咏把她揽入怀中,抱了一下,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便放开了她:“回去吧。”
“好。”
嘴里应着好,人却没动。
狄咏就觉得她盯着时候看的时候,一双眸子,亮若星辰,能看到自己在她眸中的倒影。
“我会抽空去看你,别担心。”怕她不放心,狄咏又加了一句。
八娘却飞快的府下身,以他唇上飞快的亲了一下,便迅速的起了身,回头笑道:“那我走了。”
这丫头。
她的味道,他是早尝过的,只是由他主动,还是第一次,又再次看到她调皮的样子,心里一时柔软异常,贪恋的看着她消失在门口,犹未回过神来。
八娘这才叫了院外的丫鬟来照顾狄咏,自己则随着柴十九出了院,狄咨其实一直不远处的亭中守着的,听到柴十九要离开,忙迎了过来。
柴十九笑道:“我看今日阿咏的精神还好,想是病有了起色,回头再叫吴御医来瞧瞧,我倒是认识个外面的大夫,医术极好的,只因喜欢自在,因此名声不显,前几天听闻他来了京城,回头我也请了他过来给二郎看看,兴许能有有办法医好阿咏的病。”
这原就是为了将来狄咏病好留的后手,只不过现在提前用了。那人确实医术不错,也如柴十九所言,因喜欢自在,才名声不显的,不过太医院里的御医,总有人知晓那人的名声,到时候由他治好狄咏,倒也不奇怪。
狄咨可不知道自家二郎的病是作的假,柴十九推荐的人,总不会差,再说就是治不好,那也不能再坏了,有这个机会试一试,自然高兴,忙给柴十九长辑作谢。
柴十九道:“狄大人不必多礼,我与二郎虽身份有别,却是情同手足。寻个大夫而已,予我不过举手之劳,只要能治好阿咏的病,别说寻个大夫欠份人情,就是再多的代价,只要他能好,能力范围之内,我都是愿意付。”
两人出了狄家,许十三还在郡王府等着,八娘又陪着柴十九回了逸郡王府,等换回衣衫,这才与许十三一道回了家。
去时还满心忧愁,回来时,一直黯然无光的一双眼,却明亮如初。
许十三瞧了她这些日子的样子,自是担心,再看她现在的样子,也不禁长舒了口气。她能打起精神来最好,等八娘上了马车,许十三在前面驾着车,到了无人处,才问道:“狄二公子还好吧?”
“说是病情已有起色了,逸郡王又寻了个医术极高的大夫,明日就能为他诊治,想来会有希望能好起来。”
难怪八娘的心情轻松了些。许十三听了也很高兴。
回到家,八娘才觉得累极。
老实说这些日子她一直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有时候人的心,是阴霾遍地还是充满阳光,只在于自己在乎的事情罢了。
父亲去逝,她十分伤心,再加上即使她不愿意去想却又无法不去想的无望的婚事,还有整以暗暗流泪的母亲,她真的觉得生活一下子变得沉暗不堪。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撑下去。
可是从狄府里出来,曾经面对生活的那种勇气似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秋日艳阳高照,那种好久没有过的明亮心情,让她对自己的生活,重又充满了希望。
没有人的一生是完全顺遂的。遇到困难,就打败它,即使打不败,也不要给自己机会在回首时,因为自己的懦弱和不作为而后悔。
八娘握了握拳。暗暗对自己说了一句韩剧里最喜欢用的台词:加油加油加油!
昨夜差不多一夜未睡,今日又情绪大起大落了一天,说不疲累是假的,可因为对生活有了信心,似乎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跃跃欲试。
八娘不放心娘亲朱氏,便去了听荷院。想服侍朱氏用完晚膳后再回去休息。
入了听荷院,才见到晁文柔正与她娘朱氏在说话。
八娘上前行了礼,朱氏让她坐了才道:“怎么一脸的疲色?生意上的事情虽忙,也别逞强了。若是累了,就回自己院里休息,我这里有你二嫂照年着呢。”
作坊和铺子遇上的事情,连她都差一点被瞒着,家里人自然是不敢让朱氏知道的。
“是啊八娘,我看你这一向脸色可不太好,还当注意些自己的身体,你若病了,娘怎么办?”晁文柔也柔声劝道。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看见八娘,总感觉她与最近这些日子的状态有点不一样了。
直到八娘笑着说了句“无妨,今天确实有些儿累,等服侍娘吃了饭,我就去睡。”时,见她脸上的笑并不似平时的强作欢颜,且那双明亮而精神的眼,似又如从前一般充满了希望与活力,晁文柔才觉得八娘今儿确实是与平时不同。
兴许是在外面遇上了好的事情?又或者,去了趟逸郡王府,得到了狄咏病情好转的好消息?
见她高兴的样子,晁文柔心情也开朗了些,要不然这一大家子忙的忙,病的病,实在也太压抑了些。这些日子若非二郎体贴,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呢。
想到曾子固,晁文柔一时失神,脸上却浮上了红晕。
“二嫂?”
“咳,”晁文柔被八娘唤的醒过神来,忙咳了一声掩饰,“总归这会儿还没有到饭点,大哥和你二哥都说今儿要迟些回来吃饭,听说是七姑奶奶的大伯兄调到京城来了,大哥和你二哥他们前去拜访,我正与娘说这事儿呢,你二哥说,兴许会把人请家里来吃饭。”
王介甫?王安石?
八娘愕然。
虽说时空已变,但看二哥的老师欧阳永叔,还有她的义父蔡君谟,以及大名顶顶的范希文,还有包青天包希仁,都未曾因为时空的变异,而掩住风华,八娘觉得这王介甫既来了京城,就算现在的大宋有历史上的那个北宋已经有了本质上的不同,可任何朝代,都存在些共有的政治弊病,只怕这位与她家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的王介甫,必也将会在京城做出一翻大事来。
说起来王介甫不仅是七姐的大伯兄,其实和二哥的外家,又都是金溪拓岗的吴家,就算没有七姐的关系,王介甫来京城,请到自己家里来作客也是应该的。
因是历史上的名人,且陆十七也说过,这位王介甫当就是那曾引起北宋中期以后朝庭一片血雨腥风的著名的变革名臣,文学名家的王安石,八娘不禁期待起来。不知道这个真人版的王介甫,会是个什么样子,是否如历史记载上一样,是个不修边幅,刚愎自用,却又一心以天下为已任的人。
这个人的历史功过实在不好评价,不过那也不是八娘考虑的,对于现在的她而言,如今的王介甫,只是自己家的亲戚而已。因听说王介甫可能来,八娘倒想起他的弟弟,自己的七姐夫,温润而儒雅的王平甫来。
“既是有客来,咱们家的厨娘做的菜又偏北方口味,我看不如这样,今天就由我来做菜吧。”
“那怎么行?八妹看着就极累的样子,可别强撑着,实在不行,咱们去酒楼或是饭庄里,叫桌席面来就是了。”
八娘笑道:“不要紧,总归这会儿还早,不如二嫂吩咐厨房里去准备些菜,你这里陪着娘,我就在娘那屋外间的榻上躺一会儿,等到了时辰,二嫂叫我起来就是了。总归要用的东西,厨房里都会准备上的,我不过动动手罢了。”
晁文柔见她执意如此,也不好再劝,便让她先歇着去了。
到了黄昏时,曾子晔和曾子固两兄弟果然领了王介甫过来。听到丫鬟过来禀报,见也到了要准备晚膳的时候,晁文柔让丫鬟叫了八娘起来。八娘也收拾好去了厅里,就见曾子晔兄弟二人领了王介甫过来拜见朱氏。
两下里见了礼,朱氏忙让兄弟几人都坐了。
八娘打量了一下王介甫,和曾子固差不多的年纪,八娘是知道他比自己二哥还要小两岁的,只是反看起来比二哥要大上一两岁,也比二哥略矮些。一身的白色儒服虽显旧,倒也干净,并不如记历史记载的那样,穿着身能见着油污的脏衣。八娘不禁想象了一下王介甫指甲藏垢,发髻不洗,衣服满是油污的样子,暗暗好笑。
想来这会儿的老王因还年轻,性格还没那么孤傲狷狂的原因吧。虽是笑着的时候,也显得严肃,五官有些王平甫的影子,只是大概因表情严肃的原因,通身上下,全无王平甫的那温润之气,让人一望之下,便觉得不可亲近。
朱氏问了他家中可好,王介甫入京之前,也是休了一个月的假回乡探亲了的,便笑道:“家中都好,因今日听子固兄说伯父去世,这才前来拜祭。”
虽说曾不疑的棂柩寄放在城外的寺庙中,但家中肯定也是设了灵位的。
提到去世的老爷,朱氏落了一翻泪,王介甫见朱氏哀伤,又见她怀着身孕,实在不宜作悲伤之态,便说起喜事来:“……有件喜事当要叫伯母知晓,想来伯母听了一定高兴,我来之前,二弟妹生了个儿子,母子平安,南丰那边已早送了信去,原本京城这边也是要早些送信来的,只是因我刚好要来京就职,这才让我一道捎了过来。”
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了封信出来。
八娘上前接了,递到了朱氏的手上。
因当时南边并不知道父亲去世的消息,这信是七姐夫写的,信笺上还是写着“泰山大人”亲启几个字。
朱氏听到女儿生了儿子,自是意外的惊喜,当时来京城时,还没收到七娘怀孕的消息。再看到信笺上的几个字,不禁是悲喜交加,再度流下泪来。
待看了信,知道七娘母子平安,孩子一生下来就又胖又健康,心中的悲伤便淡了几分。又想着亲家的兄长在此,也不好一味难过,便擦了泪,笑道:“你是一人来京里的吧?”
“回伯母的话,因二弟妹才刚生产,祖母年老,家母身体又不适,内子还需操持家务,因此并未跟来。”
“那你如今是住在哪里?”
“暂时在客栈里住着,已托了牙行里寻合适的宅子了。”
朱氏想了一下便道:“客栈住着不方便,既吵闹,也吃不好。合适的宅子也不是一时就能寻着的,再说京城便是一柴一米,都是贵的,我看你若是不在意,就住在咱们家吧,虽说不在内城,但胜在这里往内城里去也便利的很,到时候或买或租匹代步的马或驴子,你前往官署也方便。你也能不必为日常琐事烦扰。咱们家别的倒没什么,胜在这宅子幽静,吃食上头,也能合心些。”
“不麻烦伯母了,侄儿听说子晔兄和子固兄两位兄长即将扶先伯父的灵柩回乡,家里本就忙乱,且尽是女眷,您如今又病着,侄儿又怎好再添麻烦。”
“无妨,子阜子景还有四郎子进都留在京城里。到时候就把东跨院他们兄弟住的东厢房给收拾出来你住吧,那屋子阳光很好,也安静,你也刚好也好指导他们兄弟读书。院里也尽有专门服侍的丫鬟和婆子,万事上头不要你们操心,你只管安心公事则可。再则咱们两家几代姻亲,客气也不在这上头。等你媳妇过来时,你再寻了合适的宅子搬出去不迟。”
王介甫见朱氏说的诚恳,且他与子固乃是知交,原被请来就是要住两天好好一处说话的,子固又刚丧父,正是需要人安慰开解的时候。
住就住下吧。就算曾子晔几兄弟回南丰,总归还有子阜他们几兄弟,也不算不方便。等以后寻了合适的宅子,再搬也不迟。这么一想,也就笑着允了。
他们这边说话,八娘告辞去了厨房里。
王介甫陪着朱氏说了会儿话,朱氏也怕他陪自己一个妇人家说话不自在,自让他们兄弟回前院里聊去了。
八娘去了厨房里,客人也去了前正院里,晁文柔不好让八娘一人忙,叫了秋蔚和五月过来服侍着朱氏,自己随后也去了厨房。
因王介甫答应要住下,曾子晔便打发了许十三去了客栈里,寻了王介甫的随从,与客栈里结清了宿资,拿了行李回来安置。如此王介甫这位大宋未来赫赫有名的人物,就在曾家住了下来。每日里除了公事,与曾子晔曾子固几人只管谈学论道,品评时事不提。
八娘作坊被烧的事情,因动静太大,曾家几兄弟是一早就知道的。曾子晔和曾子固嘴上虽没说什么,暗地里却是托了关系查访解决,尤其是铺子被封的事情。他们兄弟二人倒还没什么,五郎原就是个霸王性子,知道了岂有不气的?因此这一向,常打着去寻陆十七的名义,往外跑的多。
八娘既是知道了作坊和铺子里的事情,也不会再放手不管,每日里都要去作坊里与刘二郎和乔哥儿商议,经过这么些日子,漆坊已腾了一半地儿出来安置木器坊,且经过修膳,如今两处作坊,也都开始正常生产了。八娘和刘二郎与乔哥儿商议的,是重建木器坊的事情。
除了建作坊的事情,从前没有放在心上的作坊的安全问题,也被重视起来。白天还好些,晚间却是留了专门的值守,轮值巡视。生怕再出事儿,她可真折腾不起了。
第三百零六章节 遮风挡雨
作坊的事情斩定,铺子能否再度开业,却不是她如今能决定的。可坐以待毙也不是她的作风。
只是现在没有头绪,也不能轻举妄动。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不过在等待的过程里,八娘也想了一下以后铺子将如何经营的问题。
以前她是想安步就班,京城她没有根基,且天子脚下,权贵多如牛毛,她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因此京城喜来登开业,一直都是打开门做生意,不显山不露水,希望能以渐进的办法,打开局面。可现在已然被人惦记上了,且给了她一下几乎致命的下马威,再想以渗透的方式来做京城的生意,显然是不行。
既是柴十九说了铺子的问题,由他按排人去解决,八娘信任他,只能等。从柴十九偶露的一言半语中,她也在猜测赵哲和柴十九,或者说是定南侯府与柴十九的关系。徜若这两人原就是一路的话,那么赵哲自然会帮她。即便不是一路的,赵哲既能把铺子租给她,且还承诺了这回的事情他会帮忙,就算事情的原因无法查个水落石出,自少也会帮她解决眼前的困难。
既然是只能等,那就等。不过在这等待的过程中,八娘也一直在想以后要走的路。
找个能帮得上忙的后台,自然便利,可不能什么事情都依靠别人,即便是柴十九,八娘一样无法全部信任。人与人的关系,最牢靠的,永远都是利益的结盟,只要付得起代价,利益才是最不易被破坏的纽带。
她有什么可以被别人利用的呢?有被人利用的价值,才能站得住脚。想到这个,八娘不由苦笑。
赵哲为什么会把铺子租给她,不会是不是因为柴十九的关系,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自己这方,有可利用的价值罢了。
因想清楚了这一点,反更淡定下来。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不管是柴十九还是赵哲那边,消息尚未未传来,倒是大哥曾子晔过来寻她说话。彼时八娘正在静静的为着画册做准备。她已经想好了,循序渐进的路显然已经不适合喜来登。再次开业,她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喜来登铺子打造成京城首曲一指的木器铺。到时候就算再有人想对付喜来登,也必投鼠忌器。何况就算不靠逸郡王府和赵哲,她手上也不是完全没有依仗的。
如今不过是不知道幕后真正的黑手是谁罢了。
尚若是在铺子被封这件事情本身上做文章,也不是没有让开封府衙让步的可能的。只是这里要用到自己家的名声,义父的关系,还有二哥老师的影响力,八娘暂时不想那么做而已。
虽说做生意以和为贵,可倘若真把她逼到那一步,生意都做不成了,她没有了顾忌,也不怕鱼死网破,她自己的生意做不了,也一定要咬对方一口肉下来,也好叫人知道他南丰曾家的曾八娘,不是那么可欺的。
她现在正在准备绘制的一套画册,是集后世明清艺术巅峰之作的一些经典的家具的款式,再经过自己的加工,到时候不怕打不响名声,何况喜来登木器铺,在大宋国南北各地,早就名声在外了。八娘甚至开始计划起,要给大内皇宫供货的主意,一旦成为皇商,别人想找她麻烦,只怕也要惦量上三分。
且她相信,凭自己那集了几世家具精粹的家具专业知识,真有供皇室家什的打算,并非不可实现的。相反,她若有心为之,这件事情一点也不难。
正在专心致志的提笔作画,曾子晔进了门,一边服侍着的小福忙福了福身:“见过大爷。”
八娘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就见曾子晔正看着长案上她铺了一排的画稿,便放下手中的笔,笑道:“大哥怎么有空过来?”
一边说,一边请曾子晔在坐了。
看着晨光里早已长的亭亭玉立的小八妹,曾子晔不由感概。
几年前,还不过是个又瘦又小的,见到自己只会甜甜的笑叫着大哥哥的又调皮又粘人的小丫头罢了,几年时间,严然已经出落的清秀可人,虽不能说多美丽,可曾子晔相信,这样的小八妹,放到哪里,都不逊色。
“我来是有事要与八妹说。”
八娘示意小福倒了茶,又请自端着递到了曾子晔手上:“哥哥有事只管叫人来吩咐就是了,还自己巴巴跑来。”
毕竟曾子晔大了自己许多,虽也疼他,但长兄如父,八娘虽敬重曾子晔,可年龄差了好多,她可不相信曾子晔会没事只过来寻她说笑。
谁知曾子晔接了茶,喝了一口,反笑道:“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自己小妹了。还是嫌大哥烦,不屑得与大哥说话?”
“大哥真是,我哪里敢有这样的想法。”八娘嗔了曾子晔一眼,“这话要是叫大嫂听到,回头回了南丰,可不是要叫要大嫂子又要骂我?”
“你大嫂会骂你?她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呢。”曾子晔笑着摇头,“倒是有事要与你说。”
“嗯,大哥说吧,善儿听着呢。”
“你铺子被封的事情,你二哥已经帮你解决了,今儿我与他一道去了开封府衙,已是解了封,明日就能开门营业了。”
八娘露出诧异之色来,这件事情,之前大哥和二哥可从示提过一句。
一时眼中酸涩。
生意上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寻兄长们帮过忙,在她心里,哥哥们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就算是,为着父亲的期望,还有兄长们自己的抱负,她也不会拿这些琐事去烦他们。这几年里,也只曾子晔在她实在没有人手帮忙的时候,帮她负责过买地和筹建作坊的事情罢了。潜意识里,她一直怕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耽搁哥哥们的功名路。
她希望自己能为家人提供最好的物质条件,解决家人的后顾之忧,而非是成为哥哥们的负担和拌脚石。
可她却忘了,她是曾家的女儿,她这些哥哥们平时虽说不擦手她生意上的事情,可却是她的依仗,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屋檐,又怎可能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真的不闻不问?
“这,”她又是意外,又是感动,“哥哥你们是怎么办到的?会不会对咱们家的声誉有什么影响?”
即便到了现在,这丫头还是最关心他们兄弟几个的声誉。曾子晔不由伸出了手,揉了揉八娘的头,虽说八娘是他的妹妹,可妻子吴氏向来是当着女儿一般疼爱的,她比自家儿子觉儿,也不过就大了不到一岁罢了。
叹了口气,方道:“没有,你二哥只是去了开封府衙,说明了喜来登是咱们家的铺子,就算手续不齐,但绝不会做出瞒报税额的事情,且拿了你往年行义举的事情一一证明,这才让税监答应解了封印。不过生意上的事情我和你二哥不懂,听说铺子的手续并不齐备,还当要在短时间内办了的好。你二哥因有事未回,我便先回来与你说明,省你忧心。至于铺子的开业所应办齐的手续,你二哥也说了,你把缺的东西明日交由他,他去帮你办。”
曾子固在仕林中名声显赫,平时自然没有什么,真遇上事情,却是有用的。
至少府衙里的承事官,绝对不敢随便忽悠,本来查封喜来登,就不合常情,瞒报税额,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就算瞒报,也不至于到了要封铺子这一步。这背后虽有黑手相推,但若曾家认真计较起来,府衙承办这件事情的监税官,也绝对落不了好。这也是这些人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却挑在父亲去世,曾家正乱的时候下手的主要原因,不就是图着那时候,自己家里无暇顾及么?
这其中的漏洞,她不是不清楚。之所以一直不急着解决这件事情,是因为铺子早开几日和迟开几日,不是件重要的事情,她想由着柴十九和赵哲,解决这件事情背后推波助澜的人,绝了后患再开业而已。
大哥虽是什么也没有提,只告诉她铺子能开业了,可八娘相信大哥和二哥在找到府衙之前,一定是做了不少工作的。所以才能这样顺利。
又想到曾子晔提到的在监税面前说的她历年所做的义举之世,八娘不莞尔。
说起来,这些年她于慈善上头花的钱可不少。设了孤寡院,建了义学,荒年时支持当时县衙,给灾世们捐款捐物,在江南路,提到曾家,没有人不说是义善之家的,曾家能不惜砸下去那么多钱来买个好名声,又岂会真的在意一个刚刚开业的铺子的那一点赋税?
若当真拿这个来说事,打起官司来,以瞒报税额为借口下令查封喜来登铺子的监税官,只怕是难咎其职。
“谢谢大哥和二哥。”
“谢什么?这些原本就应该是我们的事情。你呀,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情,都要和哥哥们商议,难不成在你心里,哥哥们都是做摆设的不成?”
“善儿没有这样想。”
“傻孩子,生意上的事情,哥哥们自是不如你,可若是遇上这些事情,又岂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能解决的?哥哥们虽然不济,但又岂能吃你让人欺负?”曾子晔板了脸道,“铺子的事情是解决了,不过这件事情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的。你二哥出面,且还特意拿了名贴,拜见了包大人,到时候也会把这件事情与包大人提上一提的。包大人为官清正,便是皇亲贵胄,犯了法,他一样能以律法办理,只要咱们自己不叫人挑出错来,至少明面儿上,没有人再能与咱们家的作坊铺子为难。至于两处作坊被烧的事情,你二哥也出面要交开封府衙办理了。”
二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可一点也不低调,显然是要拿着自己在仕林中的影响力,去逼着开府封衙不能老敷衍了事。再大张放鼓的拜访包希仁一下,下面肯体办事的胥吏们,再想徇私,也得考虑考虑,能不能在包大人的眼包子底下做动作才对。
八娘笑道:“八娘知道错了,以后再遇上事情,一定会先与哥哥们商议的。”心下却暗自惭愧,她总怕麻烦家人,可他们是他的家人,既是家人,又何来麻烦?说到底,他们做什么,自己做什么,不都是为着这个家能更好更强么?
前世……
想到自己前世在病床上那么久,她那几个哥哥姐姐也没去看过她几眼,再反观现在,不是不唏嘘的。
前世是前世,今世是今世。
虽说二哥高调的给了开封府衙压力,但八娘也知道作坊被烧之事,明面儿上最后的结果基本上会不了了之,不过由此,至少短时间之内,她的生意应该是相对安全的。有这些时间缓冲,她也会借势力求站稳,绝不能再如现在这般,让自己处在被人打压,却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一切只能依靠别人的尴尬境地了。
八娘又问起何时返乡之事。
曾子晔道:“过两天就是中秋了,我和你二哥中秋一过,便扶父亲的棂柩回南丰,只是母亲就要耐你照顾了。到时候子阜子简还有子景都留下来,你五哥也留下,老四和我们一道回去。因怕你生意忙,母亲又需要人照顾,你二嫂这回也不回去了,就暂时留在京城,照顾你们。”
说起来二嫂自嫁到自己家,也不过才两三个月而已。却遭遇了这么多的事情,且又要与二哥分开。但是现在因着母亲却实需要人照顾,她又没有办法把时间都用在内宅里,只能辛苦二嫂了。想起这些,对晁文柔不免愧疚。
曾子晔笑道:“好了,这事儿是有些对不住子固和你二嫂,不过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母亲现在的身体哪里再能旅途劳顿?把她们留在京城也没有办法的办法。再说你现在也一时走不开,总不好叫你一人待在京城里。等回了乡,就让你四哥和四嫂过来,照顾母亲吧。”
“既是这样,我看不如叫五哥回去,留下四哥吧。五嫂子最近也差不多要生了吧?我看五哥心里肯定是惦记着的。回头叫四嫂来京城,一时能和四哥团圆,二来也好帮着二嫂料理家务。”
算算日子,武三娘差不多应该就是七八月里的预产期,说不定这会儿已经生了呢。
曾子晔一想也是,他和二郎的意思,原也是想让老四留下来的,毕竟四郎性子,可是要比五郎稳重的多,若是家里真有什么事儿,处理起来也比五郎要叫人放心。
其实八娘之所以说出这翻话,一来是因为确实想着武三娘快要生产了,女人刚有了孩子,哪有不知道丈夫在身边的?二来是她听许十三说,最近五郎为着她铺子的事情频繁去找陆十七,陆十七两世为人,她自然是放心的,可自己五哥那冲动的性子,她却不放心。与其怕大哥二哥他们走了没有人压制他,真出了事情,还不如现在就让他打包叫大哥二哥带回南丰呢。
因着守孝,这个中秋不过一家人守在家中吃个团圆饭罢了。过了中秋,一应行李都打点好了,且也顾好了船只,曾子晔兄弟几人踏上了返乡的行程。
铺子重新开业,八娘却是把乔哥儿从漆坊里调了过来,干脆把铺子交给了乔哥儿打理。
之前几件事情的处理,八娘觉得乔哥儿于经商上头,实在是个极有天赋之人。他既已无仕途之念,且又有能力,她最缺的,就是管理人才,自然不会放过乔俊生了。
漆坊一直是赖泰瑞祥和喜来登两家铺子而生存,并不存在生意上的事情,乔哥儿再忙,需要管的也不过是生产而已,八娘直接让他做了京城喜来登的大掌柜,乔俊生先是意外,后来要拒绝,开头他不过是因为八娘家中无法顾及,纯属友情帮忙而已,真把铺子交给他,他哪里好接。
八娘却是一通好劝:“乔哥儿难道真的愿意一辈子只在作坊中打转么?经商虽说无法与出仕相提并论,但要说起对国家的作用,却未必比出仕差,同样是造福百姓的事情,乔哥儿可别小看经商一途。我既向乔哥儿提出邀请,自然是因为你有这个本事。难道乔哥儿你就不想做一翻事业出来?”
乔俊生自然不是因为轻视商人才拒绝的,他只是觉得自己家已经受了八娘极多的恩惠,若是事情办不好,岂不是连累了八娘?再说他之前并未真正接触过生意上的事情,这些日子处理事情,虽有苍耳和刘二郎两人相助,他也感觉到十分吃力。因此才不敢应下的。
八娘见他犹豫,便把商业对社会流通的作用对乔俊生详细的说了一通。且以乔俊生不甘人下的性格,有这样的一个大舞台给他施展,八娘想信他一定会动心。
说了半天话,乔俊生已然心动。
作坊是死的,需要的不过就是每日按步就班。
而行商一途,却可以为他打开一面广阔的世界,叫他如何不动心?
八娘也不欲逼他,给了他几日的时间考虑。
乔俊生也没有叫她失望。第二天便决定接受八娘给他的挑战了。
有了乔俊生接手铺子上的事情,八娘轻松了很多。那套她精心准备出来的画册,一共有十二套家什,都是精品之中的精品,也都交由木器坊里开始打制,八娘尤其跟刘二郎强调,这批货,无论如何,都要力求做到最完美的程度。
原先她打算润物细无声的占领京城的家什市场,可是经过前一段的危机,她决心改变策略。既然是被人惦记上了,那她也不必在韬光养晦,相反,她要一鸣惊人。
第三百零七章节 挑明
她打算这十二套家具全部做出来后,开个展览会,到时候也不必请多少人,利用现有的人脉关系,想办法把京城代表流行风尚的几府贵夫人请到就可以了。由她们来推动自己的生意,只会事半而功倍。
在这之前,她需要办的事情也不少,一,要把所有需要装饰的东西全部准备到位,所有的图纸,也是由她自己一手绘出图样,然后捎回南丰,让六娘的绣坊里精心绣制。二,由陆长安帮她在泉州收罗珍奇的工艺品到时候用于展厅装点。三,给林昭庆去信,让他帮着购置大量的玻璃回来。到时候用于展厅的装修。
她相信自己到了明年,她的展会一旦开展,势必会引起一阵新经典家装风潮,而她,无疑就是那个引领京城家装风潮的第一人。
这些事情,都急不得,不过她把时间定在了明年秋时,所以可准备的时间足够,在这一年的准备期里,她可以事无巨细的,一一做到完美的状态。
曾子晔兄弟离京后,八娘的生活也逐渐清闲起来,生意上的事情由乔哥儿全权负责,反是她,除了去作坊里转转,大多时间窝在家中,并不出门,而是精心设计起她的展会来。
展会的地点,也并不是定在位于虹桥的铺子中,而是定在她居于城外的作坊那里。
在建新作坊的时候,她顺便设计了一个园林式的大宅院,反正那里地方大,不愁没有地方。
而京城每天春秋两季,正是京中贵妇,富室小姐还有文人雅士们最喜欢出游的时候,大宋人最喜欢的,除了郊外的自然风光,莫过于园林,否则那四大名院也不至于如此出名了。而她要建的这处宅院,既有自然风光,也有园林景致,相得彰益,不怕不吸引人。
计划建的那处根本目的用于展示家具的宅院,除了家具的展示外,自然还有茶道表演,园林景致,名品花卉等吸引人之处。如此,准备的时间就得长了,所以她才会定在来年的秋时。
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且姑不提,只说官家最终没有让福宁王府和狄家解除婚约,只是婚期确定了后延,不过因着福宁亲王和王妃依旧想解除婚约,所以并没有确定最终的婚期。
而城中也果然传出了狄咏身体渐渐好转的消息。
只是这么一来,因着福宁王府之前明确的传出了想退婚的意思,狄家自然也就对这门亲事没有了期待,不管是狄相还是狄夫人,都对这门亲事缄口不言,大有官家不开口相催,狄家也只当这门亲事不存在的意思。
其实狄家人的心思也能理解。虽说与皇室结亲,是件荣耀的事情,但既然女方家不愿意,娶个门弟高贵的媳妇回来,非但不能享儿媳妇的福,还得当神一般的供着,狄夫人原本就不大情愿。何况那清河公主孤傲的名声在外。自是担心到时候真娶了尊神回来,她这婆婆不太好当。
狄夫人这样的态度,狄相原就因福宁王府在自己儿子生病时的态度而心生不满,再加上儿子也表示出对这门亲事的不满意,所以狄家一直沉默着,于外,一概不提狄咏的亲事。
狄大人内心,也是希望福宁王府能最后闹的官家同意解除婚约的,要知道狄家是武将,他虽贵为一院宰执,但因自己平民生出没有根基,这个宰相当的,实在很不容易,在朝庭中受到的排挤几乎无处不在,若不是官家对他绝对的信任,只怕位置早就不稳了。狄大人并非没有萌生过退意,可他是大宋国第一个以军奴的身份却走上万人景仰的相位的,他的存在,就是对那些寒门士子,或是贫困百姓们最好的激励,他是普通百姓,甚至是贱籍贱民们的希望,就象一块丰碑,他不想打破那些把他当作希望的人的梦想,惟有艰难的,在这个位置上强撑着。
可若是与曾家结了亲,儿子娶了曾家的女儿,以曾家书香名门的声誉,这门亲事对自己家,则是看则无益,实则能帮自己家在这满城权贵的汴京城站稳站好的重要润滑剂。
尤其是,那曾家八娘还是台谏蔡大人的义女。有了这层关系,至少言官们对自己的攻击不会如以前那么强势,而在文官们中间,也有了能够为自己说话的人。
当初与自己素无往来的蔡大人寻了机会同自己主动搭话,并表示出两家想结亲事的意思时,狄相便从这门姻亲中看到了希望,只可惜最终事不如人意,还是由着官家赐了与福宁王府的婚事。
如今眼见着与福宁王府的亲事有了解除的希望,狄相就算不敢明着努力,至少也会暗中支持儿子消极抵,制的。
有了父亲母亲的支持,狄咏的压力也小了些。
而北边北辽的动静也越闹越大,边关告急,天家原本就想做出一翻前人未有的事业。因此正计划着与北辽开战。狄咏想借要上战场,一为立功,二为给自己争取上几年时间,自然只能让自己的身休越来越好,否则拖着病体,官家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他去领军作战的。
且不说狄咏如何计划,只到八月末的时候,王介甫要辞行。
八娘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莫名其妙,他不是来京城就职的吗?这才多久,竟然就要另赴他地了?
晁文柔笑道:“我也是昨日回娘家时听我娘提起的,我爹说他性情耿狷,又有大才,如今范公病故,欧阳大人独木难支,虽说有你二哥大力举荐,欧阳大人也想留他在京城任职,可毕竟难以施展。官家倒让他升了大理评事的官阶,可不知为何,他自己执意请求外放,听说他自请去鄞州做个知县呢,这人,真不他是如何想的。”
听晁文柔这么说,八娘虽不知道王介甫自请外放的具体原因,也中大抵也能了解。王介甫不是一般人,心怀天下,雄才大略,二哥常说他有济世之能,何况八娘知道这个人非但博学多才,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文学家,且他还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法家,改革家。又岂会甘于在京中做个大理评事这不痛不痒的京官,而浪费自己的时间?
既是无法在现有的政治环境中,一展自己的抱负,请求外放,等待时机,也就不奇怪了。
王介甫要走,晁文柔自然得准备些要送他出行的东西,便向八娘讨起主意来。
八娘笑道:“他和二哥是好友,咱们家和王家又是几代姻亲,七姐姐还是他的弟媳,这关系自是近的很。二嫂也不必为难,王家虽非不富,可也不缺钱,我看现如今天气愈发凉了,二嫂只管准备些穿的吃的就成。另送些银钱,权作路资,不过也不必多,想来他也不会拒绝的。”
顿了一下,八娘又道:“二嫂,此人以后必定是个权倾朝野之人,他虽是二哥好友,又是我们家亲戚,也须得注意交好才是。非是我阿谀奉承,实在是咱们家几个兄长将来都势必会入朝为官,就算是亲戚,也未必就会走一条路,与他交好,总不是坏事。”
晁文柔吃惊道:“妹妹何出此言,怎说出这人以后会权倾朝野的话?”
“这……”八娘总不好说我知道历史吧,虽然历史是有改变,可这些名人基本上还是按着既定的轨迹在走,并无太大的出入。总之历史虽改变了,他们该出名的时候一样出名,别的不说,自己家的二哥,还有小九,将来可都是历史上顶顶有名的人物呢,小九尚不说,自己二哥的名气,可不就是如历史上记载的一般?
“不过就是我自己的揣测罢了,总之与人交好,总不会有错。”八娘笑道。
晁文柔虽没把她的话当一加事,可别说王介甫是自己家的亲戚,又与自己夫君是知已好友,就是一般的友人,也当客气气的把人送走。因此自去准备了一应仪资送了王介甫。
衣物吃食,王介甫自是不客气的收了,倒是银两并不肯受,还是朱氏挺着大肚子,以长辈的身份坚持让他收了,他这才勉强收下。
九月里,王介甫便拿着公文,带着一老一少两名仆从,去了任上。
王介甫一走,家里就只有子阜几个兄弟并四郎了,因要守孝,并不好出门结交学子,四处游玩,因此每日只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看书作文。偶或把文章投于余靖欧阳修等几个大儒指导,日子倒也平淡。
随着时间的消逝,朱氏原本丈夫逝世的悲伤也慢慢平复,再加上精心调理,身体也慢慢好了起来。八娘放下心,更是一门心思赴在了生意上。
除了在家陪着朱氏说话,帮着晁文柔料理家务,每天只在家中绘制图样,隔几天也会去趟城外的作坊里,看看生产情况,并了解一下作坊盖建的速度和质量。
直到九月中,离作坊失火铺子被查封,已过去了一个多月,逸郡王府才派了人过来柴喜过来与她说话。
柴喜虽是王府管事,却只是个小管事,并不打眼。派他来,倒也合适。
八娘让人把他请进书房里,又让小福叫了四郎过来作陪。柴喜虽是下人,但到底是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要有外人在场才好。
“柴管事有什么话,只管说吧,可否是逸郡王有什么吩咐?”八娘让柴喜坐了,这才开口。
柴喜笑道:“并无什么吩咐,郡王和郡王妃原想请八小姐去王府作客的,因是金秋,正是赏菊的好时候,只想着八小姐孝中,不便出行,这才派了小人来,给八小姐送几盆名菊来,也好平时闲暇时赏玩。又听说府上夫人身体微恙,另送了些补品过来,由小人代王爷和王妃,问候府上夫人。”
“有劳你家王爷和王妃了,还望柴管事回去后,帮我代为道谢。”
“这是自然,另外,”柴喜顿了一下,笑道,“郡王爷听说最近八小姐的同乡好友李雍公子在城外试种反季的蔬菜,闹的动静不小,昨儿在宫中,听敏郡王问起定南候爷,我们郡王这才知晓的。郡王说,冬季蔬菜可不易得,没想到李公子手中竟然还有这样惊世的农耕之技,王爷让小人与八小姐说一声,到了冬季,若真有春夏的果蔬,只怕也难购买,我们郡王想托了八小姐的关系,叫李家公子那边也能给咱们郡王府每日供些,若有珍贵的菜品,也愿意重金购买,十一月里,正是敏郡王府的老太妃六十大寿,敏郡王府自是什么都不缺的,若是能送些平日里见不着的果蔬过去,岂不是孝敬老太妃最好的贺礼?因此才找地吩咐了小人过来商议的。”
八娘默了一下,笑道:“你回去告诉逸郡王,他的话,我必定会照办的,我家和李家素有些交情,我与李公子也是极要好的朋友,这点事情,于别人或许未必能办到,李雍却必定要卖我这份脸面的。”
“那可太好了,”柴喜一笑,“我们郡王若是知道,必定高兴的很。郡王爷说了,只要八小姐能帮上这次的忙,以后,八小姐的生意,郡王爷也会照顾的。”
说完话,四郎送走了柴喜。回来见八娘正坐在那里沉思,不由问道:“柴正纯这是什么意思?十七郎与他也算相识,他不会不知道这反季种植的事情,实际上是由十七郎操控的吧?巴巴让管事的来说这翻话?你的生意他不是一直照顾着么?再说那蔬菜的事情,就算不与你说,只管派了他王府里的买办去寻李雍,李雍还有胆子不卖给他?何况这中间还有陆十七与柴正纯的交情在里面呢。”
八娘摇了摇头:“自然不是因着这个。”
四郎还要问,八娘却笑着推了他出去:“四哥也别问了,总归他要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赶紧回去看你的书吧,我这还有事情呢。”
四郎看了桌上她正画了一半的画,又见她不愿意说,也就笑着去了。
见四郎出了门,八娘这才回身坐下,想着柴喜的话。
既是点明是听了敏郡王在宫里问定南候的话,才过来说的,自然是告诉她,那处大棚种植基地,敏郡王府是看在眼中了,那处地确实是定南候府的地,敏郡王明着去问定南候,无外乎是表明态度,并为了警告定南候府罢了。
可定南候府又岂是好惹的?柴十九告诉自己,不过是让自己提醒李雍近来小心些而已。而最后说要照顾自己生意的话,就是告诉自己,敏郡王府既与定南候对上了,之前作坊和铺子出的事,九成是与敏郡王府有关的。
而定南候府那边,因着敏郡王急不可待的警告,既然两边已经对上了,以后也会对自己的铺子和作坊由暗中的保护,变成明着的支持的,毕竟自己无论是作坊的地,还是虹桥的铺子,用的可都是定南候府的产业。就是说出去,定南候为她解决麻烦生意上遇上的麻烦,都名正言顺。
如此一来,敏郡王府跳了出来,自己反可以松口气了。
八娘虽不知道这些日子赵哲和柴十九都做了什么,但不用想,这两人一定是暗中做了不少事情,把敏郡王府逼到了不惜把话挑明的地步。
且这两人,八成已经结成了同盟了。
想清楚后,八娘回自己的住处换了出门的衣衫,走出门,正是深秋午后的好天气,阳光格外明媚。
小福见她换了衣衫,一副要外同的样子,忙上前询问。
“去告诉许十三套车,就说我要出门一趟。”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出城,晚上未必赶得回来,你回头告诉二嫂一声。我先去看看夫人。”
小福得令,先去寻了许十三交待好套车,这才回到内院里与晁文柔禀了。
八娘虽说是自己家的小财神,这一大家的财产都是她赚回来的,可说起来,这丫头自己身上却穷的很,晁文柔听小福说她晚上未必回家,忙回去取了些碎银装好,交给了小福:“这些钱你让八娘带上,既是外出,她一个娘子家的,身边总得跟个人,许十三到底是男子,你也跟着一道去。”
八娘从听荷院里出来时,正赶上小福急急忙忙的来寻她。
听小福说二嫂让她跟着自己,虽嫌有小丫鬟跟着麻烦,自己着的是男装,其实也不怕什么,再说还有许十三呢,但也知道晁文柔的担心,自己虽说穿了男装,作的男子打扮,但到底是个女子,独自一人出门,身边没个人,说出去总是不好。也就任由小福跟着了。
上了马车,让许十三直奔城外李雍田庄而去。
等到了李雍的田庄上,已是日落西斜时分,桔色的夕阳洒落在农庄上,一派金色的田源风光。看的让人格外舒心。八娘不由感概,还是李雍这小子会享受。如此桃源,将来自己若是无事,也一定要寻处风景好的田庄,用以养老。
想到养老,便又想起从前去的麻姑山的日子。那里实在是个好去处。当日还在那里遇上紫阳道长呢。那道长送了自己块玉佩,因那玉佩通体莹润,十分难得,八娘后来还另配了黑金双色的丝线,请七娘给她打了络子,至今还挂在腰间呢。
还好李雍今日也在田庄,并未去作坊里。
见到八娘前来,李雍又是惊喜,又是诧异,若非八娘是女子,早就高兴的上去就给个熊抱了,饶是如此,也是直奔两人的马车而来,亲自撩了轿帘,扶了八娘下了车,郎声笑道:“小八妹,你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怎么,在城里待的烦了?”
看到他那毫不掩饰的笑脸,八娘心情也好起来,难得俏皮的笑道:“非得待烦了才能过来?就不兴我来看看李大哥的?难不成李大哥在此金屋藏娇,怕我来瞧见了,回头找某人告状不成?”
“瞧小八妹这话,哪能呢?我可是恨不得小八妹天天大驾光临。”
两人斗着嘴,李雍把八娘请进了他在此处临时居住的小院中。
第三百零八章节 如愿
说穿了男装,可八娘到底是女客,而且这时候到,晚上回城是肯定不可能的了。李雍从前是个万事不知的富贵公子,几年历练,看着虽然依旧还是那不太靠谱的样子,可于人情世故上头,已然是十分老道。
一边按排人上了茶水,一边让人去佃房家里寻了那手脚伶俐的小娘子过来帮忙服侍八娘。
这处院子虽说是乡下的地方,但从前也是个乡坤家里的宅子,东西两边,也带着两个小跨院。李雍又派了人去把东跨院给收拾了出来,想着长久没有人居住,里面东西皆不齐全,便把正院让给了八娘,自己晚上则打算住进东跨院里。
八娘也不与他客气,自随他按排去。
李雍吩咐完回了堂中,这才问起八娘怎么这会儿赶到他这里来的原因。
八娘笑道:“不过是闲着无事,在家里闷了些日子,想出来散散心而已。这会儿正是黄昏,夕阳西下之时,沿途风景极好,还是李大哥福气,能日日看着美景,古时陶渊明笑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闲情逸致,想来也不过如此,李家大哥你真正好享受。”
李雍苦笑道:“小八妹若真觉得享受,为何这苦差事你不来做?反推给了我?不若咱两换换?”
他素喜热闹的,这寒苦的乡间生活,偶尔的一天两天尚还觉得有趣,时间久了,哪里会不觉得无聊?再说他在这里可不是玩的,大棚虽说简陋,可从前没有成例,都是陆十七画的图纸,他天天得泡在工地上做个监工。现在大棚是建好了,农事上头,也要按照陆十七的要求严格执行。偏这事儿陆十七还不能亲自出面,就是来,也是以他好友的身份过来游玩,待发现了问题,也不过是给他暗中指导一翻罢了。
他从前是贵公子,别说种反季节的蔬菜了,大概就是连麦子和稻子的区别,也不晓得,如今却要管着这么重要的事情,怎可能不为难?
他的那点苦,八娘心中是清清楚楚,见他露出这一脸夸张的痛苦表情来,笑的更欢,只道:“我倒是有心想与李大哥换换的,也好叫李大哥在城中能玩乐的自在些,兴许闲时每日去铺子中转转,还能多被苍耳姐揍几拳也说不准。只是,我那生意李大哥总知晓的,光绘图纸,就不是个轻省的活,看着是不用出力的,可却恼人的很,一笔落错,一整费心心思画的半成了的图样,就得作废了再重新绘一次,我怎好叫李大哥受这个苦,少不得我只好自己来了。李大哥且多忍一年,到了明年,手下的管事们得用了,到时候你岂不自在?可我那滩子事,别说一年,就是十年,还得我亲自动手呢。若论起苦来,小妹我才是真的苦。”
李雍不过一句玩笑的抱怨,倒惹得她这一箩筐的话,忙叫她打住:“得,算我刚才的话没说。八妹晚上想吃什么?咱们这里别的没有,只鸡鸭鹅可不少,新鲜的鱼也尽够的,至于果子,这会儿正是秋时,你只管尽情的吃,你就是不来,我也正要这两天送些回城里,到时候也给你们家送些去,好叫伯母和嫂嫂还有众位兄长们也尝尝鲜呢。”
“吃什么倒无所谓,”八娘笑着放下茶杯,“这会儿正是一天里风景最美的时候,李大哥不如与我一道骑了马,去田庄里转转如何?”
李雍在这乡下,五六天回一趟城,看看城中几处油铺的情况,与陆十七见个面,除此之外的时间,都在这乡间度过,原也养成了每日天黑前,去田庄里转一圈的习惯了,听了八娘这话,自无异议。
两人便带上许十三,留了小福和那佃家家借用的小娘子在屋子里收拾晚上要睡的房间,他三人则去了田庄里。
阡陌交错,野草如金,田间因才种下冬麦不久,只露了些浅浅的绿芽,尚未能盖住黑黝黝的土地,尽管如此,骑在高头大马上,悠然在呼吸着田空清新如洗的空气,吹着秋日那不冷不热的清风,依然能叫人的心象是飞上了九天那么惬意。
行了一阵,不时有农庄上的佃户们过来打招呼,八娘问李雍大棚到底建在了哪里,前世的大棚,要么是玻璃阳光房,要么是塑料薄膜的棚子,在塑料薄膜都没有,玻璃又只能依靠海外进口成本高昂的时空,八娘也很好奇,陆十七任技术总监的这个大棚,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李大哥,那些大棚,到底建在哪里了?也带我去见识见识呢?”
提到这个,李雍得意一笑,指着不远处数排整整齐齐却低矮的如破落房一般的土砌的屋子笑道:“那边不就是?走,我带你们去瞧瞧去。”
若不是李雍说那就是所谓大棚,八娘还以为是给农庄里无家可归的佃农们按排的临时住处呢。
几人到了跟前,李雍笔领她从低矮的小门进了大棚。
八娘却看的糊涂了
难道是室内种植?那阳光怎么解决?
见她糊涂,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来,李雍总算找到了点自信,哈哈大笑道:“小八妹不懂吧?让哥哥来给你解惑。”
一边说,一边指着屋顶,笑道:“发现什么玄机没有?”
因太阳尚未落山,且每两两到三米,就有一面只比地面略高些的窗,因此里面并未黑透。八娘仰首看了,才发现上面可不是正常的屋顶,而是可活动的厚厚的芦苇席。
晚上里面可熏火加温,白天揭开以便太阳直照,既能完成植物需要的光合作用,又不至于被低温给冻伤植被。虽说十分简陋,但确实也能保证一定的温度适合植物的生长。
只是,这样真的能成?八娘很是怀疑。
从前在南丰时,陆十七也是饬了大棚的,但那里可是音隔着用了些玻璃的,当时八娘已觉得十分简简陋了,可和这里比起来,简直不知道比这样的大棚先进了多少。
见八娘怀疑,李雍叹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今年种的,也都是些相对耐寒的,到了明年,会另建批更好的来,总归不能一口吃成胖子不是?慢慢来呗。”
八娘一想也是。陆十七不愿意一下子就拿出真水平来,未必没有其它的考虑。
逛了一圈,也没什么可看的,出了大棚,八娘这才发现里外的温差,竟比自己想象的要大的多,这翻感受,倒叫她对这所谓大棚,肯定了不少。
闲逛了一圈,天色渐暗,便打算回去,许十三在前,两人落在后面,八娘这才道:“今儿逸郡王打发了个小管事的去我家,交待了我些事情。”
这才是八娘跑到田庄来的目的吧?
说到正事,李雍也收了嘻嘻哈哈的表情,低声道:“是为着前头作坊和铺子的事情?”
“一方面是为那个,叫我安心,短时间内,作坊和铺子都是安全的,大概不会再有先前的麻烦了。另一件,却是和你这农庄有关。”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八娘回首看了一眼身后那远远望去如贫民窿一般的所谓大棚,反倒轻松起来:“李大哥不用担心,没出什么事情,只是听说敏郡王早朝时遇上定南候,听说这农庄是定南候府的产业,新近搞了反季种植的事情,敏郡王府的老太妃十一月里过大寿,想讨定南候个人情,弄些果蔬回去罢了。不过逸郡王也说了,那稀珍的,若是有,得留给他,他也好送到敏郡王府,讨个人情。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这么数排破破烂烂的所谓大棚,就是敏郡王亲自来看了,也没什么,李大哥还有什么好担心?再说了,敏郡王自己也说了,这是定南候府的产业,就算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定南候府帮忙撑着么?天塌下来,也有个儿高的顶着呢,咱们怕什么?”
难怪老大让自己把这大棚搞的这么简陋,他原先还觉得自己整天和这么些破屋子的交道,实在有些坠自己南丰一霸的声名呢,现在想想,可不是英明?
李雍哈哈大笑:“不错不错,你我都不是个儿高的。”
八娘也他会意,也是抿嘴一笑,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逸郡王也说了,以后咱们铺子有事,定南候府会帮着解决的,咱们只管一门心赚钱就是了。”
晚上一道吃了些农家饭菜,倒也爽口,第二天一早,八娘也不急着回城,浮生半日,又在这田庄里消磨了半响,用了午饭才回城。
李雍说他也是几日未回去了,便要同她一道回城去。入了城,八娘原想回家,离了这一天,心里很惦记着她娘,偏被李雍死活拉着去了一趟木器铺里,可惜苍耳因事出门不在,李雍垂头丧气的,只得去了陆十七那边,八娘见他那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同情,便道:“我现在轻易也不便总出门,明日刚好是衙门里的休沐的日子,十七哥若是无事,你不如寻了他来我们家作客,我几个哥哥在家也是无趣的很。刚好我明儿有事要让苍耳在家里帮忙呢。”
李雍一听明日苍耳并不去铺子里,眼前尽亮,嘻笑着应了,临行前还给八娘打了个辑:“八妹这份人情,大哥记在心中了,将来八妹出嫁,甭管嫁给谁,哥哥我定给你送份好嫁妆。”
八娘和许十三一路回家,倒是发现街面上与往日有些不同,原本轻松惬意的百姓们,今儿不各大为何,脸上都带着些担忧的样子,不免心中纳闷。
回了家,先去见了朱氏,见她一切都好,说了几句话,便回去换了衣衫,刚好遇上去东院里给兄长们送干净的换洗衣服的小丫鬟,手中捧着折好的衣物,八娘便接了过来:“我刚好要去东院里,你们只管忙去,这衣服,我送就去就是了。”
八娘在家里一向和气,丫鬟们本就待她亲切,一点不怕她,刚好快到了要忙晚膳的时候,各人也都有些事情,便把衣物都交到了八娘的手上。
进了院,便隐隐听到哥哥们在正屋西间的书房里说话,廊下的丫鬟见她过来,上前行了礼,八娘把衣物交给小丫鬟收了,往正屋而去,才进门,就听到子简那清清冷冷的声音:“朝庭真的决定与北辽开战了?这可太好了。”
“早上朝堂上已经议定了的,今日满大街都传开了,这还有假的?不过狄大人任着枢密史,是不可能领军北伐的,如今由谁督军领兵,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既已决定要作战,人选肯定不可能拖太久的。可惜我们都是文人,又没个功名,若不然,咱们……”
这是子景的声音。
还是子阜稳重些,听了子景和子简的话,只低声道:“咱们什么?你们两个,只管老老实实读书做学问就是了,这些事情,轮不上咱们来操心。真想报效国家,有的是方法,咱们家几个兄弟,哪个有领军作战之才,别打上战场了,单看看你们那单薄的身板儿,可是打仗的料?”
八娘却无心再听下去,被这个消息惊着了。
如今北边战报频传,她也有耳闻,只不起没有想到朝庭的反应会这么快。
她还记得那天与狄咏见面时,狄咏说的话。
他不就是在等着这个机会么?如果朝庭真的打算用兵,那么他肯定是会想办法随军的。刀剑可不长眼,上了战场,便有死伤的可能,虽说他出身将门,从前也与狄大人一道上过战场,可在狄大人身边,和他自己去,又怎会一样?
八娘不禁忧心。立在门口处,沉思起来。
还是子景眼尖,发现了她:“八妹,你回来了?”
八娘点了点头,勉强笑道:“才回来,刚好遇上小丫鬟给你们送衣物过来,我便领了差事,顺道过来看看哥哥们。”
几人把她让进屋里。倒不再讨论刚才的话题,反是八娘忍不住道:“哥哥们觉得,如果两国真的开战,朝庭会派谁领军?”
几人对望一眼。
小八妹和那狄家二公子的事情,他们做兄长的因着八娘和陆十七解除婚约的原因,都是知情的。见八娘这么一问,四郎回过意来,忙安慰道:“八妹也不用担心……”
话一出口,便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国家大事,八娘有什么好担心的。若说是因着狄家,狄二郎现在可是皇上亲口御赐的福宁王府的郡马爷呢,和八娘是一个铜子儿也没有的关系。
一时愣在那里,不好再开口。
子景是一向嘴快的,虽说成了亲,眼看着也快是娃儿他爹了,可也没见性子上稳重多少。上面有两个稳重的兄长呢,再说江山异改,本性难行移,又有个处处稳重的老婆,他的生活原就落得轻松。也不管四郎的顾虑,只朝八娘笑道:“八妹是担心狄家二郎会被派出去吧?其实要我看,这还真有可能,不过也不是坏事儿,男子汉大丈夫,本就当建功立业才是。狄二郎将门虎子,若此次真能上了战场,有狄大人那样的爹,他何愁不能建一翻功业?到时候说不准龙颜大悦,免了他与那清河郡主的婚事也不一定。”
这话,安慰的可够直白。
几个兄长都不免白了这小子一眼,可惜子景尤不自觉,正要继续说话,被子简端了茶杯就递到了他嘴边:“喝茶。”
一边说,一边给子景施了个睁色,斜了正在那里发呆的八娘一眼。
子景会过意来,可他这不是正在安慰自己家八妹么?
子阜忙笑道:“子景你又满嘴里胡说八道,那狄家二郎的事情,你让我们八妹担心不担心做甚?”转而又道,“不过八妹,你子景哥说的也对,你……不用担心。若天家真能让狄二郎随军,不管怎样,对他来说都是件好事。”
狄家是功勋之家,如今天下太平,武将本就难有什么作为,好不容易遇上场大战役,可不就是狄家再次大展身手的好机会?
朝中明眼之人,哪个又看不出来狄相如今在朝中的艰难,有功可立,对于狄相而言,自然是件好事情了。
子景不由腹诽,我说让八妹不用担心狄二郎就是胡说八道,大哥你说就不是了?
可惜屋里没有人理他的怨念。
八娘知道他们说的都对,也知道阿咏他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
可她是个女人,担心自己心上人的安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见哥哥们都担扰的看着自己,只能打起精神笑道:“哥哥们看着我做什么,狄二郎他……怎样与我何干?”
一边说,一边转身出了屋里。
却是也没心思再做什么,失魂落魄的回了自己的院中。
心里想着狄咏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随军出征,自然会想法子如愿的。且他这段日子养好了身体,显然柴十九也会支持他,如此他必定是要去作战的。
没有人知道这战事何时能了。
假如他回不来了……
想到这个,八娘连忙呸了自己几声。
不,他若真去,肯定也会凯旋而归。
但那回不来的可能性却在自己脑子久盘不去。
不行,无论如何,她得想法子见他一面才行。
正想着,小福禀了一声入了屋,对八娘道:“八小姐,许十三在前头让奴婢问一声,明日用不用去作坊,若是去,是乘马车去还是骑马去?若是骑马,他明儿一早想让人把马车收拾一下呢,道是马车好些日子没有清洗,实在脏的很了。”
许十三?八娘心里隐隐浮起个念头来。
第三百零九章节 这是欠抽么?
此时屋里的几个兄长们页面相觑,相互白了对方一眼,显然都在为对方不会安慰人而责备对方。
八娘想着许十三,一路回了屋。
苍耳虽在铺子里工作,每天晚上却必赶回来晚饭的。两人在听荷院里吃了晚饭,回了住处,苍耳说了一天下来铺子里的情况。
因上回被查封的事情,铺子的生意还是受了不少影响的,不过也不算坏。再加上八娘这一段时间的看似无作为,生意一直半死不活的,好消息是有不少的回关客,还有之前买了家具的顾客介绍来的新顾客。
能这样稳定的维持着,八娘觉得也不错了,至少还有钱赚,不至于亏空。
“你真的打算就这一直任由铺子这样下去?”
苍耳已经习惯了喜来登木器铺开到哪里火到哪里的情况,若说现在铺子的盈利情况,比其它人家开的新铺子生意是好上许多了,但自己喜来登木器铺历来的战况相比,实在是一天地一,差别太大,也难怪苍耳着急。
八娘笑道:“暂时先这样吧,不过我哪里会任由铺子一直这么下去?苍耳姐不用担心。之前铺子遇上的事情,你也清楚的,再不能保证以后不再遇上类似情况的前提下,铺子保持现在的状态就很好。我心里有计划,等过几天有空了,再和苍耳姐细说。”
说到这里,想到李雍来,笑道:“对了,明天十七哥休沐,咱们好久没聚在一处了,明儿叫夏蔚自己去铺子里就行了,你也在家里陪着我吧。”
反正去铺子里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伙计们一般的主顾也能应会,苍耳也没放在心上,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八娘起来锻炼完身体,见天色才大亮,还未到早饭的时间,便逛去了马厩里。
许十三果然在那里喂着马。
见八娘前来,很有些诧异:“八娘,早啊。”
“十三哥早。”八娘笑着上前,一边给马添了点饲料,一边帮着许十三打下手洗涮马身。
许十三觉她今天沉默的有些奇怪,笑道:“八娘可是有事要吩咐我?”
许十三在曾家,并非卖身,只是雇佣的关系。但实际上对八娘而言,这个人这几年比自己家兄长陪在自己身边的时间都长。而且他对八娘也有更特殊的意义。
虽说是太平盛世,但一个女子行走在外,也并非完全安全的。某种意义上来说,许十三负责着八娘的生命安全的工作。但偏偏他只是曾家的雇佣工作。
而八娘不仅待他十分尊重,更是十分信任,否则动则上万的银资,也不会在历次的旅途上毫不怀疑的交给许十三保管了。
见许十三发问,八娘默了一下。
许十三此人,虽说看起来憨直,实际却不是个没有心气的人。能安安稳稳的在自己家工作这么些年,老实说八娘也有些意外。
而且之前也听苍耳提过他的身世,原本是江南路镖局一行中有名的人物,心思慎密,行事稳重,八娘从来不敢小看他,几年相处,风里来雨里去,许十三更是当他家人一般照顾。八娘对他的感情,自然也不同寻常。
还是一次去泉州的路上,在客栈里喝多了酒,许十三才偶一吐露从军的愿望。
有狄大人那样让整个大宋百姓仰望的丰碑和传奇,且这丰碑和伟奇还是个活的,可以想象对那些有些热血和报负的男儿,是怎样的激励。
许十三有这样的愿望,八娘一点也不奇怪。
八娘咳了一声,这才不经意的问道:“十三哥对以后的生活,有没有什么想法?”
许十三被她问的一愣。
以后的生活?想法?许十三自嘲的摇了摇头。
娶妻生子,他人生的那么点大事,也算办完了。
他虽说是曾家雇佣的一名仆人,且还只是个马夫,可曾家上下,没有人真把他池马夫看,尤其是八娘,待他极是尊重,这份尊重,绝不是个官家小姐,或者说是个象她这样出色的商人,所能给予一个马夫的尊重,而且给他的工钱,甚至比一般铺子里的掌柜的还要高出不少,说他许十三是大宋国工资最高的马夫也不为过。
他对以后的生活,还有什么想法?
“八娘怎么问这个?”
她虽说在听到狄咏真的能够出征时,想到许十三从军的愿望,毕竟对北辽的这次战役,假如真的能打起来的话,就不是一场小仗,如果许十三能有机会入军营的话,以他的身后,生命安全总是没有问题的。假如大宋能打胜仗,许十三能立军功,对许十三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
从前他不从军,不过是军中无人,从一个普通的兵士做起,也显然不会是许十三的选择。
可如今向狄咏举荐他呢?
最重要的是,其实八娘也有些私心,如果许十三能跟在狄咏的身边,寻么他的安全,是不是会更有保藏?
可听到许十三这么问,再看到他脸上的神情,八娘就打消了自己心里那自私的想法。
这世上没有功名是不需要代价的。她怎么能因为担心自己关心的人的安危,就让另一个自己关心的人去涉险。若是许十三真的出了事,那么秀娘嫂子和孩子怎么办?再说,就算她相信许十三足以自保,可刀剑不长眼,谁又能保证自己真的在真刀真枪以命相搏,不是你死主是我活的战场上,能全须全尾?
八娘摇了摇头,有些内疚的笑道:“没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这是怎么了?许十三有点担心的看了她一眼,这丫头从前说话可不是这样的。近来家里却实是事情多,老爷去世,夫人身体又不好,作坊和铺子里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别人家的小姐十五六岁的时候,还正一心里期盼着出嫁,或是在父母面前撒娇呢,可八娘……
还有狄公子和清河郡主的婚事……
许十三暗暗叹了口气。
洗涮好马匹,天色不早,两人去了前院吃早饭。
早饭才过,陆十七和李雍已是联袂而来。
因陆十七这一向实在太忙,曾家兄弟也是好久没有见到这两人了,兄弟相见,自是一翻热闹。
说了几句话,陆十七和李雍自是要去听荷院里拜见一下朱氏。
才好八娘拉了苍耳在朱氏院里说话。
听说陆十七和李雍过来,朱氏倒也高兴,虽说陆十七与八娘解除了婚约,但到底也是自己家媳妇的兄长,两家又有交情,便算是子侄,陆十七也是个叫长辈喜欢的。
且李雍也来,想起上回这小子跑来求她出面撮合他和苍耳那丫头的事情,朱氏看了一样还无知无觉的苍耳,不禁笑了起来。
八娘显然是知道自己娘在笑什么,母女两人的目光在苍耳身上打了一个转儿,空中相遇,会意一笑。
苍耳却被她们又看又笑搞的莫名其妙,不禁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脸,问朱氏:“伯母,侄女今儿有哪里不对的?”
“没有没有,”朱氏忙拍了拍她的手,“都挺好的。”
看到娘好久没有露出这样的笑容来,八娘也极开怀。
正说着,就见陆十七和李雍一道被丫鬟领进了院里。
不穿官服的陆十七,依旧如从前一般一身的大红,李雍也是应景似的,一身墨绿,一个挺拔不凡,一个一改纨绔习气,倒也显得壮实憨萌,两人一道进了屋里,给的朱氏行了礼。朱氏看的欢喜,笑着让两人坐了。
五月奉了茶上来,见李雍的眼光不时往苍耳小姐身上瞄,偏苍耳小姐一幅无视他存在的样子,不由抿了嘴笑。
被八娘忍着笑憋了一眼,五月才不得不退了出去。
朱氏就问题两人的生活有没有人照顾的问题来,两人一一答了,又陪着朱氏说了几句话,朱氏也知道两孩子在自己这里实在坐不住,就打发他们去前面寻子景他们兄弟玩去。
两人这才行了辞礼,陆十七正要举步出屋,李雍总是忍不住冲苍耳道:“苍耳小姐,我最近在乡下寻着个不错的师傅,练了几套拳,你要是有家,不如咱们去后院里砌蹉砌蹉?”
这一说,朱氏不明就里,还没什么,陆十七和八娘两人,都觉得他吃错药一般看着他。
苍耳被这货的眼神挑衅了半天,在伯父面前装着不知道,怕揍他吓着伯父动了胎气不好而已,这货竟然还不知死的挑战她了?
一定是活腻了。
苍耳的眼神幽幽的扫着李雍,手指的指骨扭的嘎嘎作响。李雍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回就连朱氏都感觉不对劲了。
有些不解的看了苍耳一眼。心里疑惑着,难道苍耳这丫头,对李家小子没想法?要不这眼神怎这么吓人的呢。这李家小子也是,喜欢姑娘家的,哪里好找人打架?哪个姑娘喜欢打架哦。
正要出言,就见苍耳对着朱氏露出了个甜美的笑容来:“伯父,我突然想起来有件裙子忘了叫小福拿去洗了,我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八娘被她那千年难见的“甜美”的笑容疹的一身冷汗,忙对朱氏道:“娘,我去厨房里看看,今儿十七哥和李家大哥在家里吃饭呢,我去帮帮二嫂。”
说着,又给李雍丢了个“孩纸,你自求多福吧”的眼神,匆匆跟着苍耳身后去了。
陆十七只得又朝着朱氏行了一礼,也是快步而去,临行前还不忘看着李雍,悲叹的摇了摇头。
李雍心里就差哭了。
他就是想寻个借口,和她单独说几句话而已。要不要那两家伙,都这么悲天悯人的看着自己呀?
虽然知道后面等着自己的是什么,可人都走了,他也不能耐在朱氏这里,只好哭丧着脸也随了陆十七出门而去。
“这都是怎么了?”朱氏一脸不解的问着进来收拾茶碗的五月。
“那个,”五月有些同情的看着李雍的背影,“回夫人的话,估计李家公子,要被咱们苍耳小姐揍了吧。”
“揍?这是怎么说?”
五月惊觉自己说漏了嘴,忙以秋风扫落叶一般的速度,收拾了茶碗,退出了正屋里。
却说李雍承着陆十七的脚步出了门,就见苍耳斜倚在夹道里的一椅老树杆上,正认真而仔细的研究着她那双不算白嫩的手。
看到李雍出来,小心的吹了吹自己的手背,才对着李雍继续露出自以为“甜美”的笑来:“听你说,你要找我砌蹉武艺?”
李雍无辜的看了陆十七和八娘一眼后,这才把目光重新落在正笑着的苍耳身上,看着她的笑容,不由的脚底身凉,起了一身的鸡皮不疙瘩,咳了一声后,正色道:“男女授受不清,小生岂能与这位娘子砌蹉武艺,不知这位小娘子哪里听来的流言,不过小生确实最近学了套拳,若是这位小娘子不弃,不如寻个空地,小生耍上一套,听说这位小娘子身手堪比女侠,还请指教一二。”
八娘和陆十七原本还为他担心,但听他竟然如此流利的,义正言辞的说出这么一翻话来,彻底对这二货无语了,都仰首观尚起天上的蓝天白云来。
正尴尬的沉默着,响起子景朗朗的笑声:“咦,李大公子,你竟然还要耍拳给苍耳小姐看?”
李雍继续一本正经道:“小生初学,只想请苍耳小姐指教指教而已。”
看着这货千年一回的正经模样,子景一时没会过意来,脸上的笑容都卡了壳。
就听苍耳凉凉的道:“八妹,家里跌打损伤的药有没有备?”
“似乎……许十三说过,没有了。”八娘回道,一边真诚的冲李雍眨了眨眼:你看,哥哥,我真不是没有帮你,其实我家跌打损伤的药,因为我常年在外,备的真不少啊。
苍耳却听了这话,皱了一下眉,又摇了摇头,道:“不管了,胖子,你不是要让我指教指教你么?今儿我不怕浪费力气,就亲自指教你一回,去后院,后院地方宽敞些。”
子景依旧不明情况:“李大公子你确定?”
李雍求救的看了一眼陆十七,见陆十七依旧四十五度角的望着那蔚蓝的天空。只得一狠心一跺脚,不就挨顿揍么,男子汉大丈夫,挨老婆揍怕什么?
“走。”
八娘崇拜的看着李雍雄姿英发的跟着苍耳而去,陆十七和子景也是紧随其后,对着跟过来看热闹的五月道:“快去让许十三准备好药物,就说一会儿李大公子要重伤了。需要救治。”
“小姐,不拦下,李公子要是真的被打伤了,不大好吧?”
八娘不厚道的笑道:“没事,这是生命必能随之痛。”
也不管五月听不听得懂,也飞奔着跟了过去。
结果自然不出所有人之料,可怜的李青蛙不过是想讨好亲近心目中的美人,不小心聒噪了一句而已,于是就满身是伤,哀嚎着,被闻讯赶来的许十三拖去了敷药。
子景虽然知道自己这位妹妹的好友兼掌柜手身了得,可也没想到把李雍那大志头打的完败,行动行云流水一般,十分惊讶。又因李雍到底是客,他是主人,一边随着许十三扶着李雍,一边感叹道:“想不到苍耳小姐如此厉害,这要是男儿,去了战场,可不就能建一翻苏业?如今咱们大宋国与北辽开战,正是需要苍耳小姐这样的人才的时候,可惜了她是女子。我若是有苍耳小姐这般厉害,还读什么书,先把把那可恶的北辽人,打个落花流水,解了心中这口气,才是正理。”
到了徐十三房里,一边给李雍上药,也不管李雍大声叫痛,只管心有所思的问子景:“公子说,咱们大宋国真的要与北辽开战了?”
“是啊,昨儿朝堂上才议定的,下午就传了出来,只是主帅还未定下人选。这回狄大人是肯定不能出片的,不过狄二公子狄咏,呼声不小,虽不一定是主帅,但随军出征,是肯定的了。天家在众多的权贵子弟里,最是喜欢狄家二郎,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去年不是要升他为都前指挥副使,结果被拦下的么?我看官家这回,会让狄二公子去争个军功回来。”
提到狄咏,许十三不免想起八娘早上一反常态的样子,心中不由一亮。
假若狄二公子真得能领军北伐……
因心里想着事,下手就没有了轻重,痛得李雍又是一声大叫,许十三这才回过神来,歉意的对着李雍一笑,道:“小人一时想别的,弄痛了李公子了。”
上了药,又帮着李雍套好外衫,三人这才回了前院。
也好在苍耳知道这上子还要见人,倒也没打他的脸。
李雍回了前院,便装出淡笑风声的样子,仿佛才刚被揍的呼天抢地的人,不是他一般。
却说用了午饭,苍耳见实在无事,也就回了铺子里,子景几人虽不好出去游玩,朱氏倒也不拘他们在家中,李雍便提议出城去田庄里散散心,朱氏也准了。家里人都去了,八娘便想让许十三一道陪着去作坊里转转。
出了门,许十三问八娘:“听子景公子说咱们大宋要与北辽开战了?”
“嗯,”八娘点了点头,狄咏若真是请求领兵的话,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见,虽说他现在顶着别人的未婚夫的名议,自己再去见他似乎有些不道德,但见也见过了,就当自己三观不正吧,她不想在他努力靠近自己时,自己给予的,却只是冷眼观望,“说起这个,我有件事情,想拜托十三哥。”
“什么事?”
“十三哥能否帮我给狄二公子送封信去?我想约他见次面。”
狄咏已差不多病愈,出来见个面,应该不难。
第三百一十章节 恐惧
许十三一听八娘让他付出给狄咏递信,眼前已是一亮,原本素无表情的一张木木的脸,瞬间生动起来。
他脸上的变化,并未逃过八娘的眼。
可许十三却什么也没有说。等八娘写好了信递给他,交待了几句,许十三这才去了。
可惜去了狄府,狄咏却不在。因战事紧迫,狄咏只能病愈消了病假,又去大内当值。
许十三只得打听了狄咏当值的时间,第二天晚上,才在狄府巷前的转角处守到狄咏。
见到许十三,狄咏也很诧异,诧异过后,却是惊喜。许十三来找他,定是和八娘有关的,心里又有些不安,八娘派人来找他,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难道她出了什么事?因此许十三唤住他后,狄咏也不过一愣,便一脸惊喜又带着些微的不安走了过来。
许十三行了礼,把信递到了狄咏的手上。
狄咏拆了信,却是八娘因担心约他得空相见的内容。狄咏先是说不出的欢喜,旋又不由皱眉,这几日他都给自己按排了当值的时间,明日一早进宫,还得三日后才能回家。而今日,也是为着有事回家与父亲商议,这才回府的。这两日实在抽不出空,只得道:“你回去后与八娘说,我这几日在宫内当值,三日后,申正时分,我去北山子茶坊里等她。”
“是,小人一定转告。”这时代男女相约茶坊见面并不稀奇,许十三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狄咏有心想问八娘现在如何,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说了事情,也就转身告辞。
才行一步,就听身后的许十三道:“狄公子请留步。”
狄咏以为他有话忘了说,回身笑道:“还有事么?”
“不,”许十三搓着手,“不是,是小人有事相求。”
狄咏诧异的挑了挑眉。
一直跟着八娘的这位许十三,与八娘亦友亦仆。便是八娘从未曾特意说过,狄咏也能看出此人手身极高,虽说见面不多,可每次见他,都是影子一般,不容易给人存在感的一个人,但任再有威压的打量他,也很少见他这么局促。
或许真的有难处?便和气的道:“你有事真管说,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会叫你失望。”
许十三长施了一辑,道:“小人在市面上听闻,咱们大宋要对北辽用兵,也听闻公子有可能领兵,若是如此,小人想求公子让小人投在公子麾下。”
狄咏没有想到许十三求的竟然是这个。
不禁打量了许十三一眼,眉头微琐,过了半响,方沉声道:“你可知道,投军意味着什么?”
“小人不怕入军籍。”
回答的这么干脆,狄咏也有些意外。但也明白这位许十三,大概是考虑了很久才找他说这话的。也是,许十三这样的人,心志最是坚定,既能开口相求,自然是想清楚了的。
先还有些不明白他既想从军,为何到了这个年纪了才想起来从军的事情,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军队最是需要熬资格的地方,大宋边关又多年安稳,没有大的战事,想在军中混出人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再则,普通的军士,想冒尖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相反他若真的能跟着自己,至少起点就比一般人要高的多。而且这回和北辽的作战,也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若是想建军功,这次确实是个好机会。
军籍虽说不入流,也为文人所轻视,兵士的地位确实有些低,但有从军志向的也大有人在,别的不说,每年的武科,朝庭得到的军士人才就不少。何况又有他爹那样的存在,因此这些年从军的人尤其多于从前。再则,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能走科举一途的,那么想有所建树,摆脱普通百姓的身份,从军也不失为一条好路。许十三这样的人,想当兵,也就不奇怪了。
“好。你明日去我家找狄二管事的,我会让他帮你把手续办齐。行军在即,若真要去,便不要拖。”
许十三原还以为要犯一翻口舌,却没有想到狄咏会这么轻易的应了他,自是大喜。忙作了深辑:“是,小人明日必定前来。”
两下里作别。许十三回了府,把狄咏约定的时间与八娘说了。
八娘见他回了事,依旧站在那里,便笑问:“十三哥可有是有事要说?”
“是,”许十三微有些不安,与曾家的契约还未到期,且他想从军的事情,也没有事先向八娘禀明,他原没有想到狄咏会应的这么快,又因行军在即,一点时间也没有给他,明日就得去狄家托人办入伍的手续了,这会儿才和八娘说清楚,显得自己先斩后奏,实在不是他平时为人的行劲,因此有些儿为难。
顿了一下,才道:“今日见狄二公子时,小人求了狄二公子,想随他从军,小人原想着若是狄二公子同意再来与八小姐商议的,却没想到,狄二公子说行军在即,拖延不得。小人若要去,明日就会派了狄府的管事为小人去办入伍的手续,并非是有意要瞒八小姐。”
八娘原就有过这样的心思,不过许十三自己与狄咏说,也很出她的意料,又见许十三自称小人,叫她八小姐,显是觉得这事儿对不起她,便笑道:“十三哥说的什么话?其实八娘原私心里也是想着狄二公子这次若随军出征,怕他一人……不甚安全,以十三哥的身手,在狄二公子身边,兴许能帮他一二,且大宋河清海晏,这样大的战事很难遇上,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我又素知十三哥有从军的志向的,只是从军毕竟不是小事,如今十三哥也非一人,有了家,有秀娘嫂子和孩子,因此才未与十三哥冒然提起。现在十三哥自己有这样的想法,且狄二公子也答应帮你了,我又怎会觉得十三哥不是?不过十三哥到底也要为秀娘嫂子想想才是,去还是不去,你想清楚了再决定。如今只怕是送信给秀娘嫂子商议,也赶不上了。至于咱们的雇佣契约,那反不是个事儿。”
“谢八小姐体恤。我已经决定了。”
八娘见他意定,倒也不好说什么,便嗔了许十三一眼,笑道:“十三哥称什么小人还有小姐的,如从前一般叫我八娘就是了。你既已意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对了,虽说时间赶不上,不过你也得给秀娘嫂嫂去封信才成,回头我让人捎回去,家里的事情你也放心,我一定会托了大嫂照顾秀娘嫂嫂的,不叫十三哥在外担忧就是。另外,”八娘说到这里一顿,正式给许十三福了福身,“十三哥的身手我是晓得的,虽说行军作战靠的并非一已之力,但个人安危,却于个人有莫大干系,按说这话我原没有立场讲,只是八娘从来不是个忸怩之人,十三哥跟随我多年,更不是外人,八娘这里就托十三哥多照应照应阿咏的安危了。”
许十三忙道:“八娘放心,若是我许十三真有幸能留在狄二公子帐下,别的我不敢保证,但不管到了什么境地,一定会尽力护得狄二公子的安全的。”
这人话从来不多,但每说一句,都丁是丁,铆是铆,从无虚言。八娘笑着谢了。
等许十三出了门,八娘才想起狄咏和自己的约定,那北山子茶坊,多是仕女人出行游玩时,歇脚喝茶的地方,原就十分热闹,他又是那么个出趟门就能引起交通阻塞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会偏约自己在么繁华热闹的地方见面的。
想了想,也就丢开了。
因天色已黑,去了听荷院里服侍着朱氏睡下这才回院休息。
再有一个月,就是朱氏生产的日子了,因朱氏这胎不堪安稳,八娘从来不敢大意了,每天必要去听荷院里看看,陪着朱氏说会儿话的。
如此两天也没什么,因许十三定了去军中,也知道启程在即,八娘便赶紧的叫五月帮着许十三打点了行李,一应所需所有,都置办妥当,虽是去军中,其实也是需要钱打点身边的关系的,而许十三于钱上头,从来不介意,月钱又是在家中领,大嫂每个月直接支给秀娘的,他手上实无余钱,因此八娘又在他的包裹里,塞了些碎银,并五十贯的交子,留他在外时花销。
到了第三日,一早许十三便去了驻在城外的大营里报到了。出门前,还特地到朱氏面前来辞了行。曾家几兄弟都羡慕他这么一抬腿,就奔了军营,不过他们想从军,也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也只羡慕羡慕罢了。
到了下午,反倒下起阴绵的小雨。八娘有些心神不宁,用了午饭,便回屋执了笔练起字来,原本练字是为着静心,这回倒是越写越是烦躁。
按着性子写了几个字,便丢了笔,索性走到窗前,打开窗,看着外面连绵不绝的秋雨,冷风吹在衣襟上,感觉到了丝丝凉意,心中的烦躁才被压了下去。
因蔡府上送了点蜜桔过来,晁文柔打发人送了点到她院里来,五月用了只粉彩的盘子端着入了屋,屋里光线昏暗,就见一身月色绸衫素服的八娘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屋里让人感觉寒的很,五月忙放下手上的盘子,一边上前关了半扇窗,一边道:“八小姐也真是,这天气越发寒凉了,您穿的这么单薄,怎还站在这里吹着冷风?这若是病了可如何是好?”
因着她轻快而微带薄怒的声音,屋子里都似暖和明亮起来。
八娘听话的回身在塌上坐了,笑道:“这话倒说的如那纸糊的人儿一般。我一个人待着无趣,好久没有下雨了,看看雨景罢了,也值当你大惊小怪的,你这丫头越发罗嗦。”
五月待她坐下,拿了个薄毡子给她披上,笑道:“嘴碎点怕什么,只要小姐不嫌弃就行。”
一边说,一边剥了只桔子递给八娘:“蔡夫人那边派了管事婆子特意给夫人送来的,因送的不少,二少奶奶打发了奴婢也拿了些过来,小姐也尝尝。”
八娘接了一瓣吃了,一阵清凉的酸甜正抵胸腔,说不出的惬意。便笑道:“这桔子不错,你也尝一瓣。”
五月也不客气,放了一瓣到嘴里,品了品,才笑道:“吃着是不错,不过奴婢觉得,和咱们南丰的金桔比起来,这味儿还是差了点。”
八娘笑了笑:“这丫头嘴叨,我是吃不出来。你这是想家了吧?”
五月认真的点了点头:“奴婢是有些想阿蓝姐姐和七月姐姐他们了。”
“不怕,等明年开了春,我娘总是要回南丰的,到时候你一并回去。回家后,我让阿蓝带着你。”
五月瞬时露出惊喜来:“奴婢真的可以跟着阿蓝姐姐?”
八娘见她高兴的一张小脸象要发光,心情不由也跟着好起来:“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过这几个月,你可得把小福给带出来,秋蔚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娘身边总得有人照顾,我偏又不能一直在她面前尽孝。”
“小姐放心,别看小福那丫头憨憨的不知事的样子,其实细心着呢。夫人顶喜欢她了。”
说了会儿话,吃了两个桔子,五月端了水来让八娘净了手。
八娘这才让五月寻了出门的素服来换上。五月一边搭着下手,一边问:“这会儿下着雨,小姐要出门?”
“嗯,”八娘一边说,一边拿了支玉簪插在发髻上,通身除了腰间挂着的紫阳道长送她的那枚玉佩,也只头上这支玉簪了,“我要去北山子茶坊里见位友人,一会儿你随我一道出门。”
“好,”五月答着,又人奁盒里寻了对珍珠耳钉来,递给八娘,“虽是守孝,可小姐这身也太素了些,不如把这对珍珠戴上,也显得脸色好看些。”
八娘想了想,如了她的言,五月这才起身:“新雇的马夫,也不知道马车赶的怎样,天又下着雨,小姐先在屋里守着,奴婢去让车夫套马。”
等五月出了门,八娘正想叫个廊下的丫鬟,去晁文柔那里禀一声,就说她要出门,谁知才起身,鞋就听外面不知道哪个小丫鬟吵闹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八小姐,夫人她……”
娘?
八娘心里在唬了一跳,忙冲了出来,就见那小丫鬟冲进院里,头脸上,也不知是汗是泪还是雨,衣衫也湿的差不多了。
“夫人怎么了?”
“夫人不小心摔了一跤,见,见血了。”
“什么?见血了?”听了这话,八娘有如晴天霹雳。一时手足冰凉,从脚心而起的凉意,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爹爹已经不在了,如果娘再出了事……
八娘狠狠摇了摇头。她不敢想,也没有时间想。也顾不得问那丫鬟,冲出院子,往听荷院里一路急奔而去。
身后的丫鬟也跟在身后,往听荷院这边冲了出来。
等八娘赶到听荷院里,廊下已围了一群丫鬟婆子,一个个脸上又急又怕。
晁文柔比她还先到一步,见一群人围着乱糟糟的,大喝一声:“这都围着干什么,还不散开,稳婆和医婆呢?”
因朱氏身体一直不太好,曾家如今又不缺钱,稳婆是早请好了在家里待着的,另还雇了个医婆,开了高薪,直等朱氏生产。
晁文柔素来说话和和气气,温温柔柔,这些丫鬟婆子们从来没有人听她这样说过话。一时吓的哄一下,就让出一条道来。
八娘和她也顾不上打招呼,两人前后腿冲进屋里,就见秋蔚从屋里正出来,也来不及说话,只吩咐外面的丫鬟:“快去厨房里叫热水来。还有,去取点参片来。”
八娘和晁文柔冲进屋里,就见地上不少的血迹,再到内屋,两位稳婆正在里面忙碌着,而那医婆只给朱氏施针。
因已做了些处理,朱氏的情形也好了些,其中一个稳婆正想出屋准备要用的东西,抬眼看到二少奶奶和八小姐,忙上前拉八娘:“这里不是小姐待的地方,小姐还是出去说话吧。”
她口气沉稳,八娘这才稍放了些心,至少证明娘的情形还不至于到最坏的境地。
只是不看一眼,她不放心,可再急,这会儿她也不敢冲着稳婆发火,只道:“里面躺的是我娘,我敢能不担心,婆婆叫我看一眼,我就出去。”
说完,也不顾那婆子,冲了进去,晁文柔正问那医婆话,床上的朱氏脸色苍白,腊如金纸。
“娘,娘,”稳婆在床前帮着朱氏正退着那一身的血衣,朱氏听到叫声,睁开眼,着对八娘虚弱的笑了笑,“娘没事,你先出去吧,这里不是你丫姑娘家待的地方。”
“娘。”见朱氏还能说话,八娘扯了嘴笑,“我知道你没事。我一会儿就出去,娘我等你给我们再生个小弟弟。他一定很漂亮,说不定比我二哥还出息,比五哥还好看呢。”
因着有八娘与她说话,朱氏觉得下身的痛减弱了些。
出去准备一应所需东西的婆子这时也进了屋里,到底把八娘拉了出去:“八小姐,婆子知道你这会儿着急,担心。可屋里这么多人,叫我们也不方便,夫人这些日子调理的不错,虽说现在早产,但摔的并不处重,不用担心。奴婢们一定会尽力的。”
八娘也知道屋里这么多人,不是个事儿,虽心中焦急万分,可她在里面也帮不上忙,反给人添乱,再也现在也不是罗嗦的时候,便默然出了屋,到了外间。
那婆子放下门帘,八娘站在那里,看不到屋里的情形,只有朱氏因疼痛而发出的轻轻的呻/呤声。还有三个婆子忙碌的细碎的声音。
一时心里十分茫然。
又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却深入骨髓的恐惧。
若是爹和娘都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她用了这具身体,因着血缘,也从来把他们当作父母去孝顺。逗他们开心,努力给他们最好的物质生活,她以为这是天性的使然。从血缘上来说,她是他们的女儿。
她一直是这样以为的。何况这个家让她感觉很温暖。她喜欢这一家人,每个人她都喜欢,也愿意把她们当成真的家人。事实上,他们也确实是她的家人。她一直以为,这些是因为她用了别人的身体,而这身体里流着曾家的血的原因。
可这一刻,八娘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两个人,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们疼她,爱她,宠着她,给她这个时代女子难以达到的那种自由,因为有他们,她头顶上才有一片天空,才有了家。是那只有满满的温暖,没有任何缺失的家。是她心底最珍视的,所以才是家。
爹已经不在了,她还有娘,可是如果娘也……
秋蔚进来时,就见她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两眼没有焦聚,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和恐慌,忙唤了一声:“八小姐?”
第三百一十一章节 错过
听到有人叫自己,八娘的眼神才有了些焦距。
没有人是无敌的,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些自己害怕的东西,恐惧是所有人都会有的感情。
是因为有自己珍视的,有需要自己去守护的东西,所有人才会因害怕失去而恐惧。八娘吸了口气,对秋蔚笑了笑,吩咐道:“你让人去烧热水,屋里要用的所有东西,都必须是用热水煮过的。”
朱氏生十一妹云初时,一应所需的东西都是八娘拉着七娘提前准备了,用水煮消过毒的东西,可是这回因为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事出突然,着实没有准备,而这回又明显比生云初时要危险的多,她必须尽量减少一切危险因素的存在。
秋蔚应了一声是,自去按排。
不时四郎几人因听到消息,也赶了过来,就见八娘一脸焦急又失魂落魄的站在厅里。四郎心中一突,率步入了屋,对八娘道:“母亲不要紧吧?怎么会不小心摔倒的?”
八娘被强压下去的那丝恐慌在见到四哥的那一瞬,重又浮了上来。不由的红了眼,哽咽道:“娘还在屋里,我也不知道怎么摔倒的。四哥,我娘……”
四郎忙上前拉了她的手,这才发现八娘的手冷的出奇,忙安慰道:“没事,母亲一定会没事的。”
因着四郎手上的温度,八娘的心渐渐也回了暖,勉强笑道:“四哥说的对,我娘一定会没事的。”
子阜在后面道:“情况到底怎样?实在不行,再去请个大夫回来。”
“流了很多血,不过稳婆说情况还不算太坏,医婆也在里面。”八娘应道,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同意了子阜的话,“对,去请个大夫回来,”
子简忙道:“我去请。很快就回来。”
请了大夫在家中坐镇,就算用不上,也是有备无患,四郎点头道:“也好,子简你快去快回。”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色已黑,下人们掌了灯。
不一会儿,脸色苍白的晁文柔从屋里出来,大概是太紧张的原因,而且她虽说成了亲,到底也没有经过这样的事情,且年龄也只比八娘大了些许而已。看到外间四郎几个兄弟都在,也是一愣。
“二嫂,母亲怎样了?”四郎急问。
“情况不太好,”晁文柔摇了摇头,“你们先等着,我去库里取点老山参来。”
听晁文柔这么一说,大家心里更是焦急。八娘也顾不得,就想冲进屋里,被晁文柔一把拉住。
血已止住了,可是那血淋淋的场面,还有那强烈的血腥气,晁文柔现在依旧觉得又是害怕又是想吐,可她是嫂子,照顾母亲是她的责任,八娘平时再怎样,也是个姑娘家呢,不能叫她也看到那样的场面:“别去。两个稳婆是城中最好的稳婆,又有宫里出来的医婆在,你就是去了,也帮不上忙。”
“可是……”
“你听我的就是了。”晁文柔的声音不由带了些不耐烦。
八娘回身看了四郎一眼,四郎也道:“听二嫂的,屋里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八娘只得作罢。可听着里面朱氏越来越大的因疼痛而发出的声音,不由暗暗祈祷,只要娘和未出世的宝宝能平安,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人在恐惧的时候,便会不由自主的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高高在上,或者并不存在的神明身上。
再说八娘因着自己离奇的际遇,就是曾经接受了二十多年的无神论教育,在内心深处,对于冥冥之中有的某些东西,还是有着份不确定的相信的。
心中默默祈祷,因着无法排解的紧张,手不自觉的抓了抓衣服,倒是不小心碰到腰着挂着的那块玉佩。
那是紫阳道长送她的。
八娘福至心灵般,把那玉佩从腰上摘了一下,交给晁文柔:“二嫂,这是紫阳道长送我的,说是可佑平安,你一会儿把它放在娘的床头。”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是没有用,也没有损失不是吗?
“这……”紫阳道长的名气,晁文柔也是听说过的,虽然有些奇怪,八娘怎会有道长送的玉佩,而且单看这玉佩本身,也是极好的玉,八娘又一直随身带着的,她从前看到时,也不过以为只是一块普通的好玉罢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是紫阳道长的东西。听了八娘的话,便接了过来,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晁文柔才出了屋,八娘道:“二嫂,你照看着娘,我去取参。”
晁文柔一想,便道:“那也成,你让晁妈妈陪你去,她知道在哪里。”
等八娘离了院,晁文柔看了看屋里的一脸焦急担扰的几兄弟,对四郎道:“四郎,你和子阜几个兄弟先去用晚饭吧,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不过二嫂说的也对,他们在这里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四郎道:“辛苦二嫂了,都是我们无用。这会儿也不能为嫂嫂分忧。我这就领他们回去,省得在这里反碍事儿,对了,子简去请大夫了,应该快回来了,若是有事,你让丫鬟去前院叫我们,我们就在前院等着。”
听说请了大夫来,晁文柔也觉得如此多了一层保险,便点头让他们去了。
北山子茶坊中,狄咏看着外面密密砸砸的雨帘,丝毫没有停下之意。而天色已经黑透了,雨里偶有行人,却没有那个叫他无时无刻不想念着的身影。
茶坊里的生意因为下雨的关系生意十分清淡,狄咏站在雅间的穿前,默默的看着外面偶尔跟过的行人。
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事绊住了脚。
不对,就算因事而不能前来,也当派个人来吱会自己一声才是,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处,再也等不下去,出了雅间的门,抛了一吊钱到伙小二的怀中,冲下楼去。
而二楼的某间雅间里,一个丫鬟打扮的小娘子,对另一个正解了斗篷递到丫鬟手上的女子道:“郡主,你快看,楼下那牵着马的,不是姑爷吗?”
“二郎?”
那长的清绝艳丽的女子听到丫鬟的话,冲到穿前,看着楼下雨中的人,身姿挺拨,带着斗笠,即使看不到脸,她也能确定,正是狄咏无疑。
这几天正是备战的紧张时期,大军即将开拨,他是随军将领,即便不是主帅,但也不可能这么闲,这会儿下着雨,他怎会跑到这茶坊中来?要知道因他相貌太过出色,往常出门十分不便,因此除了陪着十九哥的时候,他极少出现在市坊之中,尤其是,还是一个人,连个随从都没有。这情形实在有些不寻常,
“环玉,你去打听一下。”
“是,郡主。”那位先发现狄咏的丫鬟应了一声就出门寻伙小二打听。不时便回了雅间中:“回郡主,那位伙计说姑爷是一人前来,在咱们隔壁的雅间里待了有一个小时,并未与人相见,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又急匆匆的走了。要不要派个人跟着去看看?”
清河冰冷的目光扫过,环玉忙低了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她有她的骄傲。曾经以为她和他再无干系,绝望之中,传来皇伯父赐婚的消息时,那种逢处逢生的喜悦,她至今天还能记得。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屈辱。
因为十九哥和狄咏的关系,再加上后来狄咏进宫里当差,她和他见面的时候颇我,十九哥对她十分宠爱,因此狄咏对她的态度也常让她沐春风。可自两人定亲之后,哪怕是偶尔相见,他予她的,也不过是毫无温度的眼神,连一句话都没有。
她虽是位郡主,可家中是当男子般养大的,狄咏从不理睬别家女子,可却能与她说到一起去。
从前她以为他对她是不一样的。
可直到那一天,他在她面前拉着曾八娘毫不留恋的绝决而去。她才知道原来他对她,和他对曾八娘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曾八娘是他的云彩,而自己,在那一刻,有如他脚下不值一顾的泥。所谓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你既心中无我,我为何还要失了尊严去乞求你的怜爱?她的骄傲不允许。
当时那些话,冲口而出。即便到了现在,她也没有后悔过。
十九嫂说,不是她不好,可是感情的事情,是没有好与坏,没有对与错的。
她不信,也不明白,论家世,论相貌,论才情,她哪一点差与那曾八娘?
可是她再好又有什么用?他不喜欢。
生平第一次,她知道了什么叫绝望。并且从此日日在绝望里煎熬。
直到有一天,她觉得了无生趣,且再次看到狄咏和曾八娘相见时眼中的笑意,所谓爱和喜欢,便是他对她那样吧?
别人都以为她那回是自杀,其实不是。她只是希望能用身体的疼能掩住心中的痛而已。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再到他面前去乞求他的爱。
再后来皇伯父赐婚。巨大的惊喜之后,心中余下的只剩惶恐。
她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她从来就知道。温和的外表也许能欺骗了别人,可是却骗不了他。他是那种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哪怕是天,也会去反抗的人,她喜欢他,不就是因为这一点吗?
虽然明知道他既然不喜欢自己,那么就算真的结成夫妻,她也不会快乐,可是心中又有别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自己,不是,也许还有机会,她和他还有那么长时间呢。她不信用余生的所有时间,赶不走他心中那个不过相识数日的人。又有时候,她又觉得,用一生的时间,只为得到赶走他心中另一个人的影子,这样的一生,还是她清河的一生吗?是她清河应该走的路吗?
日日在这样矛盾的心情中挣扎着,再后来传来他重病无治的消息。
父王和母妃想退婚她是知道的,每天去宫中请求退婚,她也是知道的。可她觉得和自己无关。退婚也罢,狄咏真的死了也罢,所有的结局,都掩不住他不喜欢自己的本质。
甚至恶毒的会想,就让他死了吧,他死了,自己的心也死了。而曾八娘终究不可能得到他,就算曾八娘知道他喜欢她,又怎样?再怎样喜欢,他不是都没有去反抗皇伯父的皇命吗?如此,那份喜欢,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们,她,狄咏,曾八娘,在这场感情的战争里,谁都没有胜利。
可没有想到,他的病竟然好了。而随着北辽的昭然若揭的野心,大宋决定与北辽开战。
他请求领军。她一点都不奇怪。而这场婚事的搁浅,她同样也没有失望。想到他即将离开京城请去边关,她甚至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不管将来如何,至少,所有的都随着他的离京而暂时搁浅。
她要用这段时间来好好的重新做回她自己。
得到他明日便将开赴边关的确切消息时,虽然外面下着秋雨,寒意袭人,她还是决定出来走走。
却没有想到,大半年来几乎未曾出门,却在这雨天,看到了他。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心中竟然无波无澜。
狄咏冒着雨,一路而去,好在因为下雨,路上行人极少,那马几乎是狂奔而去。
到了曾家的门前,大门紧闭,惟有门廊下的两个灯笼,在黑沉的雨夜中,发着微弱的光。
狄咏正想上前敲门,却见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领着一个一身儒衣的老者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那青年冲到门前拍门,便有门房过来开了仪门,因光线太暗,狄咏看不清那男子的脸,且他原本也没有见过曾子简,自然不认识,见门一开,曾子简便拉着那老者冲进门去,狄咏来不及呼叫,只得从马上跳了下来,问那正要驾着马车绕去后门的车夫问道:“请问刚才进去的那位公子是?”
“是我们府上三房的二公子,请问这位公子是?”
车夫打量了来人一眼,却见他气宇非凡,虽着常服,也能一眼看出非富即贵来,怕得罪了贵人,忙恭敬的回道。
“我姓狄,府上的二公子为何如此匆忙?”
车夫答道:“回狄公子的话,因我们府上的夫人不小心摔倒,动了胎气,公子们怕家中的稳婆和医婆不能救治,为着保险,这才去请的大夫回来。公子可是要寻我们家哪位公子?不过这会儿我们夫人……公子们可能都没有空接待狄公子了,狄公子若无急事,不如改日再来?”
“你们夫人可有性命之忧?”
车夫摇了摇头:“这个小人不知,只是看公子焦急的样子,怕是不大好。狄公子是否要小人叫了门房,给您通报一声?”
难怪云善会失约。
他如今可是福宁王府的郡马爷,与云善的事情,曾家人定是知情的,本就没有理由寻上门来,何况是这个时候?
狄咏摇了摇头。
“既是府上有事,不必了。”
说完,留恋的看了一眼曾宅,打马而去。
子简请了大夫去了听荷院中。
老大夫还好,子简来回奔波,虽是有马车护送,可也湿了衣衫,丫鬟们怕他冻着,便劝他回去换了衣衫。子简招呼好老大夫坐下,湿了的衣衫穿在身上毕竟不舒服,且身上也着实觉得冷了,便叫八娘陪着大夫在厅中坐着,自己则回去换干净的衣衫。
八娘想着这会儿过来,只怕这位老大夫也还未用晚膳,先是吩咐了秋蔚为老大夫人送了晚膳过来,因她自己也未吃,秋蔚多送了两份,才好晁文柔从屋里出来,姑嫂二人虽没胃口,可想着还需打起精神来,也吃了一些。
到了半夜,屋里总算传出婴儿的一声啼哭。
随着这哭声,守在屋里的兄妹几人也都如脱水一般,瘫坐到了椅子上。又不由的相视而笑。
八娘忍不住喜极而泣。
旋又想到,宝宝是没事了,可是娘呢,娘怎样?
才要冲进屋里,却见晁文柔一脸喜悦的出了屋,八娘忙上前扶了她:“二嫂,我娘怎么样了?”
“放心,母亲没事,只是身子太虚了。里面有稳婆照顾着,你别担心。”
“谢天谢地。”八娘听了这话,合掌对着西方拜了拜,口中念念有词。
因听说朱氏无恙,再看到八娘这样子,四郎几人都笑了起来。
“母亲生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是弟弟。”晁文柔笑道。
八娘见她一脸的疲惫,忙扶了她坐下:“二嫂,你守了大半夜了,娘现在没事,你快回院里歇息去,这里有我呢。”又转头对四郎几人道:“哥哥们也回去吧,总归你们在这里,又帮不上忙。”
他们留在这里,确实也做不了什么,四郎笑道:“也好。”
又见那老大夫也还在守着,为了安稳起见,便道:“要不让里面收拾一下,还是请这位老先生帮着母亲搭一下脉吧。”
八娘一想也是,便与里面的婆子们说了。
不时收拾好了里间,老大夫给朱氏把了脉,也只说因失血过多,再加上生子,身体大虚,以后需得好好补养,倒是没有别的问题。
得了老大夫这话,众人这才真正放了心。
因是半夜,也不好就让这位老先生这么回去,八娘过性吩咐了丫鬟收拾了客房,又说了好些话,这才叫四郎送了老先生回屋里歇着。
晁文柔虽不放心,也被八娘赶了回去。
一时除了丫鬟婆子,只有八娘一人,朱氏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边上放着新生的婴儿,八娘守在床前,静静的夜,只有屋檐上雨水的滴嗒之声。
看着婴儿那皱皱的小脸,想到这个小小的新生命,就是自己的弟弟,心里的感觉十发奇异。
爹去世那晚,曾经说过,若生男孩子,便叫子开。
八娘露出笑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子开的脸,笑道:“小十二郎,爹爹说,你叫子开。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第三百一十二章节 偶遇
朱氏沉沉的睡着,大概因为疼痛的原因,双眉微蹙,不过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意。
八娘看着母子相拥的画面,心中却有淡淡的幸福。
即便没有了父亲,她也会尽自己的努力,让母亲余生都过的幸福而满足。还有这个最小的弟弟子开,她一定会给他最多最多的疼爱,不会让他因着父亲的缺失,而不快乐。
因为他是父亲生命的延续。是她的亲人。
屋里太静,慢慢的,八娘也趴在床前,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麻亮。
八娘起身出屋,掩好了房门,出了外间,已有丫鬟在厅中打扫,看到八娘,怕吵着内屋里的朱氏,皆默默的给八娘行了礼。
下了半天一夜的雨,此时已经停了。
庭院中一地的落叶。
空气清冽,风起时,透着让人萧瑟的寒意。
八娘坐了一夜,腰腿酸痛,正想去院子中走走,就见晁文柔带着两个小丫鬟,手里抱着件毡衣,施然而来。
虽说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因着年轻和喜意,脸色倒也好看,见到八娘,晁文柔笑着把毡衣递了过去:“下了一场雨,天气越发寒了,你穿的太单薄了,快把这毡衣披上,若是冻着了,我可不想照顾病人。”
八娘笑着接了过来:“昨儿半夜才回去,二嫂怎也不多睡会儿。”
晁文柔笑道:“心里惦记着娘,哪里睡得着?我已吩咐了厨房里,早膳一会儿就能送过来。我去母亲屋里看看,你趁着这会儿,不如去洗漱一下。”
“也好。”
八娘想着坐了一夜,身上的衣衫大概也揉的不成样子了,索性回自己院中去换下衣衫。
回了院,就见苍耳也起了床,正在梳洗,看到八娘,露出了个大大的笑:“伯母还好吧?昨儿我回来的晚,本想过去瞧瞧的,可又怕扰着你们,这才没去。半夜听说伯母平安生了个弟弟,这才敢睡。”
“挺好的。”八娘笑道,“今儿你还去铺子里?”
“昨儿有顾客约了今早上谈事,是得去一趟,不过用了早膳,我先去看看伯母和小十二郎,再去铺子里,反正不急。对了,看你这一脸困顿的,赶紧去洗漱,完了咱们再说话。”
八娘这才入了屋,等涮了牙,洗了手脸,又换了衣衫,看到脱下来的衣服,这才想起狄咏来。
她昨天穿这一身,原是打算出门的。
后来出了娘的事情,这一夜过来,是完完全全竟然把阿咏他忘到了脑后去。
最重要的是,她竟然没有派个人去与他说一声。
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胡乱套了衣服,去了苍耳房里,结果苍耳已经去后园里打拳去了。
八娘只得回房叫小福帮她梳了发髻,这才寻了过去。
苍耳也耍完了拳,见八娘过来,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有事想要请你帮忙。”
“有话说就是,什么帮忙不帮忙的。”
“十三哥不在家中了,我又没有别人可以托付,苍耳姐,你帮我去趟狄府,见一下狄咏如何?”八娘求道。又把昨日与狄咏相约见面的事情说了。
苍耳本就上个不守规矩的人,八娘又解释了一下原因,只让她去捎个话而已,哪里会不应:“成,我与客人说完话,就代你去趟狄府。”
“白天只怕他不在府上。”八娘犹豫道。想了想,又道:“不如我写封信,你交给他们家府上的门房,捎给他就是了。”
苍耳一想,确实未必能见着狄咏本人,捎个信也是个好办法。就让八娘回房里写了封信。
写好信,晾干墨迹,苍耳把信收好,两人一道用了早饭,去了听荷院里,朱氏已经醒了,晁文柔正端了鸡汤欲喂朱氏,朱氏笑道:“只是身子虚些,又不是不能动了,我自己来就是了。”
晁文柔便也不勉强。递了汤碗过去。
恰逢八娘和苍耳进屋,给朱氏行了礼,苍耳又新奇的去看了正在暖阁里由奶娘带着的小十二郎,便去了铺子里。
朱氏用了早膳,晁文柔和八娘服侍她睡下,又去暖阁里看了小十二郎,吩咐了奶娘几句,到了外间,又叫了医婆过来问话,知道朱氏的身体只需静心调养,并没有大碍,也就打发了医婆回屋里去了。
晁文柔这才问题八娘给哪几家送信报喜的事情,又问了如何打赏下人。
父亲去世,十二郎的洗三和满月还有周岁都不能大办,也只能给相熟的人家递个信罢了。八娘想了想,道:“咱们家在京城也没什么相熟的人家,郡王府那边就算了,就给二嫂娘家,欧阳大人家,还有我义父家着人送个信就成。至于打赏,十二郎出生毕竟是个喜事,咱们不能大办,索性给下人打赏丰厚些。”
晁文柔也能体谅她的心情。
十二郎这孩子,是个遗腹子,不只八娘,怕是曾家的兄妹们,对这孩子的感情都会不同寻常。又是这样的情况下早生的,心中更是怜惜,便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八妹看打赏多少合适?”
“咱们家在京城的下人,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三十个人,索性一人赏个十两的银锭吧。稳婆和医婆各二十两。还有昨儿那个老大夫,虽然没用上,到底累得人家冒着雨跑来,又守了大半夜,也封个十两的银锭,二嫂觉得可好?”
十两的封赏,又是官造的银锭,真兑铜钱使的话,至少也能兑上十二三贯的铜钱来。着实是够丰厚了。家里三等的丫鬟,一个月也不过才两百钱,就是秋蔚和五月这样的大丫鬟,也不过八百钱,另有雇的婆子和粗使的男仆,因非自家买的人,只是雇用关系,一个月也不过两千两千钱而已,这回赏了每人十两官造的银锭,足可抵上下等的丫鬟几年的月例了,可不是十分的丰厚?
才好前些天八娘让苍银兑了一千两的银锭,交给了晁文柔,也不必现兑,晁文柔笑道:“就照妹妹说的办。”
议了事,恰好四郎领着子阜几人也过来给朱氏请安,说了几句话,晁文柔便说了要给下人们封赏的事情,才好子简说要送那老大夫回去,晁文柔就叫了她贴身的丫鬟过来,去取了银子,交给了子简。
等人都散了,晁文柔着人通知了家中的下人们,又让人去抬了银子来,逐个儿打了赏,众人得着这足够普通一家三品吃喝上大半年的银子,哪有不欢喜的?
因此自曾不疑去世以来,这是满府里第一次,人人带上都带上真心实意的笑容。映衬的那雨后一碧如洗的天空,都更蔚蓝了几分。
晁文柔又按排了人去晁家,欧阳府上和蔡府上报信。
一一忙完,晁文柔想着八娘一夜几乎未睡,这会儿朱氏也没了大碍,就让她去睡一会儿。八娘也着实是累的很,再加上心里又惦记着狄咏的事情,自回了后院里歇下。
虽说心里有事,真躺到床上,因着实在累的狠了,很快便睡的沉实。
这一觉,便到了中午,还是小福叫她起来用午饭,这才醒的。
起了床,简单擦了下脸,便跑去了听荷院。恰好晁文柔也在,两人一道用了午饭,又服侍着醒来的朱氏也吃了,这才让奶娘抱了小十二郎过来。
十二郎子开是未足月的早产子,比一般的孩子要瘦小的多,在这医药都不发达的时空,八娘很怕这孩子养不活,便叫了奶娘到外边,特地吩咐了要注意的事情,并说若是十二郎养的好了,另有打赏。
奶娘想着那刚到手的白闪闪的银锭,再听这另有打赏的话,哪有不尽心的?因此对十二郎,竟是比曾家哪个都更仔细,结果这个一生下来比别的婴儿更瘦小的十二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便显的白白胖胖,若是那不知道的,再看不出不足月的样子了,十分的健康,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八娘午后便开始心神不宁,也不知道苍耳得了狄咏的消息没有,。
到了黄昏时,苍耳便从铺子里回了家。
见她回来的这么早,八娘倒是有些意外,苍耳过来看过朱氏,陪着说了几句话,看着十二郎虽然新鲜的很,可因这孩子实在太过瘦弱,也不敢抱,心里又有事,便给八娘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出了屋里,到了无人处,苍耳才低声道:“今儿一早,大军就提前出发了,因此我并未见着狄二公子,信也带了回来。”
已经……走了?
八娘说不出的失落,心里一时空的很。
没有人能说清楚这场大宋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战事何时才能结事,也就是说,他和她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
看到八娘脸上的神情,苍耳觉得不忍,安慰道:“你也不是有心不见他,狄二郎是个心志坚定之人,不会因为你失约就会责备你或者放弃的。”
八娘不想让苍耳担心,便打起精神道:“我没事。”
只是想到他的失望,自己有些难过而已。
暗暗叹了口气,八娘让苍耳歇了,自己则不想空坐着,总得找点事做做,心里才能不那么空,索性去了厨房里。
到了第三日,晁夫人,欧阳夫人并蔡夫人亲自过来庆贺十二郎的洗三礼。
另外陆十七和李雍虽说人未到,且这也是女眷们的事情,但却着人送了贺礼过来。
蔡暖娘自然是随着蔡夫人来的。陪着几位夫人说了会儿话,因有晁文柔招呼,便拉了八娘去说悄悄话。
“八姐姐,好些日子未见你了,真是想你。你又不好出门,我娘近来也不让我再乱跑,拘着我在家里做学针线和厨艺呢,我想来寻你玩,我娘也不让。对了,你铺子里不是说需要些字画么?我前些日子求着我爹写了几幅,今儿也给你带来了,只是原想着过些日子再给你送来的,又怕你要的急,还未装裱。”
暖娘也有十五岁了,虽说还未定下亲事,但也不过就是这一两年间的事情,说了亲事,再到出嫁,就是迟些,也迟不过十**岁,她又是个好玩好动的,蔡夫人这会儿拘着她学点针线厨艺,也不奇怪。
“正需要呢,我回头叫苍耳拿到街上去裱一下就成,这可太谢谢你了。女红我是帮不上你,不过厨艺我倒是可以教你些,你若真想来,就和干娘说你来寻我学做几道菜就是了。”
暖娘就苦了脸:“我自是说了,可娘说你哪里得闲,怕我闹着你呢。”
其实蔡夫人是知道八娘因着丧父,心情不好,生意上又不平顺,哪里还舍得叫暖娘这个不晓事的来闹她。
八娘自是晓得蔡夫人是心疼她的,便笑道:“不怕,回头我和干娘说,等过几天,家里闲些了,我就派人去接你来玩。”
暖娘听了自然高兴。
默了一下,才期期艾艾的道:“八姐姐,你可知道,狄二郎去了北关了?”
“嗯,我知道。”
暖娘又道:“我昨儿陪我娘去街上买东西,还见着清河了呢,她看起来……好象对狄二郎随军出征的事情,一点也不介意。似乎还心情挺好的样子,见了我和我娘,还过来打了招呼。另约了我过些日子,去城外赏枫树去呢。我觉得她那样子,总有些儿……不大正常,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高兴的太过了些。你说,是不是……”
提到清河,八娘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虽然她对清河为何高兴,也很意外,可是以她和清河的那点纠葛,便不好与暖娘议她,打断了暖娘的话,笑道:“我突然想起件事情,你上回不是让我帮你画幅小像的么?这前几天得闲,就给你画了幅,另给义父和父母也画了,不如现在就去看看?若是觉得不好,我再重新画。左右我这几日都会在家里陪着我娘。”
暖娘听了大喜,她原就是个跳脱的,也就把清河丢到了脑后,拉了八娘笑道:“真的画好了?那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我们这就去看看。”
左右离洗三礼的仪程还有些时候,八娘就领了暖娘去了她院里。
暖娘打开画一看,惊的几乎掉了眼珠:“八姐姐,这,这是什么画法?这怎么画的和真人一样呢?就似从我脸上拓的模子一般儿。”
八娘用的是素描的手法,自然现下的画法不一样。从前在南丰时,秦六娘初见她的画法,也是惊为天人,还跟她学了好些日子呢。
暖娘又急不可待的展开了蔡君谟和蔡夫人的小像,也是如真人一般,十分高兴:“回头我爹和我娘见了,不知道有多欢喜呢,作再叫爹给你作字,他必定会给姐姐多写几幅的。”
说着,就要拿了去给蔡夫人看。
她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八娘早就习惯了,自随她一道取了画,去了听荷院里。
三位夫人见了,自然也是十分惊奇,且把八娘夸了一通。
八娘见她们喜欢,也笑道:“晁婶子和欧阳伯母喜欢的话,我得空了,也为两位画一张,只别嫌弃就好。”
见她说也要为自己画一张,这可是难求的,两位夫人很是高兴。很觉得今儿这一趟来的值了。见她们都喜欢,倒让八娘起了心思,京城的贵夫人们并不缺什么,也不是好结交的,她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首饰设计,还有这画像了。
首饰是不好轻易送的,毕竟她是做生意的人,人家就是再喜欢,也不能轻易的收。可是画像却不一样。
如果有事求着别人,又不能送金银类的东西,那么送个小像,显然能更好的打动别人。又不至于引起非议。因起了这个心,日后还真为她解了一次围。
完了洗三礼,三位夫人便要告辞,晁文柔和八娘热情的挽留了三位夫人在家里用了午膳再回。暖娘也想多待会儿,蔡夫人拗不过,只得应了,晁夫人和欧阳夫人见蔡夫人答应留下,且曾家又是诚心留客的,也便留了下来。
用了午饭,三位夫人告辞回去,朱氏让晁文柔和八娘去送。到了仪门,正遇了陆十七过来。
他这一段一直在郊外的试验田里忙活的,在衙门里应景的时候都少,也不知道今儿怎么过来的。再说他一早已派了他家中的两个丫鬟送了礼来了。
且看他的样子,倒也不似从城外回来的样子,一身大红的秋衫,着只用支乌木簪绾着髻,收拾的很是俊朗。
见着三位夫人,陆十七忙上前行了礼。这才对八娘道:“听说伯母生了十二弟,我过来请个安,刚好有事儿想寻四郎。”
“我四哥在书房里,你直接去书房里寻他就是了。”
陆十七便给三位夫人行了辞礼,径自去了。
八娘和晁文柔这才送三位夫人出了仪门,扶着她们上了马车,暖娘却落后一步,低声问八娘:“八姐姐,刚才那人……是谁呀?我怎么没见过?”
“是陆家的十七哥,叫陆长卿,如今在司农司任职,不过在城里的时候少。和我几个哥哥打小一起玩大的,也常往我们家来。”
那不就是八姐姐从前的未婚夫婿么?暖娘惊讶的睁大了眼。八姐姐不喜欢的人,她原以为十分普通呢,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出色的一个人。
可是再出色,也是八姐姐从前的未婚夫婿,且听八姐姐说过,她和这位陆十七虽无男女之情,但关系也极好的,如今八姐姐和狄二郎的事情不成,曾陆两家关系又好,她和陆十七郎其实也算得青梅竹马,以后再续婚约,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此处,暖娘心中无由的有些失落,便“噢”了一声。
她自己还未觉得,八娘倒是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懊恼,不由奇怪的看了暖娘一眼,却见这丫头的脸上,还余着些红晕呢。
难道这丫头,看上了十七哥?
一见钟情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真论起来,她自己和阿咏,不就是一见钟情么?阿咏是什么时候喜欢她的,她不知道。可她却知道自己,那一年雪地里的相逢,那个俊美的有如谪仙一般的少年,从此就成了她心中的一个梦。
只是是时,她自己还不明白而已。
想到此处,再看暖娘,不由一笑,送了她上车,两下里告别,等三府的马车都行了的远了,这才与晁文柔回了家。
到了十二郎的满月,依旧也只请了这三家,逸郡王府那边,倒也送了礼来。
十月底的京城,已是冷的出奇,一年的时间,八娘又长高了不少,去年的冬衣都没法儿再穿了,不过因着守孝,原本去年的衣服也不能穿,晁文柔自是亲手帮她赶制了几件,虽说是素服,倒也在上面绣了些色彩清淡的花样儿。
南丰那边也来了信,五嫂子武三娘七月里生了个男孩子,四嫂范丹书还有子景的媳妇陆四娘也先后生了孩子,不过都是女孩。
朱氏听了十分高兴,大家族里,人丁兴旺才是好事,曾家现在又不缺钱,孩子自是越多越好。曾子晔在信中提说等到了明春,天气暖和了,孩子也大了些,就让老四媳妇来京,四郎看了信,想着顶多再过半年,就能见着老婆女儿,也是欣喜。
而新的木器坊也建好了大半,估计到了年底,就能全部收工。铺子里的生意竟然也慢慢红火起来。
年终了,京城不比别处,举家回京的不少,自然有人家要添置新家式,所以生意比平时好些也不奇怪。喜来登的木器铺在外又是有名的。
转到就过了春节,去一趟泉州已是势在必行。
八娘与朱氏禀了,生意上的事情,朱氏也不会拦她,自是同意,只是许十三从了伍,朱氏不放心,苍耳虽说武艺上头不比许十三差,但她到底也是个女孩子,朱氏很是担心。
八娘一想,不如让乔哥儿跟着。她有心想培养乔哥儿做得力的助手,那么带上乔哥儿去泉州见见世面就十分必要,不过如此一来,乔哥儿和苍耳都要跟着她离京,京城的铺子里,可就没有人管了。夏榕不过才跟着苍耳学了小半年而已,远达不到独档一面的程度。
这就为难了起来。
晁文柔知道了,就笑道:“你们这一去,一来一回,只怕没个三四个月的时间也不成,我看你不如交给你四哥帮你管着,虽说他未必懂生意上的事情,但往来应酬总不会差了,夏榕也在铺子里这么久了,一般的顾客都能应会,若有那关于家什的,他们两不成的,你木器坊里,不是还有刘管事的么?让他平时多往铺子里走走就是了,也未必就应付不过去。”
八娘一想也是。
第三百一十三章节 什么?嫁给苏东坡?
可二嫂话虽说的在理,但这么一来,让四哥耽于俗务,是不是会耽搁他的时间?八娘把疑虑一说,晁文柔倒笑起来:“你真正是关心则乱了,读书虽然重要,可俗务也一样重要,若他们当真成了一心只读圣贤书之人,手不能提物,肩不能担担,于人情事务上头,一窍不通,将来就是于科举上头有所建树,这样的人,又如何能为官一方?”
可不就是这个理?她真的是关心则乱了。
找四郎一说,四郎非但一点儿没觉得会耽搁自己的时间,反十分高兴:“八妹能把事情托给我,我必定尽力,不过我于生意上头,是真的一窍不通,只怕会坏了八妹的生意。”
八娘笑道:“没有做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行?再说现在铺子里也没什么事情,一切按步就班就成了,不是还有作坊里的刘二哥和秋夏榕帮着你么?再说,如果遇上大事儿,四哥哥你一个人拿不定主意的,也可以问问子阜哥他们嘛。”
其实真说起来,事情托给子阜便适合些,但子阜到底只是堂兄,照顾铺子的事情,显然是需要花些时间的,八娘也怕子阜他们不愿意。
结果子阜听了这话,在边上笑道:“就是,咱们几个兄弟呢,三个臭皮匠还能抵上个诸葛亮,总不能咱们几个兄弟,连三个臭皮匠都不如?”
虽说没有分家,但到底是两房的人,子阜几兄弟住在家中,一应开销,全是二房出的钱,他们的月例银钱,和四郎几人都是一样的,平时的其它开销,也都是公中的,子景是不放在心上,子阜和子简却总觉得不安,也想为家中分担些什么,只家中也实在没什么事好叫他们操心的,田庄在南丰,有专门的管事管着,一年也不过由大哥曾子晔去对个帐,收个租而已,生意上的事情,一向是八娘管着,他们也不懂,实在是没什么出力的地方。
这会儿有个能叫他们出力的事情,哪有不情愿的?
子简几人也连连应是。
兄弟齐心,其力断金,八娘觉得二嫂的主意实在不错,也为从前拿自己当超人,忽略了家中兄长们的能力而感到惭愧,见大家都情愿,就笑道:“那我就把铺子和作坊托给几位哥哥们了。”
又把铺子里的生意,还有如何经营的事情,给几人简单做了一下介绍。这几个都是聪明们,虽然没有实战经验,但动脑子是会的,听了后,问了几个问题,也都问到了点子上,八娘对把铺子托付给他们的决定,也更有了信心。
接下来两天,又带着几人去了铺子和作坊里转了转,这才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出发。
出发之前,自然是要去趟蔡府辞行。
八娘打点好礼物,去了蔡家,恰好蔡君谟休沐在家,见到八娘,很是高兴。父女二人去了书房说话,暖娘也要凑过去,却被蔡夫人拉了:“你这孩子,你爹既把你姐姐叫去书房说话,自然是有正事要谈,你随娘去厨房里看看,八娘难得来一趟,这一去,少不得也要个半年,娘亲自下厨,做些儿好吃的。”
暖娘这几个月,可没少往曾家跑,跟着八娘也学了不少菜式,听了蔡夫人这话,便笑道:“前些日子刚好八姐姐教了我不少菜,这回我也显显身手,也好叫八姐姐知她知道我这个学生,可是千年难遇的。”
“这不知羞的。”蔡夫人好笑的拿着手指狠狠戳了戳她的笑。
母女二人带着小丫鬟去了厨房里。
进了书房,屋里的炉上正热着水,八娘给蔡君谟泡了杯茶,待蔡君谟喝了,一边帮他揉着肩,一边笑问:“义父找女儿来书房子,可是有事要吩咐?”
“你如今作坊和铺子的生意,可还顺当?”
“劳义父牵挂,都还顺当。”
蔡君谟“嗯”了一声,这才对八娘道:“你也坐下吧。”
八娘如言坐了,蔡君谟才道:“你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她的生日是五月里,再过两个多月,便满十八了,一转眼,她来这个世间,竟也有七年之久了。
八娘道:“回义父的话,到五月里,刚好满十八岁。”
蔡君谟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下,方才道:“我有位蜀中的朋友,带着他两个儿子游学至京城,后年开科,我寻思着,大概我那老友,是想让儿子在京城参与春秋两试的,我观他那二个儿子人品才学,皆属难得,尤其是长子,一手锦绣文章,实当得惊才绝艳四字,我便想着,你如今亲事未定,年纪可也不小了,总不能再拖下去,你又无意于十七郎那孩子,所以义父便起了心思,觉得你与我那友人的长子倒是般配……”
“这……”八娘愕然,就算她和狄咏最后不成,也不至于要嫁一个连面都未见过的陌生人吧?再说义父也说了,自己这都十八岁了,虽说十八岁还未嫁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可到底不多,自己也不是个长的多好看的,人家也未必看得上自己呀?“女儿如今正在孝期,怎好去考虑自己的亲事?等两年除了服,再思不迟,再说,女儿现在也没有嫁人的心思。”
“你这孩子,哪有女子家不嫁人的?你和那狄家二郎到底是有缘无份,可也不能就耽搁了自己一辈子。义父也是看着那苏家大郎子瞻实在是个人才,这才有了这想法的。苏家在蜀中虽不说大富,却也小康,家里颇有几亩良田,苏明允教子有方,两个儿子都极出色,我原觉得他小儿子由倒是更沉稳些,堪得与你相配,可惜年龄又比你小了两岁,倒是苏子瞻与你年龄相仿,你若是愿意,义父就去打听一二……”
苏子瞻,苏子由,苏明允?八娘这回是真惊呆了。
这不就是历史上顶顶有名的二苏?再加上他老子苏明允,可就不是蜀中三苏?唐宋八大家,宋六家中,最有名的三苏?尤其是苏东坡苏子瞻,诗,词,书,画,样样出类拨萃,论诗词,千古以来,惟唐时李太白能与之媲美,论文章,他是唐宋八大家之一,论书画,他又是苏黄米蔡之一。怪道义父说他惊才绝艳呢。若说中国历代文人之中,苏子瞻绝对无愧的当得起这“惊才绝艳”四个字。
后世之中,只要识得几个字的,可以不知道欧阳修,可以不知道她二哥曾子固,可有谁敢说不知道苏东坡的?
义父竟然想把自己嫁给他?
这个,实在是天雷滚滚啊。难道这就是自己的主角光环?
八娘一时实在不知自己该如何表现了,实在是又憋不住想笑了。不过却不是高兴的。
想到苏东坡,那“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且不提,可那“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却立时浮到自己脑海里。那可是苏东坡记念自己死去的妻子的千古绝唱。
当年八娘读到这阙词时,还曾被深深感动过。
不过文人的感情真是特么的不能感动,后来再看些野史,知道这哥们一边对自己发妻深情一片,一边一点不影响他逛窑子耍风流,就彻底倒了胃口了,更可气的,他竟然能把自己怀孕了的侍妾送人,好吧,虽然那时候这种行为或者不算什么,但实在恕她理解无能。
无论世道如何,至少自己家的几个叔伯和兄长们,可没有一个纳妾的。更别提什么去勾栏瓦子尽显风流了。
虽然八娘也十分钦佩苏东坡的大才,前世最喜欢的宋代词人,也惟这位三苏之一的苏大才子莫属,然做朋友,或可相交,可做自己老公,老天,侬还是放过我好伐?
再说,这孩子,应该有老婆了吧?义父也真是,想拉个媒,也不晓得打听打听人家的实际情况。
八娘咳了一声,对蔡君谟道:“义父,您也说了,那苏子瞻与我年龄相仿,既是与我年龄相仿,想来就算尚未成亲,家中也当是订了亲的。”
蔡君谟笑道:“所以义父才来问问你的意思,若是你心里放下了狄家二郎,义父就去打听打听,我这两日正打算请苏家父子来家中作客,到时候趁机叫你见上一见。若那苏子瞻真的定了亲事,那也不怕,我看那苏子由也不错。虽说你比他大上一两岁,但女子比夫婿大些,也不稀奇。”
这可真是关心则乱,义父平时哪是这样的一个人,再严谨不过。如今连人家的情况都没打听清楚,就想招了人家做自家女婿了。八娘心中好笑,忙道:“义父,女儿是真不想这会儿想自己的亲事。再说您也知道,女儿和别人家的女子又不一样,做着生意,天南海地的跑,苏家既是耕读世家,未必能容得下女儿这样的媳妇,他们那样的人家,需要的是相奉孝子的女子,女儿总不能一嫁了人,那一大滩子的事情,就再不管了吧?”
蔡君谟一想这倒也是,不过苏家那两个儿子,实在是难得的人才,让他就这么打消了让人做自家女婿的念头,他可是十分的舍不得,心里便计较起来,总得试试才晓得嘛。那苏子瞻的性子极是疏阔,并不象一般的文士那般酸腐,未必就会在意八娘经商。
这么一计较,便笑道:“义父也只是与你说说,总归成与不成,也不急在一时,那苏家父子,在京中总会待上几年。你不是要去泉州了么?那边情形如何?”
“去年一年倒还顺当,所营之利,比前年还有增涨。原离了女儿也行的,不过与永兴之前签订的契约今秋便要到期了,其中所涉之事甚多,女儿这才不得不去一趟。”见义父自己志开话题,八娘也乐得谈起别的来。
蔡君谟捋了捋胡须,正色道:“八娘,义父虽不知道你如今一年盈利几何,但想来也是个极可观的数字,义父还记得你曾说过,经商之利,取之于世,亦用之于民,你可想过,这些钱,该当要怎样用?”
八娘一笑。义父这一问,正对上她的心思。
第三百一十四章节 沽名钓誉
老实说,曾家如今什么也不缺,财,人,位,曾家尽有,外有叔父为官,内有数十万家财,要名声有名声,要财富有财富,再者家中那几个兄弟,哪个又是池中之物?
曾家早就过了为衣食而困扰的阶段,就算她曾八娘从此以后生意全都收手,只要家里没有一个败家的,锦衣玉食不敢保证,中上人家的生活水平,安稳的过个几代却一点问题也没有。
财,她们家已经足够了。且这一辈里,不管是哥哥们,还是嫂子们,也绝对没有一个会败家的。
人,曾家几个兄弟以后步入仕途不敢说百分百,至少也有个百分之八十的把握,大宋虽然以成为读书人为社会的普通追求,教育普及率也确实非常高,但凡可能的人家,也都会送家中子弟去识几个字,可象曾家这样的累世书香的人家却不多。不看别的,单看曾家当年在那样穷的情况下,那几万册的藏书,整个大宋国,除了皇家,哪家可比?
若是这样的人家出来的子弟,都考不上个进士,那才是个笑话。
远的不说,祖父那一辈,他们这一支一门六进士,父亲那一辈,一门五进士,三年一开科,进士所取,也不过就那点人数,放眼整个大宋,谁家一支一辈,能出这么多进士的?
曾家在仕林之中的名声,不是仅那秋雨名家四个字,一朝一夕得来的。
所谓世家,可不是单指的财富,柳家几朝名门,若说有钱,唐时柳宗元家中够穷吧,那也不影响河东柳氏数百年传家,正真名门世家的地位。都说三代看吃穿,四代看文章,曾家再穷,可若说曾家是江西的第二名门,也绝对没有人敢说是第一的。
如今朝中那些当权者,包括已经逝世的范公,之所以对二哥曾子固如此礼遇,他自身的品性文章自然是主要因素,可与曾家的门庭,也绝对脱不了关系。
曾家不缺人才,不缺钱财,也不缺名声,可在八娘看来,人才,钱财不论,名声这东西,在这个以道德为第一准社会准则的时代里,曾家的那些名声,还远远不够。
她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想过,要拿那些如今对她而言,意义仅仅是数字的钱,为哥哥们的官途,铺出一条锦绣之路来。
曾家不缺钱,哥哥们为官之时,才有绝对的底气,一不会贪墨,二不会为权与利而收买,从而失去自己为人为官的准则。再有那钱铺出来的善义名声,就是别人想使绊,也绝对没有那么容易了。
尤其是现在,在就城所遇到的事情,更让她觉得名声的重要。有时候,名声搭建出来的保护塔,连权势都不能与之抗衡。
所以,曾八娘要做好事。而从前那些在地方上所行的善义之举,显然已经不再满足她的需要了。在沽名钓誉的同时,实实在在的做些于民有国有益的义善之事,这样的双赢之举,八娘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因此蔡君谟一提这话头,八娘便笑了。
“义父,我今儿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情,一是义父好久没有尝尝女儿亲手做的小菜了,我这一去,只怕就得半年的时间,这才巴巴跑了过来小试身手,让义父好好尝尝我新近想出来的几个新菜式。二来,便是女儿觉得如今的生意,每年利润稳定,所盈之利不少,我们家人口虽众,却也用不了那些钱,尤其放在那里生绣,还不如贡献出来做些于民于国有利的事情。可如今家父故去,大哥二哥又回了南丰,女儿身边也没有个商议的人,有心想把钱拿出来,为那些穷苦百姓们做些好事,却苦于没有什么好的途径,又找不到个商量的人,只好来麻烦义父,向义父讨个主意。义父既这么问,可是有什么能叫女儿出力的地方?”
喜来登的作坊和铺子之前闹出来的那些事情,蔡君谟也是看在眼中的。
若说这其中没有人背后搞鬼,蔡君谟也不相信,他为官多年,假如连这一点成算都没有,就不会坐上如今的位置。很显然,是因为有人惦记上了曾家的钱,而与曾家关系不一般的大豆油坊和酱油坊的背后东家陆十七,也一样被人惦记上了,可惜陆十七那里是铁板一块,天家如今正重用着他,在以农为天连天家都不得不重视农耕的时代,能推广农业技术,提高双倍的主要农植物亩产量,并且发现和推广新的高亩产农作物,这样的人才,只要脑子没有进水的,都不会明着得罪他。可曾家却不一样。
曾家是有人为官,可却都是外放官员,在朝庭里还说不上话,好不容易官家想起了曾不疑来,偏偏他如今病故了。曾子固虽有才名,但到底并未入仕,虽说有欧阳永叔这样在朝庭里举重若轻的老师,但到底只是师生。想等着曾家几个兄弟都出息,时间上是不允许的,在这个时候,拿钱出来换名声,已是势在必行。
蔡君谟不是不知道八娘一直以曾家的名议在地方上做着大量的义善之事,可那还不够。想要把生意做到整个大宋国,想要在京城立于一席之地,就得做些能直达天听之事来。
如今刚好有个机会,只是所需资金,却是巨资,蔡君谟担心八娘到底只是一个丫头,未必就能想的那么深远,因此打算好好与她说一下利弊,希望她能拿出钱财来,这才有那钱财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一说。不想八娘自己就提了出来。
蔡君谟不由赞赏的点了点头。
“八娘你能这样想很好,如今倒正有一事,官家已愁了不少天,正无解决之道,我虽非三司之人,不过身为臣子,对朝庭之事,不可能不关心,因此略知晓一些,便放在了心上。”
“不知义父所说的是何事?”
蔡君谟提到官家烦愁,又提到三司,显然是大事。既与自己提,显然是她能在这事上尽上一二份绵薄之力的。若是她真的能帮了忙,岂不就是给自己的生意买了份保险?八娘忙热切的问道。
“如今对北辽用兵,你是知道的。大宋与北辽一直摩擦不断,却一直拖到现在,官家才在北辽的挑衅之下,下决心一战,非是我大宋人没有血性,亦非大宋国武力弱于北辽,实在是国库里没有钱啊。”
八娘心中一惊,若说别的事情,她有把握能去做,可就她那点钱,于正常人而言,她确实算得上巨富了,可若牵扯到打战作战,她就算把所有的钱都贡献出去,于打仗所需耗费的物资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更何况这场战争,还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呢。
想买名声是一回事,可,总不能为个名声,让自己倾家荡产吧?这就有违本意了。
不过义父既能说出来,想必也是有他的打算的,总不成真的叫她倾家荡产,默了一下,八娘便问:“义父与女儿说这些,可是有什么女儿能力之内,可以做的事情?”
蔡君谟正色道:“如今国库空虚,可与北辽又不得不战,军需补给正是头痛之事。”
“可行军打仗,需耗之资无以估量,女儿虽然有些财物,也绝不敢大话说自己凭一已之力,就能解决军需补给。”八娘小心措词,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听她这么说,蔡君谟一笑:“你也说了,凭你一已之力不行,可咱们大宋国的商人,何止你一人?”
“这……”八娘眼前一亮,“义父的意思是?”
蔡君谟捋了捋了胡须,但笑不语。
八娘见他等着自己会意,便道:“义父的意思,是让我利用自己在泉州巷的影响力,组织商人为国募捐?”
“不错,不过这事儿,还须得合计一二,不能冒然行事,先看看朝庭那边,有什么定论没有。你若是不急,不妨将行程推迟几天。”
八娘想到这件事情背后的莫大好处,哪有不应的?便道:“推迟几日,也不过是路上急行些把耽搁的时间补上罢了。那我就等义父的口信。”
她如今掌握着整个泉州港商街一半的地产,也因此,撑握着整个泉州港交易一定的命脉,而林昭庆显然也不是个短视的商人。李永兴那边,若是也能说动,仅他们三个商行所能捐助的资金,也是笔十分可观的数目了。再利用三人商行在商人中的影响力,不敢说多,凑出百十万贯来,不是没有可能。假若这场大战能于两年内结束,那么他们这百十万贯,至少可抵三分之一的军耗,对大宋有这样的贡献,以后别人再想与她为难,只怕没有绝对的实力,是连那为难她打压她的念头,都不一定敢起的。
再则,有了这个,对于哥哥们以后的仕途,也有莫大的好处。曾家,也必将重新在官家心中,留下个十分好的印象来,铺以哥哥们的才学,何愁以后他们的仕途没有更好更长远的发展?何愁自己的商业王国,没有靠山?
想到这里,八娘起身,给蔡君谟行了大礼:“谢谢义父。”
她能有这样的眼光胸襟,蔡君谟也十分欣慰,觉得自己当初的提携,实在没有看错了人。看八娘的眼光,十分的柔和,摆了摆手,正色道:“你可有把握,能凑出多少可捐之资?也好叫义父心中有个数。”
八娘便把自己先前考虑的祥细的与蔡君谟说了。
蔡君谟大喜:“能有百万贯?此话当真?”
“若是李永兴也能帮忙,应该不难。”
“好,你去之时,帮着义父给那李永兴带封信去。”
“若是义父也能帮着相劝,此事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了。”
“我现在就写信,八娘你帮为父磨墨。”
见蔡君谟想到就做,八娘莞尔:“今儿女儿便不给义父磨墨了,叫了书房里的伺候的小厮来吧,女儿去给义父做两个好吃的菜去。”
蔡君谟呵呵一笑:“也好也好,还真是好久没享过你的口福了,前几日还与你义母念叨你来着。去吧,把外面的人给我叫进来。”
第三百一十五章节 合计
八娘便去寻了蔡夫人与暖娘,因听说母女二人也在厨房里,便让丫鬟领了她去了厨房里。蔡夫人见她来也不意外,只停了手里的活,笑道:“怎么,与那固执的老头子说完了话了?”
“是,”八娘一边应着,一边看了看准备的食材,“干娘您歇着,今儿我来做菜,就叫暖娘给我打下手就成。义父他老人家说是馋我做的菜呢。”
“那倒是,老爷前几天可是念叨了,若不是你守着孝,叫就让我去接了你来。”
说笑着,蔡夫人也就净了手。八娘让人舀了水来净了手,看着食材心里便想了几个菜,一一配了,便让蔡夫人自回屋里去,她与暖娘一道,精心烹制了几个菜来。
在蔡家用了午饭,便要告辞,而给李永兴的那封信,蔡君谟并未给她,八娘也知道今儿这信,大抵是写不成的,总得等朝庭里关于军响之事,有了一定的定议,义父这边,才好酌情落笑。
与蔡君谟告别,八娘便回了家。
苍耳晚上问她可否定了启程的日子,八娘便把蔡君谟想让她募捐军响之事与苍耳大概说了几句,苍耳惊道:“咱们大宋国富民强,岂会连一战之需都没有?”
八娘笑道:“百姓虽说有钱,可国库空虚也是真的,冗官之弊,也非一日两人日了,这几年又有几地遇上大灾荒,不是说就没有钱,但也不可能把所有的钱都用在打仗上,何况这场战事实在不知道会拖多久,朝臣们自然忧虑,再说,这件事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件有利的事情。”
“这一来,不知道要捐出去多少钱来,你还说有利。”苍耳嗔道。
其实她心中也不是不清楚,不过是心疼好不容易赚回来的那些钱罢了。
八娘知她心中所想,也不过一笑。
倒又想起武家来,虽说武家不是泉州的商人,不过武三娘嫁到了自己家,就算以后再生个儿子过继到武家,毕竟年幼,武家那帮人也一直没有消停过。若是武家也能拿出部分钱才来,到时候这事儿若真办的好,少不得得朝庭一顿明嘉奖,于武家,也是个好事儿。
反正去泉州的话,回程时也可绕道南丰,刚好也好久没有回家了,到时候借着看看家里人的机会,再私下里与武三娘说一下,看她有没有这个打算。不过武三娘也不是那种一味把钱看的太重的人,若说成算,不在自己之下,想来武三娘是会很乐意的。
她虽嫁到了曾家,可是武家的生意,她却是能当一半家的。其实武家的泰瑞祥现在也只做着江南几路的生意,若只想保持现在的局面,倒也未必需要这个得到皇赏做为将来的依仗的机会,但看武三娘和武老爷怎么想了。到时候她只需要和武三娘提一下,她参不参与,却是她自己的决断。
作坊和铺子的事情,既已交给四郎几个兄弟,八娘索性乐得自在这几日,因在家中也是无事,便打算去趟乡下,与李雍和陆十七好好商议一下蔡君谟的提议,刚好这两日听说大棚种植才刚开始,陆十七在那里指导着,这一去,两个应该都能见到。
大豆油坊和酱油坊的每年盈利的一半,原就是拿出来做为捐赠的,陆十七参与不参与,都是两可,八娘却想拉他和李雍进来,因为这两人若是愿意的话,她这拉赞助之事,可就轻省了不少,别看大豆油和酱油都是廉价之物,可这两样,却是大宋国所有家庭都需要的东西,而且是日常消耗品,所以真论起来,比自己的家具利润,只好不差。虽说每年只有一半的利润在自己的口袋里,可陆十七在京城并无什么开销,李雍就是再享乐,所花的钱财也极有限,这两人,可是名富其实的大财主。真要是同意了,所能捐赠的钱财,就绝不是个小数目。
不过,以陆十七一惯为人高调,行事低调的作风,就是答应帮他,明面儿上,也是不可能拿出多少钱来的。倒是李雍那里,可以多想想招儿。
到了李雍的田庄上,两人果然都在。
看到八娘,十分稀奇,陆十七还好,李雍一边乐呵,一边笑问:“哎呀小八妹,你不是说要去泉州的么?哪阵香风儿把你给吹来了?看哥哥多可怜,每天在这鸟不拉屎的农田里,若不是老大压着,我可是想和你一道去泉州看看呢。”
李雍想把大豆油贬卖到海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如今的几个商行也在贬卖,可都是散客户,他现在的精力主要放在京城中,因此想找个大商行直接合作,这样一来,他的两处油坊可就有了一个固定的大客户,这样牵汲的精力,也要少了很多。
八娘笑道:“一是因事推迟了启程的日子,所以过来看望两位哥哥,二是有事想找两位商议。”
“有什么好事?”李雍问道,因和陆十七一起察看大棚,李雍并未穿着绸衫,一身的青布秋衫,配上他那魁梧的身板,倒还真有些大地主的样子。
一边说话,一边自然的蹲到就近的小河边上,拨开了泛黄的野草,在河里洗净了沾着泥土的手。
“事是好事,只是得破财。”八娘眨着眼笑道。
李雍就苦了脸:“小妹你可不厚道,明知道哥哥爱财,偏要说破财,若是别人,我就打将了出去,你又偏生要说是个好事儿,偏生说的又是小八妹你,叫哥哥我好生为难。”
陆十七也就着清澈的河水洗净了说,听他耍宝,毫不客气的一手把他挥到了一边:“行了,别贫了,这边也看的差不多了,既是小八妹说有事要议,咱们刚好回去。”
既便是在田庄里,陆十七也是一身大红绸衫。
这几年他越发沉稳了,少了许多少年的锐气,再加上也不必再如从前一般装出那浮夸纨绔的样子,岁月的沉淀,在他身上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从前那张清涩的脸上,挂着的,却是沉静从容。
三人一道回了宅子,便有丫鬟俸上茶和田庄上产的新鲜水果来,等下人们都退了出去,陆十七才问:“是为着什么事,推迟了行程?”
八娘把事情一说,李雍是无所谓,他们李家原就有钱,他这些早就争下了数万私房,捐些也无所谓。
但他知道自己和陆十七两位一体,若是陆十七不愿意,他也只能不参与。
陆十七沉吟半响,方道:“若说起来,这确实是个好事,如果真的能成,不管战事是胜是败,都少不了朝庭褒奖,尤其对八妹你,还有曾家,都是难得一遇的好机会,我原是应该助你一臂之力的。不过八妹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愿意出头。所以……还得寻个折中的法子才行。至于这胖子,”陆十七说着,就看向李雍,“他倒是无所谓,参与了,也有说不尽的好处,只是他若是捐的太多,如此一来,我这边捐赠的多少,反倒为难。”
“嘿,这有何为难的,”李雍放下茶杯,“虽说大家心中都清楚的知道咱们这两处油坊,是老大你与我我两个人的生意,不过至少明面儿上,你是从来不过问的。咱我两又何必分什么你与我,干脆就以作坊的名义捐赠,不就是了?捐多捐少的,就不是什么重点了,就是捐的再多,那又如何?明面儿上,谁也不能去寻你说什么话儿。至于暗地里么,反正咱如今遇上的麻烦还少么?虱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别人爱嘛嘛地。再说参与了这事儿,你也说了,战胜战败,少不了得翻嘉奖,总归于我们,那就是个好事儿,那些背地里有想法,打主意的,看咱捐了那么多钱,虽说会更眼红,总归会惦量上三份,再加上如今定南侯和咱是一条船上的,还有他们做依仗呢。咱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
他倒是想的宽。
陆十七和八娘都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我难道说错了?”李雍见这两只货的反应,很有些无辜道。
错自然是没有错的,只是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不要脸了那么一些而已。
八娘懒得理他,看向陆十七。
陆十七想了一下,笑道:“这胖小子说的也有道理。”又低声道,“如今敏郡王府的动作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明着给我递过话了,我最近原正为这事儿愁着。若真是如这死胖小子说的,以两处作坊的名义捐赠,咱们不如索性多捐一些儿,到时候我也好有话堵那敏郡王之口。我就不信,他敏郡王还真有胆子,在这关口儿,与朝庭争利。总归是要得罪他的,不如索性得罪的彻底些。且因着响应朝庭聚积军响的事情得罪他,这得罪,他也不能拿我如何。”
这倒确实是个好主意。
陆十七这样说,便是同意了。
八娘对李雍道:“那李大哥你这两日算一算,看能拿出多少的银钱来。我心中也好有个数。”
“不用那么麻烦,咱们两处作坊的收益,我心里清楚的很,再说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的用钱的地方,也动用不了油坊里周转的资金,只拿积蓄的钱就足够了。我这里可拿出十万贯来。老大那边,不知能拿多少出来?”
“我可以拿出五万来。”陆十七道。
若论钱财,十万贯对李雍来说,也不过为,可陆十七每年私人捐出的钱可不少,确实和李雍没法儿比,这五万贯,大概至少是他小半的财产了。好在他也没有地方可用钱的,两处作坊一年的收益都很稳定,捐这五万,对他来说倒是合适。
说起来,八娘现在百万贯的身家是有的,不过她的生意需要大量的资金周转,真正可动用的现钱并没有多少,这就和李雍陆十七没法比了。她现在又需要投不少的钱去经营京城的生意,作坊所在的地方,又要建一个园子,所需化费的钱也很惊人,她这两天也算了一下,她大概也能拿出七八万贯的钱来。不过李雍若捐十万,她少不得也得跟着捐上十万,总不能叫李雍去冒这个头。
如此一来,仅他们三个,就有二十万出头的钱可以拿出来了。
如果朝庭真的能同意由民间募集军需,那么集资上百万贯的军需,八娘就很有信心能完成蔡君谟的托付了。
“那成,十七哥你最近和李大哥一道,把银钱的事情归拢归拢,如果朝庭真的愿意向民间募资,咱们的动作就得快些儿。至多两个月,这笔钱,就得到位。”
第三百一十六章节 茶馆相遇
既然已经决定了捐赠,陆十七和李雍自然同意了八娘的建议。
中午一道用了饭,三人闲聊了一会儿,李雍被田庄上的管事找去问事,八娘要走,陆十七去送她,八娘就说起蔡君谟想把她许给苏子瞻的事情。
陆十七听了,看着八娘哈哈大笑。又遗憾道:“苏子瞻天纵之才,天性极是纯真,不过实在不是个做老公的好人选,当朋友,倒是不错。”
对此八娘也深以为然。
因听说苏子瞻来了京城,陆十七也很想见见这个千年一遇的奇才,对八娘道:“若是蔡叔父宴请苏家父子,你也给我捎个信,回头我也借机去拜访一回。”
对于陆十七这种想见着历史名人**版的心思,八娘与陆十七也算同道中人,十分理解,笑道:“成,回头咱再找他签个名,将来留着传家,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卖一笔大钱。”
“丫头,咱能不开口闭口都是钱么?”陆十七有些无奈。
八娘笑道:“十七哥你是没有穷过,哪里知道在我这苦日子里过过来的人心里,钱是个多么重要的东西。”
陆十七撇了撇嘴,倒也懒得理她,为难了一会儿才开了口,说的话却叫八娘吃了一惊:“其实,若真论起来,苏家和你们家,以后还真是姻亲。”
那个,苏子瞻肯定不是娶的曾家的老婆,此人名盖千古,因此就算是他娶的老婆除了原配夫人王弗,八娘虽不知继室是谁,可也知道肯定不是曾家女儿。
“总不成苏子由娶了我哪个妹妹吧?”可这年龄也对不上号呀?诚然,古人娶妻年龄神马的不是问题,但苏子由确实比小十小十一大了许多。“难道我们家女儿嫁到他们家当的继室?”
“想象力贫泛,”陆十七表示鄙视,“史载,苏家兄弟虽属旧堂,且新旧两党斗争激烈,按说与你那未来的宰相弟弟分属两派,你二哥与苏家兄弟交好,也就不说了,未来的那位宰相大人,却和苏家兄弟关系一直交好,新党上台反扑旧党时,你那宰相弟弟,对苏家兄弟还是颇多照顾的。后来其子还取了苏子由的女儿。两家确实是姻亲无疑,不过,”见八娘又露出想找他套话的表情,陆十七连忙打住话头,表白道,“历史毕竟还是有所改变的,未来真的怎样,我可不知道。”
八娘明知道这家伙熟读史书,好奇心使然,每次都想从陆十七口中套套关于自己家那几个名垂文史与青史的兄弟是怎样的命运的话,偏这家伙能说的说,不能说的,是死不松口,见他这回又是及时的收了口,“切”了一声后,才撇嘴道:“爱说不说,我还不稀罕听呢。”
陆十七也不和她废话,因在田庄里还要待上一日,送她出了村口,也就返身回去了。
八娘带着五月进城时,天色已黑。
因是一身男装,并未带着幞头,头上只一支乌木簪挽了个发髻,再加上她身高上传承了曾家人高个儿的特点,长的极是高挑,看起来倒也是算得个翩翩美少年。且身着素服,显得极是温润。两人于街上一路缓行,八娘想着家里大概也过了晚饭的晚点,带上五月,去了北山子茶坊,打算吃完回家。五月倒是想去州桥夜市,那里小吃极多,难得出门一趟,她早就听说州桥夜市的名气了,可惜一直没有过去。
八娘却是想着北山子茶坊离自己的店铺不远,吃了东西,再去趟铺子里瞧瞧,与五月说了,又承诺得空一定叫她去夜市上逛逛,五月这才欢喜起来。
两人到了茶坊里,也未上雅间,坐在了楼下的大堂里,叫了店小二来,点了几个茶点并几样小菜,正吃着,就听到离的不远的几个儒衫打扮的在说话。
八娘见他们言语不俗,不由打量了一眼,就见其中一个儒生打扮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意气风发,容长脸,虽说不算多英俊,可眉眼之间,光华流转,让人只一眼,就能在一群人之中,发现他来。
这个光华灼灼的少年边上,坐着一位边他略小一两岁的,比他略胖一些,不过一样的高大,但脸上表情却极端沉。
就听边上一位年纪差不多大的儒生笑道:“子瞻兄,今日能遇上你,实在是我等兄弟的缘份,都说京都藏龙卧虎,但似子瞻兄这般大才的,却是兄弟平生仅见,都道曾子固先生大才,兄弟却觉得若只论文采,子瞻兄却较子固先生更叫兄弟仰慕。便是子由兄,文采华章亦叫我等佩服,今日有幸结识,也枉今日出来游玩一场。改日一定等两位兄台去我家作客,也好叫我家中的兄弟们结识二位。”
因听他们提起自己最敬爱的二哥,八娘不免更是留心。
就听苏子瞻苏子由两兄弟连忙谦逊:“兄台谬赞了,我兄弟也极仰慕子固先生的品德文章,岂能与子固先生媲美。”
话虽说的谦虚,可苏子瞻的脸上神情,却无并分谦虚。
其实二哥的兴趣从来不在诗词上头,而在文章论道,说白了,苏大才子是个如今是个正满腔抱负的文艺小青年呢,而二哥却是个满腔抱负的学者。就好比这两人一个是青春十八的浪漫少女,而另一个却是恭敛持家的当家主妇般。两人虽同为八大家,其实上却不是一回事儿。
席间苏子由话极少,显得极是沉稳,而苏子瞻却是舌灿莲花,出口成章,偶尔吟诵一上句两句,自是满桌叫好不绝。
八娘与五月吃了东西,见天色已暗,便叫了小二来,付了银钱,想了想,又丢了一块银子给那店小二,指着苏子瞻那一桌道:“他们的账,爷也给付了。”
倒也不是她有多在方,或是钱多的没地儿烧了,能遇上这位将来于士林中大放异彩的兄弟二人,八娘很狗腿的觉得,这些儿钱,就当付了当年免费读人文诗词的稿费了。另就是,苏家兄弟后来评赞自己二哥“儒术远追稷下,文词近比汉京西”,单为这丙句,她请人次客也不冤枉。
因此丢银子的动作十分潇洒,话说的十分阔气豪迈。那桌官人们虽不能虽是寒门士子,可也显然不是城中富贵之家的子弟,其实并没有消费多少东西,得到这么大一块银锭,那小二的脸上满是喜色,道:“是哩,小的代那桌客人,谢谢这位爷了。”
心中虽然纳闷,不知这位小公子为何要代那桌客官们付钱,但他当店伙计多年,又是在这天子脚下,什么样的稀奇事儿没见过?钱主儿不说,他也不必多嘴寻问。总归自家生意赚了钱,自己还能从这多出来的钱中领些儿打赏,岂不美哉?
客客气气送了八娘和五月离了店门,这才回来,苏子瞻这桌也吃饱喝足,打算另寻地儿消遣,才要付钱,那店小二笑道:“刚才坐在几位公子边上的那位爷,已经给您几位会了银子了。”
苏子瞻当时正被夸的意气风发,哪里会注意边上坐了什么人?原本这群人里他家的家境还算好的,虽说是别人请客拉到了这里来,但他今儿真高兴,便打算这顿请,算是自己的了,却没想钱却被人给付了。
“店家可知道是谁?”
“这个,回这位公子的话,小的不知,那位爷倒是来过小店一两次,看着有些面熟而已。”
那店小二恭敬的答道。
“可是刚才坐在我们边上那位素服的公子?”一边的苏子由问道。
他因没怎么参与自己这桌人说话,对周围不免多打量了几眼,见那位小公子似是在留心听自己这边的人说话,再加上那位小公子长相不俗,气质清幽,看着淡然沉静,一双眼偏又显得清亮逼人,让人侧目,不由的就多打量了几眼。只倒是不知道他何时走的。
“正是正是。”
文人之间相互仰慕,默默无闻的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见这位店家的嘴中也问不出什么来,这几位儒生只当那位不知史的豪气公子,仰慕自己等人之才,也就呼朋引伴的出了门。
八娘又等了两日,蔡府上送了人来送信,八娘第二天用了午饭,便如约去了蔡家。
因晁家亲家母身体所恙,想念女儿,朱氏催着晁文柔回娘家一趟探望亲家母,八娘便把马车叫她用了,自己又懒得派人再去租辆车来,索性着了男装,也不带丫鬟,一个人去了蔡府。
蔡大人第一次见她时,她就着的男装,且也常外出行走的,两家里都知道她着男装是常事,这么的去,也不至于叫蔡夫人训了。
可蔡府上人到底未见过她着男装的样子,门房虽是认识她的,初见时也是一愣,倒看的八娘好笑。待报了名,这才被客客气气的请了进去。
再因她这一身打扮,那负责引她的婆子倒有些为难,也不知道是把她领去前院书房,还是领去后院的好,正为难着,刚好看到蔡夫人贴身的大丫鬟出来,一问,才知道夫人此时正与后花园里看那几盆宫中赏下来的秋海棠呢。
那婆子自松了口气,因想着这位干小姐也是常来的,索性把人直接领去了后园里。
待看到八娘的一身打扮,暖娘十分羡慕,蔡夫人也不介意,娘三人围着那几盆花说了会儿话,八娘是吃了饭来的,倒也不急着回院,蔡夫人便让人在亭子里上了茶点,此时深秋的午后阳光正好,娘三人正好一边赏景,一边闲话。
老爷今日把八娘叫来,是为两件事情,一是议那为朝庭捐赠之事,二却是晚上请了苏家父子来作客,也有让八娘相看的意思。蔡夫人心中有数,原还想着到时候把八娘按排在屏风后头,偷偷看一眼苏家兄弟的,这么一来,倒干脆可叫她出去陪着老爷接待苏家父子了。想到此处,蔡夫人原还打算说她几句的,也就把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