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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全文阅读

作者:凤七     名门财女txt下载     名门财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七章节 搭戏

    李雍却笑道:“这么晚了,咱们还没吃饭,烦了这么些日子的事情,也总算有了结果,我这趟在京城滞留了这么久,总算没有白留,这是新年里的头一件好事儿,这么早回去做什么?小八妹,不如我们一道去喝个酒,如何?”

    高兴有时,悲衰有时,酒可助兴,亦可解忧。

    八娘知道李雍不过是因着狄二郎的事情,不想她太过伤怀,因此打着借口,想叫她开怀些而已。便笑道:“李大哥这建议不错,那我们就去痛饮一回。不过苍耳愿不愿,我可不敢保证。”

    李雍就笑道:“她要是敢不同意……”

    “我不同意又如何?”

    一直待在马车里的苍耳跳了出来,看着李雍笑吟吟的问道。

    “噢,姑奶奶你要是不同意,咱们就回去呗。”李雍忙避到八娘身后,腆着脸笑道。

    苍耳懒得理他,撩了轿帘,扶着八娘跳上了马车,这才回头对李雍道:“今儿咱们去州桥东的会仙酒楼正店里吃喝,死胖子,你请客。”

    会仙酒楼最低消费百贯,不管你是一个去还是几人去,一旦坐下,冷拼,点心,汤水都是如数奉上,数量不能少,内容请自定,要的就是排场,偏生意好到爆,上百雅间,几乎夜夜满客。

    一顿饭吃上百两银,普通人一家一年的开销,八娘就是再有钱,也觉得没必要这么奢侈,就是前世她含着金钥出生,也不至于两三个好友平平常常的去吃一顿饭,就浪费几万块。那不是享受生活品质,纯烧钱呢。何况这一世,是很苦过些日子的。若是宴请客户,或者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花必要的钱,就是再多,她也舍的。可就她和李雍并苍耳三人,她可不愿意花这冤枉钱。

    再说,未必那会仙楼里的菜,就比自己家的喜来登强上多少。

    她这边才要反对,李雍已是击掌叫好:“成,就冲你看得起我,这顿我请了,不就个会仙楼么,苍耳小姐,今儿但凡你想得出来的好地儿,我李雍都去。再说了,难得小八妹今儿答应喝顿酒,咱就得畅畅快快儿的。”

    又命车夫道:“走咧,州桥东的会仙楼。”

    苍耳笑道:“胖子,不错呀,今天我总算发现,你还有些可取之处。”

    总得得了这位女神一句夸奖,李雍觉得多年被她拳头威胁的日子总算熬到了头,不免得意的嘿嘿直笑:“那是,我李大公子别的没有,就是对朋友仗义。”

    妆元楼虽在内城,但因走的是御街那条道,路宽通宽,虽是晚上行人最多之时,却也很快便到了会仙楼正店。

    停了马车,苍耳并八娘自马车上跳了下来,李雍也下了马,店里早有候在门外迎客的伙计上前牵了马,另有伙计把人迎进店中。

    “要最好的上等雅间。”李雍豪气干云。

    伙计忙笑道:“成咧,今儿刚好还余两间上房,却不知官人想要朝南的雅间,还是面对的雅间。”

    会仙楼虽说不如樊楼宏伟,但在汴京城中也是不矮的建筑了,面对可见汴河及蔡河几条运河晚间热闹之景,而北间则能窥内城灯火通明之貌。

    李雍对这些全不在意,便问八娘:“八弟,要哪间,你说了算。”

    八娘想了一下,笑道:“那就要南间。”看世景百态,总算过那烟火繁华。

    伙计得了令,又见这几人虽说穿着不甚打眼,只为首的胖子却十分豪气,便想着今儿得的打赏只怕不会少,因此态度极是殷勤。

    三人上了二楼,被伙计迎进雅间里,才坐上品了品茶,已有几个小二鱼贯着上了菜。

    看着菜色,却是比喜来登只好不差,八娘自是拿了筷子每样浅尝了一翻。

    在京城呆的越久,了解的越多,让她越觉得这大宋当不愧食不厌哙的盛世之名。

    她原以为自己喜来登的菜肴装饰已是领先与这个时代的,在在东南一路,确实也无处可及,便与京城这些名酒楼饭庄一比,也不过中等之阶。还好她暂时并没有把饭庄开进京城的打算,否则只怕是倾尽心力,也未必就赶得这些汴京城里的这些名店的。

    上了菜,李雍也叫了好酒,苍耳原就酒量不弱,李雍又是打小喝酒喝到大的,且被陆十七那些烈酒养足了酒量,如今再喝这些低度酒,可真个就是牛饮了。

    见他二人喝的豪气,八娘也有心求一醉,虽从前极少碰酒,有限的几次也不过是浅尝则止,因此三人倒是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呼。

    这一喝,直喝到了二更天,会仙楼里依旧是一派繁华景象。

    总算苍耳道:“这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咱们也回去吧。”

    八娘傻笑着点头,李雍虽比她二人好些,便也觉得全身轻飘,心知若再喝下去,只怕是真得醉了,若他一人倒是无碍,可如今和两位娘子出行,他是个男人,总得照顾她二人才是。便起了身。掏出碎银来给服侍他们的伙计打了赏,已被那有眼色的伙计扶着下楼结了帐。

    到了会仙楼外,虽楼里灯火通明,人声顶沸,可街道上却见清冷。

    冷风一吹,李雍倒清醒过来,对苍耳同八娘道:“我先送你们回去。”

    她们住在西门,陆十七的住所却在东角楼,这一折腾,李雍喝了酒,再吹一晚上冷风,可是不受罪?

    苍耳挥手道:“要你送什么?你只管回你的地方,八妹有我照顾呢。真若遇上歹人,你不拖我后腿就算谢天谢地了。赶紧儿走。”

    李雍一想也是,便吩咐了马夫小心驾车,这才与苍耳八娘挥手作别。

    静夜之中,八娘倚着车壁,头昏的很,索性闭了眼休息,可听着车辙辗过青石路的吱呀声,原还有些迷糊的脑子,却无比清醒起来。

    不由想起赵五郎今日分别时附在她耳边低语的那几句话。

    博一博?

    八娘暗笑。

    她拿什么博?且不提这个,那赵五郎是什么意思?

    可恨她在京中全无根基,便是想打听个事情,也不得章法。

    赵五郎为什么会提醒或者说蛊惑她去争取狄咏?同情她和狄咏两情相悦却无法相守望?别说笑话了,只怕赵五郎那样心如坚铁的人,大概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同情的。

    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必然有他的目的。

    八娘揉了揉额。

    一边一直警醒着的苍耳忙问:“可是喝多了不舒服?”

    八娘这才睁开眼,笑道:“没事。只是在想些生意上的事情。”

    苍耳便识趣的住了嘴。至那狄二郎与清河的亲事由着天家亲赐之后,八娘虽看起来虽然若无其事,可是她跟了八娘这么些年,几乎算是她身边相伴时间最长的人,她那笑容掩盖下的东西,苍耳如何不能觉察出一二。

    可她知道八娘看起什么都不在意,内里却是顶骄傲的人,如何忍得别人的怜悯?因此她什么都不说,只是想着法儿,逗她开心。甚至不惜与那讨厌的李家胖子合台搭戏,只为让八娘能开怀一些。

    到了家门前,马车停了下来。

    因着酒后寒,八娘裹着斗篷缩了缩肩,这才随着苍耳一道下了马车。

    却见门前站着一个人。

    苍耳看着也是一愣,狠狠的瞪了那人一眼,想了一下,才对八娘道:“八妹,我先进去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节 相见

    同居京城,却咫尺天涯。

    八娘知道她和他定然还会有再见的时候,却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晃然忘了已经过去多少天了。想不起来,也不愿意去想。

    他一身朱色朝服,雄姿英发,在门前的灯笼下,却让她出生萧瑟之意来。

    “云善。”

    半响,他方朝她走来。

    八娘福了福身,笑道:“狄公子。”

    一声狄公子,让狄咏的脚步停了下来。

    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痛楚。

    他的父亲最讲的是忠,对他和大哥的要求也从来如此,可平生惟有这一次,他想违抗皇命。

    假如从前从未有过希望也则罢了,明明有过那样的甜密和期望之后,明明以为可以执她之,与她契阔,却被生生隔断之后,他没有办法去想象,自己明知道她就在某处生活着,而他却不能陪伴着她。

    他只是想来看看,离她近一些而已,,可真的看到了他,万语千言,却被她浅笑着,若无其事道出的那“狄公子”三字哽在了口中。

    “云善,你想信我,我承诺过的,必定会做到。请你给我些时间。除了你,我此生不会娶任何别的女人。”

    狄相以一介平民,不,甚至他曾经做过军奴,以这样的身份,凭着个人的努力,而走到一院执宰的位置,几乎是天下万民的希望。可她曾经和陆十七也聊过,何况她生在那样的人家,又怎可能对朝中政事并无一点了解。

    在风光的背后,没有人知道以一人之力,与整个文人阶层抗衡的狄相,其政治生活,是何等的艰难。曾经执掌枢密院的一方宰执,哪个不是出身功勋之家?那是全国最高的军事首领,从来都是由身份高贵的世家子弟担任,惟有狄相,非但出身平民,且还曾是有罪之身,他是惟一一个凭着无人能力的赫赫战功,才做以今天的位置的,那些人如何不害怕。

    天家再信任又如何?千里之堤,毁与蚁穴之事,从来都不少见。而人心,更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他得罪的除了文官阶层,还有功勋阶层,狄相虽手掌理权,可狄家却不能犯一点错。一错便可能万劫不复。狄家,不能输了天家的信任,也承担不了天家一怒的后果。

    狄咏怎可能不知道?八娘又怎可能不知道?

    这也是陆十七以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在天家金口玉言,赐了狄咏和清河的婚事后,都未曾劝过八娘再去争取的原因。狄咏付不出那样的代价。

    “狄公子,从前的一切,就当是我们曾经做过的一个美好的梦吧。梦醒了,人应该好好的活着。我会忘了那些。你也应该忘了。我祝狄公子,以后与郡主举案齐眉,白首到老。”

    说出这些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都残酷之极的话,八娘觉得再也没有勇气再站在他的面前,便绕过狄咏,打算回院。

    “狄公子请回吧。”

    他原以为她会生气,生气于自己承诺了会想办法,可是他却没有做到,他原以为她会伤心难过,可她如此平静的对自己说把那些可以照亮他整个生命的美好,说成是一场无痕的梦,说忘便可以忘掉。

    她曾经那样清甜的叫自己阿咏阿咏,带着江南烟雨般的柔情,如今却成了形如陌路的一声“狄公子”。

    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狄咏抓住她的手,把她带进怀中,紧紧的抱在怀里。

    八娘坚如磐石的心,在入他怀中的那一刻,崩然倒踏。

    原来下了那么久的决心,坚持了这么多天的平静,都抵不过他的一个拥抱。

    她贪恋这拥抱,不只是因为温暖,更因为有他,她才觉得自己在这世间,有了真真实实的存在感。

    想不想挣脱,也不愿意挣脱。

    狄咏的臂越拥越紧,生怕这真真实实带着她的温度和体香的身体,突然消失掉。而她此时的柔顺,也叫他心中涌出巨大的欣喜。似是过了好久,狄咏才把下额抵在她的额上,声音低沉又带着决然:“云善,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解决好的。”

    八娘抬起脸,深深的看进他的眼中,只想记住这一刻他的样子。

    “阿咏,别犯傻。我是可以等,也不怕没有结果,可是你我都知道横在我们之间的是什么,不是清河,也不是我不愿意等你,更不是我不信你。而是那不可违的皇权,世间之事,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你比我更清楚金狄家不能有任何错,更不能失去天家的信任。何况天家为你和清河指婚,并非是单纯因着对清河还有你的宠爱。阿咏,我不会让你涉任何的险,倘偌你出了什么事,我会比死更难受。这两三个月,是我一生里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有你在身边。如果你好好的生活着,即便我们不能见面,不能相守,我也是快乐的。你明白吗?所以阿咏,过了今晚。你或者忘了我,或者,把那些日子珍藏在记忆里。你若不答应我,那么我便离开京城,并且永远也不会再踏入汴京城一步。倘偌为了我们自己,便弃朋友亲人与不顾,那不是爱和喜欢,是自私。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若是付出的太多,就算将来我们在一起,你会快乐吗?你不会,我也不会。”

    是,这些道理他都懂。所以才会一直等到今日,等到他已经无地忍受与她明明不过咫尺,却比天涯更远的隔离而来见她,哪怕只是近一些也好。

    可一想到曾经梦想过的日子,有她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实现,他就忍不住想去拼一把。

    “云善,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让我什么也不做吗?我是男子,如果连自己想要的女人都护不好,我又怎配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我答应,不会去做傻事,也决不会给家中招惹祸事,但我会想办法的。你给我一年的时间,只一年。好不好?”

    她信他不是一个会随心所欲不管不顾的人,狄咏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好,我答应你。”

    听到她亲口应下,狄咏才觉得自己丢了好久的心,终于有了一种回到胸口的感觉。忍不住又把她纳入怀中。

    相拥了一会儿,八娘才道:“回去吧。”

    “好。狄咏这才松开她,看着她露出笑来,“真想你那晚做的面条。还有,以后别喝酒。”

    “噢,只喝了一点点而已。”

    狄咏拉起她的手,带着些苦涩的笑道:“不是不让你喝,只是如果要饮酒的话,也只能是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知道,你微有些酒醉的样子,有多美。有多想让人……”

    话音未落,已吻上她的双唇,旋即又放了开去。对八娘道:“进去吧。”

    “嗯,你也早些回去,”八娘点了点头,转身进门,到了门前,才转身道,“以后别半夜跑来,天这么冷,一年时间很快就会过去的。”

    若能在一起,这一时真的不长。若不能,又何必相见?

    见狄咏点头,才又笑着道:“你先走,我看着你走。”

    “云善……”狄咏轻唤了一声,复才振作精神,一样笑道,“好。”

    直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八娘才回身拍了门。

    在外面时尚不觉得,等进了暖和的屋里,才惊觉自己手足冰冷。

    正坐在灯下绣着一个为她装备的束腰的五月忙站了起来:“苍耳小说不是说您很快回来的吗?怎等了这好久,外面冷吧?您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奴婢给您准备了热水,这就端来,先洗一下手脸也暖和些。”

    一边说,一边给八娘端了茶水来,又忙着要出去。

    八娘忙拉了她,笑道:“晚上喝了些酒,又在外面吹了冷风,且又没吃什么,正觉着饿呢,你去厨房里给我下碗面条来,放上辣辣的辣椒酱。”

    “好,好,奴婢这就去。”五月一连声的答应着。

    这些日子,眼见着八娘瘦子下来,吃什么都不香,就是再精心准备的饭菜,她也是挑上两口就放下了,好不容易这回主动提出来要吃东西,五月哪里不高兴的?

    一边高兴,一边不免打量了一下八娘的神情,却见她眉眼之中,虽见忧虑,却也有几丝喜色。

    必定是生意上的事情很顺利。

    五月暗下了定论。

    若是小姐能把心思都用在生意上,一时忙了狄家二公子的事情,总好过每天强作笑颜。

    五月高兴的出屋里,且念着:“奴婢再去问问苍耳小姐,要不要一道吃些。”

    “要,小五月,你回头给本小姐装面的碗挑个大些儿的,再多放点辣酱,对了,我记得昨天晁家好似送了些牛肉来,你不是说午后给炖上的么?若有,也切些儿加到面里。”苍耳从西厢里走了出来。

    五月笑着应了。

    八娘这才把苍耳让进自己屋里。

    “狄二郎与你说了什么?”看着八娘表绪似乎不错,苍耳这才敢问出口。

    “也没说什么,”八娘端了茶杯暖着手,“不过是来看看我罢了。”

    天家赐的婚,还能说什么?这样的回答,原也不出苍耳所料,但私心里总希望狄二郎能想出办法来。听了八娘的话,苍耳憋了这些天的话也终于敢说出口了:“八妹,我虽说是靠着你吃饭的,但其实就算不跟着你,也能过上不错的日子,这所以这些年与你一道风里雨里行南走北,是因为我喜欢这样的日子,也喜欢你的性子,这世间除了我姑母和二十一那臭小子,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且心中亦是当你自家妹妹一般,有些话,我便直说了。”

    “苍耳姐姐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节 劝慰

    “好,”苍耳语气一顿,诚意道:“若是没有那清河郡主的事情,狄二郎人品样貌,俱是顶尖儿的,与你实是良配。可形势比人强,有些事情,该放下的事情就城得放下。我知道你虽心里是个傲气的,也受得委屈,但也别什么事情都藏在心中。虽说京城不是家中,但有我和陆十七在,就不会叫你受了委屈。你若想做什么,我必定会帮着你,就是陆十七,也绝不是个会袖手旁观的人。八妹妹,我是说,你如果想做什么,咱们就做。如果你决意把他放下,也需得过的开开心心的。”

    “我知道。姐姐的话我会记在心上的。别为我担心,”八娘一笑,“从前咱们家那么穷我都过来了,如今这样的好日子,我岂会不好好的过?再说我从前是差点命都丢掉的人,最是知道生命比什么都重要,如姐姐所言。活着就要活的开开心心的。”

    苍耳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这些日子,我可是为你担足了心。”

    不时五月就送了两大碗热腾腾的面条来。两人一处吃了,因着夜深,各自洗漱睡下。

    第二天一早,八娘便收拾了一翻,特意穿了身银红绸袄配了姜黄的十二幅罗裙,披了件白狐斗篷,去了趟蔡府。

    到了蔡府,蔡夫人一见,这身衣裙,如初春新绿般清新又养眼,且看她气色极好,眼中的笑意并不勉强,倒是松了口气,忙拉着她在身边坐了:“叫人去接了你两次,怎也不来?暖娘那丫头,整天在我耳边念叨要去看你,节间街上乱的很,我也不放心叫她去。新年时宫里赏了些绸缎,我觉得好,便想给你和暖娘做两身春衫,这才叫人接的你,原还打算今儿再派人去的,不想你倒是来了。”

    “叫干娘担心了,这几日事情极多,实在走不开,今儿得了空,就跑来看干娘和妹妹了。”因听说蔡夫人要给她和暖娘做春衫,八娘露出惊喜一表情,“宫里赏下的料子,想必是难得的,如今不是正流行十六幅的罗裙么?不如干娘给我和暖娘一人做一件,到时候一道穿出去,人家只当我和她是亲姐妹呢。只我这姐姐没有妹妹那么好看而已。不过也不怕,我给妹妹当绿叶,好衬她这朵花钱。”

    正说着,暖娘冲进了屋里:“姐姐,你来了,可想你了,偏娘怕我闹你,不叫我去看你。对了,你和娘刚说什么绿叶花儿的?”

    蔡夫人就笑道:“你姐姐说要甘当绿叶,映衬着你这朵小花儿呢。”

    暖娘就依到八娘的身边坐下,笑道:“姐姐若是绿叶,那这天下的花,也没什么值得看的。”

    “你这丫头,嘴竟比我还甜,这可叫我以后怎么讨好干娘。”八娘玩笑道。

    闲话了几句,蔡夫人便道:“你父亲起复的事情,你该知道了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听十七哥上回说了,我最近也就在忙着这事儿,想着我爹要是入京,哥哥们应该会一道过来的,才好二哥哥又要成亲,我便索性把那处宅子一道儿收拾齐整了,置办东西什么的倒在其次,只是人手不够用,我又于这上头不懂,这才来求干娘,要是您得闲,帮我看看,买些人好用。省得到时候忙起来顾不上,再说早些儿雇买了人,在家里熟悉些时间,等忙起来用着也趁手些。”

    蔡夫人自是应了,又问起曾子固的婚事,因南丰那边已回了信,并一道送了大定的礼单过来,八娘从中也添了些进去,早给晁家送去了。因着曾家如今今非昔比,聘礼听说是五嫂子张罗的,她最是细心,因此虽说聘礼并没有多少,可件件份量实足,都是听起来没什么,实则价值不菲的东西,如此一表了诚心,二让晁家出嫁妆单时,也不必太过为难。

    晁家夫人见了聘礼单,心情舒畅的很,且这原就是她们家赶着要成亲的,因此与欧阳夫人一议,又叫了个现成的官媒来,把婚期就定在了五月间,一来五月里天气不冷不热,办起婚礼来自是便宜,二来,那时候曾家父子也该到了京城且歇了些时候,该办的东西,也有时间准备停当。

    蔡夫人听说婚期定了,程序也走的差不多了,且中间有商有量,十分顺利,也就放了心,又怕八娘到底一个小姑娘家,很多事情想不周到,便笑道:“我这几日白天就过去帮你张罗着,你不是说生意上的事情也当准备起来了么?你就只管忙你的去,家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办。采买人手的事情,我也帮你留意着了,只是这事儿急不来,省得临时买了些不得用的,以后反是麻烦。”

    八娘听了大喜,她原只盼着蔡夫人能援个手,不时提点一下而已,哪里晓得高手要亲自出手了。布置栋宅子她自然是手到擒来,可办偌大一个婚礼,家中又没有个长辈在,就算有欧阳夫人偶尔张罗着,她还是觉得吃力,生怕这中间出了什么错儿,到时候可就难看了。

    可惜这会儿没有婚庆公司,要不然花了钱,一切交给婚庆公司去办,又体面又简单,那该多好。

    八娘心里十分感激,便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对蔡家两位长辈好好孝敬才是。原只是一时兴起认的干爹,结果两位老人家竟是真把她当成自己家的孩子一般照应着了,且若不是义父蔡君谟,她就算相信自己的生意一样能够做好做大,只怕也要花上许多时间,绝不可能在这短短四五年的时间里,就积累下巨额的财富,创造出如今属于自己的那个商业王国。

    说了会儿话,蔡夫人自打发了暖娘去厨房里看看,这才拉过八娘的手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以后是个有福的。”

    突然说这样的话,当时安慰她与狄二郎的事情不成了。

    八娘笑道:“女儿挺好的。人这一生,谁还能不遇上些事呢?女儿是个幸运的人,从前有爹娘兄长和嫂嫂们疼着,如今还有义父和您疼着,不知比这世间多少女子幸福了。人当惜福,女儿不是那不知事的人。干娘只管放心就是了。”

    蔡夫人听了这话,笑着夸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能这样想才对。”

    因着有了蔡夫人的帮忙,八娘便放下了家中的琐事,只管忙起生意上的事情来。

    过了两三日,赵哲便给他和李雍找着了城中的空地,又派了赵家的管事,把州桥和虹桥两边的铺子与李雍立了契。八娘便动手准备起铺子的装修,还有城外建作坊的事情来。

第二百九十章节 南丰来人

    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人手不够用。

    毕竟是在京城,李雍也不过带了几个管事的过来,八娘却是只有自己和苍耳两个。她这边正因人手不够而处处奔波,那边柴十九却派了郡王府里的长史,给她送了几个人过来。

    那长史官看着四十多岁,既是柴十九王府上的长史,能力自是没得说,大概是因着柴十九的重视,对着八娘也是一脸的恭敬:“这些人,是郡王特地吩咐了,我亲自挑出来给曾小姐使唤的,他们倒别无其它本事,却对京城人事极是熟悉,曾小姐若是忙不过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几人去办。另,郡王爷也让我带话给曾小姐,京城做生意,虽说不易,但曾小姐本就精于行商之事,想来生意上头,倒没什么,若是遇到其它的困难,我们郡王能帮的,曾小姐只管开口便是。这京城之中,我们郡王爷但凡开口,别人总得予几分薄面。”

    说是薄面,那也太过谦虚了。

    八娘虽不知道柴十九这会儿明火执杖的送人来给她用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到底信他即便有目的,总归也不会害了她,便笑着收下人,且谢了长史官。

    那位长史官也不多话,事情办到,便告辞了回去。

    留下来的人,八娘一一问了话,诚如那位长史官所言,这几人别的是真没长处,但在逸郡王府负责了几年对外事务,和城中各种衙门,税务官等都十分熟悉。又因知道八娘如今最缺人手,其中一个叫柴喜的笑着回了话:“小人们都是郡王府的奴婢,虽如今被派了来为小姐办差,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若是八小姐不介意,小人们倒是能为小姐推举几个有点用处的人。”

    柴喜并非郡王府的世仆,但能在郡王府混出一席之地来,很得长史官看重,自不是个笨人,这位八小姐既得柴郡王看重,虽看着低调,不过是个平常的小娘子,但他既来了此处当着差,事前又怎会一无报解?这位看着平常的小娘子,实是个家大业大的,便是那平时极自傲的长史官大人,提起这位曾八小姐于经商上的天份来,亦是交口称赞,如此,这位曾八小姐在京城的生意,以后自然不可能差。

    谁家没几个亲戚故旧?若是正值曾八小姐用人之时荐几个得用的人来,只要他们有能力把事办好,不怕以后混不到一口好饭吃,对于这位曾八小姐而言,用他们荐的人也是用,从外面找的人也是用,且不如自己几个荐的人可信。如此一来,他们既卖了人情,又得了实惠。可不是两边都落了好?

    八娘想了一下,此人既能提出来,上头又有逸郡王对她的看重,谅这柴喜也不敢害她,岂既能被那位长史官派到这里来帮着她打点京城关系,想必也是个通透之人,便笑道:“我如今确实正是用人之际,本是想从别处铺子中借调些人来的,但算上那些,也缺着人手,柴管事若是当真有人,又觉得合适的,只管给我举荐了来,只要有本事,我虽不敢承诺什么,但总归在我手底下办事,有几份本事,且又忠心肯出力的,我自不会亏待了,就是你们几位,虽说只是过来帮我的忙,我也不敢白用几位。”

    一边说,一边让苍耳取了兑好的银子来:“我知道几位在外面办事,总有花销,既是为我办事,总不好叫几位又出力,还贴上银钱,这些是给几位外面周旋时,打酒吃的,钱不多,千万别嫌弃了。”

    却是十两一锭的银锭,整整齐齐的放在托盘中,被苍耳端了进来。也亏得是她,一共五锭,共计五十两,折成八娘前世的计量,也足有二三十斤。折成铜钱,可就有五十贯,说是五万钱,这还只是官方定价,真按银铜兑换的市价,且不止这些呢。

    便是他们常在郡王府当差的,也不敢小瞧了,荣喜大概是这几人中平时在逸郡王府里最得用的,看了这钱,笑道:“按理,本是长史官大人命小的几个来帮忙的,实在该收小姐这钱,当小姐大方,小人几个却不好拂了小姐的美意,小的几人可就收下了。谢过小姐的美意。”

    收了钱,才能表明他们会尽心,这位曾八小姐才能真正放心把事交给他们办,这几人都不是傻子。虽说八娘不赏这钱,他们临来前被长史官提点过,这位曾八小姐深得逸郡王看重,差事办好了,郡王若是高兴,自少不了他们的好处,但这会儿有了赏钱,说多是真不多,也说,却也不少,不收肯定是不行的,收了曾小姐高兴,自己也得了实惠,自然不会拒绝。

    果然,八娘见他们爽快的收下,笑道:“有了这点钱,几位管事办事也方便些,若是缺着了,只管说一声。将来我的铺子开的顺利,也少不了几位的好处。至于刚说的人,你们自己想着挑些人来,就这两日把人领到铺子里给我看看吧,到时候我也好分配事务。因事情急,可就麻烦几位了。”

    这宅院是住所,她和苍耳又都是女子,在家总不能也着个男装,因此公事上头,便都在已租好的铺子里处理了。

    柴喜几人听了,应了喏,也就告辞了回去,道是明儿便去铺子里。

    既是有了人帮忙,八娘有要办的事情,也该一一分配妥当,吩咐他们去时办了。

    人走后,八娘拿了纸笑,把近期要做的事情,分门别类,按着紧急的程度,一一列好,再行分配。

    如此几日,八娘给逸郡王府过来的柴喜几人,均安各人熟悉的事务,作了工作分配,有专跑衙门手续的,有几负责雇买工人聘请师傅的,有专负责采买的,有管着铺子装修的具体事务的。也有负责城外作坊的盖建的。

    而她也从这些琐事中脱了身,只管看着进度,并检查其中的问题,进行调度则可以了。

    待人铺子中的人聘雇的差不多了,八娘便负责起培训员工的事务来。

    如此到了四月初的时候,由林昭庆那边托运的家什全部运到,八娘这才把员工培训的事情,交由苍耳人一去办,她则是在家中整理家什,一一摆放,前头买的日常用品也都拿出来布置好,这一忙,又是四五天下去,还好有蔡夫人坐镇,又有蔡家得用的下人帮忙,这才收拾起来。

    等到家中忙好,蔡夫人买着雇买的丫鬟婆子粗使的,门房的,跑腿的,也都一一到位,已到了四月中,八娘想着父兄们也差不多该到了。

    却没想爹娘哥哥们未到,倒是木器坊和漆坊里抽调派来的师傅并工人们先到了。

    让八娘意外的是,两处作坊里领头的竟是刘二郎和乔哥儿二人。

    刘二郎也还罢了,可乔俊生乔哥儿此来,难道是为了参加明春的春帏?这也不对,自家几个哥哥可托了关系,直接在京城参加秋春两试,但乔哥儿肯定是不成的。

    但才一见面,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两下里见了面,八娘忙让人收拾了西跨院的厢房,并院后下人们的屋子,刘二郎和乔哥儿住在了东跨院里,而其它的师傅们,则住到了院后的披屋中。

    直等一切忙定,给刘二郎并乔哥儿接了风洗了尘,得了闲,八娘才寻了机会与乔俊生说话。

    乔俊生笑道:“我这也是好不容易说服的祖父,这才把我给派到京城来,也好见些世面。”

    话虽是说的明白了,可八娘还是忍不住道:“你苦读了这么些年,又在盱江书院读过书,州学里的学期也满了,正好参加今年的秋试,且也都打点好了,临到这会儿了,你竟是放弃了,乔老伯岂有不伤心失望的?”

    乔哥儿,是乔老伯的希望,也是乔老伯重振乔家,将来光宗耀祖重返家乡惟一的指望,真不知道这乔哥儿是怎么想的。

    再则,不管是老爹还是二哥,也都夸乔哥儿书读的不错,一手锦绣文章,极有才学,并非那没指望考中的人。

    几年时光,乔俊生早非当初那个清俊阴郁的少年,此时的他,十分稳沉大气,听得八娘的疑问,坦然笑道:“祖父年纪大了,我又怎忍心再叫他老人家操劳?虽说有几位师兄弟们帮着,但到底这漆艺是我乔家祖传的,安身立命,全靠着它,总不能本未倒置,为着那不可测的科举仕途,并放下这份赖着五少奶奶和八小姐的帮衬,才好不容易置下的家业。祖父这两年身体越发不好了,我也到了该担起责任的时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齐家,都在前头,我堂堂一男子,若家都不顾,又怎可去奢望考官报国造福百姓之事?不过八小姐也不用忧心,祖父那边,已是应了我了。倒是另有一事,”说到这里,乔俊生的脸有些红,“我年前的时候,已娶了亲,也算有人帮着我侍俸祖父了,又有小陈哥帮着照料,我这才放心来了京城。”

    他竟然成亲了?

    说到这个,八娘实在是有些意外。

    她记得从前乔俊生在南城盱江学院读书的时候,也有老师看中他的才能,想着将来他定是个有出息的,便想把自家妇儿许配给他,却是被他给拒绝了,怎么这会儿倒突然成了亲的?乔俊家长的一表人才不说,也是极温润的男子,如今家业十分丰厚,不知是谁家的女儿好福气嫁给了他。

第二百九十一章节 家人相见

    见她诧异,乔俊生笑道:“说起来内子八小姐也当认识,却是许十三家嫂子的妹妹,叫琴娘。”

    这可更叫八娘意外了,那个瑟娘八娘也是见过几次的,常往自己家看望许嫂子秀娘,比自己还大上一岁,模样倒是清秀,人又伶俐,很有几份乃姐风采,要说起来,倒也与乔哥儿配得,但乔哥儿明明可以选择更好的媳妇,却不知如何娶了那瑟娘的。

    只这种话,到底不好问乔俊生,便道:“可惜你成亲时,我竟不在家中,也未备了贺礼,回头我就给嫂子与你补上。”

    “八小姐客气了,我成亲时,府上几位公子并少奶奶,都曾去道贺的,便是曾老爷也去了。贺礼自然少不了。”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八娘一笑,不管怎么说,乔哥儿成亲,总是个喜事。

    不过乔哥儿如今可是不差钱的,她也当精心准备上一份自己的贺礼才成。

    两人说了会儿话,刘二郎也过了来,三人这才议起作坊的事情。

    八娘把工程的进度,人员的情况,一一与他二人说了,

    刘二郎历练几年,已是十分老道,乔哥儿虽说一直在读书,但漆坊时的事情也没少参与,因此议了一会儿,便商量好了以后的事情进程。

    不时也就到了吃饭的时候。

    八娘就打趣起刘二郎来:“刚听乔哥儿说他已成了家,二哥你年岁也不小了,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啦,要不刘老伯和婆婆该当急了。”

    刘二郎虽说老练,却最是脸皮儿薄的,听了这话,黑黑的脸一瞬间红的惊人,嘿嘿笑了笑,却也说出了叫八娘意外的话来:“成亲的事情不急。我不比乔哥儿,家中已有两个侄子了,迟两年再说。”

    但因着脸红,八娘心道定有原故,便笑道:“可是二哥看上哪家娘子了?那也没什么,就如今刘家的条件,再好的娘子也求得。”

    原也只是玩笑后句,不想刘二郎吭哧了半天,对着八娘认真道:“这真叫八小姐猜着了。”

    “啊?”八娘没想到自己真是歪打正着,刘二郎这个闷声不吭的,竟然还真自己看中了媳妇儿?

    “就是八小姐你的丫头,如今管着木器铺子的九月姑娘。”刘二郎红着脸,有些儿紧张的搓着手,低声笑回道。

    一边的乔哥儿看着他那样子,也是抿着嘴偷乐。

    八娘不得不赞一声:“刘二哥你可真是好眼光。”

    要说九月在自己几个丫鬟里,论长相实在是一般,可若论人品能力,却是一流的。没想到刘二哥倒是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好的。

    不过婚姻乃是大事,九月虽是她家的丫鬟,她也觉得刘二哥人着实不错,刘家的婆婆也是个宽厚慈祥的老人,虽说与刘二哥的年纪差的足有十岁,但九月若真嫁过去的话,将来的日子,不比个少奶奶差到哪里去。要知道刘家父子二人每月的薪水已是不低,足够过上好日子了,且这父子二人一年的分红更比月薪要高的多了。

    但她也不好就替九月做了主,总得要问过九月自己的意思才是。

    八娘就笑道:“既是刘二哥开了口,我少不得要问问九月自己的意思,虽是我也觉得九月若是能嫁到二哥家,实是个不错的亲事,但总得要她自己愿意才更好。”

    因八娘不反对,刘二郎倒是更自信满满的。

    难不成这二人是两情相悦,只等自己的批准了?

    不过因提到九月的婚事,八娘倒想起来阿蓝也不小了,七月更是比九月还大些,五月倒是还能再等两年,至于夏榕和小福几个丫鬟,那是家里大嫂子要操心的事情,她倒不放在心上,但阿蓝几个,却是她得用的人,不得不多留心起来。

    这一转眼,几个丫鬟竟都是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了,就是拖,也不过就这两三年的事。

    如此一想,八娘倒愁怅起来,想着还是她前世那个世界不错,只要自己愿意,三十岁不嫁,也是花朵儿一枚呢。

    转眼就到了四月二十,因有着刘二郎并乔哥儿,八娘更得了闲,且是焦心起来,算着日子,爹娘哥哥们当到了京城了,可迟迟也没有人来,派了去码头接的人,每天都无功而返,八娘更是望眼欲穿。

    不会是路上出什么事给耽搁了吧?那也当着人送个信来才是,这眼看着二哥的婚期还有二十多天可就到了,哪有这婚礼到了,新郎官还不见踪影的?

    不但是她着急,晁家那边也生怕有误,不时遣了人来问亲家是否到了。可八娘也没有办法,让人去半路迎也怕错过,只得让人继续在码头上守着。

    总算到了四月底,千盼万盼之中,曾家一行人才姗姗来迟。码头上接的下人忙使了人回来报信,八娘离家数月,一想到马上能见着爹娘哥哥们,恨不得自己立时奔去码头,又怕在半路上错过了,只等耐心的等在家中,又想到这一路赶来,爹娘并哥哥们定是又累又饿,又忙着人准备好食,烧好洗漱用水,再又派了人赶紧的去蔡家并晁家报信,也好叫晁亲爱并蔡府上的义父母放下心来。

    这一等,又是大半个时辰,站在大门处左顾右盼的,才见三辆马车缓缓而来。

    八娘忙跑上前去,叫道:“爹,娘,哥哥,你们可算是来了。”

    因还未到大门前,马车并示停下,朱氏撩了车帘,看着八娘,也是又喜又悲的,另一辆车上,五郎早跳下车来。

    真是,快要当爹的人了,还是这么跳脱的性子。

    八娘又好气又好笑又激动,嗔道:“五哥可真是,也不晓得当心些,这要是摔着了可怎好。”

    “你这丫头,才一见面,就念叨五哥?”

    正说着话,马车停了下来,八娘忙奔到爹娘所在的马车上,撩了帘子,就想扶朱氏下车,这一看,却是呆在那里。

    这,这是怎么了?

    爹爹虽说从前病了些时日,可这几年,身体一向是好的,虽是清矍,可精神却好,如今躺在车里脸色苍白,瘦的几乎皮包着骨头的虚弱的老人,哪里还是她那慈祥,又威严的爹爹?

    八娘的眼泪止都止不住,很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了?可也知道这大门前不是说话的时候,忙抬起袖子擦了眼泪,又怕娘伤心,红着眼露出了笑来:“娘,我这叫扶您下车,爹爹,让哥哥们来扶着。”

    朱氏看着几月不见,明显消瘦了的女儿,再想着一路上的提心吊胆,也是心酸,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百九十二章节 病情

    曾不疑生生在家赋闲了头十年,如今五十多岁,方被被天家下诏起复,二郎又即将成亲,一家人入京时,自是高高兴兴,却不想原来身体已很不错的曾不疑,却在行至南京时,突然病倒,又因着不好耽搁二郎子固成亲,怕误了日子,原本朱氏和曾不疑的意思,是叫二郎同五郎子阜子简还有子景先进京,留着曾子晔同四郎两兄弟在身边服侍就好。

    可老父病重,子固又怎舍得弃老父亲不顾,自己入京办婚事的?因此坚持着留下,因养了些日子,曾不疑的病总算有了些起色,见子固不愿意先行,曾不疑的身体也好了些,这才一家人一道起程,走走停停的,如此才耽搁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迟迟入京。

    看着奄奄一息的爹爹,八娘就是不愿意让老娘伤心,也止不住掉眼泪。

    安顿了父母,八娘忙让苍耳亲自给逸郡王府送了信,只说曾博士老爷路上病重,他们于京里又不熟悉,还望逸郡王或者是王妃得空,能给请个好点的丈夫来给看看。

    五月则是守在厨房里,让人揣了饭菜去了花厅里,八娘守着老爹,叫娘同哥哥们先去吃了。

    就是跟着路上服侍的夏榕,秋蔚,还有小福三个丫鬟,也被五月领去厢房里吃了东西。

    且不提婆子们如何收拾各处屋子安顿的事情。吃了饭,八娘见老爹睡了,这才起去外面与哥哥诉说离别之情。又得知家中一切安好,过了新年,陆四娘和范丹书也先后有了身孕,这才露出些喜色来。

    便又说起二哥的婚事,八娘道是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因这回爹娘来,还带了聘礼来,八娘就笑道:“我也在聘礼单上,另给准备了些,新房也都收拾好了。二哥的师娘欧阳夫人也有帮忙,干娘更是整天在我们家坐镇。娘也不必担心有什么不到的。”

    朱氏笑道:“如此可得好好谢谢欧阳夫人并蔡府才是。”

    “这是自然,”因是自己的事,烦了两府上,曾子固忙笑道,“这两天得空,儿子就前往两府拜谢。”

    说了一会儿话,八娘想着他们一路又是要赶路,又是要照顾病重的爹爹,大概既没有吃好,更好没睡好,便叫了五月来,听说屋子都收拾好了,便让兄弟们各自去睡一会儿,待到晚间再说话。自己则亲自服侍着她娘也歪在床上歇息。

    朱氏一路劳累,这会儿总算到了家,心始安定,原本只是想歪一会儿,不想和八娘低声说了会儿话,竟不自不觉睡着了。

    八娘忙叫了夏榕和秋蔚守着,自己则领着五月去了厨房里。她要亲手给爹娘并哥哥们做一顿晚饭。又不放心,叫小福亲自守着给老爹熬的药。

    如此到了傍晚,晁家老爷,干娘蔡夫人都亲自过来探望。欧阳府上,欧阳公和欧阳夫人虽然没有亲来,也是派了得力的管事婆子来探看的。

    八娘只得叫人请了二哥来作陪,又把蔡夫人领见爹娘住着的跨院里说话。那边因听说蔡夫人来看望,朱氏也起了身,收拾好了,正打算出来迎接,八娘已领着蔡夫人进了院。

    谁知道话还没说几句,就听人来报,说是逸郡王府派了人来。

    八娘忙去了前院,虽说如今有大哥和二哥待客,但因她之前托了逸郡王府的人情去请好的大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送了人来给父亲看病。

    到了前院,二哥听说是逸郡王府来的人,便与老泰山晁大人靠了罪,前去待客,八娘也赶了过来,来人正是上回给她送人帮忙的王长史。

    那王长史见着兄妹二人,上前行了礼,八娘也则罢了,这位子固先生虽是白衣之身,却是如今哪个都不能小瞧了的,便忙作了恭敬之态,道:“午后得了曾小姐的信,因王爷不在府里,王妃忙命人去请了宫里的吴御医来,并叫小人在宫外候着,见了人直接领了过来,先帮着曾老爷看看,回头等开了方子,若有难寻的药,子固先生和曾小姐若是一时难得,小人这就回王府里看看,能否配上。这位吴御医医术极是有名的,曾博士老爷的病,先生和曾小姐也不必太忧心。”

    曾子固笑道:“却是麻烦王爷王妃了,回头子固必定前自上门道谢。”

    王长史一听曾子固说要亲自上门道谢,双眼尽亮,笑道:“能得子固先生亲临,我家郡王爷若是听了必定高兴。”

    又道:“此时也不是说话的时候,还是府上老爷的身体要紧,这就请两位领着吴医师去给博士老爷看看吧。”

    曾子固原也为父亲越来越重的病情而忧心着,听了这话,自也不谦,先请了王长史坐了喝茶,又派人去晁大人那边告了罪,这才同八娘一起,领着吴医师去给父亲诊看。

    因听说来的是吴御医,连蔡夫人脸上都露出喜色,赶着吴御医看诊时,都一脸担忧的朱氏低声道:“这位吴太医,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的,平常极少出宫就诊,今儿能来,可是万幸,府上老爷的病,也就好了一半了。”

    朱氏虽心知这是安慰之语,到底心里也多了些希望。

    那吴御医望闻问切,过了半响,才从内屋里出来,到底是摇了摇头,对曾子固道:“原只是风寒入侵,可曾老爷到底年纪大了,病症又来得急,若是早半月,兴许把握还能大些,这拖到现在,且一路上也不比家中可好好调养……先开几副药试试吧。”

    朱氏虽早有准备,听了这话也是摇摇欲坠,还好蔡夫人眼捷手快的扶住了,八娘这会儿也顾不上她,跟着曾子固的身后就出了门,领着吴御医先写了方子,这才道:“吴大人,还望您说个准话,我爹,他的身体到底怎样?”

    吴御医也没有想到问出这话的不是曾子固,而是这位小娘子。捻了捻胡须,这才斟酌着说道:“若是这药吃着还能见些效,总能拖上三五个月,若是一点效没有……多则一月。”

    八娘恭恭敬敬的给吴御医行了大礼:“奴先高过吴大人了。还望吴大人得闲时,能再抽时间来为家父看看。”

    吴御医道:“这是自然,我这开的也只是三日的药,三日之后,我再来。”

    曾子固因着刚才吴大人说的话,一直愣在那里。

    父亲从南丰出发时,明明身体好好的,若不是他们伺候的不尽心,也不至于就病了。就算病了,若当时不是因着他的婚期临近,一家子人急着赶路,而是寻了个地方,精心养病,又何至于把病拖成现在这个样子?

    虽说父亲入京是述职,也有定期,但大病也属于特殊情况,天家那里未必不准的。

    这么一想,岂只是后悔懊恼?更是自责难过。

    想父亲一生抱负,眼看着就有实现的机会了,若就此去了,岂能瞑目?

    “二哥?”

    被八娘一叫,曾子固才回过神来,忙给吴御医恭敬的先了礼,道了谢。八娘又奉上酬金,却是一锭十两的金锭,这下子吴御医也不淡定了,忙要推辞,八娘却坚持让他收了:“麻烦吴大人了。家父的病,还请吴大人千万……奴这里先谢过了。”

    能请得动他老人家的,也只是些王公候府,酬金也是足的,但就这样一下子拿出个十两金锭的,还真是不多。可这若是不收入,以曾家人现在的身份,倒显得自己没把曾老爷的病放在心上了。

    吴御医推辞了一回,也就收了下来。

    曾子固送他出门,八娘不放心别人,让许十三亲自去抓了药,自己则折回跨院里,去看望爹娘。

    因有蔡夫人在,朱氏虽然伤心绝望,可也还能撑着。

    八娘也是收拾了一下心中那止不住的难过,擦干了脸上的泪,这才扬起笑脸进的屋。蔡夫人见她来,两人一起又开解了朱氏一翻,见天色不早,这种时候自然不能留下来吃晚饭的,便要告辞,朱氏知道家里此时正乱着,也不是待客的时候,便强打起精神,送了蔡夫人,又让八娘送蔡夫人出门。

    蔡夫人笑道:“嫂子就不必与我客气了,说起来也是一家人,这里我又常来的,丫鬟婆子们都认识。”又回头叮嘱八娘,“生好照料你母亲,曾老爷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可别叫你母亲也给累病了。”

    八娘应了是,送到廊下,蔡人便叫她娘俩进屋里,外面守着的丫鬟们迎了上来,八娘到底是送了蔡夫人出了跨院,又被蔡夫人交待了几句,让她若有事,就往蔡夫人送信,这才去了。

    八娘回屋里,这会儿只有母女二人,朱氏拉着八娘止不住的掉泪,却又不敢真哭下来,怕里面躺着的老爷听到。

    看到母亲这样,八娘更是心酸,搂着朱氏也不说话,只安抚的拍着她的肩膀,这一咱上担惊受怕的,若不叫她发泄一下,也怕她结郁于心,再给病倒了,那可如何是好?

    痛痛快快的哭了半响,朱氏这才拿了八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泪。

    二十多年的夫妻,老爷如今成了这样,她如何不伤心?可再伤心,她是当娘的,也不能一味伤心,把什么都丢给了几个孩子,擦干眼泪,便问八娘:“吴御医的方子可写好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节 喜事

    “写好了,我已让许十三去抓药了,等药抓回来,就叫五月亲自去熬。娘不用担心,吴御医是宫里太医院最好的医师,只是皇家当差的,说话自会留有余地,因此未免谨慎了些。我后头跟着出去,又问了一翻,吴御医说,爹的病,只要好生调养着,会有起色的。再说咱们家如今又不缺钱,什么样的好药吃不起?总会让爹爹好起来的。”

    若果真能好,也不会到她哭完才说这话,朱氏叹了口气,母女二人出去看了一眼曾不疑,见他还睡着,这才回到外间,朱氏正打算问问八娘她二哥的婚事如何了,就见曾家几兄弟都进了门。

    因老父在里面睡着,曾子固便让人都去了正屋里,也省得吵着老爹。

    一行人脸色都不好,却在朱氏面前都强撑着,朱氏便道:“这眼看着二郎的婚期,再有十多天就到了,我还得照顾你爹,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好在听八娘说有蔡家夫人帮衬,一应所需,也都按排好了,老大,你看着挑个好日子,把聘礼给晁家送过去,二郎的婚事,就交给你了。”

    曾子晔忙应了是。

    曾子固还要说什么,朱氏又道:“你爹虽说病着,但二郎成亲,到底是个喜事,好在你们兄弟都在,也能帮衬着,都打起精神来,说不准因着这喜气,老爷还能好起来。”

    朱氏愁的不只是自家老爷的病情,还有一事,若这回老爷真的去了,才守完老夫人的孝,这回老爷再……这一耽搁,可又是三年。为这几个孩子的前程作想,如何不愁?

    四郎几人听了母亲的话,也都忙表了态。

    有了几个哥哥在家中主持,八娘除了生意上的事情,也就是服侍在老爹的病床前。

    曾不疑也知道自己是不好了,只一味强撑着,天家那边由着欧阳永叔帮着告了假,正是几个孩子科举的紧要关头,自己却病了,且这病眼见着好不了,他就是再豁达,也不免嗟叹,因着忧心,病情反是更重。

    吃了几日的药,吴御医又来了一趟,诊脉过后,只叹息了一回,却是不愿意再多说,曾家人虽知道老爷不好,毕竟吴御医名声在外,不免抱了几份希望,这回再看他的样子,连那点希望都没了。

    因此在准备着曾子固的婚事的同时,也为曾不疑的丧事作起准备来。

    若不是二郎婚期在即,曾不疑明知不好,也想拖着病体返乡,死在客乡,怎比死在家中心安?

    曾子固便想把婚期推迟,朱氏却不同意。已经耽搁了这些年,若是老爷真的去了,大孝三年,那时候不仅他自己三十多,就是人家晁家小姐也到了近二十岁,总不好耽搁别人家的小姐。

    一想到父亲不过五十多岁的人……几兄弟都伤心起来。朱氏又这么坚持,曾子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强打起精神来。但因着父亲缠绵病榻,这喜事的喜气,就淡了不少。

    那日八娘抽空去了趟铺子里,才刚与刘二郎和齐哥儿说完事情,知道作坊建的也差不多了,又招了柴喜几人过来问铺子的营业手续等是否也办齐备。

    柴喜几人回完话,就见夏榕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八娘心中一紧,难道是她爹?可分明今日早上出门时,她爹的情形还不错的啊?“是不是老爷……”

    “不是不是,”夏榕连连摆手,“是夫人,小姐出门后不久,夫人见今日太阳很好,又说院子里蔷薇花和栀子都开了,原说要扶着老爷去院里走走的,结果才一要动身,就晕了过去,还好当时五月妹妹在边上。”

    “可请了大夫?”八娘唬了一跳,若是她娘再病了,这个家可怎么办?

    “奴婢过来时,四公子已经去请了。”

    八娘这才松了口气,还好哥哥们都在,这若是她一个人,她真是不知道要怎么办了,从前总觉得自己一个人就能打天下,这会儿才知道有哥哥们,她才有了主心骨,真遇上事情,也才不至于手脚无措。

    柴喜几个因听说府上的夫人病了,忙劝八娘回去:“曾小姐放心,不会耽搁了铺子开业的事情。夫人病了,小姐就是在这里坐着也不放心,还是先回去看望府上的夫人吧。”

    八娘道了谢,让他们先散了,这才对留下来的刘二郎并乔俊生道:“近来家里的事情实在是多,作坊的盖建,二哥你多费些心事,铺子之边,我只怕我一时是顾不上的,乔哥儿你读书较多,漆坊从前的生意你也没少看顾,咱们铺子的事情,就多交给你了,我会叫苍耳从旁协助你,若有拿不定主意的,再寻我解决不迟,你可能担起来?”

    若是平时,乔俊生自然不会同意,但这会儿也知道八娘为难,想了一下,便笑道:“既是八小姐信任,我也不与八小姐客气了,八小姐放心,我必定尽力,再说有苍耳小姐帮衬着,小事上总能办妥,若有办不了的,再寻八小姐。”

    八娘交待了事情,留了苍耳下来,这才与夏榕一道,上了许十三的马车。

    待回到家中,急急忙忙去了爹娘住着的跨院里,请来的大夫已经开完方子被曾子晔送了出来,八娘行了礼,等大夫走了,这才问曾子晔:“大哥,娘不要紧吧?”

    曾子晔看她一脸的急切,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放心吧,母亲没事,只是有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往京里来的一路上操劳过度,这些日子又为爹的身体担忧,这才晕倒的,大夫说了,好好保养就没事的。”

    “娘,这是有喜了?”八娘一脸不可置信。

    曾子晔笑了起来,无论如何,这可是个好消息。

    八娘便冲曾子晔道:“娘身边可有人守着?我去看看娘。”

    说着,领了夏榕,去了跨院里。

    一边的五月正与朱氏说话,见八娘过来,起身行了礼。八娘笑道:“娘,我听大哥说您有了身孕了?可是真的?也不注意些。以后有什么事,只让夏榕和五月她们动手就是了,若是不放心,吩咐我也一样的。”

    朱氏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笑来:“怎跑的这样急?瞧这一脸的汗,我没事儿,只是身些虚了些,大夫说调养调养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古代女子生养,就如同在鬼门关上走路,八娘不敢大意,让人请了专门伺候生养的婆子来家中照顾起朱氏的饮食起居。

第二百九十四章节 让人惊叹的见面礼

    转眼就到了曾子固的大婚之日,因着朱氏有了身孕,且身体又不算好,因此八娘特地请了欧阳夫人并蔡夫人过来帮忙主持,蔡夫人且带了些府上得用的婆子丫鬟来,虽说忙乱,倒婚事倒也办的井井有条。

    在着家中曾老爷病着,朱氏身体又不好,这婚事办的也简单,蔡大人,欧阳永叔,柴十九等人俱都过来喝了喜酒,陆十七得了闲,寻着八娘说了几句话:“伯父的身体,眼看着是好不了,大哥和二哥是怎么打算的?”

    八娘叹道:“还能怎么办呢?且看着我爹能撑多久了。我娘的身体又不好,若是我爹再……十七哥,我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感觉无能为力,不知道要怎样才好。”

    陆十七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没事,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再说生老病死,我们原当看的比别人更淡些。”

    话虽如此,但到底止不住的伤心。八娘强作欢颜:“今天是二哥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了,四娘有身孕的事情,你也收到信了吧。”

    提到这个,陆十七笑起来:“收到了,我正盼着她给我生个可爱的小外甥呢。前些日子,我刚托人送了不少东西回去。对了,李雍最近不是在忙着建大棚的事情么?我最近得闲时,正帮他建大棚,你不如给林昭庆的商行里去个信,托他多从海外买些玻璃回来。”

    八娘想了一下,才道:“玻璃易碎,从海外弄来,成本着实过高了些,你总不会是想着大棚用玻璃搭建吧,那个可真是搭不起。我仿佛记的玻璃的烧制也不是太难,不如咱们自己试试?”

    其实中国汉以前就有玻璃,但那不是拿来大量使用的东西,拜道教盛行,在练丹时,偶有玻璃珠子烧成,且与后来大量民用的玻离也不是一回事儿,八娘专业就在于家装上头,这玻璃,她其实是想了好久了,海外虽有,但那玻璃本身的生产成本虽然不高,可因易碎,运输成本却高的吓人,再则,现有的玻璃用于用窗户等地方用的,实在是少这又少,大抵是用作工艺品或者屏风的多。因此八娘早就有研发生产玻璃的想法,只可惜,她于这上头,是一窍不通。

    陆十七笑道:“你倒是真能想,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就不简单了。不过你想的也对,等回头我不这么忙了,也不是不能饬的。”

    话虽如此,其实真实的原因,陆十七就是不说,八娘心中也不是没有数,她的家具生意且不说,毕竟哪朝哪代,都不可能不卖家具的,但对陆十七而言,不管是大豆油坊,还是酱油坊,因都是前人所没有的,已很打眼,其中利润,眼红的不只一人,因前期生意只限在南边,半数的利润都用于公益,又有着李员外的根基在那里,所以别人虽然眼红,到底不置于动**夺,若是再添上玻璃的生意,一旦生产出来,有八娘这个精于室内装饰的从中推波助澜,其市场利润可想而知,这样的生意,不是现在的他们所能吃得下的。

    说了会儿话,前头有人叫他,陆十七这才从怀中掏出封信来,塞到八娘手上:“狄二郎的信,他不便来看你,托我捎给你的。”

    八娘默了默,还是接过了陆十七塞过来的信件。

    心中也是无语,狄咏竟然能让陆十七这个她的前未婚夫帮他传信。

    一时又十分怅然。

    听说天家把狄咏和清河的婚期定在了八月,从开春拖到现在,订在八月里,已是拖无可拖的结果,就是这样,还是多方努力才定下的日子,若是天家自己的意思,自然是越早越好的。

    倒是清河,自传出自杀的消息后,从前那么爱热闹的人,竟然再未在公共场所出现过。蔡娘有时候提起,也是叹息,她们从前虽也算得上要好,但因着八娘的原因,暖娘到底觉得对不住清河的很,因此清河不再出门,暖娘自然也不敢主动去寻她,偶有些消息传来,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似是听说自天家赐婚过后,一向活泼爱动的清河,仿似变了一个人。除了按时节进宫请安之外,其它府上的宴请一概没有参加过,上元节那会儿且不说了,就是端午等,都未曾出现过。

    他说过一年之期的。可是离八月,他的婚期,也不过只有两个多月了。八娘叹了口气。

    陆十七道:“八妹,你和狄二郎,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再说如今她也考虑不了这些,父亲病重,二哥成亲,母亲又怀了身孕,她自己在京城的生意又是最紧要的时候,她实在分不出精力,去考虑一件或许注定要让自己失望难过的事情。

    “我只想日子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不作他想。”八娘笑了笑,握在手中的那封信,如灌了铅般沉重。她很想退回去,没有希望,人才不会失望。但她却又做不到。怕他知道自己拒收他的信伤心,也怕自己事后会后悔。

    算了,就当是给彼此的安慰吧。

    陆十七无言拍了拍她的肩,被人叫了开去。

    已拜过堂,父亲和母亲都被扶回了跨院里,外面自有大哥照应着宾客,八娘不放心爹娘,与陆十七分别,把信揣进了怀中,先去了跨院里看望了曾不疑和朱氏,大概是二哥大喜的日子,曾不疑看着精神比平时好了许多,朱氏也是一脸的喜色。与爹娘说了几句话,见他们无恙,八娘也放了心。

    按理,这会儿她应该去新房里陪着二嫂说几句话才是,朱氏便崔着她去:“你也看看你二嫂去,她新进咱们家,兴许这会儿正不安,你与她又是见过几次说得上话的,过去陪着说几句话吧。”

    八娘笑道:“我服侍爹和娘歇下再去,咱们家的情形,二嫂也知道的,再说我已让苍耳姐姐带着五月和夏榕去照顾着了,二嫂和苍耳姐还有五月也熟。”

    朱氏就嗔道:“那怎能一样?我和你爹有秋蔚和小福照应着呢,你回头再过来看我们也一样的。”

    八娘想了想,这会儿新房里没有婆家的女眷在确实不象话,叫了秋蔚和小福过来交待了几句,又把曾不疑扶到床上,亲自伺候着他吃了药,这才去了二进院的新房里。

    晁文柔已除了嫁衣,换了身大红家常的锦裙,见到八娘进来,彼此见了礼,笑问八娘:“公爹和婆母还好吧?你也别担心我,还是去爹娘面前服侍着,我也能放心些。”

    两人身体都不大好,晁文柔是知道的。

    八娘便道:“二嫂可真是体贴,我可不敢回去,被爹爹和娘催了好久才过来看二嫂的,这要回去,少不得又要说我。二嫂才进咱们家,娘怕你认生,叫我过来陪你会儿呢。”

    晁文柔家条件不差,比一般的官宦人家还要好些,因此自有一个陪嫁的婆子并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贴身服侍着。那婆子姓安,八娘从前往晁家去过,自是认识的,在一边笑道:“真正老爷先生体谅二少奶奶,就是八小姐,可真是贴心的小姑子。”

    八娘也只一笑,又问晁文柔是否吃了点东西,出嫁的折腾,家中六姐七姐出嫁时,她也见过的,京城的规矩又比南丰多,不用想晁文柔在概也是又累又饿了一整天。

    晁文柔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对这位小姑子的体贴心中自是感激。一边的苍耳就笑道:“八妹你就放心吧,厨房里你特意吩咐为二嫂准备的汤点,二哥去前面应酬后,我就叫夏榕端了过来的。二嫂早吃了。”

    那是八娘特地让人做的飞轮饺,鸡丝粥,并莲子百合甜羹,既压饿,又香甜。

    果然晁文柔笑道:“点心粥汤都极好,八妹妹费心了。”

    八娘笑道:“二嫂喜欢就好,”又调侃道,“若是今儿不把二嫂照顾好,回头二哥要骂我的。”

    晁文柔想着那温润如玉身材硕长,即将与她相伴一生的男子,不由红了脸。

    苍耳就笑道:“小八妹,你可把二嫂嫂给说的红了脸,明儿二哥不是一样饶不了你?”

    晁文柔到底是新嫁娘,只抿了嘴笑,八娘唾了苍耳一口,笑骂道:“苍耳姐莫不是见了新嫂嫂,以为以后在家里只讨好了新嫂嫂,便有好吃的,因此只管打压我?”

    “正是,”苍耳笑着点头,“以后看你还拿好吃的来要挟我。”

    安妈妈也知道这苍耳小姐与自家小姐的八姑子是什么关系的,听着两人打嘴仗,晁文柔新嫁娘,自然只能抿着嘴含笑听着,安妈妈便打趣道:“两位小姐别争,二少奶奶以后都一样疼爱的,这不,给两位小姑子的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奴婢这叫取了来。”

    这位安妈妈也是个会说话的,苍耳不过是客居,帮着八娘打点生意的人,因叫晁文柔一声二嫂,安妈妈但当她是小姑子。

    苍耳原就是个大咧咧爱热闹的,听了安妈妈的话,只笑道:“新嫂嫂赏的,必定是好东西,安婶子快快拿来,我就说我今儿得了八娘的差,她说新嫂嫂一家有好东西赏,不是哄我的。”

    等安妈妈捧了给两人的见面礼,不单是苍耳,就是八娘都吃了一惊。

    与新嫁娘寻常给的见面礼并不同。

    就是武三娘那样有钱的主,虽不精通女红,可也是送的惯便的荷包帕子等物作的见面礼,当然,武三娘送的,也是买的上等的好物件儿就是了,晁文柔拿出来的,却是两件罗纱裙,上面用与底纱相近的浅色丝线,绣着绣画,给八娘的,是银灰色绫纱底,上绣着泼墨山水,虽说看起来素净的很,并不合她今日大喜之意,然展开一看,却是意境清隽,只这么看着,就如幅艺术品一般。

    而给苍耳的,则又不同,朱色绫纱底,金线牡丹,墨色枝叶,在灯光下展开,流光溢彩,便是苍耳这比八娘更不注重打扮的,见了也直惊叹。嘴里连连道:“二嫂嫂,你是你亲手绣的?这可真是太美了,我虽从不爱裙着,此刻都恨不得穿在身上试试呢。”

    八娘也不得不感叹,这晁文柔人如其名,看着实是又温婉又柔贤静美的一个官家小姐,诗文上头出色,并不奇怪,按说女红上能做到这样的层度,着实是叫人惊讶的,不单手艺出色,眼光上更是一流。

    她性子看着嘻闹活泼,实则是个极淡漠的人,除了家人,还有这些年跟着自己的人,她于外人,素来是看着热情,实则全不放在心上,晁文柔送她的这绫裙,立意清远,如诗如画,着实是契合她真实的审美。

    而苍耳素来不爱装扮,晁文柔与她更是不过几个照面,说话的时候都不算多,别说晁文柔只是个陌生人罢了,就是熟悉如八娘,也不会想到在如霞蔚便绚烂耀眼的朱红耀金宝贵牡丹,上了苍耳的身,会是个什么情形。偏这绫裙一打开,想象着穿到苍耳身上,有如烈火般的明艳,真正是再适合不过了。

    八娘不禁打量了脸上挂着亲切随和的笑意,因着她们如此捧场的表情而觉得送对了东西,正有些庆幸的晁文柔一眼。心中暗道这位新二嫂嫂,从前没觉得,如今再细想,倒真正是个妙人儿了,配二哥,果然不差。

    两人欢欢喜喜收了礼,且这礼晃文柔显是有心做的,非一朝一夕之功。从前晃文柔就说想给她做些衣裙,她想着京里好的成衣铺多的是,真要打扮未必买不着合意的,也未放在心上,却不想晁文柔是真精心给她准备了。

    送给她和苍耳的都不凡,却不知送给爹娘还有其它人的是怎样的。

    还好她们如今是在京城,另几个嫂嫂都不在,要不然除了长嫂吴氏,就算晁文柔在妯娌里大的,给另几个弟妹的礼物,以晁文柔的周到,只怕也不会差比给自己和苍耳的差,那准备起来,可不是要花了好些时间?还好就算晃文柔将来回南丰一趟,也有好些日子可慢慢准备呢。

    “嫂子,这裙子妹妹实在是太喜欢了。看了这裙子,妹妹深恨自己手拙,平时未在女红上头下过功夫,若我也能做出这样漂亮的裙子来,每日里也不做别的事情了,只好好儿打扮自己就成了。”

    八娘一边道谢,一边上前挽了晁文柔亲样热热的说话。

    曾家不缺钱,晁文柔和八娘交往这些日子,心中是清楚的,且八娘真心对她这个未过门的嫂嫂不错,曾家的聘礼已是不薄,八娘作为未来的小姑子,竟然还私下里送了她些添妆,且那添妆,拿出去就是放到皇亲女眷里头,也不失颜面,她心中如何不感激?因此准备起新婚当日的见面礼来,自是用心的很,也是叫八娘知道,她心中感念她这个小姑子的善意。另一层,除了长嫂吴氏进曾家多年不提外,曾家那几个妯娌,一个不比一个差,她是二嫂,总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才成。因此这才在见面礼的针线上头,狠下了些心思。

    苍耳那件虽说看起来更富丽,但若说耗费工夫,八娘这件裙子花上的工夫,却是苍耳那件的两三倍。

    “你们喜欢就好,我也不会别的,只针线上还拿得出手些。”

    安妈妈见自家小姐送的东西,在位婆家地位有些特殊的小姑子特别给面子,自也欢喜,有些话,小姐不方便说,她这个做下人的,却不能不表功,便笑道:“原二少奶奶是打算早些做好,给两位小姐送来的,不想前一段一直忙着,这两件裙子又只小姐的手艺能绣得,也没个丫鬟能代工的,因此才拖到现在,原给两位小姐的见面礼是别的,还是奴婢劝着,不如就当着见面礼给了,想着两位小姐必定喜欢,也讨个好彩头,二少奶奶这才听了奴婢的劝,今儿拿出来的,还好两位小姐果然是喜欢的。”

    朱氏养着病,不好操劳,来参加婚礼的女客们,都是由蔡夫人照应着,但她到底不是曾家正经的主人家,八娘少不得还要去前头应客,说了会儿话,八娘便笑道:“二嫂嫂这里只怕还要收拾会儿,且也累了一天了,先略歇会儿,前头我已经与四哥哥他们说好了,要帮着二哥哥顶酒的,二嫂嫂不用担心,我先去前头张罗着,回头再来看二嫂。”

    晁文柔心知曾家的情形,自然是笑着让安妈妈送她和苍耳出了门,八娘又怕她们新来的,有些事情寻不着熟悉的人,就留了五月在这里照应着。

    等八娘和苍耳出了院,安妈妈回了屋里,才笑叹道:“要说起来,八小姐也是真正不容易。”

    晁文柔道:“可不是呢。可怜她不过与我同岁罢了,真论起来,我竟是连她一半都不如。”

    安妈妈就笑道:“各人各活法,小姐也别妄自菲薄了。”

    八娘和苍耳才出了二进院的门,正想往前头招待女宾的厅里去,就听留在前头的夏榕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八小姐,蔡夫人让奴婢过来寻您,说是福宁亲王府的清河郡主过来道贺,正要见您呢。”

    八娘心中一突,她们若不是因着她和狄咏还有清河的那点子帐,和福宁亲王府,实在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福宁亲王又是有名的闲散王爷,福宁王府怎么会有人过来参加二哥的婚礼?而且竟然还是极久未曾露过面的清河?再说,二哥不过是白衣之身,他们家也根本没给福宁亲王府下过请谏。

第二百九十五章节 他想干什么?

    最重要的是,那日发生在逸郡王府的事情,虽说鲜少有人知道,可清河那样傲气的人,怎么可能会低下她那高贵的头,来她们家道贺的?

    又或者,清河是来生事的?

    八娘暗暗摇头,似乎她也不是那样的人。

    不待多想,才入了前院的垂花门,就见暖娘匆匆而来,而后面跟着的,正是清河郡主。

    “姐姐……”

    八娘点了点头,又朝她身后的清河郡主福了福身:“见过郡主。”

    清河几不可见的点了头,声音清冷,对着暖娘道:“暖娘,我与曾八小姐有几句话要说,你先去别处等我。”

    暖娘有些为难的看着八娘,八娘笑了笑,暖娘这才松了口气,带着清河的随侍丫鬟,去了灯火通明的廊下,远远的看着她二人。

    夏榕虽不知道什么事,但看着气氛不算好,又见蔡家小姐也避了,只得也退到了数十步之外的地方,警惕的看着这边。

    “不知郡主大驾,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八娘见人都退了开去,温言笑道。

    清河与狄咏已得官家赐婚,且连婚期都订在了八月里,她实在不知道这种时候,清河找她还有什么话可说。若说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取笑她的,清河的样子,也不象。

    她那皇室尊贵的上位者身份所特有的清冷傲然的眼神,一直静静的注视着八娘,默了半响,才开了口:“你一定觉得我很高兴,对不对?”

    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八娘无意得罪这位尊贵的郡主殿下,虽然本质上说,在狄咏当着她的面,携了自己的手离去的那一刹那,她已经把这位大宋国最受宠爱的郡主给彻彻底底的得罪了个干干净净。

    见她不出声,清河冷笑了一声:“我没赢,你也没有输。不过我也不会就此放手的,狄咏,就算我一辈子得不到他的心,至少我还得到了他的人。我不信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捂不热他,我也不信,我,无论家势样貌样样要强于你的清河,会输给你。总有一天,我会让他连根带底的忘了你。曾八娘,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八娘叹了口气。

    假如她喜欢的,只是一个如自己一样平平凡凡的男子,是不是就会少了很多波折?与这个大宋最尊贵的女人之一的清河,此生也不至于会有什么交集。可偏偏此刻,因为同样的喜欢着一个男子,在这月华清辉之夜,这个高傲而美丽的女孩,在她对宣战。

    可爱情不是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

    “八娘……只是一介布衣之女,尊贵如郡主又何必把我看在眼中?”八娘福了一福,“谢郡主今日能屈尊参加我家兄长的婚宴。”

    清河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蔡暖娘看着她的身影,极是为难,因不知道两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想追清河,又不放心自己的姐姐,想过来问问八娘,又怕清河生事,犹豫了片刻,还是冲着清河追了过去。

    八娘直待看着清河绕过游廊,入了前院,这才起步往招等女客的跨院而去。

    直等八娘随着蔡夫人与各府女客们说了会儿话,暖娘才哭丧着脸走了过来。蔡夫人深深看了一眼暖娘,暖娘这才惊觉自己的表情不对,忙端上了笑脸,随着蔡夫人坐了。

    应酬了片刻,蔡夫人才笑着对暖娘道:“不是一着嚷嚷着要去看看新娘子的么?快随你八姐姐去新房里转转,说不得还能讨着份新嫂子的见面礼呢。”

    在座的诸位夫人小姐们,自是知道蔡家与曾家的关系的,也忙笑着打趣,暖娘这才与八娘起身,靠了罪,往二进院而去。

    直等到了无人处,暖娘才低声道:“八姐姐,刚清河与你说了什么?我见她匆匆而去,这才追了过去,可她上了马车就回府了,什么也没与我说。不会是又与你生气了吧?她那人就那样的性格,其实人也不坏,你勿与她生气。”

    一个是自己的干姐姐,一个是自己的朋友,暖娘大概很为难吧。八娘携了她的手,笑道:“没有生气,她只是与我说了几句不要紧的话而已。”

    若是不要紧的话,何必借着曾二哥的婚礼特意过来寻她说话且还遣了自己?暖娘又不是笨的,但八娘不愿意说,她也不好再追着问,又见八娘却实是不放在心上的样子,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可一想到狄二郎与清河的婚期都订了下来,不免又为八娘难过起来。

    才穿过跨院的角门,经过正院后的游廊,正打算要往二进院里去,就在游廊下遇到一位年青的华服公子。

    八娘脚步一滞,恭身行了礼:“见过赵五公子。”

    淡淡的月色笼灯下,赵哲的脸阴沉的吓人。可不知为何,八娘又在他的眼中看到一闪而过的得色。

    “蔡小姐,曾小姐。”赵哲淡淡的抬了抬手,却并未让路。

    八娘知他有话要说,但在这暗夜之中,又有暖娘在身旁,她索性不出声,只等他开口。

    果然,默了片刻,赵哲才道:“我有几句话想问曾小姐,只是事关生意之事,不知曾小姐能否借步说话?”

    暖娘闻音知雅,忙道:“我们正打算往新房里去看望新娘,既是赵五公子与姐姐有话说,我便去前头等姐姐吧。只是我娘还等我们回去应酬女宾们,姐姐别拖太久了。”

    赵五郎可不是什么好易与之辈。暖娘怕八娘吃亏,且又是夜中,孤男寡女的,到底不好多说。因此说完话,告辞过去,在离的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边观察着这边的一动静,一边等着八娘。

    见暖娘走了,八娘才敛袖作礼,笑道:“不知赵五公子寻我何事。”

    赵哲却抱臂倚在廊杆上,只静静的看着八娘。

    八娘权作不知,低首敛眉。只到她不愿意再等下去,抬起脸才要说话,就看到赵哲原本阴沉着的脸,瞬间展颜而笑。

    “我再问一次,曾八娘,你果真就甘于放弃狄咏?让他和别的女人从此又宿又飞?而你,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惦记着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

    “赵五公子慎言。你的话,我听不懂。”

    “你我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之间说话,还是敝开的好,曾八娘,你不觉得吗?”

    “正因如此,聪明之才更不应该胡说八道。”

    赵哲轻声嗤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大胆的无不敢为之人,没想到……”

    “曾八娘就是再大胆,也不是为所欲为之人,我只做自己该做和能做之事,赵五公子。”

    八娘猜不透这赵哲在这里拦她,到底想干什么,可心中却隐隐觉得与清河有关。难道是这赵哲,打起了清河的主意?

    可以赵家如今的地位,根本不需要与一个郡主联姻来稳定家族的地位。

    赵家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勋之家,大宋国那些权贵们,哪怕就是有些皇室宗亲,也无法与赵家两门一王一候相比。

    或者,是这赵哲,真的喜欢清河?他这样的人的……

    不待八娘多想,就听赵哲嗤笑道:“只做自己该做和能做之事?那日在逸郡王府,与狄二郎相携,当着众人的面离开郡王府,莫非就是你曾八娘该做和能做之事?”

    说完话,看着曾八娘眼中蓦然的愤怒,若非是为着要避人,赵哲几乎要开怀大笑。

    却不想八娘眼中的愤怒也只是一闪而过,复便露出笑来,声音清脆又温柔:“赵五公子想多了。这世上确实有为爱而飞蛾扑火,亦或是机关算尽之人,但我曾八娘真的不是,我永远知道选择对自己有利且可为的事情而为。或许赵五公子与我不一样。我呢,怕是要叫赵五公子失望了。”

    听到这话,赵哲的脸色才真正难看起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曾八娘,你想置身事外?你以为你能够?别告诉我今日清河来寻你,只是与你说恭贺的话的。”

    赵哲说完,拂袖而去。

    果然是因为清河。

    八娘也很想拂袖,可惜在大宋,广袖长袍,却是贵族身份才能穿的服饰。她那箭袖,显然是不够甩的。

    叹了口气,八娘只得朝着正等她的暖娘和两个丫鬟走去。

    因知道这两人有话要说,暖娘的丫鬟蝉鸣和夏榕故意落了两步,暖娘这才问八娘:“八姐姐,那赵五郎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他寻你一准儿没好事,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八娘不在意的笑了笑:“没事,他寻我不过是生意上的事情,我不是前几月租了他家的铺子么?”

    “那就好。”

    八娘有心想问问这赵五郎与清河的事情,想了一下,才开口笑道:“这赵五公子,确实是个奇怪的人,他出身显贵,想来与逸郡王他们,都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应该不错吧?”

    暖娘笑道:“打小一起长大是真,不过这赵五公子可和谁都不亲近,也没听说他和哪个关系特别好的,倒是他有一个姑姑,是福宁亲王弟弟的元配夫人,因是姻亲的关系,和福宁亲王府上,倒是更熟悉些,清河与他关系是不错。”

    一时失察,提到清河,暖娘怕八娘听了难过,便忙住了口,说起别的事情来:“我们赶紧去看看二嫂嫂吧。”

    见她别过话题,八娘也不好再追问。两人去了新房里,苍耳见了二人联袂而来,笑道:“暖娘,你是不是也来讨新嫂子的见面礼了?”

    “就许你有,就不许我有的?”

    暖娘上前与晁文柔见了礼,这才回嗔了苍耳一句。

    安妈妈是个最会凑趣的,忙笑道:“干小姐的礼,怎能缺了?奴婢这就去取了来。”

    给暖娘的倒是寻常的荷包,只是绣工也极精湛,暖娘平日就顶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拿在手上,也是爱不释手。

    闹了一会儿,就听说曾子固来了。

    几人忙告辞出去。

    都说洞房子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是人生两大喜事。曾子固要说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尤其是自己这位小新娘,长的温婉可人,心情愉快,脸上不免就表现了出来。

    安妈妈一见新姑爷看着卸了妆容的自家小姐,眉眼里都是止不住的笑意,也是大大放了心,忙领着丫鬟们退了出去。晁文柔却在后面叮嘱道:“妈妈,二爷喝了酒,还请去帮着端碗醒酒汤来。”

    安妈妈回头笑道:“奴婢这就端来,前头八小姐已吩咐了人准备了。”

    一边说,一边带上了门。

    晁文柔这才又紧张,又羞涩的为曾子固脱着外面的大红吉服,因并动手生涩,再加上紧张,迟迟解不开胸前的系带。

    曾子固不由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

    且不说新房里一对新人如何缠绵,八娘随着蔡夫人送走女宾客,前正院里的声音也慢慢静了下来,大概是兄长们也应酬完了客人。

    忙了数日,已是极累,八娘欲留蔡夫人就在家中歇一夜,蔡夫人婉拒,带着暖娘上了蔡府的马车,八娘又叫了夏榕,寻了四哥来说话,知道前面的客人也送的差不多了,这才命下人们收拾东西,自己则不放心爹娘,去了爹娘住着的跨院听荷院中。

    进了院,就见秋蔚守在廊下,等八娘近了,秋蔚上前低声道:“老爷和夫人都歇下了。”

    “药都吃了吗?可还好?”

    “老爷情形不错,虽说累了半日,精神倒比平日还要好些,夫人也好,临睡前照料的沈婆子还特地给夫人把了脉,说是脉象极稳,八小姐不用担心。”

    听说娘怀着的胎儿安稳,八娘松了口气,又因说她爹的情形也不错,虽明知是奢望,八娘也还是希望能借着二哥的婚事,老爹心情一好,身体也能跟着好起来。

    第二天自是新人进门给高堂敬茶,又因家人大多在南丰,只一家人见了礼。

    后院里有了晁文柔帮着主持,八娘总算腾了些精力来打理生意。

    进了六月,铺子一切装备就绪,样品都是从泉州转运来的,作坊也建了起来,且从南丰调了不少工人和师傅过来,木料都是提前运到的,已能开始打制家具,八娘就定在了六月初六开门营业,也取个六六大顺的好彩头。

    因本着低调的原则,倒并未请什么人,不过有欧阳夫人和蔡夫人这两个地位不低的官夫人帮衬着,倒很快在京城的高官内眷中有了些名声。八娘早过了初期的财富积累阶段,如今要做的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因此心思都放在了产品本身的款式和质量上头,就是连促销,都极低调。

    不过她一直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赵五郎赵哲那天晚上寻她说的话,只怕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可偏偏这人突然就象消失了一样,再未在她面前出现过,就是她铺子开业那天,也只派了个管事的来送了贺礼。

    铺子里由苍耳管着,八娘需要人手,见夏榕人极聪明,又稳妥忠心,便把她也派去了铺子里和苍耳学着。对此五月羡慕的很。八娘就笑道:“你也别羡慕了,如今家里虽有二嫂,又有安妈妈并二嫂带来的几个丫鬟,但老爷和夫人总是你服侍的周到些,你把买来的几个小丫鬟都带的熟悉了,能好好服侍老爷和夫人,我就让你出去铺子里帮忙去。”

    五月听了自然欢喜,笑道:“奴婢虽羡慕夏榕,可自然知道服侍好老爷夫人,比什么都重要,小姐就放心吧。”

    八娘平日不管多忙,早晚都会在爹娘面前尽孝,为爹爹读书散心,揉肩捶腿,再陪着娘说话逗趣,又有二嫂精心伺候着两位长辈的饮食,若不是眼见着曾不疑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日子倒算过的其乐融融。

    白天,八娘都是先去过铺子,再往城外的作坊里去。漆坊那边有乔哥儿看着,她又不懂漆艺,自然不必管,倒是木器坊里几乎每日都要去待上好久,与刘二郎商讨新款式。且又赶着时间,画了不少画样出来,让刘二郎按排打制。

    两边作坊因都是新建,人手都很紧张,生产进程上自然就慢,好在铺子里的订单也不算太多,且大多推的都是成品,倒也忙得过来。

    那天八娘突然想起来好久不曾见过李雍了,正打算顺道去离的不远的酱油坊去看看,却在半道上遇上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雍。

    “八妹妹,我正打算寻你去呢,不想这就巧遇上了。”李雍一身墨绿的轻薄绸衫,大太阳下,一脸的汗。

    “可不是巧,我正想去看看李不大哥你呢。”

    因不远处有处绿荫,树下有处小茶棚,许十三笑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处小茶棚里这会儿没客人,不如咱们就去那里坐坐,又安静,正好说话。”

    八娘不知道李雍寻她何事,便看向李雍。

    李雍笑道:“那正好,一边说话,一边喝着凉茶,再看这四周绿油油的野树农田,倒是舒畅。”

    自有李雍的随从先上头叫了茶,两人到了小茶棚里,才一坐下,店家就上了茶,八娘狠狠喝了一大碗,觉得心头凉爽了些,这才笑问李雍:“李大哥寻我何事?”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大棚建的差不多了,老大说等入了秋,就可先种第一季的菜,我犹豫着不知道种什么好,问老大,他说你做饭庄生意的,知道冬日里什么菜好卖,让我来寻你讨主意。”

    “建了几个大棚?”

    “因时间赶的紧,且头一年种,便只建了十亩地的。”

    十亩地,那也不算少了,八娘想了想,笑道:“不如种些辣椒,这个新奇,到时候种出来了,我再推出几个菜谱出去,不愁卖不出价格来。且青椒也好莳弄。另外芹菜,青菜,黄瓜,青蒜,水萝卜,茄子,还有青豆,都可种些,芹菜青菜什么的,生长期短,容易收获,茄子黄瓜青豆,又可多采摘,第一年只种这些就不错。可惜咱们没多少蕃茄的种子,下回托了林昭庆多从海外带些回来,若是冬日里种上,既可当菜,又可当水果,那才是大利。”

    李雍也觉得有道理,虽说第一年,也不敢有多大的指望,但若是第一年就能获得可观的利润,于赵哲那边,就好交待了。想到赵哲,李雍神秘兮兮的道:“八妹妹,你可知道赵五公子最近在忙什么?”

    赵哲?八娘摇了摇头。心却一跳,那种不好的预感十分强烈。

第二百九十六章节 挨揍

    天闷热的很,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下一秒,伴随着轰轰隆隆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如撒豆般从天空倾砸下来。眼前密密砸砸的雨帘,如一根根黑暗中亮着光的丝线。

    一阵风过,凉意袭人。八娘抱了抱肩。看着这暴烈的雨,又有一种痛痛快快的感觉。

    雷闪电鸣,两人也无心再说话,还好有茶棚遮雨,不至于成了落汤鸡,只这茶棚陋,不过是由晒干的高梁杆搭成,还是有雨水顺着缝隙,一滴滴的滴落下来,落在茶碗里,竟漾起小小的涟漪。

    八娘出神的看着外面的雨帘。

    这场六月的雷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才一会儿,天空复又亮了起来,野外的树叶,因着雨水的洗濯,愈发清亮透碧,让人看了,原本因天气闷热而产生的郁闷,也不由散了开去。

    “李大哥,你刚提到赵五公子,他怎么了?”

    八娘收回视线,对着李雍笑问。

    因沾了点雨,头上的发丝有几络贴在额头,极不舒服。一边问话,一边从抽出帕子,擦了擦衣上和脸上沾着的雨水。

    李雍叫了店家重新沏茶,这才低声道:“具体的我不清楚,只是前一段他还偶尔去农庄里转转,这些天却是无影无踪的,我前儿在街上遇上定南候府的一位管事的,因之前我送了他些好处,那管事便与我私下里提了。好似赵五公子不知因什么事受了伤,定南候十分生气,最近禁了他的足。”

    苍耳曾经与她私下里提过,赵哲是个练家子,且还是个高手,武艺绝对在她之上,若是一般的与人争执,绝不可能受伤。再则,这大宋京城中,又有几个能不畏定南候府的势,而与他交手且把他打伤的?

    “具体是因为什么,你知道吗?”

    赵哲不是一般的纨绔子弟,更不是个轻浮的随便会动怒的人。

    李雍摇了摇头:“那位管事的没说,不过他说的时候态度有点暖昧,且还提到了福宁亲王府的那位清河郡主,就是和狄二公子即将成婚的那位,好象赵五受伤被禁足的事,和那位清河郡主,有点儿关系。我听那管事的意思,似乎是被狄二公子打伤的。”

    又是和清河有关。八娘想着赵五为何两次与她提到狄咏,难道这家伙,是真的喜欢清河郡主,不甘心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就此嫁了?所以才想拉上自己一起垂死争扎的?而且竟然还是和阿咏打的架?

    不过这两人真打起来,只要不重伤或者出了人命,打了也就打了,两人都出身功勋之家,论地位,狄家比定南候府自然要差些,但狄相如今管着枢密院,阿咏又是官家面前的红人,两个家伙都得圣眷,就是打了,伤了,问题不严重,官家一句年青人血气方刚,也就遮了过去。定南候自然不会因儿子受了伤,就二到去打狄咏算帐。赵哲更不可能把这事当成大事儿去喧嚷,若真是因为清河,打一架,也不过是两个男人之间解决问题的办法而已。

    见八娘沉思,李雍道:“怎么?小八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八娘嗔了他一眼:“我和那赵五又不熟,哪里知道他的事情?对了,我原本找你,是想问问你,你家表妹阿雅给我来了信,说是中秋时大概会回京城,因是举家搬迁来的,需要备些家什,让我看着装备些,可我也不知道你舅家的情况,因此想问个讨些儿主意,说起来,阿雅她今年也有十六了吧?从前你娘不是想把阿雅说给你的么?”

    李雍道:“她家也就是一般的三进院,你看着准备就成了。我舅母那人挑剔的很,你只管把那款式精致繁杂的准备上就成,她一准儿喜欢。说到亲事,我好象听家员外夫人说,那阿雅小表妹去年订了亲了,我素来当那疯丫头妹妹看的,从头到尾,就没我啥事儿。”

    “我怎么觉得,阿雅挺喜欢你的呢?”八娘调侃道。

    “她喜欢我?”李雍瞪大了眼,“还是饶了我吧,我要是真娶了她那样的小娘子,这辈子甭想消停了。”

    这货还骄傲了?八娘打量了他一眼,笑问:“阿雅怎么说,也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姑娘,这都看不上,你倒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要我说,你也当到了议亲的年纪啦。再不找个媳妇,可就成了剩男了。”

    “剩男?”

    “就是找不着媳妇,被剩下来的男子。”

    “我?你李家哥哥我玉树临风仙人神采,文韬武略样样出色,会成了你说的什么剩男?小八妹,你这么说哥哥我可就不依了啊。哥哥一向觉得你有一双慧眼,怎这回倒没了识人之能了?”

    八娘大笑:“对,你玉树临风催人神采,那我问你,李大哥你这样玉树临风仙人神采的一时英杰,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回头我帮你留意着。”

    “这个么?”提到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脸皮堪比城墙的李雍竟然红了脸,挠着头嘿嘿直笑,“只要不是苍耳小姐那般的就成。”

    “我觉得苍耳姐姐就挺好的呀,怎么她就不成了?”这货竟然拿苍耳姐作为标准,还特意强调只要不是她那样的就成,若是被苍耳听到,估计少不了一顿胖揍。

    李雍撇了撇嘴:“咱找娘子,总不成是为了天天挨打吧?”

    八娘忍不住又笑:“这话也对,不过我我说哥哥,你若不犯浑,你家娘子为何要打你?再说了,娘子娶回家是留着疼的,可不是为了惹她生气的吧?”

    “呃,你这话是不错,不过苍耳小姐那样的肯定不成,自家娘子是得疼,但总不能天天见着自己的娘子,就跟那老鼠见着猫一般的躲吧?”

    “我可没发现你躲着苍耳姐,每次你可是尽爱往她面前凑的。”只得她挥了老拳,才躲的吧?

    因提到苍耳,八娘倒觉得这对喜欢冤家挺般配的,不由就上了心。

    “谁说我爱往她面前凑了?”

    “其实苍耳姐姐真不错,年少失怙,却不象一般女子自艾自怜的,人又漂亮,性格又爽利,心地又善良,如今还是我铺子里的大掌柜的,谁要是娶了她回家,以后都没有人敢欺负的,有那么个本事的娘子,多脸上有光的事啊?我娘前几天还念叨,说苍耳姐也不小了,让我干娘帮着她寻个好女婿呢。”

    “那寻着了没有?苍耳小姐……也要议亲了?”不知为何,一下子听说那坏丫头竟然也要议亲了,心里挺不是滋味。

    八娘见他脸不上自觉的露出急色来,心中暗笑,却一本正经道:“已找了我干娘留意了,我干娘说,这几天一定挑几个出来,等我娘身体好些,就带苍耳姐出去相看呢。因着她和我长年在外,耽搁了她的婚事,这回我娘入京前,陆家的六婶娘特地托了我娘的。对了,我干娘还说,她娘家的一个侄儿,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相品样貌样样出色,家中条件也是顶好的,说是这两天她那侄儿若是有假,便会去蔡府上,我干娘还叫我这两天得空,就带着苍耳姐一道去她家作客呢,若是苍耳姐能看上她侄儿,我干娘说她就帮她侄儿做了主,到咱们家提亲呢。我看呀,苍耳姐的好事,也快近了。”

    “真的?”

    “这还有假?我听暖娘说,她那表哥,是个十分优秀的男子。我觉得苍耳姐若是见了,定能瞧上。”八娘见他情急,忙十分肯定道。

    李雍恹恹的喝了碗里的茶,对八娘道:“我得去田庄里看看了,如今夏时雨多,我得去看看那建好的大棚,别出了纰漏,小八妹你要不要与我一道去看看?”

    下了一场雨,官道上都泥泞不堪,更不要说农庄里了,她就是去看,也不会赶在道路这么难行的时候,便朝着李雍挥了挥手:“李家大哥自去吧,我还得早些儿回去看照顾我爹爹呢。”

    李雍又问了问曾老爷的病怎样了,这才无精打采的上了马,带着随从缓缓而去。

    “苍耳小姐,真的要说亲事了?”许十三牵了马来,笑问八娘。

    “我逗胖子玩呢。”八娘笑道,“说起来,胖子如今可不胖子,仔细看看,长的还挺一表人才的,十三哥,你不觉得,其实苍耳姐与胖子挺般配的么?”

    许十三细细一想,也笑了起来:“可不是,这两个真要凑到一起,过起日子倒也有意思。李家公子别看大咧咧一点不着调的样子,其实是个挺实在的人,若他真能看上苍耳小姐,苍耳小姐又能管得他,倒真是份不错的姻缘。”

    “是呢,我也这样想的。只是苍耳姐姐是个孤女,李家老爷到底是个员外郎,如今虽然致仕,但身份在那里呢。家中又是一方巨富,却不知道李家两位长辈,能否看得上苍耳姐这样的媳妇了。”

    不管什么时候,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八娘想的不是没有道理。许十三就叹了口气:“若是李家不在意门庭,其实苍耳小姐,倒是个好儿媳。”

    “谁说不是呢。”八娘一边感叹,一边接了许十三递过来的缰绳,翻身上了马。

    “咱们现在去哪里?”

    “今儿也没什么事了,咱们回家吧。趁着时间还早,我今儿也做顿晚饭,让你们好好吃上一顿。”

    却说李雍一路往农庄而去,行至半路,却鬼使神差的调转马头,回了城,骑在马上,不自不觉,就晃到了位于虹桥闹市的喜来登木器铺前。

    苍耳交待完了铺中的伙计,打算和夏榕早些回家,因之前八娘和许十三来铺中转了一圈,走前让她和夏榕今晚上早些回去,道是她难得今天没什么事,得回去好好做顿饭,也犒劳犒劳她们最近的辛苦。

    一场急雨过后的天空,高阔的不象话。今天生意不错,苍耳走出铺门,心情舒畅而满足的抬眼看了一下远远的天空。

    正是黄昏时,天边竟然燃起了火烧云,壮阔激烈,照在这繁华的城市上空,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才收回看向天边的目光,就见李雍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骑在马上,向着喜来登的方向缓缓行来。

    到了眼前,看到苍耳,那点没精打采,瞬间无影无踪,一脸的笑意,翻身下了马,身姿倒是利落的很,苍耳第一次发现,从前又胖又犯嫌的那只大青蛙,如今收拾的整齐的很,一身墨绿薄绸衫,穿在他身上十分贴合,从前那草包般的大肚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平平整整,好似看着也不那么讨厌了。

    “苍耳小姐,这是打算要回家?”

    虽然每次看见他,都有一种想挥出老拳揍他一顿的冲动,可这回看着他脸上朗朗的笑,苍耳的心突然跳的有些不规则起来。

    皱了一下眉,压下心中那点异样,苍耳哼道:“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呃,”李雍一愣,总不好说自己是想来看看她的吧?便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果子铺,笑道,“出来闲逛,刚好听说前面那家果子铺不错,打算买些应季的果子回去,老大最近忙的很,我见他有些上火,买些果子给他去去火。”

    满府的丫鬟婆子,这事儿还轮得上你操心?苍耳觉得家伙找个借口,也说不出个靠谱的来,便道:“你不会是打算去那边吧?”

    李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可不就是京城有名的勾栏瓦巷一条街?当然,记这里还得再转过几条街呢。心里急道:“我说苍耳,我李大公子是那样的人?”

    苍耳嗤笑:“南丰城里有名的魔王,不知捧红了几个清倌人呢,这会儿倒装起纯洁来了。”

    李雍便觉得这打小一城长大的,就是这点儿不好,彼此知根知底的,想掩个瑕疵都不成。只得讪讪道:“那是年少不懂事儿,我如今可是正经人了。”

    “正经人?那勾栏瓦子里每日流连的才子们,就都不是正经人了?”

    苍耳懒得理他,叫了夏榕去街边雇了小轿,就打算回去。那边夏榕去了,李雍眼见着轿子过来,一时情急,那句话不由脱口而出:“听小八妹说你正在议亲呢,你觉得我怎样?”

    他这是欠抽呢还是欠抽呢还是欠抽呢?

    “李青蛙,今儿我金苍耳若是不揍扁了你,我就不信金。”

    苍耳提了拳,冲上去就是一阵拳手脚踢,李雍躲无可躲,拳脚他是会些,可是在金小姐面前,那是实实在在的苍拳绣脚。

    跟着他的小厮急得在边上直转,拦是拦不着的,看人家小姐那气势,估计冲上去拦也就是陪打的,还好夏榕见这两人打了起来,忙跑了过来,在边上苦劝:“苍耳小姐,这还是在咱们铺子面前呢,这般打人,传出去可对咱们铺子的名声不好。”

    苍耳这才想起来,可不是就在自家铺子前?一双杏眼向边上一瞄,已是围了好些人,还有不少铺子里的伙计。顿时后悔起来,忙尴尬的收了手,对围观着的众人道:“这厮欠了我点钱,非旦不还,还打算来借,偏寻了个老娘病了的借口,我昨儿还见着他娘的,身体好的很呢,这一生气,才揍的他,大家别误会了,都散了吧。”

    欠钱?眼前这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可是汴京城里也找不出几个来的有钱主儿,苍耳小姐这借口找的,夏榕忍着想暴笑的冲动,忙给铺子里的伙计们使眼色,伙计们散了,路人们见被打的苦主嘴里也连连称是,自不多事,也便各自散了开去。

    苍耳这看着他抱着头的狼狈样子,不禁更气,心道若不是这厮嘴上不把关,何至于惹得自己动怒,一时收不住火气,丢了这么大个人。便朝着李雍挥了挥拳。李雍一见,想说的话还未说出口,又抱了头窜开了去。

    苍耳看他这德性,更是火大,却也不好再打,到底被夏榕劝上了轿子。

    李雍见半响没有声音,这才松开抱着头的手,见人已上了轿,心一横,道打也打了,总不能白挨这顿打,便冲着轿子后喊道:“我刚说的是真的,苍耳小姐,你觉得我如何?总比蔡夫人那什么娘家侄子强吧?我玉树临风……”

    “公子,您别玉树临风了,”这会是风中凌乱好不好?小厮大来暗暗腹诽,跟着公子倒是确实吃香喝辣的,可这丢人的时候,也实在不少,看看人家陆公子身边的陆长青,人家那是到哪里都有脸面的,一帮公子们聚一起消遣,他们这些长随小厮们自然也会聚在一处耍,陆长青多有脸面?因着自己的公子是个不靠谱儿的,连着自己都被人整日取笑。“金小姐已经走啦,您要是真喜欢上了金小姐,何不就去曾家与曾夫人提亲?就是不去曾家,写个信回去,让咱们家夫人去陆府上提亲,也比你自己在这满大街嚷嚷的更成事儿吧?”

    李雍一听,立时挺直了腰杆,理了理自己乱了的发髻,掸了掸绸衣上那几个明显的脚印,这才拍了拍大来的肩,夸道:“大来呀,这几年你跟着我可没白混,如今说话倒有几份样子了,你说的不错,不过给我家员外夫人写信肯定不成,一是员外夫人估计不同意,二是员外夫人就是同意了,人家陆府未必看得上咱们家。咱们这就去曾家示曾夫人去。公子我就不信了,还拿不下这母老虎了。”

    大来苦了脸:“什么母老虎,这话万不能当着金小姐的面讲,回头您再挨了揍,小人也丢人啊。”

    “你嫌弃本大公子丢人?”李雍眼一瞪,气势恢宏的骂道。

    大来心道可不是丢人?嘴上却笑道:“小的哪里敢?”

    两人重新上了马,直奔曾家而去。路上大来不禁嘀咕道:“公子,小人就不明白了,那苍耳小姐,虽说长的不差,可这脾气也实在差了些,您打又打不过,何苦来呢?真讨了家去,这辈子可怎么过?就公子您这相貌,这家世,什么样的娘子找不着?瞧今儿这顿打,还不得疼多少天?”

    “你懂个屁,打在我身上,疼在她心里,疼在我身上,甜在我心里。打是情骂是爱,等你再长几年,遇着自己可心的小娘子,你就懂了。”李雍一边揉着额着肿了的包,一边得意道。

    “得了,若如公子这样,小人还是打一辈子光棍吧。”

第二百九十七章节 实诚孩子自求亲

    却不说那对李大公子主仆如何,苍耳同夏榕坐在轿中,半响熄了火气,倒是纳闷起来,今儿那混蛋到底是抽了什么风?竟然有胆子跟她说那样的话?对,仿佛还说什么蔡夫人的侄儿?这是个什么情况?难不成又是八妹那调皮蛋捣了什么鬼?

    说起来,好象也有几年没揍过那死青蛙了,刚才好象生气太过,一时没收住手,是不是打重了?

    “夏榕,刚我急着上轿,也没留意,那死胖子,没被我揍出什么来吧?”

    见她消了气,倒关心起李家公子来,夏榕扑哧笑出了声:“苍耳小姐就放心吧,是打的鼻青脸肿的,不过奴婢瞧着,精神挺好,咱们上轿时,还有力气跟在后面叫着,他是真心的,且不忘夸他自己玉树临风的呢。”

    “就他,还玉树临风?我呸。”

    提起这个,苍耳才消的火气又上了来,不过生气归生气,听他说对自己真心,怎么自己好象还有点窃喜?

    就听夏榕笑道:“玉树临风虽说谈不上,不过要奴婢看,其实李家公子人也不错,奴婢瞧着,对小姐你还真是挺上心的。”

    这一说,苍耳倒红了脸,嘴硬道:“什么上心,他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爱乱嚷嚷罢了。下回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把他揍趴下。”

    怪道八小姐总说这两人是欢喜冤家的,可不就是?夏榕好笑的看着苍耳脸上的红晕。苍耳小姐虽说性子火爆些,但到底也是个小娘子呢,被个男子当街说喜欢,任是再爽利的人,都要脸红的。

    不时两人回了家,付了轿夫车资,进了院门,就见五郎勿勿出门,看到苍耳和夏榕进来,两下里见了礼,五郎笑道:“苍耳妹妹,你今儿可是把李大公子给打了一顿?”

    “这个,”苍耳有些不好意思,“他胡说八道,我就略为教训了他一下,对了五哥,你这是要去哪里?”

    五郎大笑:“教训的好,不过你说是略为,我瞧着他身上的伤可不轻,虽说是些皮外伤,也不能就这么不管,偏生家里可没准备跌打损伤的药,我这正往医药铺里,去给买些药来让他上着呢。”

    “他竟然还敢跑到咱们家来?”苍耳奇道。这家伙从前挨了她的揍,可是能保管一个月不会出现在她面前的。

    五郎看着她笑着摇头,却是什么也没说,出了院子。

    苍耳被他又是笑又是摇头,弄得莫名其妙。并着夏榕一道,先是去听荷院里给曾老爷夫妇请了安,见八娘不在,说了会儿话,留了夏榕在朱氏那里服侍,自己则去了厨房里寻八娘问李雍今天抽风的事情。

    夏榕知道如今老爷夫人最要紧的就是心情好,便把今儿苍耳胖揍了李家公子一顿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说了,不仅朱氏笑的不行,连曾不疑在隔间的小书房里都露出了笑容,又因到底身体虚的很,索性丢了手上的书,从榻上起了身,守在门外的小福一见,忙上前扶了他到外间坐下。

    曾不疑歇了口气,才道:“要说起来,李家那孩子从前看着是不成事,这几年倒是不错,我听十七郎说,他把那两处作坊打点的很好,每年盈的利,很是做了些于民有益的事情,虽说没有功名,但人却是长进的,要说金家的丫头,也真到了要说亲事的年纪了,再拖下去,可就成了老姑娘了。不如你抽个空,问问金丫头的意思,李家的门风,要说是不成的,但孩子不错,这事儿倒能考虑,若是金丫头也有意,你就给陆府上的六夫人去信问问。”

    朱氏临来京城时,陆府的六夫人确实是托了她帮着苍耳相看个婆家的,因这孩子不着家,陆六夫人虽是她亲姑母,可她是个倔强的,每常论起她的亲事,不是撇嘴,就是说那一辈子不嫁人的狠话,可哪有个正经人家的姑娘,到了年纪不嫁人的?这也就是官府这些年在这上头管的不宽,陆家好歹在县衙里又有几分体面,要不然早有官媒逼上门了。

    朱氏觉得老爷说的话也有道理,且李家那孩子,年纪也不小了,两人虽说见面就斗,到底也不是那不知根底的,倒是能试试看,便笑道:“难得咱们家老爷,还关心些别家孩子的亲事了。就照老爷说的,我回头就把苍耳那孩子叫过来问问。李家公子虽说有些调皮,但今儿能在大街上情急之下说出那样的话,我看也是有心的。不过老爷也别光顾着别人家的孩子,咱们家小八的亲事……”

    提到八娘的亲事,曾不疑自是放不下,如今这也是他最忧心的事了,因着狄家的二郎被官家赐了婚,眼看着就要成亲了,曾不疑也曾私底下问过陆十七的意思,可那孩子倒是劝他道:“我和小八妹的亲事不急,侄儿也不瞒伯父,实是八妹与那狄二公子郎才女貌,且两人又是相互有意的,侄儿与小八妹虽从小要好,可只是兄妹之情,伯父若是对侄儿放心,不如再等等看,若是狄二郎真的成了亲,侄儿与八妹的婚事再续不迟,总归小八妹若是不嫁别人,侄儿定会娶她,待她一辈子好的。侄儿疼小八妹的心,与二哥五哥他们是一样的,总希望她能过的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因此这事儿,还是顺着小八妹自己的意思好。若是狄二郎与神福宁王府的清河郡主真的成了亲,小八妹虽说会伤几天心,但她素来心宽,又是个坚强的,定会收了心,等那时候再办她和侄儿的亲事,岂不更好?”

    这话说的自有道理,众多儿女中,曾不疑是最疼八娘的,虽忧心着自己的身体一日坏似一日,生怕到时候自己大归,反耽搁了两个孩子几年,却也不愿意在活着的时候,看着自己最疼的女儿伤心,更不愿意逼着她做她不愿意的事情。总归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十七郎说的也对,何不就在自己活的时候,让那丫头顺心顺意的呢?

    曾不疑按下心中的伤感,想着八娘的好,很为自己出生了这样能干的女儿而自豪。就算自己哪天真的撒手西去了,几个儿子,也会对那丫头好的。

    却说夏榕逗趣,说了几句话,就听外面有小丫鬟来报,说是李家公子来给老爷夫人请安了。

    朱氏和曾不疑相视而笑,让人把李雍请了进来。

    李雍进门行了礼,又问了好,因着大来的提醒,也没忘给二老买了补品来。不过他被打的太惨,虽说在前面收拾过了,可脸上的伤到底掩不住。

    朱氏原听夏榕说的好笑,也只当他和苍耳是随便闹闹的,且苍耳那丫头也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却没想到李雍脸上又是青又是肿的,额头上还鼓起了好大一块来,不由倒吸了口气,忙让李雍坐了:“你这孩子,怎伤成了这样?真是苍耳丫头打的?这孩子手里怎没个轻重的呢?”

    连曾不疑看着李雍的样子,都吃了一惊。

    李雍原本是想过来请朱氏说和他的亲事的,一听这话,两位长辈,岂不是要责怪苍耳下手太狠,反坏了自己的事了?忙堆了笑脸,道:“不是伯父和伯母想的那样,实在是我说话不周,惹得苍耳小姐生狠了气,这才,这才一怒之下动的手。其实她也没怎么揍我,是我自己不经打,这细皮嫩肉的,显伤而已,其实伤的一点不重,只难看些,伯父伯母千万不要怪苍耳小姐。”

    听他说自己什么细皮嫩肉的,不单朱氏扑哧笑出了声,就是曾不疑也是菀尔,心道这孩子看着油滑,倒是个实诚的孩子。

    但也不好就与他调笑,便冷了脸,咳了一声,正色道:“你也是堂堂男子汉,叫个小娘子在街上打了一顿,成什么话?以后切不可胡闹了。”

    李雍忙点头道:“伯父教训的是。侄儿一定记在心上。”又见夏榕在一边掩袖偷笑,便知道今儿的事情,这丫头怕是已与两老说了,很有些不好意思,便腆了脸,笑道:“侄儿今儿一来是看望伯父伯母,二来,是有事想求伯母呢。”

    朱氏心中有数,便笑道:“说吧。”

    李雍起身,作了长辑:“侄儿有心想求娶金家小姐苍耳,还望伯母能帮着从中说项,我们家在南丰声名不好,怕陆家的六婶娘未必看得上侄儿,侄儿虽说从前糊涂,做了不少的荒唐事情,只这几年跟着十七哥,也还算有些长进,且侄儿也是真心喜欢金小姐的,若能如愿,以后必定会一辈子都对她好。伯父伯母想来也是知道的,侄儿其实有些怕金小姐,我娘就说过,男子汉怕老婆才有福气,因此也不怕金小姐以后嫁了我,会有苦头吃。侄儿虽不敢说能叫她过上多好的日子,但必一辈子不叫她受一点委屈就是了。”

    这孩子看着不着调,这话也说的直白,但却是能说到人心里去的。

    大宋民风开放,儿女们自己相看中了,回家禀一声父母,然后由着父母亲上门议亲的比比皆是,他和苍耳认识多年,虽整日里打打闹闹,却也算一对欢喜冤家。

    且李雍与自己家来往,也有数年,身上毛病不少,但也未见他犯过大错,他爹名声是真不太好,但孩子自己不错,这门亲,也不是结不得。

    朱氏笑道:“你的心意我们知道了,难为你晓得还来跟我们长辈们商议而不是自己胡闹。不过婚姻乃是终身大事,伯母得先听听苍耳那丫头自己的意思,若是她也愿意,我就帮你去跟你陆家婶婶说去。倒是你自己家那边,你得多花点儿心思。”

第二百九十八章节 家事

    李雍见朱氏愿意帮忙,哪有不喜的,忙再作长辑,笑道:“那侄儿就谢谢伯父伯母了。我爹这些事情上,大抵还是听我娘的多,我娘这正为我的亲事着急着呢,我若是说非金家上姐不娶,她八成是会同意的。侄儿就等伯母的信了。”

    曾不疑这才板着脸道:“你也是到了要成亲的年纪了,以后行事,需得稳重。”

    “是,侄儿知道,以后得闲,一定多跟府上的二哥四哥们多学着。”

    曾不疑又教训了他几句,但到底不是自家儿郎,不好说深。李雍因见他累了,也不敢多打扰,自告辞了出去。

    晚饭因是八娘亲手做的,端到听荷院里,又亲自服侍着老爹老娘用了,曾不疑虽说病着,平日里也不过进些汤水,今日倒是吃了小碗饭,八娘看着高兴,便暗暗决心以后无论多忙,爹娘的饭菜,都得她亲自动手才成。

    用了晚饭,让丫鬟们收拾了碗筷,朱氏留了八娘说话,问起苍耳同李雍的事情来:“……今儿李家小子特意过来求娘和你爹,我们觉得这孩子这几年愈发不错,想着虽无功名,但以后也能成大器,便应了下来,只是还不知道苍耳那丫头心里是怎想的,你素来与她亲厚,又整日里在一起的,你看,这事儿可能成?苍耳丫头心里是怎么想的?对李家小子,可有意思?若是有,我明儿就找她过来问问,再给你陆家的六婶娘也去个信。”

    八娘笑道:“娘,这事儿可不能急,苍耳姐您也知道的,最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她心思又不在这上头,若是逼急了,反坏事儿。我看得慢慢来才成。不过女儿瞧着,苍耳姐对李家大哥,也不是全无意的。今儿我在厨房里问她怎么打了李家大哥的事情,她难得的,还红了脸呢,这么瞧着,倒是有些儿上心呢。只是泉州林家的婶婶也极喜欢苍耳,一直想讨她家去做儿媳妇呢,得问清楚苍耳姐自己的心意才成。”

    不过从前几年苍耳与林昭庆之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林家婶婶又检喜欢她,那会儿瞧着,八娘倒觉得苍耳对林昭庆有意,八娘不知道她到底属意谁,因此不敢叫她娘胡乱出招,怕反弄巧成拙,那就不美了,总得确定了苍耳的心思,再去掇和不迟。

    若是苍耳心里有的人,是林昭庆,那也当想个法子叫他们能在一起才成。不过就私心里来说,八娘还是觉得她配李雍更适合些。

    朱氏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笑道:“你说的那个叫林昭庆的,娘没见过,且若真嫁到泉州去,你陆家的六婶娘未必舍得,娘倒是觉得李雍这孩子当真不错,若是能成了,以后苍耳能过上好日子。你也从旁多敲打敲打,苍耳这丫头如今也十八了,早当订了亲事了。再拖也顶多拖上两年,你可得上些儿心。”

    八娘一边给她捶着腿,一边笑着应了。

    服侍完爹娘各自睡下,这才回了自己和苍耳两个主着的院子,正要往苍耳房里寻她说话,就听小丫鬟小福说是二少奶奶来看她。

    八娘忙迎了出去:“二嫂,这么晚了,还没歇下么?”

    说着话,把晁文柔让进了屋里,小福才要去沏茶,就被晁文柔拦了:“我坐坐就走,喝了茶一会儿再睡不着。”

    两人在屋里坐下,晁文柔笑道:“有个事儿,想问问八妹的意思。又怕你明儿不得闲,这才寻了过来。”

    “若有什么事,二嫂只管吩咐就是,如今你可是咱们家当家作主的人。”八娘嘻笑道。

    “什么吩咐不吩咐的,”嫁进来个把月了,晁文柔早就习惯了自家这位小姑子说话的方式,笑嗔道,“也不是别的,你二哥让我准备着回南丰的事情,我估摸着是公爹的意思,只是那边家人的喜好我都不熟,既是回去,总得准备些家中各人并族中亲眷,还有城中一些往来通好人家的礼物,因怕不周到,故此来问问你。”

    “二哥说要回去?这怎么能成?如今这么热的天,就是走水路,人也受死了罪,再说爹的身体怎能再折腾?这万万不行。”

    八娘听了大急。如今就这么静养着,爹爹的身体都越来越差了,吴御医虽隔些日子就来一趟,也不过是开些平常的药而已。哪里还能再折腾?

    虽明知不好,她也宁愿自欺欺人的这么拖着,每日里回来只要能看到爹娘,她就觉得自己这一世的人生,是有人疼有人爱,什么也不缺的,若是爹爹哪一日真的去了……

    她不愿意去想,更不敢去想。

    没有了爹爹的家,会是什么样子?虽说还有大哥二哥,可哥哥们只是兄长,不是爹爹。

    想到那个疼她疼到了骨子里的老爹,八娘不禁心酸的红了眼。若不是二嫂就坐在眼前,怕早就泪流满面了。

    晁文柔知道她是最孝顺的,与公爹的感情不一般,便安慰道:“别怕,我也是劝了你二哥的,只是你二哥也是被公爹催的急了,这才与我说了,因此我才来问问你。虽说是要回去,也得拖到入了秋,天气凉爽些儿才行。我瞧着公爹,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是爹的意思,那么便是爹的身体是真的不成了,自己的身体,只怕爹爹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比谁都清楚的。

    八娘忍着泪,哽咽道:“入了秋……嫂子暂时也别忙着给家中备礼的事情了,到时候也未必能带上。”

    见她说这话,晁文柔也吃了一惊:“八妹这话……”

    八娘心中难过,也就不愿意多说,只勉强笑道:“回南丰的事情再议,若爹再与大哥或是二哥提,嫂子你与我说一声,我去劝劝爹。对了,今儿我做的饭菜,瞧着爹和娘都多吃了些,明日开始,我每天写了菜单,嫂嫂按排厨房里买上食材,爹和娘的饭菜,都由我亲自来做吧。”

    说起这个,晁文柔愧疚道:“你每日里那么忙,还要你操心家里的家务事,也是我的厨艺实在是拿不出走,若不然也能叫你省心些儿。”

    八娘笑道:“非是嫂子的厨艺不够好,实在是爹娘习惯了我做的菜,从前在家里不忙时,我可是做了整一年的饭菜。再则,叫爹娘每天吃的可心,也是我作女儿的孝心。嫂嫂不必说这话。倒是娘如今身子越发沉了,她又是上了年纪的,虽说有专门的婆子伺候着,但她们咱们稳婆还没寻着,嫂子要是得空,哪天去趟蔡府上,请我干娘帮着寻个好的稳婆回来,省得到时候一时寻不着好的。干娘在京中几年,后眷往来应酬多些,这方面的人应该能打听出来。”

    “这些八妹不用操心,稳婆的事,我上回回娘家时,与我娘已经提过,托了我娘帮着留意了,不过我娘毕竟几年未在京城,这才回来不久,只怕还真寻不着太好的,正如八妹所说,蔡夫人应该更有办法些,我明天就抽个空,往蔡夫人去一趟。”

第二百九十九章节 太冒险

    两人又说了几句,八娘见晁文柔嫁过来不过一个月,已清瘦不少,知道她在家时也是千宠万宠的小姐,偏比自己不过大了一两个月,才一嫁过来,就要撑家持事,照料这一大家子的人,虽说有下人们帮衬,于她,到底不大容易的,不免心中歉疚,又嘱咐了她要注意身体,这才送了她出门。

    待再回屋里,小福已准备好热水,八娘洗了个澡,因着下了场雨,虽是六伏天,反也不算热,便执了团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想着爹爹的身体,也没了寻苍耳说话的心思。

    又想着已是六月了,再过两个月,五嫂嫂武三娘该当生了,不由后悔起忘了与二嫂说说,给家中捎些东西回去。

    一会儿小福来催她歇下,八娘也就上了床,小福放下帏怅,退了出去,八娘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免又想起李雍白天说起的关于赵哲的事情,若真的是同狄咏交手受的伤,赵哲既然伤了,只怕狄咏也未见得落了好,心里十分担心,偏生她现在最难得到的,就是狄咏的消息。

    她不好主动打听,别人怕她伤心,自然也不会与她主动提起来。算起来,至那回他主动来寻她,竟已有三四个月,未曾见面了。从开始时坐立皆能想起,到如今那份思念,淡到了心里,有时候恍然间想起他来,竟是不悲不喜。

    知道他与自己在同一片天空,同一座城里生活着,便能感觉到淡淡的感伤,还有些淡淡的幸福。知道他好,便行了。偶尔想起,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不知道他胖了还是瘦了,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如初见时,那样的惊才绝艳,竟是微笑。

    隔着薄薄的睡衣,还能清晰的摸到胸口片的那两片碧玉叶,陪伴她经年,反成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

    原来所谓咫尺天涯,不过是互不知道。

    不知不觉,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第二天早饭时,八娘与晁文柔说了给家中三位嫂嫂准备些补品并孩子的东西捎回去的事情。晁文柔笑道:“早准备好了,这些日子挑着闲时,也给五弟妹做了几样孩子用的小衣,至于子景家的还有四弟家,因着时间赶不上,还未做呢,等以后得闲了再慢慢做几件。这两天我就托了人送回去,八妹你回头看看,要不要再添上什么。”

    晁文柔这般周到,倒让八娘有些意外,不过心里也很高兴。

    这一向爹一直在吃药,娘的补品也没断过,因着五六个月,早就显了怀,再加上一路颠簸而来,从怀上不久到现在,一直在为爹爹担心,身体实在不够好,虽说在京城的并无多少家人,可几个哥哥们出外应酬什么的,开销自然不少。

    在南丰时因为收入都是交给大嫂的,八娘从来不管家里的开销,只管拿钱回来,家里头的开销究竟多少她实在是不清楚。在京城日常开销比南丰大的多,她倒是知道的,之前手上能活动的钱大抵投到了铺子里,八娘怕让二嫂在钱上头为难,便叫了苍耳来,问了问如今手上还有多少可用的钱。

    苍耳笑道:“除去铺子上占了的,还有建作坊时的一应花费,咱们如今还有四千多贯的活钱可用。不过都是交子,现钱只有五百余贯,并五百银备用的银锭。”

    “如今每月需要支付的伙计薪酬大概多少?”

    “作坊里一共有二十六名伙计,大师傅八人,其它的都是学徒,不过五个南丰来的师傅,月钱都是从南丰那边的帐上走的,刘二哥的也不用我们这边支。漆坊里人多些,一共三十名伙计,六个大师傅,大师傅的月钱也不用我们支。加铺子里十二个伙计,一个月需要我们这边支月钱的,差不多需要二百六七十贯这样。”

    八娘想了一下,二百六七十贯的月钱需发,手头上的钱一点不紧张,铺子的租金是三年一起交付了的,别的也没什么大钱再需要花用。至于衙门及其它地方的打点,之前也是花过了的,再需要,也得中秋了。

    反是家里的开销不少,仆人就有二十几个,再加上哥哥们的应酬,四季衣裳,每天吃喝,还有亲戚朋友之间走动的礼物,算了一下,之前家中帐上的钱着实是没多少了。因自己一时没有想到,二嫂又不好提,大概正愁着呢。

    便对苍耳道:“你明天得空,取一千贯交子回来,支给二嫂作家用吧,回头去信给阿蓝,让她这一季分利时,从我的帐上扣掉。”

    虽说家里的钱和铺子上的帐一直是分开的,但这会儿写信回家从大嫂要钱,也来不及了。

    苍耳笑道:“成,我明儿就让人送了家来。”

    第二天晁文柔收到厚厚的一叠交子,吓了一跳,送来的人只说是八小姐让交给她的,问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钱,晁文柔不放心,也没打发人走,只让丫鬟领到了披厦里去候着,自己则跑去了听荷院里打算问问八娘。

    秋蔚见二奶奶来了,上前行了礼,刚好五月正扶着朱氏在院里散步,隔着梅花窗的院墙,外面别人家的荷花池里荷花开的正好,风一过,便有荷香传过来,十分的幽静清凉。

    晁文柔上前替了五月,扶着朱氏走了几步。朱氏笑问:“怎么这会儿跑来了?你平日里忙,我也不能帮你,若是得闲了,就多歇一会儿,我这边有秋蔚和五月,小福也偶尔来搭手,又有婆子照应着,不需你费心。”

    晁文柔笑道:“娘这一说,媳妇倒惭愧在您面前伺候的少了,这会儿过来,却是找八妹的呢。”

    “八娘?”

    “是啊,今天苍耳让铺子帐房里的人送了一千贯交子过来,也没说个什么用途,因数目太大,媳妇只好来问问八妹。”

    朱氏想了想,笑道:“八成是拿来给你作家用的,八丫头从来不过问家里的开销,从前在南丰,铺子里每季分帐,除了留着投到生意上的,拿回来的钱,都是交给你大嫂管着的,估计她是怕你管家手头紧,这才叫人送了来的。她这会儿正在屋里给你公爹捶腿呢,”一边说,一边叫了秋蔚,“去看看八娘,就说二嫂找她。”

    秋蔚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屋里。

    晁文柔道:“那也不能一下子拿了上千贯回来,上回大哥给了五百贯予我,还没用完呢。”

    朱氏笑道:“家里人多,京城又不比别处,开销原就大,你八妹不大管家里的事情,你也别为难。若是给你留着家用的,你就只管收下就是。她凡事心里有数,既是给你这么多,就是能给的。”

    晁文柔应了是。又扶着朱氏在靠院墙的一处小凉亭里坐了。

    不时八娘出了门,往这边而来。

    “二嫂嫂找我有事?”

    “是呀,爹那边没留个人服侍着?”

    “刚好睡了,我让秋蔚在屋里看着呢。”八娘笑着在朱氏身边坐了下来。

    “也没别的事,刚铺子里帐房的人送了一千贯交子来,也没说用处,这么大笔现钱,弄得我也心慌,过来问问是你留作什么用的。”

    “看我,”八娘一拍脑门,昨天和苍耳说过后,因一忙,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是我昨天问了苍耳,让送回来交给二嫂你留着家用的,京城里开销大,我也没问大哥他们来时,大嫂给了多少钱,怕你一时不衬手,又忍着不说,岂不为难?京城里什么都贵,家里仆人如今也不少,哪里都需要用钱,这一千贯二嫂你留着用,若是不够了你再和我说。”

    还真是留给家用的,晁文柔忙道:“这也太多了些,再说你做生意,哪里不需要现钱周转的?还是紧着你生意上的花销吧。”

    “二嫂不必与我客气,铺子里的钱尽够的,再说现在也没什么开销了,该置办的都置办好了,也就中秋大概还需要些打点的钱,我已让苍耳留着了,现在铺子也营了业,每日都有进帐。那些钱你只管用就是,也不必太过节俭,钱赚了回来,可不就是留着花用的?”

    这话倒新鲜,人家都讲求个勤俭持家,她倒是劝着自己尽花。

    晁文柔便笑道:“那我这里就收着了。”又说起另一件事情来,“八月里便是蔡府上八妹义父的六十大寿,咱们家随什么礼好?”

    这也没有贯例的,朱氏也不知道送什么,就看向八娘。

    八娘想了一下,笑道:“给我义父的礼,二嫂不用管了,我到时候寻点稀罕的东西送给他老人家吧。”

    送钱肯定是不成的,蔡大人的位置在那里呢,非但钱不能送,就是打眼的值钱的都不能送。她在泉州建了一整条商街,其中一半的产业是她的,已是有人说话了,若是送钱,岂不坐实了别人的传言?到时候对义父到底不好。

    虽说做生意原就是做关系,但该做的表面功夫,也不能不做。

    不如到时候送点稀罕又不打眼的东西。

    义父不是好喝酒么?到时候从陆十七那里再弄些酒来,另外义父喜好金石,到时候托了林昭庆的商行,让他寻几个好的石头来,那东西又不打眼,价值又不低,送义父刚刚好。此外再送些应景的京城也稀罕的刺桐绸缎还有德化白瓷做个样子,也就是了。

    把话一说,朱氏和晁文柔都觉得妥当,这也就定下来了。

    晁文柔又说起逸郡王妃有了身孕的事情。

    这一向,逸郡王府上送来的东西可不少,既是知道了,怎么也得去贺个喜。听说柳王妃怀了身孕,八娘也为柴十九高兴,便笑道:“二嫂看看送什么好吧,这些我是不懂的,不过若有难寻的,你只管与我说,我到时候想办法。”

    晁文柔想了一下,道:“郡王府上,只怕什么也不缺,我绣活上头还拿得出手,不如我赶着绣幅百子面的襁褓送过去?显一份诚心就成。”

    “这,岂不是要辛苦二嫂了?百子面的顶是难绣,需花的工夫可不少。”

    “左右我除了家事分配一下,也没别的事情,就是不给王妃绣,原也想着给娘肚子里的弟弟绣一个的,只是弟弟这个,倒要推迟了。”

    八娘也觉得送绣活最不会错,笑道:“那就劳烦二嫂了。”

    想了想,晚上还是写了封信第二天差人送去了逸郡王府,给柴十九道了贺。

    又过了几天,到了七月初,收到了泉州林昭庆的来信。

    八娘愁烦起来。

    她和李永兴木材供应的契约明年就到期了,今年确实应该好好打算一下了。是续约还是解约,都得她本人去趟泉州才成。就是年前不去,明春也必须得去一趟。

    她这边没有确定,林昭庆的船队如今是出外海的,总不成一直只做李永兴的生意吧?如果不和李永兴续签供应木材的合同,而是转由林昭庆来做的话,李永兴得了木材的甜头,又岂是会轻易放弃的?她不做,自然有大把的大宋国木材商等着分那杯羹呢。

    如今也有船队贩卖木材回来卖给国内的木材商,但到底是小打小闹,对她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可若是以李永兴的实力想扶持个大木材商出来,就算她和林昭庆这几年已经建立起了完善而又忠心的下线渠道,对他们影响也不容小觑。何必给自己树一个强敌?不但要续签,还得把永兴全部的木材都包圆了才成。

    再说林昭庆船队的实力,毕竟不能和永兴商行比。

    可再续契约,她和李永兴也不可能再按之前的合约续签,就是她愿意,人家李永兴也未必愿意。所以她势必是要去一趟泉州才成。何况,林昭庆是肯定也要插手木材贩卖的生意的。没有人会放着有利的生意不做。毕竟庆瑞商行不是林昭庆一个人的。但做的话,他们现在的渠道,能否全部吃得下?

    需要商议的事情太多。

    但是,家里怎么离得开?爹的身体是越来越虚弱了,从开始还能下地走两步,歪着看看书,到如今直接下不了床,再好的药也没有用,之前吴御医还能换换方子,现在干脆方子都不换了,只怕也就这两个月的事情了。

    且娘也要待产,虽说她在家里也帮不了什么忙,可离开家她更不放心。也舍不得。子欲养而亲不待,她不愿意将来想起来后悔。钱是赚不完的,可陪着爹爹的日子,却不多了。

    想了两天,八娘还是给林昭庆回了信。

    把自己要和永兴继续签约,且要把永兴所有木材全部吃下来的意思也表达了。也建议林昭庆着手木材贩卖的生意,如此一来,其实对永兴也是个牵制。如果全凭着永兴的话,永兴自然可大把的对她提条件。但假如林昭庆也参与木材原料进口,永兴的对她的优势就要大打折扣了。

    如此,她才有依仗和李永兴谈条件,李永兴也不会傻到撇下她另找合作商,如今她的喜来登木器铺在大宋国是首曲一指的大商铺,论实力,没有人能比得过喜来登,她就算不做木材批发,单自己消耗,就是个可观的数目。这样算起来,别家木器铺就是接手了永兴的木材,别的不说,光和她打价格战,就打不起。

    她和李永兴又没矛盾,一直合作的也挺好的,李永兴自然不会吃饱了饭没事干,去找别的合作方,就算她提出些条件来,只要不出格,李永兴也只能作出合理的让步了。

    只是这样一来,她和林昭庆手上的木材量势必比从前要多出三分之一来,这三分之一要想卖个好价钱,只能再拓展新的市场。

    她在信中,和林昭庆议的,就是这个事情。让林昭庆也想想,看如何拓展渠道的事情。又说明了她年前无法去泉州的原因,若是可能,兴许明春能去一趟,让林昭庆有什么事情,若是赶不及来信商议的,便与在泉州的陆长安协商。

    既让林昭庆与陆长安商量,八娘自然也给陆长安去了信。在给陆长安的信里,一是把与林昭庆谈的事情,给陆长安也详细交待了一遍。再就是,告诉陆长安与林昭庆议事时,自己的底线在哪里,木材合作上头,林昭庆的庆瑞商行进口回来的木材,他们合作的条款,该如何定。遵遁她罗列的那几条外,其它的事情,让陆长安作主。

    陆长安接到了信,不敢马虎,跑了几日木器行与木器铺,又把阿蓝叫过去商量,了解了一下每年木器行里,木器铺和木器坊一年的消耗与利润出在哪里,分别比例有多少等各方面的情况,心中已有了成算,到时候与林昭庆该如何谈。且所他想的给八娘去了信。

    八娘见他事无巨细,想的十分周到,深觉得自己事情托对了人,这才放心。

    她这边忙于家事生意上的事不提,有一个人却一日胜似一日坐立难安。

    逸郡王府的小书房里,柴十九眉头紧锁,屋子里静可闻针落之声。

    半响,才问对面的人:“你打定主意了?”

    “是,只能这样,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也拖不得。惟有出此下策。”

    “你可知道,事情一旦败露,你少不了要治一个欺君之罪?到时候你将如何自处?一个不慎,毁的就是一辈子,你可明白?二郎,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咱们再好好想想。你这个办法太冒险,实在不行,我……”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情,而把你牵扯进来。”

第三百章节 这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去了

    柴十九默了半响,方问:“二郎,值得吗?”

    狄咏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笑:“我一辈子没有想过要为什么事情而争取,可是她,我想陪她在一起。想去争取。就算不能,也不愿意自己身边的是别人。执念也罢,这就是我惟一想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十九郎,我们,到底不一样。”

    是,不一样。柴十九苦笑。

    那朵山涧清溪里的浪花,终究不是他能撷取的,而他,也不做了那样的一个散适的行在绿林清涧里,愿意伸出手,掬一朵浪花,便能满足的人。

    若说他从来没有过奢望,他自己都不能信。可是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这世上没有人什么都不放弃,就能得到一切。

    “我见你从前与清河也算相处的极好的,为何现在娶她反面了你不能忍受的事情?就是放到咱们家所有女孩中,清河都是最出色的那个,我皇伯父宠她,远甚宫中的几位公主,你若娶了他,对你们家并不是坏事。”柴十九的声音里透着冷静。

    “我只当清河是朋友,若是从前,也许我会尊着皇命而娶了她,如你所说,清河却是出色的,如果不遇上云善,兴许我和清河,也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可偏偏我遇上了云善……若问我她到底哪里好,我说不上来,但是看到她笑,听到她说话……哪怕她不说话,只要能看着她,我就觉得自己心很静,很,幸福。”

    “你若执意如此,我会帮你。可你以为,你那个办法,能让清河死了心?以清河的执拗,我觉得很难。”

    “清河兴许不会,可福宁王府会,天家,也会。”

    柴十九深深叹了口气。

    他从小便疼清河,一个是自己的好友,一个是自己疼爱的堂妹,哪个他都不愿意他们伤心。但假如阿咏的办法真的能成功,至少这世上,还有两个他在意的人能开心。

    这世上他介意的人原本就不多,能有两个人得偿所愿,那他就帮他们得偿所愿吧。

    就当,阿咏他为自己去过着他希望而不能的人生。

    “药和人,我都会帮你办好的。既是定了,宜早不宜迟。”柴十九默了一下,果断道。

    “谢谢你。”

    柴十九一笑:“你我之间,又何必说这个谢字?”

    狄咏脸上露出些愧疚之色。

    柴十九挥了挥手。

    若是狄咏不能在官家的身边,对柴十九而言,确实不是件好事。

    两人说了会儿话,狄咏笑道:“我还没有恭喜你呢,希望柳王妃怀着的这一胎,是个男儿。”

    若柳王妃这头一胎生下个男婴,对柴十九而言,确实是件好事。

    天家子嗣艰难,立储呼声最高的敏郡王也还没有儿子,敏郡王妃生了三胎,个个都是女儿,就是侍妾生的两个,也都是女儿。不过听说他一个侍妾又有了身孕了。若是柳氏能产下鳞子,敏郡王的侍妾就是生的同样是儿子,嫡庶之别,十分显然。在天家的心中,甚至群臣的心中,柴十九的重量,无疑会再增加几份。

    不过凡事有利便有弊。

    柴十九虽希望他的王妃柳氏此次能一举得男,毕竟若是头胎生下儿子,予他而言,便多了一份胜于敏郡王的凭借,确实在他皇伯父中的筹码,又多了一重。但天家又未必希望他生下儿子。因此就算是生了女儿,对他来说,也并不全是坏事。

    所以柳王妃这胎是生男生女,柴十九反比别人都看的更淡。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他柴十九的孩子,他一样有初为人父的喜悦。

    倒是柳家重视的很,柳氏怀孕的消息一报回柳氏一族,柳家便举家出动。因此这些日子,一向甚少与外面往来的逸郡王府,可算是门庭若市。

    若以柴十九一贯看着高调喧奢,实则低调的行事,自不会广接宾客,但他却听之任之,未必没有借着这件事情,来试探官家的意思。

    好在宫中也是赏赐不断。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柴十九觉得,宫中有好的反应,就不算是坏事。

    听到狄咏的恭贺,柴十九也只是一笑,想了一下,便转了话题,对狄咏道:“二郎,曾家的情形似乎不太好,我听吴御医说,曾博士似乎拖不了多久了,大概挺不过八月。”

    “那八娘岂不是很伤心?她……”狄咏情急出口,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不对,怎么着,也应该先表示一下对曾老爷身体的关心才是。

    柴十九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掩了笑意,正色道:“生老病死,非人力可转,八娘最是尊敬她父亲,我听说曾老爷在众多子女中,对她也是最为疼爱的,父女感情原就十分深厚,伤心是必然的。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忧,通透如八娘那丫头,就算是伤心,也必然能挺过去。倒是若真就在八月,那会儿你又……消息总会传到八娘的耳朵里的,我看,到时候不如我寻个机会,对她说实话?”

    “不行,我,”狄咏连忙否决,“她那会儿已经够伤心难过,我不能给她安慰,又怎能叫她再为我担惊受怕?再则,事若成,我总有一生的时间可以补偿她,若不成,又何必叫她再多失望伤心一回?”

    “算了,你若有什么其它的话,我便帮着你传一回吧。”

    狄咏默了默,还是摇了摇头。

    两人议了事,狄咏正要告辞,柴十九又道:“既是要做戏,就做全了,也省得多露出马脚来,这些日子,你不妨往富宁王府多去几趟。”

    “是,我记着了。”

    他若对清河的事情热心起来,到时候,他的计划实施后,就不会让人有太多的怀疑。疑心少一些,他能功的希望就多一些。

    柴十九送他出了书房的门,等潼墨送了狄咏出了小院,柴十九这才回了后院,因听潼墨说是他丈母娘大人亲自登门看望女儿,王妃请他去见一面。他这个当女婿的,估摸着母女二人话也说的差不多了,为着显出对柳氏的重视,他也少不得要去露个面。

    到了七月底,八娘愈发让自己忙了起来,每日铺子作坊家,三点一线,竟是喘息的时间都没有。

    她这边厢忙的一刻不得闲,也不想闲,却不知道狄相府和福宁亲王府都炸了锅。

    那日好容易得了点闲,隔壁人家送了些早新采的莲藕来,因着这东西极是难得,八娘便打算用这些新鲜水嫩的莲藕做几道菜,黄昏时便回了家,一头扎进了府房里。

    炸了个藕夹,蒸了道桂花糯米藕,炒了个糖醋藕,炖了个红枣百合莲藕羹,便端去了听荷院里,打算陪着爹娘好生吃顿晚饭,这日曾不疑的精神竟出奇的好,非但脸上病容不显,且还难得的吃了片藕夹和桂花糯米莲藕,且喝了两碗汤。把朱氏喜的不行。

    可八娘却是心中突突的,右眼跳了好久,总觉得爹爹就算是病有起色了,也不至于突然间就好成这样。她也不敢往坏的地方想,吃了晚饭,因着夏末的风吹在身上特舒适,且难得的是天气极好,夜幕上繁星满天,一轮浅浅的月牙斜挂天边,院中的两颗小小的桂花树也开了花儿,风一过,便有暗香浮去。

    曾不疑让八娘扶着他在院子里走走,八娘自是满脸笑容的应了。

    行了几步,也不见他累,反而兴致颇高,让八娘扶了他去凉亭里坐了,反说起家事来:“说起来,我们来京城时,你五嫂也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估摸着八月里也要生了,却不知道这头胎,是男是女,你五哥一向跳脱,不过有你五嫂看着,倒也让人放心。爹最觉得的对不起的,便是你大哥和二哥,你大哥亲娘去的早,偏爹爹早些年失了官职,正当他该一心读书的时候,反要他和你二哥两人操持家务,生生耽搁了这些年。尤其是你二哥,当初在太学里读书,原是有前途的,只因咱们爱境况不济,累他丢了学业,返乡回家,顾着家计。爹这一生不能一展抱负也则罢了,生生拖累了你两个哥哥到如今。善儿……”

    “爹爹。”八娘应道。

    “咱们这个家,辛苦你了。”

    “善儿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又有爹娘和哥哥嫂嫂们疼爱,怎能说是辛苦呢?若这也能叫辛苦,善儿愿意再辛苦些。”八娘笑着宽慰老爹。

    曾不疑却是叹了口气:“你们兄妹几个,都是爹爹的骄傲,你娘辛苦了半生,这几年总算是享了些清福,你哥哥嫂嫂们也是孝顺的,我也不担心她,只不知你娘肚子里这个,是男还是女,我这几日想了一下,得给他取个名字,若是男儿,就叫子开,取否极开泰之意,若是生的女儿,咱们就叫云锦,去锦如簇,爹希望你们一生都能过的繁花似锦,快快乐乐。你觉得爹这名字,取的怎样?”

    这话,怎么竟象是在交待后事一般?八娘按下心中那强烈涌上来的不安,强笑道:“爹爹起的名字,自然是极好的,子开,云锦,女儿听着都极好听。等将来弟弟或是妹妹长三四岁时,就由爹爹亲自教他们读书,有爹爹亲自教导,没准咱们家,还能再出个比二哥更有才学的呢。到时候爹爹就是自己不作官,可爹爹的儿子们,个个都是当官的,爹爹可是管着不少的官,让他们上东,他们没一个敢往西的,说不准女儿还能跟着狐假虎威几回,岂不是好?”

    曾不疑被她笑的笑起来:“为官一方,重要的是要为百姓作想,为百姓办事,爹虽说能管着儿子,却不能管他们当官,善儿又胡说了。”说着又是一叹,“你几个哥哥虽说性格各异,但都是宽厚之人,倒是你小九弟,你往后多照看着些,那孩子打小就与你几个哥哥们不一样,我最担心的,反是他。”

    “小九弟很好,爹爹不用担心,虽说他有些儿小聪明,但咱们家乃是讲究敦厚泽德的人家,小九弟是咱们家的人,就是再聪明要强,左右不会坏了秋雨名家的门风就是了。何况上面还有大哥二哥看着呢,小九弟又是顶听二哥话的,爹爹就是不放心小九弟,难不成还不放心二哥不成?”说着,又觉得自己这话,倒是顺着爹爹的那点颓唐这意了,忙打住了,笑道,“再说了,有爹爹看着呢,小九弟还敢不听爹爹的话?”

    曾不疑听了笑了笑,看着八娘半响,方叹了口气:“你三姐姐虽说婆家家境不算太好,如今有你给她买的那些补的嫁妆田,日子总算过得去,你六姐姐是个能干的,不怕她过不好日子。再说南城离咱们家也近,你哥哥们能照应得上。你七姐夫为人温和,待你七姐也好,王家与咱们家又是世代姻亲,以后也差不到哪里去,你小十妹那孩子聪明不下男子,小十一还小,有你们照看着,爹爹没什么可担心的,反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善儿啊,爹爹知道你的心,可人生之事,不如意十之**,爹瞧着十七郎是个可托付终身的,将来若是……你嫁给他,总归十七郎不会错待了你,你们两个知根知底,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未必不是幸福的一辈子。”

    八娘突然就觉得很心酸,伏到曾不疑的膝上,柔声道:“爹爹说的,我都知晓,爹爹不必为我担心,女儿一定会让自己幸福的过一辈子的。总不会叫爹爹和娘为我操心的。”说着,仰起脸,对着曾不疑笑道,“十七哥是很好很好的人,若是他愿意娶我,我就嫁他呗。”

    语气轻松欢快,还带着些小女儿才有的俏皮,曾不疑晃然想起,似乎好些年,八娘竟未再用这样天真的口气在他面前撒过娇了。不由想起她小时候情形,又想着当初那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如今也长这么大了,看着明丽端庄,内里又是个杀伐果绝的人,他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便满是怜爱的揉了揉八娘的头。

    因着说了不少话,已是他身体的极限,八娘也看出他累了,便起身扶了他:“爹爹,虽说还是天气不错,可夜晚寒凉,女儿扶您去屋里躺着吧。”

    曾不疑笑着点头。

    进了屋里,因着朱氏的肚子日渐重了,坐久了腿便有些浮肿,正躺在榻上由着五月正为她揉着腿,见父女二人进了屋,朱氏让五月住了手,扶着她站了起来,母女人人服侍着曾不疑躺到床上。

    八娘不放心,想在一边陪着,曾不疑看了朱氏一眼,才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也都各自歇着去吧。”

    八娘还要坚持留下来,却拗不过老爹,出了内屋里,总觉得心中不安,便对朱氏笑道:“娘,今儿我就不回我那院里了,就在爹的外间歇着。”

    朱氏今日见曾不疑精神不错,正高兴着,听了这话笑道:“你们父女两个,又说了什么体已话?多少年了,也没见你再这么粘乎过。你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怎好歇在外间?若是夜里睡不好,白天又没精神,还是回自己院里睡去吧。”

    “没事,如今天气不冷不热的,外间的榻又宽敞,睡着刚刚好。”八娘一边说着话,一边扶了朱氏,“娘,我也送你回屋里早些儿歇着。”

    朱氏见她坚持,也就由着她扶了回屋,又想着她就算睡在外间,只怕晚上也要写写画画的,谋划些生意上头的事情,等自己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也就打发她去了。

    八娘回了曾不疑住的这边,在外间的榻上歇了,时刻注意着内屋里的动静。因心里担心,自睡不着,到了半夜,就听里屋里曾不疑喃喃了几声,八娘仿佛听见曾不疑叫她“八娘”,忙推醒陪着她在这边的秋蔚掌了灯,等到了里屋,却见床上并无动静,不放心的撩了薄青纱的床幔探看,就见自己爹爹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似是带着淡淡而满足的笑容。

    “爹爹,爹爹。”八娘轻唤了两声,见曾不疑并不应,便伸了手过去,爹爹的身上还带着余温,八娘不知道怎么的,就伸了手探到他的鼻息下。

    眼中的泪却是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掉。

    “八小姐?”秋蔚见她倾刻之间,泪如倾雨,却是一点都不出声,忙唤了一声。

    泪水迷糊了双眼,可是眼前分明又还能看到爹爹的音容笑貌,一点点一滴滴。

    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去了。

    八娘滑跪在床前。

    秋蔚吓的差点落了手上的灯,到了这个时候,就是不知道,也猜出了是老爷不好了。一时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听到秋蔚哽咽的声音,八娘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秋蔚道:“你去外面,找个丫鬟,陪你去落霞院和二进院里,把我哥哥们都叫来。”

    “好。奴婢这就去,小姐一人……”

    “我陪着爹,”脸上的泪怎么擦,都象擦不完,心中大恸,声音却出奇的冷静,晃然的,竟觉得那声音不是她自己的,“夫人那边,先别惊动,你们都轻着些,等哥哥们到了,我亲自去与我娘说。”

    “是。”秋蔚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静静的退了出去。

    曾子晔几兄弟进到内屋里时,看到就是那样的一幅画面,小八妹跪在床前,一只手握着静静躺在床上的爹爹的手,一只手抚在爹爹的脸上。

    小小的身影在幽暗晃到的灯光下,是那样的单薄,象是风一吹,就要飘起来一般。

    “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八娘回过头来。

    越过几个哥哥,眼睛却落在门口处。

第三百零一章节 到底出了什么事?

    曾子晔几兄弟扑到床前。虽说人人都有心里准备,一应丧葬所需,也都是悄悄办了的,可真到了这一刻,即便是提前做了准备,这种痛失至亲的悲伤,依旧叫人猝不及防。

    八娘从床边退到了边上,眼睛却看着扶着门正怔怔的看着床上躺着的老爷的朱氏。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失去丈夫,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对八娘和众位兄长而言,是失去父亲的沉与痛,可是对于她娘,失却的,却几乎是她的整个天空,不只是伤心,难过可以言说的。

    眼看着朱氏也要倒下去,八娘正要冲过去,还好身后匆匆而来的晁文柔一把扶住了她。

    八娘扯了扯嘴,竟然和着泪露出个笑容来:“娘,爹说,将来您若是生了弟弟,就叫子开,取否极开泰之意,若是妹妹,就叫云锦,爹说,希望我们曾家,都能繁花若锦。”

    朱氏的手,紧紧的抓着门框,只到这一刻,她心里才觉得疼的不行。可她更知道,是,八丫头这是在告诉她,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原本这一胎,怀相就极不好,她的身子也一直虚,又毕竟是年纪大了,若再不顾惜着,她自己是没什么,可这尚未出世的孩子呢?老爷连这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她怎么能就忍心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老爷啊。”朱氏扑到床边,痛哭失声。

    能哭出来,总是好的。可也不能伤心太过,晁文柔不敢大意,也是一边掉泪,一边等着婆婆哭了一会儿,才去劝着她顾惜着自己。

    家中的下人们也都聚了过来。

    一屋子人哭了半响,曾子晔才忍着悲痛,拉了曾子固说话:“二弟,父亲的丧事,还得依靠我们,这会儿也不是一味伤心的时候。”

    曾子固点头:“大哥是长子,这会儿就由大哥守着父亲吧,等天明了,各样事情,都要操办起来,到时候总得由大哥出面,你是长子,和母亲都是主丧之人,这会儿,就由我和四弟先把该准备的准备了。”

    曾子晔也知道这样最稳妥,父亲已然去了,他是主丧之人,虽说外在的事情由二郎去操办,他这边其实更忙,易箦,更衣的事情,一样马虎不得。母亲原就身体不好,又在这样的大悲之下,实是指望不得,便指挥着在床前哀哭的五郎和子阜几个,去取了一早准备好的寿衣来,外面已有管事的婆子取了净水巾帕等物,由着曾子晔,给父亲沐浴更衣,外面的灵床也抬了进来。而晁文柔和八娘则扶着朱氏出了内屋。

    屋里由专人布置帷幔,在旁边架了灵床,铺了席子,兄弟几人合力将父亲的遗体抬至席上,换下衣服,清洗父亲的遗体,梳理头发,整理面部,再则更衣,先置大带,深衣,袍袄,汗衫,袜,勒帛,裹肚等。

    一切完备,这才迁遗体于灵床之上,易箦过后,抬至灵堂,曾家全家上下,此时已是全部除下一应佩饰,换了丧服,拜灵堂哭祭,而曾子晔作为长子,并主丧之人,则主持起“饭含”仪式,用小勺子舀洗净的米,灌入父亲的嘴中,再放一枚钱币,以祝父亲黄泉路上,能衣食无忧。

    灵座已设,在曾子固的指挥下,整个灵堂的魂帛,铭旌也都一一挂起,晁文柔自是陪着朱氏跪在灵前。八娘劝道:“娘,明日还需与宾客见礼,您身子不好,千万要顾惜,女儿先扶您回屋里躺着。”

    她是老爷的妻子,乃是主丧人之一,天明便是小殓,自然少不得她,她虽想陪着老爷,可是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能不顾惜着,便由晁文柔和八娘一道,扶着去了一侧的厢房里歇着。

    安置好朱氏,八娘对晁文柔道:“二嫂看顾着娘,我去外面陪着爹爹。”

    晁文柔点头。

    “娘……”八娘到底不放心朱氏。

    朱氏含着泪,挥了挥手,凄然道:“去吧,你爹生前最疼的就是你。你陪着他说会儿话。”

    八娘出了屋,回到灵堂之上,入目缟素,无限凄惶。

    前世,祖母曾经教导她,要做个惜福之人。她珍惜她得到的一切,父母冷落,她不在意,兄长姐妹们排挤,她亦坦然对之,尽管他们,事实上,都应该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自己病重之时,每日深受病痛折磨,亦从来没有对她那短暂的一生心生过任何怨怼。

    可这一刻,一个人静静的跪在这个世上最疼爱她的人的灵前,外面忙碌的人影都成了她看不到的背景,心里却慢慢生出怨怒来。

    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珍惜这一切。

    没有人知道她愿意为这也许不过是南柯一梦,却带给她实实在在的被疼爱,被呵护,被纵容的幸福和快乐的一切,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没有人知道,当你以为你拥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再被毫不留情的夺走后,留给你的,是怎样的疼痛和不甘。

    她只是想要一个家而已,父母平健安康,兄妹团结友爱,可是没有了那个正静静的躺在那里的,曾经既严厉又慈祥的爹爹,这个家又如何还是家呢?

    若是能还回她爹爹,她愿意倾其所有,哪怕重新再过从前那清贫到一无所有的日子。

    可是,不可能了,这世上最疼爱她的那个人,此刻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道她们所有人的悲和喜。

    人死如灯灭。

    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让她没有负担的撒娇,承欢膝下。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用那样温柔而宠溺的声音笑着叫她“善儿呀”。

    “八妹,爹爹去时脸上很安祥,别难过。”

    五郎看着她跪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泪流满面,不禁心如刀绞。依在她身边亦跪了下来。把她搂进怀中。

    “五哥哥,”八娘哽咽着伏在五郎的怀中,依是终于找到了依仗,“我不难过。”

    “傻丫头,就是爹不在了,我们也会一样疼你的。”

    虽是说着劝慰的话,可自己同样泪湿衣襟。

    未及天明,许十三已经领着人在纸马铺里买来了一应所需的纸明器,因之前家中已办过老夫人的葬礼,因此一切都进行的有条不紊。

    及至天明,由许十三负责,往各平日有往来的人家发送讣告报丧。曾家客居京城,并无族中亲长在此,便请了欧阳永叔过来当护丧之人。

    外面的一应琐事自不需过问,小殓完毕,便是应酬各家过来吊唁的宾客,第三日大殓。父亲遗体入了棺木。

    因是客居,尚需扶灵柩返乡归葬,便把棺柩暂寄在城外的寺院之中,只等挑日子起程返乡。

    等到灵柩寄放到寺院之中,朱氏也病倒在床。自又是一翻人仰马翻,还好有蔡夫人帮着照应。

    因着朱氏实在不好,正焦急着,却不想逸郡王府送了位宫中的女医过来,因总算看的及时,胎儿是保住了,只那女医也说了,因母体实在虚弱,必须小心保养,且忌悲伤过度,否则怕是母子均不能保。

    八娘也无心他事,一心在家中伺候起母亲的饮食起居。

    她已经没有了爹爹,若是娘再出了什么事,她真的不敢想象。

    朱氏看她不过几天的时间,原本红润俏丽如苹果一般的脸,已是消瘦的吓人,哪里肯要她在身边,晁文柔也极力劝她,道是她定会照顾好娘。因此那天用了晚饭,服侍了朱氏歇下,八娘才被晁文柔强逼着回自己的院里,打算好好睡上一觉。

    不错,正如二嫂所言,就算要照顾好娘,也得她自己先养好身体才行,若是这般让朱氏担心,反是她的罪过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得好好的活着。

    回到三进后院,守门的婆子才要进去通报,八娘不愿叨扰了下人们休息,丧礼几日,家里的丫鬟婆子,个个累的够呛,拦了那婆子。廊下亦有丫鬟守着,见她回院,上前福了福身,八娘留了她继续在外面守着,自己则入了屋。苍耳的屋里还亮着灯,隐隐听到说话的声音。

    既是她还没有睡,八娘自是要去打个招呼,才到门口处,就听到夏榕犹豫的声音:“苍耳小姐,这件事情实在太大,不禀报小姐,真能能行吗?”

    “这种时候,怎么与她说?家里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八娘哪里还禁得住这些事情再折腾?无论如何,也得先瞒着。作坊那边刘二哥先处理着,总归事情已经这样了,在查出原因之前,总得先把作坊重新收拾整顿出来。至于铺子里的麻烦,我和乔管事自会商量着办,该托人的,我已寻逸郡王府原先帮着我们办事的管事先去打听了,这件事,也不是一日两日能够解决的。不管怎样,不能叫八娘先知道。还有你也吩咐一下家里的丫鬟,狄二公子的事情,家里切不可提起,就是私下里议论也不行,绝不能传到八娘的耳朵里。”

    八娘听着就驻了脚。

    就听夏榕道:“这……好,奴婢听小姐的。可但奴婢心里真的很担心。”

    苍耳喝道:“这个时候,咱们都得打起精神来,就是担心,也不能在家里露出马脚来。八娘那样子,风一吹就能倒,伯父去世,她已够伤心的了,如今又要顾着伯母,若是这些事情再叫她知道,万一……事情还不到最坏的那一步。”

    八娘绕过屏风,就见苍耳坐在那里,背影挺直如松,手指不停的敲着桌面,发着轻轻的咚咚之声,而夏榕坐在她的斜对面,正面对着门口,一脸的愁容。

    看到八娘,夏榕惊的一下子站了起来,连带倒了椅子,尤不自觉。

    “八,八小姐。”

    “到底出了什么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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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介绍:
二十一世纪的名门之女,穿越到柴家王室的伪宋朝。 历史上那些名人们,也未曾因历史的改变而被掩住风华,虽然有些小出入,却还是一个一个闪亮登场,作为一个旁观客,曾云善表示这将要演上一生的长篇古装戏,她身为群众演员,台上台下都很海皮。 可问题她所落之家,虽名满大宋,却穷困贫寒,家中兄弟个个才华卓绝,姐妹们个个秀外慧中,作为资深专业人士的曾云善,该怎样带领兄弟姐妹,走向男升官女发财,人人奔小康的康庄大道?名门财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财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财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