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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全文阅读

作者:凤七     名门财女txt下载     名门财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节 相见欢

    “哎呀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想死我了。”李雍几步上前,便给了陆十七一个熊抱。

    陆十七毫不留情的推开了他,掸了掸被李雍的熊爪抓皱了的毡衣,才要开口,李雍早无视了他的存在,转过去对着八娘咧了嘴笑:“哎呀八妹,你怎么也来了?想……”

    一句“想死哥哥我了”尚未出口,就被陆十七从后面狠狠拍了一把掌,笑骂道:“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副没出息的样。好好说话。”

    李雍想了想,也觉得对着八娘说什么想死你了的话,好象是有那么点不大妥当,便嘿嘿笑了笑,那憨直可爱的样子,委实同有半分奸商的样子。

    又看到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八娘身后,马车上跳出两个人来,一个看起来象是丫鬟,正好奇的打量着他掩着嘴偷笑的,并不认识,一个却是熟悉的,只是对着苍耳,他暗暗哆嗦了一下,心道怎么这么个女阎罗也来了?却也抱拳笑了笑:“苍耳小姐,你也来了。”

    苍耳看着这货,不知怎的,心里是腾腾起火,很有上前胖揍他那不靠谱的一张胖脸的冲动,因此也只冷冷的“嗯”了一声,便不再搭理他。

    其实李家青蛙如今真不算胖,只是壮实而已。

    倒是八娘笑道:“李家大哥,什么风把你也吹到京城来了?”

    说起这个,李雍苦了脸,才要开口,便被陆十七一把拖了开去,道:“有话回屋里再说。”

    一直站在门边的门房,这才上前恭恭敬敬给诸人行了礼,把人迎了进去。

    八娘打量了一下陆十七的院子,前院种了些奇松怪柏,中间一通宽宽的青石路直花厅,两边厢房,花厅里门庭高阔,家什毫无疑问的,是八娘木器铺里的东西。也不知他打哪里运了来的。

    正面挂着几幅书法字画,两边花架上搬着些盆裁,布置的十分简洁。然在这严寒隆冬里,看着这郁郁苍翠,却叫人不由的就欢喜起来。

    几人落了座,便有两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上了茶来。

    因是正午,几人都未用饭,陆十七便问丫鬟:“厨房里可有现成的饭菜?”

    便是有,也不过是些下人的饭食,其中一位身姿妖娆的,便浅笑着答道:“回公子的话,若是在家中用餐,需要现做,怕是要等些时间。不如先上些点心来?也好叫客人们先垫垫肚子。”

    李雍便大手一挥,道:“吃什么点心,小八妹来了,咱们就是去樊楼吃上一顿,又怎地?别说一顿了,哥哥就是天天请小八妹去樊楼,一样请得起。”

    那丫鬟一听,便不着痕迹的瞥了苍耳一眼,心道难道这位,就是公子未来的娘子?还当公子这样的人,那未过门的媳妇有多姿容出色,到底是小地方来的,容貌却也不过如此,便是穿作,也实在无法与京中的名门贵秀们相比。

    却不想苍耳听了李雍的话,只鄙视的看了一眼李雍,反倒是那位看起来极俊秀的小公子闻言一笑,极是清甜,道:“虽说我也极想去见识见识那天下第一酒楼是如何的气派,李家大哥如今财大气粗,请我们去那樊楼吃喝一回,自是不在话下。可八妹一路风尘,正想好好歇上一天呢。不如改日再去。”

    陆十七笑骂:“别听他的,当那樊楼是想什么时候吃都成的?”又转头对那丫鬟道,“去把后院把正房收拾出来,给八小姐和苍耳小姐住,另这位许十三爷,便在前院给收拾间客房,回头叫人把行李,都给他们收拾好了。”

    那丫鬟一听,这是两位小姐?难不成那穿成个丫鬟似的,便是什么苍耳小姐?还有陆十七让收拾的可是后院的正房而非客房,莫非这几人还是要在家中长住的?如此一想,心中已有些不舒服,她们可是过来舒服陆公子的,难不成这几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也要叫她们舒服?

    正疑惑着,就见陆十七对着八娘道:“八妹,我这里厨房的婆子做的饭菜,未必入你的口,不如我就叫人去饭庄里订一桌席面,先将就着吃一顿?”

    八娘笑道:“这会儿去叫,也有得等,再过一个多时辰,便到用晚饭的时间了,吃点点心先对付一下就成。”

    “这都到家了,怎好叫八妹你委屈呢。”陆十七还未开口,李雍已抢着道,“前面不远就有家饭庄,做的南方菜极是不错,兴许能合八妹的口味,我这叫我那小厮去叫,晚上是晚上,晚上咱们出去好生吃一顿,也给八妹洗尘。”

    那丫鬟这才明白,合着这位男装的俊秀小公子,便是公子未来的娘子?心里不由暗暗撇嘴,觉得小地方来的人,果然上不得台面,没有规矩。

    陆十七一想,只吃点心确实也不顶事儿,到底也是到了京城的第一顿饭呢,再说一路上原就没吃太好,便应了李雍的话。打发了人去饭庄里叫席面。

    一直站在边上的五月这才开口:“公子和小姐们说话,奴婢还是先去收拾一下屋子吧,等用了午饭,八小姐和苍耳小姐也好歇一会儿。”

    陆十七这才吩咐一直站在他身边的那正出神的丫鬟道:“如意,你先领着五月去安顿一下。这会儿天冷,记得屋里多放些碳火。八小姐不惯北方的气候,受不得寒。”

    如意忙福了福身,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说着话,便冲五月一笑:“这位姐姐,请随我来。”

    看着如意袅袅亭亭的领着五月出了屋,苍耳才皱了皱眉,对陆十七道:“你这丫鬟哪里买来的?弱柳扶风的,哪有个做事的样子?”

    陆十七玩笑道:“事情有婆子做,近身伺候的丫鬟,有什么事能叫她们做?看着悦目便是。不过可不是我买来的,是逸郡王赏的。”

    苍耳哼了一声,也不耐烦坐着,便道:“你们说话,我也去后院里看看。”

    说着话,就甩袖出了屋,许十三见她走了,也不好坐着,便道:“小人也去看看行李去。”

    陆十七就打发了一直垂着头立在一旁的丫鬟合心:“你也去后院里帮着如意去。”

    合心闻言,福了福身,一言不发的出了屋。

    陆十七这才问李雍:“你什么时候到的?”

    李雍道:“你前脚走,我后脚便到了。若是哥哥再不回,我正打算离京回南丰呢。不过如今哥哥回来了,我便是赶回去,行的慢些,只怕也赶不上新年了,还不如就在此与哥哥一道儿过,如今小八妹也来了,咱们好些年没一处玩过,才好今年新年,咱们也就在一起,好好儿热闹一下。”

    “让你来,可不是为了叫你玩的。再说你当八妹也跟你似的不务正业?不过你不回去出好,我过两天便得去司衙里办公,你转了这些天,想来对京城也熟悉了,回头你便领着八妹,好好转转。”

    李雍天生就是一会吃喝玩乐的,这两三月里,陆十七又不在,他可不是就把京城给逛遍了?若说起哪里玩的好,哪里吃的好,哪里风景秀丽,哪里买卖繁华,他只怕比起陆十七这个在京城住了两三年的人还要清楚。

    听了陆十七这话,李雍连忙保证:“哥哥放心,就把小八妹交给我就是了,保准儿叫小八妹玩的尽兴。”说着,便转头对八娘道,“明儿哥哥就先领着你逛那皇家四大园林去。”

    所谓皇家四大园林,一是南薰门外的玉津园,一是城西固子门外的宜春苑,还有两处便是城西顺天门外的路北的金明池,还有路南的琼林苑。

    八娘就是另三个没听过,这琼林苑总是如雷贯耳的。笑话,那可是皇帝他老人家招待新科状元,大宴新科进士们的地方,谁还不知道那叫天下文人都趋之若鹜的琼林宴?

    “可是,”八娘故作天真的问道:“可是李家大哥,那四大园林,咱们真的可以进去逛么?那可太好了,我正想看看皇家园林里是怎么装点的呢,也好学习一翻,说不准,我还能照着样儿,画几套家什出来,到时候若是因着这个,做好了生意,我定要重重回谢李大哥。”

    李雍一时吹大了,被当场问住,却也不见态,只哈哈一笑:“进是进不去,但咱可以绕着墙转转。”

    大冷的天绕着人家院墙转,吹着冷气,喝着冷风,这不神经病么?陆十七无奈的瞪了他一眼,论起正事来:“你倒是说说,这些日子你都做什么了?”

    谈到正事,李雍收了那不靠谱的样子,道:“前头只在城中四处闲逛,看看哪里有适合开了铺子的,倒是看好了几处地方,不过因着哥哥你不在,我对京里毕竟不熟,总归这事儿也不急,便想等着哥哥你回来再问你拿个主意。后来有一次与人在茶楼里吃酒,结果遇上了逸郡王,叫了我过去说了几句话。后头倒是叫人过来请我去了逸郡王府一趟。”

    “逸郡王怎会认出你来?同你说了什么?你又是怎么说的?”

    李雍笑道:“怎么认出我的,我可不知道,不过也没说什么,只说知道你与我交好,听说我开着大豆油坊和酱油坊,便简单问了几句,后头逸郡王就打发了我,过了几天,又请我在郡王府里吃了顿饭。只是他本人倒未露面,后来没再寻过我。”

    陆十七便点了点头,道:“这里是京城,不比其它地方,你以后说话行事,都当注意些,天子脚下,你若是惹了事儿,可没人帮得了你。我不过是司农司的一个小官,汴京城里不说官员,就是那些公侯之家看门的,只怕都比你我要有面子些。”

    “这还要哥哥再交待?”李雍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清楚着呢,这几年,我可曾惹过一件事情?哥哥的话,我都放在心上呢。对了,说到这个,前些日子,我倒是遇上过敏郡王府的人,后来寻我说话,我去了一回,后来再寻,我便托词生意上的事情,我做不得主,还要回去请未我家员外老爷,又说要忙着回乡,便给推了。”

    “敏郡王府?”陆十七皱了眉,“他们家的人找你?说了什么?怎么会与你遇上的?”

    李雍笑道:“只要想遇上,还能寻不着机会?说的不过是我那两处作坊的事情,敏郡王府的人,好象有兴趣的很。所以哥哥若是不回来,我可就真的要避到京城外去了。”

    “你倒是有长进,知道要避出去,我问你,敏郡王府的,可知道你去过逸郡王府?”

    见陆十七脸上虽带着笑,眼中却是半份笑意也没有,李雍忙道:“并不知道,敏郡王府的人倒是问过我,不过弟弟就是再傻,也知道这种事情不能乱说的,因此当时就坚决的否认了。那位说是敏郡王府的一个管事,还旁敲侧击的问了我两处作坊的收益问题,我当时便说了,建坊之初,便定下的规矩,八成的利,是要捐给官府朝庭的,这些都有帐可查,所以虽说作坊赚的钱不少,但落在我手上,可就真没多少了。”

    八娘听到这里,已忍不住皱了眉:“十七哥,你们怎么搅和到……”

    “公子,屋子已收拾好了。”八娘一句话还未说完,就听那叫如意的丫鬟在外禀道。

    陆十七便问八娘:“要不先去歇一会儿?等饭菜到了,再叫人去后院请你们?”

    八娘也觉得有些儿累,虽心里牵挂着陆十七和李雍两人是不是牵扯到了敏郡王和柴十九两人的争斗里,可也知道花厅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如意和合心两个丫鬟既是逸郡王柴十九送来的人,难保其它人就不是。即便柴十九送人给陆十七,单纯只是送几个下人而已,可有些敏感的话,也不是能随便乱讲的。

    八娘点了点头,笑着跟李雍告了罪,便由如意领着去了后院。

    如意的态度看似恭敬,实则轻慢,八娘也不是没有感觉,但想着人家即便是丫鬟,也是那皇室养出来的丫鬟,心气高些儿也是难免的,再说她就没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倒也并不在意。

    入了后院,这才发现陆十七这后院,与前院很有些不同,院子虽不大,却十分精致,虽说是冬日。却也绿树苍郁,十分幽静。

    因前头陆十七让收拾的是正房,八娘便问道:“这后院里平日没有人居住?”

    如意答道:“回八小姐的话,公子住的是前院,家中只他一位主人,人口简单,且平时并无来客,因此后院一直空着。因往常没有人居住,极是简陋,还请小姐勿要见怪。”

    八娘笑着点了点头,觉得这丫鬟长的漂亮不说,声音也如夜莺婉转,端的好听。

    才到廊下,里面的五月大概是听到了声音,也迎了出来,笑问道:“八小姐,房间已收拾好了,奴婢这就去给您端些水来,先洗漱一下,换的裙衫,也都准备好了,就放在内屋的床头。”

    一边说,一边跨出了屋,问如意:“如意姐姐,请问哪里有热水可用?”

    如意客气道:“八小姐是客,哪有叫客人动手的道理,还请八小姐稍候,奴婢这就让合心去给八小姐准备些洗漱之物。”

    五月还要说话,见八娘扫了她一眼,便朝着如意笑道:“那就有劳姐姐了。”

    如意淡淡一笑,朝着八娘福身行了退礼,这才出了后院。

    八娘迈进屋里,四处打量了一眼,屋子陈设不多,简单整洁,正午的阳光照进室内,一室明亮,正合她的心意。

    五月怕她觉得清冷,忙撩了帘子,把八娘请到内屋里。

    内屋里果然暖和了些,八娘活动了一下手脚,五月上前,帮她解下披毡,笑道:“才添上碳火,过一会儿会更暖和些,床也铺好了,不如小姐先躺一会儿,等合心姐姐送了热水来,奴婢再叫小姐?”

    八娘笑道:“我又不困,先坐着吧,苍耳姐呢?”

    “苍耳小姐没同您一起在前院陪着公子们说话?没见着苍耳小姐啊?”五月奇道。

    总归苍耳这样的,也坐不住,八娘索性也就不管她去了哪里了。因着屋里的气温渐高,原还冻的冰冷的手脚也渐渐有了热气儿,八娘便在屋子里走了几步。

    这屋里一看便知道是常时无人居住的,虽说临时添了床帏帐幔,却也显得清冷。

    五月帮着八娘挂好毡衣,又从箱笼里寻了套新袄子棉衣并着头钗之物,打算让八娘洗漱过后,好换上,一边道:“等会儿再把箱笼归置了。对了小姐,这屋里空的很,一会儿奴婢再问问如意和合心两位姐姐,看能不能叫添些盆裁过来。”

    她知道八娘喜欢屋子里有绿色。

    八娘想了一下,道:“咱们只是临时住几天,箱笼暂时也别归置了,只取些平时用得上的拿出来就行,添置东西什么的,也没必要那么麻烦。就这么将就着吧。对了,你还是给我寻几套男装出来,我平日里还是穿着男装便宜行事。”

    “小姐的意思是,咱们会早些儿回家?”五月喜道。

    京城虽好,可她更喜欢南方的温暖,还有家中她相熟的姐妹们,这一路行来,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她打小带大的十小姐,十一小姐和江来小姐呢。

    八娘道:“你想家了?想家也忍着吧,我是说,咱们不好一直住在十七哥的家里,我是想着,总归哥哥们以后也是要进京赶考的,难不成叫他们以后也落脚客栈?既然咱们这回来了,又不是没钱,不如在京城也置处自己的宅子。有自己的家住着,岂不是比住在别人家里自在?”

    五月笑了笑,心里却不以为然。

    单看十七公子和八小姐的年纪,也快到了成亲的时候了,以后八小姐可就是十七公子家里的女主人了,怎么能说是别人家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节 偶遇柴十九

    不过八小姐说的也对,以后自家公子们皆会入京应试,有处宅子,总比住在客栈里好,正如小姐所言,又不是买不起。

    不时如意和合心端了热水来,八娘洗漱一翻,换了身家居的月白底暗银如意纹棉衣,外套一件棉同色直裰,依旧是男装打扮,如意和合心虽然奇怪,只是主人家的事情,非是她们这些下人可问的,合心一向较少言,如意虽然心中纳闷,却也面色如常。

    五月是见多了八娘每常在外,都作男装的,见她不愿意穿女装,便只得把那装备好的裙衫都收了起来。

    八娘收拾了一翻,神清气爽,便在外间西窗前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拿了个靠枕,就着窗外的斜阳倚着看书。

    如意出了门,这才小声问五月:“姐姐要我们帮着归放行李箱笼么?”

    五月笑了笑:“我们小姐说了,在这里只是暂住,便不收拾了,省得到时候还得再麻烦一回。”

    “八小姐很快便要回去?”就算要回,这都快新年了,从南丰至京城,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就是现在便回,也不能保证就赶得上新年,再说如今天越发冷了,不举水路陆路,都不易行。如意诧异的问道。

    五月笑道:“不是,因着要在京里长住,以后我们家公子们也要入京赶考,我们小姐说了,又不差这点钱,索性买处宅子呢。再说十七公子这院子也不大,住着不方便。”

    如意心道,这口气倒不小,她虽是皇家出来的奴婢,却也知道想在京城置办宅院,那是多少四五品的官员,都未必敢想的事情。其实若说起来,公子这处院子虽不大,却处闹市,离皇城近的很,已级难得了,结果一个小地方来的丫鬟,竟还嫌弃上了。

    心中虽然暗暗撇嘴,觉得看着不打眼的小丫鬟,只怕是不知道京里的物价,当京城也是她们那小地方呢,可脸上却是笑吟吟的,道:“既是无事,我和合心妹妹便去前头看看了,等会儿席面到了,再来请八小姐用膳。”

    五月笑着送她出了厅门,就见苍耳跨了进来。

    五月一边嗔道:“苍耳小姐这是去了哪里?快进来暖和暖和吧,还给您留着些热水呢,苍耳小姐是现在洗漱,还是等会儿?”一边把她引进八娘住的西间里。

    “就现在吧,八娘呢?”

    苍耳说着话,把毡衣解了下来,扔给了五月。

    五月接了毡衣,在衣架上挂好,笑道:“在里面看书呢。”

    八娘听到两人在厅里的对话,也抬了头,把书在榻上的如意矮几上放好,笑问进门的苍耳:“这是去哪里了?”

    “四处转了转,十七这家伙,院子虽小,景致却不错,今儿阳光不错,你要不要也出去看看?”

    有什么好转的,总归要住上些日子呢,八娘一笑:“哪天有心情了再看。对了,这几天若是李雍无事,就请他带我上街转转,我也想买处院子,总住在这里也不好。”

    苍耳奇道:“你打算在京城长住?”

    八娘摇了摇头:“总归以后用得上。再说哥哥们将来也会入京,与其那么多人住在客栈里,开销也未必会小,不如买处宅子。再说客栈里三教九流,人多庞杂,哪是个读书的地方?说起这个,这回也只有五月和许十三跟着,若真要买了宅子,还得再买几个丫鬟婆子还有门房,以后也好照看宅子,我们顶多明春,便要回江南的。”

    这些事情不是苍耳关心的事,便问八娘:“若是这里真寻到合适的铺子,总得派了人来管着,咱们现在人手紧张的很,实在没有合适的人了。”

    因着这几年南丰附近几城都开了分铺,再加上泉州那边也调了些人过去,她现在确实缺人。八娘也是头疼,想了想,道:“实在不行,就把阿蓝调和七月两人调过来,饭庄有陆长安管着,就算他人在泉州,南丰城毕竟是我们长住的地方,不怕出事儿。木器铺里有九月管着,五嫂子没事也帮着照看,也能凑和过去。只是我担心阿蓝和七月二个,怕在京城里也很难打开局面。少不得以后要长在京城了。苍耳若是愿意,不如就多留在京城?若是多几个陆长安,我可要省了多少的事儿。”

    苍耳想了一下,笑道:“我是没什么不愿意的。不过要我说,其实乔哥儿和小陈哥都不错,你为什么不用这两人?”

    八娘摇头道:“乔老伯在乔哥儿身上寄了厚望的,我怎好开这个口?小陈哥又一向帮着乔老伯顾着漆坊的事情,乔老伯年纪也大了,我怎好把小陈哥请过来做事?没有了小陈哥帮衬着,漆坊和奁坊,乔老伯一人怎顾不过来?可惜刘二郎又要顾着木器坊的事情,要不然倒是个好帮手。算了,人的事是真急不来的,我让陆长安也帮我看着了,若泉州那边有伙计不错的,就多提几个上来试着用,总归能寻着那么几个可用的。”

    两人说着话,喝了五月送来的茶,才要叫添,如意已过来请人,道是饭菜准备好了,请两位小姐过去用膳。

    五月便拿了毡衣过来,帮着八娘和苍耳披上,三人一道去了前院。

    简单吃了饭,陆十七问她二人要不要再歇一会儿,八娘笑道:“还歇什么?眼看着天色就要晚了,不如一处说话吧。”

    李雍最喜热闹的,听了自然喜欢。

    陆十七便让人辙了桌上的饭菜,重新送了茶水来。

    因怕八娘冷,就又叫人添了碳火。屋里一时温暖如春,几人团团坐定,李雍便说起京中的热闹事来。

    晚上几人去饭庄里好生吃了一顿。第二天陆十七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子,准备起过两天上班的事情,李雍带着八娘和苍耳,由着许十三护驾,自是把汴京城好生逛了一半。

    若说起来,汴京城最繁华的,莫过州桥南街,东西街,大相国寺,还有大内东南潘楼东的十字街,而东华门外则是供应皇宫生活必需品的地方,更是酒肆瓦栏林立,不分风雨寒暑,通宵昼夜营业。虹桥那边,则是京中贵女们出入最盛的地方。

    因着汴京城水陆交通发达,有四大运河,金水河,五丈河,汴河,还有蔡河于城内通过,船运发达,因此沿河两岸,商贸也十分发达,各种店铺林立,昼夜人流不息。又因水源丰富,城中便形成了很多风景区,那四大皇家园林便是其中翘楚,真正的殿楼亭阁与奇松怪柏异桥怪石交相辉映。且除去这些皇家园林,私家花园亦十分兴盛,都城左近,皆是园圃,百里之内,并远闲地。到处是粉墙细柳,若到春夏,则更是芳草如茵,景色如画。

    真正是一幅“红妆按乐与宝榭层楼,白面行歌近画楼流水”的盛世升平之况。

    因中央官署多在御道以西,如开封府,尚书省,御史台等,因此城中居民便大多居于城东。而外城则刚好相反,因外城西边是五丈河,金水河,汴河和蔡河的入城口,所以外城的人口重心则在西城,坊的数量占了整个东西南北四方的近百分之四十,是东外城的三倍之多。

    这般逛下来,八娘对整个汴京城的人口分布和商业分布也就大致有了数。

    李雍笑道:“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五日一开市,后日刚好开市交易,到时候我再带你和苍耳小姐去看看。”

    大相国寺算是整个大宋国商业交易最繁华所在,八娘既来了,自然便不想错过。因此点头。

    李雍便道:“八妹自己是开饭庄的,少不得咱们这些日子,也要把京城有名的酒楼都吃个便。”

    说着,如数家珍,把京城有名的饭庄酒店一一给八娘做了介绍,八娘听的兴起,没想到一个汴京城,有名的酒楼除了那闻名天下,建筑规模堪比皇宫大内的樊楼外,竟还有七八十家之多,除了这些有名的,其余还有数百家的脚店,也就是寻常打尖吃饭的所在,数量如此之多,实在叫人瞠目,再了解一般脚店或是早点铺子的消费水平,竟是真不比在自家开火的开销大,也难怪京城人图了省事,不在自家开火了。

    如此,八娘便想,若是能把喜来登也开到京城来,想必生意自不会差。

    八娘笑道:“若是时间尽够,咱们就把这些酒店饭庄一一吃遍,也看看到底比我们喜来登如何。”

    说起京中有名的酒店,首推自是樊楼,此外还有杨楼,丰乐楼,东宋门外的仁和店,姜店,州西的宜城楼,班楼。金梁桥下的刘楼,州北的八仙楼,戴楼门外的张八家园正店。郑门河的王家正店,郑七家正店。景灵宫东墙的长庆楼。正所谓彩楼相对,酒旗相招,掩翳天目,繁华之态,实不下八娘记忆深处,那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不夜城大上海。

    李雍笑道:“喜来登有喜来登的好,可京中酒楼,亦有喜来登比不上的地方,”这自然是他客气的说法,八娘当不会真觉得自己的喜来登放在这汴京城中,能排得上号,不过喜来登胜在菜色不同大宋一般酒楼的菜色,若是开到京城,也不是没有竞争力的。

    就听李雍继续道,“今日咱们就去丰乐楼,刚好离咱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最近。我前头已在那里订了席位了。”

    八娘之前也听李雍介绍过这丰乐楼,既是有心想去见识学习,自然不会拒绝。

    这丰乐楼从前亦叫白矾楼,共分五楼,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到了晚上,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听说登上西楼,可把大内皇城的景致尽收眼底,可惜现在为了保证皇室的**权,已禁登临远眺了。叫人愦憾的很。

    几人打马去了丰乐楼,才到门前,入目便是彩楼欢门,几日里闲逛下来,这几个乡下土包也都淡定的很了,并不奇怪,大抵京中所有大洒店的门头皆是华丽如此。

    入了内,则是百步长廊,南北天井,廊下立着店中伙计。此时天色已暗,抬头望去,灯烛荧煌,上下照映,浓装歌妓足有数百人,分立与各主楼的主廊之下,以待酒客呼唤,灯光之下,远远看去,华服广裙,身姿妖娆,竟是个个宛如九天仙女。

    八娘算是真正开了眼界,她若是男子,只怕也会迷上这纸醉金迷之所。

    几人正四处张望,已有伙计热情的迎了上来寻问。

    李雍报了所订的客间,那伙计打了个辑,便迎领着几人前去所订这楼就坐。才入了东楼大厅,就见一华服男子带着几人正自楼缓步而下,看到八娘,不由打量了几眼,这又见到后面的李雍和伙计说完话转过脸来,脚步一滞,嘴角轻扬,脸上便漾出了笑意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节 遇险被救

    被人盯着,自有感应,八娘也不由看了过去。却见一华服男子立于木楼梯之上,身姿如松,内着大红棉衣,外罩白绸底暗如意纹的直裰,头戴金冠,玉脸含笑,虽说素年未见,他已非当年盱江船坊上的俊美少年,可只一眼,八娘已认了出来。

    只人家未曾开口,她自也不好主动攀搭。对视片刻,那人才举步下了楼梯,朝八娘走了过来,身后的几人都很奇怪。却不知道逸郡王怎会认识这一行衣着普通且一看便不是京城人士的人。

    就见柴十九缓步到了八娘面前,李雍才要打招呼,柴十九微一点头,已看着八娘,轻声笑道:“你来了。”

    语气熟捻之极,竟是如昨日才分别今日便相遇一般。

    八娘笑着打了辑,道:“见过逸郡王。”

    柴十九眼中几不可见的露出一丝不快,眉峰微蹙,复又舒展开来,笑问:“是同十七一道来的京城?这小子,竟也不晓得给我送个信儿。”

    论起来,陆十七还要年长他一岁,倒在他嘴里成了“小子”,八娘微微一笑,应道:“是跟着陆长卿一道来的京城。没想到会在此处,遇上逸郡王。”

    柴十九微一沉吟,敛了笑,对身后的几人淡淡道:“今日我遇上旧友,便不陪你等了。你们自去吃酒,帐记在我头上便是。”

    那几人见他对眼前这位衣着普通的小公子态度极不一般,又见他自称是旧友,哪里又敢再打扰的,没得触了他的霉头。

    这位逸郡王同那位礼贤下士为人极是温润的敏郡王可不一样,看着虽是和气,性子却傲的很,略一不合,当场甩脸子的事,他干的多了。

    其中一人忙道:“偶遇旧友,当是喜事,我等便不打扰逸郡王与这位公子叙旧了。改日再叨扰郡王吧。”

    柴十九点了点头,便招了一直跟在身后的一位长随,送了几人。回过头来,已是一脸的笑意,对八娘道:“可有订好雅间?若是没有,我有先成的,不如就随我去西楼?”

    西楼大多是留给王公贵族的。

    八娘自是不愿意,一边的李雍已抢着回道:“已是订好了的,不去倒是浪费了,没想到逸郡王与小……八公子是旧识,如此小人也不打扰了,就请八公子随逸郡王去叙叙,等小的们这边用了晚饭,再去西楼里请八公子回去吧。”

    李雍虽身在官宦之家,自己却是白身,在柴十九这位真正的皇孙贵胄面前自称一声“小人”也不为过。

    柴十九道:“你们是住在十七那里?”

    李雍笑道:“回郡王的话,正是。”

    柴十九点了头,默了一下,才道:“吃了饭,你们只管回去,八公子我会派人送回的。”

    李雍便看了八娘一眼,他不知道八娘与这位逸郡王交情如何,虽现在知道两人必然相识,可也不放心。前头之所以让八娘随逸郡王去叙话,是因着之前陆十七提醒过他,不可与逸郡王明面儿上走的太近,而丰乐楼里贵胄往来,最是人多眼杂,因此才想撇开这位逸郡王的。

    八娘也心知李雍不便同逸郡王过多接触,她可不想陆十七和李雍二人扯进皇室的斗争里去。之前听着敏郡王也派了人与李雍接触,她就是再傻,也知道大抵上敏郡王看上的,肯定不是李雍这么个人,而是他手上的生意,还生意带来的财富而已。

    见李雍看她,便笑道:“李家大哥放心去就是,有逸郡王看着,总归我丢不了。只是苍耳姐姐可就托给你了。”

    李雍这才打了辑,与柴十九告别。

    待两人在店中伙计的引领下出了东楼大厅,走在九曲回廊之下,柴十九才似叹息般的笑道:“几年未见,一时竟未认出八妹来。”说着,便默了下来,见八娘并未答话,复又笑道,“从前也想过再见的情形,却没想到会在洒楼里偶遇上。说起来,其实细看之下小八妹你除了长高了不少,倒也没什么变化。”

    八娘心道,我哪里没有变化了?从前她瘦瘦小小,如今好歹也是多了几份女子的样子了。倒是柴十九变化颇多。她记忆里的柴十九,还是那个俊美有如谪仙一般的少年郎,外表温润如玉,内里却腹黑算计的家伙。可如今再看,当年的青涩在他的脸上再寻不到半分了,如今的柴十九郎,可不就是大宋国的郡王爷该有的沉稳俊默的样子?

    时光雕刻,任何人都无法避过。

    一时心下也有些感概。

    便笑道:“怎么可能没有变化,便是逸郡王,也变了不少。”

    可是有些东西,却是不变的。柴十九一笑。

    入了西楼,上了三层柴十九预订的雅间里,关起门来,便再无外面的喧哗之声。

    室内却是两名着装淡雅,姿容十分美丽的侍女为他们服务,待上了酒菜,柴十九挥手让两名侍女退了出去,这才道:“这些菜未必能入你口,将就着尝尝吧。说起来,倒是怀念你做的点心,可惜是吃不上了。”

    八娘一笑:“难得逸郡王还记着,我做的不过是些民间小吃,哪里能与逸郡王府上的点心相比,不过是逸郡王难得吃到民间粗陋的食物,因着新奇,这才念念不忘罢了。”

    柴十九也不争辩。又劝着八娘动筷,且一边吃,一边给八娘挟菜,倒叫八娘十分惶恐,忙道:“不必,我自己来就是。”

    “你如从前一般叫我十九哥便成,我不喜欢听逸郡王这三个字。”

    喜欢不喜欢,他都是逸郡王。从前不知道也则罢了,如今再叫十九哥,八娘委实是叫不出口。且一个郡王,也不是谁都能叫他一声哥的。

    八娘只是一笑。

    柴十九便道:“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子固先生和子进子翊他们,也来了京城?”

    八娘回道:“没有,兄长们并未过来,我是因着自己的事,刚好陆长卿回京,便顺路与他一道来了。”

    “你打算把生意做到汴京?”

    八娘这几年的生意越做越大,他自然是知道的。来京城开铺子,他也并不意外。

    八娘却不打算多谈,只笑着点了点头。

    柴十九沉吟了一下,笑道:“你如今住在陆长卿那里吧?他那处宅子不大,我看你住着也未必方便,我在西郊有处别苑,平常无人居住,一直空着,虽说离内城远了些,不过胜在景致好,且也幽静,你若不嫌弃,不如搬去那里。”

    说起来,她是个未婚女子,陆十七虽是她的未婚夫婿,然无家中长辈在,住在陆十七那里,将来传了出去,总归不好。柴十九有这样的考虑,也是正常。

    八娘忙辞道:“不好麻烦郡王,住在陆长卿处确实不够方便,不过我已打算在京中也置处简陋的宅院了,刚好后年家中兄长们也要入京,到时候也好入处。”

    柴十九见她推辞,倒也不勉强,便道:“你若是打算买,我明儿就打发人帮你看看,由我府里的人出面,总归容易些。”

    由他郡王府的人出面,置办处宅院,当然要比自己和李雍寻的要好。价格上,也必定比自己找牙行里寻的要便宜。不过八娘却不愿欠这人情,笑道:“小事罢了,怎好劳烦郡王。左右我也无事,正好先办这事儿。”

    柴十九听了这话,笑就凝在了脸上。

    一时两人都默了下来。

    半响,柴十九方道:“以后如前一般,叫我十九哥吧。你若不愿意,叫我一声柴清彦也是一样。”

    直呼他的大名,八娘自然不肯的。这世上能正呼他柴清彦的大名的,怕是还真没几个人呢。见他如此介意称呼,八娘有点无语,便笑道:“那我便唐突了,还是叫一声十九哥吧。”

    柴十九这才笑了起来。

    那一笑,真如拨云见日,风光霁月。八娘暗叹,这家伙若非是个郡王,真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大宋女子了。

    便又想起那位与他交好,据闻形影不离的狄咏来,一时有些失神。

    如今她和他同居一城,咫尺天涯,原不过是互不知道。

    久别重逢,虽说八娘对着如今的逸郡王,着实有些尴尬,不过这一顿饭也吃的还算开怀。用了晚膳,柴十九领着八娘出了丰乐楼,郡王府的马车自等在街上了。柴十九便打发了随从,邀请八娘上车,亲自送她回去。

    八娘连忙推辞:“我骑了马来,怎好叫您相送?京城的治安有何可担心的,我自己回去便是了。”

    柴十九笑道:“还是我送你吧。陆十七住在东角楼那片,离这里可不近,京城治安虽好,可你毕竟不熟,你既不愿意坐马车,不如我们便骑马吧,如此刚好也一路逛逛。”

    八娘知道推辞不过,想到两人若是坐在马车里,空间逼仄,未免尴尬,实不如骑马来的自在些。便点了头。

    柴十九便叫人牵了马来。

    那长随见他要骑马,又不许人跟着,哪里敢应?才要说话,柴十九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那长随只得闭了嘴。

    一路信马由疆,在人流里慢慢穿行,八娘想起他那小厮来,便笑道:“怎不见潼墨跟着你?”

    “那小子啊?如今任了我府里的管事,倒比我还忙。”见八娘提起潼墨,柴十九倒来了兴致,笑道,“说起来,潼墨小子竟是比我还怀念你的点心呢。有一年我打发了人去临川的舅家办些事儿,他竟要去,可惜我另有事要他去办,为此,他还念叫叨了几天呢。又说起曾老夫人的慈爱……可惜她老人家竟仙去了。”

    言语里十分感叹。

    八娘便想,那一段远离京城自由自在的日子,想必是他人生里最美好无忧的一段了,因此他才十分怀念的吧。

    也难怪他对自己,也存着点朋友情谊了。人总是对与自己毫无利益关联的人,感情上更纯粹一些。而至于那些年少岁月,没有人会不怀念的。

    只因为,过去的,便再回不去了。

    转了一条街,行人已不那么多。渐渐月中,月色清朗,两人说着话,倒也没有加快马速,正闲聊着,忽听到急促的马蹄之声,还有街上行人惊慌的尖叫之声。

    因两人正一心闲聊着,并未注意,待回过神来,回头望去,柴十九脸色大变,可两人虽是并行,却也离着点距离,他自避尚且不暇,又哪里赶得及拉开八娘。

    就见身后一辆马车急冲而来。

    八娘见他脸色剧变,也回过头去,不由跟着失声尖叫。

    那马车旋即冲到了面前。这若是被撞上,她不死也得脱层皮。且她因在外侧,还好躲跳开去,而柴十九却在沿街一侧,边上刚好是一处宅院的院墙,真正的避无可避。

    心思急转之间,八娘闭了眼,双脚一用力,才打算冒险翻身往外侧跳过,就听身后的双马长嘶一声。而自己,则落在了一人的怀中。

    那人带着她一个翻身,在地上滚了两下,八娘的头磕到地面,疼的直抽冷气。待她睁开了眼,欲挣开那人的怀抱,可那人却紧紧的抱着她,一时竟不松手。

    月光街灯下,入目的那张脸,俊美的叫人眩目。

第二百六十章节 冷

    第二百六十章节

    若非头部那钝重的痛,八娘几疑这时梦中。

    尽管如此,她还是闭了眼。

    冷硬的地面,他怀中的体温。

    贪恋这一刻,只因知道或许是此生惟一能如此接近他的一刻。

    “云善。。”

    他的低喃,带着不确定的犹疑,有如梦中的轻诉,“真的是你?”

    八娘睁开眼。

    月华如练,灯影如灼。

    她和他这么近。

    她想好好看一眼他。

    四目相接。

    他眼里的,是惊喜?怜惜?不舍?还有思念?

    八娘嘴角露出笑来。却不舍得就此杂挣开去,哪怕多一刻也好。

    一晌贪欢。一晌也罢。

    却听身边双掌相击之声。

    有人笑道:“不亏是官家面前的红人,身手果是了得,只,狄二郎。你如此抱着人家一个小儿郎不放手,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叫怎生回事?说出去,不怕人笑话么?何况这地面冰冷的很,我说,便是你不怕冷,这位小公子未必不怕吧?”

    八娘被这一句话,说的脸如火烧。争扎一下,狄咏却未放手,而紧紧执着她的手,直到起身,才放了开来。

    八娘这才想起柴十九,却见他安然无恙的立在马上,神情冰冷,看了他和狄咏一眼,眼中晦涩不明,待再看向刚那位说话的男子,这才开口道:“赵五郎。”

    八娘顺着柴十九的目光看过去,那被他叫赵五郎的,此时正一脸不羁的看着柴十九,闲闲的抱了抱拳,扯了扯嘴角,笑道:“没想到逸郡王在此,赵五见过逸郡王。”

    柴十九点了点头,才要说话,就见刚那辆差点撞上他们的马车上,探出个头来。见到柴十九,惊喜的跳了出来,脸上虽还有些因着惊吓而未退去的苍白,却是笑起来:“十九哥,你怎么在这里?”

    “清河?你的马车怎么回事?”柴十九皱眉,对着还坐在马车上呆若木鸡的车夫斥道:“你是怎么赶车的?若是清河出了事,你有几条命可赔?”

    “小人,小人。。”那车夫呐呐的,似要解释,却又不敢解释。

    倒是清河恢复了神态,露出娇柔,道:“十九哥,这马惊了。还好这回有狄家二哥哥跟着,若不然。。?”

    一边说,一边看向路边立着的狄咏。

    柴十九默了一下,却未答话,对那位赵五郎笑道:“若非赵五郎你才刚出手,只怕本王和清河都要受伤了。这份情,本王记下了。改日本王定会登门拜访致谢。”

    那叫赵五郎的闻言只是摇头:“逸郡王何必客气?我不过顺道路过,见马受惊,强拉开马头而已,若不是狄二郎及时救下你这位朋友,只怕你这位朋友,这会儿定是伤着了。好了,既是无事,容在下还有事在身,就此别过。”

    柴十九点了点头,对赵五郎道:“听说定南候爷最近身体不大好,不巧本王最近事忙,未曾上门探望,还请赵五郎回去后,帮我代问个好。”

    听到柴十九提到定南候,八娘不由打量了这位赵五一眼。不免觉得世事实在让人叹息,若是时空不曾逆转,这位眼前的赵五公子,才是正经的大宋王孙呢。

    却听赵五郎扯了扯嘴角,全在在意的笑道:“逸郡王客气。赵五就此别过。”一边说,一边调转了马头,看了清河郡主一眼,这才打马离去。竟是丝毫也不拖泥带水。

    清河这才看着八娘,笑问柴十九:“十九哥,这位是你的朋友?我的马车冲撞了他,实在抱歉的很。”又问八娘,“公子可有受伤?”

    “不妨事,郡王不必担扰。”八娘笑着摇头。

    “此时夜深,你怎一人在此?为何身边也没个丫鬟跟着?王府里没有人跟着?”柴十九皱眉看了清河一眼,问道。

    清河看了一眼狄咏,娇声回道:“今儿在十九嫂的娘家柳国公府上作客,刚好狄二哥也在,用了晚膳,国公府里原也按排了人送我回府的,只刚好遇上狄二哥哥,便请了狄二哥哥送我了,不想前头马被惊了,所以才。。对了,十九哥,你怎会在这里?”

    “我送朋友回家。”柴十九点头道。

    清河听得这话,打量了八娘一眼,心中很是纳罕,十九哥何等傲气之人,而眼前这位小郎,衣饰普通,模样也不过清秀,十九哥竟然条自送他回府?别说他如此不起眼了,平时就是自己这些堂兄妹们,也难得他一点好脸色。何曾如何体贴过?

    不知为何,她看着狄咏和这位瘦瘦的小公子站在一起,心里便有股不舒服的感觉。

    又想起刚才车马被强拖开时,车帘被风撩起,刹那间看到狄咏抱着这小公子在地面上翻滚的样子,那股不舒服更甚,便道:“既是如此,我也不打扰十九哥了。”又看向狄咏,甜甜一笑,因着刚才的惊吓,脸上还残留着几许苍白,这一笑,端的是柔弱之极,眼如秋水一剪,笑如初春暖风,实当得起她那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狄二哥哥,我们便不打扰十九哥和他朋友了,你送我回府吧。”

    狄咏看了一眼八娘,眼中露出几许争扎,却还是沉默的点了点头。

    却听柴十九道:“清河,既是你的马车受了惊,我还怎好放心?算了,我亲送你回去吧,刚好也许久没曾给四叔请过安了。”

    不待清河反对,又对狄咏道:“阿咏,你帮我送一下小八。”

    八娘想反对,一来她可不确定狄咏是否知道陆十七的住处,二来,本能的对狄咏知道他和陆十七住在一处有些抵抗,三来,看到清河郡主,若说心中全无波澜自是假话,亦因着她月色下那如画梦中才有的美丽而深觉的自己与这天之骄女相比,实在是无甚可比之处。非是她妄自菲薄,不过是自知之明。她此刻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狄咏。

    其实细想来,她和狄咏单独相处的机会,也不过只好么一次罢了。

    虽只那一次,他斜阳余辉下,那慢慢远去的身影,却不知为何,竟如刻在了自己的血液里一般。

    才要开口,已听清河嗔道:“十九哥那么忙,还是让狄二哥送我吧。”

    柴十九并不理他,只看着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的狄咏,道:“阿咏?”

    “是,我这就送曾八公子回去。”

    清河皱了皱眉,娇嗔道:“十九哥。。”

    柴十九却命令那马车道:“还愣着干什么?”

    那车夫闻言,忙驾了马:“郡主,上车吧。”

    清河在柴十九的注视下,只得不情不愿的上了马车,她一向有些怕这位堂兄。可到底不甘愿,撩了帘子,露出如夏花般的笑颜,对狄咏柔声笑道:“狄二哥哥,过几日,是我十六岁生辰,到时候你会和我十九哥一道来庆贺我的生辰么?”

    狄咏垂了眼,应道:“过几日我需在宫在当值,只怕要叫郡主失望了。”

    “那我和皇伯父说说,让皇伯父给那日给你放一日假可好?”

    除了宫中的公主,这位出身越亲王府的清河郡主,在众位亲王之女中,因着灵魂聪慧,是最得圣上宠爱的,若她开口,这样的小事,圣上原就有把清河许给狄咏的打算,一个是自己喜欢的侄女,一个是自己最欣赏的英才,他自然是乐见其成,又岂会拒绝。

    清河说完,便睁着眼,天真又满是期翼的看向狄咏。

    狄咏还未回话,柴十九已斥道:“清河,你越发不懂事了,哪有因着玩乐,就耽搁正事的?你当阿咏同你一般整日里就知道玩么?还不快走?”

    又转头吩咐狄咏:“阿咏,小八就交给你了。”

    一边说,一便催马起身。

    狄咏点了点头,待马车行的远了,才问八娘:“刚才,碰着头了吧?疼吗?我看看。”

    八娘侧了一下头,避过他伸过来的手,笑道:“不疼。”

    “云善。。。”见她躲开自己,狄咏失落的收了手。

    八娘“嗯”了一声。

    一时两人都默在那里。

    直到狄咏解开身上的朱色斗篷,披到八娘身上,并帮着系好,八娘挣扎道:“我不冷,你。。。”

    狄咏牵了她的马来:“上马吧。”

    一边说,一边扶着八娘上了马,自己也跳下他那匹白色骏马:“你住在哪里?”

    “东角楼那边。”八娘应道。

    “陆长卿那里?”

    八娘点了点头。

    狄咏拉着疆绳的手不由一顿。

    “什么时候来的?”

    八娘道:“才进京没几天。”

    “是长住吗?”

    八娘摇了摇头。

    狄咏心中不由一阵失望。

    就听八娘道:“刚那位便是清河郡主吗?从前常听人说起,想不到一见之下,果然当得起她汴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我听十七哥说过,你和郡主的亲事也快要定了,恭喜你。”

    “云善,我和郡主,不会定亲。”

    八娘一怔,忙岔开话题:“狄公子,听十七哥说你又升职了,我还未对你说过恭喜呢。”

    “上回的信,为什么没有给我回?”

    她根本没有拆看,又何从回起?八娘笑道:“我时常在外,在家的时候少,因此不方便写信,未能及时回信,是我失礼了。”

    就是再忙,难道连回个信的时间都没有?尤其是那封信。。。

    狄咏笑的苦涩。

    是,是他自己想的太多,奢望太多了。何况中间还隔着陆长卿,若非是陆长卿言语之间向他暗示过他只当云善妹妹,并无男女之情,想与八娘退婚,只是碍与两家情面,这才拖了下来的意,他又怎会给八娘写那封信去?

    每尝想到若她知道陆长卿的心思,会为此伤心,他就隐隐心疼。

    他不懂,陆长卿竟然会不喜欢她。就象他不懂,自己为何心中念念不忘,这个只有素面之缘,第一次便把所有的窘迫之态都呈现在他眼中的傻丫头。

    若论起来,陆长卿哪里又不如自己?八娘能有这样出色的夫婿,他不应该为她高兴么?偏偏他说她不喜欢她。在初听明白陆长卿言语中的意思的时候,他心中的窃喜,有如从中浪涛,有如黑暗里透出来的光。

    他知道,写那样的一封信给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已是唐突,那信偏是又托了陆十七捎给她的,她大概并不知道陆十七的心思吧?叫她如何回信?

    信交给陆长卿之后,算着陆长卿回程的日子,算着她会什么时候看到他的信,想着她会如何回他。

    可等了这么久,却不想今夜,他会真真实实的,把她拥在怀中,看到她真真实实在站在自己面前,在这如水月色下,与她真真实实的这般相伴。

    默了半响,狄咏才道:“你怎会和郡王在一起?”

    “和李雍一起去丰乐楼里吃饭,偶遇上的。”八娘按下心中的苦涩,笑回道。

    “这回来,是看望陆长卿的?若是,,,方便的话,改日我作东,请你和陆长卿,一道吃个饭。”

    “不是,我是有事要来京中,刚好十七哥回京,想着路上有他照顾,我爹娘也会放心些,这才随他一道过京的。”

    她说有事,想来是生意上的事了,若是她在京城开了店铺,岂不是以后能常留京中?狄咏不由露出笑来,可想到陆长卿,又不禁黯然。

    能长见到她,看到她的笑,听到她的声音,如此,对于他而言,也算是幸福的吧?

    “过些日子便是新春了,我的假期会多些,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只管着人给我送信便是。”

    “如此便谢过狄公子了。”八娘应道。

    “狄公子?”她的生份,让他微有些受伤,“你从前不是一直叫我阿咏么?还是如从前一般叫我吧。”

    八娘便露出笑来。

    “好呀,阿咏。”

    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点江南特有甜腻,似是能浸心入脾的芳香。

    从前,那个夏日的黄昏,她也是用这样软糯的声音,叫过自己的,那时,他觉得自己的名字,从她唇中吐出,竟是世间最动人的声音。

    那时候她离自己那么近。

    就如刚才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抱着她的那一刻。

    柔软温热的身体,抱在怀中,瘦的,小的,叫人忍不住就心疼的。闻得到她发上散发的清香,看到她脸上的惊恐,还有因着疼痛而皱起的眉。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忍着再次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这一刻月色很好。美的让他渴望就这样慢慢走过一生一世。

    而八娘想,原来汴京城的寒冬夜,因着身上那多出来的一件红底金绣的毡衣,其实也并不那么冷。

第二百六十一章节 情定

    终究是到了陆十七的家门前。

    狄咏翻身下马,扶着八娘跳了下来。

    两手相触,掌心冰凉:“回屋里后,记得用热水暖暖手脚。”

    八娘嗯了一声。

    又冲狄咏笑道:“夜冷,你也快些回去吧。”

    狄咏上前打门,指节尚未落下,便收了手,回身看着八娘。

    玉面清寒,眼中却有热切的光。

    “云善,若有一日……你与陆长卿永结同好,我自会祝福你,可若有一日,他负了你……我虽知不如你与他青梅竹马之谊,可是我定然会护你一生。待你,绝不会差他半份。云善,你只要记得,不管将来如何,待你回首时,我总在你身后。”

    曾经,看《十八春》,她对他说,我要你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地方,总有一个人是在等你的。

    穿越千年,有一个人,在这样的冬夜里,也对她说:“云善,你只要记得,不管将来如何,待你回首时,我总在你身后。”

    如果这只是梦。她也不怕梦醒。

    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有些人与有些人,在人海里相遇,哪怕擦肩而过,也是彼此生命中的惊涛骇浪。

    她不怕梦醒。因为关于爱情,有些人毕生追寻,亦是求而不得。而有些人,命运待他何其宠爱。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若是在说时,是真的。便是只一刻又如何?便是从此后,他是他,你是你,彼此陌路,又如何?

    锦绣人间,若无那昙花一现,烟花绽放,之间黑夜,又是何等寂寞?

    她从来不怀疑自己可以在静好岁月能从从容容。她知道她能。所以在看昙花初绽,烟花尽落时,那呈现过的美好,她便可以有勇气放在生命最深处。

    因为拥有过,生命才是圆满的。

    八娘笑起来。

    狄咏便想起逸郡王十九郎说过,她就象山林里清晨的风。可是这一刻,他却觉得她脸上的笑容,是他看过的最美的花朵,带着叫人眩目的明丽,如夜中碧月,如晴空艳阳。

    “我会记得。你也是。”她走上前去,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怀中。

    吾心安处。

    “阿咏。我会记得的。”八娘说着话,扬起脸,眼中溢着笑意,“若有一天,你忘了也不要紧。我只记得,有一个冬天的夜晚,有一个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再长的岁月,再寒的冬夜。都是暖的。”

    惦起脚,她伸出手,抚上狄咏俊美的脸,认认真真的,眉心,一直到唇角,一一抚过。

    狄咏情动,在她的手指落在他唇角时,终是伸手握住,让她的手指在唇间辗转停留。

    她看得到眼底的笑。如同自己眼中的笑意。

    待狄咏的目光落在她的唇间,情不自禁的俯下身来,八娘却突然抽出手,跳了开去。

    扬着一张脸,发出轻笑:“阿咏,其实我和十七哥的婚约,作不得数的。当初是因着南城王家欲与我家结亲,想定的刚好是我,我又不想嫁人,才好陆十七也不想早娶,然后我爹阴差阳错的看中了他,他便提议,不如我和他定亲,也好拖上一拖,如此我们两个都不用为着亲事烦愁了,我便应了他的提议。曾家的八娘,她是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你刚才的话,还作不作得数?”

    那时候她才多大?

    狄咏的眼前,浮现出那个穿着白狐裘衣,摔倒在雪里,傻傻看着自己发愣的呆丫头的样子。

    那么小的一个呆丫头,却已经做了这样叫人哭笑不得,又实如她所言的,离经叛道的事情。

    可,再一细想,她不正就是这样的人么?

    和这世间的女子都不一样。

    是他可以放在心底里珍惜的一辈子的人。

    狄咏忍住笑,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宠道:“作得数。我狄二郎说的话,怎可能不作数?只是,当初你不想嫁人,如今就想了?”

    八娘仰脸笑道:“看什么样的人。对的人,自然就愿意。”

    那么他就是对的人?狄咏不禁摇头而笑。

    “早些回去吧。我有空,再来看你。”

    见八娘笑着点头。狄咏这才上前敲了门。

    送了八娘入院,陆十七听到声响,也迎了出来,看见狄咏也有些诧异。又见两人眉眼间都是笑意,便道:“劳狄兄送八妹回来了。”一边说,一边请狄咏进屋里一叙。

    狄咏看了八娘一眼,辞道:“明日还要当值,便不久留了,改日定过来拜访。”

    陆十七也就不再坚持,亲自送他出了门。待与八娘回了院,才道:“你们怎么遇上的?怎么?看你们两个心情似是好的很,可有好事?”

    八娘哪里会与他说这个?只笑回道:“本是逸郡王送我回来的,结果路上遇着狄咏护送清河郡主回府,惊了马差点撞上我和逸郡王,后来逸郡王亲送了清河郡主回王府,便叫狄咏送了我回来。”

    见陆十七兴致勃勃的还要问话,八娘很没形象的伸了个懒腰,打起哈哈:“十七哥,你明儿一早还要去署衙办公呢,早些儿睡吧,我就不打扰了。”

    一边说,一边径直去了后院。

    独留了陆十七一人奇怪,怎她见到清河郡主,却是这样一副样子,似是全不放在心上一般,或者,这两人,终于把话说开了?想想似又不大可能。别看小八整日里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丫头却顶是能藏得住心事的。

    苍耳看着八娘进屋,眉眼飞扬,眼中神采亮的如夜空星辰,不由奇道:“逸郡王请客,那饭菜当真就如此可口,叫你高兴成这样?”

    “我看起来很高兴?”八娘摸着自己的脸,笑问。

    “当初码头商街完工时,也没见你高兴成这样的。”苍耳玩笑道,又见她身上披着件明显大了的红毡衣,“逸郡王倒是不错,怕你冷还送了件毡衣叫你披了。”

    八娘这才想起,自己禁忘了把这披毡还给狄咏,不由伸手摸了摸那丝滑如水般的缎面。心中暖暖的,却也未与苍耳解释。

    正说着话,五月已端了水来:“小姐,早些儿洗漱了,再与苍耳小姐说话吧。这天寒天冻的,在外面冻了一晚上,可不是冷?”

    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却也听话的跟着五月入了净室。

    待她出来,苍耳已起了身:“这几天就没歇过,我泛的很,先回房里了,你也早些儿睡。”

    八娘此刻最愿意的,便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闻言自不反对。与苍耳道了安,便躺到了暖和的被窝里。又打发五月也去睡了,这才灭了烛火,一个人静静的躺着,想着晚上和阿咏有如上苍按排好似的相遇,点点滴滴,慢慢睡去。

    如此又与李雍一道,带着许十三同苍耳在城中闲逛吃喝了两日,也摸清了汴京城的街市,定下了大概居住的地方,自要与陆十七不能离的太远,如此就是搬到了将来买下的宅院里,与陆十七也好相互有个照应,否则陆十七也不放心,才要找了牙行里寻买院子,逸郡王府便派了个管事婆子并一位丫鬟,来递贴子。贴子却是逸郡王妃的落款,道是逸郡王在临川时,颇得已故的曾老夫人的照看,因此请她过府参宴,又谢当初曾老夫人之情。

    彼此说了一翻客气话,那丫鬟看起来是王妃身边得用的,笑道:“郡王说了,曾八小姐与郡王亦算得好友,既是来了京城,自是要请曾八小姐去家中作客的,这才吩咐了王妃,请八小姐过府一叙,还请八上姐万勿推辞。”

    若是柴十九自己下贴子,她自好推了,可下贴子的人是郡王妃,推辞便是失礼了,八娘笑道:“王爷与王妃盛情,自不敢辞,还请回去后代我谢过王爷和王妃,就说我到时一定拜访。”

    那婆子和丫鬟这才告辞。

    其实不单是给她递了贴子,就是陆十七也一样下了请柬,八娘一算,那日可不正是陆十七的休沐日?

    大宋官员其实过的特别自在,不是八娘前世那个时空明清那帮苦逼的官员们可比的,假日之多,论说起来,竟是不上班的日子比上班的日子还要多。陆十七这几日之所以脚不沾地,却是在处理着前期积压下来的公事而已。

    等到陆十七回来,八娘便把这事儿与陆十七说了。

    因着他与柴十九这两年处的不错,且柴十九对陆十七也极赏识,因此逸郡王府,陆十七是常去的。听八娘一说,陆十七便笑道:“逸郡王妃柳氏性格与别的女子很不一样,因柳府的国公爷总共就这么个孙女,因此极是宠爱,柳国公是武人,所以这逸郡王妃倒有几份男子气,既是宴请,想来到时候京中贵女们去的只怕不少,少不得要玩蹴鞠什么的,你可有现成的打马球的衣衫?若没有,便赶紧着人去成衣铺里买上一套,你若不懂,只管吩咐如意或是合心就办就是了。”

    南丰虽也有女子们打马球,但到底和京城没法相比,八娘又是个整日忙于生意的人,哪里会有空打什么马球?自是没有专用来打马球的服装了。若论马术,她自不怕,可那马球,她是真不会打。

    不过她也不打算置办,她又不会打,难不成到时候换了衣服,在旁边做样子?总归不上场,又何必巴巴的去买什么马球装呢?倒不是她不舍得花那个钱,单纯没有必要而已。

    因一直没有狄咏的消息,八娘便想,既是柴十九也请了陆十七,想来那个与他几乎空闲时间形影不离的狄咏,也当在邀请之列的,说不准兴许能在逸郡王府里遇上。这么一想,对这次郡王府的宴会,也生出期待来。

第二百六十二章节 蔡暖娘

    因还有三四天的时间,八娘虽有期待,却也趁着这几天要好好准备一下。毕竟郡王府不比别处。

    她与衣饰上头,因着一年里有一半时间是在外渡过的,在家中时,又因着守孝,即便是女装,也都是以素净的为主,且这回来时,也不过是带了几身平时居家穿的。反是男装,还准备的多些。

    八娘便有些愁,苍耳是指不上的,五月也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意见,八娘把如意和合心请了过来,两个丫鬟虽说是下人,但是郡王府出来的,论起衣饰打扮,只看她们两个的穿着,已知见识不差。便向两人打听了城中哪家成衣铺子比较好,也好去置办两身,备着象郡王府宴请这种特殊的时候用。

    这回倒是一向不太说话的合心开了口:“回八小姐的话,城中成衣铺有名的也有几家,只我们从前在郡王府当差,府中有针线班,我和如意妹妹倒是对外面的衣铺不甚熟悉,如今一家一家看,也赶不上了,不如就叫奴婢去一趟郡王府寻负责采买的妈妈帮着打听一下,待问清楚了,回来禀明八小姐,再去铺子中选买,如此也妥当些。八小姐觉得如何?”

    如意心道,随便选上一家,挑起过得去的也就是了,何必那般麻烦。能从王府里打听出来的铺子,又岂是她们这些小地方来的人家能买得起的?再说,这位八小姐,论长相实在一般,那些精致华美的裙衫即便她穿上,也不相配。

    只合心既开了口,曾八小姐也应了,她自然不好再说话。

    八娘道了句有劳了,便示意了五月给两人打赏。

    五月奉出一早准备好的两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荷包,显得很是诚心诚意的递到如意和合心的手上。

    这两人都是王府里出来的,且既是柴十九赏给陆十七的,就算不算顶拨尖的人,也定然差不了,绝不是郡王府里那没有用处的丫鬟随便塞过来的。

    八娘虽说在这里住了没几日,可打赏下人,倒也有过几次。这两位丫鬟眼界不是寻常人家的下人,自未放在眼中,只是这一次,接过五月递过来的荷包,握在手中,那份量,却让如意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点笑意来。

    五月暗暗嗤笑,五府的丫鬟又如何,倒是瞧不上我们,若说起钱财,咱们八小姐多少拿不出来?不过赏了几个式样别致的银裸子罢了,就高兴成这样。这眼界,也没比自己这个小城里来的,高上多少呢。

    其实要说起来,曾家待丫鬟们一向是好的,阿蓝自不必说了,七月和九月两个除了府里的月钱,另还有铺子里的月钱,并每年年底八小姐给的赏钱,说到收入,比外面一般铺子里的掌柜的都要强上不少。连带的,五月也都不把这点钱放在眼中。她虽在府里当差,可这种八小姐特地请了泰瑞祥打出来用来打赏的银裸子,她这几年,可是得了不少的。

    八娘看着她恶作剧得呈的得意的样子,也是好笑。

    倒是那合心,脸色不变,恭敬的道了谢,告辞出去,自去了王府里。

    打发了两个丫鬟,八娘才对苍耳道:“待问清楚了,苍耳姐午后也与我和五月一道去吧,到时候我们都添置几身,总归要在这里住上几个月呢。”

    苍耳是不置可否,五月一听,喜道:“奴婢也有?”

    八娘笑着扭了扭她的脸:“有,到时候你喜欢什么,只管挑。全当给你置办新年的新衣了。”

    解决了衣服的事情,首饰什么的,八娘自己是个专家,自然不缺少这玩意儿,虽说只给自己准备了两三套头面带来,可样样都是拿得出手的。自是不必再烦。

    八娘就想起来,来了京城也有几天了,带过来的那些好酒,还在前院里放着,义父蔡君谟府上,也到了该去拜访一下的时候了。且二哥的老师欧阳公那里,也当代二哥去请个安,送些土仪。

    便亲自写了拜贴,着许十三给两家送了过去。

    蔡夫人第二天便派了人来接,八娘自带了五月去了蔡府上拜见。白天蔡君谟自然是去了官署不在家中,接待她的是蔡夫人,还有蔡家一位未出阁的小姐。

    蔡夫人说起来便是她的义母了,八娘行了大礼,蔡夫人笑着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了,携着她的手,一脸慈祥的笑:“往年里你都记得托人送了东西来,尤其你送来的酒,你义父喜欢的不得了,非是贵客来咱们家,他都不舍得喝的,前些日子还和我念叨,那酒余的不多了,今年新年,怕是不能喝的尽兴,却不想你这回亲自给他送了来。昨儿回来,听我说你要来看他,高兴的不得了。”

    八娘笑道:“那酒也是自家酿的,义父喜欢,女儿也有了表孝心的地方,这回带来的多,尽够喝上一两年的。只是那酒烈的很,义母您还当多多劝着,别叫义父多喝,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蔡夫人哈哈一笑,八娘原以为官家夫人,就算不是她三婶娘那么威严的,也当是五婶娘那般端庄温柔的,不想她这位义母,倒是直爽,让人极是意外。就听蔡夫人笑过之后,道:“小酌怡情,大饮伤身,这话说的好,等晚上你义父回来,你自己同他说去。那老小子顶是倔强的,我的话,他可听不进去。”

    听她言语里的调侃,八娘也能猜出,义父义母平日感情,定然好的很。

    蔡夫人又仔细打量八娘,觉得这孩子虽说长的不算顶漂亮的,可说话行事,落落大方,且常听自家老爷提起,道是个男儿也比不上的,极是能干,曾家贫寒,她也知几分,听说曾家如今却在这丫头手上,严然成了南丰首富,原还当是个多厉害的丫头,不想这一见,却发现看起来非但行事厉害不显半分,且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若不是眉眼里有几分锐利之气在,只当是个不知事的小丫头呢。

    不由叹感:“难怪你义父尽日里夸你。实是我家那几个不如的。”

    因一直说着话,蔡夫人还没来得及介绍她身边站着的那个姑娘,待说到这里,那小姑娘才道:“娘就只知道夸赞姐姐,难道我在娘眼里,就没半分好么?”

    话说的置气,一双杏眼,却尽是笑意。

    蔡夫人忙拉过她来,对八娘介绍道:“看我,尽顾着说话了,这是你的小妹妹,前头你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如今家里就这个丫头了,因着她调皮,我这日子倒也还算不寂寞。暖娘,还不见过你姐姐。”

    暖娘看起来只十三四岁的样子,小丫头一身银红棉绸袄,下身月白长裙外置着八幅银紫绡金绫纱裙,头上梳着双环髻,简单察着枝珍珠簪花钗,皮肤光洁白嫩,两颊红艳如苹果一般,浅浅笑着的样子,实如三月新春枝头的迎春花一般明丽。看着就叫人不由喜欢。

    就见她对着八娘福了福身,声如清泉水击,笑道:“暖娘见过八姐姐。总听爹爹夸你,叫我都起了耳茧了,我心里还时常想着,能叫爹爹夸成样的的姐姐,到底是个什么样儿呢,今儿总算见到姐姐了。”

    八娘也笑着回了礼,玩笑道:“结果一见,相貌才情没一样叫妹妹满意的,心里失望的很吧?”

    暖娘抿了嘴笑:“亲切随和,正就是我心里的样子。”

    蔡夫人这才问起八娘,什么时候来的京城,如今又住在哪里,八娘一一答了。

    因听说她住在未婚夫婿处,蔡夫人觉着不妥,便道:“那也不妥,原一个男子住的地方,只怕也简便的很,你住着也不方便,要我说,不如就住到家里来,你和暖娘也好作伴,你义父若是知道了,也高兴。”

    她来了并非游玩,是要办事的,出门又要着男装,说起来住到蔡家,才真不方便,听了蔡夫人的话,八娘忙道:“谢过干娘,只是女儿此次来京里,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办,整日里要外出的,若是住到家里来,倒要劳烦干娘,且我正打算在京中置处宅子,已叫人去看了,这几日就能办好,到时候还需要添置家什诸物,只怕也要忙些日子,便不过来叨扰义父和干娘了。等女儿闲了,再来陪着干娘和妹妹。”

    听她这么说,蔡夫人也没再坚持,倒是暖娘露出失望来:“姐姐不住在我们家,却也别忘了闲时来寻我玩。平日里娘又不许我轻易出门,原还高兴着有了姐姐,我也有人陪着玩了,却不想姐姐又不能住进来。”

    八娘安慰道:“得闲了一定来寻你。”

    暖娘又道:“对了,前儿还收到逸郡王妃的贴子,邀我去王府里玩,到时候去的人不少,不如姐姐到时候也随我一道去?如此娘也好放心。原娘还不想让我去呢。”

    八娘笑道:“刚好我也收到了贴子,到时候我来府上接妹妹一道去。义母也不必担忧,我会照看好暖娘妹妹。”

    “姐姐也认识逸郡王妃?”八娘才来京城,就能收到逸郡王府的贴子,倒叫暖娘有些意外。

    “我并不认识郡王妃,只是逸郡王从前在临川住过些日子,与我家四哥和五哥也算是同窗,因某次在南丰时,搭了我家雇的船只,一道回的临川,这才结识的。后来逸郡王便与我家有些来往,且我祖母当时并不知逸郡王的身份,怜他一人在外求学,常叫人送些吃食与郡王,这才有了些交情。这回王妃大概是听逸郡王说我来了京城,因此才请的我吧。”

    竟是这么个原由。

    蔡夫人笑道:“那到时候,我可就把暖娘交给你了,这丫头看着聪明伶俐的,实是个缺心眼儿的傻丫头,若有你照看着,我才放心些。”

    京中不比他处,那些官宦人家的女儿,哪个没些儿心眼?至于些贵胄之家的贵女们,则更不必说了。且是郡王府宴请,界时自少不了公候皇室之女,若叫暖娘一个人去,蔡夫人还真不放心。

    八娘看起来和暖娘的性子倒差不多,可一个十二三岁起,就能赤手空拳的,创下一份家业的丫头,再简单又能简单到哪里去?自家老爷如此夸赞这丫头,岂能没点儿道理?有她和暖娘一起,蔡夫人自是放心。

    说了一歇话,八娘才叫五月奉上了带过来的礼物。

第二百六十三章节 逸郡王府

    除了备下的十坛酒外,还有八娘精心挑选的给蔡夫人的两套头面,因早知道蔡家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的,因此暖娘自也有两套,就是蔡家的两个媳妇,也是有的。另还有几样德化白瓷的器具,并几匹各色刺桐的绸缎,皆是上品。

    蔡君谟在朝中的地位,虽不比两府相公,但也差不到哪里,蔡夫人多年官夫人生涯,岂是没有见过富贵的?那白瓷并绸缎也则罢了,看过赞了几句,又道叫八娘破费了,便叫人抬了下去,倒是那装头面的匣子,好生端祥了一番,笑道:“这便是乔家的推光漆奁盒了?这东西倒是难得。”

    又打开几个奁盒,见了里面的首饰,虽说不是什么多贵重的,却一看就精致非凡,不由就取出来端祥一翻,夸道:“这可是哪里买来的?”

    八娘笑道:“是我为干娘亲处画的图样,并托的泰瑞祥最好的大师傅亲手打制出来的。用料倒不名贵,却是女儿的一片心意,干娘喜欢就好。”

    泰瑞祥虽说在京城并无铺子,可在杭州和江宁府并扬州诸地却极有名。虽说京城才是流行风尚的发源地,但京城的东西原料,大多又来自南方,本就相互影响。

    泰瑞祥的首饰,便是在京中,也是贵夫人和各家小姐们喜欢的东西。

    这是泰瑞祥最好的师傅亲自打造的,不说材质,只这款式戴出去,也绝对能叫人赞上几声。且这款式,典雅非凡,虽上面镶嵌的只是碧玺,但色采极为纯粹,已是碧玺里的上品,手工又是一等一的精致,蔡夫人看了,岂有不喜欢的?

    只是八娘竟然能请得上泰瑞祥的大师傅亲自动手,倒叫她有些意外。

    就听八娘笑道:“我家中五嫂,才好便是泰瑞祥的东家武家惟一的女儿,且干娘兴许不知,泰瑞祥的头面款式,这几年大多正是出自女儿之手,给义母和妹妹,还有两位嫂嫂准备的这些头面,也是女儿精心挑的画样儿。”

    那在京中风行,各家贵夫小姐都以能得上一两套为喜的头面,竟大多出自这丫头的手了?

    蔡夫人也是惊奇,倒笑道:“这可真没想到了。我听说这泰瑞祥的新款式,最是难得。凡是新款,一月里也不过两三套,且还是定量的,每款只那么几套,并不多卖。”

    “确实如此,不过我送给干娘和妹妹的这些,却是仅此一套,铺子里并不卖的。”

    无论什么东西,独一无二,才是最珍贵的。

    蔡夫人虽未必在意这些东西,可八娘这份心意,却叫她喜欢。

    便笑道:“可惜你那两位嫂嫂随你哥哥们去外地赴任了,要不然见着这么难得的首饰,也定喜欢的。”

    暖娘拿着送她的那两套,左右摆邢一翻,极是爱不择手。

    小姑娘正是爱美的年纪,且这又是干姐姐亲手画的,这会和听说泰瑞祥的首饰图样,大多出自她之手,再看八娘,两眼里尽是钦佩之情。

    “姐姐,以后我就要和别人说,能得着泰瑞祥的首饰也没什么,还不是用的我姐姐的图样儿?姐姐你可是不知道,上回子中秋宴会时,韩家那讨厌的丫头,就因戴了套最新的泰瑞祥的头面,显摆了一整天呢。看她以后还傲不傲。”

    韩家也是京城里权势涛天的正真公候之家了,虽说名气比不得柳家那样的数百年世家,但若论起实力来,韩家却是远胜柳家许多。

    无他,韩家数代执宰,实是一等一的实权派世家。

    蔡夫人笑骂:“你也就这点出息了,那头面首饰,又有什么可比的?你该多向你姐姐学着些才是。”

    暖娘亲热的挽着八娘的肩:“知道了娘,得姐姐忙完了,我天天跟着姐姐。”

    说了会儿话,便到了午膳时分,娘仨用了饭,暖娘便领着八娘去休息。因着蔡君谟得到傍晚才能回家,八娘总需得见上一面,只等用了晚膳,才好回去。

    午后蔡夫人想起八娘穿的简便,又知她才来京中的,想着郡王府的宴席,若再穿的这么清简,便是失了礼数了,又怕她年轻小姐不懂这京中贵门的深浅,便问了她,道若是没有准备,家中现做,是赶不上的,就叫得力的婆子量了尺寸,也好帮她去成衣铺里现买两身应急去。

    八娘笑道:“劳干娘惦记,昨儿下午已经去铺子里订了,估计明日便能送到。”

    成衣铺里虽有现成的,但到底还要根据她来改改尺寸。

    蔡夫人这才放心。

    等晚上蔡君谟回府,八娘前去拜见,爷儿俩个说了会儿话,蔡君谟自是把她在泉州建了一整条商业街的事情,狠夸了一翻,又知八娘此次进京,也是为着生意上的事,且说了翻勉励的话。吃了晚饭,又闲说了几句,蔡夫人要留八娘住一宿,八娘道是第二天一早还有事要办,蔡家老夫妻两,这才放了她回去。

    第二天因着牙行里的人过来,道是有几间东角楼附近的宅院要卖的,想请了她去看看,八娘才要出门,逸郡王府里也派了管事过来,道是帮着看了几处宅院,也请她去定夺。

    这人情不好推却,且再一想,王府里帮着寻的,岂是一般的牙行里能比的?便是贵了些,八娘也不在意多花几个钱,这宅院又是留着以后哥哥们进京住的,不仅要好,还得清静才行。便赏了跑腿费,先打发了牙行里的人,这才同许十三一道,随着逸郡王府的管事,去看了看院子。

    逸郡王府办事自然快,虽才两三日的时间,却是寻了足有五六处待售的宅院,带着八娘一一看了。

    说起来,几处院子都很不错,八娘犹豫了一翻,最终却选了处外城西边的一套院子。虽离皇城远了些,但水陆交通便利,又处在西城门外最近的街巷,就是入城,也快的很。

    最难得的是,离着闹市虽近,但那边多是贵胄之家的别苑,十分幽静,四周风景也好,正适宜以后哥哥们来京时居住。

    只是价格也是几处宅院里最高的。三进的院子,带了处小小的花园,因原先的主家辞官回乡,这才卖的。里面收拾的也好,若要买下,需得三万四千贯。

    京中房价极贵,八娘知道这三万四千贯,也是因着有逸郡王府的人情在里面的,若只自己来买,只怕不下四万。

    柴管事的见她犹豫,笑着劝道:“八小姐,小人多句嘴,这宅院虽说有些贵,但胜在是新建了没几年的,原先的主家打理的也尽心,您搬过来入往后,也少上收拾的工夫,且地段好不说,还闹中取静,府上公子们以后住着,也便宜。”

    八娘便下了决定,笑道:“劳烦柴管事费心了,这院子我看着也不错,就买这间吧。”

    柴客事的听了这话,这事就算定了,逸郡王亲口吩咐的事情,他办的利落,回去少不了一顿奖赏,自也高兴。便送了八娘回去,余下的事情,他自会办妥。

    果然第二天,八娘叫人送了全款过去,午后柴管事的,就亲送了房契过来。八娘见他办事利落,也打赏了一回。柴管事的哪里肯收,八娘笑道:“柴管事只管收下,虽说是逸郡王的吩咐,到底也劳累了你几日。”那柴管事这才笑着收了。

    等打发了柴管事,八娘便叫李雍和许十三作陪,带了苍耳和五月,一道去看了宅院,李雍也觉得这宅院极好。几人便计划着再买些日常所需的东西,如此腊八前,说不定就能入住了。

    到了逸郡王府的宴会那日,八娘和苍耳才一打扮好,郡王府的马车便过来接了。

    八娘原是计划着先去趟蔡府接了暖娘的,结果王府里来接的丫鬟笑道:“曾小姐请放心,我们王妃素知蔡夫人极少叫蔡家小姐出来的,因此已派了人去蔡府里亲接去了。等曾小姐到了王府,便能见着蔡家小姐。”

    八娘和苍耳这才带着五月上了车。那边陆十七却是自己骑马去。两拨人同时出了门,等到了郡王府,在仪门下了马车,已有王府内院里的婆子早早候在那里。

    两位婆子上前,福身行了礼:“见过曾小姐,金小姐,我们王妃正等着两位小姐呢。”

    金是苍耳的父姓。

    八娘笑道:“有劳了。”

    两位婆子便请了她们上了辇桥。才要起桥,就见仪门外又来了辆马车。

    其中一位婆子对另一位道:“老姐姐,你先送曾小姐和金小姐,外边来的,当是宋府上的表小姐,我先去迎一下。”

    宋府的表小姐?难不成是宋三娘?算起来,宋三娘也有十**岁了,既是称小姐,难道是她还没有嫁人?又或者这来的并不是她?

    想起几年前和宋三娘的相遇,八娘不由笑了起来,感叹着时间过的可真快。

    若真是宋三娘,这天下可也够小,原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期的人,想不到不过几年,这又见面了。

    八娘正疑惑着,抬桥的粗使婆子,也起了桥。行了足了半柱香的时间,这才进了王府后院。

    入了后院的门,另有婆子们迎在那里,扶了八娘和苍耳下桥,五月也跟着下来,那过来迎接的婆子,论穿作,又比才刚的两位婆子要好的多,看起来更是体面,若非是来迎接她们的,单看样子,倒象外面普通人家的当家夫人。

    其中一位便笑道:“还请两位小姐随奴家来,王妃都念了两位小姐几回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节 吵架

    因之前坐在轿中,并未能看到郡王府内的景致,八娘一边应了那位婆子的话,一边与苍耳一道,随着那婆子前去花厅里拜见逸郡王妃。

    虽说柴十九只是位郡王,却并未同父母一起住在永和亲王府里,而是由着皇上另赐了郡王府宅邸,当初这一举动,还让朝官同那些皇室子孙们猜测了好久,只是谁都不知道天家在这件事情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待有那些仗着平时同逸郡王相熟的,到了逸郡王面前打探时,这位逸郡王柴十九只一笑,道大概是皇伯父厚爱吧。似是全然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一般。

    虽说天家亲侄子不少,可却只有这位十多岁便被策封了郡王的十九郎,才是天家一母有胞的弟弟的儿子。因此他打小被天家宠爱异常,若说因着厚爱,才有亲王尚在,便赐郡王府的不合常规的事情,倒也说得过去。打探了几回,也只得这个结果,这事儿才慢慢淡了下去。

    八娘暗中仔细打量,却见这王府后院果有皇家气派,假山亭阁且不必说,虽是冬日里,却也是满院葱绿,除了些常青的树木,亦是摆放了不少耐寒的花卉,让人在冬日的萧瑟里,也能感受几分春天的喜悦。

    还未入了花厅,却传来隐隐笑闹之声,待见了花厅,便见偌大花厅中,已坐了不少各府女眷,因着逸郡王妃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这回请的,也只是皇室几位妯娌,并各亲王府的郡主县主们,再就是京城公候之家并些身居高位的官员府上的小姐了。

    那婆子把八娘和苍耳引到逸郡王妃面前,两人给郡王妃神了礼:“曾家八娘见过郡王妃。”

    “免礼,曾小姐,金小姐,快请坐下。”逸郡王妃柳氏含笑道。

    语言一落,便有丫鬟请了八娘同苍耳在她右手的位置上落了坐。

    一时屋里的众女眷们,都不由打量了八娘同苍耳几眼。左为上,郡王妃左侧坐的,都是皇室中人,而右手,大多是公候家的小姐少奶奶们。让她在右侧落坐,原也正常,可却是紧挨着逸郡王妃的坐位的,这就叫众人侧目了。不说别人,就是八娘自己,也很意外。

    因之前从未见过这位面生的小姐,且看她穿着打扮,人才样貌,亦是一般,众人心中不免猜测起来。

    逸郡王妃这才向众人介绍:“这位是便是皇高祖爷爷亲赐了秋雨名家几字的南丰曾家的曾八小姐,另一位是八小姐的同伴金家小姐。两位皆是我的贵客。”

    又向八娘和苍耳介绍起屋里的一众人来。

    有敏郡王妃,定南候府的两位小姐,几位亲王府郡王府的郡主县主,还有柳家旁枝柳王妃的几位堂妹,韩家的小姐少奶奶,富相国家的小姐,再有就是蔡暖娘了。

    正介绍着,清河郡主看着八娘失声道:“你,你不就是那晚。。。”

    见清河郡主认出了她,八娘便冲着她含笑点头致意。

    从应了逸郡王妃的邀请起,八娘就想到会在这里遇上清河,可她那晚既已和狄咏定了情,便不怕面对。

    清河的脸瞬间冷了下去。可当着逸郡王妃还有众人的面,也不好发作,只眼前尽是那晚狄二郎抱着这位曾八小姐在地上翻滚,还有起身是携着她手的画面,想到狄咏看她时的眼神,一时心里如火燎一般。

    逸郡王妃还未介绍完,就有婆子领了宋三娘进来。

    宋三娘看到坐在郡王妃右手的八娘,觉得面熟的很,待与郡王妃行了礼,落了座,又暗暗打量了八娘几眼,这才想起几年前盱江上相遇的,可不就是这位曾家的八娘?虽说中间隔了几年,这丫头看着比从前是漂亮了不少,但眉眼并无太大的改变,这才能够认出。又想到临川街头时的争执,再看八娘,眼神便有了不善之意,

    因介绍过了,大家各自说起话来,虽看到了蔡暖娘就坐在自己隔了几个位置的地方,但也不好说话,八娘和蔡暖娘相视而笑。暖娘调皮的冲着八娘眨了眨眼,意思是待会儿再寻姐姐说话。八娘亦是会意点头。

    逸郡王妃同八娘又说了几句,问起八娘柴管事帮着寻的宅子可还满意,在京里生活可否习惯等话,八娘也恭敬的一一答了。

    逸郡王妃也知柴十九同这位看起来寻常的曾家八娘,颇有些情谊的,且这位曾八小姐的二哥名动京师,又是文坛泰斗欧阳永叔的学生,就是为着柴十九,她也自然要对八娘十分亲和。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因着离午膳时间还早,逸郡王妃便让丫鬟们领着众女宾们各自去园子里玩了。

    清河坐着未动,宋三娘看了八娘一眼,却是离了花厅,蔡暖娘才要过来说话,逸郡王妃笑道:“暖娘,你平时最爱热闹,今儿怎坐得住?”

    暖娘这才笑道:“王妃不知道吧?曾姐姐是我的干姐姐呢,若不是因着姐姐今日过来,我娘想着有她照应着我,哪里肯放我出来?”

    这倒叫逸郡王妃很是意外。但这种事情,她自不会去问。

    便对暖娘和清河道:“曾八小姐是郡王的朋友,一早郡王特地与我交待了,等会儿要来看看曾八小姐,清河,你先带着暖娘去后园子里玩会儿去,等会儿我再同曾八小姐一道去寻你们。”

    清河听得这话,冷哼了一声,甩了袖子站了起来,冲蔡暖娘道:“你要不要同我一处走?”

    两人平时也颇有几份交情,且清河平时活泼的很,却不知今日气冲冲的是为何事,蔡暖娘心中疑惑,只清河既问了这话,她自然不好拒绝,便笑道:“好呀。只回头那几个若是欺负我,你可得帮我。”

    清河傲然道:“有我在,什么时候让你被人欺负了?”

    两人说着话,给逸郡王妃行了辞礼,暖娘又对八娘道:“姐姐,一会儿你记得来寻我。”待八娘应了,这才同着清河郡主双双退了出去。

    出了门,清河才道:“刚那曾八,竟然是你干姐姐?你可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

    蔡暖娘道:“你这样子,倒是不喜欢我姐姐似的。”

    身后跟着的丫鬟,有知道蔡谏史家这位小姐单纯真爽全没心眼的性格的,只觉得好笑,就算心里明白,这样的话又怎好说出来?不过她们这位郡主,也不呈多让就是了。在众贵女之中,这两人交好,还真有些儿道理。

    果然清河听了,嗤道:“模样人品,都寻常的很,我为什么要喜欢她?”

    蔡暖娘正是满心里崇拜八娘的时候,听了这话自不服气,马上反驳:“我姐姐可是出身秋雨名家的曾家,若论才学,比咱们京中大多贵女要强的多了,这且不说,姐姐一手字,连我爹爹都十分赞赏,对了,清河你看,我今儿戴的头面如何?”

    清河看了一眼,道:“倒是别致,我刚就注意到了,你哪家铺子里买的?回头我也买一副去。”

    蔡暖娘得意起来:“好看吧?不过你可买不着,这副头面,是我曾姐姐亲手画的图样,泰瑞祥里最好的大师傅亲手打制的。你可知道泰瑞祥的那些限量售卖的首饰,都是出自我曾姐姐之手呢。我这套呢,是非卖品,曾姐姐说了,只此一套,铺子里没有卖的。单给我做的呢。”

    清河倒有些意外,却是撇了撇嘴。

    见她不服气,蔡暖娘又道:“曾姐姐人很好的,以后若是处的长了,你便知道了。她可同我们不一样。”

    “我见着平常,哪里不一样的?”清河也想多了解一下这位曾八小姐,便顺着蔡暖娘的话,问道。

    “不一样的地方多了去了。我只问你,若是你生在清贫这家,可能在十二三岁起,用短短几年的时间,便能把生意做到整个大宋国,并且成为一城首富?我曾姐姐就能。”

    做生意赚钱什么的,离她这位皇室之女实在太过遥远。清河不屑的撇了撇嘴:“原来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罢了,也当得你这么喜欢?”

    听她这样贬底曾八娘,蔡暖娘不乐意了。清河虽说是皇家女儿,可她爹却是谏院史大人,就是两府相公见着她爹,也得客气几份,何况大宋王室的众位亲王,手中并无实权,大多闲散王爷而已,蔡暖娘便气道:“清河,你怎可这样说我姐姐?什么叫一身铜臭?我爹爹说了,曾姐姐这几年给国家交纳的赋税,足顶一个小县的秋收两税,你和我,或者这满院的小姐们,哪个能做到?如此不值得尊敬么?你若再说我姐姐坏话,我蔡暖娘也攀不起你这个皇室贵女了。”

    说着,一跺脚,便要扭过头去。

    清河没想到她会为一个才见着面的所谓干姐姐生这么大的气。

    但她又岂是个服软的?

    便冷哼道:“原来我们几年的交情,还抵不上一个才见面的。你若从此不理我,也没什么,只别说什么攀得上攀不上的话,我虽是郡主,却也当不起。”

    蔡暖娘一时又是生气,又是委屈,便红了眼。

    清河的丫鬟见状,心中也是衰叹,因平时在清河面前,也是得脸的,忙上前打圆场:“蔡家小姐别生气,我们郡主的性子,小姐还不晓得?郡主只一时气话而已。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哭了,可不叫人笑话?小姐与我们郡主平素最是要好的,千万别就此恼了才好。”

    清河听了,这才回头看了蔡暖娘一眼,见她真的红了眼,一时反有些不忍,便道:“你怎哭鼻子了?我又没说什么。算了,你当我才刚的话没说就是。我是不喜欢你那姐姐,但我也不会与她为难,这下你满意了?”

    清河最是不假辞色之人,既这么说,蔡暖娘觉得自己若当直不理她,反是自己小气了。便破涕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我也向你道歉,刚是我不对,不该说那伤人的话。”

    清河气笑道:“你也知道伤人。”

    那丫鬟见两人和好,也自松了口气,便道:“郡主,蔡小姐,外面冷的很,我看不如去暖阁里坐坐,到时候开了窗,一样能见着外面的景致。”

    “也好。”清河点了头,伸手携了蔡暖娘的手。

第二百六十五章节 掌掴

    花厅之中,郡王府的一位使女入内,对逸郡王妃道:“王妃,郡王爷请您与曾家小姐前去书房说话。”

    逸郡王妃朝着苍耳笑道:“还请金小姐在此稍坐,我与曾小姐稍后便回来。”

    苍耳闻言,起身笑道:“王妃不必客气,您请自便。”

    逸郡王妃这才领着八娘,穿过后院的西门,进了一处跨院,廊下守着的丫鬟迎上前来,把两人引进屋里。

    屋里柴十九,陆十七,狄咏正在说话,见王妃和八娘入内,狄咏看着八娘,眼前一亮,这几日恰逢他当值,待交班回去时,已是深夜,明知道她已睡了,却还是忍不住绕道,去她住的地方,在院墙外驻马停默片刻,才舍得离去。想着与她一墙之隔,她此时大概正在甜梦之中,这样的守候她虽不知,可站在那里,想象着梦睡中的样子,心中却无由的觉得满足。

    思念数日,今日总算见着她了,一颗心就象终于有了安放的地方。

    掩住心中的激动,还有想再次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嘴角却忍不住露出笑来。

    八娘笑着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如灼,瞧着自己,脸不由红了。又怕被陆十七那家伙瞧出异样来,回去少不得打趣她,便垂下头去掩饰。

    就听柴十九笑道:“小八妹,你来了。”

    八娘福了福身,笑着见了礼。

    狄咏和陆十七也一同起身,给逸郡王妃行了礼。逸郡王妃笑道:“你们在此聊吧,等午膳时,我再来请曾小姐。”

    说着,便给柴十九行了辞礼,退了出去。

    柴十九这才让八娘落了座,笑道:“小八妹,今日算是给你接尘,你若有什么想吃的,就与我说,我吩咐人去厨房里,单给你做去。从前都是我吃你的,这回也叫我还你个情,我今儿可是特地从宫里借了几个御厨过来的。”

    虽是郡王,可这话一说,八娘就觉得眼前这个风俊神郎笑意盈盈的家伙,还是从前那个想着法子寻自己家打秋风的家伙,也不由笑了起来:“这可不敢当,能吃着御厨做的菜肴,已是平生之福了,哪里还敢挑剔的。”

    柴十九笑道:“其实真论起来,便是宫中御膳房的菜,我也觉得平常,我倒是觉得小八妹你的手艺,才是顶好的,可惜今儿你是客,我可不敢劳动你。我这几天呢,专等着陆十七这小子请我去他府上吃顿饭,可左等右等,这家伙硬是不开口,也忒小气。这不,我才主动请了你们来。我就不信,他吃了我的,还能好意思不回请我一回。”

    陆十七听了,也哈哈大笑:“王爷若是吩咐,下官哪有敢不应的,只下官非王爷你肚里的长虫,自不敢揣摩王爷的心思,王爷若说下官小气,可是冤枉下官了。如今王爷既然开了口,下官明儿就给王爷贴子,一顿饭下官自请得起。只是我们小八妹么,她肯不肯入厨房,这下官可就不敢保证了。”

    一边说,一边转过脸对正看着八娘出神的狄咏道:“狄二郎,到时候与王爷一道,去鄙人家中作客?”

    狄咏一笑,应道:“只怕王爷怕我抢了他的饭菜,不愿意携我同往呢。”

    柴十九想起那两回抢了八娘给狄咏的点心,不由大笑。

    岁月无情,只以为蹉跎了彼此,可这一刻,却发现几年时光荏苒,原来有些东西,却并未曾变。

    八娘笑道:“往后还有多赖王爷关照的地方,一顿饭而已,到时八娘定然使劲浑身解数,做出一顿叫王爷吃的满意的饭菜来。”

    一边说,一边看向狄咏:“狄二哥,你可同去?”

    柴十九拍着狄咏的肩,笑道:“去,怎么不去?”

    陆十七看着狄咏,若有所指的笑道:“我只怕狄二郎不敢去。”

    “此话怎讲?”柴十九瞥了陆十七一眼,笑问。

    陆十七却是看着狄咏,等着狄咏说话。

    狄咏看了正低着头的八娘一眼,这才迎向陆十七的目光,微微一笑道:“便是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陆十七击掌一笑:“那便好。”

    柴十九看了两人一眼,目光又落在正装傻的八娘身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几人说了会儿话,柴十九便对狄咏道:“阿咏,你陪着小八妹出去转转,我同十七郎有话要说,记得,帮我招待好八妹。”

    狄咏心中一喜。

    原还以为今日不可能有机会与八娘单独相处的,便看向八娘。

    八娘起了身。

    狄咏笑着请了八娘出屋:“我带你去处好地方。”

    屋里,柴十九收了笑,对陆十七道:“我听说我那堂兄敏郡王对你朋友李雍很有兴趣。”

    该来的总会来,陆十七淡定的回道:“是,前几日我也收到了敏郡王的请谏,不过因着我这些天一直忙于处理积压下来的公务,因此并未赴约。”

    柴十九点了点头,看着陆十七,沉声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在京中开两处作坊,所营之利,悉数用于司农司试验田的实验费用。”

    如此,不管是柴十九,还是敏郡王,表面上都从陆十七这里,得不到任何的好处。

    柴十九目光锐利的看了陆十七一眼,复又笑道:“十七郎,京中谁都知道你我算得好友。有时候不是你心中怎样想,别人就会怎样认为的。”

    “郡王风流倜傥,下官又是有名的喜欢享乐,所谓志趣相同,又同是少年心性,相知相近,又有何不可?”

    陆十七闲闲的笑道。

    不过是酒肉之友臭味相投罢了。

    柴十九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

    陆十七虽是什么也没说,但却表了态。他和他算是酒肉朋友,可敏郡王在京中素有贤王美名,如此他和敏郡王实是志不同道不谋,自然无话可说,无交可论。

    不管陆十七如何,会不会最终成为自己的人,至少他不会帮着敏郡王。

    敏郡王看中的,是陆十七的财。

    而他不是。

    若别人只以为这小子,当真只是司农司的一个小官,那他柴十九只能说那人太蠢。

    大宋以农业为立国之本,从古至今,没有哪个明君贤帝,会不重视关乎国计民生之大事的农耕。别看陆十七如今官职不过是个八品,但就是这个八品小官,在他皇伯父的眼中,地位虽说远不及两府执宰,可却是远甚一般的朝中重臣。

    陆十七这几年的经营,把几乎整个京东西两路的农耕产量提高了一半,如此推广开去,若是整个大宋国皆能如此,想象一下,到时候的国力,会将如何?

    升官,对陆十七而言,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他看中的,是陆十七在天家心中的地位。如果这样的人,最终能为自己所用,将来绝对是自己的助力。

    而且他与陆十七交往几年,发现这小子非但于农事上无人能及,便是政治眼光与见识,也是一流。绝非是他外表所表现的一般。只可惜,这小子太过滑溜,他用了几年的时间,也没有办法让他为已所用。

    想到此处,柴十九笑着转了话题:“我刚见你与阿咏打机峰呢,怎么,你们两?”

    陆十七笑道:“王爷一定是看错了。”

    柴十九便白了他一眼:“你也别瞒我,你,我兴许看不透,就狄咏那小子,我还能看不透?他的心思,我从前未曾注意,倒还罢了。现在我若再看不出来,也枉我多年与他交好。你倒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王爷觉得,以小八妹的性子,我怎么想的很重要?”

    柴十九一愣,可不是?

    就听陆十七继续道:“倒是狄二郎,王爷当好好问一下才是。他虽是御前红人,执宰之子,但于我而言,八娘如同亲妹一般,我绝对不会让她受任何伤害。天家有意让狄二郎尚了郡主,狄二郎若果真有意,就当拿出些诚意来才是。说句不敬的话,论门庭,曾家自无法与皇家相比,但是,这世上小八妹却只有一个。也不是什么人想娶,就能娶的。”

    “你当真就不在意?”柴十九正色道。

    陆十七毕竟是八娘的未婚夫婿,且看他样子,对八娘又如此重情重义。

    “当初我与八妹定了亲事,郡王可曾在意过?”陆十七反问。

    柴十九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在意。人都于自己喜欢的东西,都想拥有。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八娘,不是他想要,便要得起的。有时候,珍贵的东西,若真的成了自己的私藏,也是那珍贵的毁灭之时。

    年少时,他心里只是单纯的喜欢,直到后来,他才明白,他之于八娘,无关风月。爱和喜欢不一样。当他明白,也就坦然了。

    他如今的王妃柳氏,与八娘在性格上,有某些相似之处,不过柳氏出身大家,从小便是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长大的,若说合适,柳氏更适合自己。

    他不是觉得八娘就不如柳氏,可是,他不想八娘变成那样的人。

    她能做她自己,才不枉自己曾经对她的一场珍视。

    情之于他,实在是锦上添花而已。

    大婚之前,他亦曾想过,能与他的王妃相敬如宾,已算难得,却不想这些日子相处,柳氏也慢慢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落落大方,美艳如花,才情卓然,英丽之处又见柔情,亦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得之,是他之幸。

    “你呀。”柴十九指着陆十七不由露出笑来。

    陆十七能做到这般,柴十九心中对他,反多了几分敬意。

    “我回头问问阿咏到底是怎么样的。若他果真有意,皇伯父那边,我会想办法的。”

    “那就有劳王爷了。”

    柴十九便笑道:“在这屋里坐了半天,也是气闷。我们也好久未曾过过招了,不如去练上几手?把阿咏也叫上。”

    待两人出了门,柴十九招了外面守着的丫鬟:“狄二郎同曾家小姐去了哪里?”

    “回王爷的话,好似去了演武场那边。”

    柴十九笑道:“走,我们也去瞧瞧。”

    才要出院,就见逸郡王妃入了院,笑道:“王爷,陆公子,八小姐呢?”

    “同阿咏去了演武场,刚好我与十七郎也要去看看,王妃若是有兴趣,不如也同我们一起去瞧瞧?”

    柳氏深得柳国公宠爱,因国公府一门,只这一个女儿,全当作男子养大的,因此从小学武,身手极不一般,听了这话,笑道:“恭敬不如从命,既王爷相邀,妾身就跟着凑个热闹去。”

    便吩咐了随身的一位丫鬟,去后院里与管事的大丫鬟说一声儿。随着柴十九一道,去了王府后院的演武场。

    演武场极是空阔,入院便能看到整个场内的情形,待三人进了院门,却一时都愣在那里。

    就见清河正不如说着什么,神情激烈,扬手朝着八娘的脸上掴了过去。

第二百六十六章节 凄烈

    柳王妃一惊,好在那曾家八娘躲的极快,身形一闪,便避了过去。狄咏一把把曾八娘拉到身后。脸上怒意横生,冲着清河不知说了什么。而立在一旁本被吓傻了的的蔡暖娘,也回过神来,忙冲上前去拉清河。

    柴十九立时皱了眉,陆十七看着八娘被欺负,他最是护短,脸色也瞬间冷了下来。

    八娘的性子他最清楚,虽从不肯吃亏,可绝不是会惹事生非的人。几人都不由朝那四人急走过去。

    “清河,你又在闹什么?”

    柴十九一声断喝。

    清河回头一看,原先只是委屈,见到王兄和王嫂,不由委屈的红了眼,反身扑到柳氏的怀中:“嫂嫂,狄二哥哥他,他为一个外人竟然责骂我。”

    清河心仪狄家二郎,这也不是什么秘蜜,柳氏向与清河亲厚,哪有不知道这位小姑子的心思的?只是这位郡主妹妹素来骄纵的很,被家里宠惯了,不管为着什么,曾家八娘今日是客,她就不当在府中伸手打人。

    再则这位曾八娘在郡王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连柳氏自己都得给她三分薄面,不管为着什么,清河都实在不该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动手。

    这丫头也实在是傻,既是心仪狄二郎,怎能在狄二郎面前这么任性行事?这狄二郎看着随和,可那样的出身,又是那样的相貌,心中何等傲气?岂是一个郡主,就能叫他折腰的?且这情形,傻子也看得出他对曾八娘的维护。清河若是真聪明,至少当着他的面,也该对这位曾八娘客客气气才是。

    柳氏把委屈的失声痛哭的清河揽进怀中,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却朝着蔡暖娘开了口:“暖娘,这是怎么回事?”

    一边是自己的好友,平日里对自己多有维护,一边是自己喜欢的干姐姐,蔡暖娘虽觉得这件事情,实是清河的不对,自己姐姐也无辜着呢,可到底不好说什么,只是王妃发话,她也不得不回,只得避重就轻的回道:“回王妃的话,郡主与曾姐姐闹了点不愉快,郡主一气之下,就动了手。好在曾姐姐避的快,并没有打上。”

    八娘此时也不好躲在狄咏身后了,便站了出来,朝着柳氏一福身,道:“都是八娘的不是,冲撞了郡主,若郡主心中有气,八娘甘愿受罚。”

    这话,柳氏却不好接。

    人是她亲自下贴子请来的,在王府,她便是贵客,哪有因着自己家的人,去责罚客人的?

    陆十七狠狠瞪了狄咏一眼,冷声道:“便是冲撞了郡主金尊,难道郡主就能伸手打人?或者是我刚才看花了眼?八妹,郡主金贵,王府也非我等平头百姓来得起的地方,就是你当受罚,这罚,也由我给你顶了。怎么罚,王爷定了,着人去通知我一人我自领着。咱们这就回家。”

    柳氏忙道:“还请陆公子息怒,这事是我们清河不该。我代她向曾八小姐道歉。”

    “王妃身份尊贵,我家八妹当不起。”

    柳氏只好看向柴十九。

    柴十九这才道:“阿咏,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氏这才注重到,狄咏脸如寒冰,她当初还是国公府的小姐时,与这位名动京师的第一美男子,也是常打照面的,还真从未看他如此动怒过。

    狄咏看了一眼八娘,脸上的怒意稍敛,却是执了八娘的手,道:“我们走。”

    八娘此时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求救般看了陆十七一眼。

    却见这家伙才刚还阴冷的脸,这狄咏拉住她的那一刻,反倒露出嘲讽的笑来,然后闲闲的拦了狄咏:“狄二郎,我家妹妹,你刚未护好,叫她受了别人的欺,这会儿就不劳你了。”

    狄咏被他说的脸红,极是歉疚的看了八娘一眼。

    他哪里会想到正与八娘拆招时,八娘不小心跌倒,他伸手去拉她,结果清河横冲出来,二话未说,便要打八娘耳光?还好她躲的快,若是这一耳光真打着了,自己心疼不说,他怕自己一个忍不住,不顾清河的身份尊贵,还有她是个女子,为着八娘再还将回去。

    八娘此时也是头痛的很。

    若早知道会闹出这一出,她和阿咏就老老实实的待在书房的院子里说说话多好。

    被陆十七一问,狄咏脚步一滞,看了眼八娘,却还是拉着八娘向院门处而去。

    清河此时也顾不得哭了,离了柳氏的怀,对着狄咏和八娘的背影喝道:“站住。狄咏,今日你我便说清楚。”

    狄咏听得这话,便驻了脚,回身看着清河。只是拉着八娘的手却未松开。

    眼前的女子,一身大红绡金绸衣,外披纯白貂长披毡,广袖长袍,红白相映,北风过处,带着叫人惊心的凄绝的美。

    狄咏暗叹了口气,她再美好,只是自己不喜欢,又能如何?

    此时的清河一脸的凄绝冰艳之色,她再骄傲,却非傻瓜,他对这位曾八娘之情,这时候如何看不出来?可是她还是想试一试。

    论家世,十个曾八娘也不可能与她相比。论相貌,她更是甩了这位曾八娘十条街去。论相交,他和她才认识几天?而自己和他,打小就常一处玩的。即便不处竹马青梅,却也无非曾八娘这个才刚相识的人可比。

    何况皇伯父都有意为自己和他赐婚了。他不是不知道。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而不喜欢自己?

    “狄二哥哥,你真的喜欢曾八娘?为着这个才认识的曾八娘,你就能这样对我?你若今日同她一道离开,从此以后……从此以后,你我往日情份,一刀两绝。只要你今日清清楚楚与我说明白。我清河,绝不会再缠你半分。”

    八娘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看着她脸上的凄绝之色,同是女子,喜欢的是同一个人,那种疼痛,她亦能感同身受。

    只是爱情本身就是自私的。若要她相让,她却做不到。

    可这样的清河,傲骄是傲骄了些,蛮横是蛮横了些,却让她实在讨厌不起来。非旦不讨大,甚至有些敬佩。若她与清河换位,她能否做到这般绝决?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求一个结果,然后无怨无悔?

    倘若她是男子,看着这位面容衰绝,雨落梨花的京中第一美人,只怕是狠不起心肠,更不舍得伤害的。

    不由的,八娘抬眼,看了狄咏一眼。就见狄咏也正看着她,眼神温暖,带着安抚。握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只一瞬间,八娘的心便定了下来。

    狄咏这才看向清河。

    “狄咏承郡主看重,只狄咏心仪曾家八娘已久,此心不改。还望郡主……见谅。”

    虽然明知道答案,可听他亲口说出,清河依旧觉得自己的心,象被风撕裂了一般,一片一片的散落在地上,没有人能看得到她体内的血肉模糊。

    原来她所有的期盼,从情愫懵懂时便一心的交付,最后不过换得他“见谅”两个字。

    曾八娘,她何德何能,能让他如此?

    她是那么骄傲。

    她从前总以为,这世上她想得到的,她都能够。

    她以为他终有一天,也会如自己喜欢他一般,喜欢自己。

    可是不是这样的。

    原来从前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自欺欺人的奢望罢了。

    那也没什么。不喜欢便不喜欢罢了。

    她是大宋国尊贵的郡主,就算这个男人不喜欢她,就算她此刻痛的想弯下腰去,可她也还有她身为一个郡主的骄傲。

    清河昂起头,看着狄咏,用尽平生之力,的把撕扯掉自己的袖子,一字一字道:“好。从此以后,你我有如此袖。”

    狄咏默了一下,脸上终带上了些衰色。却拉了八娘的,一步一步的出了院子。

    直到两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处,清河傲然的身姿,才松了下来。她所有的力气,都随着那两人的身影消失而耗尽。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清河。”柳氏惊叫,一把扶住清河,直到这一刻,清河脸上的泪,才一滴一滴滑泪下来。

    有泪如倾,却哽咽无声。

    柳氏心痛,朝柴十九点了点头,又对暖娘道:“暖娘,陪我扶着你清河姐姐先回后院。”

    柴十九也叹了口气,清河的心思,他这做哥哥的看在眼中,又如何不知?

    若是这两人当直郎情妾义,他自然也愿意成全,毕竟,若柴十九娶了清河,于他亦是好事。

    可他很清楚,阿咏与清河的性格,实在不合。清河骄纵,狄咏看着温和,可内里却也是个傲的,若两人果真成了亲,只怕也过不好。最重要的是,狄咏对清河从来无意。

    强扭的瓜不甜,且这瓜还是个宁拆也不肯弯腰的。

    陆十七见人都走了,偌大院里,只剩下他和柴十九,便道:“王爷也容我告退吧。我那未来的娘子被你兄弟给拐走了,好歹容我去追追。”

    柴十九扑哧笑出了声,赏了他一拳,骂笑道:“好好一个宴会,被你们给搞砸了。赶紧滚。”

    却说狄咏拉着八娘出了演武场,八娘便欲争开他的手。狄咏却一直抓着不放。

    “阿咏,你松开,被人看见了怎好?”

    狄咏嘴角露出笑来,柔声道:“刚才不是就叫人看到了?”

    “那不一样,你先放开我呢。”

    “不放。”

    八娘无语,只得就这么被他握着,等穿过书房的夹道,入了前院,再这么握着,可就真丢脸了,八娘死命抽出了被他紧握在掌心里的手,好在这回他倒没坚持。只对八娘道:“时间还早着,我们先去外面吃点东西,你若是愿意,我领你出城去游玩半天,等傍晚时,再送你回去可好?”

    “不好,十七哥和苍耳回头一定担心着呢,你送我早些回去。”

    “云善,你就陪我一天吧。最近临近新年了,我难得休沐,今日一别,还不知哪天才能见你呢,而且陆十七那小子,也肯定不会轻易就叫我见着你的。咱们好不容易才出来了,你就当,就当……别让我每天只能深夜时站在你和陆十七住处的院外想你,好不好?我有时候真是讨厌那小子,他能天天见着你。”

    狄咏双手搭在八娘的肩上,认真的恳求道。

    “你,你是说你每天晚上都会去东角楼巷?”

    “嗯,我想离你近些。”

    那么冷的天,他去东角楼自己住的地方,寒夜中立于院墙之下,仅仅是为了那么片刻,只一墙之隔,离自己近一些。

    八娘一时心里又酸,又痛,又暖。

第二百六十七章节 诱惑

    就陪他一天吧,他想自己,自己又何尝不想他呢?

    “傻瓜,你怎么这么傻。”

    八娘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红了眼

    狄咏见她答应,却不由笑了。

    出了逸郡王府,两人都有些傻眼。

    狄咏是骑了马来的,八娘又是被王府的马车接了来的。且这么出了门,汴京不比南方,女子出门还得戴上苏幕遮。这会儿两人可都空着手呢,

    狄咏想了一下,道:“我马就先寄在这里,我陪你一处逛逛,先给你买个幞头遮面,然后再去雇辆马车,咱们出城去好不好?”

    也只能这般了。

    两人相视一笑。

    到了街市上,买了间**幞头的铺子,狄咏亲自挑了一顶给八娘戴上,又去了马车行里雇了马车,便直奔城外而去。

    却说陆十七慢悠悠的出了逸郡王府,哪里还有那两人的影子。

    好在他也没打算真追上,便骑了马晃到街上。

    难得清闲一日,不如去瓦子里听听曲子去呢。能这么快出了王府,陆十七深觉得自己那追逃妻的借口寻的实在是有如天赐。

    一个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晃悠着,想着那一对儿,不由微笑。

    一时又愁怅起来。

    狄二郎也算个有担当的了。当着他这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的面,就能拐了自己未来的媳妇儿跑路。八妹若当真能嫁给他,也算是个好归宿。

    只是自己呢?

    眼前不由浮现出那张绝美的脸。

    天涯海角,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

    而此时马车里端坐着的两个人,却心中眼中,都只余彼此,车外的市进喧哗,都仿如潮水般退去。世界静的只有彼此的心跳之声。

    狄咏紧紧握着她的手。

    从前如何思念,也不敢妄想。

    此时那个人就在眼前,伸手可及处,那张千百回出现在梦中的巧笑倩兮的脸,只一府身,便能亲吻到。

    对,亲吻。

    狄咏被自己脑中闪出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可是再抵抗不住心里的欲念。

    伸手出把她紧紧拥进怀中,低喃道:“云善。”

    八娘被她这样紧紧抱着,心跳有如电流涌过,即便不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此时脸红的吓人。

    听他叫自己,八娘模糊的“嗯”了一声。

    这一声,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甜腻,狄咏忍不住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触。

    八娘闭了眼。

    狄咏被鼓励,府下脸,亲吻下去。

    开始时的婉转低徊,慢慢炽热浓烈,再而仿佛是如何亲吻,都无法填满心中的丘壑。几乎无意识的,他的手便探进八娘柔软的胸口,掌心软弱,他身体内却如万马奔腾,是一种让他既陌生,又害怕,又渴望的体验。

    在几乎控制不住的那一刻,他的唇蓦然间就离了八娘。可探在她胸口处的手,却不舍得挪开半分,只原本砸在她柔软的腰间的手,抚上她的发丝,把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肩上,双颊相贴,自有一股如同人间四月天的暖意,让他贪恋,沉沦。

    八娘尚沉浸在他的亲吻之间,因他的突然抽离,那满心里原被填的满满的,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情绪,此时忽如潮水一般,急退而去。一时心里空空的,不由喃喃的叫了一声:“阿咏。”

    又因这空,身体的感觉也慢慢回来,才发现自己坐在他的膝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身体里的**。还有自己胸口处那掌心的温热。

    怎会么这样?

    前世今生,她这也是第一次被人亲吻,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亲近。

    一时羞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可,又舍不得离了他的身。

    挣扎半响,方要推开他。狄咏感觉到她的动作,把她揽的更紧,低声道:“云善,傻丫头,别动。”

    他的声音低醇如酒,象有蛊惑人心的力量。

    八娘不知道这会儿如果再动,会引得他怎样,且她喜欢他的怀抱,喜欢他因自己身体有了变化,喜欢他此时此刻那如酒醇浓的声音,喜欢他呼叫她名字,让她别动时,那语气里的命令还有丝丝的央求。

    嘴角的笑再收不住,也果真听话的伏进他的怀里。

    却是起了调皮的心思,微转了脸,贴着他耳朵,伸出舌头轻轻舔着他的耳垂。

    狄咏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轰的一声,就着了火。

    心里暗暗骂着“这坏丫头”,手却一把托了她带着坏坏的笑意的脸,再度狠狠的吻了下去。

    这一次,八娘不再是被动的那一个,而是主动于齿间慢慢伸出舌尖,舔着他的唇,攻入他的唇间,也不去管他的手早滑至自己的腰下,仿佛要把她揉进他的体内一般。

    狄咏受不得这样的诱惑,反身把她放在榻席间,府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这一吻,天昏地暗。

    “云善。我想你。很想很想。”

    他的语气里带着让人心痛的无助和压抑。

    八娘捧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柔声道:“阿咏,我也想你。也很想很想。怎么办呢?”

    狄咏伸出手,抚上她的眉眼,鼻子,又唇,带着无比的珍惜。然后看着她亮的有如星辰的眼,道:“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愿意。”她傻了才不愿意呢。

    “今日回去后,我去寻陆十七。云善,我会想办法的,你要相信我。”

    这人真傻。她若不信他,此刻,他们又怎会如此相对?

    可是他们两人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

    她和陆十七的婚约,清河的痴情,天家的意思,两家的门庭。

    想到现实的问题,八娘不禁愁了起来。

    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再,狄咏坐起身,把她揽见怀中,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我不会舍得让你嫁给别人。也没有办法再让自己娶别的女子。终有一天,我会让你穿上大红嫁衣,成为我的娘子。”

    “好,我等你。”

    狄咏笑着再次拥住她。只是这一次,心无旖念。

    两人在城外游玩半天,直到一起吃了晚饭,狄咏才念念不舍的送八娘回去。

    对于她住在陆十七那里,他心中很是怨念。八娘看着他一脸的纠结,笑着主动拥住他的腰,道:“傻阿咏,十七哥从小就当我妹妹一般的。再说我前两天已经买了宅子了,我一定尽快把那院子收拾好,然后搬过去好不好?只是这么一来,我们再见,便不方便了。”

    “我一休沐,便去看你。还有我们的婚事,我会抓紧的。到时候我会亲自去南丰,到你爹娘面前求娶你。”

    等到了陆十家府上,两人下了马车,狄咏上前敲了门。

    门房把两人迎进院里,自去通报。

    陆十七此次却未迎出来,待仆人把两人迎进屋里,陆十七朝着狄咏冷笑:“怎么,这会儿舍得把人给我送回来了?”

    狄咏看向八娘,柔声道:“你先回屋去,累了一天了,好好睡一觉,我与长卿兄谈点事。”

    八娘不舍的看了狄咏一眼,点了点头。又看向陆十七,眼中含笑,却带着警告之意,意思是略为为难为难,可别过火了。他如今是我的人。你别欺负他。

    陆十七这会儿是真难过了。

    自己从小疼到大的丫头,一转眼心就向着个外人了。便恼火的瞪了她一眼。

    当着狄咏的面,八娘也不好说什么。只得行了辞礼,在狄咏不舍的目光,还有陆十七想揍人的目光里,十分纠结的回了后院。

    一见她回来。苍耳同五月都围了上来。

    五月急道:“小姐,你怎么才回来?五月担心了一天了。”

    当时她们不见了八娘,同她一起走的王妃回了后院,也是脸色不虞,只说八娘因事提前出府了。宴会过后,便送了苍耳和她回来。十七公子也是到了晚上才回家,可八娘却未跟着一道回来。等回苍耳去陆十七那里打听,陆十七也是什么都没说,五月的任务就是照顾好八娘,叫她如何不急?

    苍耳却是朝着五月挥了挥手:“五月,你去给她准备些热水去,有什么话,回头再说。”

    五月只得听话的出了门。

    苍耳这才凑了上来,笑道:“我听十七说你同狄二郎出去了,来,与姐姐说说,今儿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还有,我怎么瞧着你这眉眼里,都是春日融融之意呢?可是那狄家小子,与你说什么了?”

    八娘白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着自己幸福,便想与人分享,只是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便嗔了苍耳一眼,道:“什么说什么了?”

    “啧啧,”苍耳摇头,“你这样子还说没什么?”

    八娘此时正担心着前院的情形,哪里有心思与苍耳打机峰,便起了身,拉了她就往外推:“苍耳姐你也早些儿睡,我可累了一天了呢。有事明儿再说呗。”

    苍耳见她如此,只笑着摇头回了自己的屋里。

    八娘回到屋里,一时也有些失魂落魄的。

    等五月端了水来,她去净室里洗漱过后,换了衣裙,五月奇道:“小姐怎么还套上外衫了,这还要出门?”

    八娘想了一下,对五月道:“你去前头帮我看看,若是十七哥那边的客人走了,你来与我说一声儿。”

    五月以为她有事要与陆十七商议,得令去了。

    八娘在屋里却是坐立难安。

    直等五月来报,道是听到前院大门的声响,大概是客人走了。

    八娘便披了毡衣,对五月道:“给我留着门,我去寻十七哥说会儿话去。”

    五月怕她冷,递了个暖手炉给她,这才送了她出门。

    远远的,还能见着陆十七书房里的灯亮着。

    八娘上前敲了门:“十七哥,你在吗?”

    “八妹?这么晚了还没睡?进来吧。”

    八娘推了门进去。

    陆十七指着椅子让她坐了。八娘道:“狄咏走了?十七哥,你们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你这丫头脸皮可不薄,他能说什么?求我把你让给他呢。”

    陆十七见她如此开门见山,挑着眉笑道。

    “十七哥,你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事关她的终身大事,她自然要问清楚。

    陆十七指了指茶杯,八娘只得上前亲自给他沏了茶。

    陆十七这才道:“我已应了他,先与你把婚事给退了。不过这不是小事,总得寻个好理由。至于他那边,等我这头退了亲事,他自会亲自去南丰求亲。不过,八妹你也要心中有数,这事不是想的那么简单的。”

    她自然知道不简单,所以这会儿了,还来问他。

    两人商议了这么久,自然不可能只说了这个,一定是商讨了具体办法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节 办法

    可是八娘想问,陆十七确不愿意说了。

    事情计划的是不错,但没有一样事情,是真的完完全全能按计划的路线去走的。

    与曾家的这门亲事,也不是说退就能退得了的。

    一来他大伯父为人耿正,又打小觉得他为人行事都不靠谱,也就这几年,他这小京官做的不错了,算是为百姓办了几件实实在在的事情,虽说不是走的科举正途,可他本来也不是练嘴皮子的文官,得了天家几次亲口嘉奖。司农司虽不能说是清水衙门,可他干的事情清水,且与同僚本就没有什么利益的关系,他只想办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也不需要去捞什么政治资本,便是有了功劳,也是往别人身上推的多,这人的人,谁不喜欢?因此与同僚们的关系相处的也都不错。

    不仅官场上名声好,民间也很得百姓爱戴,这么着,才在他伯父大人陆翰林那里得了些肯定。

    要是他为官之前,还有什么让他那翰林伯父满意的,只怕还就是与曾家的这门亲事了。

    如令要毁婚约,若不说出个子丑演卯来,岂是容易的?

    且这里面,又有与曾家的情份。

    把责任推到八娘身上,道她看上了别人家的儿郎?所以自己要主动让贤?这肯定不行。

    这可不是他和八娘曾经的世界,讲究的是个自由恋爱。就算是他们那会儿,不还有个门当户对么?象八娘前世的身世,若真结了一门亲,怕也不是想退就能退的,何况现在?因此这条路是走不通的。

    他是男人自没什么,可八娘是个女子,大宋国虽对女子的宽容远甚后来的明清几世,更是那坑爹的大元不能比的,但也没有开放到说一个小娘子家因着看上别人,就光明正大的要与男方退婚的程度。

    所以,这事儿的责任,还得他来担。

    他担自没什么,可实话却不能实说,五郎那边如何交待?

    陆十七一时也真有些头痛了,当初他的脑门子是咋个抽法,才想得出来的这么一出?拉着八娘玩什么定婚的呢?

    打发了八娘去睡,人家两情相悦,他却搁这儿愁着如何成全,这叫什么事儿?陆十七想了半宿,深觉得狄二郎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当真欠揍。于是又后悔的思忖着,晚上那会儿对这小子是不是太过客气了些?

    这事儿仔细想,诚如狄咏所说,就算他退了亲事,曾陆两家也同意了他和八娘的婚事作罢,可他和八娘的婚事,还得另想办法。

    一是曾家以文存世,狄家以武立世,两家实在八杆子打不着,狄二郎就算冒然去南丰求亲,人言可畏,道出去依旧于八娘不太好。之其中,当有人能出面,拉个媒才是。

    柴十九虽说是个郡王,可他年纪在那里呢,也不适合,若是由永和亲王出面,倒还有些儿靠谱,只这事儿还真求不到一个亲王那里去,笑话,人家堂堂一个亲王,为你们办这么个事儿当个媒人?这种事情,在当事人来说,自是天大的大事,可在人一个亲王那里,还真是不配人家出手的。

    如今最重要的,倒是柴十九得想法子把天家想拉郎配的念头给打消掉,若是真让狄咏尚了郡主,金口玉言的,到时候想改,只怕更难。其实柴十九也为难,一个是自己的堂妹,且白天的情形几人都看在眼里的,再说他一个郡王,和狄咏这个老子是枢密使的家伙交好也就罢了,人家的婚事也去关心,难保皇帝老大不会多想。

    他和狄咏交好,大抵也在皇帝的许可范围之内,不该关心的,原就不当多说,清河的爹和敏郡王的爹,又是一母同胞的,只怕天家原本把清河嫁到狄家的想法,其中也有政治因素在内。

    柴十九是天家嫡亲的侄子又如何?不管明面上有多宠,那也未必不是做给朝臣们看的。一个帝王,最讲究的,不过是个权术平衡,他既能让狄咏与柴十九交好,自然也能让狄咏娶了敏郡王那一派的媳妇。如今朝中敏郡王和柴十九这个逸郡王,正是呼声最高的两个皇位继承人的人选。

    表面上敏郡之势甚于逸郡王,可天家用自己的宠爱,生生把柴十九给推上了一个能与敏郡王抗衡的高度上。又让他背后站了狄家。正当柴十九和狄二郎好的如同一个人时,再让敏郡王那一派的人,和狄家成了姻亲,如此这两个郡王之间,谁想要取得一定的优势,都不容易。

    他这个天家只管隔岸观火就可以了。

    柴十九一直老老实实的当着他的散闲王爷,天家想让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就去成为什么样的人,陆十七以为,以这位逸郡王柴十九的大才,又怎可能不清楚天家的心思?否则,他万千宠爱集一生的人,怎可能这几年越发表面风流肆意,万事不放眼里,实则又听话无比?

    柴十九这会儿要去拆散这门亲事,一个不好,他那皇伯父,未必没有别的想法,从而对他有了猜忌,而天家的猜忌,对柴十九未来的政治生命而言,是致命的。

    若是这其中,有个德高望重,和八娘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的人,能在皇帝那儿说得上话,这事儿就好办些了。

    想到这个,陆十七眼前一亮。

    八娘可不就有一个德高望重,连天家都得给几分面子的台谏义父大人么?

    若是柴十九那边暗中加加火,把今日之事,寻着个机会当着笑话在他皇伯父那里一说,蔡君谟再适时的劝皇上打消指婚的心思,道是他也看中了狄家二郎,想寻这大帅哥当个女婿,以蔡君谟在朝官中谁也不搭的台谏身份,还有曾家在民间的清名,天家未必不会同意。

    只是,这件事,谁去求蔡大人?

    他去显然不大适合,他如今还是八娘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呢。若他寻蔡大人去说这个话,不典型是去找削的么?

    看样子这事儿,还得八娘自己想法子才成。蔡大人那边说不上话,蔡夫人那里总说得上话吧?再说今天练武场里那一幕,蔡家的小丫头蔡暖娘可是从头看到尾的。如果这丫头能帮上忙的话,倒是个好突破的缺口。

    他们这边,如果问题顺利解决了,就看狄大人能不能同意儿子取曾家的女儿了。

    但就陆十七看来,在尚郡主与娶文官的女儿之间,狄大人显然是倾向于后者的。尤其是,不管他那冒版的老泰山曾博士,还是他那冒牌的大舅爷曾子固,都是仕林中人人提起都竖大拇指的存在。

    有了这样的姻亲,于以武起家,一直被文官阶层排挤的狄家,绝对是个好事儿。狄相雄才伟略,这个道理他岂能想不通?

    这么一想。陆十七淡定了。吹了灯直接闷头一觉睡到天亮。

    却说经过昨天的事情,八娘虽然愁着自己的婚事想达成着实有难度。但她才十六岁,一点也不急着嫁人。反是想着自己两世两生,终于也恋爱了一把,想想心情就愉快的很。

    心情愉快,连带的,做起事来,都觉得十分有精神。

    第二天一早,八娘亲自下厨房,准备了一顿早饭,吃了早饭,陆十七上班,她则拉着李雍和苍耳先去置办那宅子的事情。

    陆十七还笑话她真是女大不中留,让她年后再搬,好歹大家凑一起过个新年。

    八娘笑道:“又不是明儿就搬,搬不搬的,先把要置办的东西置办齐整了,年后再搬也方便些。再说这会儿不准备,等到年后,真忙起来哪又顾得上。”

    她来又不是游玩的。

    生意才是重点。

    住的地方是搞定了,铺子要开在哪里,京中的关系要如何打点,还一样都没落实呢。

    陆十七也不管她,临去衙门前只道:“你也别只忙着搬家的事情,蔡大人府上,你这当义女的,也当多走走才是。如今你远在京城,蔡大人是你义父,当得起你的家。”

    八娘一听陆十七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心里也是一片雪亮。

    可不是?她的婚事,若想成,义父大人若是能成全的话,倒不失是个好办法。

    便冲陆十七道:“十七哥,昨儿的事情,暖娘妹妹一定忧心呢,你倒是提醒了我,我先去趟蔡府上看看。你就放心的先去忙公事吧。”

    陆十七笑着出了门。

    李雍昨儿被撇下一天,正好去看了几处铺子,原还想着与八娘一道去看看的,听着这话,便道:“你什么时候从蔡府回来?午后我们去街上看看铺子去。”

    定下铺子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八娘想了一下,道:“你上午若是没事,先陪着苍耳姐姐帮我买些搬家需要的东西去。午后我便回来,到时候咱们再一处上街看看。”

    按排了要买哪些杂物,八娘就带着五月,在许十三的护送下,去了蔡府。

    蔡暖娘一听八娘过来了,自是高兴。

    她昨儿担心了一天,晚上也没怎么睡好,想使人去问问,却苦与没什么好借口,她也拿不准昨天的事情,能不能与爹娘说,自不敢轻举妄动。

    才吃了早饭,正被她娘逼着拿了针线,就听丫鬟说干小姐过来看望夫人了,暖娘就扔了针线,直奔了蔡夫人屋里。

    蔡家不过是个二进的小院,因此八娘也才一坐下,蔡暖娘就奔了过来。

    看八娘表情闲适,浅笑吟吟的正与母亲说话,暖娘这才放下心来。

    蔡暖娘十四五岁,正是天真灿漫充满幻想的年纪,昨天的情形,一直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边疼惜清河的伤心,一边又羡慕八姐姐能得到狄二郎那样俊美的有如天神的男子倾心相爱。连带的,对自己将来的婚事,也生出许许多多的幻想出来。

    若是有一个人,也能与狄二郎对姐姐那般对自己,便是所有人都反对,她也愿意如姐姐一般,被那人牵着走,随他而去。

    八娘哪里知道自己这会儿成了暖娘这丫头心里的反面教材,在一个满头脑幻想的小丫头心里,种下了那可怕的自由恋爱的种子,看到暖娘,八娘笑道:“昨儿没有照顾好你,心里极不放心,因此才吃了早饭,便过来看看你。也向干娘告个罪,没有尽到我这个当姐姐的义务。”

第二百六十九章节 恳求

    暖娘笑道:“我没事儿,本还为姐姐担心了一整夜呢。。。”

    话一出口,就知道不妥。

    果然,蔡夫人看着一脸不安的蔡暖娘道:“怎么?昨儿郡王府的宴会不妥当?你回来怎么也没说?”

    暖娘哪里敢应这话,只眼巴巴的看着八娘。

    八娘脸一红,却是坦言道:“劳暖妹妹帮我瞒着,想来暖妹妹还未曾同干娘说了。昨天女儿与清河郡主闹了些不愉快,女儿便提前离了郡王府,事非得已,丢了暖妹妹一个人在那里,这才不放心过来看看的。”

    那清河郡主的性子,蔡夫人也知晓几分,因怕八娘吃了亏,便问到底怎么回事。

    八娘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翻,只是隐去了她和狄咏出城游玩那一节。

    蔡夫人听了,嗔骂道:“你义父一直道你这性格如男子,当真是不假。我从前与你义父在福州也住了些日子的,自晓得南边男女大妨不甚讲究,可京中不比南边风俗,对女子要求更严格些。你与陆家那十七郎又是有婚约在的,还好那陆十七郎,干娘瞧着,也是个明白人。若是别人,你与个陌生男子如此亲近,且众目睽睽之下的,被人牵着手在王府里走,这要传出去,岂不是毁了你两家的情份?又叫十七郎那孩子如何自处?”

    这话里,自有责备之意。

    八娘听了,也是惭愧。

    虽这事她和陆十七都觉得没什么,但外人定然不这么看。这个时代你想着恋爱自由,合则在一起,不合则say白白,那是存心找喷呢。

    八娘便诚恳的认了错:“干娘说的是,是女儿不对。其实,这其中另有隐情,只是……女儿羞愧,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与干娘禀明。”

    蔡夫人听了这话,心中一跳。

    原她就觉得,当时那陆十七既在,竟叫狄家的二小子把八娘带出了王府,便十分不妥当了。这会儿八娘说另有隐情……难道是八丫头和那狄家二小子,当真有了什么?

    女子都是敏感,尤其是在感情上头,清河那么个傲气的,以郡主之尊,能当场发作,同八娘过不去,只怕确是这狄二郎待八娘不一般呢。

    这么一想,蔡夫人便对正一边听的津津有味的暖娘道:“暖娘,今儿留了你姐姐在家里吃饭,你吩咐厨房里一声,叫她们做些南边的菜和点心。”

    外头现成的丫鬟守着,怎么叫她去?暖娘才要说话,八娘也带着些恳求的看着暖娘,道:“我喜欢吃酸溜白菘,暖妹妹就帮我去与厨房里的婶婶说一声呢。”

    暖娘便知道八娘有些话,是不能当着她的面说的,自不好叫八娘为难,便笑着起了身,道:“那妹妹这就去厨房里看看,姐姐还有什么想吃的,一并告诉我,这会儿时辰还早,都赶得上做的。”

    见八娘摇头,这才去了。

    蔡夫人这才挥退了屋里的丫鬟,神情也严肃起来:“我是你干娘,你独身一人在京中,父母皆不在身边,我和你义父,自当要负责照顾你。你若是出了什么事,以后我和你义父,如何向博士老爷同你娘交待?你年轻不懂事,若有什么,也当与干娘说,总归不能叫你吃亏就是。”

    八娘忙道:“都是女儿行事不当,只如今这事,女儿实不知该如何是好,又无个可商量之人,只得来与干娘说说,还请干娘能指点女儿。”

    蔡夫人听她这话,便叹了口气,道:“可是你与那狄家二小子生了情份?”

    八娘默着点了点头。又怕蔡夫人误会自己品德有亏,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自己是没什么,但总不能叫人觉得曾家堂堂一个秋雨名家,会教出个德行有亏与个陌生男子生出私情,且当着未婚夫婿的面,就能与那男子眉来眼去的女儿来。好吧,虽然这其实也是事实。也直到这个时候,八娘才觉得自己和陆十七两个可怜虫,即便努力了这些年,其实依旧和这个年代格格不入。在他们眼里不是事情的事情,偏偏是这个最重视德行操守讲究精神洁僻的年代,最大的事情。

    便听蔡夫人问道:“你与那陆家的十七郎,也是打小要好的。既是闹出这么个事儿来,十七郎是个什么意思?”

    听着蔡夫人语气中那再明显不过的不认同,若非她只是个路人甲的干女儿,而是暖娘出了这样的事情,蔡夫人只怕早就家法伺候了。

    八娘也很无奈,但如今只有请义父义母出面,她和狄咏的婚事,才能有那么点希望,也只得硬着头皮做出羞愧,不安,无助又恳切的样子,含着泪道:“回干娘的话,我与十七哥打小一处长大,从前又一道合做了生意,若说感情,自是深的。只是虽说和十七哥定了亲,可女儿和十七哥,只有兄妹之情,打小我把他当亲哥哥般看待,就是十七哥对女儿,也只当是亲妹妹的。小时候尚不大懂,如今却是明白,我和十七哥虽是要好,却只是兄妹之情,不举是女儿对他,还是他对女儿,都无男女之情。因此昨儿这件事情,十七哥他……他说既是狄二公子当着众人的面,牵了女儿离开,虽说当时只有郡王和郡王妃在,可也当叫狄二公子为女儿负起责任来才是。至于我同十七哥的婚事,他说他为着女儿的幸福,自会把责任揽过去,寻个他自己的错处,求家里退了婚事。可女儿却不愿意自私的为了自己,就反把责任推在十七哥身上,若如此,女儿就算是真的能……如愿……也会一辈子心里难安的。且就算是十七哥与我的婚事作罢,女儿与狄二公子的婚事,也不是轻易能成的。”

    蔡夫人虽说觉得这孩子大概是在外头抛头露面的惯了,性子便如男子一般,于这要求女子的礼教上头,少了些规矩,可到底是打心底喜欢她的,看着她这可怜兮兮一副既想如愿,又不愿意对不起陆家儿郎,又觉得自己到底错了,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怜样,也是怜惜起来,便道:“要说,这十七郎能如此,倒真是个好的,偏你们两个小冤家,又没那样的心思。干娘如今只问你,那狄家二郎昨儿既于众人面前,说了那样的话,他私下里,可曾对你说了什么?”

    八娘红着脸,垂首低声道:“送女儿回去的路上,狄二公子说,既当着郡王和郡王妃,还有清河公主同十七哥的面说了那样的话,且也是他的真心话,自会对女儿负责,将来……必定会娶女儿的。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方是正途,他虽真心,女儿到底不敢应下……还请干娘能成全。”

    说着,便要给蔡夫人跪了下来。

    蔡夫人忙拉起她,想着狄家二郎那样的人才,确实是个打着灯笼也寻不着的,若真论起来,反是八娘论相貌,论家世,都配不上那孩子,也不知那孩子,怎就偏看上这丫头的。且既能当着众人的面,维护八娘,不叫她给人欺负了,只这一点,虽说行事是不妥当,但这份担当,倒是可取。

    但狄二郎是天家有心想尚了清河郡主的人,他又是天家最喜欢的臣子,婚事又岂是他自己能做主的?闹出这样的事情来,若他不娶八娘,八娘以后可怎生好?

    也难怪这孩子,这么着求到自己面前来。好在八娘最后那句“不敢”,倒是在告诉她,虽说狄二郎表了态,可八娘却还知些事儿,并未同他私定下终身来。

    要说,大宋国自由恋爱的也不少。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天家嫁女儿,还要问声女儿想嫁什么样的儿郎呢。但再自由,婚姻毕竟得父母做主,那相互看中了的,最后也得求到父母面前,由着长辈出面定下的亲事,才作得数。

    八娘父母不在身边,晓得求到她这干娘面前来,也算这丫头做对了。可她哪里又有把握促成这门亲?

    便对八娘道:“若那狄二郎只是一般的公子哥儿,以你们家的家世,也未必就不配。只是那孩子身份特殊,他的婚事大抵是要天家作主的,便是他亲娘老子,都未必能说得上话,这事儿还得你义父回来,我再同你义父好好商量商量。你也别急,你既叫我一声干娘,我也便把你当作自家女儿,总要想法子不叫你吃亏才是。只是这些日子,事情未定之前,可不能再与那狄二郎见面了。”

    “是,女儿省得。”若非事涉政治联姻,阿咏出身寻常人家,她和他的婚事,哪要这么麻烦,自也不必求到义父义母这里了。现在听了蔡夫人这翻话,也算心稍有定,不禁庆幸她这义母,也算是个开明的,若不然帮忙指望不上,不断绝了与她这义女义母的名份,她就当谢天谢地了。

    只是一想到大概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看到他,便觉得这才分别一夜罢了,她已是如此想他。

    原来如隔三秋,便是这样的感觉。

    说完话,蔡夫人叫了丫鬟过来添茶,不时暖娘便入了屋,见八娘虽眼角还有些红意,但与母亲两人面色都还好,暖娘便松了口气。

    忙上前笑道:“姐姐,我与厨房里说了,另添了些好吃的。还有娘喜欢吃的,女儿也让人做了。”

    蔡夫人便道:“行了,这说了半天话,我也要歇上一会儿,暖娘,把你姐姐领你院里,你们姐妹,也一处说说话去。”

    暖娘正想同八娘说说休已话,且昨儿她同狄二郎出府后的事情,她也好奇的很,听了这话,如同得了赫令,忙嘻笑着上前携了八娘的手:“那成,娘你先歇着,我与姐姐玩会儿去。”

    八娘起身,行了辞礼,随着暖娘出了屋,自去了暖娘的闺房里。

    入了屋,蔡暖娘就迫不及待的遣了屋里的丫鬟。

第二百七十章节 意外来客

    也来不及叫人上茶,就携了八娘在榻上坐了,两眼冒星星的道:“姐姐,昨儿狄二郎牵着你手的样子,实在叫人羡慕。”

    其实这丫头羡慕的,不是他牵着自己的手,而是他牵着她的手时,对清河说的那一番掷地有声的话吧。

    能得他如此倾心,她何其幸运?

    八娘笑了笑。

    就听暖娘叹道:“从前别人都夸狄家二郎,我原觉得,他除了生的好看,也没看出些特别来,只昨天,妹妹才当真觉得狄二郎不负他的美名。”

    这世间女人,都爱专一而有担当的男人。暖娘因着这个,觉得他好,也不奇怪。

    可就世俗眼光看来,未免会觉得狄咏不识时务了。

    放着好好的郡主不娶,却喜欢上个败落清流人家的女儿。

    八娘笑道:“你这丫头,其实我和狄二郎,并非只是昨儿才相识。”

    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郡主后来,还好吧?”

    提到清河,暖娘倒有些难受,叹道:“我和王妃扶着她入了后院,寻了间僻静的屋子,陪了她半响,回去后,清河倒是未哭,只是脸色吓人。我还从来没见过她那样子呢。大该是实在伤心了吧。其实,若昨儿狄二郎不是为的姐姐,而是为的别的女子,我定然觉得这狄二郎的心,也太过狠了些。那么绝情绝义的话,当真是有些伤人的,何况清河又是那么骄傲的人。”

    “都是我不好。”八娘也觉得很对不住清河,但人之于感情,从来都是自私的。

    暖娘道:“不关姐姐的事。又不是姐姐你对不住她。”

    一边说,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边倒笑起来,问八娘:“姐姐,那狄二郎,可说了非你不娶的话?”

    八娘便嗔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话本看多了吧?”

    她和暖娘不是一样的人,她的那些爱情观人生观价值观,放到暖娘这里,可就是三观不正了。她可不想害了这丫头,便正色道:“暖妹妹,昨儿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其实要真说起来,昨儿我和狄二公子,实在不该那般。那样是不对的。所以我今儿过来,一来是看看你,二来,是求义父和义母能为我作主。婚姻大事,到底是要父母作主,才是正道。”

    “姐姐说的,我知道的。”蔡暖娘显然根本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对了姐姐,狄二郎昨天既那样说,总归是要娶了你的,要不然以你后可就,,,只是这么一来,那陆长卿可怎么办?我昨儿可见他的脸色不怎么好。”

    “十七哥一向当我妹妹的,昨儿回去后,他也说了,会主动与我家退了婚事,并且也会帮我的。你呀,咱们不说这事了,总归不是我们该想的。”八娘觉得和小姑娘讨论感情的事情,实在是有毒害人家纯真少女的嫌疑,便转了话题,“对了,过几天就是腊八了,我对京中的规矩也不甚了解,到时候还得备些礼给义父义母,你帮我想想,送什么好。”

    “前几天,不是刚送了东西来么?”

    “节礼是节礼,不一样。”

    姐妹二人说着话,便到了中午,蔡夫人派了人来,叫她们去前院里陪着一道用了午膳。

    吃了饭,蔡暖娘还要留着八娘,八娘却已还要收拾买下的宅子为由,要告辞回去。

    这一说,蔡夫人倒想起来,再叫八娘住在陆十七那里确实不妥当,便又提起让八娘住到家里来的话。

    另一方面,也是怕她年少不知深浅,再在外面惹出什么闲话来。

    八娘笑道宅子已经买好了,备了东西便可入住,再说她还需要打点起生意上的事情来,若住到蔡府,反不方便,蔡夫人也就没再强求,只是又好生叮嘱了一番,这才放她离去。

    午后八娘便与李雍和苍耳一道去了新宅子里,因上午买了不少东西送了过来,八娘想着是得早些儿搬家才是,便约了李雍第二天再去看铺子,先领着苍耳和五月收拾,重的活计,却是叫李雍和许十三做了。

    可怜李雍一个只会享乐的富贵公子,如今大宋国有名的商人,生生被押着做了半天的苦力。

    等这大半日忙完,所买的东西大抵归了位,李雍衰叹道:“明儿一早也别看什么铺子了,先到牙行里买几个丫鬟婆子才是。”

    苍耳鄙视道:“不过抬了几样东西而已,瞧你那样,每天吃那么多饭,这力气,连个五月都不如,还算得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么?”

    这一说,李雍不乐意了:“你当公子我也同你一般么?你也别说我,我看你也没个小娘子的样子。”

    苍耳一向觉得,这货基本上是不打不老实的,还未等李雍话音尽落,已举着拳头扑了过去。

    李雍一声衰嚎,躲到了八娘身后:“小八妹,你可得救救哥哥。”

    逗的几人尽笑。

    苍耳这才收了老拳,嗤道:“出息!”

    因天色已晚,几人索性寻了间不错的饭庄,解决了晚饭。

    等回到家,陆十七早等在那里了。打发走粘人的李雍,陆十七把八娘叫到书房里,问起白天去蔡家的事情。

    知道蔡夫人答应以长辈的身份,为八娘出面,陆十七笑道:“既是蔡夫人答应了,这事就有了希望。我也得先给你五哥去封信,就道是我觉得与你不适合,想与你退亲,请他帮忙想点儿办法,先说服了曾伯父同意。我大伯那边,我也先去封信。”

    “让十七哥为难了。”八娘感激道。

    陆十七笑道:“说这话没意思。这世间,你和我,除了家人,也当是最亲近的了。能为你做些事儿,也是我的心甘情愿。”

    第二天蔡夫人那边也送了信来,道是蔡大人说了,他会想办法。叫八娘不必担扰。

    八娘这才放下心来,接下来几天,一门心思的布置起新宅,又忙着看铺面的事情。只是午夜时,躺在床上睡不着,总会想着他此时又做什么,有时候会想,不知道那个傻瓜,这会儿是不是站如前些日子一般,站在墙外,想着她呢。

    这么想的时候,真恨不得冲到墙外,去看一看他在不在。

    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样去想念过一个人。

    从前也是思念过他的。可这思念,和那时的思念,又则不同。

    那时候,只是她心底的一点梦想,而如今这梦想,还有他,都成了心底里实实在在的期盼。

    不知道这条路会有多长,也没有绝对的信心,和他最终真的能长相厮守。可是有希望总是好的。就算最后不能在一起,她也无怨无悔。

    有时候一人处,她会轻轻唤一声“阿咏”,两字吐出,便觉得心安。

    狄咏人虽未见,隔了几天之后,也不知他怎想起来的,每日皆叫人送了信来,信中也无其他,只寻常问候,还有他每日做了什么事情,吃了什么饭菜,见了什么人,平平常常,却让八娘能看到他的生活,便如每天他都陪在自己身边一般。

    转眼便到了腊月初七,那边新宅已都置办好了,腊八那日,自是要去蔡府里看望义父母。过了腊八,也就入了新年,再不宜搬迁,八娘便想着在初七这日,先搬了家再说。

    陆十七原是想留着她在家里,一道过节的,只是狄咏这事儿一出,他又着手与八娘退亲的事情,再叫八娘住在他这里,虽两人霁月风光,也不适宜了。便叫了人,按排了八娘搬家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好搬的,那边东西都是置办好了的,几人的行李,也只那么一点而已,一辆马车,就能解决了。

    陆十七去衙门之前,还笑道:“等我回来,再给你暖灶去。”

    搬新家的第一天,自然是要在家中开伙的。厨房里一应准备的,也都置办好了。不过想着她们加上许十三,总共也就四个人,平常的事情,五月都能一手打点好,便只雇了两个厨房的,还有桨洗的婆子,并两个负责洒扫的,还有个门房,人口极是简单。

    既是搬家,蔡夫人也当要去看看。

    东西是早收拾妥当的,带来的行李也简单,因八娘要待客,苍耳和五月自去收拾了。

    见蔡夫人领着暖娘上门,八娘笑着把人迎了进去,亲自沏了茶,娘儿仨一道坐下说话,蔡夫人笑着打发了暖娘去转转院子,等只两人了,蔡夫人才笑道:“前儿晚上,你义父在宫里当值,刚好天家寻他议事,你义父便趁机把你和狄家二郎的事情说了。不过天家只是玩笑道,没想到这狄二郎闷不声的,竟然也有了心上人了。其它的倒没说什么。你义父说了,当时天家虽未说什么,不过看着也不象不高兴。等过了年,让你义父再去狄大人那边探探狄大人的意思,若有可能再请天家出个面保个媒,看天家是个什么态度。”

    让皇帝老大亲自保媒,八娘觉得这事有点儿不靠谱。

    不过只要他能歇了给狄咏和清河保媒的心思,同意这门亲事的话,以他对阿咏的那份有如自家子侄般的厚爱,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八娘惟愿老天保佑了。

    不过正如干娘所言,这里涉及到清河郡主,年前肯定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的。总归大家都要过个好年。

    且天家那里,还有别的计较。她和狄咏两人的婚事原本不值什么,只这里面还迁涉到他对于朝局的平衡,如此这件原来极小的事情,也不那么简单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办法也想了,也努力了,接下来的,只能边走边看。

    八娘笑着道了谢。

    蔡夫人说了话,又知她这才搬来的,自不会留下吃饭,说完话由八娘领着里外转了一圈,觉得她这宅子打点的也妥当,有些缺的,她这里记下了,寻思着回头叫人送了来,再逗留了一会儿,便领着暖娘回了府。

    八娘知道晚间陆十七定是要来的。就是柴十九那边,虽说人不能来,却也由着逸郡王妃,派人给送了贺礼过来。

    说起来她自己不过是觉得寻了个住处罢了,反是别人,当成了正事儿来庆贺。

    八娘打赏了逸郡王府的人,便开始准备晚饭。

    虽说晚上也只有她和陆十七,李雍苍耳,再并许十三和五月,可因是新家的第一顿饭,且她还真是好久没有下厨房正经做过一回饭菜了,便决定这回好生准备一回,定要做顿丰盛的,好好犒劳犒劳大家。

    却不想到了晚上,陆十七才进门不久,他们这宴席才开,门房便过来禀报,说是有客人拜访。

    阿咏在宫里当差,自不可能是他,柴十九也不可能来的,这位客人会是谁?

    陆十七带着疑惑,迎了出去。

    谁知来的人,正是一身便装的柴十九。

    看到众人脸上的意外之色,他倒是笑的得意的很:“怎么,连顿饭,也不舍得叫本王蹭蹭了?”

第二百七十一章节 腹诽

    好好一顿饭,八娘忍不住腹诽,还得伺候这位大爷。

    众人哪里敢说不舍得,忙殷勤的将他迎进屋里。

    入了屋,柴十九解开披着的毡衣,八娘忙接了过去,小心的掸掉上面积着的雪花,又亲手挂在了衣架上。另叫五月拿了个青铜兽的小手炉来递了给他:“王爷在外面半天,一定冻着了,先暖暖手。”

    柴十九接过,直奔桌前,看着那满满一桌无论是卖相色泽,还是那食物的香气,都让他满意的菜肴,不由再次咧了嘴笑,生生破坏了那张原本俊美之极的脸。

    那孩子气的样子,萌萌的,看的八娘十分无语。却不由的想起当初他在临川时,数次派了潼墨去自己家讨吃食的无赖气来。

    等众人重新落了坐,柴十九才道:“今儿被皇伯父叫进宫里去训话,连顿饭也没有赏赐,我这又冷又饿的,回王府里还得好生一段路呢,便想着你这里近,因此绕了过来,果然不出我所料,可是准备了这一桌好菜呢。咦,你们怎么都不动手?”

    从皇宫里出来,然后绕到西城门,还说到她这里比逸郡王府更近?这样烂的借口,也亏他好意思说得出口。

    八娘暗暗腹诽,又忙给他了递了餐具,笑道:“若早知道郡王爷要来,奴也当好生准备上一桌象样的席面才是,如此简陋的菜肴,实在是对不住王爷了。”

    柴十九正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听了八娘这话,忍不住挑了眉,待嘴里的菜咽了下去,才冲着八娘笑道:“小八妹,我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且冒着风雪呢,你也别恶心我吃不下去饭,咱好生说话,成么?”

    咦,这也被他看出来了?

    八娘忍了笑,忙一本正经道:“不敢恶心你。”

    柴十九撇了撇嘴,这才看向众人:“都动筷子吧,你们不动,搞的我也不好意思敝开了吃,我这正饿着呢。”

    陆十七这才笑道:“王爷请用。”

    八娘又上前给他斟了酒:“才从外面来,先喝杯喝,也去去身上寒气暖暖身子。”

    柴十九便举了杯:“这一杯,先恭喜八妹儿乔迁。待过几天得空了,我再与王妃一道正式登门贺喜。”

    他这样子,好似那天在郡王府的事情,全没发生一般。

    不过他私下里来自没什么,说携王妃正式登门,八娘可不敢应,便笑道:“那可不敢。”

    因着有他在,许十三自不好再坐着,喝了两杯,便寻个机会避了出去。

    李雍却是不好走的,只得硬着头皮儿坐着。

    其实柴十九哪里不知道他那两处生意,事实上是陆十七当的家,自也不会寻他麻烦。李雍憋了半天,发现这位王爷随和的很,一点没有外面传言中的反复无常,很快便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嘴上就没有了把拦的,很是发挥了一把他调节气氛的好功能。

    如此倒也算得上宾主尽欢了。

    柴十九美美吃了一顿饭,吃完了也不久留,作势要走,八娘嘴上虚留,手却去取了毡衣,一点也不客气的递到了柴十九的手上。背着众人,柴十九看向她的眼神实在是冷的如那外面的冰雪。

    又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压着嗓子低声道:“八妹,你和阿咏的事,还当我尽力呢,怎也不晓得回我些儿人情?我白疼你了。”

    这话说的……

    八娘忍着哆嗦的冲动,又怕真惹恼了他。只得陪了笑,也一样低声道:“我哪里又做错了?还请十九哥不要客气,都给我指出来。十九哥你有什么吩咐,也只管和我说,我必定尽心尽力的做好。”

    这一声“十九哥”,终于让柴十九稍微满意了些,眉眼间复才有了笑意。侧过身去,示意八娘帮他披上毡衣。八娘无法,只得惦起脚,帮他披上,且系了毡衣的玉带。

    柴十九这才觉得圆满了。嘴角露出笑意来。若不是知道这货对自己是真没啥想法,八娘都怀疑丫是在调戏自己呢,

    待回身对着众人,柴十九的脸上这才重新摆上那保持了一晚上的温文尔雅的笑来,冲着陆十七道:“这雪下的不错,十七郎,有没有兴趣,陪着本王走走赏赏这汴京城夜时的雪景?”

    他是从宫里回来的,难道是八娘和狄咏的事情,有了点眉毛?

    陆十七虽不愿意去吃冷风,可也不能不受他的邀约,谁让人家是一国郡王爷呢,且自己这边,还有事求着他呢,便衰怨的看了八娘一眼,意思是:看,哥哥为你受了多大的苦。

    八娘冲着陆十七甜甜一笑,眼如弦月一般,陆十七笑着摇头,心情倒是好起来。

    这丫头,每回有求于人,想着讨好时,那眉眼笑起来,可不就是弯眯成这样的?

    人和人的缘份,当直是奇怪的很。

    想他前世,一个官职不算太高,却也不低的公务员,混着官场,如不是同八娘一样丧命穿越,他与这位掌管着偌大一个商业王国的姑娘,只怕是八辈子也没什么交集。

    却不想穿到另一个时空,却因着那两人只能与彼此吐露,否则只能藏深至死的这份秘密,而成了好友,定路走来,彼此维护,彼此懂得。

    彼时,她是个生于富贵的精英女,而自己则是个老谋深算的官场男。

    而是时,她只是个看起来天真活泼,内里却腹黑的经商之才,而自己,活生生成了一个古代农夫,因着这样离奇的缘份。他和她便只能于这异世里,彼此扶持,彼此珍重。

    即便,无关风月。

    把柴十九请出了门,八娘几人自回了院。陆十七打发了李雍坐了马车先回去,自己则是同柴十九一般,跃身上马。

    “王爷,咱们找处地方,再喝点酒去?”

    外面的酒,哪里有今儿晚上喝的酒烈,那是陆十七自酿的,往常也曾送过给他,外面却是没得卖。

    不过他志不在酒,闻言笑道:“成,就去朱雀门外吧。”

    朱雀门那边除了东去大街,麦秸巷,状元楼,余下的,大多妓馆。在大宋文人逛妓馆,真狎妓滚床单肯定是不敢的,可找几个名妓相陪,喝酒听曲,填词对诗,却是风流雅事。多少坊间传唱的名词名曲,就是在瓦档勾栏里出来的。

    何况逛妓馆吃花酒,在外人看来,也当是这两人该干的事。

    陆十七笑道:“王爷雅兴,十七自当奉陪。”

    去的是家张楼瓦子,两人听了一会儿曲,柴十九看着便是常来的,只一挥手,且不用吱声,几名歌妓便退了收了乐器,静默无声的退了出去。

    一直躺在暖榻上的柴十九这才对陆十七道:“今儿天家与阿咏闲话时,想必是蔡大人那里与天家提过,问了阿咏他与曾家的娘子到倒底是怎么回事,阿咏便说了他心仪八娘。你是不知道,阿咏这个一向在天家面前老老实实的家伙,竟说他对曾家的八娘子一见倾心,且表了态非卿不娶呢。我那皇伯父大概是从前不晓得这素来闷不吭声的狄二郎还有这么痴情的一面,倒是十分的意外。”

    柴十九说到这里,也露出几分好笑来。

    陆十七却关心结果:“那天家是个什么意思,可有应了狄二郎的请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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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介绍:
二十一世纪的名门之女,穿越到柴家王室的伪宋朝。 历史上那些名人们,也未曾因历史的改变而被掩住风华,虽然有些小出入,却还是一个一个闪亮登场,作为一个旁观客,曾云善表示这将要演上一生的长篇古装戏,她身为群众演员,台上台下都很海皮。 可问题她所落之家,虽名满大宋,却穷困贫寒,家中兄弟个个才华卓绝,姐妹们个个秀外慧中,作为资深专业人士的曾云善,该怎样带领兄弟姐妹,走向男升官女发财,人人奔小康的康庄大道?名门财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财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财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