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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凤七     名门财女txt下载     名门财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节 武三娘与曾五郎

    该怎么和娘说?怎么去为自己的终身幸福博一次?

    千万种念头在心里一一闪过。

    便笑着对武夫人道:“娘,我能有什么心事?只是今日八妹说了些她家里的烦心事罢了。”

    “曾家的烦心事?”武夫人奇道。

    曾家的门风,她还是了解的,虽说老夫人故去,可一家人素来和睦,从未听闹出过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情,曾家二房的长媳她也见过几次的,最是和气的一位大少奶奶,平日里八娘提起来时,对这长大嫂也是赞不绝口,很有些长嫂如母的亲近在里头。

    难不成是奔丧回来的三房或是五房的事情?几房子里闹了不愉快?可即便是,以小八那玲珑剔透的性子,也不可能把家里头的龌龊事儿,拿出来与外人讲,就是三娘和她再亲近,她也不会说这些话。

    “曾家能什么事儿值得她个小人儿烦心的?”武夫人跟着又来了一句。

    三娘装着不在意的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哥哥们的亲事,因着要守孝,便得等两年了,八娘母亲的意思,是想着先帮他五哥留意着,等她五哥除了服,就给定门亲事。可听八娘说,之前也有不少人家看中曾家五郎的,只是曾五郎自己不乐意。这回曾夫人亲自叫了曾五郎去问话,道是若看上了哪家的小姐,只要女方人品好,家世门弟什么的,都不论。可曾五郎还是不松口。母子两个,闹的有些不愉快吧。”

    “那曾五郎,倒是生的好模样,又有才气,他们家真论起门弟来,那李家就不说了,便是陆翰林家,其实也是不好比的。从前虽穷些,便有句老话道莫欺少年郎,曾家寻几个孩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再说这几年曾家因着有了个八娘,日子可是越过越好了。照这么看来,将来咱们家是南丰城首富之位,未必不会让贤呢。世人的眼都是敞亮着呢,如此曾家儿郎确实是吃香,但凡可靠些,或是觉得能配得上的,还能不动了心思?谁家有了女儿,不想寻个好女婿?要不只一要开科,发榜前那抢女婿就能抢疯了?”武夫人这边正说着,就见武三娘脸色有些红的可疑,倒是心生疑惑。

    不免就停住了话头。

    见武三娘也没发现自己住了口,武夫人心中一跳,暗道:“难不成那曾家五郎,看上的竟是自家的女儿?”

    从前武夫人从来没把自家女儿和曾家的儿郎想一块儿去,一是他们是商户人家,曾家又是书香世家,若在前朝,这样的两家想结亲,那是想也不用想的事情。虽说如今商人地位远高前朝,只要出得起嫁妆,高门大户,甚至皇亲贵胄娶商人之女的也大有人在,但她可从来没有肖想过,纳曾家的儿子做自己家的上门女婿的。

    武夫人出身商户之家,娘家亦是几代经商的,为人最是实际。若是自家女儿能嫁,倒可能想些办法,可如今却是要招女婿,这就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的了。

    若是曾家真让自家的儿子当了一个商户人家的上门女婿,以曾家如今的声名,只怕不只是南丰城,传出去,大概全天下的人,都会戳曾家的脊梁骨的。

    武三娘此时见武夫人默了下来,便垂了头,低低唤了一声“娘”。

    听了这一声带着些哀求之意的“娘”,武夫人心里已是透亮。

    看样子,就是曾家那风流俊俏的五郎,对自己女儿无意,自己女儿的心思,只怕也在那少年郎的身上了。

    不禁就叹了口气。又问武三娘:“你是说曾二夫人亲口说了,不在意女方家的门弟?”

    武三娘见她娘问出这话来,心中一喜,便仰了脸,又觉得自己到底失了态,吸了口气,静了静自己的心,才轻声道:“女儿也只是听八妹妹这么说的。不过曾家的事,到底不关咱们家的事。母亲吃了饭,时辰也不早了,就早些儿歇着吧。”

    武夫人目光锐利的看了自己手心里捧大的女儿一眼,武三娘从没见过母亲用这样的眼光看过自己,暗想着,难道刚才母亲问那话的意思,是自己理解错了?不由心里就没了底,可这样的话,她也只能试探着透露点自己的意思给母亲,却是不能明说的。

    好在武夫人看了她一眼,便收了眼里的锐利,笑道:“你也早些歇着吧,你爹这两日在外头忙的时候多,我今儿也等他说说话。”

    武三娘这才松了口气。虽猜不明白她娘的意思,却也不能再说再问,便告辞了出去。

    武夫人走到窗前,看着女儿灯影下盈盈远去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

    如此出色聪明的女儿,不说南丰城,就是放到整个大宋国,也未见得就比哪家的小姐差。若不是自家没有儿子,又不愿意过继,这样的女儿,还不是千家求万家挑?哪至于拖到十七岁了,连个婆家都未定下?偏生前头还出了李家那样的事情。

    或许真的是自己错了?

    可是与曾家的婚事,那也的确不现实。

    “夫人,”一边守着的武婆子轻唤了一声,“夫人还是坐下来歇着吧。”

    “武娘子,你说是不是我错了?”

    武婆子一愣,已明白夫人说的是什么意思,便劝道:“有些事情,若非夫人强压着,如今家里还不知成什么样子呢。夫人哪里有错?夫人也不必忧心,小姐这般出色,老天爷都会怜惜的,总归以后会寻个好人家。兴许只是缘份未到罢了。”

    武夫人虽知这是安慰之语,但听了后,到底心中还是舒服了些,便让武婆子叫了丫鬟来伺候她洗漱。

    一翻忙完,便把人都遣了出去,武婆子给众人使了个眼色,悄声退出了内屋里,武夫人便一个人坐着想起心思来。

    若不是要招女婿,那曾家五郎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难得女儿又是对那曾五郎有情的……

    正想着,就听丫鬟在外禀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武夫人忙丢开心思,迎了出去。

    “老爷今儿怎生回来的这么早?”

    武老爷一脸喜气,大步入了屋,武夫人帮着脱了外衫,又叫丫鬟们捧了热水来,服侍着武老爷洗了脸,武老爷擦了脸上的水,丢开巾子,笑道:“你可知这一年的三季,我们铺子里盈了多少利?”

    只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今年的进项又是个十分可观的数字,若是往常,武夫人定然是欢喜的问道:“到底有多少?”

    可武夫人这回却是恹恹的道:“便是争了再多的银子,连个技撑门户的儿子都没有,又有什么用?可怜了我那三娘。”

    武老爷这才发觉自己的夫人脸色不好,又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忙道:“可是那几房又给你气受了?”

    武夫人道:“他们也能给我气受?”

    既不是那几房生事,又是为了什么?才要问,就听武夫人若有所思道:“老爷,你说,若是咱们能和曾家结亲的话,是不是也是门不错的亲事?”

    武老爷一时未回过意来,只瞪了眼看着武夫人。

    就见武夫人叹了口气:“问你话呢,你是个什么意思,倒也说啊。”

    武老爷这回才觉得自己刚才听到那和曾家结亲的话,原来还真是自家夫人说的,不由皱眉道:“这也是能想的?曾家什么样的人家,会叫自己儿子给人家作上门女婿?这话你可别拿了外头说去,没得叫人笑话我们家不自量力。”

    武夫就嗔道:“我这不是只同你说么?”

    起了话头,武夫人反倒真生了这心思,就拉了武老爷坐了下来,道:“果真就没有一点办法?我今儿看着,我们家三娘,倒似对曾家五郎有些不一般。且今儿又听小八那孩子,道是曾五郎如今不肯说亲事,可是气着了曾二夫人一回。听小八说是,她家五哥可能也看上了哪家的小姐。我寻思着,该不会正是我们家的三娘吧?要不曾二夫人都明说了不在意女方的家世门弟,只要人好就成,五郎那孩子,怎就不开口的?”

    武老爷奇道:“他们家如今正守着孝,怎提起说亲的事来了?”

    武夫人便笑道:“瞧老爷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了,是得除了服才能议亲,可这会儿总不能不留意着吧?到时候再找媳妇,也不会两眼一抹黑。哪家从议亲到定亲再到大婚,不得费上那些事儿?两姓结好,岂是三两句话的事情?曾家如今就看着,还不就是求个谨慎?”

    武老爷一想也是。

    便笑道:“你是说,曾家的五小子,看上了咱们家的三娘了?这小子倒是有些眼光呢。就咱南丰城里,还有哪家的闺女,比咱们三娘再能干的?”

    话未必不是实话,可他这会儿倒有心骄傲,武夫人被噎的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嗔道:“我这正同你商议呢。你倒是说出这些脸厚的话来。就是真的,那曾家难道就愿意让五郎来咱们家支门面儿了?你倒真是会想。”

    武老爷心道,这哪里是我想的,分明是你想的么,只这话,怕了一辈子老婆的人可不敢讲出来。

    皱着眉想了想,自语道:“要说,咱们两家虽说有些差别,但真要议亲,倒也不是全然不可能的。”

    武夫人一听这话,心下大喜,暗忖道,自己要强了一辈子,果然有些事情,还是男人有主意,忙问:“老爷可是有什么主意?要真的有,赶紧儿与妾身说说,要说那曾家五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要是真成了,我便去庙里多烧香,多捐些得油钱,也谢谢老天爷垂怜咱们家三娘呢。”

    武老爷一听她连妾身这自称都出口了,不由笑了起来:“路倒是有一条,只是夫人未必愿意。”

    “为了咱们女儿的幸福,我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老爷还是快说说吧。”

    “除非咱们愿意把女儿嫁到曾家去,你若是还想着把曾五郎招到咱们家作女婿,那趁早歇了这念头吧。”

    “嫁女儿,那咱们家……”武夫人惊道。

    “还能怎么着?”武老爷叹了口气。

    被武夫人这么一提,他确实也觉得曾家儿郎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婿人选,但很明显,曾家的儿子,是不会到一个商户人家做上门女婿的,别说曾家这样的人家了,就是一般家世好些儿的,也不能。照夫人说的,自家女儿对那曾五郎又上心,他是疼女儿,最希望的,便是女儿能幸福,若想这门亲事有希望,那惟一的办法,就是把女儿嫁到曾家,做人家的儿媳去。

    “难道咱们就真的只能过继个嗣子回来?”武夫人一想起武家几房的那些人,心里就不甘起来。“平白便宜那几房?”

    这些年,那几房就没少折腾过,整天盯着自己的那点子财产,什么手段没有使过?

    武老爷冷笑道:“我便是死了,家里的钱财,也没有他们的份,平时我周济的不够多么?有哪个又对咱们真心了?你放心吧。不会。”

    “那……”

    “你这几日,寻个由子,去趟曾家探探话音。咱们到底是小八娘的干爹干娘,你就是去,也没什么。若是曾家也愿意,咱们就把三娘嫁过去,不过咱们也有个条件,将来若是三娘和曾五郎有了孩子,长子咱们不想,若有第二个孩子,就过继到我们家来,有了孙子,不一样有继承家业的?”

    “可那到底是外姓人家的,族里总有话说,这事儿不易。”

    武老爷听了这话,继续冷笑道:“再是外姓,那也是你我嫡亲的孙子,是咱们三娘的孩子,你就放心吧,这些事儿,我会想办法的。你只管照着我的意思去办就成。”

    武夫人这才放了心。老两口又议了一翻,各自睡下不提。

    第二天武老爷因着季度盘帐的事情,一早就出了门,武夫人和武三娘一道用的早饭,吃了饭,武夫人道:“我这几天得去曾家一趟,上回子曾家丧礼上,只是上了门,也没好生与曾家几位夫人好好说话,刚好也该去看看了,你从前常去曾家的,对他们家的人也比我熟悉些,回头你帮我看看,准备些什么礼捎过去的好。”

    武三娘听了,心中狂喜,母亲既是这么说,那便是有心想与曾家结亲,定是去探探口风的,虽想强压着,可是脸上到底还是露了喜色,又不知武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主意,却也不好问。

    武夫人便点了点她的额,佯装气道:“真正儿女都是讨债的,还好只生了你一个,要不然,可不是要把我和你爹给生生愁出病来?”

    武三娘忙上前伏在武夫人膝上,道:“娘,都是女儿不孝,才叫您和爹烦忧。”

    武夫人叹道:“要说孝顺,天下还有比你更孝顺的孩子?你放心吧,无论如何,爹和娘为了你,总是什么都愿意的。”

    原想把她和武老爷的打算告诉武三娘,又一想,这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若是不成,反徒惹孩子伤心,便道:“我今儿一早便看了黄历,后天正是个好日子,你现在便去帮我看看礼物去。”

    武三娘这才去了。

    第三天一早,果然武夫人就带着婆子们,装了半车给曾家三位夫人和几个小姐的礼物,上了曾家的门。

    朱氏一听说是武家夫人来作客,因之前并未递贴子,倒是奇怪,武夫人极少来自家,今日怎么这么一大清早的便来作客?难道是有什么事情?

    忙让吴氏迎了出去,等吴氏迎了人进来,朱氏忙让了坐。武夫人笑道:“一早过来叨扰了。”

    朱氏一边让吴氏叫了丫鬟上茶,一边笑道:“你是我们小八的干娘,本就该常来常往的,我倒是盼着你能常来呢,只是你管着那一大家子,哪有个清闲?我们家又在孝中,也不好常请了你来,这一向,倒是疏了走动了。”

    八娘听说武夫人来家里,便知道那天自己给武三娘透的话,起了作用。又想着武夫人能来,看来五哥的亲事有望了,也很为武三娘和五哥高兴。因是她干娘,少不得是要来见礼的。

    等八娘行了礼,朱氏笑道:“你三婶和五婶,虽与你干娘见过,却还未好好一处说过话呢,快把你二位婶婶也请过来去。”

    因是一早,大家一处用了饭,三夫人和五夫人俱回了房,八娘听了朱氏的吩咐,自去请人,不时各一身素服的三夫人安氏和五夫人徐氏都赶了过来。

    说起来,安氏和武夫人倒也熟悉的,两人倒是聊得来,五夫人徐氏虽与武夫人不熟,但因是自己侄女的干娘,自然也不会因着武家的商户身份就失礼,且她又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一会儿就说到了一处去。

    四位夫人聊了一会儿,安氏并徐氏想着武夫人这会儿来,定是要寻二嫂说话的,见过面,喝过茶,又聊了这许久,也算尽到了礼数,便各自寻了借口,避了出去。

    朱氏虽也纳闷武夫人这回上门是因着什么事,只是人家客人不提,她自不好去主动问。

    便拉起家常来。

    武夫人一边说话,一边寻思着怎么开口,就听八娘笑道:“娘,干娘,女儿先告退了,五哥这两天有点不大开心,我去寻他说话去。”

    等八娘去了,武夫人笑问道:“你们家五郎,可是个难得的孩子,人生的俊郎不说,才学也是一等一的好,刚才八妹儿说他不开心,这可是怎么了?”

    借机就起了话头。

    朱氏一听,笑道:“哪有什么不开心的,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拗了点,这不,家里几个孩子,都定了亲事,我想着再过两年,他年岁也就不小心,想着最近多留意着,也寻门亲事,结果这孩子倒不情愿,说是过几年再说。大概是那天被我多说了两句,又叫小八给笑话了,因此兄妹两生闷气呢。”

    武夫人笑道:“这儿女可不就是咱们当父母的债?我只一个女儿三娘,就叫我愁的很了,何况你家孩子这么多。不过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家里孩子顶个儿的优秀。亲事上倒也不必愁什么。只我家三娘,可就叫我愁坏了,你也知道的,我们统共就这一个女儿,因着原先想纳个上门的女婿,这才把孩子的亲事给耽搁到现在。如今我们也想明白了,什么都没有孩子的终身幸福更重要的,这不,我和她爹也商议过了,只要是好人家,就是把女儿嫁过去,也没什么。总归她过的好,才是最重要的。”

    朱氏听了这话,倒是真的惊呀了。武家的情形,因着两家的往来,她是顶清楚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节 话讲开了才好

    一时又有些疑惑,武夫人与她说这个干嘛?便顺着武夫人的话,笑道:“我们做父母的,可不是整天就愁着儿女?要说起来,你家的三娘,不是我夸,咱们城里再找不出的,模样儿长的漂亮,性格爽利,又能干,我只愿咱们家小八以后能有三娘一半儿,我也就自足了。这么好的丫头,你们如今既有了这心,哪里还有愁的?那样的好孩子,还愁找不到好婆家?不过是孩子的缘份未到罢了。”

    武夫人笑道:“就借你吉言了。其实我这回事,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们家的情况,她婶婶你也是知道些的,结识的人家也有限,如今既打算让闺女出嫁,就想着你们家认识的都是些不错的人家,因此才上门,想托着你也帮我们三娘子看着些,若有合适的人家,也帮我们三娘想着。”

    朱氏一愣,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武夫人是为着这事儿上门来的,按说武家经商多年,又是南丰城里有头脸的人家,且他家在附近几城都有铺子,听八娘说生意都好的很,按说,认识的人家要比自已家多才是。再说她往常忙着一大家人,出门应酬的时候不多,难不成,这武家想把三娘说到书香之家?所以才找的她?

    可以三娘那样的人才,就是想寻个书香门弟,也不是难事,但到底于武家自身,就不算是好亲了,毕竟武老爷与武夫人只得三娘一个女儿,家里的生意,如今又大多是三娘管着的,以后嫁了,武老爷夫妇就是过继嗣子,也只会挑年纪小些的,还需得三娘拂照着娘家几年的生意才成,嫁到顶重规矩的书香之家,岂不是会缚了手脚?毕竟不是所有的读书人家,都象自己家一样,任着八娘在外忙活的。再则,女儿和儿媳,也不是一回事。

    虽说是这么想,可朱氏也不好回了武夫人,便笑道:“她干娘你放心,三娘是个好孩子,我定会帮着她留心的。”

    武夫人笑着道了谢,她今儿来的目的,也不过是把武三娘可外嫁的消息递出去罢了。八娘是个机灵的,自然晓得她今儿的来意,若是曾五郎果真对自家三娘有情,那便会想办法提醒朱氏,曾家的两位父母,定然就会有个决断了。

    眼见着日上三竿,吴氏便过来请示朱氏,中午都准备些什么菜色,朱氏笑道:“今儿你八妹的干娘难得来一趟,便叫小八亲自下厨去,她自己的干娘喜欢什么,她还有不知道的?”

    吴氏笑着应了,告辞出去。

    武夫人原不欲再打扰,又一想,若是以后三娘真嫁到曾家来,多与曾家几位夫人联络联络感情,也不是坏事儿,这才厚着脸皮,留下来用了午饭。

    朱氏觉得离午饭时间还早,只这么坐着说话,她又不是个太擅言辞的,怕怠慢了武夫人,且武夫人想说的话儿,也已说了,不必再避着人,便叫了五月过来,把安氏和徐氏都请了来大家一处热闹。

    用了午饭,武夫人道是家里还有事情,便回了府。八娘亲送武夫人出了门,武夫人上轿前,揉了揉她的头,笑叹道:“你这孩子,倒是与你三姐姐真好,有你这么个好妹妹帮着她,干娘也放心了。”

    八娘乖巧道:“那是因三姐姐一向待我也好呢,干娘就放心吧,我把三姐姐当亲姐姐的。”

    武夫人上了车轿,撩了帘子,对八娘道:“好孩子,你也回去吧,得空了多来家里玩,你三姐姐一人在家里,也无趣的很。”

    八娘笑着应了是,只等武夫人的马车远了,这才回了院,见三婶娘和五婶娘各自回院里休息去了,五月和奶娘抱了小十一同江来过来,朱氏只逗着两个孩子玩,八娘也蹭了过去,好奇道:“娘,今儿我干娘过来可是有事?”

    朱氏道:“为着你武家三姐姐的婚事呢。”

    “三姐姐的婚事?那跑我们家来做什么?”八娘佯装奇道,武夫人来家里是为武三娘的婚事,她自然是知道的,却也好奇武夫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朱氏就叹了口气,道:“要说你干娘也不容易,总共这么个女儿,又没个儿子撑着家中的门脸,可不是苦了三娘那好孩子?婚事拖到如今,也没个头绪,再加上之前那退婚闹出来的事儿,约是你干爹干娘也急了,今儿你干娘说,也不留你三姐姐在家招女婿了,想寻个好婆家嫁了呢。这不,你干娘托我帮着看看,哪里有合适的人家。这儿女,当真是来向你母讨债的。你干娘何等傲气的人?如今为着女儿的亲事,竟然会求上门来。”

    八娘听了这话,心里喜的不得了,她实在也没有想到,武夫人同武老爷竟然会愿意让武三姐姐出嫁。若果真如此,那武三姐姐和五哥的事儿,至少一半就成了。

    八娘便试探道:“娘,三姐姐那么能干的一个人,我干爹干娘又只她这么个女儿,想来嫁妆定是少不了的,且三姐姐品性样貌,哪里都没得挑的,嫁到别人家岂不可惜?若是能嫁到咱们家,多好。”

    朱氏可没想到这方面,又听八娘提到武三娘的嫁妆,一手抱着小江来,一手就点了点八娘的额头:“你看你这孩子,连你三姐姐的嫁妆都惦记着,可不是真钻钱眼里去了?也不怕臊。武家虽说是商户人家,可那是一般的人家?能看上咱们这穷门大院的家里兄弟又多的?没得到我们家受苦,你干爹干娘能舍的?”

    八娘没想到朱氏会这么想,觉得这事儿真是碉堡了,武家怕自家看不上她们家,她娘又怕武家看不上自家,若不是她神来一笔从中搅合了一下,武三姐姐和她五哥,估计下辈子也没缘份。可见有时候事情本来并不难,只是被人想难了,因为想的太难,觉得没有可能,便不去尝试。最后自然是什么都得不着的。

    说起来,话还是说开了才好。

    不过哥哥们的婚事,到底自己说不上话的,便逗了一会儿小江来,又亲了小十一几口,笑着去了。

    朱氏等小八走了,到是品了品小八的话,觉得武家三娘子那样的人才品貌,不管嫁到哪家,都是上辈子积了福,才能求娶得来的好媳妇,她若真能娶了这样的儿媳,做梦都要笑醒呢。

    可惜一是自家未必能叫那武家看得上,二来,二郎四郎都定了亲事,五郎倒是适合的,可这孩子也不知中了什么邪,非拧着不愿意订亲,下面就只有小九那孩子了,年纪又差了好些,不由遗憾起自己家没这样的福气来。

    却不说朱氏如何遗憾,只说八娘一路寻去了后院的书房里,见只有五郎一人在,奇道:“五哥哥,怎么只有你一人,二哥哥他们呢?”

    五郎懒懒的拿着本书,靠在八娘特别为他们打制的符合人体力学的舒服的椅背上,头也未抬的答道:“二哥说是今日天气不错,也不那么热,领着他们登山去了。”

    “那五哥哥怎么不去?”

    五郎回道:“我懒得动。对了,武夫人……回去了?”

    八娘嗯了一声,沏了杯凉茶递到五郎的手上,笑道:“哥哥可知道今儿我干娘来我们家,是为了什么事?”

    五郎摇了摇头。

    八娘就道:“是为我三姐姐的婚事呢。五哥哥不知道吧?三姐姐从前订的那门亲事自退婚后,原是没什么事的,可前不久,三姐姐原先的未婚夫婿李卓纳的那个妾,闹上了武家的门,说是李卓还想着与武家重续亲事,要逼死她,跪在武家门前,要求三姐姐放过她呢,就为着这个,害得原本不相干的三姐姐,这一向都不敢出门了。好好的小姐家的名声,就这样叫人毁了,武姐姐以后,只怕都嫁不出去呢。”

    五郎原听到那未婚的夫婿几个字,心里已极不舒服,再听到后面的话,不由把手中的书拍在了面前的书桌上,怒道:“那李卓枉为读书人了,竟然连个妾身都管不好,还是个男人?岂哪有这样平白坏了人家小姐名声的,若是以后叫我见着他……”

    一时又想起,就算真见着了李卓,他还能为武三娘去教训那李卓不成?他又算是武三娘的什么人?这么一想,不免丧气,且八娘又听因着这个,只怕武三娘以后都嫁不出去了,不由的心疼起武三娘来。

    女子招婿,本就难选着好的,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以后可怎办?

    若自己不是曾家的儿子,便是为了她,就作那上门女婿又如何?

    想到这里,五郎颓然,不由恨恨的坐到桌前。

    八娘暗笑,便装着难过的叹道:“我干娘也忧心的很,这不,今儿来我们家,就是求着娘,帮着三姐姐看看,能不能寻着亲事呢。说是如今哪里还敢求什么上门女婿,只捡着那不错的人家,把三姐姐嫁了,就算心满意足了。可怜我三姐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她又有了这样的名声,只怕就是嫁了,以后到夫家,也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呢,娘家又没个兄弟帮衬。”

    “你,八妹妹,你刚说什么?”五郎一把抓住八娘的手。

    八娘无辜的眨了眨眼,心里却是喊道:骚年,奋起吧,我看好你哦。

    当然,这也是心里喊喊,嘴上却是惊讶道:“五哥哥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没说什么呀?”

    “武夫人来寻我娘,真的是为了武家三娘的婚事?他们家,愿意让三娘出嫁?”

    八娘这才抿了嘴,坏笑道:“咦,五哥哥,我是三姐姐的干妹妹,我急急还成,你怎么也关心起我三姐姐的亲事了?”

    五郎这才晓得自己上了自家这个鬼精一般的小八妹的当,也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是冲动了。一时里脸红的如那蒸透的虾。又奇怪着,八娘怎会晓得自己的心事?这孩子未免也太可怕了些。

    却是理也不理八娘,又拿了书,坐了下去。

    八娘见他刚还那么急,这会子倒淡定起来,便继续刺激道:“我看我干娘这回挺急的,估计不仅托了我娘,还托了其它人家,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把我三姐姐给嫁出去呢。这要是三姐姐在我们除服前出嫁的话,我连三姨姐的婚礼,都不能参加了。想想就觉得很遗憾。”

    一边说,一边心里还得意,小样,我就不信你听说三姐姐急着找婆家,还不着急。

    果然五郎再也装不下去,复又扔了手上的书,对八娘道:“这书房里好些日子没有收拾了,我出门去转转,你帮着收拾一会儿。”

    “五哥哥这是要去哪儿?”八娘看着五郎大踏步离了屋里,追到门口笑问着。

    五郎出了后院,直奔朱氏屋里而去。见朱氏在逗着两个娃娃,便也上门哄了一会儿小十一,朱氏奇道:“五郎,你哥哥们出门,你没跟去?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五郎被问的红了脸,默了一下,放下小十一,道:“母亲,儿子找您有些事。”

    朱氏见他神情郑重,却也不晓得什么事,便叫了五月和奶娘照着看两个孩子,随着五郎去了外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五郎咬了咬牙,一狠心道:“母亲,儿子想求娶武家三娘子,还请母亲成全。”

    朱氏被惊的张大了嘴。

    五郎低着头,并未看到朱氏满脸的惊讶,见她不吱声,只当朱氏是不乐意与个商户结亲,便又重复了一遍:“儿子想求娶武家的三娘子,还请母亲能成全儿子。”

    朱氏这回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便指着五郎道:“先坐下说话吧。”

    五郎听她语气还算温和,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这才抬了眼,偷偷看了一下朱氏的脸色,又见朱氏眼里隐着笑,倒放下心来,在一边坐了。

    朱氏便道:“你从前便是因着看上武家那三娘子,所以才不肯说亲事的?”

    “儿子不敢。”

    朱氏也不去探究这“不敢”两字,到底是不敢什么,只挥了挥手,正色道:“我且问你,你可是想好了才说的?婚姻大事,非是儿戏,我也是极看重那武三小姐的,但你若只是一时冲动,母亲却不好上门去与人家武夫人和武老爷说话了。你若是真心,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母亲自然要为你作想,就去问问武家的意思。但你也别想的太好,咱们家论家底儿,和武家自是没得比,还不晓得武夫人和武老爷,能不能看上咱们家呢。”

    “儿子知道,这事儿,又叫母亲为难了。儿子只求着母亲能去说一声儿,若是武家看不上儿子,那便是儿子没有福气。儿子便会死了这条心,以后的事情,全凭母亲拿主意就是。”

    “你是我儿子,有什么为难的?再说若论人品才学,你也配得上武三小姐。只是咱们家家底儿薄些。我和你爹,别的也不求,只求着你们以后个个都能过的好,就是你爹和我的福气了。好了,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了,这几日,我自会寻个机会,去探探武家的口风的。你去吧。”

    五郎恭恭敬敬给朱氏行了一礼,这才出了门,才一出门,就见八娘正立在门外朝着自己坏笑。

    便上前狠狠拍了八娘的头:“连墙根子都会偷听了。”

    八娘小声笑道:“五哥哥还打我,你当谢我才是。”

    一边说,一边跳到了一边,笑看着五郎逃也似的去了后院里。

    因着五郎开口,朱氏越想,越觉得这是门好亲事,只是心里到底忐忑,便吩咐了五月和奶娘好生照看两个孩子,自去寻了安氏讨主意。

    安氏一听,也觉得这门亲事若是能成,再好不过。便议起什么时候上门去和武夫人说话合适。

    因安氏与武夫人一向说得来话,朱氏便央安氏:“总归也是你侄子的婚事,你这个当婶娘的,也当关心,不如哪天,你与我一道去趟武家?”

    事关侄子的亲事,安氏也是愿意出点力的,自然不会反对。

    且不说曾家如何,武夫人回了家,武老爷已在家里等着,见武夫人回来,便问:“曾家如何说?”

    武夫人笑道:“这会儿能说什么?我不过是递了愿意把咱们家三娘出嫁的话,若是曾家有意,定然会上门来的。”

    武老爷又问:“那过继个孙子的条件,你可说了?”

    武夫人不免瞪了老头子一眼:“你也是做了一辈子生意的人了,怎么涉及女儿的婚事,倒糊涂起来?”

    “这话怎么说?”武老爷笑道。

    “这会儿就把咱们的底透了,若是曾家先就不愿意了,可不是没得谈?咱们得先让曾家起了心思,有了心思,以后咱们就是提点要求,人家才有考虑的可能。若是先头就把这个要求提了,万一曾家不愿意自家的孙子给别家养,可不是就断了自己的路?”

    “这倒也是,后宅里的事,我没你清楚,你看着办就是。我估摸着,曾家若当真愿意,这几天总会上门来的。曾家也是厚道人家,咱们三娘又与小八娘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嫁到她家,日子不愁过不好。嫁妆呢,咱们的家产,就是全都陪过去也没什么,以后咱们家的孙子,也是三娘的亲子,难道三娘两口子会能亏了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除了过继咱们一个孙子,咱们家别的没有要求。”

    武夫人笑道:“我心里有数呢。你只管忙你的就是。家里的事情,你还不信我么?”

    “信,没有夫人,哪里有我的今天?”武老爷心情高兴,自然乐得拍拍自家老伴的马屁。

    老两口正说着话,就听丫鬟报道:“老爷,夫人,小姐请安来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节 传闻中的李卓

    武夫人和武老爷都觉得,虽说自己家论门弟,自是比不上曾家的,若是平常,曾家未必看上自己家,愿与自家结亲,可八娘是自己家干女儿,两家生意往来又密切,不是老两口自傲,三娘是何等的人品?如今又表示愿意出嫁,但凡曾家的五郎有心,这亲事应当算是成了一半了。曾家也没有推开贴上门来的助力的道理。

    仔细分析,其实曾家儿子若娶了武家的女儿,除了门弟不甚般配外,实在是好处多多,但凡曾五郎听了这消息,没有不主动的道理。

    再说小八既然前头来递了话,现在想来,也定然是希望三娘能嫁给她兄长的,总会想着法子,在曾博士老爷两口子面前说说好话儿。

    武夫人和武老爷都是心思慎密之人,越想越觉得这事儿能成,听丫鬟报说三娘过来看望他们,老两口相视一笑,武夫人道:“快把小姐请进来。”

    武三娘原还忐忑,听着母亲声音里透着喜悦,显得精神的很,便知道此行约是很顺利的,脸上不由露出笑意来,门前守着的丫鬟已撩了竹帘,武三娘进了门,对着二才福了福身,笑道:“女儿见过爹娘,听着娘回来了,便过来看看。爹爹今儿怎么也得闲这么早回来了?若是爹一会儿不出门,女儿就去厨房里给爹做两个小菜,咱们一家晚上一处吃饭。”

    武夫人笑道:“要你动什么手?快坐下说话。”

    武三娘依言坐了下来,与武老爷说了会儿生意上的事情,武老爷想着她们娘俩说话,他留着倒叫孩子开不了口,便主动避去了书房里。武夫人这才笑道:“你是想知道我今天去曾家如何吧?”

    武三娘红了脸,却也点了点头。

    武夫人就笑道:“你放心,我和你爹,为了你的幸福,总是什么都肯的。”

    武夫人这么一说,武三娘倒羞惭起来,又想到若是自己真的嫁了,爹娘又要怎么办?从前还有拿着她招女婿的事情来堵那几房的嘴,她若一出嫁,爹娘可不就难了?与那几房虽说是早分了家的,可到底与爹爹是至亲的骨肉,岂不是叫他们十分为难?尤其是娘杂在中间……

    “叔叔和婶婶她们……”

    见女儿提到那几房的人,武夫人冷笑道:“你放心,你爹自己说了,就是他死了,这财产也轮不着他们,总归将来大半是要给你作了嫁妆的,余下的留着将来……有些事情,从前未曾与你提过,在你上头,也是有个哥哥的,娘那时候已怀了足七个月的身孕,却叫人有心给害了……他们予我,有杀子之恨,我和你爹,又岂能叫他们得意?若不是为着声名,就是一分钱,也断不会使到他们身上。可就算我和你爹内心再恨,也不得不帮衬着他们,结果又如何?人心不足蛇吞象。可他们就没有想过,他们可吞得下?”

    武夫人咬牙切齿道。

    这些话,武三娘也是头回听她娘对她说。虽说她对几房因怨,也略听到过些下人们的议论,可听自己亲娘说出来,自又另是一翻感受。

    “娘说的可当真?我,我前头,还有一个未曾出世的哥哥?”

    武夫人含泪点了点头:“说起来,你也是姓武的,与他们毕竟有血缘关系,从前我待你叔叔婶婶并你那相堂兄妹们冷淡,你也心未必是觉得娘没有错的吧?”

    武三娘道:“娘怎能这么想?您是女儿的亲娘,他们再亲,也万没有比自家娘亲的道理。不管您做什么,总归是为了我和爹爹好,为了咱们这个家好。”

    武夫人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也不枉为娘的一片心。曾家的事,你别担心,我和你爹都觉得是好亲事,想来曾家这几天,就会有消息了。”

    母女二人说了会儿话,武三娘便去了厨房里,亲自做了顿晚饭,孝敬为了她操碎了心的二老。

    因着武夫人说的那些话,她一颗心也定了下来。想着曾家若是有意,自然不会拖太久的。

    果然过了两天,曾二夫人朱氏就递了贴子来,虽说上回武夫人送去的东西极好,虽他们家还在孝中,但礼尚往来礼尚往来,没有人家上门来,他们家不还礼的,道是要过来武家散散心,一处说说话儿。

    武夫人见了贴子大喜。忙叫人回了话,道是正好家中购了些上好的名贵秋菊,虽说还未入深秋,却也开了好些,刚好邀请曾家三位夫人过来赏玩。便在家中打扫庭院,又在外寻买了好些名花名草,单等曾家夫人们上门。

    又过了两天,曾家三位夫人带着礼物联袂而至,武夫人更是热情接待,看这仗势,三位夫人一道前来,想来曾家也是重视的这亲事的,她哪有不喜的?

    又忙叫了丫鬟去请武三娘来给三位夫人行礼。曾三夫人安氏就不说了,也是见过武三娘多次的,五夫人徐氏却是头次见,看着武三娘规规矩矩行了礼,说了几句话,心里已是暗赞,眼前的武家小姐,行事品性且先不说,这只通身的气派样貌,就把她从前见过的那些官家小姐们给统统比了一下去,难怪二嫂子愿意,三嫂子原大赞是门好亲,她原还有些想不明白,他们家可不是那贪图富贵的人家,二嫂朱氏虽然为人温厚些,可三嫂安氏却是个再精明不过的人,怎会一力赞成五侄子娶个商家女?

    这回见着了人,她都不由觉得五郎娶了这样的媳妇,当真是好福气呢。

    见了面,武夫人借着让武三娘去厨房里亲自看着,整顿出好席面来招待贵客的借口,把武三娘打发了出去,哪些她与曾家三位夫人说话也方便些。

    因彼此满意,聊起来自然是宾主尽欢。朱氏先就把自家想求娶三娘给五郎当媳妇的意思说了,安氏等朱氏说完,也自夸了一翻两家结亲的好处,徐氏虽没说什么话,但武夫人何等精明之人,刚三娘来见礼时,曾家三位夫人那满意的神情,是早落在眼里的。

    前头只当是八娘的干姐姐,虽然喜欢,可与如今当作家中儿媳看,那满意与喜欢,自是不同。

    武夫人听曾家表了态,极是高兴,自是把五郎大大夸了一翻,又说自家愿就觉得五郎大才,因怕自家女儿配不上,这才压下不说的。不曾想曾家几位夫人也看上了三娘,这可是武家再没想过的。

    见武夫人姿态摆的如此低,朱氏还没觉得什么,不过是觉着武夫人谦逊罢了,安氏和徐氏则暗暗对望了一眼,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论说武家虽是白身,可胜在富贵,又是南丰城顶级的人家,武家的三娘子又端的是好人品好相貌,只要武家放出风声说要择婿下嫁,恐怕那求亲的足可踏破门槛,武夫人这般低姿态,当是有所求。

    安氏便开口道:“既是我们两家都有意,那事情就容易了,虽说如今还不好给两个孩子就订下,但**个月的时间,一晃也就过去了。咱们先就合合八字,把该准备的准备起来,到时候也能轻省些。只我们家的情况,武夫人也是知道的,虽说年把就能定下亲事,只到底不好大办,到是委屈了府上三娘子了。因此武夫人若有什么要求,尽管与我们提,但凡能办到的,我们都会应下。”

    武夫人原还不想这么早说要过继三娘与五郎以后次子入武家继承家业的事情,想以后慢慢再说,不想安氏精明若此,先就问明要求。若是此时人家明问了他家不说,以后再提,就是无礼取闹了。

    武夫人想了想,也是一狠心,觉得不如快刀崭乱麻,把话说清的好,就是不成,这会儿断了,也实比以后再有了分岐要强。真到那时,两家的情分也就闹没了。岂不是小娘和小八娘为难?

    便笑道:“既是三夫人问,我也便直说了。想来我家的情形,几位夫人也是能体谅的。虽说将来家中大半的财产,都会给了三娘作嫁妆,这也是他爹的意思,可我半辈子没为武家生个儿子来支撑门面,若是武家这一脉的香火断在了我的手上,我百年以后,又有何面目去见武家的列祖列宗?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话,实在也不便与几位夫人说,但从武家同宗里过继的事情,着实是不好行,因此,因此我与自家老爷也商量了,想着以后,若是三娘到了夫人,能出生几个儿子来,便想同她夫家商议,能否过继个孩子,作我武家的子孙,也好继承我们这一脉的香火。当然,长子我们是不敢想的,只愿次子,能过继过来。要说起来,我们这个要求是有些过份,可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几位夫人诚心而来,便是这个要求不能答应,我心里,也是十分感谢几位能看重我们家三娘的。”

    安氏觉得,武夫人这要求提的,着实也不过份。谁不想百年以后,也有个人子嗣可随香火?人家求的也不是长子,而是次子,这就是带上十二分的诚意了。且武夫人说的又是如此恳切。

    不过她再有主意,到底也是个隔房的婶娘,曾家虽说还未分家,这事儿,她却是不好开口的,只看朱氏怎么想了。

    就是朱氏愿意了,这么大的事情,总也要与二伯通个声才是。

    大事上头,朱氏也是不糊涂了,听了武夫人一席话,她也不算意外,便笑道:“我们两家,虽说才走动没两年,却也自根知底,夫人的要求着实不算高。三娘这孩子人是没得说的,我们都喜欢的很。若是亲事能成,我们曾家,也算是娶了个再好不过的媳妇儿。只这事,我还须得回家商议,却不能如今就应下来,还请夫人也体谅一二。”

    武夫人听了这话,便知道曾家确实是也想结亲的,可正如朱氏所言,这事儿只她们几个夫人,实不好应下,毕竟涉及到曾家子孙有可能成了外姓人家的孩子。哪有不慎重的?

    便笑道:“这是自然。该当的。”

    又议了一席,便到了午饭的时间,用了午饭,武夫人又领着曾家三位夫人游玩了一会儿园子,见天气不早,朱氏提出告辞,武夫人想着曾家一门文士,便又送了好几盆名品菊花,这才亲送了曾家三位夫人出门。

    等曾家三位夫人回了家,才好曾不疑也在家中,就问朱氏,两个孩子的亲事谈的如何?

    朱氏把武家的要求说了,道:“……武夫人说的很是诚恳,他们家又是那样的情况,若说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情有可原,只是子嗣大事,我不好做主,故而回来讨老爷个主意。不过,若是因着这个不能答应,可就失了个好亲家了,那武家三娘老爷兴许是不知道的,可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与我们家小八的关系老爷是知道的,论人品相貌,更是万里挑一,不单是我,就是他三婶五婶,也都喜欢的很。却不知这事儿老爷怎么想?”

    曾不疑想了想,武家的情形他倒也了解,武家能叫女儿出嫁到自己家,就武家的家势来说,其实远没必要,想来还是看中五郎那孩子了,所以才提出这个个折衷的办法,若是自己家不同意,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想了会儿,才叹道:“武老爷夫妇,能做到这样,也不容易了。人家求的又是次子,也算是为咱们作想了。既你们都说那孩子不错,与咱们家又是这样的关系,若是不应,反显得咱们家不近人情,我看,就应了吧。”

    得了曾老爷的肯定,朱氏喜欢的不行。

    可隔了一天,才给武家递了话,也显得郑重。

    武家老两口得了消息,自是大喜。武三娘想着终于如愿以偿,一时觉得象是身在梦中一般没有现实感。

    只因从前把这条路想的太难太难,难到她都不敢去想去盼。谁知这件事,竟然两下里这么容易的就落到了实处,真如坠在了梦中,没有了一点真实感。

    从前没有盼头的时候还好,如今成了真,反是睡不好吃不香的,只怕这事儿来的太过容易,突然间不知哪天梦醒了,一切又回到重前。

    按说两家虽不至于现在就办了定亲的手续,可暗地里也开始合起八字来,两人八字也是合的,找了三四人批了,都道是好姻缘,如此最后一道屏障也消除了。武三娘真的很想去寻八娘说说话,找点真实感,可这时候她反不好如平时一般去寻八娘了。

    因着最喜欢的五哥哥和武三娘终于成了一对儿,八娘欢喜的很,平时尽被五郎欺负,这回总算可以笑话五郎了,整日里因着祖母故去的那点衰思,也淡了开去,曾家人脸上,也都挂上了好久不见的笑容。

    想着这会儿武三娘定然也很想同她说话,可两家议亲,这几天她也不好直接就去武家,便跑到了泰瑞祥的铺子里,请掌柜的陆娘子去武府上寻了武三娘来,一道儿说说姐妹间的心里话。

    武夫人听说是八娘找三娘,心里哪有不明白的?又见女儿这几日里有些恍惚,有心想叫她散散心去,自是打发武三娘去了。

    姐妹间此时相见,亲热又多了一层,等人退了出去,原留招待客人的小雅间里,只剩了姐妹二人,八娘促狭一笑:“虽说干爹还是干侈,干娘也还是干娘,可以后便不当叫你三姐姐,该改三姐姐作五嫂嫂了。我是小姑子,五嫂嫂以后当要凡事都让着我才是,要不然以后入了咱们家的门,嘿嘿。”

    武三娘原听她这么说,难得在她面前红了脸,又听她后面坏笑,也顾不得再害羞,上前就扭了她的脸,嗔骂道:“要不然怎样?”

    “不怎样,让我五哥哥好好疼五嫂嫂呗。”

    武三娘听着这无法无天的话,饶是她再大方,脸也不由红透,佯作气极的样子,狠捏了八娘的脸:“叫你胡说。”

    两人笑闹了一阵。

    八娘心知武三娘定是极想知道自家五哥的情形的,哪个怀春的少女不是如此?一想到这个,不由的就摸了摸胸口,夏衫里隔着的两片绿玉叶,被她自己打了络子,系在胸前,便是连阿蓝她们,都不知道的。

    那是她一个人的秘密。

    想来,那个人,他也不知道她会把这两片绿玉叶,放在靠近心脏最近处的吧。

    每晚上,握着它们入睡,虽会觉得有些怅然,可又觉得贴心踏实。就如知道某个远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一般。

    武三娘见她捂着胸口突然出神,脸色也有些不对,唬了一跳,慌道:“怎么了?可是心口不舒服?”

    八娘回过神来,恍然笑道:“哪有?”

    又忙着转过话题,笑道:“武姐姐可知道这几天我五哥哥成了什么样子?”

    看她那笑笑的样子,就知道五郎她没有什么事,武三娘嗔骂道:“他什么样子,我哪晓得,又不该我管的。”

    “他?哪个他?什么叫不该你管?哪又该谁管呢?”

    八娘坏笑,见武三娘又要捏她的脸,忙躲了开去,这一闹,刚刚才里生出的那点愁怅,也就无了影踪,一边躲,一边道:“三姐姐不谢我也就罢了,还虐待我,这还未过门呢,哪里就有了虐待小姑子的道理?回头我找干娘告状去。”

    武三娘见她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不好再打她。

    八娘这才道:“三姐姐不知道吧,我五哥哥这几天做梦都是笑的,子景哥和子简哥直当他成了傻子呢。你说,我五哥哥要是真乐成了傻子,三姐姐你还要不要他?”

    “他怎样,我都……要的。”

    虽说武三娘的声音低成了蚊子嗡嗡,八娘也听清了:“这话说的好,我回家主偷偷告诉五哥,想来五哥听了这话,怕是比吃了蜀糖更甜密呢。兴许一不小心,真乐成了傻子也未可知。”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就听陆娘子在外咳了一声。

    “陆掌柜的可是有事?”武三娘敛了笑,问道。

    “三娘,有……有人求见你。”默了片刻,陆娘子才道。

    “谁?”

    “李卓。”

第二百三十章节 暗中告诫

    听到李卓越的名字,不只武三娘,就是八娘的脸上,都露出惊异的神色。

    “三娘?”门外的陆娘子又低声叫了一声。

    武三娘沉声道:“问清楚了什么事情?”

    其实李卓在武三娘和八娘进雅间后不久,就来了,陆娘子自然拒绝了他的求见,可是李卓是个很坚持的人,央了半天,陆娘子觉得不让他见,他总有法子见着武三娘,尤其闹到别处去,倒不如就在这里让他见见,有什么话说过也好,李卓看着一表人才,也不象是那胡闹的人。且屋里的八娘也非外人。

    可惜陆娘子还不知道武曾二家将要结亲的事情,要不然就是再借她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这时候给李卓传话。哪有当着未来小姑子的面,和自己的前未婚夫见面的?

    “没说,只是要见三娘子,已经与我说了半天了。”

    武三娘也不知道李卓这会要见她是个什么意思,但人她是肯定不能见的。便道:“不见。”

    话音一落,就听李卓在外道:“我求见三小姐,并无其它意思,只是想当面与三小姐说一声对不起罢了。”

    从两人退亲事到如今,也有一年的时间了,这会儿来说什么对不起?

    可是武三娘也不愿意多说,听他说了这句,便在屋里道:“李公子并无对不起我之处,这话说的严重了,若是公子无事,就请回吧,我这边还有客人,实在不便与公子见面。”

    “是。”外面的李卓叹了口气,终是应了一声。过了片刻,武三娘和八娘都以为他已经走了,却又听他道,“听说泰瑞泰有意往福州泉州诸州发展,若是三小姐果有这打算,不防慎重些。”

    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三娘正想问,就听屋外的陆娘子道:“李公子慢走。”

    武三娘打开门,只看到了李卓的背影。

    “慎重?八妹,你说这李卓是什么意思?”

    八娘摇了摇头,不过李卓既能特意来说这句话,不可能只是随口胡说,必定是有原因的。

    武三娘想了一阵,也是不得要领,八娘笑道:“武姐姐也别想了,你前头是有往东南几州开分铺的想法,不过如今不是说好往北边扩张的么?那李卓这话到底是因着什么,也就不重要了。”

    武三娘一想也是,也就丢了开去。

    见天色不早,八娘说了让武三娘回去代为问候武老爷和武夫人的话,便告辞了回去,又因喜来登饭庄离泰瑞祥极近,索性去饭庄里又逛了一圈,这会儿才到上客的时候,并不很忙,陆长安便把饭庄里的事情,一一捡那重要的汇报了一翻,就说起中秋节月饼的事情。

    因着去年中秋节月饼大卖,狠赚了不少,这回陆长安提前就做了准备,让厨房里负责面点的师傅研究出了好些花样。

    且上半年八娘让他们试做的烤箱早就大成,用来烤月饼,试做了好些,比去年用锅烙和蒸的,不知要好吃多少。因着这个,便是别处也有做这月饼的,他们铺里出来的月饼,便又走在了别家的前面。任一家也是没法儿比的,这般想来,今年能在月饼上头赚的钱,自然会比去年的要强上许多。

    喜来登铺子里除了陆长安和阿蓝两人,年终有利润分红,几个大师傅也是人人有的,因此就是八娘不说,如今饭庄里也是个个儿的卯足了劲的想法子给铺子多争些钱,如此到了年终,人人都能得一大笔银钱,养家糊口与他们已不是难事,一年下来,光凭着年终的分红,就是一笔大收入。那些店伙计们,虽说没有分红,可年前也是人人都有红包,那做事认真勤快的,红包更是足足的,所以喜来登里上上下下,难得的心齐。

    八娘这回过来,找陆长安原就是想说月饼的事情,便笑道:“是得比去年早些准备,你们上回送到我家里的那几样,我也一一尝了,味道十分不错,家里人也都喜欢,不过馅料和花式,我觉得还可以再多用些心。当然这些解决起来也不难,我现在想问的是,你可想好了售卖的办法,是照着去年来呢,还是有什么新想法?”

    陆长安谦道:“小人想与八小姐商量的,正是这事儿,只是小人怕想的不对,因此八小姐听听,若有不对的,还请指点小人一二。”

    陆长安是个妥当的人,人也十分精明,在铺子里做久了,八娘越来越觉得当初陆十七把他派到铺子里来做事,绝不是他所说的,随便指派个人来帮忙那么简单的。

    只怕陆十七,是早就看出陆长安的才能了,只是以前他自己在陆府里,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哪里又有什么正经事情交给自己的小厮去办的?

    “八小姐,去年只是咱们自己的铺子里售卖,因此销量虽说不错,认真说起来,其实也有限的很,毕竟铺子里来吃饭的食客有只那么一小部分人。今年虽说很有些点心铺子甚至饭庄里跟了风,但咱们如今是烤出来的,口味和花式都是别家无法比的,因此小人想,不如咱们把做出来的月饼,售卖到点心铺中,由点心铺去卖,一来不和人家争利,又能保证咱们自己的利,二来,又能最大程度的增加销量。再则,咱们铺子里也留些品种自卖,但是只卖外面没有的,样子要好,馅料也用最好的,价格也卖的高些。如此,就不会把真正的讲究体面又肯花钱的顾客推到别家,八小姐觉得小人这主意如何?”

    这主意确实是好的很,走批发路线,薄利多销,先就把市场给占领了,别人家就是想坐大,也绕不过喜来登铺子的名声。要知道,喜来登是最早推出月饼来的,如今他们卖的又是烤出来的,色香味都是其它家跟风的所不能比的,点心铺子里没有这技术,自然就愿意卖喜来登的月饼。

    而自家铺子里又走精品路线,所以虽给别家批发,但有钱人家想买到代表自家身份的,还是会来喜来登里,这就把高端的顾客紧紧的抓在了自家手里,就是批发一部分产品,也不影响自家的利润,相反,却能更好的推出喜来登的品牌。

    八娘笑着点头:“你这个主意好的很。不过批发给点心铺的,你们要把包装做好,上面得打出我们喜来登的字样。”

    “这,那些点心铺子只怕不愿意呢。”

    陆长安犹豫道。

    “不,他们会很乐意的。”八娘笑着摇头,“至于为什么,你自己想去。”

    陆长安思索了一阵,也笑了起来:“还是八小姐想的周到,说到底咱们是做饭庄的,与点心铺子没有根本上的利益冲突,咱们喜来登出的月饼,又深得民心,打上咱们的字样,只会叫他们卖的更容易些,还省了他们自己去宣传的事了。”

    见他一点就透,八娘也很欢喜,就又说起自己铺子里的精品怎么售卖的问题。

    这个陆长安在心里早就想了多少遍了,见八娘问,就道:“我想在前堂里临时辟出一块来,专门卖月饼,伙计也找个长的精神,口角利索的,所有的品式,全部订了漆盒精心装点上,如此不单自家吃,就是拿出去送人,也是份体面。如今这月饼,只咱们南丰城里有,可是南丰城里家境好的,往来的亲戚朋友,外城的可不少,若是送给外地的亲朋,花的钱不多,却是又新鲜又体面,且是外地想买也买不着的,如此,又是送礼之人的脸面了。另外,我还想着,中秋前后一月,凡是在咱们铺子里一顿饭满三十贯的,都送一盒铺子里的月饼,如此那原来人家只点了二十多贯饭菜的,为着那月饼,也有可能凑足了三十贯,也能为饭庄里增加些收入,八小姐觉得我想的可对?”

    八娘赞道:“不错,你想的已经十分周到了。就这么办吧。漆盒的事情,就交给我,定会在八月前,先赶出一批来。你好用着。”

    如令乔家漆盒作坊里人手尽够,临时赶制些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这事儿到底要和武三娘商议一下。毕竟乔家的那处作坊,如今只给武三娘供货的。

    她现在不管争多少钱,都有曾五郎一份,武三娘是她未来的五嫂嫂,想来是不会反对的。

    陆长安得了八娘的肯定,八娘又让他放手去做,道是不怕他出错,只怕他没主意。人要敢想敢为,就是错了一丝半点儿,也是难免,以后能规避就好。

    陆长安深觉得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跟了陆十七那样的主子,又遇上了八娘这么个开明又懂得放权叫下面人去做事的老板。此事议完,陆长安还没有打算要走的意思,八娘便问:“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你是我铺子里的掌柜的,生意上的事情,你有话直说就是。”

    “是,有件事,小人想了极久了,只是一直不知八小姐是什么意思,因此才未提。既是小姐问,那小人就直说了。”

    八娘执壶给他沏了茶,陆长安受宠若惊,忙接了过来,这才开口道:“小人想着,如今咱们铺子,在南丰城的饭庄里,便是那曾经首曲一指的如意楼也是比不上的,只要花得起钱,论吃饭,肯定是首选咱们喜来登,早些时候还好,如今铺子里的雅间越发紧张,若不提前订,来了也没地儿,只能把顾客推到别人家去。不说雅间,就是前堂里,一日每桌都要轮上几席,为着这个,春时我就招了好些伙计,八小姐也是知道的,为着就是想等以后再开分铺时,人手上可以省不少心。厨房里的几个小师傅,如今手艺也都没有问题了,尤其是小赵师傅的手艺,用王师傅的话说,并不在他之下。有了人,其它的事情就好办,咱们资金又不紧张,没必要每日里推了那么多的客人,那不是推的客,都是钱呢。小人就想着,不如再开个分铺。八小姐觉得如何?”

    这会儿开分铺,以喜来登目前的名声,确实也到了时候,陆长安又说人手他也提前作好了准备的,八娘没有理由反对。其实从前她就有这想法,只是前头她忙着木器行的事情,后来祖母大病,连着办丧事等,反倒耽搁了下来。

    “两个铺子,你有信心都能兼顾上?若是不能一举开好,我觉得不如不办,要办,就得办好,至少不能比如今的喜来登差。”

    陆长安正色道:“小人虽不才,但是喜来登也帮着八小姐照管到现在了,把握是有的。要不然今日也不会寻八小姐说这主意。不过小人再强,也只是一个人,开新铺子,小人知道八小姐忙,顾不上,前头小人肯定是要一手筹办的,小人也知道八小姐这些日子不方便在外出面,又听阿蓝说,八小姐这些日子还得去泉州一趟呢。小人想,等新铺子开好了,小人代着照管段时间,到时候八小姐若有得力的人,按排过去作掌柜的也好,若是没有,咱们铺子里也有能力不错的伙计,到时候提一个上来去当掌柜的,如此伙计们觉得在咱们铺子里做事也有盼头,只要认真肯干,就有希望,于铺子,也是好事。八小姐觉着呢?”

    八娘暗自点头,这陆长安有谋有算,又不贪心,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便笑道:“就照你说的办,前头需要什么,你只管从阿蓝那里拿银钱使,我只一点要求,帐目清楚就成。你得闲时,就留心着合适的铺子,装修上的事情,我到时候给你提要求,你按要求去整修。至于你说的什么新找个掌柜的负责的事,我看不如这样,以后两个铺子都交给你。但你说的也对,你也非三头六臂,一人实在忙不过来。等新铺子开好了,我升你做大掌柜的,不管是现在这铺子,还是以后的铺子,你都再找个掌柜的去管着,你呢,就负责管铺子中的掌柜。”

    “这,”陆长安听了大喜,升他为大掌柜,这可是他前头一点也没起过的念头,不过八小姐既然说了,那便是看重他,忙作辑道谢,“小人谢八小姐信任。”

    八娘挥了挥手,正色道:“你只要一心为我办事,我便信你。你的能力我是看在眼中的,让你做大掌柜的也不是看在陆十七的面上,而是你有担当的能力。我也说过,没有人是万能的,摸索时期,犯点错也不要紧,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我便允许你犯。但是,铺子是交给你的,你得对我负责,对铺子里这些等着铺子的收益吃饭的伙计们负责,你以后就不只是你自己了,还是铺子里所有的人的领头人。要知道,他们是跟着你吃饭的,你得有这担当。”

    陆长安从前觉得只要尽心办事,把主家交待好的事情做好,为主家多赚银钱,让自己的日子也慢慢好过就成,听了八娘这一翻话,陡然就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重了好多,可是心里,却更欢喜。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不想成就一番事业的。

    原来他陆长安不只是主家的小厮,他也可以负担起别人,成为一个更有用,便值得别人依赖的人。

    他脸上的激动之情,并没有逃过八娘的眼。

    有时候,人在为钱之外,可以为着更多的东西努力,而且那些责任,比钱,更有驱动人一往无前的动力。

    与陆长安说完话,八娘照例去厨房里看了几位师傅,这才回家。

    用过饭,因才寻过武三娘,再上门也不便,反劳动武三娘另跑腿,便给武三娘去了封信,说了想托乔家的奁盒坊订做一批月饼盒的事情,她并不直接给作坊下单,而是给武三娘下订单,到时候从武三娘处进货就是。如此也不算破了武三娘与奁盒作坊里的契约。

    武三娘哪有不愿意的,而且八娘给出的价格,她还有些利润。便回信应了这事儿。

    八娘便写了尺寸和要求,还有交货的日期,着人给武三娘送了过去。

    眼见着就到了七月的下旬。泉州那边永兴商行里也来了信,道是船队眼看着就要归航,希望八娘能赶在八月前抵达泉州。

    八娘接了信,便忙起资金的事情,那边陆十七也着人送了两万贯来,武三娘的钱是早几天就送了来的,因自己手上也有近三万贯,八娘就把陆十七的银钱又给他退了一万回去。且给陆长安留了三千贯,让他有足够的钱去张罗新铺子的事情,这些事情交待完,便带了苍耳,许十三还有刘二郎并上回的两位镖师,打算告别家人,出发前往泉州。

    因她前头去过,又有许十三并镖师跟着,曾不疑倒不担心,不过交待了些话,朱氏也是叮嘱了一通,这才放行。原五郎也想跟着去见识一翻的,被曾不疑训了一顿,这才歇了心思。

    八娘除了那五万贯,也另准备了近一万贯,打算去泉州淘买些木器铺里可用的货物。

    等到了泉州,因林昭庆事前得了信,早按排了人在城门外接她们一行人。

    八娘这一年又长高了不少,且这回不是借用的觉儿的衣衫,而是为着出行,事先就准备的几身,加上她们曾家人个子本就高,这一打扮,倒很有些风流公子的样子。

    等被林照庆的人接到事先按排好的客栈里,林昭庆得了信,就赶来相见。

    隔着一年的时间,从前那点子尴尬早就抛了开去,且如今八娘依旧着男装,林昭庆也比从前又沉稳了不少,两下里倒是相见甚欢。

    一道吃了饭,苍耳知道两人有事要商议,便退了出去。

    有人时还不觉得,这会儿私下相处,林昭庆便露出些不自在来。

    八娘怕他尴尬,忙笑道:“才刚人多,倒是没问,林兄从我的作坊里进的那些家什,卖的可还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节 现实与想象的差距

    林昭庆笑了笑,有点尴尬道:“很好,第一批货自不必说了,上回的货,也是一抢而空,只这一项,就叫我赚了一万多贯,因此这回还想着,跟曾公子你再加大订单,我年前还得再出海一次,只不知你年前可还有存货?若没有也不要紧,明春我再订上两万贯,不知你那边可能吃下这批订单。”

    自木器坊扩建后,刘老伯又招了一批人,如今作坊里的人,足有之前的二倍。且里面不少都是熟练的木匠,学徒不过占了总人数的一半,因此二万贯的货,在明春交付,还是没有问题的。八娘想着,倒是觉得漆坊那边,大概人手要紧些,回去后得和乔老伯商议着再添些人了。

    便笑道:“两万贯的货,倒是没什么大问题,赶一赶总能赶出来。不过如此一来,原先说好的那十万贯木材里给我三万贯的货,只怕就要加到四万了,否则我的木材可就紧张了。若是永兴这回带回来的木材没有问题,你再卖往北地的家什,价格上,足可再提个三到五成。另外我也会单给你一批精品家什,我给你的价自然要比从前的贵了一两倍,至于你的外价,你若是相信我,就卖个五六倍,也不会有问题。”

    物以稀为贵,那些家什运送到北方,加个两三倍的价,也不算什么,说到精品,因有运费在里面,木材又全是名贵的,就是五六倍,也不是卖不出去。

    且八娘让林昭庆把价提的高高的,也有她的打算,若是这会儿市面上的价格过低,她以后想自己打入北方市场,价格上可就没有了任何的优势。等到时候把市场收回来,自己去开发,有一个折价的空间,是必须的事情。

    林昭庆也只一笑,就应了下来。于家什上头,他哪里不知道以曾八娘的野心,利用自己的渠道,也不过是短期内不得已的选择。因此他早就准备好了只赚短期利润的准备。如此他又何必现在就把价格压下来,做那损人也不利已的事情?因此八娘这建议,于她于已,是个双赢的主意。他没有道理拒绝。

    林昭庆的精明,八娘很喜欢,与精明的人说话,确实省事的很。

    达成了共识,就没有必要再多说。

    “永兴的船队,估计还有两三日才能入港,这两日曾公子若是无事,不如我领着你四处转转?”

    八娘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上回因准备不足,看中了好些东西无法采买,这回我是有备而来,便是林兄不说,我也要四处看看淘些货物回去的。只是这几日正是各家商队归港的日子,想来林兄会很忙,便不劳烦林兄了,若是耽搁了林兄的正事,岂不是我的罪过?”

    林昭庆的船队做的是内销的生意,海外的商队归港,他自然要四处联系吃货的事宜。做内销的可不只是泉州的海商,也有很多内陆的商人,彼此之间的竞争亦十分激烈,他虽说占着地利人和,却也不能太掉以轻心了。

    林昭庆笑道:“庆瑞我不过是大股东,并非全是我个人所有。基本上各项事务,都有专人去忙,我这会儿,反倒比平时还轻松些。因此时间肯定是有的,曾公子不必推辞。说起来,我倒忘了个事情,未与曾公子说呢。”

    “不知林兄说的何事?”

    “曾公子可还记得去年你买的那些雕件?我已寻着了那雕工师傅。”

    “这,自然记得,我的木器坊里,最缺的,便是顶级的雕篆师傅,不过当时可没敢抱多大的希望,不成想林兄果为我寻着了人。若是林兄方便,可否改日约了那师傅,为我引见一翻?对了,林兄一直称我曾公子,显得生份的很,我既厚着脸皮称你一声林兄,林兄若不见外,便叫我八弟便是了。”

    “是,八……弟,那林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明明眼前的人虽着了男装,可林照庆总忘不了去年别时,她自报身份时,自己的窘迫之态,心知坐在眼前的其实是个美娇,娘,叫声曾公子,倒还顺溜些,这一声八弟,出口却叫他好生为难。

    不过她既这么要求了,自己若是不应,又怕她会不高兴,只得勉强叫了一声。

    八娘哪里知道他的纠结,只浅笑道:“还是说说那位雕篆师傅,林兄可知他如今在何处?”

    因说到正事,林昭庆的神情才自然些,道:“如今就在我商行里做事,因你前头说了想请他做事,又许了不错的工钱,但也不好耽搁人家一年的时间,去年那人回了泉州好,我便把他请在我商行里做些杂事。说起来也是巧,我从前还曾帮过他些小忙,所以一听我说了你想请他的事情,他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不过我只是从中递话的,具体的,等你有空了,我再把人叫来,你与他细谈。”

    八娘连连道谢。

    林昭庆犹豫了一下,欲说还休的样子叫八娘很是奇怪,他小小年纪,便能成为一家海商行的主人,不是那吞吞吐吐的人,等了一会儿,见林昭庆还是未开口,八娘便道:“林兄可是有话要说?你我相识虽短,不过林兄是爽快人,我也是个直性子,咱们之间,有话直说便是了。”

    林昭庆这才道:“前头不知八弟此行的按排,怕你不方便,这才给定了这客栈,但客栈再好,又哪有住在家里方便的?因此我想……若是八弟方便,不如就住到我家里去,前几日但叫人收拾出了一个小院来,虽说条件差些,但有专人伺候,总归比客栈里要舒适些,也,安全些。”

    泉州南来北往的各色人等都有,若论安全,客栈肯定是最不安全的地方,她又是个女子,虽说请了镖师,但放眼大宋国,身手好的人比比皆是,泉州城中如今云集的,随挑一个出来,都是一方大贾,所带随从,自然也不简单,也难怪林昭庆担心。

    此次与上回又不同,他说的又犹豫,生怕八娘拒绝,倒叫八娘不好意思起来,其实她真没觉得客栈有什么不好的,上回住的客栈还不如这回林昭庆帮着订的这家环境优越,如果住在客栈里,反能探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就是随便听听,也能长些见识。

    但,这时候谢绝他的好意,八娘看着他一脸的殷切,倒是开不了口。

    就听林昭庆继续道:“我也是常年在外的,住客栈里自有客栈的好处,能听到消息,又能长些见识,不过既是商队归来,总归会有几场集中的交易,到时候我领八弟去见识见识吧。如此一来,住在客栈里也就没有必要了,到时候总归可以认识好些得用的各地商贾。”

    以林昭庆如今在北边的地位,有他领着自己参加全国各地的商人集会,开眼界不说,确实可以认识很多有针对性的商人,对自己以后往北发展而言,确实是件好事。也省得自己以后两眼一抹黑的去摸索了。

    八娘笑道:“如此,实在是太感谢林兄了。”

    这便是答应了?林昭庆心里没由来的有点雀跃。只是面上的喜色却是恰到好处,淡淡一笑,道:“那是现在就搬?”

    “不急,总归房间是订下来了,不如等吃了晚饭,明早叫人来拿东西?我们带的东西也不多,不过是随身的行李而已。”

    林昭庆便道:“既是东西不多,不如一会儿我们出门去转转,我命人来取了你们的行李安置,晚上用了晚饭,你们直接就住我家去就是了。”

    八娘一想,如此一来,倒也不耽误自己的时间,点头笑道:“那成,林兄看着按排就是。”

    林昭庆这才问起八娘蔡大人的事情。

    八娘回道:“自上回义父进京后,倒是有过两回书信往来,听说义父如今在谏院任职,统领谏院,任的是知谏一职。”

    谏院原本是职掌规谏朝政缺失,不过大宋国的谏院,却还兼了御史台的政务和殿中侍御史的职责,不仅可言朝政缺失,还可专察臣僚,并向皇帝进言。因此谏院的老大,非是皇帝十分信任之人,是不可能委任的。

    林昭庆一介商贾,兴许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可曾家满门,历代为官,却是知道是台谏老大,有多厉害的。

    曾不疑看了蔡君谟给八娘的信时,就曾感慨,看样子天家是有心想改一改朝政了,接下来,只怕还会有大的动作,前些日子正在翰林院任职的欧阳公给二哥的信中,也曾提及兴许要不了多久,范希文公,极有可能从陕西路入京任职。

    这就象是一抹署光,照亮了那些对国家现状忧心忠忠的仕人们。

    当时二哥与父亲在书房里说话时,八娘正好端茶水过去,这才略听了一二。

    其实文人就是心思多,要说大宋国现在的情形较八娘前世比较,不知好了多少倍。虽说燕云十六州未曾在柴王室的手上收回,西夏也在前些年立了国,但是相比较而言,不管是西夏还是大辽,对大宋国的威胁,都没有八娘前世时的北宋时期,对大宋的国防,所构成的威胁那么严重。

    虽说地方还是那个地方,人还是那些人,但是,不同的是如今大宋国的兵力并不弱,更没有文人领武人的规定。名将虽不说济济,但至少有潘家之后,杨家之后,还有狄大人那样的能灼瞎人眼的全民丝偶象,一个狄大人,就如天边最璀璨的一颗新星,点燃了大宋国所有有着建功立业之心的热血男儿澎湃在体内的鲜血。因此大宋每一武科,都能收罗不少的人才。而朝庭上,虽说文人占主导地位,但武将们,也有他们的一方舞台,彼此的地位并无失重之忧。

    大宋如今的问题,非是武力值太弱,而是冗官冗兵。民富而国贫。

    所以如今要解决的,是政事,而非军事。

    其实八娘不关心政事,她是一门心思走种田风的,连陆十七个大男人都和自己是一路的,她个女人家家的,关心那个干嘛?只要不出现靖康之耻那样坑爹的事情,她就觉得日子挺美好的。再说陆十七也说了,以大宋如今的现状和实力,与辽夏两国的实力相比较,至少百十年内,不用太过愁怅。

    再说就是历史的潮流真就以它那不可逆转的姿态出现了,靖康之耻如期发生,她家处江西,离着楚州一边,还远的很,那战火也烧不到自家来,虽不能奋起,至少当个鸵鸟保命保财,是没半点问题的。就是在南宋年间,江南路的富遮,也远非别处可比。

    八娘淡定的很。

    但是林昭庆说到蔡君谟,八娘因着自己的狗屎运而认了这么位义父,还是十分骄傲的。

    林昭庆听说蔡大人如今任着知谏,倒是道了声恭喜。不过朝庭上的事情,除非涉及司务司的,其它的真心和他关系不大,因此道过恭喜,林昭庆便道:“要不我先告辞,八弟也休息一会儿,到了时辰,我再来接你去用晚膳?”

    一路上倒也不累,八娘笑道:“时间还早,待着也是无趣,若是林兄无事,不如我先去洗漱一翻,换了衣衫,林兄陪我街上转转去?”

    林昭庆倒是意外她怎么这么好的精神,原因着要接待他,商行里的事务,他是一早就按排好了的,左右无事,自然不会反对。

    八娘便叫了店中的伙计送了水来,入内室里梳洗一番,又除下满是风尘的衣衫,重新换了一身白绸衫。头上也只简单绾了发髻,用一支碧玉簪绾着,脑后长发披肩,端的一幅风流俊俏的小公子模样,清清爽爽的出了屋。

    虽明知她是女子,林昭庆看了这番模样,也不由暗赞,心道这曾八若当真身为男子,只怕将来不知多少人家抢着要她成了自家的乘龙快婿了。想到乘龙快婿这几个字,心里不由又是一阵心虚,便扭过头去,道:“八弟果真不要歇上一会儿?现在就出门?”

    八娘却是不愿意再这么干坐着,再说两人一处说了这么会儿话,也歇的差不多了。

    便去与苍耳几人说了,许十三道:“八公子,小人还是跟着去吧?”

    开始时许十三叫八公子,是叫的好生别扭,这一路叫过来,倒是顺溜的很了。

    八娘笑道:“有林兄跟着,泉州城里还有人能欺负我不成?十三尽管放心就是了。”

    林昭庆倒是打量了一眼许十三,等两人出了门,林昭庆才道:“想不到八弟身边竟然有这样的人,苍耳便不必说了,这位许十三,也是个难得的。”

    八娘奇道:“你是哪里看出来的?说起来,倒是我叫明珠蒙尘,这位许十三在我们家做事也有两年了,我也是去年才知道他身手了得的。”

    林昭庆笑回道:“我不过是看得人多了些,见着人,总是习惯心里暗自打量一番,在外行走,有时候一步也错不得,往往那些看着不起眼的人,实是怀揣实力之人。若是看人不明,吃亏的次数难免会多,而我们行商在外,最是要眼明心清。从前是从那输不起的境遇里走过来的,自然又比常人多了万全的小心。”

    “林兄这话有道理,可恨我见识短浅,以后还得与林兄多学着。”

    两人街道上很逛了一圈,直把个南北街走了个遍。林昭庆还奇怪:“八弟这会不是说备足了银钱,要置办些货物的么?怎么半天也没有买什么?”

    八娘笑道:“上回时间紧促,看到合适的便买了,这回不赶时间,所以先看看,等想好了需要哪些,再下手不迟,再说货比三家,等我列出要购买的详单,林兄再派个管事帮我把把关,我和你不同,资金紧的很,钱得用在刀刃上,能省俭些则省俭些。”

    “放心,泉州城里我那几个管事熟悉的很,到时候你但凡有要问的,只管开口就是了。”

    因时间不早,便去了订下的饭庄里。

    吃了晚饭,因八娘是个女子,林昭庆也不好带她出去娱乐,只得回了家,果然八娘诸人的行李,早就送到了林家的小院里,待林昭庆送了人回小院,说了几句话,想着她到底是姑娘家,在外倒还罢了,如今回了她入住的院子,若是自己再留下来,难免让人多想,虽心中有些不舍,也只得告辞了出去。

    林昭庆办事速度自是没得说,第二天过来陪着八娘吃了早饭,庆瑞商行的管事便把那雕篆师傅请了来。

    让八娘跌破眼镜的是,此人的外貌实在雷人,她虽说是个外貌协会的外貌党,可用人时却从不以貌取人,但也被这位仁兄雷的是外焦里嫩。

    眼前的大汉看起来三十如许,身如铁塔,满脸络腮胡子不说,头发也是乱篷篷的,实在是和新春时贴在家门上的钟馗老兄有得一拼,若只如此也则罢了,让八娘觉得不可思意的,是这位仁兄的老婆大人,八娘是亲见过的,那是何等爽利娇美的女子,一身红衣,灿若夏花,这两人若单就外形看,这组合实在是……有点难以叫人产生关联的联想。

    外形神马的,看看也则罢了,八娘盯着他的手看了看,那一双手,有如肉蒲扇一般,那最是要求精细的雕刻之艺,果是这双怎么看也看不出灵巧的手,翻飞之下,所能胜任的?

    “林管事说了有人要请我去做雕篆师傅,我便来了。可是你要请我?”

    那人嗡声嗡气的问道。

    一般的人,在八娘这等明显看起来就是富家公子的人面前,大抵会自称一句小人,这人倒是直来直往,以我之称。

    八娘笑道:“正是,却不知你贵姓?”

    “我姓雷,公子叫我一声雷大就是了。”

    果然是挺雷的。八娘忍住笑咳了一声,这才道:“我去年来泉州时,在街上偶遇着你家娘子当待售货,那些东西听说都是你数年间闲时雕刻的,我十分喜欢,刚好我是经营木器坊的,需要一位于雕刻上头手艺了得的大师傅,因此便托了林公子寻你,这事儿,林公子也与你说了,不知你可愿意去我作坊里做事?”

    雷大道:“回公子的话,林大人开的口,他与我有恩,我没有不去的道理,只我也有个请求。”

    “你说说看。”

    雷大嘿嘿有笑,倒露出些不好意思来,只他那不好意思的样子,委实是有些吓人,揉了揉本就乱的堪比鸡窝的头,道:“我家婆娘说了,不管以后我去哪里,总归不许一离家就是数月,让我去哪里都得带上她呢。那婆娘一张嘴厉害,我说不过她,便应了她。不知这样可行?”

    “只这一个要求?看样子你却是个听婆娘话的。工钱的事,你倒不问?”八娘听了这话,又见他提到自家那美婆娘时又是生气,又是得意的神情,忍不住笑问。

    雷大听了却是一点不生气:“我娘说了,讨个婆娘,就是用来疼的,听她话,就是疼她。至于工钱的事情,林公子说了,亏不了我。”

    八娘点头:“好,会疼自家婆娘,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你既信林公子的话,我也自然不会亏了你,只要是有本事的,且愿意用本事为我做事,我就能叫他过上神仙一样的好日子。”

第二百三十二章节 忧虑

    雷大一笑:“总归公子不会骗了我雷大就是。”

    八娘道:“话虽如此,只我既打算请你,便要把酬劳与你讲清,你回去也好与你娘子说清。每月二十贯的月钱,与我木器坊里的大管事一般,年终会视我作坊里的利润,给你红利。究竟能拿多少,则要看你本事如何了。我木器坊里如今大管事的红利是百份里得三份,你若是手艺了得,且办事尽心,我便也许你二份红利。吃住都由我来按排,不过你既带了娘子去,想来饭食上自有你家娘子照顾,我便再补贴你每月一贯的伙食钱。你觉得可好?”

    二十贯月钱已是不低,他出海一年间,所得之利也不过如此,而在作坊里做事,风不淋雨不晒的,又不需拿命作赌,论起来,实比出海要强的多了,最重要的,还能带着自家婆娘,年终又有一份红利,这作坊里既开得起二十贯的月钱,也就意味着红利不会少于一年的月钱。若他只一人,他是更喜欢海上风浪里相死相搏的刺激生活,可有了娘子,则不一样。

    “成,公子果然没有骗我,这收入,若论作工的,谁还能与我比了?”

    “慢着,我也有条件。”八娘一笑。

    雷大挥了挥他那如蒲扇一般的大手,嗡声道:“公子有话直说。只要不是要了我雷大的命,有这工钱,都好商量。”

    “好,”八娘拍手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爽快。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如今木器坊里也有一批专做雕刻活计的,只是手艺我不满意,所以,我要你用三年的时间,给我带出至少二十个能出师的徒弟出来,这些人,我以后都另有用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在我那里,没有有了徒弟就扔了师傅的事情,只要你干活尽心,你的收入只会涨,不会降,且每带出一个能符合我要求的徒弟来,我奖你五十贯钱。”

    这雕篆不比其它,讲求的是个天份,还有刻苦的练习,三年出师,委实太难。雷大有些为难道:“二十个能出师的徒弟?这委实是有些难。”

    “若是没有难度,我又何需找你,何需付你二十个人一千贯的学费?你那一千贯,好比先生的束修,你可曾听说过,哪家请的先生,能付出千贯束修木器坊里?再则我许你一点,凡是学徒都任你挑捡。你若不满意,再从外面找也行。且原先就有些有基础的,你教起来也不难。怎么?你连这点信心都没有?”

    雷大一听这个,不服气起来,反被激起了心里的那点傲性来,心里又想着只要人任自己挑,且还有些有基础的,倒也未必不成。再说,二十个徒弟出师,一千贯的进项,天下间还有哪个师傅,比自己更风光的?便发狠道:“成。我就立了这军令状。若是带不出象样的徒弟来,我雷大任你罚我。”

    “我大概十日左右回程,你与你家娘子乘着这些天,也收拾一下,到时候与我一起回程,没有问题吧?”

    雷大总共那么些家底,银钱往身上一装,宅子锁了门,也就成了。自道是没有问题。

    八娘这才打发了他。

    等人走了,才道:“真是真人不露相,这雷大,倒有些意思。”

    林昭庆笑道:“若不是亲见他雕过东西,只看人,我也不信那些栩栩如生精细到发丝的东西,会是他这样的人雕出来的。不这雷大看起来虽莽撞,实是个粗中有细之人,为人又极仗义,若真能叫他心服,倒是个好帮手。”

    因两人该说的话,昨儿也说的差不多了,八娘索性让苍耳陪着自己,与林昭庆一道,继续扫街去。

    这回倒是大采购,只买的东西十分庞杂,有海外的细棉布,琉璃器皿,珠宝,锡器等物,结果一结款,价格却是低的惊人,八娘奇道:“店家,这是怎么回事儿?”

    那掌柜的笑道:“公子说笑了,您是跟着咱们大管事的过来的,怎好按常价收取?这些基本上都是给您算的成本价儿。”

    原来如此。

    八娘睥了林昭庆一眼:“得,我又欠了你好大一份人情。只你怎不早说?”

    早说了,她买起东西,未必这么爽快,总归不能这么仔细挑捡的。林昭庆含笑不语。

    八娘便按那掌柜说的价格付了钱。也不用林昭庆交待,那掌柜的就主动说了午后便送货过去。

    林昭庆道:“直接送到商行里吧。”

    如此又是逛了一天,买的东西杂七杂八,林昭庆也是纳闷,不知她开个木器铺,买这些是究竟做什么。

    待八娘解了惑,这才恍然大悟,有些自是留着送给家人,或是以后作礼物的,另外的,若不是自家铺子留着搭售,就是留作添头的,且她又要新开饭庄,刚好自家饭庄里留着装饰。

    她那饭庄,林昭庆也听林管事说过,走南闯北多年,还真没见过比她的饭庄更华美,更别俱一格,饭菜更好的。

    说的林昭庆都想有朝一日,也去看看,她开的饭庄,她的木器铺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对她了解越多,林昭庆越是好奇,这个看起来简简单单,论起事来见解独到,行起事来雷厉风行,几乎可说大胆枉为,笑起来又一副无害纯真的曾家八娘,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如此过了两三天,便是连瓷器凌罗等物都购置好了,可永兴商行的船队,却还是连影子都没有,其它的船队,也是一个没有归航的。这下子不仅是八娘心焦,城中那些各地过来守货的商贾们,也是议论纷纷,到了第五天,便是林昭庆,都皱起了眉头。

    那日用过晚饭,两人在林昭庆的议事厅里说话,林昭庆想了半响,还是决定开口,脸色凝重道:“八弟,若是商队真的出了事,你那一万贯,只怕是……”

    便是丢了那一万贯,如今的八娘也承受得起,虽说是辛苦赚回来的钱,肉痛是免不了的,可这不是问题的重点。

    重点是永兴商行的船队回不来,她的木材货源就会受到十分严重的影响。虽说还可以如去年之前一般从泉州和别地的木材行里采购其它的木材,但是,没有货源,始终受人掣肘。若是哪一天被人卡住木材原料,那么她的整个木器行的产业链都会受到影响,再则,就是成本大幅的超出她的预算,从别人进货,就得让别人争钱。

    这里还涉及到她整个木器行的发展规划进度,价格策略,等等一系列的问题。

    可事已至此,不是人力所能改变和控制的。

    惟今之计,也只有一个字:等。

    出海本来就有风险,别说这人时代了,就是她前世生活的那个科技文明高度发达的年代,遇上海上风爆,一样抓瞎。

    八娘道:“做生意,哪里没有风险的。这点损失,我还承担得起。只是木材原料予我而言尤其重要,不是那一万贯的损失所能比的……”说着,八娘苦笑了一下,“等吧。没有确切的消息,我就在这里等到有确切的消息再说。”

    其实,除了永兴,还有其它的商队,虽说大家归程的时间并不一致,但往年这时候,所有出海的船队基本上也都该到了归程的时候了,从扣到归航的消到现在,也这也有五六天的时间了,船队未归兴许是耽搁了,可是连个打前回来送信的都没有,确实是十分反常。

    而其中有一支船队,是有庆瑞商行一些股的,因此如果真的出了问题,对林昭庆而言,不单是断了年前和明年的货源,还有投资海船队的损失,如此一来,他这几年间积下的资产,至少就损失了一半。

    林昭庆也是苦笑:“确实只能等了。我明儿一早,再派人去永兴那边探探口风,与另外几家商行也联系一下吧。”

    想了一下,又道:“八弟不如作两手准备,若是永兴那边船队的货真的出了问题,你的木材还要早做准备,不如你明日叫刘二郎跟着我这边的管事,再去从前订木材的那家木材行里看看,先订些货如何?”

    八娘也觉得这样稳妥。便道:“我也跟着去吧。”

第三百三十三章节 峰回路转

    结果是看了一整天,也只订了不足三千贯的货,一来紫檀和楠木都非寻常木材,本就难得,二来,她之前定了一万近两万贯的货,因着林昭庆的情面,这木材行里差不多的好木材,之前都被她买走了,而如今留下来的这些,也是别人早下了单的,只这近三千贯的货,还是看在林昭庆的面上给匀出来的。

    这一来,八娘是真的愁了起来。

    她那木器铺本就走的高端路线,订得起她木器铺里成套家什的,大多是富贵人家,而她对木材的要求又高,泉州不行的话,就只能去别的地方了,可是没有熟识的人介绍货源,就意味着她的成本就增加不少,且尽管如此,也未必就能买得到好木材。

    何况李员外正盯着她呢。虽说有李夫人答应了不给她再使绊子,可是,货源被卡的话,你还真不能说是李家从中作梗。毕竟那是拿不到明面儿上去谈的事情,也抓不住人家的把柄。

    等。只能在泉州等永兴的消息。

    “八娘,若是永兴的货真出了问题,咱们木器行,是不是会受很大的影响?”苍耳看在她在屋内来回走动,忍不住担忧道。

    八娘点了点头。

    刘二郎安慰道:“不管怎样,关门总不至于。咱们的仓库里还有些木材,再加上这回订下的三千贯,足够支撑上一些日子了。”

    若只是自己的木器铺里卖的,免强是能撑上四五个月,可是如此一来,林昭庆的单子就接不了。而且木器铺里的订单在用材上,也得控制。

    如此一来,木器坊和漆坊里的那大批的工人怎么办?没有活计,白养着人,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且就算能撑上一年,那以后的货源也还是个绕不开的问题。

    货源,就是她的瓶径。

    如此又过了三四天,八娘想着中秋前是肯定赶不回家了,只得写了信,送回了南丰,怕家中担心,只说有事绊住了。大概要中秋后才能回去。

    一直到了八月初八,八娘愁的久了,反倒淡定下来,总归虱子多了不庠,债多了不愁,刘二郎说的对,还没到关门的地步呢,路是人走出来的,实在不行,林昭庆的商行里,就算没有这单海外的商品补充,也不是就不再出海北上的。到时候她一样接了林昭庆的单子,再通过他的关系网,去北地采购木材就是了。

    北地亦有不少好木材,虽说没有紫檀,楠木这些极品的名贵品种,还有海外的酸枝,乌木,花梨,鸡翅木,铁力木等名贵木材,但在在大宋国各地可采购的诸如杵木,桦木,香樟,松木也自有其实用之处。不足之处,又有推光漆艺来补救,胜于一般木器铺的家什,她还是有绝对的信心制造出来的。

    只不过如此一来,原材料上的成本,就要远高与自己之前的预算,并且要丢掉自己在木材原料上那惊人的利润罢了。

    原她还指着那十万贯木材,狠赚一笔呢。

    正坐在院子里的榕树下看书,就见林昭庆满面喜气的大步跨了进来:“八弟。”

    八娘听到声音,入目的,便是一张精神焕发的脸,一时也振奋起来:“可是船队有了消息?”

    林昭庆喜道:“正是,刚才一直守在港口的人回来传话,说是永兴的船队归港了。不过看样子,这回确失是有损失,但是不严重,想来你我的木材,是绝计没有问题的,哪怕有点损失,总比没有的好。你现在方不方便?若是没事,我们一道去港口瞧瞧?”

    去,她等了这么些天,不亲眼着见永兴的船队平安回来,这一颗心就不能安放。

    八娘扔了手上的手本,冲着正在那儿练拳的苍耳喊道:“苍耳,我与林兄去港口,你随我一道去见识见识。”

    一边说,一边入了屋内,换了身外出的白衫,便冲出门来。

    林昭庆难得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倒是失笑。苍耳则是一身箭袖布衫,三人出了门,林昭庆的马车早就等在了那里。

    “有马吗?马车太慢。我估计这会儿出城去码头的人不会少,到时候马车定然难行。”

    古时的路可不象后世的高速那么宽敝,也不够平整,若是骑马,确实要比马车方便快捷的多。

    只是她可是个女子。

    林昭庆犹豫道:“八弟,骑马你没有问题吧?”

    八娘这会儿心情好的很,不由笑着挑衅道:“怎么?林兄是瞧不起我?你若是不信,回头我们比一下马术如何?”

    林昭庆哪里会与她争这个,再说一会往港口码头去的人不会少,便是骑马,也不会快上多少,因此只是一笑,便叫了院外的随从:“去牵三匹好马来。”

    到了街上,果然得了消息的人不少,车水如龙马如虹,大多是往来商贾,也有各商行里的人,并一些出海之人的家属,虽大多并非永兴商行的人家中的亲眷,但听说永兴商行的船队平安回来,惦记着家人,自是要去打探一番消息的。

    好在他们一行三人出门还算早,因此很快催马到了前头。直奔南城门而去。

    与泉州隔海相望居于东南方向的,正是后来的台湾,此时的流求,两地隔海相望,距离十分接近。再往西南,则是海南岛,过了海南岛,便是东南亚诸国:老挝,柬甫寨,越南,泰国,缅甸,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度,文莱,菲律宾等。

    而东南亚诸国,也正是八娘前世因着工作的关系经常飞来飞去的地方。

    仰望着西南方面,吹着海风,八娘想,终有一日,她一定也会跟船出海,看看如今的这些国家,又或者,她还能走到更远的地方。

    她很庆幸穿到这个魅力无限的大宋国,海上贸易强大到几乎抵达世界的每个角落。论文治武功,前敌不过汉唐,论国家版图之大,后追不上大元。可就是这个大宋,它有着任何一个历史朝代都无法比拟的魅力。即便是在八娘前世的那个时空,有宋一朝,也是中国历史上存在时间最长,海上贸易最频繁的时代。

    如果说大唐征服世界靠的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与胸襟气度,大唐的强大,是令是时的其它任何国家都只能仰望的。那么大宋能叫世界折服的,则刚好与大唐相反,靠的是它无与伦比的亲和魅力,它有如天堂般盛世繁华。

    正是这样的一个时代,在人类历史上,成了近古社会与现代社会的分水岭,他的城市模式奠定了整个后世社会的城市基础,而科技文明亦是高度发展,**,活字印刷,指南针,四大发明里有三大文明出现在这个时空,虽然因着时空某种程度上的改变,但自大宋成立之前,甚至五代十国末期之前的那段历史,都与八娘前世的那个时空并无任何不同。

    也就是说,是因着柴王室取代了赵王室,或者说,赵王室最终没有取代柴王室,历史才在这个时期,进入了一个断层里。

    尽管如此,当然其实也毫无意外的,这三大发明应运而生。

    老实说,八娘不知道此时的大宋国最终的朝向,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柴家王室的大宋国,要远远强于她前世的南北宋时期。

    文化的璀璨姑且不论,军事也远远强大于南北宋,至于社会经济等,也因国家政策的原因,而较南北宋时期强上许多。

    然而,没有任何一个朝代是完美无缺的,如今的大宋国也同样如此。

    可是八娘相信,不管社会如何,她是个在路上走的人,或者可以说,任何人都是在路上走的人。在无法改变路况的情况下,当然,她不过是个平凡的希望好好活着的女子,她也没有那样大的野心,她一生追求的,不过是如何在路上走好,走的更好罢了。

    重活一世,在走好的同时,是不是可以拥有一些不一样的经历,不一样的人生体验呢?如此,也不算枉活这比别人多出来的一世了吧?

    “八弟,你在想什么?”

    因马行并不快,看着八娘对着西南的蓝天发着呆,林昭庆忍不住问道。

    “我在想,”八娘抬起手指,遥遥一指,“不知海的那一边,是怎样的天空,怎样的人间胜景,终有一日,我也会穿过这浩瀚大海,看看大宋国之外的天下。”

    (其实真实的宋史中,这会儿的流求虽与大宋民间虽有私下的商贸往来,但那是走私,官方是禁止的,我文中因为社会背景上的改动,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反正大家当故事看吧。)

第二百三十四章节 福兮祸所至

    她若真是男子,想看看天下风景,又有何难?林昭庆笑了笑,有些愁怅的想,可她不是。话再说回,她若真是男子,也未必会走如今这条路吧?那么,他又哪有机会结识她这样的人?

    等到了码头,就见永兴的船队,正慢慢靠近,不一会儿,码头上已是人山人海。船上的人正有条不紊的停靠船只,虽说岸上叫喊声一片,却并未影响船上的人。几乎所有人都在按着船队的指挥在各就其职。

    林昭庆对八娘道:“曾家八弟,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上前去问问话。”

    人实在太多,码头上乱的很,林昭庆也怕她出事,说完话,对着苍耳点了点头。苍耳会意,驱马护在八娘的身侧。

    看船队的样子,虽做起事情丝毫不见慌乱,可只看船上的情形,有心人还是能发现不少问题。

    这支船队之所以迟归,看海船的样子就几乎能肯定是在海上遇着了事情。远远看过去,甚至还有些被火烧过的痕迹,只是不严重而已。

    八娘担心着她的木材,见林昭庆要去打探情况,自然不会反对:“林兄只管去就是了,我在这里等林兄,不会走开。”

    看着林昭庆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八娘焦急的张望着,苍耳便在一边安慰道:“八妹妹不用担心,船队既然能安然归来,咱们的木材是压舱的,就肯定不会有损失。”

    果然是当局者迷。

    八娘笑着点头。又数了数船队的船只,对苍耳道:“我记得听林兄说过,永兴今春出海的一共是五十八只船,可我刚才数了一下,只有五十二只,看样子,另外的六只船,还是出了事了。且这些船上也有烧毁破损之处,好在船上的人看起来不觉精神。不过若那六只海船真的出了事,永兴这回的损失,只怕不小。”

    在海上讨生活,有去无回的事情哪年都有。但以永兴商行的实力,竟然一下子损失六艘海船,这就叫人不得不唏嘘了。

    等了足有一个时辰,林昭庆才从人群里狼狈的挤了一出来,一边擦着汗,一边远远的朝八娘挥了挥手,待他近了,八娘并未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一时心中也有些没了底。

    因出来的时候也没准备,八娘四处看了看,不远处还有个小茶肆,也不等林昭庆说话,便道:“林兄一定口渴了吧?这里太吵闹,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我们去那茶肆里坐坐?”

    此时虽说人多,但大多围在码头看热闹,更有心焦的人恨不得冲上船上去找自家的亲人,因此码头处是一团乱,隐隐的还能听到人群里的哭喊声。八娘心中已有不妙的感觉。有人哭,就证明船队确实有伤亡。那些哭喊的人,无疑是商船上船员的家属了。

    林昭庆也是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三人驱马去了茶肆里,好在里面喝茶的人并不多。

    三人寻了处能看得到外面码头的情形,且又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苍耳叫了店伙计过来点了茶,那伙计也似知道今日不同往日,并未如平时一般推荐茶博士过来点茶,只唱了喏,便安静的走了开去。

    “林兄?永兴的船队,该确实是出了点事吧?”

    林昭庆苦笑道:“你也看出来了?是,我与永兴也有生意往来,那边有熟识的管事,刚才好不容易寻着人,但是太吵了,有些话当着那么多人也不好细说。只那管事暗中与我说了一下,这回永兴是有些损失,提醒我若是吃货,但早些儿去商行里联系呢。”

    当时那管事这么一说,他心里已经有了数,看来永兴这回是势必要把船队的损失,嫁接一些到下线的客户头上的。不过这也没什么,总归不是针对他一家,货物吃紧,价格自然要上涨,且货价贵了,是大家都贵,并不影响他个人的利润,进货高了,售价自然也跟着高,甚至连销量都未必有影响,刚好他库中还有一笔存货,如此一来,反倒是把他原先库存的货物的价格也给炒了上来,他的庆瑞商行这回倒是能因祸得福,多赚上一笔。

    林昭庆便又问了那位管事木材的事情。

    那管事的笑道:“还好这回压舱的是木材。”

    木材在海盗们的眼中,根本就是无用之物,他们抢的是最直接的财富,真金白银,珠宝玉哭才是他们的重点目标。

    就是海盗们也偶尔做做生意,也不可能把生意做到内陆去,难道他们还能招集所有的人,去抬船上的木材回去劈了当材火不成?就是有内陆生意,他们做的也是方便交易的金银玉器药材皮革类的货物,要木材这样既不方便运输,又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的东西有何用?

    所以,永兴虽说这次也有些损失,但确实不大,再说李永兴虽未亲自出海,但他在海上的声名,便是海盗们也不得不顾忌三分,并未赶尽杀绝,在永兴损失了几条船,又派了人去谈判后,到底是拿了一大笔钱,给放了行。

    要命的是,永兴这回遇上的不只是海盗,还有风暴,那六只未归的船只,并非是损失在海盗手上的,而是损于遇上的大风暴。

    林昭庆等这位管事说话,等了好久,又经他知道那六艘海船,其中只有四艘上有木材,那么对于曾家八娘来说,木材的损失并不算多,林昭庆这才谢过永兴的那位管事,赶过来把打听回来的情形告诉八娘。

    然林昭庆在庆幸的同时,心情却有点觉重,海盗加上风暴,也难怪如今出外海的商队,只有永兴的船队还算安然的归了港。其它的船队,只怕是凶多吉少……也只能听天由命了。遇着这样的事情,对泉州商业的发展,绝对是个致命的打击。

    八娘听了林昭庆的话,想着十万贯的木材,少了那四艘船的量,大概有一两万的货,这般的话,对她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终是松了口气,但终归因着风暴和海盗,致使好几家船队至今下落不明而忧心。

    出海的风险,她不是不知道的,却也没有想过,会严重到这样的程度,一个天灾加**,损失财物还是小事,连命都无法保全。

    若照最坏的情形预计,这个打击,对于整个泉州的海上贸易而言,几乎是致命的。这回损失的不单是数以千万计的财富和那些船只,更重要的,是那些对海上十分了解的商队人才。没有了人,就是有船,也不是轻易就能出得了海的。

    “林兄,其实这回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个契机。”

    林昭庆眼前一亮,原本还有些沉重的神情,在看了一眼八娘后,也露出了笑。

    别人的损失到底是别人的,虽说他也为那些曾在一桌子上吃过酒,一起合作过的人担扰,但是一想到这对自己也是个绝好的机会,林昭庆在听了八娘的话后,也不由的高兴:“你说的对。”

    但是八娘倒想起另外的事,

    对林昭庆而言是好事,对她而言则未必。

    她原还计划着,想通过与永兴的木材生意,搭上林昭庆这个合作伙伴,利用林昭庆的庆瑞商行,好好赚几年木材的生意。在她与林昭庆的合作里,她有木材,林昭庆提供运输和渠道,彼此各取所需,这原是个双赢的局面。

    可是如果林昭庆自己出外海呢?

    那么他凭着自己的船队就可以以更低的成本拿到木材,手上又有现成的渠道,还有她曾八娘什么事?

    这些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林昭庆既做了木材的生意,论实力,她是没有办法和林昭庆抗衡的。那么她和永兴那五年的合同,那些木材,难道真的要全部靠自己的木器坊木器铺来消化?

    若果真只能这样,断了木材原材料销售的路径,只靠自已消货,这将积压多少的资金?这根本就不是她如今所能承受的。

    对林昭庆说出那一句“林兄,其实这回对你来说,未必不是个契机。”,她其实也是为了试探一下林昭庆的态度。

    以林昭庆的聪明,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进而明白她的试探。

    可林昭庆的高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道了一句“你说的对。”后,便未再说一句话。

    再坐下去,也不过是看着茶肆外面的人流而已。林昭庆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准备,便问八娘:“我们现在就回去?”

    继续待在这里也无趣,再说等永兴卸完货入了库后,她也当上门去拜访李永兴了。

    这几天因船队未归,八娘也只是给李永兴递了贴子,让李永兴知道她准备好了钱,来了泉州,以后找她该去哪里找而已。她知道前几天正是李永兴焦头烂额的等着船队消息的时候,自然不会去打挠。

    等入了城,八娘和苍耳回院,林昭庆自去忙着接下来与永兴生意上的事情。

    见八娘自回了小院就一直沉默着,苍耳道:“八妹妹,既是船队安全归来,我们的木材也能如期运回去,可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不高兴的样子?”

    八娘叹道:“祸兮福所依,福兮祸所至。苍耳姐姐,商场之事,瞬息万变,有时候看起来是好的事情,未必不是坏事,而有时候坏的事情,又未必不是好事。”

    八娘如今最缺少的,就是真正得力的助手,苍耳这两年性格上也越发稳重起来,且她又是个极聪明的人,八娘有意培养她,且苍耳与自己同为女子,彼此共事,也方便的多,若是苍耳得用,她要省多少力气。

    因此点拨道:“你看,泉州的各家商队若是因着这次的风暴和海盗的事情,而大量折损,于泉州的各家商行甚至整个泉州的海上贸易,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会影响至少四五年内,泉州城商业活动的繁荣。可是,对于林昭庆这个原本只做内海生意的人来说,却是个最为难得的机会。从前他如果想插手外海的生意,一是自己实力的问题,二是别的商队也会对他进行打压。他想在外海上有所建树,就得付出比旁人多出多少倍的努力来。可是现在,因为泉州商队的折损,虽还远未到全军覆没的程度,但是整个泉州海商的实力却连从前的一半都没有了,这时候,就需要新生力量的加入,而林昭庆无疑是现在最有实力参与到其中的人,非但不会再遇到打压,相反,别家商队还会在不同程度上给他一定的帮助,甚至那些损失惨重,再无力回天的商行,很有可能会成为他的附庸,仰仗他的鼻息而生存,如此,林昭庆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快的发展。这就是我所说的祸兮福所至。”

    “照你这么说,林昭庆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他好了,于我们也有利,这是好事儿,你怎么却不高兴?”苍耳奇道。

    八娘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苍耳姐,你可想过,林昭庆自己有了出海的实力,木材原料予他而言,可还需要再通过永兴商行和我去获取?他既有了可以通过更低廉的成本就获取的货源,我又凭什么再与他合作木材原料的生意?从前他图的是我的原料,我图的是他的运输能力和下线客户渠道,可如今,我所需要的他的东西,依旧不变,而他在我身上,却已经无利可图了。这样的合作,又如何再继续下去?”

    “可在我看来,林昭庆不是这样会过河折桥的人吧?”苍耳也不由担心起来,但以她对林昭庆的了解,却不免往好的地方去想。

    八娘道:“这和人品无关。在商言商,既是合作,就需得双方都有利可图,若不然,又何谈合作呢?其实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与永兴签的契约,是五年的。在这五年里,我那些木材既然做不了贩卖原料的生意,就只能全部用在家具制作上,只能自己的铺子和作坊消化掉,可我如今哪有那么多的资金去积压大量的木材库存?”

    八娘再次苦笑,当初签那五年的契约,就是想独占鳌头,如今看来,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若不是她和林昭庆合作,林昭庆也不会插手木材的生意,如果林昭庆没有因着她而对木材生意这般了解,自然也不会打上木材原料售卖的主意,那么没有林昭庆插手木材原料的领域,她凭着永兴为她在海外进来的那些名贵木材,就足可笑傲大宋国的木材市场。她又何愁没有销路,何愁资金积压的问题?

    可现在,因着林昭庆,她之前整个计划,都成了泡影,不但成了泡影,还给自己带来了几乎以她如今的实力,无法承担的后果。

    苍耳听了她的话,略一思索,也傻了眼:“那咱们如今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总归车到山前必有路,人还能被尿憋死了?

    商业合作,从来分分合合,惟利是图。没有了林昭庆,她未必寻不出旁人来。

    苍耳苦着脸道:“若是李员外知道咱们遇上这样的事,不定有多高兴呢。”

    李家本来主有自己的木材行,否则也不可能卡死八娘的木材原料的货源,苍耳一提,八娘倒是瞪大了眼,对呀,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就象她和林昭庆,原本是天作之合的合伙人,可就因着泉州商圈面临的这场变故,这天作之合,反成了她前进的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同样的,这世上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虽说李家不能和林昭庆在销售渠道上的实力相提并论,可李家也有他自己的实力和渠道,与其相与掣肘,为何不能起而合作?

    见八娘露出喜色来,苍耳道:“你想到解决办法了?”

    八娘道:“未必是办法,但总不至于困坐愁城。咱们得起而立行,把损失降到最低点。”

    苍耳对她一向信任,见她不再多言,也就不问,只要事情能解决就成。再说八娘能对她说清楚的事情,从来都会细细说明,苍耳知道她在教她,因此学的也格外卖力。所以苍耳觉得,以八娘那凡事没有把握便不开口的风格,如今不说,大抵是八娘还未有把握罢了。

    一直到了晚间,才有林家的一位管事过来回话,说林昭庆晚上还有事情要处理,今日怕是不能陪她用晚饭了。

    但林昭庆还算周到,知道自己家厨房里做出来的饭菜入不了八娘的眼,便让管事的在最好的饭庄里订了席面,这位管事的问八娘:“八公子是去饭庄用餐,还是小人叫饭庄把席面送到家里来?”

    在屋里坐了一天,八娘也想出去转转,再说依赖商业而生存的泉州如今差不多出海的船队都下落不明,至今只有永兴商行的船队归来,想来如今城中都在议论这些事情,她也想出门看看,兴许能听到些什么有用的消息。

    那管事的见她要去饭庄里,便命人套好了马车。八娘觉得只自己和苍耳两人也没意思,索性带了两位镖师还有许十三一道,去了饭庄里。

    可惜能听到的,也不过是各种各样的揣测,并没什么确切的消息,还没有八娘听林昭庆白天说的那些话翔实。大家现在都在担心着今年的货源问题。价格上扬,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因此也都已经坦然接受了,甚至这些人如今都觉得这价格什么的就不是个问题,如今的问题在于,你手上拿着钱,可未必能采购到货物,总共只永兴的那些货,且这回永兴也损失了不少,这就意味着哪怕是永兴的货也比往年要少,粥少僧多,进不到货,就意味接下来一年的生意都会受到影响,也难怪这些人个个儿的脸上都是焦虑。

    如今能聚在饭庄里说话的,大概也是些完全没有办法可想,只听天由命,等着看看后面有没有船队归来的商贾了,那些但凡有些办法的,这会儿谁还有心泡在饭庄里?早四处想法子去了。

    八娘一边与苍耳几人吃饭,一边倒笑起来:“这么一说,我倒是庆幸前几天闲着逛街,把要买的东西全买齐了,要不然,这几天再想买,那价格可就涨的不是一点两点了。”

    众人都笑道:“可不是!”

第二百三十五章节 只是月色太恼人

    因这一笑,原还有些低糜的气愤也活跃起来,两位镖师自然是不知道什么的,许十三觉得八娘定然有心事,所以脸上才少了一惯清甜的笑容,可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惟有苍耳知道八娘在愁什么,虽然她已经尽力做出轻松的样子了,可是这几人谁又看不出来她有心事?

    见这会儿她还有心情开玩笑,苍耳也暗暗松了口气。

    吃了晚饭,几人出了饭庄,八娘因有心思,便想出去转转,就打发了许十三同刘二郎几人先回去,但是许十三却不愿意。他从前便是镖师,自然知道泉州城里各色人等身份复杂,虽说有苍耳跟着,八娘也不是看起来那般软弱的人,但也不放心。

    见许十三坚持,八娘只得叫他跟着。

    今日的泉州城中,已不复前几天的繁华,仿佛所有的人,一下子都变得小心起来,行人个个脚步匆匆,说话都带小小心的样子。夜晚的街道上,虽依旧灯火通明,可再不见往日那些悠然自得的游客行商,也不见熙熙攘攘的热闹繁荣。就是那些晚间营业的铺子里,也是冷冷清清。

    四处闲走了一会儿,眼见着天色不早,八娘这才决定回去。

    三人一行朝着林家的宅院里慢慢走着,才近林家的大门,就见林管事跟在林昭庆身后,也匆匆而来。

    几人在大门前遇上,林昭庆的脸上带着点笑意,八娘就知道他今日的事情,想来是顺利的很。

    想一想也是意料之中,以李永兴的聪明和胸襟,绝对没有在这时候得罪泉州城里这颗正冉冉升起的新星的必要。他从前就因对林昭庆的赏识而多有照顾,这会儿即便为着以后的能与庆瑞商行更好的合作,也绝对不会与林昭庆为难的。

    相反,李永兴甚至会在这时候尽可能的把林昭庆拉入到自己的陈营里,作为泉州城当仁不让的最大商行的掌舵人,李永兴不可能不明白,若是这时候卖林昭庆一个好,将来林昭庆的商行,才更有可能与他守望相助。

    团结,对于他们这些在外海各国讨生活的海商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团结就能扩大实力,而有实力,才能保证在海上最大的安全。否则,一个没有实力的船队,不要说那不可预测的海上自然气候的威胁了,就是那些神出鬼没的海盗,就足以叫他们损失殆尽,连命都随时可能丧失在那一望无际的碧天蓝海中。

    “曾家八弟,怎么这时候才回?今日实在太忙,怠慢八弟了,还请八弟恕罪。”

    林昭庆的笑容和亲切,一如从前。

    八娘亦是一如继往,尽管彼此都已经知道,他们曾经紧密如一线的联系,早已就在今日那短短的一刻里,就已经出现了裂痕。

    八娘笑道:“林兄太客气了,你的正事要紧。且今晚菜色不错,说起来,还是我该感谢林兄百忙之中,还惦记着我让我好生享一下口福呢。”

    夜晚的灯光下,没有人注意到林昭庆眼中一闪而过的郁色。

    林管事上前叫了门,等门房开了门,林昭庆先打发了林管事回去,便欲送八娘等人回院里。

    “林兄太客气了,你也忙了一天,该累了吧?这边通往我们住的院子的路,这几天可是来回了多少遍,熟悉的很呢,林兄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八娘客气的推辞。

    “八弟一定要与我这般客气么?”

    林昭庆苦笑。

    八娘也是一愣。

    她心中不是没有失望的。

    与苍耳说的那翻道理是一回事,可是自己真实的情绪又是另一回事情。虽然明知道她与林昭庆在木材生意上的合俐已是不可能,别说林昭庆不只是他一个人,他还代表着庆瑞其它股东的利益,就算庆瑞完全是林昭庆自己的,她也完全没有道理要求林昭庆为着两人那不过是彼此欣赏的一点情宜,而放弃自己实实在在的利益。

    “是我着相了。林兄勿怪。”八娘歉然道。

    林昭庆微微一笑。

    待把几人送到他们住的小院门口,守门的婆子开了门,八娘先让苍耳和许十三进了院,正欲与林昭庆告别,就听林昭庆道:“若是八弟不累,我们去后园里走走?”

    若她只是女子,林昭庆的这个提议自然不合适。

    可她并非一般的女子,否则也不会身着男装,站在这里与林昭庆说话了。

    何况林昭庆既是约她,兴许是有话要说吧。她也想知道林昭庆是怎么想的。

    “好,今夜月色不错,刚好晚上吃的多了些,有林兄陪着散步消食,倒是我的荣幸。”

    林家院后的小花园不大,布置的也极是简单,几株榕树,几处假山,一汪池水,一处凉亭,一潭正慢慢败落的秋荷而已。尽管如此,却也比南丰城中曾家的后园好上许多。

    两人一行而去,绕过假山池水,入了凉亭,林昭庆抬起袖子,拭净了美人靠,这才邀请八娘落坐。

    等八娘坐了,他也在相连的另一边坐了下来。

    一时谁也没有说话,惟有那满天的清辉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林昭庆叹了口气,道:“中秋节,八弟是赶不上回南丰城与家人团聚了,不如就让我尽地主之宜,八弟那天想怎么过?我去准备。我早先就让人在城中最好的酒楼里订了雅间,到时候只我家人,还有你们几位一道去。我娘前些天还念叨着,说是你一人在外,怕你念着家里,想过来看你,只是又怕打搅你,因此才没敢过来。”

    “林兄也真是,我在府上本就叨扰了,婶娘既想过来寻我说话,我哪敢辞的,婶娘是长辈,我原就该常去说话的,只你也知道,泉州话我不是太听得懂,又怕婶娘也听不懂我说些什么,这才不敢总往婶娘面前凑的。”

    其实林昭庆他娘虽然不知道八娘其实是个小娘子,但看她一表人才,又听林昭庆说家世了得,心里就存了几分喜欢,且八娘看着十分和气,对她一个原是穷苦人家的没见过世面的妇人也极是尊重,若不外出,用了早饭,总会去给林家二老请个安,这原是八娘作客人的本份,可在林家的二位老人看来,一个官家小公子,还是蔡大人的义子,能如此谦逊有礼,丝毫不因他们是商户的身份就有所怠慢,这就难得了。

    林昭庆的娘还总在他耳边念叨,说也不知哪家小姐有福气,能嫁给曾家八郎这样出色的儿郎呢,可惜他们林家没有闺女。林昭庆的爹便笑老婆子:“便是咱们家有闺女,人曾家八郎,可是咱们敢想的?”

    念了几次,林昭庆的心里总会有异样的感觉。可每次听这样的话,他心中有隐隐的窃喜,总觉得他其实离八娘很近。

    只这一刻,天上月色如此之好,他却觉得这月色竟是如此恼人,觉得她离自己远的很。

    “林兄,今日的事情办的顺利吧?”八娘打破沉默,笑道。

    林昭庆“嗯”了一声。

    今日从永兴出来,林管事就与他提过与八娘之前拟定的合作事宜。

    林管事是个好管事,所谈的,自然是站在庆瑞的利益上该说的话。

    不错,这一次庆瑞是肯定会和八娘合作的,可是到了明年底,他们有自己的船队,可以采购自己的木材,等船队载着木才归来,远比跟着八娘合作,拿永兴的货做生意利润要大的多。

    若只站在生意的角度,林昭庆自然会同意林管事的意见。若是明年的木材原料确实有足够的利润,那么他们的船队出海后,同样采购木材压舱,他们又有内陆的销售渠道,确实再无必要与曾八娘合作。

    林昭庆知道,作为一个商人,这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是能够让自己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可是他本能的就对这样的选择有抵抗。

    他知道,八娘在码头的茶肆里既然能敏锐的说出,这次是他的一个机会,那么她定然也想得到,这机会却会破坏他们之间之后的合作。

    而且他能想象出,若是他插足木材原料的市场,对八娘的打击将有多大。当初蔡大人劝他别先忙着涉及外海的生意,虽说为他考虑的成份居多,但其中未必没有为八娘作想的意思。

    同样的货,他的成本远低于曾八娘的成本。也就是说,在木材的原料供应上,曾八娘根本没有资格与自己竞争。

    若庆瑞只是自己的,他当然不会中止与八娘的合作,可是庆瑞不是他一个人的,若他放弃明显的利益,并且没有任何说得过去的理由,而坚持与曾八娘合作的话,他也将会失去整个庆瑞商行里所有股东们的信任。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八弟,你会怪我吗?”

    原本正看着月亮出神的八娘没有想到他会这样问。

    转过头,才发现眼前那原本还只是少年的男子的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既是这样问她,林昭庆便已做出了选择。

    八娘倒突然生出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轻轻吁了口气。

第二百三十六章节 因为失望

    “我记得曾经与林兄说过,生意之途,终极的目的便是盈利。有良知的商人,追求的所谓取之于民亦用之于民的理想,也必须是在盈利之后才能实现的。对于商人而言,生意,本质上就是为了追求利益。我和林兄都是商人。我们之所以相识相交,亦是因为生意合作,在商则言商,林兄不管做任何选择,在没有违背你我契约的基础上,便谈不上对得起还是对不起我。因此,就算林兄选择什么对我利益有损的事情,只要未违背你我之间的契约,我又如何怪你?”

    八娘淡淡道。

    林昭庆知道她所言都是正确的。

    亦知道她既然能这样说,以她的落拓,定然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可他不知为何,却有着微微的失望。原来他如何,她是一点都不介意的吧?

    若是八娘对他着恼,亦或是说些责怪他的话,兴许他还能觉得心安些。

    他本想问问八娘有何打算,却再问不出口。

    就听八娘一笑,继续道:“就算没有木材原料的事情,我与林兄还有家具的生意可以合作呢。再说了,这回永兴运回来的这些木材,你我不是还需按照之前立的契约,一起好好赚上一笔么?何况,以后我还指着林兄的生意越做越好,帮我打开北地家具的市场呢。你我前头家什的买卖,契约虽说是一年一立,但是短时期我确实没有办法做到撇开林兄,自己去北方发展的实力,若是林兄愿意,我还是会把家什托给庆瑞销售的。”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木材原料的生意,他们以后还是可以合作的,林昭庆不由露出了笑:“八弟,谢谢你。”

    “林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与你做家具的生意,完全是因为我的需要。”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从情感上来说,他确实是做了件过河拆桥的事。尽管诚如八娘所言,他这样的选择并没有错。

    可他不想失去她这位朋友。所以八娘这么坦然的对他,他心中不是没有愧意的,也因此,他才想对她说一声谢谢。

    林昭庆送了八娘回院,虽知道第二天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忙,却不想就此回去睡觉。反而折回了后院里,一个人去了凉亭中坐着,看着清月繁星,不免想,难道自己真的能眼真真的看着八娘放弃木材原料的生意吗?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实际是剽窃了别人的生意,兴许别人不知道,可是真有他自己最清楚,木材的生意对八娘而言,意味着什么。

    兴许,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没有办法的。

    他不想失去八娘的友情。这不是利益可以取代的。

    虽然八娘说她不怪自己。可是她和自己,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只是一天的时间而已。

    两人之间就象隔了一道墙,虽然彼此都在刻意的掩饰那不知如何就生出的疏离,可是他们确实是回不到过去那种随意而亲和的状态了。

    她不是个小气的人。相反,她在他眼中是世上许多男子所不及。

    那么一定是因为失望吧?

    第二天一早,林昭庆去了商行里,而八娘也自去拜见李永兴。

    因一共有二十多艘船的木材需要卸解,不是一两天所能完成的。她此次去,只是与李永兴打个照面,并需要永兴商行里派个管事,领导着她去码头永兴商行的船上,先去看看木材的成色,是否达到了自己的要求而已。

    对于所收购木材的要求,契书上都写的清清楚楚。虽说当初立了契约,计划的货款也是在十万贯的范围内,但实际需要支付多少钱的货款,刚还是要看货之后,再议清每一种木材的价格,算出具体的金额,才能确定最终定下来的。

    因着船队归来,各家的商行里都在想办子见上李永兴一面,谁先见着他,谁就在货源上得了先机。

    八娘入了李府时,就见花厅之中,坐着好些正等着李永兴接见的商贾们。

    见到李家的大管事领了个小公子进来,且眼看着大管事的对那个小公子十分客气殷勤,众人不免都露出诧异之色。

    要知道他们虽在各地为商,但彼此之间在泉州一年也能见上一面,也有不少原就有往来的,虽不能说这一层子人全部都熟识,但到底彼此间也是都打过几次照面的,可那位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也极一般的小公子,不但面生的很,还能叫李家的大管事如此尊敬客气,就让人不能不多想了。

    要知道就是李府的管事,平时也是眼高于顶的,没有实力的商人,想与李家这位大管事搭个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一厅之中的人,若说能让这位大管事这般殷勤的对待的,还真是没几个。

    有那相熟的,不免私下里嘀咕起来:“这事候来求见李老爷,必定也是为着这回货物上的事吧?那小公子,老哥哥可知道是哪家的?”

    被问的人,自然也是一脸疑惑的摇着头。

    八娘被大客事请进了李永兴书房所在的院子,正好遇上一位从书房里被小厮送出来的客人。大管事让小厮领了八娘进去,就去送那客人了。

    李永兴的书房八娘也不是头一次来。进了书房,彼此见了礼,李永兴笑道:“一年未见,八小姐看着比从前又沉稳了不少。这若真是个少年郎,可真是难得的少年英才了。”

    “谢过李家叔叔夸奖。”八娘笑道,“直到今日才来拜见李叔叔,还望李叔叔不要怪八娘失礼了。”

    去年蔡大人在时,她是蔡大人的义女,当着蔡大人的面,自然不好叫自己一声李叔叔。可这是丫头倒也是个人精,以她家的门弟,叫自己一声叔叔,着实是抬举自己了。

    这一声李叔叔叫的李永兴心中十分舒泰,便笑道:“前几日我实在抽不空来,因此也未请你过府来一叙,我听说蔡大人如今任着知谏,只怕以后再没机会来我们泉州了。倒是叫我们泉州百姓想念的很。”

    “我义父若是听到这话,知道泉州的百姓还记挂着他,不知多高兴呢。下回给义父去信时,一定会转告大人的话。”八娘一边接过小厮捧上来的茶,一边笑道。

    等李永兴打发了小厮出去,才继续道:“我也知道李叔叔前几天忙,所以直到今日才来拜见,且家里也来信催着我早些回去,这才敢来打扰李叔叔。”

    客气了一翻,八娘也知道李永兴的时间金贵,便直入主题,说起木材的事情。

    李永兴带着歉意,道是因船只的损失,这回的木材只怕不能全额交付了。

    当初契书也写的很清楚,若是因非人为等不可抗力的原因而造成的契约无法履行,或是给一方造成损失,彼此都不用承担责任。

    八娘自是表示理解。

    李永兴便叫了小厮把大管事的叫来,亲自吩咐了大管事,派个得力的人,领着曾八公子去船上看看木材的情况。

    八娘告辞出来,随着另一位负责领他去码头的管事,同苍耳上了马车,那位管事的和许十三,还有刘二郎,则是骑马而行。

    到了码头,那位姓杜的管事问八娘:“曾公子,是歇上一会儿,还是先去仓库里看看?”

    若是要去仓库里看,杜管事则要去和庆瑞商行的人交涉了。因为八娘与林昭庆合作的事情,木料并未卸到永兴商行的仓库里,而是直接从船上搬到了林昭庆在码头的库中。

    八娘笑道:“还是先去船上看看吧。”

    一边说,一边还庆幸着,还好这会儿没有什么女人不能上船的说法,要不然她还真得等这些木材都入了仓才能查看了。

    那位管事的自然是她说什么就照着办的。

    领着八娘挨船巡视了一翻,八娘与刘二郎二人一道,仔细看过木材的成色,这一忙,就过了午饭的时间。

    船上的木材果然都是上好的,而且品种也十分齐全,基本上她需要的木材,除了一些极特殊的品种,差不多的都有了。八娘和刘二郎都露出满意之色。

    其中不少木材,刘二郎都未见过,也略问了八娘几句,八娘低声道:“我不能每年都来,以后还得仰仗刘二哥你,所以等木材入了仓,我们在这里再留几天,到时候我会把这些木材的材质,以及如何鉴别好坏,再一一与刘二哥细说。”

    等忙完,八娘看着一直态度殷切不急不躁的跟着自己的杜管事,带着歉意道:“忙的忘了时辰,倒是叫杜管事陪着我们一道挨饿了。我是外地人,不知道这码头上哪家食肆不错,杜管事想必也饿了,便叫我作个东,咱们一处寻个食肆,先把温饱的问题解决了吧。”

    杜管事笑道:“码头上都是些做简单吃食的,曾公子不嫌弃就成,我倒是知道一家饭食干净,味道也不错的,要不咱们就去那里?”

    “那就有劳杜管事的带路了,”

    吃过饭,八娘给许十三使了个眼色,许十三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塞进了杜管事的手中。

    虽说这是他的本职工作,但到底也是自己累了人家半天,有些钱,八娘知道是必须要花的。

    杜管事既是永兴的管事,且能被李永兴派来协助她,自然也不是一般小管事。平常的打赏示必放在眼中,八娘便事先兑了些散银,如此出手,才体面些。既不显得对这杜管事多看重,也不显得失了礼数。

    那位管事的还要推辞,八娘笑道:“不过是些散银而已,杜管事的也不必与我客气,接下来几天,要劳烦你的地方还多着。你是永兴的管事,这点钱未必看在眼中,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

    杜管事便笑着收了:“公子既这般说,小人就厚着脸领了公子的赏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节 这又是为何?

    八娘笑着点头。

    以后每年前来验货交款,不能每一次都由八娘出面,刘二郎往后也是要与永兴的人打交道的,见八娘只点了头便不再说话,刘二郎上前笑道:“杜管事太客气,以后要麻烦的地方还多,还请杜管事多多照应。”

    杜管事知道这位话不多,看着憨直,却又十分精干的年青人便是曾公子木器坊里的管事,且自家老爷对这位曾八公子十分客气,又知他是蔡大人的义子,因此刘二郎虽说只是个小管事,便是看在八娘的面上,杜管事的也不慢拿大,忙应道:“刘管事以后有需要的,只管与我开口。”

    八娘这才笑道:“事情也忙完了,我们还想在这码头上转转,杜管事只管回去复命吧。”

    杜管事的便作了辑告辞而去。

    几人在码头上转了转,刘二郎感叹道:“上回来时,错过了船队驻港,这回才有机会能看到永兴船队回归的盛景,想不到泉州竟然如此繁华。”

    八娘笑道:“刘二哥往后每年至少是要往回泉州一次的,如今这也还不算什么,等再过些年,刘二哥便会觉得,今日的码头这情景,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公子是觉得,以后这泉州码头比现在还要繁荣?”

    八娘笑道:“若是我所料不差,再过几十年,这泉州码头,怕将是大宋最大的港口了,非但是我们大宋国,就是这天下所有的国家的港口,也没有能与泉州港媲美的。”

    “公子,既是如此,咱们为什么不在泉州也设个铺子呢?如此咱们以后木器铺里需要的东西,也不必从别家拿货了,岂不能多出些利润。”

    若是以后喜来登木器铺开满大宋国,刘二郎这建议倒是可行,然现在完全没有必要,开铺子也是需要成本的。何况八娘意不在此。这世上赚钱的门路多了去了,没有人可以什么都做。钱是赚不完的,可钱也不是哪一家能全嫌的。

    几人说着话,便慢慢回了城。

    才一回林家的院子,林管事的就过来邀请,说是林昭庆想请八公子去书房里说话。

    八娘换了衣衫,洗了把脸,这才随着林管的去了林昭庆的书房,

    却见林昭庆正执笔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把笔依在了笔架上,迎上前来,笑道:“去看过货了?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都是些我当初契约里指名的木料,且成色都不错。只等入仓后算好价格交款了。”八娘笑道,“林兄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我的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林昭庆一边给八娘让了坐,一边笑道,“请你过来,是因着明儿就是永兴商行开交易会的日子,永兴这回用的是投标的办法,同一批产品,以价高者得。估计到时候去的商家不少,也热闹的很,不知八弟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这热闹当然要看,”八娘笑着接过林昭亲手沏的茶,“只是我可没有接到永兴发出来的贴子。”

    “你未收到也正常,能收到贴子的,都是经年间与永兴有生意往来且实力不弱的商家,仅入场就要交足两万贯的保证金,以杜绝有投了标后又返悔,不提货付款的那些捣乱的人混进去。我们庆瑞得了三张贴,到时候你与我一道去就成了。”

    原来如此。八娘前世时也参加过不少拍卖会,流标的现象也见过不少。不过她是真没有想到原来大宋国的商人们,也会玩这一套,便极有兴趣的请林昭庆介绍了一下这交易会的情况。

    等林昭庆详细的解说了一翻,八娘也不得不佩服起古人的智慧来。

    这种投标的方式,不仅在商人之间流行,就是朝庭也经常用。比如每年新酒上市,比如不方便设税务官的地方,衙门会把税收承包给当地的大户或者商贾,再比如宫中御用物品,也非全是内造,很有些都是外面采买的,朝庭大多都是采用竟标的方式。

    而至于具体的形式,和八娘前世了解的拍卖会的形式也基本上是大同小异。

    直到第二天八娘身临现场,才发现大宋国的拍卖会,远比她前世时参加的那些拍卖会都精彩的多。

    会场不仅有酒有菜,更重要的,是还有美女可供欣赏。主办方永兴请了泉州城里最好的几家勾栏里的歌妓们前来助阵,每一桌亦有歌妓作陪,享受着这些软香温玉们最细致周到的服务。

    拍卖会开场便先是表演,接着才是商品况标,而每一个商品的竞标结束,都会伴随着一场助兴表演,在这期间,席间作陪的歌妓们,还会拿着手上的货品目录,把下一场的商品成色等有关商品的详细情况,给客人们作详细的介绍。

    开始时,林昭庆还怕八娘身为女子,对坐在她身边那穿的轻纱露体风情妖娆的歌妓们心生不喜,或是尴尬不适,却没想到八娘从头到尾都淡定的很,非旦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喜,还很是认真的与歌妓们聊了些关于单子上的货物。便是在歌妓们对她有肢体上过份的举措时,八娘也只微笔着不着痕迹的避过去而已。

    这倒是叫林昭庆有些诧异,看着那些打扮的风流妖娆的女子吃八娘豆腐,心中还颇有些不自在与隐隐的怒意。

    林昭庆在拍卖会之前,早已经李永兴的许可,得了不少的上等货物,因此参加这场交易会,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做个样子,拍上几单货物,纯算是给永兴捧场而已。

    至于八娘,就单纯只是过来凑个热闹,见识见识,顺便也认识些人罢了。

    林昭太倒也尽职,为八娘引见了好些人。待大家听说她是与永兴做着木材生意,又是林昭庆的合伙人,且还是蔡大人的义子后,那些在李永兴府上见过她的人,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来,也难怪那日大家都在等着李永兴如见时,惟有她甫一入府,就由李家大管事亲自领着,且直接撇过众人,态度十分恭敬的请她去了李永兴的书房里。

    虽说八娘在一众大腹便便的巨富商贾中穿的十分普通,且年纪看起来比林昭庆还要年少许多,大家也没有谁再瞧不上她的,有那自持身份的,还会夸上一句:“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林爷就算是少年得志了,叫我等十分敬佩了,不想曾公子比林爷还年轻,就有这翻成就,实在是让我等倍感压力啊。少年英才,少年英才。”

    八娘也自谦逊一翻。

    到拍卖会结束,八娘倒也认识了不少大商贾,收了好些名贴,也放出去不少名贴。虽说连泛泛之交也谈不上,可是生意一道,无论哪个时代,关系网都是十分重要的。八娘知道,这些人里,没准哪一天,就有人能对她的事业有所帮助,亦或是成为她的客户的。

    拍卖会结束后,便是中秋节了。李永兴派了人来,道是因很多商贾被耽搁了行程,都回不了家乡过节,因此永兴商行索性邀了所有滞留的客户们一道过个中秋节,请曾公子界时赴约。

    八娘此前已答应了与林家人一道过中秋,不过她也知道,林昭庆大抵也是会参加永兴的邀约的。便笑道:“贴子我先收下了,劳烦你回去后与你家大管事说一声,我晚宴怕是去不了,晚宴后的聚会,若是时间能赶及,一定赴约,到时再去拜会李老爷。”

    便打发了李府的人去了。

    这才去寻林昭庆。

    她在林家住了这许多,林昭庆的娘又特地派了丫鬟过来,道是中秋节无论如何要请她与林家人一道过,道她一人在外,到底年纪还小,怕她想家。八娘感激林太太一片慈母之心,自是应下了。

    寻了林昭庆说起李府的邀请,林昭庆笑道:“我也推辞了。”又问八娘木材核价的事情。

    八娘笑道:“估计后日就能全部入仓了,核算起来就快的多,估计两三日的时间就成。我这回购买的东西,还有我要的那部分木材,还得托了庆瑞的船队,帮我运回南丰城呢。”

    “这是自然,船只我已经按排好了。只等货物验收完毕,你核好价就成。”

    等货的几天里,又有泉州几家出外海的船队归行的,有些拆损严重,也有运气好的躲过了风暴和海盗袭击完好无损的回来的。不管怎么说,能有船队陆继归航,便是好事,阴霾了好些天的泉州城,也算是见着了些喜色。

    等货物都入了仓,永兴派了两位管事,与八娘一道去了庆瑞的仓库里,木材都是分类堆放的,核算起来倒也方便,直等到十九那日,两边才最终议定价格,一共是八万九千贯。

    八娘带着几人,到永兴商行里交足了款项,泉州的事情也算告一段落了。

    又去与李永兴辞行,李永兴笑着挽留她一日,道是要给她饯行,八娘自是辞了,永兴这一段日子也不好过,虽说通过竞标的方式,也算弥补了一部分损失,但与六艘海船再加上六艘海船上的货物,还有与海盗交涉而损失的财物相比,这比平常比出来的那点利润,也只是杯水车薪了。

    李永兴见她坚持,也就不再多留,着人送了她出府。

    这八万九千贯的木材,她与林昭庆各出四万四千五百贯,又因林昭庆要订上两万贯的家什,原说好她木器铺里留用的木材,就增加到了三万贯。余下的,都交给林昭庆打理。

    一切事了,终于到了返程的日子。

    林昭庆亲自送八娘一行出城。

    等苍耳几人都上了马车,八娘与林昭庆话别,林昭庆默了半天,方道:“八弟,你我之间木材原料批发的合作,即便是到了明年底,亦不会变。”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林昭庆不会利用庆瑞如今的优势,而撇开她独占木材的市场了?

    八娘心中一阵狂喜。

    可是狂喜过后,她却疑惑起来:“林兄,这又是为何?”

第二百三十八章节 不可放弃的退路

    “我并非那背信弃义之人。若不是八弟你,我又怎会想到从海外贩运木材,也有这么大的利润?再则,单看此次永兴的遭遇,我也当知道,贩运木料,非旦有大利可图,亦可减少船队在海上的风险。说起来,八弟是帮了我的大忙的。”

    “就是林兄撇开我,也谈不上背信弃义,林兄言重了。”八娘默了一下,才淡淡道。

    可拒绝林昭庆的话她是不可能说得出口的。有钱不赚,哪怕是知道讨了别人的便宜,只要便宜不是她强占的,她大可以心安理得。

    何况林昭庆说的也没有错。若是没有她,林昭庆又如何会把木材这样需要大量耗费人力的货物放在眼中?就是他想到了,没有自己曾经的指点,他又哪里知道什么样的木材,才能算得上名贵的木材?要知道对她而言的名贵,在原产地来说,却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是我的事情,八弟只要知道,你我之间的合作不会变是了。”

    八娘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就多谢林兄成全了。”

    “时辰不早,八弟也快些起程吧,别忘了我明春需要的那两万贯家什。一路保重。”林昭庆一边说,一边上前撩了车轿的帘子,笑着对八娘点了点头。

    两下里相别,直到马车行的远了,林昭庆才掉转马头而去。

    和八娘合作的事情,一直在他心中困绕了这些天,就是来时,他也没有下定决心,直到最后一刻,那句话才说脱口而出。此时虽因离别而心有戚戚,却又觉得如此的轻松惬意,这些天压在心中的那份沉重,似是一下子就寻不着了。

    至于商行里,他会想办法去说服股东们的。

    马车里,八娘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越放越大。

    苍耳这些天,都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这轻松明快的笑了。便问道:“林昭庆留了你,可是说了什么?怎突然这样高兴起来?”

    “苍耳姐,你可知道,我与庆瑞的木材生意,林昭庆答应以后也一直合作了。也就是说,我原先担心的事情,再不会出现了。”

    “真的?”苍耳也被她脸上的喜色感染,又道,“我就说了,林昭庆不是那样的人。”

    因在泉州耽搁的太久,回程时便加快了速度,水陆交替,几人终于在二十八那日,风尘仆仆的回到南丰城。

    进城后,两位镖师郭师傅和钱师傅自回镖局复命,苍耳也回了陆府,八娘担心作坊里,就叫刘二郎也先回了作坊里。

    她与许十三则是雇了马车,直接回家。

    这一回出门,足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说朱氏和吴氏担心,就是曾不疑也整日里悬着心。

    虽说八娘着人送了信回来,报了平安,可若真的如信中所言一切都好,又怎会耽搁了这么久?定是生意上出了些事。他对自己这个女儿还是很了解的,典型的报喜不报忧。因此一听说八娘回来,便忙踱出了书房里。

    就见八娘正和朱氏妯娌三个在说话,吴氏则揣了点心茶水过来。

    八娘抱了抱小十一,又逗了几下小江来,便叫五月和奶娘带了两个孩子下去。

    又见她爹沉着脸过来,忙上前行了礼,笑道:“女儿见过爹爹,未能赶回来与爹娘还有叔叔婶婶们一道过中秋,是女儿不孝了。”

    “人平安回来就好。”曾不疑冷着脸,点了点头。

    却发现八娘出去一趟,还穿着男子的衣衫,黑瘦了不少,又是心疼,只两个弟媳妇都在,反不好说什么,只道:“去换身衣衫,再过来陪你娘和婶婶说话吧。”

    八娘也知道自己这身衣服在家里有点不适合,忙笑着应了,等曾不疑出了屋,才跟朱氏并两位婶子安氏和徐氏告罪。

    安氏笑道:“这出了趟门,才一个多月未见,我怎么觉得八妹儿长高了不少?”

    徐氏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呢,三嫂也这么说,我原还觉着是我的错觉呢。”

    “好象是高了些?”朱氏有些不确定的道。又打发七娘陪着八娘回了薇园,这才叹道:“这孩子又瘦了好些,这些天我整日里吃不好睡不安的,就担心她在外面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还好现在平安回来了。”

    安氏就安慰道:“别说八妹儿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又是出门在外的,什么都不方便,就是贤丫头,不过是嫁了人,刚开始那几个月,我也整日里神思恍惚的,生怕她在婆家过不好呢。咱们当娘的心,可不都是这要这样?”

    徐氏也笑道:“大嫂也是白担心,我看八妹儿是个稳妥的,就是咱们家的那几个儿郎,又有几个比得上她的?”

    徐氏的几个孩子,儿子们都成了亲,女儿们也都出了嫁,后来也未曾再生育,两个媳妇人都不错,女儿嫁的也好,倒不象安氏和朱氏整日里还要为孩子们操心的。

    朱氏和安氏便道:“还是他五婶你顶福气,如今万事不用挂心。”

    徐氏笑道:“我心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不求他们什么,只要个个儿平平安安和和气气的过日子,我就知足了。”

    且不说妯娌三人闲话家常,只说七娘和八娘回了薇园里,七娘拿了八娘的衫裙出来,又去张罗热水,好叫她好生洗上一把。

    连日里赶路,八娘也着实倦了。

    等婆子们抬了水来,洗完了澡,七娘一边帮着她擦干头发,一边道:“娘说了,让你先好生睡一会儿,醒了再过去说话。”

    因才洗了澡,感觉全身无力,八娘便笑着应了,又说起自己带回家来的那些东西,七娘道:“不用你操心,大嫂已带着三叔家的两位嫂嫂去整理了。”

    “那我先睡会儿,七姐姐你也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尽管先挑着。”

    等她上床躺上,七娘帮着她掖好被角,又叫了五月过来在外间守着,这才去了后院的库房里寻吴氏几人,看看八娘这回都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

    另曾家虽在孝中,但八娘出门一趟,自是给各家也带了礼物的,有些八娘的朋友,吴氏她们未必知道要送什么合适,还需要她帮着分配。

    八娘躺到床上,反又睡不着。

    想着林昭庆虽说了木材原料批发的生意会继续与她合作,但经此一事,倒也提醒了她,不能把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万一哪天庆瑞不能与她合作了,她又该怎么办?

    还得建起自己的生意渠道才行。任何事情,永远都是靠别人不如靠自己的。

    她前头想到李家,虽然李家只是退路,可这条路既然她情急之中想到了,就不愿意再丢掉这念头。

    与其相互为敌,还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这招陆十七在建大豆油坊的一开始,就用的手法,她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虽说自己是个生意人,论起智谋来,反倒是落了陆十七一截了。

    等这些日子忙过了,一定要寻个机会,去拜见一下李夫人。

    再说也好些日子没有见到李雍的那个天真的表妹阿雅了,听说她也快要回京城了,她家中来信,说要接她回京过年,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也该去看看那丫头才是。

    且经着木器铺的事情,八娘也知道李夫人看似万事不管的,但在李府,她的话,却自有她的份量。若她果是个没有用的内宅夫人,又怎可能在给她作过保证后,李家至少明面儿上,就真的没再给她找过事?

    若是能与李夫人达成共识,进而与李家的木器行合作的话,对她而言,总是个退路。

    这般想着事,慢慢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才发现天色已暗,忙叫了丫鬟进来,问是什么时辰了。

    小丫鬟笑道:“已是申末了,才刚七小姐还来看过八小姐呢,道是八小姐醒了,就去夫人那边吧。二公子也遣了人过来问过话了。还有十小姐,也等着八小姐醒了要寻八小姐说话呢。”

    八娘想着小十那张可爱的脸,不由露出了笑。一个多月没见,还真是挺想那臭丫头的。

    八娘忙起了床,穿好衣衫,又叫丫鬟帮着她梳好发髻,便去了正院里,朱氏道是二郎找她,让她先去后院里看看哥哥们,八娘原就打算去的,正要出门,就见小十娘风一般的跑了过来:“八姐姐,你可回来了?”

    八娘蹲了下去,一把把她抱在怀中转了几个圈,逗得这丫头咯咯笑。

    朱氏在身后笑骂:“一回来就疯闹。还不快把你十妹放下来,这丫头也七岁了,该得有些样子了,再说你哪里还能再抱得动?”

    “娘,你还别说,小十妹如今还真是挺沉的,到了明年,我怕我是真抱不动了。小十妹,你说你每天都吃了多少好东西呀?怎么越长越象个小猪了?”

    要说小十娘,有时候就是八娘都嫉妒这丫头。曾家的几个姐妹里,这丫头人最聪慧不说,长的也是最好看的。三娘端庄,六娘明丽,七娘柔美,八娘自己倒是有些英气,但小十这丫头,竟是结合了姐妹几个的全部优点。单说相貌,只怕长大了,也不比未来的五嫂嫂武三娘差。

    最重要的是,这丫头太机灵了。曾二哥是有名的过目不忘了,这丫头也不呈多让,单说学业,明明是个丫头,家里也没多尽心教的,竟是一点也不比大了她好几岁的小九郎差。

    只提这个,老爹曾不疑就是一脸的骄傲。从前只八娘在教导她的学业上面尽心,如今就是连二哥都跟着认真起来。这丫头还时常拿了书卷去寻陈先生讨教,搞得陈兰屿如今一天见不着小十,就惦念着,很有些把她当作得意门生的味道。

    姐妹两被老娘这么一骂,倒也收敛起来,小十先是因着八娘说她成了小猪,瞪着眼哼了一声,又不由抿了嘴与八娘相视一笑。

    “走,我们一道去后院里看看哥哥们去。”八娘携了小十的手。

    “就是二哥哥叫我来寻八姐姐的呢。”小十一边往外迈着小步子,一边脆生生的道。

第二百三十九章节 天赐良机与如何分家

    “怎么,你刚才又在后院里闹着哥哥们了?不是与你说过么?哥哥们在书房里的时候,你不许过去吵闹。”八娘一边走,一边揪了揪她头上的小丫髻,柔声斥道。

    小十撇了撇嘴,又有些得意:“我哪有?二哥哥说了,叫我以后跟着九哥和觉儿簧儿一道读书呢。”

    “真的?”说起这个,八娘都有些嫉妒了,她那会儿可没这个待遇。可见小十的聪慧,是连爹和二哥都不得不侧目并且重视了。

    “这还有假,二哥哥说了,不知书,如何达礼?女子就该多读书,以后才能更好的持家。我以后也要象八姐姐一样能干。等我长大了,也跟八姐姐一道出门,增长见识。”

    又得意的说起八娘不在的这段日子,她天天晚上教七月九月还有五月几个认字的事,八娘笑着夸道:“你这小先生做的如何?我晚上就考考七月她们,若是果真教的好,姐姐就奖你,你说你要什么奖赏?”

    “我要什么都可以?”小十娘喜道。

    八娘摇了摇头:“合理的才可以。”

    小十娘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想求伯皮裘给陈先生,我午后去看嫂嫂们整理库房,见着一块灰貂皮,嫂嫂们都说好,姐姐可不可以给陈先生做件皮毡呢?”

    那件貂皮是八娘这次特意寻回来的,足花了一百多贯,原是见着老爹年纪大了,虽说南丰冬日短,且也不算冷,只是老爹整日里呆在书房中,动的时候少,若有了貂皮做的袄子,总能暖和些。

    可小十娘的要求也不好直接拒绝,再说陈先生虽在自己家做了三年多的先生,到底只是雇用的人,一下子送这么名贵的东西,就是自家不在意,于陈先生而言,也并非是件好事。便是送人东西,也要看人家的接受程度,若那礼送的不恰当,兴许非但落不了情份,彼此还觉得尴尬。

    只这些话与才七岁的小十娘毕竟也说不清楚,她再聪慧,才大多的人?于人情世故上头,也是一派天真纯明。

    八娘就道:“十妹怎么想起来送陈先生皮毡的呢?”

    小十小大人一般的叹道:“先生近来腿脚总有些酸痛,说是从前落下的毛病,一到冷天,就会有些不适,这两年原好些了,不想今年这才入了秋,就又犯了。我就想着,若是先生有件穿着暖和的毡衣,到了冬日里天冷的时候,每日里给学生们上课时,便不至于因着天寒,而忍受腿脚的酸痛了。”

    原来是因着这个。

    想不到这小丫头心倒细,又一片纯善。因小十越发对陈先生亲近,且自她记事起,陈先生就在自家教书了,这年把,每天给先生那边送菜食,也是小十和丫鬟去的多,在她心里,陈先生就与自家人一般。

    八娘不想叫小十失望,就笑道:“可毡衣再暖和,先生上课的时候,也不好一直穿着,写字也不方便。那张貂皮,是给咱们爹爹准备做袄子的,你看这样可好,我叫嫂子另寻块好的皮子,给陈先生另做。等天气冷了,咱们多置些碳火,不叫陈先生受了冻,这岂不比单做件毡子更好?”

    小十可没有想到碳火上头,听了八娘的话,想着有碳火在屋里,确实是比披个毡衣要强上许多,且八姐姐也说了,会给先生另做件皮袄子,自是高兴:“嗯,这更好,我回头就与先生说去。”

    八娘揉了揉她的头:“咱们先不和先生说,等嫂子指了婆子,把袄子做出来时,你再送给先生可好?到时候就说是你这些日子教丫鬟们识字儿,姐姐奖你的,你托了嫂子叫人做出来孝敬先生的,先生定然高兴。”

    若是早说了,以陈兰屿的性格,定然不会接受。

    小十拍手道:“就这样,说不定先生一高兴,腿脚就不痛了呢。到时候我自己求了秀娘姐姐帮着先生做。秀娘姐姐做的衣服最好看。”

    秀娘是许十三的媳妇,两人年初的时候成的亲,如果就住在学舍后面的几间屋子里。

    因与许十三成了亲,刚好曾家也需要人手,且曾家给的工钱也十分优渥,秀娘便索性在曾家帮工,又加上她心灵手巧,十分周到,从小在家又是掌家的,很是干练,倒是很能帮得上大嫂的忙,如今家里针线上的事情,都是交给她办的。八娘还想着,等家里人多了起来,便叫秀娘以后当个管家娘子,如此嫂子操持这一大家的家务,也有个能真正帮衬着的人了。

    姐妹二人说着话,就进了后院,一道去了曾子的屋里,就见曾子固正在写信。

    八娘上前行了礼,笑道:“二哥哥寻我有事?”

    曾子固打发了小十出去对觉儿几个玩去,这才道:“也没什么事,只是蔡大人有信给你。”

    一边说,一边自案头取了信来递给八娘。

    八娘打开一看,信中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说她送过去的酒极好,叫赶在春节前,再给他送些过去,又问他生意的事情如何,说是等着八娘把生意做到京城,他这义父,可没忘了八娘当初要给他当小厨娘的承诺呢。

    在信的最后,才隐晦的提及,朝庭有意在泉州设立市舶司的事情。

    八娘看着信出了神。

    “怎么,蔡大人在信中说了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寻常的话,不过我觉得义父的意思,好似朝庭可能在泉州设义市舶司呢。”

    “这么一来,泉州的港口,便得打建了,对泉州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曾子固笑道。

    八娘也是心动。

    若是泉州真设立了市舶司,那么必将为泉州增加一半的客商,如今天下若大宋国说是第二富国,没有哪个国家敢说第一的。单看泉州如今的繁华,就能想象到市舶司成立以后,将会为泉州带来多少的资金与机遇。

    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若是在此之前,能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到就是抢占了先机,这对自己生意的发展,是何等重要的机遇?

    八娘甚至都有去泉州打天下的冲动了。

    以市舶司作为契机,比寻常时间去泉州立足,至少要省了一半的力气,真正的事伴而功倍。

    可惜,她现在既无足够的资金,也无足够的人帮她做事。

    这样的肥肉,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当然,若不是她一心要想把木器行做好,她最大的梦想,便是打造一个自己的家具王国。假如做家具对她而言仅仅是赚钱的话,做什么生意又不是赚钱?她未必会放弃这样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不过,义父知道她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实力,为何又与她透露这个消息呢?

    见八娘沉思,曾子固道:“八妹,你不会是想去泉州发展吧?虽说朝庭若真的有计划在泉州设立市舶司,倒确实是个难得的机遇,可对你而言,却未必是个最确当的时机。要我说,你还不如利用这个消息,为自己谋点其它的利益,更稳妥些。”

    曾子固一言惊醒梦中人。

    八娘看着曾子固笑道:“二哥,谢谢你提醒了我。如今妹妹那点资金,想去泉州吃大餐,确实是不太可能的,可是咱大餐吃不着,分杯羹汤,总是没有问题的。”

    曾子固被他逗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丫头有时候表现出来的那点子痞赖气儿,实在是叫人又好笑,又好气。偏偏又叫人喜欢的很。真不知道自己家一个典型的书香门弟,怎么养出这么个精于算计的丫头来的。说她对钱看重吧,她出手比谁都大方,在家人身上花钱,从来都是舍得的。可偏生一有赚钱的机会,那一双眼,就如夜空中的明星一般,亮的吓人。

    曾家几房并未分家,所有的财产都是共有的。八娘又是个丫头,如今她再辛苦赚钱,也不过是为家人做嫁衣罢了。到时候分家,这些钱都算是曾家的钱,每房都有份的。可她全当不知道,所赚的钱,除了留作生意周转的,拿回来的报有钱,也是交给了大嫂管着,花在她自己身上的,也不过是一年里那几身衣裙罢了。连象样的首饰,也没见她为自己置办过。

    每常母亲和嫂子说起,她还总有理由:“我整日子在外面忙活,真打扮起来,连路都走不利索了,哪还能做事呢?娘和嫂子要是有这心,不如多化在七姐和小十妹身上呢。”

    想到这里,曾子固叹了口气:“善儿,咱们家里如今有田庄撑着,总是缺不了嚼用的,你也不必总这么辛苦,不说我们这房的几个兄弟,就是子阜几个,还有五叔家的子澈他们,也都不是爱财的。日子过得去也就是了。”

    父母在堂,是不能分家的,如今祖母也去了,将来连着大伯父那边的几位堂兄们,四房分家是必然的。若不是四叔父去的早,去世前并未曾家,更没留下子嗣,否则就是五房来分了。

    其实从前能分的,也不过就是南丰和临川的祖宅,还有南城县那边的云庄别墅。别的是啥也没有。

    可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了。

    虽说人人都有私心,尤其是叔父们都成家多年,孩子也大多成了家,说几来就是几个小家庭。没有私心也是不可能的。

    但八娘也不是真傻到就对人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人无完人,叔叔们是自己的亲叔,曾家的门风又在这里,以八娘看来,倒绝不至于做出那争家产的事情,就是婶子和堂兄堂嫂们,也个个和善。这样的大家庭,虽说无法保证每个人都没有私心,可至少现在明面儿上都过得去。如今一大家子住在一起,也相处的十分和睦,从来也没有犯过什么口角。

    大嫂理家,五叔家的两位堂嫂协助,几人有商有量的,便是有为难的事情,也会去三个婆婆那里去请教。且安氏甚有威信,曾家内务有她坐镇,虽说现在一大家几十口人,却是样样井井有条。

    所以一家人和睦相处到现在,也就不难理解,三叔家的三个堂兄都未成家,兄友弟恭,再说如今最讲究家族一体的,只要没有经济的纠纷,也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矛盾,就是以后娶了媳妇,只要男人立的正,女人就是有些小心思,只要不太过份,也就无伤大雅。自家大嫂是不必说了,两位堂嫂八娘也只每日里打个照面,看着也都是知书达礼的样子,再说真有事,还有两位婶婶在,轮不上她们说话。

    三婶安氏是个厉害的,但说争家产,她那样傲气的人可做不出来。五婶徐氏八娘倒真看不出什么来,但若安氏没有争家产的心,五婶便是有心,她一个人,也只能按在自己肚子里。

    何况就算两个婶子有异心,两位叔叔又怎可能允许?满南丰城没有人不知道曾家如今的富裕生活,是曾家大房的八娘带来的,倘若真在分家的时候争起家产来,不管为着什么,只要大房不是一毛不拨,别人议论起来,大房都没有不是的地方。

    所以八娘从不担心家产的事情。

    当然,她赚钱的初衷,不就是让一家人过好么?她也不会亏了叔婶和堂兄们就是了。

    因曾子固说到这个,八娘笑道:“咱们家如今不过那三百亩地而已。二哥既提到,我也刚好说说,如今祖母也去了,将来总是要分家的,叔叔们虽说有官职在身,可哪家孩子都不少,哥哥们又要读书,眼看着也要成家,将来再有了孩子,单凭叔叔们的那点俸禄,也只免强够过日子罢了。也不是妹妹小气,我做生意离不了钱周转,铺子是我开的,我也不是在意那些钱,但铺子是肯定不能分的,周转的钱,我也不能动用。但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亏了哪一家的道理,否则也对不起祖父和祖母在天之灵,二哥,所以我想着,不如就叫大哥看着,咱们家再添上些田地,到时候分家时,各家都分些,也叫叔叔婶婶解决了后顾之忧,将来辞官归乡,有了田产养老,做个田舍翁,岂不美哉?如今咱们也买不起那许多,但我想着,到了明春的话,置上二十多倾地,这个钱总是出得起的。”

    一倾地一百亩,二十多倾就是二千多亩地,若是上等良田,大概要花上六千贯左右,这个钱,八娘如今是肯定能拿得出来的。

    加上如今家中的三百亩地,就有近三千亩了。

    曾子固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就听八娘又道:“到时候拿出八百亩来,做为祭田,算公中的,以后咱们曾家子孙们都能用上,另外余下的,咱们四房,每房分上个五六百亩地,也能把一家人的花销解决了,哥哥觉得呢?”

第二百四十章节 她不是圣母

    曾子固其实也曾想过这些事情,只家财是八娘赚回来的,她在财产如何分配上,就有足够的发言权,自己虽是兄长,也不能代替八娘做主。

    如今八娘既是考虑到了,且想的很是周到,他还有什么话可说?真要说起来,就是八娘赚的钱一分不拿出来分配,三叔五叔即便心里不舒服,也绝对不会说什么的。只是这样一来,一家人难免离心离德,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曾子固怜爱的揉了揉八娘的头,笑叹道:“哥哥也觉得很好,你想的很周到。”

    “哥哥觉得没问题就行。等以后赚的钱多了,祭田我会再行添置的,别的人家我们未必顾得上,可咱们这一支的,以后孩子们读书的费用,都可用公中来出。再说咱们如今就办着学舍呢,纸笔书墨,还有请先生的费用,总能供得起。我从前也听二哥哥提过范希文公设立义庄的事情,我们虽还做不到那一步,但解决孩子读书,还有失怙幼儿,孤寡老人的生计,总是能做到的。这些钱,到时候等祭田买好了,就请爹和三叔五叔,也拿个章程出来,再请族长做个见证。多的我们如今没那个实力全部顾上,五服以内的,总是能顾得上的,哥哥以为这样可好?”

    八娘之所以如此说,倒不是她立志要做个烂好人,更非因着她是个圣母。

    无论哪一个家庭,哪怕门风再好,也不可能保证人人都是大公无私的好人。

    如今的曾家他们家这一支早就今非昔比了,虽说和那些真正的大商巨贾们相比还差的远,但毋庸置疑,肯定生活水平远超了南丰,南城,还有临川的曾家一族的各支,若不做些也叫别人得到好处的事情,只怕眼红的人会越来越多。从前他们这一房那么穷的时候,还有人因着二哥的才名而生嫉妒,对二哥的名声四处低毁,更不要提现在了。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曾家只管一门心思闷声发大财,完全不顾同同族同支别家的死活,显然会引起众怒。这是一个特别讲究家族利益的时代,想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钱是八娘自己辛苦赚回来的,为家中父母兄弟,还有姐妹们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帮助值得帮助的人,只要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她也全无二话,但这世上哪里都有好吃懒做之人,且这些人最是心坏嘴损,便是往你身上泼些污水,你还能再泼回去?

    说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都是废话。清浊都是需要时间去验证的。可不是所有人都花得起那些时间。

    流言毁谤,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为他们杀人于无形,并且叫你防不胜防。

    而自家父兄们,以后都是走仕途一道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八娘不介意拿钱为他们买些政治资本。

    所以她才建孤儿所,年节设棚济粥,通过县令夫人支助贫困学子,这两年来,在慈善上头,她是投入了不少的。

    尽管如此,依旧有人暗中嘀咕,曾家小八娘舍得在不相干的名人身上花钱,却不知道要照顾同宗族人。有些话,她不是没有听到的。

    因此设立祭田义庄的事情,她也想了好久了。祖母在世时,八娘就曾和祖母私下里提过。祖母也觉得若真能做到,也是好事,一来确实能帮助族人,二来,于自家父兄们未来的仕途,也能博下好名声。

    何况她们是曾家一族的秋雨名家,好名声对于他们家而言,尤为重要。

    其实八娘也并非全为父兄,同时,也是为了她自己。

    虽说大宋国女子行动远比后世的几个时代自由得多,又有受教育和工作的权利,可那也只是针对一般人而言。

    她不可能永远局于这南丰一城,也不可能只做这么一点生意,就算将来要退据幕后,至少现在的一切,都需要她自己出面打拼。

    就是男子在外行商尚且不义,何况她一个女子?

    抢打出头鸟,她相信随着自己的生意越做越大,赚取的财富越来越多,将来针对她的褒贬也会越来越多。

    别说这会儿,就是她生活的前世,一个女人如果单凭着自己创出一翻事业来,还有各种各样的议论呢。

    她曾经有一位女性的好友,赤手空拳创下一份基业,结果就是坊间各种流言,有道是她出卖了色相,才兼取了第一桶金的,有道是她做过那流行的二奶职业的,总之一个女人做事,在那样的时代里尚且各种阻难,更何呈现在?

    八娘之所以欣赏那位朋友,是因着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为她鸣不平,结果朋友自己反倒是不在意,笑道:“流言虽伤人,自己不在意便好,再多的坊间故事,可影响我如今开名车住毫宅?你拥有了别人所无法拥有的东西,还不兴人家发几句牢骚了?”

    不一样的只是,那位朋友可以不在意,她生活在这个时代,并非只代表她自己,却无法不在意。

    她做慈善,帮人是一方面,助已也是一方面。

    虽说她不能如金银一般,得到所有人的肯定和喜欢,可人对成为道德标杆之人的言行总会更多几分包容与理解,多几分接纳与认同。在她走向自己的王国巅峰的路途上,她希望同样能得到这个时代的人最重视的好名声。

    她不希望有朝一日,因着她所言所行,还有她付出的努力得到的成就,反成为家族的负累,给家族蒙羞。

    八娘一说设立义庄的事情,曾子固也就明白了她真正的目的。

    不免心疼八娘:“你这丫头,分产,设义庄,竟什么都想好了。以后有什么,就跟二哥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想。我是你哥哥,有些责任原是我做哥哥的该担的。因着你,我和大哥还有,子进他们,才能一门心思用在读书上。可我们舒适了,却是苦了你。眼看着翻了年,你也十五了,以后在家进而可留不了几年了,从前咱们家贫,没有叫你过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的钱,偏又都是你赚回来的,叫你整日里忙着这样那样。钱倒不缺了,却一样没让你过那别人家的姑娘们一样金尊玉贵的生活。是哥哥们对不起你。”

    八娘璨然一笑,依到曾子固的臂上:“二哥哥可千万别这么说,善儿知道你们都顶疼我。我做这些,也不单是为了赚钱,也是因为我喜欢做生意呢,哥哥也知道的。哥哥可见着我什么时候觉得的辛苦了?还是见着我哪天不开心了?看到一家人过的都好,我心里高兴着呢。再说了,若不是因着爹和哥哥们开明,我这生意也做不起来,哪家的女儿,如我一般整日里抛头露面,能自由自在的,去见识外面的世界的?有你们这样纵容我的哥哥,我心里觉得幸福着呢。”

    如此说了会儿话,八娘见天色暗了下来,便起身帮曾子固掌了灯,又道:“对了,我这回带了好些蜡烛回来,到时候都拿过来给爹和叔叔,还有你们晚上看书用。用油灯对眼睛可不好,尤其是爹和三叔他们,年纪大了,伤眼的很。”

    “又乱花钱。”曾子固笑骂。

    “赚钱可不就是为了花的?咱们又不当那守财奴。”

    说着话,曾子固倒想起来还有信未给八娘,忙又去打开橱柜,取了两封信过来,沉着脸递给了八娘:“这里还有两封信。也是给你的。”

    八娘看了一下信封,不由心跳加速。

    便是脸都烫了起来。又怕曾子固疑心,忙低下头去,装着不经意的样子,挑了其中的一封拆开,取了信笺出来,装模作样的瞄了几眼,便递给了曾子固,笑道:“是柴十九的信,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好,又提了祖母百年的事情,道是他当时正离京办事,并未得到消息,劝我节衰呢,也问了二哥哥好,二哥哥看看。”

    柴十九逢年节时,总会送了信和礼过来,这两年来,年年如此,曾家人也习惯了。

    曾子固扫了一眼,见确实也没什么,信中都是八娘说的那些话。

    只是这丫头脸色着实有些奇怪。

    八娘也在为难,另一封信,明知道信中也不会有什么,可那封信,她不愿意当着二哥的面拆开。

    似乎这封信的本身,便是她一个人的秘密一般。

    可不拆的话,二哥难免疑心。

    正为难着,就听五月在外面凛道:“二公子,八小姐,夫人打发奴来请两位去正院里用晚饭呢。”

    八娘暗松了口气,两拆开的那封信装好,和着那未拆的,收进了袖子里。

    兄妹二人出了门,四郎他们也从书房子里涌了出来。

    就听五郎笑道:“八妹,就知道你和二哥在说话,怎么你就只和二哥哥亲厚,回来竟是理我也不理我们呢?难道我们几个,就不是你哥哥不成?赶紧说说,这回给我们带了些什么好东西回来?若是东西还过得去,合我们的心意,我们就原谅你了。”

    八娘上前给众位哥哥们行了礼,这才笑道:“五哥,你若是哪天文章比二哥做的好了,我谁也不理,只认你一个哥哥可好?”

    “这丫头,”五郎笑着上前就照着她头上来了一巴掌,“还学会逢高踩底了。”

    曾子晔咳了一声,瞪了五郎一眼:“八妹儿也大了,五弟你以后可别动不动就伸手打她。”

    八娘就笑着上前挽了曾子晔的手臂,得意的看着五郎:“看,还是大哥最疼我。就是子阜哥他们,也比你强些,除了你,整日里谁没事儿就揍我几下的?回头等你有了五嫂嫂,我便天天找五嫂嫂哭,说你打小就见天儿欺负我呢。叫五嫂嫂帮我报仇。”

    五郎一听这话,心里想着武三娘,倒是红了脸。

    家里人也都知道他和武家三娘子的亲事,只等除服,就要定下来的,又知道武三娘与八娘一向交好,不由都笑起来。

    兄妹一道笑闹着去了正院里,远远的都能听到他们说笑的声音。

    入了屋,就见自家老爹和两位叔父已入了座,八娘忙上前给三叔和五叔行了礼,又忙着帮三位嫂子还有七娘一道布上碗筷,曾不疑道:“八娘也坐下来吃吧。”

    等两位婶子和朱氏也落了座,八娘这才在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婆子们把饭菜也一一上了,三个媳妇在后面服侍着。

    如今一大家子人,凡事都讲个规矩,反不如从前一般,一家人个个落坐,边吃连聊来的轻松惬意与温馨。

    八娘也不敢再与哥哥们说笑,老老实实一边吃饭,一边应答着老爹还有两位叔父的问话,把去泉州的事情,也大略说了一回。

    虽说她耽搁了好久才能回家,但到底是有惊无险,生意上也没损失什么,因此用了晚饭,朱氏就打发她回院。八娘却帮着嫂子们收拾了碗筷,又逗了一会儿十一娘和小江来,结果才把江来抱起来,就听江来噫噫丫丫的叫了声:“姐姐,姐姐。”

    虽说口齿还不甚清晰,也叫八娘生一阵惊喜:“娘,娘,小江来会说话了呢。”

    小十娘一边教着十一娘认识字卡,一边不屑道:“这也值当高兴,小江来前几天就叫过我姐姐啦。”

    这鬼丫头,但凡她为什么事情高兴一下,总忘不了打击她一回,给她泼点儿凉水。

    朱氏只看着江来怜爱的笑了笑,奶娘孙婶子是一直照顾小江来的,又知道这孩子是江上捡来的,不免就多怜惜她几分,听了八娘的话,笑道:“半个月前就能说几个字了,只是还不太清楚,再过月把,就好些了。这孩子可是聪明着呢。”

    在朱氏屋里又玩了一会儿,八娘才领着小十娘先回了薇园,如今十一娘和江来也搬到了薇园里,只是小十一缠着朱氏,因此奶娘孙婶子,才领着江来,也陪在朱氏屋里。

    回了屋,考较了一会儿小十娘,七娘也回了院,姐妹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七娘就领着小十一回她们两的屋里睡了。八娘便叫了七月和九月来,问了问这一个月来,木器铺子里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一章节 甜蜜的担忧

    七月和九月一一汇报,道是铺子里小件的东西卖出了不少,尤其是六娘绣坊里出的,十分受欢迎,成套的瓷器,还有那些木雕的工艺口,如今存货已差不多告罄。至于成套的家具,也订了有十二三套,有两套书房里用的,四套婴儿房里的,一套花厅大件,余下的,全是新人屋里布置的,大多是嫁妆。另还有一家因迁了新宅,想订些家具的,因着八娘不在,两个丫套到底没有底气,便推说等八娘回来,再请了客人来议。

    这么算来,只家什的利润,就有足四千贯了。八娘笑着道了辛苦:“从泉州也给你们两个丫头带了些好东西,都在大嫂那边,你们明儿略迟些去铺子里,也去大嫂那里领去。”

    说完话,便打发了两人先去睡,七月不放心她一人坐着,就要待在边上服侍,也被八娘赶着走了。

    等屋里只剩下她一个,一边等着晚归的阿蓝,一边摸着袖子里的信笺,正发着愣,就听到了外间开门的吱呀声。

    阿蓝见里间亮着灯,轻声问道:“八小姐,您还没睡吧?”

    “是阿蓝回来了?”八姐应了声,“进来说话吧。”

    就见一身银青八福裙,上身着月白对襟衫,樱草色比甲,看起来清新又利落的阿蓝撩了碧竹帘,带着惊喜的笑,跨了进来。

    见屋里只八娘一人,阿蓝嗔道:“怎么七月和九月姐姐也没在这里舒服?”

    八娘笑道:“她们也忙了一天了,我这里又没什么事,想一个人静静,她们明儿还得早起去铺子里呢,就打发她们也早些睡去了。我是想着等你回来说说话,这才坐着。”

    又问阿蓝饿不饿,阿蓝笑道:“回来前在饭庄里吃了些,不饿。”

    见八娘桌上的茶水冷了,便端了茶杯,去了外间炉上重新换了杯热的过来,这才把饭庄里的情形一一说了。

    饭庄里的生意,因着中秋,自然是天天爆满。月饼的生意,按着陆长安的计划,也是大销,虽说节日早就过去了,因着月饼本身口味好,如今还有好些点心铺子里继续订着货的,因此前些日子,陆长安索性另雇了几个人,专做着月饼的事。

    饭庄早是上了正轨的,八娘倒是并不担心,听了阿蓝的话,只点了点头,她牵挂的是饭庄分铺筹备的怎样了。

    若是能赶在新春元旦前开业,最好不过,有了新春这个年节消费高峰撑着,也就省了捂店铺的时间。倘若是拖到了春时开业,则生意要淡上许多。新开的铺子,人气旺是顶重要的。

    阿蓝也知道她关心这个,说完饭庄里的事情,便又汇报起新铺子的情况。道是陆掌柜的已看好了铺子,也做主盘租了下来,订的是五年的契约。铺子就在广慈寺附近,离木器铺不远。

    那倒是个好位置,广慈寺那边是个商业区,平日人流不少,又是南丰城老的富人区,住的都是些家境殷实的人家,且那边原就茶肆酒坊林立,隔了条街,就有几家瓦子勾栏,柳如水所在的万香楼,便是在那条街上,正是文人墨客们最爱去的所在。

    “若是在那边,铺子的租金,怕是不少。你可知道铺子有多大?”

    阿蓝笑道:“长安哥估摸着小姐这几天就要回来,又怕您忙,不一定有空去铺子里,就详细的跟我说了,知道小姐是要问起的。那里租金着实不便宜,铺子是六开间的,小是小了些,但胜在那铺面后面便是三进的院落,且都是两层的楼房,长安哥说,因着那边能去吃饭的客人,和我们原来的饭庄里客人又有不同,因此后面的三进小院,就能好好利用了,前面铺面小些,反不防事。租金是一年四百贯。”

    当初喜来登买下来,也总共只花了六七百贯,这租金一年便是六百贯,着实是不便宜的。不过两处铺面,大小差虽是差了两间,然新租的这处,后面多了三进的院子,且又是黄金地段,比原来的喜来登还要好些,这一算起来,四百贯确实不贵了。

    就听阿蓝又道:“长安哥说这租金是不便宜,但位置实在好,主家又急着租出去,看中的人也多,他就做主拿了下来。只是虽说是三进院,里面却是什么也没有,也旧的很,若想整装好,估摸着要花不少钱。为着以后能收回成本,多盈些利,便签了五年契。”

    也难怪陆长安等不急她回来,那边铺子难租,偶一有了人家要盘租的,抢的人只怕不少是一方面,既是铺子老旧,就要大改一翻,如此装修上花的时间就多了些,想赶在年前开业,就只能先租下来赶时间了。

    八娘点了点头,笑道:“你明儿就和陆掌柜的说,我觉得还不错,等我明天先去了木器行看看,就去饭庄里寻他。到时候叫他领我去看看。离元旦节,也只有四个月的时间了,咱们得抓紧。”

    阿蓝见她对陆长安办的事情很满意,知道这中间没什么不妥当的了,想着新铺子能开起来,也高兴的很。

    阿蓝就笑道:“长安哥说了,装修的事情,还得小姐回来拿主意。不过新铺子里要用的人,他那边已经着手准备了。厨房里调几个师傅过去,伙计出调几个做的不错的,又另雇了些人,如今也按排在饭庄里学着呢,到时候只等新饭庄一开,就全能用上。”

    如此按排,再妥当不过。事前把准备工作都做好了,等分铺里开了业,就能直接上了正轨,到时候所要烦心的,只是客源的问题了。

    饭庄不比木器铺,阿蓝一天忙下来,比别人都要累,八娘就打发她先去洗漱,睡前不必再到自己屋里了。

    又想着家里人手越发不够用了,倒不如再买两个丫鬟回来,专管着自己院里的事情,如此七月几个忙了一天回来,也就不必再动手做这些子家务了。

    再则家里哥哥们院,也需要服侍的人。

    想着明日就和大嫂子提提,也好叫了牙婆来,留意着给找几个合适的。

    想完事,这才退了衣衫,把那三连座的架子灯,移到了床头案上,穿着中衣躺到床上,这才取了那未拆的信来。

    看着那“曾八娘亲启”几个字,心里又是甜密,又是恍然。

    愣了半响,才小心的拿了刀片,拆开信封,取出信笺来。

    云善:见面如唔,一别一年有余,不知你可安好?

    ……

    落款正是八娘期想中的阿咏两字。

    八娘微微一笑。

    她叫他阿咏,他便连落款都是这两个字。还好当时未在二哥面前拆开,就是柴十九信中,也不过叫她曾家八妹,而他,却叫自己云善。

    笑了一会儿,八娘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脸,手按在心口,抚着那两片碧玉叶,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有些异常。

    只是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发了半天怔,这才又是期待,又是甜蜜的看了信的内容。

    虽说抬头落款有几分特别,可信中的内容,却是平常,道是他闲时与郡王一道练武游玩,除了当值时,倒过的自在,只郡王近来似是有些烦恼,八娘愣了一会儿神,才想起他信中的郡王,可不就是柴十九?他这样的家伙,又还有什么烦恼的?

    再继续往下看,才知道原来圣上欲为柴十九指婚,因他早被封了郡王,可婚事却一直拖着,永和亲王一直愁着儿子的亲事,可柴十九对此却完全不上心,又因他打小就深受天家宠爱,如今越发得天家重用了,永和亲王和王妃倒不好太过逼他,这才叫他消遥了好几年。只是现在天家也发了话,让他选个自己喜欢的女子,若是他自己不选,就要由天家给他指门亲事。

    柴郡王意不在此,这会儿叫他哪里去寻什么中意的女子?可天家发了话,他也不能违抗,万一自己不选,他那皇伯父若真给他指了不喜欢的亲事,到时候连反悔的机会可就都没有了。

    因此自入夏以来,柴十九就一直郁郁的。

    又道,八娘收到这信的时候,想来他已经和柴十九作别,远离京城,随他父亲狄大将军去了云西平叛乱去了。

    虽说狄大将军那大宋第一战神的光辉,不说陆十七,就是八娘,也是景仰的。可一想到狄咏也跟着军队入边关,且这一去,肯定是要上战场的,若不开战,朝庭又怎会让狄大人亲征?难道云西那边,真的有大战?八娘不免担扰。

    云西与大理接壤,一直小乱不断,大乱没有,怎么这回突然就要平什么叛乱了?

    不知道二哥有没有听说。八娘很想穿上衣衫,赶到后院里去问问曾子固,可夜色已深,去哥哥们的院子,若不走五叔家住的院子,就只能穿过正院,反要惊了爹娘,只得按下心中的不安。重新躺了回去。

    便就着灯光,那把信看了又看。

    因阿蓝就息在她的外间,见屋里灯光一直不熄,便在外面低声问道:“八小姐,您还没睡吗?”

    八娘这才熄了灯,把信仔细拆好,放在了枕下。

    可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真到四更,才手握着心口处那两片玉叶,迷迷糊糊的睡去。

    因睡的并不踏实,第二天阿蓝几个起身时,她也惊醒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

    七月听到声音,忙入了屋:“小姐怎么也这么早醒了?不再多睡会儿?天色才亮,还早着呢。”

    八娘挥了挥手让她去了,因再睡也睡不着,索性起了身,穿好衣衫,那边阿蓝听说她也起了,便端了热水来,准备好牙膏子,服侍她洗漱。

    八娘简单收拾了一翻,想着这会儿哥哥们也肯定早起读书了,就去了后院里。

    穿过正院,正碰上去厨房里的吴氏。

    “嫂嫂早。”八娘上前行了礼。

    吴氏怜惜道:“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也不多睡会儿。厨房里的事情不用你操心。好不容易才回的家里,再回院里睡会儿去吧,等早饭好了,再使人去叫你。”

    八娘忙道:“昨儿下午睡多了,嫂嫂先忙,既是厨房里用不上我,我去后院里看看二哥去。”

    吴氏虽有些疑惑,可八娘素来与哥哥们亲厚,这会儿去后院,兴许是有什么事要说,就随她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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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介绍:
二十一世纪的名门之女,穿越到柴家王室的伪宋朝。 历史上那些名人们,也未曾因历史的改变而被掩住风华,虽然有些小出入,却还是一个一个闪亮登场,作为一个旁观客,曾云善表示这将要演上一生的长篇古装戏,她身为群众演员,台上台下都很海皮。 可问题她所落之家,虽名满大宋,却穷困贫寒,家中兄弟个个才华卓绝,姐妹们个个秀外慧中,作为资深专业人士的曾云善,该怎样带领兄弟姐妹,走向男升官女发财,人人奔小康的康庄大道?名门财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财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财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