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节 小姐傲骄处
回到家里,叫了几个婆子,把码头昨儿头回来的瓷器还有蕃邦的棉麻诸料及木雕等物一一分类妥当,该收好的收好,该送去木器铺里售卖的送去了木器铺里,又把要送人的象牙白瓷,挑了些出来,给武三娘,陆四娘,县令家的周二小姐,还有陈家的三位小姐并大少奶奶,秦六小姐各送了一份儿。
昨儿刚看到时,六娘和吴氏都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买了些棉布及细麻料回来,八娘也不答她们,棉布吸汗,又较柔和,用作被里,或者冬日衣衫的里料并做贴身衣物,都好过绸罗等等料子。而细麻料夏日穿着透气凉爽,又可做帐帏等用处,不过这也只是她于这个时代的特殊喜欢罢了,纯属个人品味,便是说了,嫂子及六娘也未必理解。因得的比较多,倒是想着给陆十七送些,想来他会和自己一样喜欢。
等东西收拾停当,又去了木器铺里,把雕品和瓷器一一按着她的意思摆放齐整,这一忙,又是一天。
因陈家的事已了,也到了与秦家约定的时间,八娘第二天一早,想着秦六小姐是个讲究的人,自家也不必叫她轻看了,便也难得的好生打扮了一翻,临时抓了五月的差,让她陪着自己一道去了趟秦家。
秦六小姐难得有朋友,见到八娘,倒是高兴的很,热情的把她迎到了自己的闺房里,说起八娘前次送她的东西。那些东西虽不贵重,却投了她的喜欢,再加上昨儿送来的木雕及瓷器,也是十分精致的,又因那瓷器大抵是外销的东西,上面所印的图案,与平常家中用的极不一样,新奇的很。
难得得她这么位傲娇小姐的夸张,八娘很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想着这位大概也是叫家里宠坏了,其实人也不错,对秦六小姐的心意,便真诚了几份。
两人聊了一会儿,秦六小姐倒是对她的嫁妆一点不急,又说起上回八娘那作画的技法的事情。
八娘无奈,只得与她一一分说,又劝道:“那方法,也是我自己个儿琢磨出来的,不过是为着实用罢了,六小姐没必要去学,我见了你房间挂着的画,看落款,才知是六小姐自己画的,手法纯妙,意境高绝,何苦再学那些?再则若是学了,与你现在的作画,未必是件好事儿。因两样技术,追求的目标不同,一个写实,一个求的是意境,原是有些冲突的,六小姐只听听就是了。”
秦六小姐却不赞同她的说法:“我倒是觉得若按说你说的办法作出来的画,定然又不一样。可惜你忙的很,要不然我定要同你学上一二。”
其实若说方法,也不复杂,不过是懂些技巧,勤练罢了。可八娘又不打算真收个学生,因此只听了笑笑。这才提起家什的事情。
秦六小姐这才露出些羞涩来。不过羞涩归羞涩,却也把自己的要求清清楚楚的说了。八娘委婉的提了点建议,秦六小姐倒不象上回一般,这次接受的很是爽快。两人大抵上达成了一致意见,因想着这事儿最终毕竟是要秦老夫人做主的,便与秦六小姐一道,又去拜见了秦老夫人。
与秦六小姐闺房里的雅致不同,秦老夫人大概是上了年纪,反爱热闹,整个屋里金银器装点,大红大绿处,显得富丽堂皇。这秦家不亏是盐商出身,单看秦老夫人这屋里,便知道她家有钱的很。六娘倒是奇怪,若论起来,这秦家只怕比她义父母武家要有钱的多,怎么南丰城里,反倒是说武家是首富了?
不过毕竟事不关已,也只心里想想罢了。
见了秦老夫人,寒喧了几句,便把她与秦六小姐商议的家什的事情与秦老夫人说了,秦老夫人是极疼这个孙女的,凡是她喜欢的,只要不出大格,也都依着她。再说那天去木器铺里,整套家什,也都是见过的,便是细微处有些不同,也不打紧,孙女喜欢,随她折腾去也就是了。
八娘把那改动的地方说了,秦老夫人听着没什么大碍,也准了。又略说了几句,八娘便道画了图样还请让秦老夫人和秦小姐过目定夺,再定具体的价格。便要告辞。
秦六小姐还想留她,被八娘婉拒,只说实是有事要回铺里,如此秦六小姐也不好强留,亲送了她出门,待到了门口,才有些扭捏的期期哎哎,想说什么又不好意思说的样子。
八娘笑道:“六小姐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只要我能办到的,定然照办。”
秦六小姐这才红着脸道:“我若得闲时,可否寻你去玩?”
八娘愕然。
万没想到秦六竟然因着这个扭捏半天,忙道:“自然可以。我寻常白天都在木器铺里,你若寻我,只管去就是,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只怕一有顾客上门,忙起来招呼不周。”
秦六小姐这才欢喜的点了头:“那你若是哪天得空,也来寻我玩吧,左右我在家里也无趣的很。”
八娘自是应了。这才出了门,等上了马车,细想了一回,才明白秦六小姐缘何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偏叫她说的千难万难的,究其原因,想是这丫头平时在家里寂寞的很,又没个正经的同龄朋友,能叫她贵小姐看得上眼的,还真不多,也懒自己性格好,又投了她那爱画成痴的癖好,这才入了她的青眼。再加上她性子高傲,极少求人,这才难为情的吧。
这一想,觉得秦六小姐的傲娇处,又处处透着不谙世事的可爱可笑,不由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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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在一边道:“八小姐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八娘哪里好与她说这个,只摇了头。
五月便喃喃着:“这出来半天了,也不知道十一小姐有没有哭闹,要是器闹了,大嫂还不晓得哄不哄得好呢。”
至五月来了曾家,便是她一直带着小十一的,八娘从前就觉得这丫头心细,这才给了朱氏让帮忙带孩子的,却不想她竟真的时时惦记着小十一。听了这话,便道:“小十一倒是粘你,你把她照顾的也不错。年节里,便多给你置身漂亮的新衣裙,就当是奖励你的,叫你漂漂亮亮过个新年。”
五月原正惦记着十一娘,听她这么一说,慌忙道:“中秋里刚赏的新秋衫。奴婢照顾好十小姐和十一小姐,是奴婢的本份。只是十小姐嫌弃奴婢笨,似有些不喜欢奴婢,又嫌奴婢罗嗦,平时也不大要奴婢跟着,因此奴婢照看着十一小时的时候就多了些。”
八娘笑着鼓励道:“你别听小十那丫头的,她如今正是调皮的时候,等再长些,就知道你全是为她好的了。”
又想着五月是照看小十一的,小十一也与她亲近,以后这丫头对小十一的影响,也会比别人大些,便道:“你以后若是得空了,晚上我有闲时,也会教七月和九月两个丫头识些字,你若是愿意,晚上就到我屋里,也教你些,总归能识字,是个好事儿。”
没有人知道五月心里是多羡慕七月和九月的,一听这话,惊喜的瞪大了眼,那脸上的神情似做着梦:“八小姐说的可是真的?奴婢也能学认字儿?”
第二百一十三章节 奔向幸福的琐碎事
“这还有骗你的?”八娘笑道。
五月喜极而泣:“奴婢真的能和七月姐姐九月姐姐一样,学认字儿了?等七月姐姐她们回来,奴婢就和她们说去,也请两位姐姐多帮帮我。”
她会这么高兴,八娘倒有些儿意外,从前可没见这丫头表现出渴望认字的劲头来,不过回头一想,也能明白过来。
大宋女子受教育程度虽然颇高,不过还没有普及到义务教育的程度,家里没几个余钱的,谁能让女儿家去学堂里认字儿?可又人人知道识字认字的好处,又有七月九月,尤其是阿蓝在那里比照着,五月会羡慕她们,也不奇怪。
便笑着打趣五月:“咱们家本是书香之家,出了我这么个一身铜钱味的,纯是意外,你们若真有心学,咱们家别的是没有的,惟书多值得骄傲,你若真有心,就是想学成个女先生,八小姐我也支持你。”
五月反被她说的不好意思起来,难得俏皮一回,嗔道:“八小姐顶爱打人打趣,奴婢哪里能成女先生?阿蓝姐姐奴婢不敢比的,只要以后能有七月和九月两位姐姐一半能干,就心满意足了,将来也能更好的照顾十一小姐。”
两人一路说着,便到了家。吃了午饭,八娘自去了铺子里。
木器铺里生意也越来越好,虽说才开始,红火不到哪里去,不过每日也有不少客人来淘买些小东西,也有那么一两位客人来买些大件儿,隔上两三日,也能有来订制成套家什的。
八娘把秦家的图样设计好,画出成稿来,拿去让秦家祖孙二人过了目,定了下来,拿去木器坊里做了,这才把七月和九月前头整理出来的客户资料细细分类,该拜访的,也拜访了一翻,这又做成了几单生意。
转眼间,就入了九月里。早几天王咎之就领着六娘去了临川看望祖母,而许十三也从福州回了家,子简亦同道而归。子景恰巧也从乡下回来。兄弟相见,自是一翻热闹。
又问了三叔父三婶娘还有云贤过的可好,子简一一笑答了。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子景下乡一段日子。人很黑了不少,倒是越发沉稳起来,说起农事,竟也头头是道。又道庄头已收了地租,夏种时节种的大豆是早收了,由陆十七的油坊里收买了去,按着市价,也有二百多贯的收入,又则这一季的水稻收获也好的很,扣除家里留着嚼用的,也有近二百贯的进项,这一算下来,便是四百贯了。而三娘和八娘的田庄,虽才种了一季,因着今年风调雨顺,收成也不错。所产水稻,也卖了各有五十多贯。
这些钱对如今的曾家来说,倒未必再算什么,不过到底是个丰收年,也是大喜事儿,各人听了,都极高兴。吴氏是长嫂,自要去张罗一顿丰盛的晚饭,一是犒劳子景,二是给子简洗尘。八娘自觉好久没有下厨,很有些手痒,便同吴氏一道去了厨房里,为兄弟二人好生做了顿晚饭。
子景和子简两兄弟,一个是在路上吃不好,一个是在乡下就是有好食材,也寻不着能做出美味来的好厨子,面对着满满一桌的美食,两人都是狼吞虎咽的,反正是在自己家中,用不着顾着形象。
而小九和觉儿簧儿也被这两兄弟感染,竟比平常都多添了碗饭,吴氏看的好笑,只在一边连说慢慢吃慢慢吃,生怕几人给噎着了。
因是入了秋,南方虽暖,到底也一天比一天凉起来,吴氏便张罗着给一家人做秋衫。下人们的自是去成衣铺里订的。八娘七娘都是大姑娘了,自然讲究,吴氏一人哪里忙得过来,便精心细选了衣料,专门请了南丰城里最好的针线师傅给量身做了。而家里大大小小的几个儿郎,也不含糊,一人做了几身,竟是连着冬装,都一道赶了出来。
八娘这一年身量窜的厉害,从前的旧衣都没法儿再穿,更是多做了几身。
忙完衣服的事情,吴氏又被张婶子催的厉害,终于寻着空,问了许十三的意思,也把张家秀娘的品性能干详详实实的说了一通。
曾家虽说有朱氏这位婆婆在,可家里却是吴氏当家的时候多,许十三在曾家做事也有一年多了,对曾家人的品性也很了解,绝不会说那不实际的话,这位当家大少奶奶也十分信赖,听了吴氏的话,默了半响,才闷声道:“小人的事,大嫂给拿个主意吧。只要张家当真不介意小人的情况就好。”
吴氏想着他这是同意了,也为许十三高兴,那张家秀娘确实是个不错的小娘子,别的不说,许十三有了这么个贤办助,既能有了个家,也能把日子给好好操持起来。
虽说是两方达成了一致意见,一门亲事却不是说成就成的,该走的程序一样也不能少,吴氏便道:“张家的秀娘也有十七八了,实到了出嫁的年纪,前头也是因着家里才耽搁了亲事的,张家急着嫁女,若是这么给张家回了话,只怕婚期就要急上些。你如今是在我们家做事的,我前头就和你说过,把书院后面与藏书阁相隔的几间屋子也收拾出来,你到时候挑一处做了新房,也没必要出去租房浪费那些钱。另就是,也不知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张家对秀娘是不错的,我听秀娘她娘说是嫁妆准备的还算体面,到时候聘礼上,若你手头紧,就从我这里支些儿,以后月钱里慢慢扣就是了。”
许十三连道不用,他从前就有些存钱,来曾家这么久,四季衣物,都有曾家供应,并没有使钱的地方,也都存着呢,算起来,也有七八十贯的存款。便把自己有多少钱与吴氏说了,又道:“小人也没个亲人,成亲的事情,全赖大嫂张罗了。”
因有黄老伯在一边,黄老伯听了这话,便笑道:“这般,就恭喜十三你也有个家室了。”
吴氏得了准话,也清楚了许十三的情况,便着人请了张婶子来,把亲事一义,张婶子自然乐的跟什么似的,两下里就请了媒人过来,把亲事按着程序,给定了下来。
那张婶子倒也没有乱夸海口,张家的嫁妆单子果是如她所说的,以她们家的情况算来,着实是体面的很。婚期就定在了明春里。许十三也无异议。
这一晃,又是几天过去,到了九月底,临川那边便传了信来,说是二十八是个黄道吉日,曾不疑和朱氏要接了老夫人家来。
八娘想着老祖母回来,七娘自然也是跟着要回来的。如今她住着东厢房,又有几个丫鬟跟着她,阿蓝一向是睡在她屋里的外间的,七月九月住在披夏里,七娘若再跟着她住,就有些拥挤,再则她有时候晚上忙起来,熬夜的时候多,总不好叫七娘也睡不好。
西厢里总归空着,不如就把西厢收拾出来,到时候给七娘和小十当闺房。虽说七娘大多时候大概要给祖母守夜,一道住在正屋里,但也得准备了。
又因着要住祖母一屋,就得把祖母的外间也要好生拾到一翻。很快就要入冬了,屋里还得考虑到暖和舒适。
再就是五月要照顾小十一,七娘跟着祖母,小十若单住在西厢里,便没有人照顾,七月九月几人白天忙着铺子里的事,晚上不好再叫她们当差,这一来,家里人手又不够了,七娘眼看着要不了多久,也要出嫁的,王家那样的家庭,总得给七娘准备两个陪嫁的丫鬟,这么一想,就找吴氏商议,再买几个丫鬟来。
吴氏也正想着这事儿,便捎了话去牙行里,过了两天,牙行里就领了人来,吴氏想着来人都是尽快就能用上的,挑了四个十二三岁的丫头,一是这个年龄,也懂事了,事情教起来容易上手,二是,刚好培养个一两年,那能干晓事的,也就得用了,能少花些心思。
而八娘这边,想着七娘在家里也没两年了,总得叫她出嫁前,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正经过年两世家小姐的矜贵日子,索性给正屋祖母屋里的外间并西厢全都布置了一翻,连一应家具,都是从铺子里精心选来的。至于装点的配饰,也是样样精致。
第二百一十四章节 武家出事
因都是现成的东西,请了作坊里的伙计们把东西抬回来,家里的婆子丫鬟们齐齐动手,八娘坐镇指挥,也只一天,几间屋子便全收拾了出来。等人都散了,八娘看着焕然一新的屋子,还算满意。虽有些细节处还不算到位,想着以后还可再慢慢完善。
窗前轻纱在风中微漾,屋里一桌一椅亦擦拭的明可鉴人,床幔是用的粉色绫纱,外罩一层樱草色轻烟罗。
被褥床单,亦是轻快的搭色,上绣绿枝粉梅,软和舒适。
床是月洞门的架子床,床帽四角用宽大的缎料结成的蝴蝶松松挽起,那架从前用的大铜镜也搬了进去。
四墙面,一面墙上挂着的是八娘亲画的一组水粉画,用色大胆,几近油画的色彩,郁浓明丽,墙前放着一张长琴案。一面是多宝格的架子,上面零星放着书本,艺术品,装点的各色瓷器,还有小盆裁的吊兰绿罗等绿色植物,再一面是连五的高低大衣柜,床正面是十二幅的落地屏风隔成了里面间。外面陈设亦是精致,又摆了张罗汉床,白日里留着姐妹们一处说话时用,晚上则可作守夜丫鬟的歇榻。
七娘这一间再往南,又是用屏风隔着,里面的空间小上一些,则是给十娘准备的,与外间精美不同,里面则充满童趣,坐榻低矮,上面都放着舒软的铺垫和各色靠枕,又四处随意的摆放着各色玩偶,床虽也是架子床,比七娘的又小上些,又有小小的书架和写字台,地上铺着可随时坐卧的纯白地毯,那是八娘从泉州淘买的,自己都没有舍得用。所有家具皆用了素漆,看着极是明快。墙上四处见缝插针的挂着几副色彩明丽的儿童画,亦是有趣的很。
才一收拾好,小十跑来看了,就舍不得再出门儿,只搂了八娘亲了又亲,又甜腻腻道:“八姐姐,这屋子贞儿喜欢的很。八姐姐,就知道你顶好顶好的,以后贞儿再不和你淘气了。”
八娘被她难得的乖顺感动的心里软软的象是冬天里熨了火,浅笑着满是怜爱的揉了揉她的头:“贞儿一直乖巧,七姐姐知道的。这屋子喜欢的很吧,等你再大些,咱们家条件再好些,七姐姐以后单帮你准备个更大的屋子,都摆放你喜欢的东西。可好?”
十娘死命点头。
吴氏也来看了一眼,没成想小七收拾出的屋子,会这么的叫人看着,就觉得无限舒适,心道这么会收拾,难怪她那木器铺子生意好,又去了老祖母屋里看了一眼,也是满意,倒松了口气,原还怕她年纪小,总有想不周到的,结果却是处处妥当。
八娘笑道:“嫂子,等到了明年,木器坊里事情不那么忙的,咱们家的屋子,也都重新收拾一下,爹娘的屋里,还有后院你们的主屋,再就是小九和觉儿他们的。”
吴氏笑道:“如今住着就挺好的,你可别尽想着家里了,嫂子知道你做生意不易,咱们家能省俭就省俭些。我和你大哥,还有那兄弟几个,有什么好讲究的?祖母的处处当要周到,是我们的孝心,你们几丫头,说起来也是小姐,只要咱们家条件够,就当叫你们过的好,尤其是七妹,在家也没两年了,小十和十一,打小儿就富养的,惟是你……”吴氏说着,叹起气来,“本就多灾多难的,如今还叫你受苦了。”
八娘笑道:“嫂嫂天天好吃好喝的照顾着我们,哪里有苦受?只你们都开开心心的,祖母还有爹娘身体安康,我就觉得幸福的很。”
这一忙完,离老夫人回来还有两天,八娘想着好些天没有与武三娘议议事情了,且连中秋时,也只送了节礼,并未去武家看看她干娘武夫人,第二天便寻了个空,去了趟武家。
才到了武家的府门前,下了马车,就听到一阵吵嚷声,就见四下里围了些人,正渐渐散去,且有一个衣衫凌乱身形狼狈的年轻女子,正被人填进了马车,隐隐还能听见哭喊声。
八娘就有些迟疑,难道武家出事了?
才好有相识的婆子见了八娘,忙上前行了礼,只是脸色极是不好,勉强挤了点笑容出来。
八娘依稀记得这位婆子姓王,是武夫人面前得用的,等那婆子行了礼,八娘张口想问问,不料王婆子却道:“奴婢见过八小姐,八小姐来的才好,去看看我们小姐吧。”
八娘听着这话里有话,就把心里那点疑问给咽了进去。
等被领进武三娘的院子,犹见武三娘只冷着一张脸,坐在桌前,脸上有如挂了层厚厚的寒霜,待见了八娘,一怔之间,那怒意才松了下去。却也没有笑容,只道:“八妹,你怎么来了?怎么也没有人通报一声?”
那几个丫鬟噤若寒蝉,倒是新月丫鬟愣了一下,才低声道:“是王妈妈请了八小姐过来的。并没有通报。”
武三娘挥了挥手,叫人都退了出去。
八娘这才问道:“三姐姐,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叫你看笑话了。”武三娘哼了一声,让了八娘坐。
八娘是啥也没看到,就带着疑问,打量了一眼武三娘,这一看,倒惹得武三娘红了眼。八娘慌忙上前安慰:“三姐姐这是怎么了?若是方便,就与妹妹说说,我才刚来时,就见府门外围了些人,又隐约瞧见个女子被人拖上了马车。只王妈妈一路上也没说话,我见她脸色不太好,便也没敢问。可是谁叫姐姐受了委屈?”
武三娘听了这话,知八娘是关心自己,王妈妈未经通报领了人来,大概也是得了母亲的吩咐,怕她难受,她又一向与八娘交好,且又是这么层关系,想叫八娘劝慰自己一翻的。便收了心里那份酸涩和恼怒,反倒嗤笑道:“八妹妹放心,这世上,还没有几人能叫我受得了委屈的。”
这话更是说的八娘一头雾水。
武三娘原还觉得满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看着她那懵懂的样子,倒是又扑哧一笑,那火也消了不少,便执了茶壶,给八娘沏了杯茶,自己也灌了满满一杯,直到心静了,才重新坐了下来,道:“说起来叫你都无法相信,这世间偏有那么些可笑的人。”
说着顿了顿,才继续道:“八妹妹知道的,我从前不是与个叫李卓的订了亲么?他原是我家的一个分铺里的掌柜的,后来的事情,你大抵也晓得些,因李家闹出未娶亲就纳妾的事情,我爹娘就做主退了亲事。那李卓倒也还算识趣,就辞了我家铺子里的差来,这也快一年时间过去了,我们原以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如今却闹出事儿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节 匪夷所思
“三姐的意思是说,才刚我在外面遇上的那女子,是李家的人?”
武三娘面露嘲讽的笑:“还真叫你猜对了,那位正是李卓前头纳的那门妾,其实也不是什么妾,未过了明路的,大宋男人,但凡不想自毁前程的,没正式成亲前,哪个又敢正式纳妾的?律法明令禁止,若无人计较也则罢了,有人计较,除非他李卓想吃了官司,因此当初李卓虽纳了那崔氏,却并未过了明路。对外,也只当是他家的丫鬟罢了。”
那李卓前头也是武家好生打听了的,只说人品不错,又极能干,家中几个兄弟,也都是读书人,按理,也不能干出这样没谱的事来。再则李卓家中清寒,要不然他也不会放下读书人的身份,到武家铺子当那劳什子的伙计,掌柜一职,也是因他精练能干,又是读过书的,很有几份见识,这才升了职。这么样的一个人,岂是那脑残的会在与武家订了亲还未成亲的情况下,去纳个什么狗屁的妾?且闹出小妾有孕的事情?原先听到武三娘退了亲事的缘由,八娘就有些疑惑的,现在又听武三娘说根本就没纳妾这回事,八娘也是糊涂了。
就听武三娘继续道:“当初因李卓与那崔氏闹出怀了身孕的事,我爹爹得了风声,极是生气,却也好生与李卓说了,李卓自觉理亏,也还算硬气,亲事退的也算顺畅,且李卓越主动辞了工。两边从此也再远往来。结果这都一年的时间了,不想那崔氏今日竟然闹上我家门来。临川离着南丰城虽不远,却也有数十里地,她倒是能找了来,也是个本事。只闹上我家这事原本可笑,偏她在门前放出话去,说是求我放她一条生路,道是那李家因后悔与我家断了亲事,如今正想法子再寻上门来,与我家再结两姓之好,且李家为了讨好与我,要发卖了她,她不知哪里听说我们两家都有了这层意思,只要把她打发的远远的,我们家就再同意这门亲事,她这才求上门来,求我武三娘可怜她,留了她在李家呢。”
八娘这回觉得不但匪夷所思,直接就是狗血天雷滚滚而来。
若非那女子故意抵毁武家的名声,便是极度脑残,才能相信这样是个正常人,用脚头去想,也觉得不可能的事情。
武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即便要入赘女婿,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李卓有这样的前科,武家既主动退了亲,又如何会再搭理?再则以武三娘这样的人品相貌,加上武家的财势,上杆子想求这门亲事的,只怕多了去了。之所以到现在还亲事未成,不过是武老爷挑剔,武三娘傲气,经着上回那样的事,反不愿意极早成亲而已。
八娘便道:“姐姐是玉,他们是云泥,犯不着与那样的人生气,再说她便是上门来闹,咱们南丰城里谁又不知道姐姐的品性?姐姐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寻思着,这事儿只怕是李家那边有了什么事,才惹出了这一出来。总得找个人,去寻那李卓把事问清,把话说清,若再有这样的事情出来,如此毁姐姐的清誉,定不再轻饶了他。”
武三娘道:“我先头是又急又气,不过现在想想,真如你所说,犯不上与那样的人生气。刚我爹爹已派了人去临川寻那李卓说话,也有婆子押送了那女子回去了。现在如何想着也没有用,先问明了清况再说。八妹妹也不用为我担心,我若是连这点事都经不了,也便不是我了。”
遇上这样的事情,八娘确实除了安慰几句,也说不上什么,然武三娘又岂是那能受人安慰的,只得岔开话题,说起生意上的事来。正说着话,就听新月在外面禀道:“夫人过来看两位小姐。”
武三娘和八娘两人都起了身迎了出去。
就见武夫人在王妈妈的陪同下,入了院子。武夫人脸上如常,并看不出什么来,见姐妹二人迎了出来,脸色温和的笑道:“知道八娘过来,你们姐妹要一处说说话,我也好久没见着八娘了,过来看看。”
八娘上前行了礼:“前头忙着,一直未能过来看看干娘,年节里又因只嫂子一人在家,要帮着做些琐事,更是走不开,干娘勿怪我才好。”
“知道你是个忙的,”武夫人笑着携了二人的手入了屋,王妈妈自是领着丫鬟们守在了门外,屋里的武夫人继续道,“你前些日子送来的绸缎和瓷器我看着都是上乘的,没想到泉州还有这样的好东西。”说着,就问起八娘泉州的见闻来。
三人说笑了一阵,武夫人见女儿脸色如常,便也放了心,道是不拦着她姐妹二人说话了,就要回院去,又留了八娘家里吃饭,行前对八娘道:“前些日子给你三姐姐准备冬天的衣衫,从库里寻了些好的上等的皮毛来,便为你也做了两件,去年你穿的那件白色的就挺好,只是想着今年你长高了不少,那件估计是穿不上了,刚好有差不多的白狐料,又照着那样子,给你另做了件,估计过些天就能好,到时候记着来取。”
八娘道了谢,笑道:“就知道干娘是疼我的。只是好的都留给我,您也不怕三姐姐吃味。”
武夫人笑着点了点她的额:“你们姐妹都有。我单疼了她这么些年,还不兴我这当娘的再疼疼你这个妹妹了?”
说笑着就领了王妈妈去了。
院里的几个丫鬟见原本低压的空气终于如秋日天空般晴朗起来,也都暗暗松了口气,武三娘和八娘反身入了屋,新月忙低声吩咐几个丫鬟上了果子点心。
两人便接着之前的话聊起来,因听八娘说起林昭庆派来的管事,对木器铺里的家什极有兴趣,八娘话里的意思,那林管事似是有些打这些家什的主意,武三娘便问八娘:“你是什么意思?”
八娘笑道:“若是真有兴趣,林昭庆自会再派了人来寻问。武姐姐既问我的意思,我就说说,这没有有生意却不做的道理。他要是真感兴趣,咱们如今总归开不起那么多铺子来,就叫他贩卖,双方都有利可图。再则,还能把我们的名声给打出去。不过总归以后我们是要把铺子开满大宋国的,因此到时就与他们签定协议,一年一签,武姐姐觉得如何?”
既是一年一签,若那些家什果真好卖,就不愁将来别的地方,没有会被来谈的。如此一来,对她们只会有利,左右如今开不起那么些铺子,契书又是签的一年限的,连弊端都没有。
武三娘笑道:“木器铺是你管着的,你看着办就好。只听你这一说,确实可行。还有你说的从海外采购木财的事情,林昭庆的商行既占了五成的股,咱们这五成,界时你需我拿出多少的银钱来,我好准备。”
因木器铺里,八娘打定了主义拿大头的。之前亦和武三娘按的四六成的成本在投入,便笑道:“武姐姐若是方便,拿出两万贯便可。不过我也知道泰瑞祥如今铺子开的多,钱上怕姐姐不趁手,便是少些,我大概也能想出办法来。”
武三娘笑道:“就是再不趁手,有这一年时间准备,我还能连两万都拿不出来?我原还以为你那里钱大概要紧一些,想着先借你些也不打紧。”
八娘忙道了谢,又道:“我心里有数呢,若果真十万都由我们出,就得行非常手段了,如今有林昭庆担去五万贯,虽说是分去了利,却也分担了风险,再则与他合作,对我们长远发展,是有好处的。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这一点利益。余下的五万贯我还是有把握的。”
便又说起如今木器铺的生意来,武三娘对这发展的趋势也满意的很,八娘又与她说起,木器坊里想再招批雇工的事情。这般说了半天,武三娘原先因着李家那崔氏的事情心情还有点抑郁,这么论了半天事,反全丢了开去。
见武三娘心情好起来,八娘在武家用了饭,这才放心的回了家。
第二天因爹娘要接了老夫人回来,八娘便什么事情也没有想,一门心思陪着吴氏准备起晚上一大家团圆饭所需要的食材来。
正忙着,就见五月领了个木器铺里的店伙计寻到了厨房里。
第二百一十六章节 诈骗之人
来的是店里年龄最大的秦娘子,做事稳重,口才又好,颇得八娘重用,八娘便洗了手,问秦娘子:“可是铺子里出了什么事?怎么把你给派来说话?”
九月和七月再能干,也不过是两个丫头罢了,店里除了她两个,也就秦娘子最利落的,行事说话,极有章程。就是有事,她也应该当在店里应付才对,跑腿的事情,叫个小伙计来就成了。
秦娘子忙道:“回掌柜的话,实是铺子里出了事,来了两个几个胡搅蛮缠的妇人,因七月九月年纪小,索性以小卖小,反倒好对付,那两妇人再泼,总不好与两个讲理的小丫头撒起泼来,奴家若是在,反倒不好相与,因此九月姑娘便让奴家来府里给掌柜的传话。”
“你先把事说说。”八娘与吴氏说了一声,便出了厨房,对秦娘子道。
等听了秦娘子的话,才知道果是那日九月提过的买了两个玫瑰宝椅的客人来闹,这事儿陆十七已与她提过,中秋节年李雍寻了陆十七说话,便是说的这个事儿,当时八娘听过,倒也未放在心上,想着既是李员外知道了,且把李雍叫去骂了一顿,当是就该算了的,怎么这会儿又来闹?李员外他老人家难道是脑子秀逗了?堂堂一个员外郎,玩的这是啥招儿?
八娘因是穿着居家的衣衫,便对秦娘子道:“我去换个衣服,你先等着,与我一道乘了马车回店铺里吧。”
因离家不远,很快便到了,就见铺前很围了些人,而两个妇人,也不肯入铺子里,只对着外面的人群说话。七月和九月也都急的不行,见八娘前来,如临大赫免。忙跑了前来,急道:“八小姐,这两个妇人不听劝的。”
明摆着是来闹事的,怎能听劝?八娘摇了摇头,示意两个丫鬟稍安勿躁。便上前对那两个妇人道:“两位婶婶有话不如铺子里说去?”
其中一位身着绸衫裙的显是主人家,鼻孔朝天的哼了一句:“也不与你们小娘子说,没得浪费老娘的口舌,只把你们掌柜的叫来,要说,你们这铺子到底怎个回事?连个说处得上话的人都没有?竟叫那作不得准的小娘子来说?这是消遣老娘呢?”
八娘吟吟笑道:“这位老娘,小娘子我正是这铺子里的掌柜的,说话很作得准,却不知这位老娘,于我铺前乱嚷嚷,是为了何事?若是无事,看您一口一个老娘,想来年纪也是一大把了,不如家里好生歇着,也有利养生不是?没得在这里叫嚷,坏了嗓子,反要白贴些医药钱,实不划算的很。”
广慈寺附近原本行人就多,此时已是里面围了几圈,众人见她一小丫头,笑吟吟的说出的话,却是不软不硬,把这两个撒泼的嘲讽了一通,又觉得这小娘子言语有趣,都不禁哄堂大笑。
因南丰城不大,再加上这木器铺的名字,大多数也知道是曾家开的铺子,能来曾家铺子闹事的,想来也简单不了,都有心看戏。
那胖妇人听了这话,叫嚷道:“我家花了整六十贯,买的你这对玫瑰宝椅,谁知未用几日,非旦漆面脱落,且竟还松动了一条腿,本我也不欲这般嚷嚷,欲为你这害人的铺子留几分颜面,只给我退了那六十贯钱就成,却不想你们铺里的伙计非旦不应,还倒打一耙,说这椅子不是你们铺子里卖的。反要告我欺诈钱财。哎呀喂,我家既能买得起这六十贯一对的宝椅,就不在乎那点钱。可你这铺子,竟收了钱,就不认帐了?世间没这样的道理。”
“这位老娘,你可确定,这对宝椅,果真是从我铺子里买的?兴许是你家人记错了也未可知。这位老娘不如先回家问个清楚明白,再作打算?”
八娘看了一眼,放在两个妇人身边的宝椅,笑问道。
那对玫瑰宝椅,咋一看去,确实和当初自己店里放的那对一模一样,可再细瞧,却很水相同,别的不说,只说漆面,那漆面做的虽也不错,可与自家铺中所用的推光漆相比,色泽晦暗,漆面不均,哪有那丝绸般光滑的感觉?尤其是在这艳阳之下,高下之别立见。
那胖妇人还未答话,边上的粗布裙衫的妇人已上前道:“这还能有假,合着小掌柜的,竟以为我们吃饱了撑的,没事消遣自己不成?还是小掌柜的,当真出了货,就不认得自家的东西了?”
“我自家的东西,自然是认得的。”八娘继续笑道,“既是两位确认是从我铺中买的,那我可就实话实说了,只两位千万别后悔就是。两位若现在想回去再仔细问问,可还来得及呢。”
粗布衫裙的听她说的镇定,神色里就有一丝犹豫,可那胖妇人却是头一昂,扬声道:“不用问了,就是从你这喜来登买的,错不了。六十贯钱呢,又不是六文钱。”
八娘便冷了脸,道:“那好。”头也不回的叫道,“许十三,出来,给我好生看着这两位,若是跑了,我惟你是问。”
一边的许十三大踏步从人群里钻了出来,垂首沉声应道:“是,八小姐,有我许十三在,别说两个妇人,就是两个高手在,也跑不出我许十三的眼皮低下。”
八娘点了点头,转身对店里的几个伙计道:“去,随便从铺子里随便给我搬上六七样家什出来。”
伙计们得了令,一哄回了铺里。
周围的人都不知这小娘子掌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她镇定的样子,旁边又杵了个身形彪悍面沉如水的大汉,都更有了兴趣来看这场好戏。八娘便对围观群众笑道:“多耽搁众位一会儿,把这出戏看完。也好给我们喜来登木器铺做个见证。咱们开门营业,不欺不诈,出了事儿,就解决事儿。总会给这两位妇人及诸位一个交待的。”
不时伙计们搬了几样家什出来,有交椅,有琴台,有长案,甚至还搬了张架子床出来,一一摆开。
八娘这才上前,叫伙计把两妇人抬来的玫瑰宝椅搬到面前来,指着两张宝椅,对众人笑道:“大家先看看,这对宝椅,成色上与我铺中的物品,有何不同?”
单那椅子看着,众人倒也觉得好,可这一比较,就显出了差别来。
就有人叫道:“一看这铺子里的,就比这两张椅子光亮啊。难不成是人家当初买的时候,你们以次充好了?”
看样品时,是好的,然后以次充好,送给顾客次一层的商品,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
八娘也不急,只笑道:“这位小哥眼光不错,我铺子里搬出来的家什,漆面明显优于两位妇人送来的,小哥的疑问也有道理,那就请大家再请看看。”
一边说,一边让伙计们把所有铺子里的东西全部倒放在地上,这才指着铺子里的家什,对众人道:“大家请细看,我们铺子里所有的家什,内面都会刻印上喜来登的字样。虽极细微,可是每一样都是有的,诸位若是不信,一会儿去我铺子里,随便选一样木器瞧瞧便知道了。咱们再看看这两张宝椅,上面是有还是没有。”
话音才落,就有机灵的伙计把那宝椅抬到了众人面前,叫人仔细看了一回。众人都叫道:“可真是没有。难不成果真不是从喜来登买的?这两个娘子,偌大年纪来,看着也体面,怎还行起这欺诈之事来?”
两位妇人听这一说,就想溜号,可有许十三一双鹰一般的眼盯着,怎会让她们轻易溜掉?
那胖妇人早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有心想反驳几句,还未开口,倒是那粗布衫裙的妇人开了口:“光凭个漆面字样,就能证明不是你铺子里的东西了?”
八娘冷冷瞥了两人一眼,扬声正色道:“我曾家八娘在此就与大伙儿说说,我喜来登木器铺与别家木器铺里的家什,有何不同。一,喜来登木器铺里所有的木料,都是选的上乘名贵木料,非是这对宝椅的普通货色可比。二是,所有的家什款式,都是外面木器铺里所没有的,这对宝奇的款式确是我们铺子里出去的,只做工和漆艺,还有木料,都与我们铺子里有天壤之别,明眼人一细瞧,就能瞧出端倪来。三是,喜来登所有的木器上,都会在隐秘之处,刻上喜来登的字样。当然,这些别家都是能仿,也能做到的。可惟有我要说的第四点,也是喜来登木器铺的金字招牌,任你是谁家,也仿不了,做不了假。大家是不是好奇是什么?”
众人都催道:“曾家八娘子,就快些儿说说吧,也好叫咱们知晓知晓。”
八娘这才道:“就是刚那位哥儿看见的,咱们家的漆面,与别家的工艺不同。这漆面,不是你光会涮层漆,就仿得了的。因此若想拿着别家的家什,来冒充我喜来登的家什,那是做梦也办不到的事!原因无它,喜来登木漆铺,用的是推光漆艺,十几道工序层层而来,因此这漆面才能如丝贯般光滑整洁,有如镜面一般,光可鉴人,且用的再久,也绝不会变色显旧。非是我曾家八娘夸口,不只我们南丰一城,便是整个大宋国,也再没有哪家的木器漆面,能胜过我们喜来登的。大家若是不信,回头随便拿家中最好的木器来咱们喜来登木器铺里比比,若能胜过咱们家木器漆面的,我曾家八娘许诺,非旦认了输,亦会奉上铜钱千贯,当作奖励。大家觉得如何?”
围观的哄然叫好。
八娘这才笑道:“耽搁诸位时间了,欢迎以后多多光临咱们喜来登的木器铺,这就请散了吧。”
直等众人慢慢散了。那两位妇人回过神来,忙衰求八娘,道是弄错了,还请别与她两个无知的妇人计较。
八娘道:“我才来时,已给了两位台阶下,徜若两位当时便算了,我自也不追究,现如今却想着一句弄错了便算了,叫我如何答应?今日我若放了两位,以后岂不是任谁高兴了,就能来踩上我们喜来登一脚?日日叫人这般到我铺门前闹事,我这生意是做也不做?”
话一说完,便不再理会那两妇人哀嚎。只对许十三道:“去把人送到衙门里,把事情原本本的说了,就说我们喜来登,要状告这两妇人诈骗之罪。”
许十三道:“八小姐还是写了状子,叫小人吴到公堂上吧。”
八娘叫九月取了二十贯钱来,递给许十三:“不用,你到时只管叫讼师帮着写上一张就成。”
因许十三到底是男子,便又让秦娘子并一位女伙计,扭了两个妇人,在许十三的看送下,带着那两张玫瑰宝椅,押着人去了县衙里。
第二百一十七章节 坐等摊牌
等伙计们把家具重新抬进了店里摆放好,这才叫了七月九月来说话。
九月惭愧道:“都是婢子们无用,又劳烦八小姐过来处理。”
八娘笑道:“这也不怪你们,哪有一口吃成胖子的?经验都是慢慢积累而成的。不过凡事都要用脑子去想,今儿的事,你们两可有什么相法?”
七月与九月对望了一眼,九月才道:“奴婢们不经事,遇着事儿只一时着急,却未细想,小姐拿我们的家什与那对仿制的一比较,就能说服了旁人,最要紧的是,小姐不但化解了这场祸事,还能叫人都信了咱们木器铺,先头又引着那两个妇人,说出东西肯定是咱们铺里的话,等小姐再说出货物的差别,证明那对椅子是她们别有用心来陷害我们的,这般就能顺利的把人送去了衙门里,那两妇人也再不好说嘴。且先前明明是个祸事,不说明白,总能叫会误会咱们铺子里售卖的东西欺瞒客人,对咱们铺子的声誉是个打击,待小姐一一证明了,反是为咱们铺子打出了好名声来,又因是趁着这祸事,反更叫人相信。比平白夸咱们铺子的东西好,效果要强上多少倍。奴婢们想的,也只这些了。”
八娘点头,嘉许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们两个丫头能想这么多,你们说的对。这就是我常与你们说的危机公关,遇着事儿,不光是解决才算好,在解决之余,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把不利的,变成有利的,把劣势,变成顺势,把不好的事情,变成好的事情,这才是真正高明的手段。若想能做到这般,就要你们平时遇事时,心有底气,不急不躁,沉着应对。先找出对方言语及行事间的漏洞,然后坐实,不给对方反悔的机会,再摆事实,讲道理,利用周围人看热闹的心理,遂一击破,最后达成自己的目的。你们把我这话,再结合今天的事儿,好好琢磨琢磨。”
两个丫头齐齐应是,心服口服,
八娘又道:“通过今儿的事情,你们就更当在没事的时候,多动脑筋想想。我们开门就是做生意的,什么样的顾客都有,也会遇着各种各样的问题。若平时就有心,把顾客们的问题记下来,便是一时不知道如何解答最好的,琢磨透了,以后再遇上,就能好好解决了。凡事善于总结,才能进步。再则,就是没遇上事情之前,自己也当没事的时候多琢磨着,平常可能会遇上什么问题,万一要是遇上了,当怎么解决才好。琢磨的多了,以后遇事就有了底气,不会怕事儿。一个有准备的人,和没有准备的人,做起事来,最后的结果定然千差万别。我说的,可记下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等许十三回来,叫了许十三过来回话,许十三道:“人已被关了,只等择日升堂,小姐那二十贯钱,小人也都打点了出去,那两个妇人,在狱里总要吃些苦头的。”
八娘给他二十贯去打点,便是这么个意思,非是她心狠,若不叫这两妇人狠吃些苦头,家里的男人怎会着急?不着急,又怎能求到李员外面前去?
这事儿见着的人多了,便是县衙里,有心卖李员外个面子,只要她不松口,那两个妇人就出不了县衙的大门。最后就是县令大人有心让两家和解,只怕他李员外也混不过去,总得要把话说到自己面前才是。
八娘又交待了九月几人几句话,这才与许十三回了家。
吴氏见她回来,担扰道:“铺子里的事情解决了?偏巧子简和子景两人也不在家里,要不然让他两兄弟随你一道过去,总也要叫人知道,你也是有兄弟撑腰,不是叫人好欺负的。”
论事又不是打架,可不是人多就行的,再说南丰城里谁不知道自己兄弟多,且个个儿有本事的?有曾家的门庭在她背后,那真几分真本事的,谁又没事去惹她?
八娘笑道:“嫂子别担心,真用得上哥哥们,我哪会不开口?都是生意上的小事,自己个儿就能解决的,若凡事依赖哥哥们,我这铺子可也别开了。”
这小半天时间,吴氏的食材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另有些怕先收拾好了不新鲜的,就留在了午后,简单做了午饭,子景子简也回了家,用了午饭,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叫许十三套了马车,与两兄弟一道,去码头上接人。
等到黄昏时分,就听黄老伯道:“老夫人她们回来了。”
吴氏和八娘正翘首以盼,听了这话,忙迎了出去。除了自家的马车,因另还有行李,则又雇了两辆车,都挨排儿的在门外停了下来。
四郎五郎和子阜几兄弟都先下了马车,又到老夫人乘着的自家马车前撩了轿帘,先是七娘被五郎扶着下了车,兄妹二人这才扶了老夫人下来。
吴氏和八娘忙上前搭手,待老夫人下了马车,行了礼,这才先搀了老夫人入院,那边曾不疑夫妇也下了车。曾子晔并曾子固兄弟二人则张罗着吩咐婆子们把行李往家里搬。
等忙定,一家人坐着说话,八娘打量起祖母的脸色,显见的,大病一场,比从前又显苍老不少。虽说是好了,可到底年纪大了,不易恢复,脸色暗的很。八娘心中微感不安,可一家人如今都聚在了南丰,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倒把心底里那丝不安,给按了下去。
说了会儿话,到底老夫人一路折腾,精力不济,朱氏便让姐妹二人先扶了老夫人回薇园里休息去。
八娘与七娘二人扶了老祖母回院。老夫人一见屋里明亮整洁,家具换了全新的,又装点的漂亮雅致,间或摆放着不少绿色盆裁,又有色采明丽的画儿,看了就觉得心情舒畅,疲累顿时就去了几分。
喜得直夸八娘:“这屋里一定是八丫头你收拾了吧?祖母看着,就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
八娘笑道:“不但是祖母的,七姐姐的屋子也收拾了出来,虽说七姐姐常陪着祖母的,却也当有她的闺房,另祖母这里外间里,七姐姐也是要常住的,孙女儿不敢马虎,也精心收拾了,祖母若是喜欢,也瞧瞧?如今我们姐妹几个,可都住在薇园里了,祖母可别嫌我们吵。”
事实上老人家都喜欢热闹,若有小十那机灵的跟个精灵似的常在祖母面前逗趣儿,又有七姐姐的温柔细致,兴许老祖母心情一好,身体也能跟着好些。
老夫人听说七娘也单有闺房,见自己的屋子收拾的别具一格,便叫了两个姐妹又扶了自己去七娘那里看看,待看了七娘与小十相连的西厢两间,显见得八丫头是用了心的,则又是一通好夸,这才被姐妹二人扶了,去床上歇着。
八娘为老夫人揉了会儿肩,想着该去厨房里了,这才与老夫人告辞,去做她的小厨娘去。
考虑到老夫人的身体,精心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饭,一家人吃了饭,因行了一天路,也就早早儿的散了。
四郎同五郎在州学里的学期已满,此后也不必再去临川,又与子景子简两兄弟数月未见,兄弟几人自回了后院里说话。
八娘同七娘等服侍了老夫人睡下,姐妹二人才聚在一处说话。
因前头送信的也未细说,因此八娘虽知道祖母大病,具体的却不清楚,这会儿与七娘细聊,问了病情,看症状,当是心脑血管类的疾病,因此后头在饮食上极为留心,要说这类病,也并无什么根治的良药,就是在她前世那个医药发达的年代,于心脑血管病上,也大抵上只能预防罢了。
她前世时,祖父便是心脑血管病患者,因此对这类病,倒算得上了解,便想着老祖母的病情,第二天细细列了些能软化清理血管,降低血压的食谱出来,与厨房里的婆子说了,老夫人的饭食都单独准备。
却说第二天衙门里并未升堂申案,八娘就知道定然是李员外递了话去,果然到了下午,李员外府上就有丫鬟过递贴子,说是员外夫人想请八小姐去作客说话,寻的由头却是李府上金菊盛开,请了八小姐去赏菊去。
朱氏则是很有些莫名其妙,她们家与李家素无往来,虽说李家的公子与小五他们是常在一处玩的,但小辈们的交情,与两家的交往,则是两回事儿。李员外夫人不请她这当娘的,却单请了八娘去赏菊,又是哪一出?再说李员外的人品,素来为仕林中人所不耻,朱氏就有些不乐意叫八娘去。
第二百一十八章节 让人无语
“咱们家与李家素无交情,平常也从不往来,虽说你五哥他们与李家的公子打小一处闹大的,也只这年把才亲近,这李夫人,怎就请了你去她家赏什么金菊?”
朱氏见了贴子,皱眉问道。
老夫人却若有所思,看着八娘笑道:“八丫头,若有什么事,你可得与你父兄们商议,你虽能干,到底年纪小呢,别什么事儿,都闷在自己心里。”
朱氏听着这话,心里才有了些数,想必李夫人请八娘,当是生意上的事情了。可那李家着实不是好相与的,不免更是担心。
八娘笑道:“十七哥与李公子是生意伙伴,两人共营的两处作坊,生意好的很,想来李夫人请我去府上作客,大概也是看在十七哥面上吧。祖母无需担心,小八又不是不晓事的。若真有事,定会与哥哥们说的。”
老夫人知她素来是个心中有章程的,也就不再多言。
第二日,八娘略作打扮,就去了李家,被丫鬟们引着入了后花园里,李夫人把她迎到自己的身边,在席的还有些李家旁枝的小姐,倒再无外人。李夫人笑道:“从前便总听人夸曾家的八小姐是个极出众的,可惜我们家没有姑娘,便是有心想邀了你来家里玩,也怕你不耐烦陪我这个老太婆。才好这回家中养的菊花,开的正好,又是吃蟹的好时节,昨儿乡下庄子上送了好些来,我便想着热闹热闹,又因我娘家侄女来探看我,正嫌没个玩伴,相着你们年纪相仿,大概能玩到一处去的,这才冒昧的请了八小姐过来。”
八娘也不意外,听了李夫人的话,只抿了嘴浅浅一笑,道:“能得夫人看重,也是八娘的荣幸,夫人是长辈,若是有令,八娘只要得空,又哪敢辞的?何况府上公子与我哥哥们交好,又常光顾我家饭庄,便是夫人,也曾照顾过八娘几回生意,八娘还未曾亲谢过夫人呢。便是夫人今儿不召了我来,八娘也想着过些日子,要拜访夫人呢。”
李夫人生的十分貌美,气质又极娴静,单看样貌,实在想象不出来,李雍那个胖子,竟会有这么美丽的一位娘。
见八娘说的客气,也只一笑,便领了一众姑娘们去院子里赏了一会儿菊花。
八娘见李夫人不再多说,乐得轻松。此时正值金秋,李家院子确实不少名菊品种,八娘只当真是来赏菊的,一边与李夫人请教莳弄花草的心得,一边又打量起李家偌大的花园来。
闲逛了一圈,便又重新入了园中的亭阁里,姑娘们凑在一处,有下棋的,有玩投壶的,不知怎么的,慢慢就说起蹴鞠的事情,正说的火热,不知哪家的小姐,一派天真的蹭到八娘身边,笑问道:“曾家八娘,你可会蹴鞠?”
蹴鞠是风糜整个大宋的娱乐运动。八娘就听说过武三娘和苍耳都是个中好手,就是陆四娘也能上场,可惜她自己没有玩过。家里几个姐妹,也没有人精通这个的,再说她平日里不是忙家务,就是忙铺子里的生意,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的时代,她惟一的娱乐,不过就是在家中看看书,作作画,再不行拿着去年时七姐夫王平甫送她的那支横笛,偶尔吹奏几个不象样的曲子罢了,哪里又玩过什么蹴鞠?
不过若论马术,比起这群小姑娘来,她却是不差的。虽然来了这里,只偶尔过过几次瘾,可到底自己前世时的底子在那里。
然八娘这回来并非真的是玩的,便笑着摇了摇头,歉意道:“我从前身子不大好,家里看的紧,并没有玩过。”
那小姑娘和她差不多的身量,穿的也是众位小姐里最光鲜的,笑容明媚动人,眼中一派天真神情,听了八娘的回答,不免带了些失望。嘀咕道:“表哥总说你厉害,却连个蹴鞠都不会,哪里就厉害了?”
八娘听了好笑,心道这位应当是李雍的表妹了。每个言情故事里,作为男主角的表哥,总少不了那么个表妹,可惜了李雍了形象,实在不是小言主角的命。这么一想,不免邪恶的暗笑起来。
这小姑娘哪里知道曾家八娘此刻的阴暗,只嘟了嘴,被一边的李夫人笑拉了过去,嗔骂道:“你又胡说,当别人家的小姐,都如你一般整日里没有正事,只知道调皮的么?”
言语里极是溺爱。
李夫人一边骂着那姑娘,一边歉意的对八娘笑道:“曾八小姐勿与这丫头见怪,她是我娘家的侄女,一向被宠坏了的。”又转头道,“阿雅,还不快与曾八小姐道个歉?”
不待阿雅说话,八娘笑道:“哪里会见怪,阿雅小姐纯真活泼,八娘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阿雅听了这话,原先还有些委屈的脸上,倒有了些笑意,便拉了八娘的手,道:“不会蹴鞠也没关系,要不我们玩投壶去?”
八娘很想抱歉的告诉这位坐不住的姑娘:妹纸,其实投壶我也不会啊。
正要开口,李夫人已拦了阿雅:“你先去玩去,姑母我好不容易请了曾八小姐来,正想与曾八小姐说几句话呢。”
阿雅虽有些不谙世事,却并不傻,听了李夫人这话,知道应是有正事儿要讲,也不歪缠,去了另一边。
八娘心知到了说正事的时候了,倒也脸不改色,只等着李夫人开口。
李夫人见她一派淡定,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反倒有些尴尬,默了一下,才笑道:“曾八小姐想来知道,我今日不请贵府上夫人并其它小姐,单请了你来,这般失礼,实是因有事要求曾八小姐。”
八娘一直任她“曾八小姐”的叫着自己,直到李夫人说了这话,才笑道:“八娘是晚辈,夫人叫我小姐,实在是见外了,若是夫人不嫌我唐突,便叫如我家中长辈一般,称我八娘便是。却不知夫人有何事吩咐?若是八娘能办到的,便是看在李大哥的份上,也定会照办。”
李夫人心知自己儿子与这位曾八小姐颇有些友谊的,听了这话,脸上先前的尴尬淡了不少,笑道:“既如此,我也直说了,说起来这件事情,是我们家对不住八娘你,该补偿的,我定会补偿,只是你前日送到衙门里的两位妇人,其中一个,是我家府上的一位管事家里的,另一个,也是我府里的仆妇,这事儿实在是因着误会,若不是人不见了,那位管事的着了急去打听,也还不知道自家妇人做了那样的蠢事,惹了这么大的祸。可也不能不管了,这才求到我面前来。我虽知无论怎么罚那两个糊涂蠢东西,都是应当的,但到底是我府上的人,也不能不管,只好腆了脸面,来求八娘,万望你能看在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与陆家十七郎,还有你五哥哥有些交情的面上,也给我几份薄面,就饶了那两个蠢东西。”
八娘就露出些为难的神情来,沉吟着,作出考虑的样子来,却不作声。
李夫人见状,心知八娘是在等她一个承诺,便温声道:“这事儿是我管教下人不力,这才闹出叫八娘为难的事情,且也造成了不少坏影响,好在还没有太大的损失。不过那件事,确实是个误会,多的话如今再讲倒没意思,我今儿就给八娘作个保证,这样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再出。”
其实李夫人倒也没有说谎,当初因着李雍发现他家府上管事去喜来登里买了对宝椅,觉得事有反常必为妖,便豪不客气的,把那管事给看管了起来,后被李员外得了消息,叫过去骂了一顿。李员外事后问清了那管事原因,也把那管事狠训了一番。他混迹官场数十年,一想到自家的这位管事想的那些招儿,竟如小儿之戏一般,也是无语的很。
这位管事原在李府也不担要职,不过是前头大管事的侄子,李员外对那大管事倒有些情份,又怜那大管事老无所依,在李家勤恳了一辈子,这才让他侄任了个小管事,跑些杂事儿,想着若是个能得用的,再慢慢提起来,谁知这小管事实在不是个有脑子的,平常也尽干些不上台面的事情,因此也就在李府里一直这么混着。
不过这小管事虽无实才,倒会看些脸色揣摩些主人的心思,心知李员外对喜来登抢了李家乐得居木器铺生意的事情不爽,便想做些事儿,寻喜来登麻烦,若叫他得逞,坏了喜来登的声誉,兴许李员外一高兴,再重用了他,岂不是件美事?因此才想出那么个馊主意来。
可自被李员外叫去问话后,被骂了一顿,倒是歇了那心思。
第二百一十九章节 李夫人的算计
但他之前的打算,家中婆娘是知道的。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管事虽被骂了,不敢再胡闹,可他那婆娘仗家自家男人是个小管事,叔父又是个府里的大管事,虽养老了,不大再管事情,但李府里除了老爷夫人并公子,还真没几个敢不把大管事叔父当回事的,因此素来就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在李府里,一向是横着走的。
听说自家男人不再打那对宝椅的主意后,想着花了的六十贯钱,她便坐不住了,平白损失了六十贯,哪能甘心?心疼了几日,想着曾家不过是个穷读书人家,哪有李家势大?便大着胆子便拿了早先就打好的那对仿制的劣质宝椅,寻了个平常就与她沉瀣一气的婆子,依着之前自家男人说的办法,就去了喜来登闹上一场,原想着就算不能坏了喜来登的名声,至少还能把损失的钱给要回来,再讹上喜来登一笔钱,也好叫自家那没用的男人,看看自家的本事。
这才有了一出闹剧。
那管事的得知自家婆娘被关进了衙门里,自然大急,可又不敢去求员外老爷,只得去寻自家叔父帮着想办法。大管事气这侄子整日里无事生非,办不出个正事来,自是狠骂了他一顿,更是嫌那媳妇好逸恶劳,想着侄自娶了这媳妇,是越发不象话了,发狠说是就要这婆娘在牢房里待着去。
不想侄子平日里仗着李府的势,在外也是个无恶不作的,倒是对自己婆娘很有些情义,被他狠求一翻,大管事的到底不忍真不管这侄子,想了想,这才叫小管事的来求李夫人。
李小管事只当是叔父不肯帮他,心道夫人在家一向是个摆设,求她又有什么用?可大管事不肯松口去求老爷,他左右无路可走,又不敢拿了这事去员外老爷面前去说,也就死马当着活马医,去寻了夫人。没想到李夫人沉吟半响,竟然答应了为他出头。
李小管事的当时就蒙了,实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不过夫人能答应他就是好事,便高高兴兴的去了。
而李夫人为何为答应他,却也是有她自己的思量的。
她嫁了这么个男人,本就是无奈之举,索性这么多年,随他各种不要脸的胡闹,后院里那些脏事儿,也只当全部没有看见,成婚多年,才生下李雍这个儿子。女人一辈子自得寻个依靠,李员外她是从来不指望的,一门心思全放在了这个儿子身上。
却不想有那样的爹,儿子也养成了个纨绔。
好不容易这一年,儿子上进了,有了自己的事,有了自己得力的朋友,那陆家十七郎,她也暗暗留意过,觉得以后对儿子也差不了,陆家十七郎的心思,她未必不了解,可总比儿子跟地些不走正道的公子哥儿们一处整日胡混的强。
儿子好不容易上了正道,偏员外老爷为了自已个儿的利益,要得罪帮了儿子的人,叫她如何同意?也不想想,这个家,将来总归是要留给儿子的。
她虽说多年不管事,看起来就如是李家后院的摆设,可李家后院里不管多少莺莺燕燕,这么多年下来,哪一个也都晓得了,甭管她们多得宠,这位平时和和气气对老爷不闻不问的夫人,也是不可得罪的,原因很简单,只要到了李夫人面前得瑟过的,不是被李员外发卖了,就是从此往后宅里一扔,任由生死的。
李员外对这位夫人,面子上的事情不说,真要她提什么要求出来,也多半会应。若没有李夫人娘家早年间的扶持,未必会有他李员外后来的身居高位。员外郎一职虽不说有多高,却也是多少官员努力一生,都不可能做到的位置,何况他身在吏部,可掌管多少官员的任职去留,自是肥缺。
且李夫人娘家也一直不错,这就叫李员外从来不能小看了李夫人,尤其是在他如今致仕在家的情况下,李夫人还有兄弟在朝庭里任要职。这样的时候,李夫人提些合理的要求,李员外就更不可能置之不理了。
李夫人听了小李管事家婆子做的糊涂事,倒也计上心来,知道这还是小打小闹,若是让李员外动起手来,只怕事情就不会这么简单了,到时候再想挽回,又岂是容易的?还不如乘着这会儿,就把苗头先给掐了。
她必须要保护自己的儿子,如今虽说李家就这么个儿子,可有后院那一大群在,保不准谁再生出个来,儿子自己的谁也抢不去,可李员外的,却未必就一定是他儿子的。大宋律法都有规定,甭管嫡出庶出,都有继承遗产的权利。这个帐,她算的很清楚。再说儿子也需要这些正正经经的朋友帮扶。
因此小李管事一求,她便答应了下来。便由着这事儿,给曾家八娘一个保证。李员外答应了从此不与曾家的生意起冲突,不背后算计,那是最好,偌是不答应,她在李府多年,又岂真的只是吃干饭的?
而八娘既得李夫人亲口作了保证,自然也不会再没事找碴。所谓和气生财,她可不愿意在实力不如人家的时候,和人家硬碰硬的对垒。就算到时候自己赢了,大概也是杀敌一千,自毁八百的结果。
因此李夫人一主动作了明确的保证,她就应了下来。不管李夫人能不能做到,至少也能给她争取些时间。在她的木器铺生意才开张不久的情况下,发展的时间,才是她最重要的。等到她站稳了脚,李家再想对付她,就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两下里达成协议,八娘在李家吃了午饭,便告辞回去,李夫人亲送她出后院,才要上轿出李府,就见李雍领了陆十七过来拜见李夫人,见到八娘,李雍倒是惊讶,心道曾家八妹怎么会在自己家里?两下里见了礼,李夫人笑道:“你表妹过来好些天了,家里也没个玩伴,我便请了曾八小姐过来陪她一处热闹热闹。”
李雍这一年多来,倒是长进了不少,再加上前儿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个大概,便猜着他娘请曾八妹过来,大概是为那小管事的求情呢。因是他娘,也就没了顾忌,直道:“娘,那些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东西,您管他们作甚?”
李夫人眼一瞪,斥道:“当着客人的面,这是说的什么话?”
又与八娘告别。
陆十七也见了礼,便笑道:“在府上也打扰半日了,既是遇上八妹,我顺道送她回去。”
李夫人心知他是定要问问曾八小姐自己请她来家里是为何事的,也不多留,就叫李雍送了两人出了李府。
八娘乘车,陆十七骑马,一路往曾家而去。
等离了李府,行了一会儿,八娘撩了轿帘,笑问陆十七:“你怎么回来了?乡下的事,都忙完了?这几天我哥哥们也在家里呢,你若是得空,就寻我五哥他们玩去。说是过几日,就一道儿去南城了。”
陆十七就了是,就问起李夫人寻她来,可是为了前儿的事情。
八娘把李夫人的话说了。陆十七笑道:“有李夫人出面,想来是能消停些日子了。回头你派了人去衙门里,叫放了那两人就是。我估计着,因着这一出,李夫人当要补偿你些的,到时候甭管李夫人拿什么出来,你只管理直气壮的收下就是。”
八娘听他这么说,自然道好。陆十七左右无事,便一道去了曾家,与曾家几个儿郎说话。
过了几日,除了曾子晔因是长子,留在了南丰城,其它几个兄弟,则打算再去南城县,总不好耽搁了学业。盱江学院里,还是要继续去的。八娘想着乔俊生的事情,便与曾子固说了,曾子固对乔俊生并不了解,一边的五郎却赞了几句,曾子固便让五郎先把乔俊生请了家来,他得先考较一下乔俊生的文才学识,心中才能有数。
后头见乔俊生言谈举止亦是不凡,文才学识,不比子简几个差到哪里,乔俊生又是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的,打小与祖父流落在外,行事间更比五郎和子景两个更显沉着,又因乔家如今和八娘铺中的关系,便索性让乔俊生一道去了南城。
兄弟们一走,家里复清净了下来。那日八娘才去了木器铺里,就见武三娘寻了过来。
因着上回的事情,武三娘到底要避风头,这一向出门的时候不多,见着武三娘,想着又是数日未见了,心里又惦记着上回的事情,八娘也很高兴。
姐妹二人高高兴兴坐着一处说话。聊了一会儿,就又说起上回李家那崔氏娘子的事情。
第二百二十章节 神一样的极品
八娘这才知道,原来这崔氏是李卓外祖家的一位邻居,两人也算得青梅竹马,只是后来李家败落,因外祖家的舅母再不待见,彼此就慢慢断了来往,与那崔氏也再未见过。
崔氏亲娘去的早,乃是继母养大,崔氏的继母见她容颜出众,便欲把她卖给一位年纪大了的土坤家为妾,崔氏自持年轻貌美,正是做梦的年纪,整天里想的,不过是如何嫁得如意郎君,哪里肯就范?只她也是有些心机的,虽心里百般不情愿,却也未表现出一丝一毫来,过了些日子,因无意中听说李卓有了出息,便想着打小两人的情分,反打起了李卓越的主意来,便欲借着走亲戚的原由,欲逃出家里。
继母见她对被卖为妾一事并不反对,自己养大的继女是个什么品性,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原以为她也向往那家的富贵,也就未作防范,准了她去亲戚家作客,这才叫她得了手。
也是巧合,偏那日她逃到街上,正无处可去之时,寻着路人正问泰瑞祥的地址,就遇上了回家的李卓,见着年幼时多年未见的玩伴,若不是她主动叫了住他,李卓也认不出眼前五官精致,却身形狼狈的娘子,就是小时候整天一处玩的丫头。故人相见,倒也高兴。
再一听她哭诉了自己的遭遇,同是败落之家的境遇,又有年少时的情谊,心中不免同情,不忍她真的流落街头,再说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一个在街上游荡,无处可去,一个不好,叫人贩子卖了,好的顶多卖到富贵人家作妾,差的卖到青楼也是常事。到底不忍她落到那样的境地,便应她所求,领着崔氏回家,收留了她。
当时李卓也未多想,把她领到家里,想着过些日子,再托人去她家打听一下情况,实在不行,只当自家妹妹养着也就是了。
因他能干,在泰瑞祥的收入也足够养活一家人了,虽说不富裕,但基础的过日子,总是没有问题的。
领了这么个小娘子回家,李母当时就觉得不妥,可人都领来了,又是这么个孤苦无依着点被亲爹和继母卖了的,李母也只得把人留了下来,想法倒是与李卓差不多,等过些日子,再把她送回家里去。
却不想这崔氏却是个心机颇深的,知道李卓与南丰的首富之家定了亲事,心里便活络起来。李卓既是入赘,以后一样少不了富贵,那李家的财产,早晚不就是他的?且他人又长的一表人才,也堪与自己相配。若是能让李卓对自己动了心,两人坐实了关系,将来她岂不是也可以过上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绫罗绸缎衣之不尽的富贵生活?
自此便用了心,每日在李卓面前表现的小意温柔,因两人打小关系就好,李卓又一心把她当妹妹看待,心里怜她孤苦无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却不想如此就给了崔氏机会。
李卓两个哥哥平日在学里读书,并不回家,家中只得老母并李卓二人,那日李母出门走亲,一去便是三五日,崔氏自觉没有李母在旁看着,来了机会。又逢李卓生辰,便拿这个作借口,精心准备了一顿饭,席间故意引着李卓饮酒,生生把李卓给灌了个醉倒在桌。
就此那崔氏成全了自己的好事。
李卓醒来,自是懊悔不已,可事已至此,哪里还有别的办法?弃之不顾的事情,他也做不出来。又想着男子纳妾,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他以后与武家小姐结了亲,一心敬她,想必武家小姐也未必在意,只等两个人完婚之后,再寻个恰当的时机,纳了崔氏也就是了。
但因着这件事,李卓便远了崔氏。李母也是气急,只事已至此,也不好把崔氏再送回家去,怕闹出来,儿子的脸上不好看,若那崔氏反咬一口李卓奸污,更是说不清了,平白坏了一家的名声。只把那崔氏严严的看管了起来。
可崔氏好不容易计划成功,又岂是这么容易就犯的?虽李卓说必对她负责,她心里也不放心。也是天遂人愿,只那一次,竟然叫她怀了身孕,待感觉到自己怀孕后,崔氏便自觉的有了底气,装了些日子的病,李母到底不能不管,便请了大夫来,结果还真诊出崔氏有了身孕。
这下子李家母子都傻了眼。
武家不是普通人家,李卓又是入赘的,这会儿闹出个怀孕的女人,算是怎么回事?那武家岂是好相与的?
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了别的办法。只能瞒。瞒到李卓与武三娘成了亲,再说。
这崔氏倒是一颗心定了下来。若是旁人家,兴许会毁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再把她扔的远远的,可是她知道李家母子,都不是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情的人。
原以为就此只等李卓与武三娘成了亲,再等过几年,她也就能过上了好日子,却不料事情会出在那位大夫的身上,虽李卓也是给了封口费的,可酒这个东西,却实误事。李卓因着醉酒,莫名其妙的当了爹,那大夫也是个好酒的,酒醉之余,便把李家三郎未成亲前就在内宅里养了个怀了身孕的女子的事情给说了出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城中不乏对李卓这小子的好运心生嫉意的。再说世人之心原本如此,看不得别人好的大有人在,不过数日之间,李家闹出未婚纳妾,且那妾还有了身孕的事情,便以走版的各种剧情,传了出来。
武家得了消息,这门亲事自是不能结了,这才由李老爷亲自出面,找了李卓说话,李卓自知是自家有错在先,倒也光棍,爽快的应了李老爷的退婚要求。且还主动的辞去了泰瑞祥的差事。
武老爷对李卓这行事,倒也还有些欣赏,只可惜出了这样的事情,两家的亲事是万万不能了。否则有了这样的女婿,武家也不愁以后不能兴盛,三娘也得了个有力的助力。虽嘴上没说什么,私底下还是通过自己商场上的关系,暗中助着李卓寻了新差事。
而李卓此时也回过味来,知道只要这崔氏还在自家,他将来想结门好亲,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他一向自视甚高,又岂能叫一个女子毁了自己的一生?便寻了由头,将崔氏远远的送了出去。找了个小宅子,将她养了起来,只等着她生下肚里的孩子,再好好为她寻个后路,打发了她。
崔氏毁了李卓的亲事,却只当是李卓没有本事封了那大夫的嘴,一想到自己就此失去的富贵生活,明明本来已是垂手可得的,现如今却成了一场空,本就十分不甘,再被李卓往外面一送,知道李卓这是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了,她丢了身子,若再把握不了李卓,将来还如何再有好日子可过?自然不会就此消停了。
但她被安置在城郊一处偏僻的小院里,李家又派了两个婆子看守,她也动弹不得。等肚子到了七八个月大,眼见着要生的时候,却无意中听说李卓正在议亲,女方家里虽不能和武家相比,但也小有些积蓄,也算得是个小康之家,不过是女方那娘子爹爹去世的早,与寡母一道,拉扯起几个弟弟妹妹,耽搁了亲事。人品相貌,却是不错的,且李卓也不用入赘。不过这女方的娘子,也是个厉害的人,且是知道李卓前头的事情的。其中一个婆子道,只怕那位娘子入了门,如今这个生下的孩子,也是落不了好的。另一个婆子却道,只等崔氏生了孩子,便要送走的,想来新娘子也不会对这孩子如何。
崔氏一听说要把自己送走,哪里还坐得住?原本李卓失了武家的亲事,她心底就失望的很,不过念在已经有了孩子,想那李卓也算是有些本事的,事已至此,只得将就了,却不想他转眼间就另寻了亲事,还想处置了自己?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
因有了心事,就不太顾得上自己的身子,那日又与两个婆子生了口舌,一不小心摔被门槛给拌着,重重的摔在了门槛上,刚好槛木垫着了肚子,便小了产。
没有了孩子作依仗,李卓反是松了口气,好生待她出了小月子,就欲把她送走。崔氏见李卓这般无情,便生了报复的心思,又气当初武家无情,左右她自己也是一无所有了,便出了一石三鸟之计,既让武家坏一把名声,又毁了李卓的那新亲家的亲事,她什么也没有了,别人也就别想有。等李卓的新亲事也毁了,看他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娶亲。
说不准,真等他以后娶不着老婆了,求着自己也未可知。
因此才不顾自己身子孱弱,一路跑到了南丰城里,寻着了武家,这才在武家门前闹了起来。
八娘听完,完全被这位崔氏的神一样的思维给彻底的震惊了。
这是得多极品,多自恋,多自私,多自以为是,才能干得出来的事情?
虽说极品年年有,可她前世今生,都没见过神思到这样层度的。
武三娘看了八娘见鬼一样的神情,不由失笑,道:“八妹妹觉得不可思意吧?我昨儿听到的时候,也只当听了天书呢。”
“那,那后来,李家是怎么处置这事儿的?”
见武三娘提起这事儿来,完全只当说说故事,很事不关已的样子,八娘也知道武三娘心里是真不在意了,这才问道。她也好奇的很,崔氏这样的奇葩,李卓会如何处置她。她最终,又是个怎样的结局。
第二百二十一章节 相约
还能怎么处置?孩子没有了,且这事又拖了这么久,崔氏来她家这么一闹,人尽皆知,世间之事,惟八卦传递的速度最快,崔氏现在连污告李卓奸污这一手也不可能再玩得起来,手中早无可拿捏李家的本钱。且她如此行事,早年间的那点情份,也早消耗没了。经此一事,李卓还能怎么办?
“被李卓着人送回了崔家。”武三娘淡淡道。
当武家的人寻了李卓,把崔氏闹到武家的事一说,李卓差点被气的疯掉。若是武家因着这个,寻他的不是,他只怕在临近几城,都再混不下去了,更别提他那新亲事。因此当着武家人的面,也顾不得心里的那股子怒火,面若寒霜的回了家中,刚好那崔氏也才被武家的婆子押送回去。
李卓片刻也没有缓,当即就叫人把崔氏送回了娘家。且派了人去说话,只说当初崔氏跑到他,自甘为奴,且爬了主子的床,如今又犯了多舌之罪,李家心善,不愿卖了她,只送回娘家了事。
崔氏继母本就因崔氏不告而别,损失了不少银钱且得罪了土坤而生气,如今残花败柳的送回家里,白白要浪费她一口口粮,只是与李家也计较不得,待李家人一走,便把崔氏发卖了出去,这是后话。
八娘听说崔氏被送了回去,到底是个不相干的人,因着崔氏,武三娘大小也丢了回脸,反不好再问。
且八娘想着武三娘的亲事,也是叹息。
武三娘说完,大概也是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怔了一会儿。
两人闲着也是无事,八娘便欲把帐本都取来给武三娘过目,也说说木器铺开业至今的生意情况。
武三娘振作了精神,笑道:“这还未到年底,看什么帐薄?如此好时光,偏我们两要一身的铜臭味。左右今日无事,要我说,不如寻了陆四娘出去游玩去。”
正是金秋时节,确实是出城游玩的好时候,再往后,天气可就慢慢变冷了。
若不是武三娘前来,八娘还想着去作坊里转转的,她这一向,作好了画册,便拿去了作坊里,让作坊里抽空,给全部做了出来。因才动工不久,正想去督促督促。
不过这一向忙的也狠了,还真是好久都没有散过心了。听了也是心动。便笑道:“真要出去玩,还不如明日准备好了再去,一会儿与苍耳姐说一声,晚上回陆府里,也通知一下陆四姐姐。我回头把我七姐姐也请去,你那边不如也多请两个人,既要玩,就好生热闹热闹。”
想了一翻,倒想起秦六小姐还有县令家的周二小姐来。与武三娘一说,武三娘本是个商贾人家的,人际关系对她来说最是重要,又是八娘提出要邀请的人,自然不会反对。
八娘就道:“别的都好说,秦六小姐那边着人送个贴子过去,想来她定然是会到的,倒是周二小姐,我得亲自去亲,若不然只怕县令夫人不放心呢。”
武三娘自无异议,两人约定了明日会合的地点,武三娘又想起来首饰画样的事情,便笑道:“八妹你得空,得给准备些首饰样子了,眼看着就快要到年节根下,到时候要用的不少,我也得提前准备着,省得到时候顾不过来。前头你事情多,我也没与你提,这回郊游回来,你得花上些事情,把图样尽快准备起来。”
八娘笑道:“不必三姐姐提醒,我放在心上呢。”
两人说了话,因第二日要出门游玩,武三娘想着既是自己开口邀请的,到时候吃的喝的备用的,须得准备妥当,便提前回了家里去准备。
八娘则拿了素笺,给秦六写了贴子,着人送了过去,自己又去了周家。
周夫人和周二小姐对八娘的来访都有些意外,待听说是想请周二小姐出去郊游的,周二小姐的脸上止不住的露出喜色来。
她才来南丰城不久,同龄的伙伴是一个也没有。又因家教极严,和即将出阁的原因,平时是难得出门的。
周夫人见她高兴,原还有些不放心,此时倒不舍得泼了女儿的兴头,想着她将来出嫁,只怕日子更难自在了,便点了头。
周二小姐没想到她娘这么快就同意了,自然大喜,看着八娘愈发觉得可亲,便拉了八娘,去了她房里,帮着选两件明日备穿的衣裙。
周二小姐身形略显丰腴,观之可亲,肤色又白,按说穿什么都好看的,但既被拉来出主意,八娘也就尽好一个参谋的职,帮着选了两件裙衫,一件银白色的罗裙,一件银红的,都是极能衬托出周二小姐的那端庄里偏了甜润的美丽的。
周二小姐拿着比划了一翻,也觉得这两件选的好。又留了八娘说了一会儿话,说了约好的时间与地点,这才让八娘走。
等回到家,把第二天要出门游玩的事儿一说,老夫人想着七娘这几个月来照顾自己实在辛苦,难得有机会出去散散心,自然大力支持,有老夫人发了话,朱氏和吴氏就更不会反对了,吴氏反倒是亲自张罗了些亲点及一应所用的东西,给两个妹妹第二天好用。
正收拾着,就听五月过来,道是李员外家有人来访。
吴氏带着些疑惑去了前头,却见人已被领了进来,正与朱氏说话着话。却是位衣着讲究的十三四岁,年纪与八娘想仿的小姑娘,吴氏脑中过了一遍,也没想起李家有这么个小姐,就听那位小姐脆声道:“原本我姑母上回便想着送府上八小姐些菊花,还有前头京城里的亲戚新近送了姑母些上好的贡品缎料,因姑母嫌颜色太过嫩艳,家里又无年轻的小姐,姑母极喜欢八姐姐,便挑了些出来,打算送给八姐姐,只是一时不得闲,直拖到今日才叫人送来。我因上回见着八姐姐,与她投缘的很,只是知道八姐姐人忙,不敢没事过来打搅,因此才趁着这个机会求了姑母,姑母这才叫我与表哥一道来的。”
她罗罗嗦嗦说了一大通,声音又甜又脆,不过曾家的人也听明白了,这位小姐,便是李员外夫人娘家的侄女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很是喜欢活泼的小姑娘,便笑着叫吴氏送了点心果子来,又拉着阿雅,一脸慈祥的笑道:“真是个好孩子,生的这般好看,话也说的利索,你以后若是得闲,只管来我们家玩就是了。”
“谢老夫人怜惜。”阿雅笑道。
八娘便拉了她坐下。
老夫人又问了李夫人好。说了几句,那边李雍见过了曾不疑,就着了人来催。道是时辰不早,要回去了。
阿雅就露出失望来,可她教养却好,听了下人来请,便是千般不愿意就此走了,也只得起身告辞。老夫人派了八娘送她,出了屋,见小姑娘一脸的委屈失望,想着这孩子大概确实是在李府里闷坏了,便笑道:“我明儿约了几家小姐出城游玩,你要不要一道去?”
阿雅原正垂头丧气,一听这话,脸上有如暗夜里瞬时燃放的绚烂烟火般亮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二章节 顺江而来的幼婴
“曾家八姐姐,你真的可以带上我?”
八娘点了点头。
阿雅得到确认,也顾不得此处并非自己家中,拍着手跳了几下:“这下可好,姑母再没有理由把我拘在家中了。”
刚好李雍过来接她,阿雅一步上前,就拉了李雍:“表哥,你听,曾家八姐姐说明儿带我出城游玩呢,这回你一定要与姑母说情,若是不然,我便天天缠着你。”
这么被拉着,李雍也是无奈,只得苦笑道:“行了,这么拉着叫什么话?又不是从前七八岁的时候。我回头帮你求个情就是。再说你这是和曾八妹妹她们去的,我娘哪里就不准了?”
一边说,一边把阿雅挥到了一边。若是平常,阿雅被他这么推到一边,定要发怒,这会儿正高兴着,也就顾不上,只朝着八娘眨了眨眼,那意思倒向是炫耀:看,我能去了吧。
八娘忍着笑,与李雍打了招呼。
就见李雍挺羞愧的摸了摸头,道:“曾家八妹妹,前头的事情,我们家对不住你了。你放心,以后那些事儿再不会有。若是再有,你有多少损失,我李雍就补偿你多少。还有我这表妹最是调皮难管的,明儿就有劳你了。”
难得青蛙公子能说出这么客气的话,八娘倒有些诧异,只笑道:“李家大哥说的什么话!你我是朋友,客气的话就不用说了。只是我冒昧的约了阿雅小姐,不会给你们造成什么麻烦吧?”
李雍还未答话,阿雅便着了急,生怕这事儿黄了,在一边连连摇手:“不麻烦不麻烦,曾家八姐姐,我明儿一准听你的话。”
八娘到底怕李夫人不放心,对李雍道:“也好叫府上夫人放心,明儿一道去的有武家的三娘,陆家的四娘,还有苍耳姐姐,并县令大人家的千金,还有城北秦家的六小姐。都是妥当的人。”
李雍笑道:“不妨事儿,明儿叫两个得力的婆子跟着就是了。再说有苍耳那丫头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回头我只管送了人到就是。”
就着便领着阿雅离了曾家。
到了外面,阿雅到底忍不住,撩了轿帘,问外面骑在马上的李雍:“大表哥,那苍耳是什么人?怎么听你说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李雍正魂游天外,听了这话,就有些不耐烦。
他娘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之所以接了阿雅来家里玩,也不过是希望能把阿雅说给自己做媳妇,可这丫头一团孩子气的,他只把她当妹妹看,这要是做了媳妇……
他想娶的,可不是这样的娇小姐。再说阿雅又懂什么?照他看来,阿雅妹妹也只一心当自己是哥哥的。一想到要娶阿雅,心里就说不出的别扭。小时候这丫头就爱粘着自己,到如今也是个没心没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因此这一向,李雍倒是离她远远的,这丫头只当他厌烦了她。其实若当妹妹,阿雅这么可爱,他还是挺喜欢的。
“表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我问你,那苍耳是不是很厉害?怎么你说有她在就不怕了?”
李雍看着阿雅两发着光一样的眸子,不由叹了口气,道:“厉害什么,一个臭丫头而已,不过打架是挺狠的。你明儿少惹她。”
阿雅没心没肺的笑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表哥一定挨她揍过,对不对?”
李雍狠狠瞪了她一眼:“就她那样的,还能揍了你哥哥我?你消停些儿,闭了嘴,老老实实的坐着吧,再说一句话,回头我可没心情为你向你姑母求情。你明儿也不必去了。”
阿雅想着表哥这次自从她来到南丰后,就对她没个好脸色,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若是以前,听他发狠,顶多笑笑罢了,如今倒是怕他到时候真不为自己说话,明儿岂不是出不了门?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也就气哼哼的放下帘子,想着估计是表哥真吃了那个叫苍耳的亏,要不然自己提到苍耳,表哥也未必这么不奈烦,这么一想,倒计上心来。想着李雍这些日子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总得叫他也倒些儿霉,才算对得起自己呢。
二人回到李府,一道去李夫人面前回了话,说是曾家对他们家送过去的东西很是喜欢。又说起曾八娘邀请阿雅明儿一道出城游玩的事情。
李夫人就有些迟疑。
阿雅因是她娘家兄长的老来女,也是家里惟一的女孩儿,打小就是娇生惯养,丝毫也没吃过半分的苦,若不是她前头派了人几次去接,未必就能接得来,因此李夫人对这孩子也极上心,生怕在自家出了什么事,可这孩子偏是个坐不住的,每天不是捣捣鸟窝,就是去园子里的鱼池里摸摸鱼,总之没个安生的时候,搞得李家后宅里这些日子就没平静过。
不过李夫人又喜她这不知愁的性子,也不舍得斥责她,只命了下人好好看管着。
若果真去了城外,还真怕她闹出些什么事故来。
只是就这么拘着她,看她一双小鹿般的眼里,满是期望,就不忍心说个“不”字。
正犹豫着,就听李雍道:“明儿一处去的,还有武家三娘,陆府上的陆四小姐,县令大人家的周二小姐,还有城北秦家的秦六小姐,照儿子看,都是稳妥的,娘就是叫阿雅去,也没什么,就派两个得力的丫头,好好照看着就是了。何况陆家六房夫人的外侄女苍耳小姐也是去的。她手身好的很,万一遇上什么不好的人,也能应会过去。再说这几家的小姐一道出行,只要是知道的,南丰城里谁还能敢惹?娘还担心什么呢?”
李夫人一想也是。
便道:“那便去吧,只是阿雅你出门在外,可别如在家里一般任性,若是回头我知道你又调皮,以后可不准你再出门了。”
阿雅连忙作了保证。
李夫人就挥手叫两人去了,又叫了婆子来给阿雅准备明日出城要用的东西。
如此到了第二天,几人约在了城南的广慈寺门前相见,一道出城,等人都到了,便遣了家里送的下人,只留了几个贴身服侍的,武三娘,陆四娘,苍耳一辆车。八娘,秦六小姐,周二小姐并阿雅一辆车,余下的婆子丫鬟们两辆车,一道浩浩荡汇的出了城。
要去的是军山,离南丰城并不远。
她们因并不打算在外留宿,因此倒未计划爬山。盱江绕军山而过,她们只打算找处江边风景好的去处,好生玩上一天,兴许还能钓些江鱼也说不定。
马车大约行了有一个时辰,便到了军山脚下,一行人下了马车。
挑好了处绿树成荫,水草丰美的地方,又有大片空着的草地,因到了秋时,草地上贴着地面的草,已微显金黄,几人都觉得此处风景极好,与军山一江之隔,远可眺军山之峰,近可戏临江之水,等人都下了车,丫鬟婆子们动手铺了毯子,又行了一路,怕她们饿了,武家的丫鬟们便把果子点心都奉了上来。
几人只随丫鬟们忙去,一道坐下来,先享受着秋日的艳阳暖风,品茗聊天再说。
谁知才一坐下,就听苍耳叫道:“快看,那边是什么?”
几人不由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此处地势平缓,因此水流并不急,就见近岸的江面上,有一个大木盆顺着水势,缓缓飘了过来。
阿雅早等不急,跟着苍耳便跑到了江边。八娘几人也连跟了过去。
苍耳眼力极好,远远的,已瞧见那木盆里,正躺着一个婴儿。
大概也是天意,几人刚跑到江边,就听那木盆里的小婴儿,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节 落水
还能哭,表示还活着。
原本忙着的丫鬟婆子们也都跑了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都不免焦急起来,到底是一个生命呢,若是不管,任由木盆这么漂下去,若是遇上江山的浅滩亦或是岩石,便会有翻盆的危险,而且这婴儿又如此幼小,一旦落水,便会有生命危险。
可是盆在江中,鞭长莫急,众人虽急却是束手无策。这里全是女眷,哪里有会游泳的?就是会,这光天化日之下,路上若有客商往来,想到落水后衣物贴身的样子,也不敢往江水里跳。
八娘一急,游泳她肯定是没有问题。可是这身衫裙到了水里,根本就很难游动,实在碍事的很。这里是江,不是一般的河,虽说看着水流轻缓,却不代表没有暗流。心里盘算了一翻,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载着婴儿的木盆就这么往下流漂走……
想着,便伸手开始拨了头上的珠钗,又解了外面罩着的外衣,对武三娘道:“三姐姐,左右这里都是女子,你让人注意着些,我去救那婴儿。”
武三娘一把拉住了她:“胡闹,江水多深你可知道?这是闹着玩的吗?万一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向曾伯父和伯母交待?”一边说,一边死命的拉住八娘,“如今惟一的办法,就是往木盆的另一侧扔泥块,试着能不能让木盆往咱们这岸边靠。”
苍耳在一边点头:“这法子不错,可是想让木盆靠到江边,很难做到。”一边说,一边四下里看了一遍,就见下流不远的地方有处浅滩,浅滩上长了不少野生的曲柳,若是那木盆能靠近曲柳滩,便有办法够着木盆。
而扔泥块的事情,也须要小心,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的,若万一扔到木盆里砸着那幼婴,或者扔错了地方,反使得木盆越离越远,那就坏了。
八娘跟着自己也学了不和时间的武艺,想来扔个泥块,应该不是问题,苍耳便道:“让丫婆子们都去寻泥块,八娘,你负责扔泥块,我去那处曲柳滩上等着,等木盆离的近了,我便有办法。”
这是一帮汗鸭子,也惟有自己会游泳。八娘道:“苍耳姐,我的手法不如你,你来扔泥,我去浅滩上,我会水,就是掉到江里,也不会有事,反倒你们若不小心落入江中,还得劳烦我去救,救一个婴儿,总比救你们大人要轻松些。”见苍耳不放心,还有话要说,八娘索性不等她们说话,就急跑去了下流的浅滩处。
苍耳也知道八娘不是个会说狂话的,她既这样说,定然是确实会水,便敢紧的吩咐众人去附近寻合适的泥块。
那因木盆眼看着就近了,好在此时只有些微风,水流又缓,苍耳扔了一会儿,因投的准,木盆也确实慢慢的往岸边靠近。众人都松了口气,一直呆呆看着一众人忙乱的阿雅此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等回过神来,便往八娘那边跑去。
“曾家姐姐,你要不要我帮忙?”
七娘一见,也跟着往八娘处跑去,一颗心悬着,生怕八娘落入水中,才刚听她说什么会水的话,七娘就想斥她,可还没开口,这丫头就跑了。这会儿见木盆朝着预期的方向靠近,便来寻八娘:“八妹,你快上来,我下去换你。”
八娘一见她和阿雅都跑了过来,苍耳那边又急着继续在扔着泥块。生怕这两人不小心落了水,急道:“七姐姐,这可不是玩的,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你赶紧拉住阿雅。别在这儿添乱呢。”
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七娘哪里放心?却也听话的拉住了阿雅,见七娘过来,武三娘也跟着赶了过来,八娘忙道:“三姐姐,你帮我看好我七姐和阿雅,我这里没事儿。”
交待了句,又盯着快靠近了的木盆。
可是还是够不着。
八娘顺手折了枝手指粗的柳枝,往江水中够了过去。只差一点点。众人都急了起来,这要是错过了浅滩,再想够着那木盆,可就难了。
众人都跟着一路移了过来,眼看着就要错过,苍耳情急之下,挑了一个最大的泥块,算计好力道,用力一扔,因泥块太大,掀起一阵水浪,那木盆剧烈的左右摇摆起来,差点儿翻了水,众人一阵惊呼,可因着水浪太大,那木盆非单没有靠近,反而漂的更远了些。
苍耳也不敢再扔,若是木盆翻了,岂不更麻烦?
八娘眼见着那木盆就要远离浅滩,也顾不上再等,纵身一跃,入了江水之中。
已是秋日,江水寒凉,被水一激,八娘在水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上的衣服,也碍事的很。而岸上的众人也是惊呼,七娘哭骂道:“死丫头,你不要命了吗?”
便要争开武三娘紧拉着她的手,冲下江滩。好在武三娘拉的极紧,未被争脱。
苍耳却是起身一跃,跳了下去。
八娘听到声响,一边凫水,忙回头道:“苍耳姐,你在那站着就接应我就好。”
等她奋力流到木盆边上,轻轻够着木盆,拉到面前。就见那木盆里的小婴儿,早已哭的声嘶力竭,一张小脸憋的通红。
因着江水太冷,且又是这世第一次入水游泳,八娘也有些不适,只觉得手脚都有些麻木,不敢在水里久待,忙慢慢往浅滩边游了过来。
见她果真无事,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等苍耳接过木盆,在浅滩上放好,又把八娘拉上岸,那边武三娘这才命人看好七娘,她自己则跳了下来。苍耳端了木盆,武三娘则扶了已冻的瑟瑟发抖的八娘,一道上了岸。
那边早有武家的丫鬟拿了准备的衣衫过来。八娘才一上岸,七娘一脸泪水的冲了过来,照着她的肩就捶了几下:“你知不知道,我快要被你吓死了,万一你要是出了事,叫我怎么活?爹和娘得有多伤心?你这死丫头。”
八娘正冻的要命,勉强挤了个笑,道:“七姐姐,你快别哭了,不好看呢,我这不是没事嘛?”
武三娘也安慰道:“人没事就好,快叫她先换了衣衫吧,免得受寒凉,若是病了,你可不一样心疼?”
七娘一想起两年前她那声大病,也唬的禁了声,忙着扶了八娘,木盆里的婴儿已有婆子抱起照料,倒不需要她们小姑娘费心。
八娘上了车,换了衣服,这才感觉身上暖了些。
因有明炉,热茶是有的,这边换好衣服,那边七娘已奉了热茶过来。八娘热热了喝了一杯下去,这才缓过气来。
那婴儿因是她救上来的,自然格外关心,才觉得舒服些,便问七娘:“那孩子呢?”
七娘嗔道:“有婆子们照应着,你以后行事,可千万别这么鲁莽了。”
见八娘点头,七娘这才惊道:“你什么时候会水的?我怎不知道?”
别说她们姐妹了,就是家里的哥哥们,只怕也没几个会水的。
八娘一愣,忙道:“我哪里会?只是上回子去泉州时,见过海边的人凫水,知道怎么回事,就大着胆子试了,没想到还真成。”
七娘一听,差点被她气死:“这般你就敢往水里跳?这也是闹着玩的?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八娘也不敢再在车里坐下去,怕七娘再扯出些什么来,反倒露了馅。便道:“姐,我们去瞧瞧那小婴儿去。”
才一下车,就见武三娘和苍耳几人都在马车边上等她。
秦六小姐顶是佩服有本事的人的,这回对曾家八娘才是真正的心服口服,想着同样的事,自己就没有曾家八娘的那份勇气,便由衷道:“曾家八妹,你不打紧吧?若是不舒服,我们这就先回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节 急病
原本是快快乐乐的出来游玩的,因着这一闹,大家也没有了玩的心情。到底入了秋,虽说南方的金秋气候温暖,可落了水,江水毕竟寒凉,便是八娘不想因着自己扫了大家的兴致,武三娘几人也再没心情待下去了。尤其是七娘,恨不得马上回到家中,煮一碗姜汤给八娘灌下去。
就连一向泰山压顶也能淡然处之的陆四娘都忧心道:“还是回去吧,什么时候出来玩都行,你若是就此生了病,可怎生是好?”
八娘一想,就是自己坚持,别人也没有了心情,回去大家都得了心安。
只是那个孩子却是个麻烦。总得要解决了孩子的去处才行。
一问之下,就有婆子道:“是个漂亮的女娃儿。”
这本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
武三娘长叹了口气。
那抱着婴儿的婆子是武家的婆子,看着众位小姐,试着问道:“这可怜的孩子……”
人是被救上来了,可这几个都还是小姑娘,哪里知道一个孩子要怎么养的,抱回哪家都不适合。
八娘也有些傻眼。
按说收养个弃儿,这几家哪一家都养得活。可是哪一家也都不适合。
八娘看了七娘一眼,才要开口,武三娘已道:“八妹妹,这孩子是你救上来的,你若是放心,便叫我抱回去吧,总归少不了她一口吃的,我会按排个妥当的人照料的。”
这便解决了大家的难题。
可是武三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新近又遇着了那样的事,若是再有流言传出,对她太过不利。
八娘想了想,还是摇了头:“三姐姐心善,可这孩子既是我亲手救上来的,也是缘份,哪里就好叫你照料了。还是我抱回去吧,总归我们家还有个小十一妹,再添个年纪差不多的,以后也有个玩伴。”
武三娘也就不再坚持。
一边的秦六小姐却突然道:“养个孩子,我们哪家都养得起,不过难得出来游玩,就遇上,说起来当真是缘份,曾家八妹心善,我们却也不好就此不管呢,要我说,这孩子我们一道养着吧,回头吃的喝的用的,也算我一份儿,只是要劳烦曾家八妹家里,多花些心思照料了。”
她这一说,众人纷纷附和。
一行人便上了马车,与来时不同,小姐们分了三辆车,七娘八娘还有武三娘带着个婆子抱着婴儿一辆车,其它人分了两辆车,一道回城去了。
一时车里静的很,来时热热闹闹的说笑聊天,可看着婆子怀中的弃婴,谁都没有了说笑的心情。
这孩子虽看起来只那么一点点儿大,想来才生下来也没多少天呢,可小小的脸蛋儿,已见精致,因被婆子喂了些水,大概也哭的累了,反是安静的睡着。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狠心的父母,只因是个女儿,便扔到江里,就是养不起,也当寻个妥当的人家送了吧?也是一条命呢。”武三娘冷着脸,恨恨道。
婆子看着怀中的女婴,也叹道:“作孽呢。”
八娘一颗心沉沉的。
很多事情,因为没有亲眼见到,便可当作不存在。其实就是她生活的前世,经济那般发达,亦有贫穷令人无法想象的地方,记得有一次看一个《娃娃村的孩子们》的电视节目,当时便热泪盈眶。
可是很多社会现象,并非凭一已之力就能改变的。
尽管如此,就真的什么都不能做了吗?
在这个时空生活的久了,因为被善待的太多,八娘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软。
就听那婆子继续道:“小姐们都是生活在好人家的,不知道这世间许多的事,要说这孩子也算命好,至少她父母生下她后,还只是放生到江中,还有很多人家生了女娃,直接就溺杀了或是弃到山野里了呢。”
车厢里一阵沉默。
八娘看了武三娘和七娘一眼,沉吟了半响,道:“武姐姐,这些女婴太可怜了。”
“谁说不是呢?这世间女子生来就不易,所以我铺子里的伙计,多是娘子。她们做起事情来,何尝又差男子什么?可……”
可社会规则就是如此,个人的力量又如何与时代的价值观抗衡?
八娘抿了抿嘴,道:“总有一天,我要改变这一点,哪怕不能达到自己期望的那样,至少,也会尽我全力去改变的。”
她心里隐隐已经有了一个计划,只是因为只是心里突然生出的想法,也不好就此说出来,只等以后想的成熟些了,再与武三娘她们商议就是。
等到七娘和八娘抱着个孩子回来,朱氏和吴氏都十分吃惊,再听到说是从江水里救上来的,朱氏直叹气。
若是生了女婴,养不起或是不愿意将来出嫁妆的,多是弃了或者溺死,虽说朝庭有禁令,可是依旧止不住有那狠心的爹娘。
“咱们自家养着,还是送到荣养堂里?”吴氏抱着孩子,一脸怜惜的问道,她是儿媳,不好当了婆婆的家。
八娘刚要开口,氏朱是养了几个女儿的人,尤其心软,便道:“左右不过是添口吃的,我们家又有小十一,就一道养着吧。”
八娘和七娘这才松了口气。这么抱了个孩子回来,原还怕娘和嫂子反对呢。
老夫人在薇院里,听说家里两个丫头出门游玩早早回来,自要问了原因,待听说是抱了个弃婴回来,嘴里道了声佛,也忙赶过来看了。
孩子抱了回来,自是要养着的。可十一娘已断了奶,这孩子如何喂养,就成了问题。
八娘到底不舍得,便道:“要不,请个奶娘来?总归十一妹也需要人照料,五月毕竟是个小丫头,总有不周到的地方,等有了人照料,娘也轻松些。”
雇个人自然是要花钱的,朱氏不舍得,便道:“照料个孩子而已,我一个人就行了。不用再花钱雇人。”
可加上小十一就是两个孩子了,八娘不舍得自己的亲娘受累,坚持要请个奶娘来。老夫人也道:“就请个人吧。左右咱们家八娘现在是个小财主,也付得出那工钱来。”
一句话倒说的众人笑了。
七娘见那孩子的问题解决了,家里也不反对养着,又想到八娘落过水,忙跑去了厨房里熬姜汤。
朱氏等人解决了孩子的问题,又听七娘说是八娘跳下水去救回来的,这会儿见七娘说要去熬生姜汤,便回过神来,自是把八娘一顿好骂。
八娘笑嘻嘻的受了,又保证以后遇事再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冲动,朱氏婆媳几人这才脸色好些。便打发了八娘赶紧回屋里捂着去,说是等喝了姜汤,起了汗,再起来吃饭。
八娘这才想起,午饭还没吃呢。
到了午后,果然武家,陆家,秦家还有县令家,都送了东西来,因几家都没这么大的孩子,送来的东西,也都是店铺里买簇新的。武三娘还让送东西来的婆子捎了话,说奶娘的事情,她已经着牙行里寻了,最迟明后日便能送过来。
因奶娘不用自己家再去寻,倒也省了些事儿。吴氏打发了各家的来人,想着初生不久的婴儿,还是用些旧衣物才好,便把小十一去年的衣物寻了些出来,给孩子换上了。
八娘便想起给这女婴起个名字。
老夫人笑道:“娃儿是你救回来的,倒是你的缘份,这名字就由你来起吧。”
八娘想了想,因是江水里来的,便笑道:“那便叫江来吧。”
江来,将来,只希望这可怜的孩子,一生能平顺安康。
老夫人点头道:“这名字好,就叫江来。”
又摸了摸襁褓里小江来的脸,笑道:“小阿来,只盼着将来,你也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因过两天奶娘要来,安排在薇院里怕吵着了老夫人,吴氏征得朱氏同意,便在正院朱氏的屋后收拾出了个捎间来,给那奶娘带着小阿来住,也方便照顾着小十一。
家里新添了个孩子,小十一首次见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人儿,好奇的很,便整日围在小阿来边上,虽还不太会说话,也依依呀呀闹的欢。就是小十娘,也象新得了个有趣的玩伴,在边上转。反倒是闹着大人的时候少了。就是小九和簧儿,也会没事过来看上一眼。家中反添了些乐趣和热闹。
到了九月末,果然泉州那边的林昭庆给八娘来了信,说起年前他的船队要出海,去趟山东出货的事情,问八娘愿意不愿意把家具挑些让他去打开山东几地的市场。
八娘哪有不同意的,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信。
这才过没几天,林昭庆就派了人来拉货。
来的还是上回的林管事。
八娘便让刘二郎热情的接待了,又吩咐刘二郎把关于家具的各方面知识,也给林管事科普了一回,如此,人家以后也好做生意。
因从夏时开始,就准备了不少的成品,因此林管事只待了两天,挑好家具,打好包装,便运到码头上,并交了货款,回了泉州。
这一回,八娘就得了足有四千多贯的货款,她十分自信,林昭庆的商队回来后,年后春时,必然会二次进货,且进货的额度,肯定要比这回的大。
便招了刘老伯和乔老伯来商议,作坊里扩建招人的事情。
因作坊建在城东,作坊左右也是些荒地,刘老伯便建议八娘索性买些过来,建间作坊,如此把木器作坊和漆坊分开。招来的工人们也建好住的地方,这样也能提高工作效率。
八娘本就有此打算,自是点头同意,又定了要招的人数,便回家请大哥曾子晔出面去买地。
因那处本就不是住宅区,也偏僻的很,地价不高,一亩地不过三十贯钱,八娘想着以后,若是木器行的生意好了,厂房肯定是要扩建的,索性一气儿把附近的五十亩地,全部买了下来。
曾子晔觉得妹妹的生意他帮不上忙,作为家中的兄长,本就一直惭愧着,如今有了建厂房的事情,便觉得有了能帮上八娘的地方,便与八娘商议,建房子的事情,就由他来张罗。
八娘不想耽搁大哥的时间,影响他将来的科考,可很能理解自家兄长的心思,知道若是自己拒绝了,大哥铁定得伤心,便笑着应了。
曾子晔见八娘没有拒绝,倒是松了口气。只是虽忙,早晚却还是抽出时间来看看书,做做文章,并督促几个孩子的学业。
八娘画好了厂房的平面图,便交给了曾子晔去忙活,再未过问过。一门心思,都用在了两个铺子的经营上。
而木器铺的生意,也是越来越好。虽说不至于天天都有订单,但是一月下来,所接的单子确实不少。再加上她人和气细心,事事为顾客考虑,也深得顾客们的赞誉。时间久了,便有顾客介绍顾客过来。
转眼间,就到了年底。
木器铺的生意淡了下来,每天没有什么成套的单子,倒是买店中饰品回去装点年节的多了起来。而年节间,则正是饭庄里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虽说有长安管着,阿蓝也每天会汇报一下饭庄里的事情。但八娘这半年来重心都在木器铺里,关心饭庄的时候自然少了许多,便想趁着这个机会,把饭庄该改革的地方,也改革一下。
做饭庄生意的,菜式的更新是生意能持续红火的保证。另外服务上头,因时间久了,伙计们未必不会松懈,八娘便想着趁着这些日子木器铺那边不需要她再坐镇,把饭庄再好好整顿一下。
因此便每日赶到饭庄里,也不做别的,先是观察了两天伙计们的服务,觉得倒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显见的陆长安是十分称职的,不过她自上回去过泉州后,就觉得若想喜来登再上一层楼,还得更精益求精才是。便把那些不到位的地方,一一列了出来,叫陆长安去改善,接着便是一门心思的扎进了厨房里,在闲余的时候,与几个厨房里的师傅们,商议着新的菜式。
现如今若论手艺,可能厨房里哪怕小师傅的手艺也要比她强上些,因此八娘并不动手,只是提建议,再叫师傅们都开动思维,王师傅因之前八娘寻问过药膳的事情,倒是上了心,这回见八娘有心想添加新的菜系,便建议是不是能加上药膳。
八娘也觉得这个建议十分好。
只是这个她不专业,厨房里的师傅们,也没有精于此道的。
众人都为难起来。
八娘就笑道:“众位师傅也不用愁,咱们不是还有钱么?拿出重金,总能找到这样的人才。王师傅,厨房是你管的,这事儿就交给你,你得闲了,就去各处的药房里转转,看能不能找到精于药膳的大夫,我们出重金聘请,不求他们做事,只要平时给你们些指导就成。但事情得急着办,我希望新年节里,就有新的药膳上桌。不过我那里也有几个方子,因着这一向我们家老夫人身体不大好,我很是钻研了一阵,回头我便把菜谱给你,你们厨房里先照着这个,做些出来,看看反响如何。”
王师傅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便接下了军令状。
事情倒也顺利,只要出得起钱,总能招得着人才。没些天,王师傅便能领着厨房里的众人,整出一桌子的药膳来了。
八娘也松了口气。
转眼就到了腊八这一天。
八娘用了早饭,才想去铺子里转转,又听说厂房也建的差不多了,就打算去完铺子,再随曾子晔一道去新作坊看看。谁知换了衣衫,才要出门,就见七娘慌慌张张的跑到正院里,哭道:“爹娘,快去看看吧,祖母好似有些不好了。”
一家人都唬了一跳。
七娘不是咋咋呼呼的性子,既是这样慌张,可见是真不好了。
也来不及问,曾不疑就起了身,直奔薇院而去。
朱氏,曾子晔,吴氏,八娘还有小九几个孩子也都一脸担扰的紧随而去。
到了老夫人屋里,就见老夫人正仰面躺在床上,一边的五月呆呆的看着,小十娘在一边哇哇大哭。
八娘忙一把抱起小十娘,递给五月:“快,把十娘抱到我屋里去,这边不能吵。”又撵了小九几人出了屋子,自己则跑上前,也不准曾不疑等人动老夫人,只道:“爹,快叫大哥去请大夫,祖母现在最好不要动。”
曾子晔一听,忙出了屋,叫许十三套了马车直奔医馆。
八娘这才问起七娘老夫人之前怎么了,为什么会出事这种情况。
七娘哭道:“原也没什么,只是昨儿祖母便说有些头昏,胸口也有些闷,因这一向睡的不是太好,我还以为是没有休息好,本想着说的,可祖母不让,说是小毛病,人也没什么,怕说出来,你们跟着担心,我见祖母精神还好,便没有提……”
八娘气道:“七姐姐,我早前不是叮嘱过你么?祖母的身体,若是觉着头昏胸口痛闷的症状,就一定要要却说请大夫的,你怎只当了耳旁风?”
一边说,一边忙着掐了老夫人人中。虽不知有没有用,可是这会儿老夫人不能挪动,她却是知道的,想着兴许掐人中,能叫老夫人缓过气来。此刻她惟盼着不是脑益血或者是心肌梗塞等最坏的情况了。
七娘也不敢反驳,只一边暗暗垂泪。
八娘见大家都围在床前,知道这时候通风最是重要,又让人都散开,不许围着老夫人躺着的床周围,并让吴氏开了两扇窗子通风。
做了这些,便只能守着,饶是曾不疑一生也是见过些风浪的,此刻也急的直打转。
等候的时间便显得特别漫长,好不容易,曾子晔才急急的跑了进来,身后跟着曾家常请来为老夫人诊脉的老郎中。
第二百二十五章节 葬礼与亲事
老郎中对曾老夫人的病情也极为熟悉,到了床前,把了一下脉,便摇头叹息。
曾家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就见老郎中不急不徐的打开随身带着的医药箱子子,开了箱,取出银针,让人点了烛火,便命人全部出去,因为问了事前的处置,觉得曾家八娘的办法还算对,又见这孩子虽然焦急,情绪还算镇定,便遣了众人出屋,只留了八娘给他打个下手。
待烛火点上,老朗中一一取出银会,炙后下针,足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才一一收针。
然后去了外间,对曾不疑道:“我写个方子,等老夫人醒了后服用吧,若是醒后意识清醒,能说话,便还有救,若是……曾老爷还是早做准备吧。”
说着,就叫人取了笔墨来,写了张方子,交了曾不疑。
曾不疑连声道谢,命曾子晔送走了老郎中,且去抓药去。自己则入了屋,坐在老夫人的床前。
等到午时,老夫人才转醒过来,只是口不能言,人倒是清醒些。
八娘长舒了口气,象老夫人这种情况的,能救过来,已是幸事了。
只是如此一来,便要有个专人服侍才行。七娘到底年纪太小,有些事情也不可能周到。吴氏便调了个婆子来,专门服侍老夫人,给那婆子涨了一倍的工钱。那婆子因工钱给的足,倒也精心。
因着老夫人这一病,家里全没了个过年的气氛。
又过了几天,曾家几兄弟也从南城县回了家。虽说不能张扬,可新年总是要过的。
且各处亲友并族里的亲戚们,听说老夫人病了,也都纷纷前来探望,也是一通忙碌。
八娘在老夫人的饮食上尤其精心起来,样样亲自动手,大冷的天,朱氏不忍,可八娘却是坚持,朱氏虽不忍,却总不能拦了自家女儿尽孝,略提了几句,也就随她去了。
因着老夫人病中,八娘每日里去铺子的时候就少,没事时就在老夫人床前逗逗趣儿,亦或是读些野史杂记的给老夫人听,在家时间多了,倒是把小十娘的学业,又给拾了起来,这大半年来没怎么问,不想小十长进的极多,倒是让八娘很欣慰。
另几家的小姐们,便是想约了七娘八娘姐妹出来玩的,也都不好再打扰,虽如常送了贴子,八娘七娘自然也都辞了。
过了新年,转眼就入了春,清明之前,林昭庆又派了林管事来,说上一年去山东时,捎去的家什被疯抢一空。这回想着多运些。
因年前林昭庆也来了信的,作坊里早做了准备,人员增加了一半多,便是新徒也收了不少,再加了新的作坊也已经建成且与漆坊里分开了,库中的成品家什摆放了满满一仓库。
林管事的依着八娘的建议,每一套样都购了两至三套,足采买了近两万贯的货回去。
收了款,八娘核算了一下,只这一单,扣去木材和人工,她就纯赚了有六千多贯,最重要的是,收回了积压的资金。想着照这速度下来,夏时和秋时若林昭庆再采买两次,她这仓库里原先囤积的木材原料,可就捉襟见肘了,忙又托着林管事,帮她照着去年在泉州彩购的木材单子,再送五千贯的木材来。
八娘也不叫他白忙,足付了一百贯的好处给他。
林管事是林昭庆的心腹,未必就把这一百贯放在眼中,可拿人钱才,为人办事,收下钱,才能证明他会尽心,否则八娘未必就会放心,再说以后常来常往的,想来曾家八娘托他办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不会少,因此爽爽快快的收下了钱。回去后不到一个月,五千贯木材便运抵了南丰的码头。
而答应的春时交付给周家,陈家还有秦家等年前的单子,也一一验收交付了,又收足了余款。
八娘算了算自己的金库,扣除了给工人发的月钱,买地的一千五百贯,建作坊用去的千余贯,还有请林管事采买木材的钱,手中也有了近两万贯的现钱。
八娘便寻了武三娘,议起要建个收养弃婴的孤儿堂。
八娘的这个意思,早前武三娘也是知道的,不单是武三娘,就是陆四娘,苍耳,并陈家的三位小姐还有秦六小姐也都知道。县令家的周二小姐因已出了阁,除了书信,平常是无法再一处玩的,因此就不能把她算在计划内。
武三娘听了八娘的话,笑道:“你这个想法是挺好的,不单是你,其实四娘和秦六小姐她们,也都是有这个意思的。众人拾薪火焰高,到时候我们两人出大头,其它的人,只看着能力给添补就成。只是收养孤儿一事,可不是小事,总得议个章程下来,毕竟我们的财力有限,总要有更多的人参与才好。人多事多,钱财上头就要特别注意了,省得以后好事办成了坏事,有人拿这个说嘴,我们就是长上百张嘴,也说不清的。”
八娘笑道:“三姐姐说的有道理,我也细想过了,到时候这个孤儿堂,就叫县令夫人出面张罗,银钱我们来想办法。再找两个专门负责帐目的,这样的事情,想来县令夫人很乐意出面,就是以后有什么人想生事儿,有县令夫人这尊大神压阵,别人轻易也就说不得。帐目再一清二楚,别人就是想挑什么,也挑不出来,钱的用处,若是大的方面,我们也把出钱的人如集齐了商议,大家都同意花的钱才花,如此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三姐姐觉得我这个建议如何?”
武三娘点头道:“就得这样才稳妥。总归不能把好事办成了坏事儿。”
两人这才议定分头去行事,武三娘负责蓦集银钱,八娘则负责列出孤儿堂的细则,说服县令夫人出面组织,又着人去选地方宅院,再招些专门负责照顾弃婴的婆子。
等一切忙定,已入了六月,老夫人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八娘也知道在这样的医药水平下,老夫人能坚持了这么久,也算是奇迹了,五月里,便给远在山东的五叔父一家,并福州的三叔父去了信,至于故去的大伯父家的几位堂兄处,也都送了信。
可到底大伯那房,没赶得及在老夫人病逝前回到家里,倒是山东的五叔父一家赶了回来。
而福州离南丰不算太远,三叔父一家也是早早到了。
六月里,老夫人终于病故。
因是夏日里,老夫人九十病故,也算是喜丧,丧事办的虽然降重,却没耽搁多少天。等到老夫人下了葬,一家人也被折腾的个个儿面色如菜。曾不张几兄弟因是亲娘故去,虽说是喜伤,却也是个个伤心。
下面小一辈的,六娘和七娘等老夫人最是有感情,愿先在老夫人的灵前,已是哭的死去活来的,落了葬,人也消瘦的不成样子。六娘又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一家人都生怕她有个什么,又怕她在家里触景生情,反伤了自身,过了两三日,便让王咎之领了她回了南城县。
老夫人逝世,三叔和五叔便得守孝三年,丁忧在家。好在院子是早收拾了出来的,三房便住在了老夫人原先的薇院里,而五房住到了正后院,曾子晔夫妇则移动了薇院的后院里去。其它小几个,则是住着原先的屋子没有动。
当初因怕老夫人病逝耽搁了婚期,三房与云贤的夫家商议,提前了云贤出嫁的日子,因此云贤是提早嫁了的。
虽说孙子辈的只守一年的孝,需九个月就行,但父辈的要守足二年五个月,因此家里也不好办喜事。
朱氏就有些后悔没提前让四郎子进也先成婚。好在四郎的媳妇范家的丹书年纪倒也等得。朱氏就与三夫人安氏私下里道,等老夫人的孝期一过,不管是子固还是子进子景,都着紧儿的一道把婚事给办了,就是子简,翻年夏时,也要先定了亲才成。
安氏也是急的。就又说起五郎来。
朱氏叹道:“如今家里也不缺什么,也有人上门来提过亲的,就是那官媒,也往我们家跑了不少趟了,虽说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可孩子们自己的意思也得考虑,偏五郎这孩子一点儿不上心,只道说不急,再等两年,拿他二哥作晃子呢。”
“不会这孩子心里有人了吧?”安氏疑道。要不然,连子景都有了婚事,子翊那孩子怎就不急的?
朱氏也被这话吓了一跳,道:“不至于吧?也没见这孩子与哪家小姐有来往的?”
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到底不大放心,得了空,就把八娘叫了过来:“八妹儿,娘问你个话,你可得照实了说。”
见朱氏神情郑重,八娘吓了一跳,暗自嘀咕,自己好象没做什么错事儿吧?不免恍光的。
朱氏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倒笑了起来:“你怕什么?不是你的事儿,娘寻你问个话,看就把你吓的。”
听说不是自己的事,八娘这才放心,笑道:“难得娘板着脸说话,女儿哪有不怕的?”又问朱氏什么事。
朱氏倒被她说的又气又笑:“看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娘在你心里,就是个恶人?”
“那哪能呢?”八娘连忙保证,“我娘是天底下最温柔善良的娘。”
朱氏白了她一眼,这才入了正题:“你也别与我打贫嘴,你一向与你五哥最是要好,我问你,你五哥一直不肯说媳妇儿,可是心上有人了?”
大宋国于男女婚事上头,其实还是有一定的开放度的,就是自由恋爱的,也大有人在。不过五哥从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娘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难道是她娘也看出来了?
“娘怎么会突然问起五哥的事来?”八娘奇道。
朱氏叹了口气:“还不是因着你五哥一直不肯说媳妇?这南丰城里的官媒,就没一个没进过咱们家的门的,可挑出的人里,他一个也看不上,要不是你三婶提醒,说该不是小五心里有了心上人了,就你五哥整天那样子,我哪里会想到这方面来?到底是与不是,你到是给娘个话,娘心里有数了,也好去办。你说小五这孩子也是,有什么话不好说的?非得自己憋着,他就是看上人家姑娘了,不与家里说,那亲事就能成了?天下哪有姻缘是自己从天下掉下来的?总得自己去求吧?”
五郎大概确实是心里有人了。
只是那个人……
八娘不知道如何回她娘这话。
见她犹豫,朱氏心里就有了数,可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道:“你五哥不是真看上哪家的姑娘了吧?”
八娘这才道:“五哥的心事,我这当妹妹的哪里知道?再说哥哥们的婚事,哪有我们作妹妹的说话的道理?要我说,娘既有心,不如把五哥叫过来好好问问就是了。不比问女儿强?”
朱氏一听,这话也有道理。却叹道:“你五哥你还不晓得?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脸皮儿薄着呢。”
八娘一笑:“娘你也真是,关心则乱。五哥脸皮子再薄,我就不信事关他自己的终身大事,他就真能不吱声儿。他要是打定了主意不吱声,且就叫他一辈子打光棍去了。”
朱氏听了这话,照着她的头就来了一下,笑骂道:“你五哥要是听了你这没心没肺的话,看以后可还再疼你。去忙你的吧。”
八娘这才出了屋。朱氏一想,这事儿还真得把子翊叫过来问问。
便在屋里喊道:“你五哥可在书房里?你把他叫过来,就说我有话要与他讲呢。”
哥哥的终身大事,八娘不敢耽搁。又想着若是五哥这回真有心,就定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成与不成的,不努力怎么知道结果?兴许家里也能同意呢?
只是叫曾家儿郎去别人家入赘的事情,这个似乎着实是有难度的。
一边心里默默的祝福着五郎,一边去了书房里,就见四郎五郎并子阜几兄弟正围在一起说话,八娘隔了窗户叫道:“五哥五哥,有好事儿,娘叫你去说话呢。”
看她笑嘻嘻的样子,众人也没当回事儿,五郎便走了出来,问道:“什么好事?”
“五哥去了就知道了,娘正等着你说话呢。”
一边说,一边拉了五郎。五郎笑骂道:“多大的姑娘了,还整天没事儿就拉着我的手,叫人看了成什么话。”
“便是八十岁,你也是我亲哥,我拉拉我亲哥的手怎么了?”
八娘白了他一眼。
等到了地方,八娘怕五郎不好意思,倒没跟进去。五郎进了屋,给朱氏行了礼,问道:“母亲寻我来,可是有事?”
朱氏笑道:“你这孩子,坐下说话,母亲有正事儿要问你。”
五郎有些疑惑的坐了下来,就听朱氏道:“你祖母刚去不久,按理不该提这事儿,但你也老大不小了,因着你父亲要守三年的孝,这一耽搁,就要二年多,总不好真到那时候再给你议亲。我想着你一年过后,也就好议亲了,先把亲事定下,以后成亲也快些儿,不过儿女亲事,乃是大事,总得先瞧着。前头你祖母在时,就有不少人家看上了你,就是那媒婆也跑了多趟,只你自己不情愿,今儿与你三婶娘又说起来这事儿,我看也不能再拖了,就是子景,都有了媳媳了……”
五郎可没想到朱氏寻他,说的竟是这件事,一时脸色绯红,嗫嚅道:“这还在孝期,我的事不急,二哥二十好几了,不是也没成亲么?就是子简,也没亲事呢。”
朱氏就瞪了他一眼:“你尽拿你二哥来比,你二哥当时,不是咱们家情况特殊么?再说后来定的亲事你不知道?还不是因你二嫂年幼,才只得等着么?你倒是和子简比,这话可别在子简面前说,子简前头的亲事你总知道的,那孩子是心重。我也不和你说那么多,我只问你,你可是心里有了哪家的小姐了?”
五郎见问,低了头。
朱氏心中便有了数,想着自己到底不是他亲娘,有些话,这孩子只怕未必愿意与自己讲,可不讲,她哪里晓得他到底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心里仔细算计了一下,也想不出五郎到底能看上哪家的。
只得再问:“你自己的终身大事,你也上些心。虽说儿女的亲事,当是做爹娘的作主,可咱们家素来开明,也不会计较别人家的门第出身,咱们前头也是贫寒之家,只要女方人不错,我和你爹也没别的要求,说到底以后是要你们小两口过日子的,你自己觉得好最重要。”
五郎心里便晃过那张明丽的脸,话在口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家里是不计较门第,武家的老爷夫人又是八娘的干爹干娘,若是寻常,他自然会去争取。
可武家要寻的是上门女婿。爹和母亲,怎可能叫他去别人家入赘?就是他们愿意,自己就真的能够?
既是做不到的事情,说出来徒增烦恼,五郎便道:“回母亲的话,五郎没有看中哪家小姐。只是不想过早成亲罢了。还望母亲再给儿子两年时间,到时候,再议亲不迟。”
两三年后,想来武三娘也早定亲成婚了吧?
那时候自己再娶,至少自己心里,也不会再有遗憾。甚至,他觉得惟有如此,才对得起自己的这一份情,还有那个美好的女子。
朱氏见是问不出他的话了,也只得叹了口气,让他去了。
五郎恹恹的出了屋,就见八娘正站在廊下看着他,见他出来,八娘上了前,低声道:“五哥哥为什么不说实话?你明明……”
五郎心中一惊,四下里看了一眼,见并无人在,这才松了口气,斥责道:“八妹,你越发无法无天了,这样的事,也是你当关心的?”
八娘哼道:“从前看五哥哥倒是敢作敢为的,不成想也是个懦夫罢了,自己希望得到的东西,自己都不争取,难道天上会掉下来不成?再则,不管任何事情,哪怕再难,只要争取了,总有机会成功,可是若是连争取都不愿意,那么,便连一丝机会也不可能有的。五哥哥不争取,又怎么知道事情不会成呢?当真五哥哥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
五郎被说她说的一怔。
却还是叹了口气。回了后院里。
第二百二十六章节 点拨与透露
八娘看着五哥哥离去时,那有点落寞的背影,也有点无语。
别说是这会儿,就是她生活的前世,风气开放到那样的程度,也没有她们这样人家的儿子,要送上门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的,这是个尤其重视家族传承的时代,生了孩子,却全部只能跟着别人姓,无论如何,也是办不到的事情。
不说父母同不同意,只怕五哥自己心里那关,他自己就过不了。也难怪刚才娘那样问他,他死活也不开口了。
除非武家能把武三娘外嫁,而不是招上门女婿,两人的事情兴许还有可能成。
想到这个,八娘眼前一亮。
大家都以为武家是必定要招女婿的,可事情未必就一定是那样。不如自己寻个由头,去武家看望看望武三娘,套套她的话。
照她看来,武三娘对五哥,也应是有些情义的。
这么一想,便回屋里换了身衣裙,去寻朱氏,禀说要去寻武三娘商议点事情。
因着守孝,饭庄里有陆长安管着,每日阿蓝回来,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她拿主意的,也会代为转告,每日里也会把铺子里大小事情,给她说上一遍。而木器坊里,则有七月九月两个打点,大事上也有苍耳坐镇,苍耳跟了她这么久,她又有心让苍耳成为她生意上得力的助手,教的极是用心,苍耳人虽火爆了些,可却也顶是聪明的,一个教的用心,一个学的用心,进步自然不是别人可比的。又有七月和九月两个丫头帮衬,一般的顾客,她足可应付,因此有她看着铺子,也就不可能有什么大问题。也只有大单子需要她与顾客沟通时,八娘才会出个门,因此这一向她基本上都是守在家中,画些图样而已。
朱氏是一向不太管八娘的去向的,听说她要去武家,心里想着定是有什么生意上的事情要去寻武三娘说道,哪里又会拦着,只是交待了几句,便放她出门。
八娘就让人叫了许十三套了马车,一径儿寻去了武家。
可巧武三娘因身体有些不大舒服,也正在院子里歇着,正觉着闷,听人来报说是曾家八小姐过来看她,便忙叫新月去二门处接人,自己也套了见客的衫裙,迎至院门。
“你今儿怎么跑出来了?”武三娘笑问道,又见八娘一身素服,人也比春时瘦了好多,不由心疼道,“瞧你这一向瘦的,今儿你来,待用了晚膳再回去,我回头吩咐厨房里做几个小菜,前几天我娘还念叨你呢。”
八娘笑道:“在家里闷着,又不好四处走动,想干娘和三姐姐了,就寻了个借口来瞧瞧你们。”
既是来访,定是要先去见过武夫人的。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绕过花园,去了前院武夫人处。
武夫人见八娘来访,也有些意外,但因着极久未见了,倒是高兴的很。娘儿三说了一歇话,武夫人便笑道:“也别陪我这个老婆子坐着了,你们小姐妹二人自管说话去,没得我拘了你们。”
八娘笑回道:“干娘哪里就老了?若是那不知道的人,只当干娘是我和三姐姐的姐姐呢。”
马屁人人爱,夸女人年轻貌美,永远是不败的典经马屁。
武夫人听了,果然笑了,又骂道:“你这孩子,说个话也没大没小的。”
八娘佯装无辜道:“八娘说的都是实话呢。不信干娘你问问三姐姐,瞧瞧我说的可是真的?”
武三娘忙肯定道:“娘看起来是当真是很年轻。八妹妹这回说的可是真话。”
八娘嗔道:“瞧三姐姐这话说的,好似八妹我往常说的都是假话一般。”
武夫人笑骂道:“两个泼皮猴儿,拿你们的娘开玩笑。都要打嘴。快些儿去说说你们姐妹间的体已话吧,八娘你晚上就留在家里晚饭,晚上我再派了婆子送你家去。”
八娘自是应了,两人这才行了礼,告辞回院。
待到了院里,武三娘才道:“八妹今儿来寻我何事?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八娘便叹了口气:“我们家如今再烦着呢。”
“烦什么?”武三娘奇道。
“还能烦什么?我哥哥们的婚事呗。”八娘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着武三娘的神情,“因着要给祖母守孝,家里得再过两年,才能办喜事儿,可是哥哥们年纪都大了,二哥是因着未过门的二嫂嫂年幼,这才推迟了婚事的,四哥哥和子阜子景两个哥哥,也定了亲事,只等除服就能办喜事了,如今就剩我家子简哥和五哥了,这才是叫我娘愁的。今儿一早,因我娘与三婶娘说起哥哥们的婚事,道是二年后除了服,就一道儿抓紧的办了,这就又说起了子简哥和我五哥还没媳妇呢。”
武三娘听说这个,一时脸色微变,低下头去,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就听八娘继续道:“我娘今儿可被我五哥给气着了。”
“怎么了?”武三娘抬头问道。
八娘装着一脸愁容道:“还能怎么了?今年上半年,不少人家来我们家为我五哥说亲事的,就是南丰城的媒婆们,也没有一个没上过我们家门的,论了多少家,我五哥楞是一个也没看上,还道是哥哥们都未成家,他的亲事也不着急,等过两年再说。”
武三娘听到这里,一时就有些痴,心道曾五郎那样的人物,眼界高些也是当的,自己虽心中有他,可南丰城里家世好,模样标致的小姐,也是不少,他统统看不上,自家这样的家世,又如何能落入他的眼?一时又笑自己生了妄想痴心,却不知有句古话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心中曾家五郎固然高不可攀,那曾家五郎心中,未必不会觉得她也如那高天明月般不可撷摘。
一时有些难过,又想着曾五郎到底并没看上那些家的小姐,心里又有些说不得的窃喜,只叹道:“你家五……哥,眼光倒确是高的。”
八娘便道:“那可难说,要我说来,不见得是我五哥眼光高呢。这不,我娘一早就差了我去寻了我五哥哥问话。因我三婶娘提醒我娘,道怕是我五哥心里有了人,不定是看上了哪家姑娘,脸皮儿薄,不好意思说出来,家里又没个人过问,因此才不肯轻易议亲的呢。道是若有媒婆子说的是他心上的人,他不定就肯了呢。我娘寻他去,问的可不就是他有没有看中哪家姑娘?”
“那他可有?”武三娘脱口问道。
才一出口,就知道这话问的不妥当。不由红了脸,又怕八娘发觉,便转过头去,对屋外唤道:“新月,你去端些点心果子来,只怕八小姐饿了呢。”
屋外的新月应了一声,不时就送了些点心果了来。
八娘看着盘子里的金桔喜人,闻着又极是清香,倒是忍不住拿了一个来,一边剥着桔皮,一边看着武三娘的屋里,笑道:“咦,三姐姐,你这屋子又重新收拾过啦?”
武三娘急着想知道后面的事儿,更想知道曾五郎是怎么回他母亲的话的,偏自己叫了点心果子来,打断了八娘的话,却也不好意思再问,只言不由衷的道:“也没很收拾,不是换了些字画,还有些四季盆景罢了。你娘…没被你五哥气着吧?”
八娘佯装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笑道:“噢,看我,只顾着嘴馋了,倒忘了刚才的话。我娘可不是被气着了。”
武三娘倒为曾五郎担扰起来。只也不好意思再问,只安静的等着八娘说道。
“我娘就问了我五哥,可是有看上哪家的姑娘,我五哥自然不承认,我娘无奈,只发狠话道,若是这样,家里可等不得了,就找那官媒,给随随便便的定一家就是了,若是不合他的意,看他将来后不后悔。”
“你娘真这么说?兴许你五哥哥,是真的不想这么早定亲事呢。”
八娘听了这话,只是抿了嘴一笑,那笑落在武三娘眼里,带着些坏坏的味道。武三娘心中一跳,暗道,不是自己那点子说不得的心思,叫这个机灵的丫头给瞧出来了吧?忙就执了壶,给八娘沏茶。
就听八娘道:“若是我子简哥,我还信他现在真是没有看上哪家的小姐,可我五哥却不象。三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娘一问我五哥可有看中哪家的小姐时,我五哥那脸红的,可不就是被说中了心思的样子?要我说,他一定是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了。”
见武三娘听了这话,一时也忘了动作,她那白瓷茶盏里的茶水,就溢到了桌面上,八娘提醒道:“三姐姐,你怎么了?这茶水都溢出来啦。”
武三娘这才发现自己一时发呆,连桌面上铺着的桌布都湿了一大片,忙入下茶壶,拿了帕子就去拭水。
八娘拦了:“随着去吧,总归是脏了,一会儿叫丫鬟们来换就是了。”
武三娘羞愧道:“一时想起事来,就岔了神,八妹妹勿怪我失礼。”
八娘笑着意味深长道:“若是有心思的话,失神也是正常,我们姐妹自来亲近,谈什么失不失礼的?”
此时的武三娘心里满满的都是酸涩,也没注意八娘话中有话,心道原来曾家五郎,心里果是有了人的。自己这一两年来只把那心思暗藏在内心深处,睡着总要想上一遍两遍的那些不好说也不能说的梦,可不是都成了笑话?好在,也不过是她自己想想罢了。
人生在世,谁又能事事如愿?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何况夫婿的选择,她就是再喜欢,又能有什么办法?
却听曾八娘疑惑道:“三姐姐,你帮我想想,你说我五哥哥能喜欢上哪家的姑娘?按说,我五哥往常在学里,也没见过别家的姑娘呀,从临川回来,就又去了盱江学院,如今又整日里在家中守孝,连学院都没再去,说起来,他在学院里,是根本不可能见到哪家小姐的。我想着,他见过的未婚的小姐,也只你和陆四姐姐,还有苍耳姐姐罢了。秦家和陈家的小姐,虽说也去过我们家一两回,可都未和我五哥哥打过照面呢。苍耳姐姐就不说了,陆四姐姐又是我子景哥哥未来的媳妇……我是实在想不出来,我五哥哥能看上谁了。”
武三娘被她这话说的,只觉得心跳如鼓。一时欢喜,一时又忐忑。
默了半响,方道:“这些事儿,原不该是我们能说的。”
八娘就笑道:“三姐姐说的对,哪有妹妹关心哥哥的心上人的,我这不是和三姐姐亲,心里又担心五哥哥,这才来找三姐姐诉诉的么?想想五哥哥也挺可怜的,若是瞧上的人家,能轻易就成的,大概他也不会那么苦恼了。想来是他看上的人家,可能是那不那么容易与我们家结亲的人家吧。其实要我说,凡事只放在心里可不好,你不说出来,谁能知道你是个什么心思呢?就是有困难,不努力去争取,可是一分成功的希望都没有的。人总不能因着点困难,先自己就放弃了吧?那可真是错失了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了。说不准儿,以后想起来一定后悔呢。”
武三娘又是一呆。
心里却想着八娘说的除了苍耳和陆四娘,那便只有自己了。又想着八娘刚关于什么样的人家的话,八娘说的对,若是自己都不争取,那期望的事情,怎可能成真?可曾五郎心中的人,会是她吗?
又想起初见时的春日,他从曾家大门外入院时,那丰俊神朗的样子,还有那会笑一样的一双英目。心里又甜又酸。
正不知道要如何接八娘的话,就听八娘长长叹了口气:“我娘也是没辙了,还跟五哥说,不管是看上的什么人家的,只要那小娘子人好就成,到底以后日子是要五哥哥自己过的呢。我们家又不是重视门弟的,可惜了五哥哥愣是不开口。”
自己说了自家不重视门弟,只要人好的话,若是武三娘心里当真有她五哥,想来以武三娘那杀伐果决的性子,定当有所决断。不过这到底是个难题,却不知道武三娘会怎样了。
八娘也就不再多言,逗着武三娘又说了会儿话,说起生意上的事情来,因很快就要中秋了,泉州永兴商行里,李永兴的船队眼看着就要归来,到时候自己这一方的五万贯就得拿出来,这事儿有些迫在眉捷,就是没有五郎亲事这回事,八娘原也要这几天来寻武三娘的。
因说到正事,武三娘就强丢了心里的那点心思,认真说道起来:“银钱我也准备了,按你要的,两万贯,我这里就有一万贯的现钱,另外一万贯,这几天各地的管事们也会送了过来,最迟也就在这三五天了,你哪日需要,我给你送去。你那边三万贯,没有问题吧?”
八娘笑道:“没有什么问题,都准备的足呢。若有缺的,我自会与三姐姐开口。”
武三娘也就放了心,又问八娘:“到时候永兴商行的货到了,少不得你还得亲自跑一趟,我倒是想为你分担些,只是我到底不懂木材的,就是去了也是白去。可你又在孝中,这会儿出门,到底有些不大合适呢。”
八娘便道:“那也没有办法,想来我爹娘会准的,这也不是小事,就是祖母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我。再说孝心自在心中,其实未必就要看那形式,只是世人注重这些罢了。就如那晋人中的某位,母亲灵前,亦高歌饮酒,难道说他便没有孝心?当时世人,皆知他是至纯至孝之人呢。”
八娘又问起孤儿堂的事情,武三娘道:“一切顺利,到如今也收养了十几个女婴了,有是人家丢在孤儿堂门口的,也有那被人捡着了,自家养不起送来的。只是如今照顾婴儿的人手不够,我已托了牙行里,帮着寻几个可靠细心的婆子来。另外,城中的一些夫人小姐们,有时候也会去在帮忙。只是我们光养着这些可怜的孩子也不是个事儿,县令夫人倒是提了个好建议,道是若有人家想收养的,待查明了是可靠的人家,也好叫人家领养,毕竟让这些孩子,也有疼她们的家人,才是最好的。”
八娘便道:“这是自然,若是能找着收养她们的人家,那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姐姐也知道如今人贩子猖獗的很,到时候一定要打听仔细了。”
武三娘笑道:“这是自然,再说有县令夫人把关呢,有申请领养的,一定会事先查明的。”
两人说了会儿话,武夫人就使了人来叫两姐妹过去她院里吃饭。
吃饭时,武三娘又想起八娘的话,便有些心不在焉,话也较平常少的多。
武夫人心里疑惑,难道是八娘说了什么生意上的事,叫三娘愁了?可看着又不大象。
但这会儿倒也不太好问。
只等一顿饭吃完,武夫人派了人送八娘回去,这才问三娘道:“你可是有什么心事了?怎么娘见你一晚上都有点神不守舍的?是生意上的事情?”
武三娘心中一动,想着不如趁着这机,探探她娘的意思?正如八娘所言,不试过,怎么知道是失败还是成功?
若是五郎的心思也如自己一般,却因两人都不开口,生生错过,她岂不要懊悔终生?这么一想,又觉得八娘今日来的蹊跷,她不是那八卦的人,难不成,八娘今日说的那些话,本就是想给自己透露些什么的?
这般一寻思,武三娘心中那份突如其来的喜悦,差点淹没了自己。
若八娘真的是故意与自己说的那些话,那五郎看上的,岂不就是自己?
她又说曾家不在意女方门弟……
可是,显然曾家也不会让曾五郎作上门女婿的。
思即此,武三娘心里的那份喜悦,也慢慢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