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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财女全文阅读

作者:凤七     名门财女txt下载     名门财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二章节 损招儿

    那个原本抱着肚子喊痛的人离门口处最近,以为众人都不注意,就往门口处溜,却被苍耳一把抓住,笑道:“才刚不是还抱着肚子满地打滚吗?怎么,这才一会儿就没事了?想跑?只怕没那么便宜呢。”

    那人一见,忙又抱着肚子大声哼哼起来。

    八娘看也没看她一眼,只看着那原先围着陆长安理论的三人,笑道:“几位?”

    青绸衫的男子恶狠狠道:“吃坏了我们的人,还想从我们要饭钱,天下间岂有这等便宜事?做你的美梦吧。”

    八娘不急不恼:“几位若是不放心,不付给饭庄中也成,几位不如把饭资付给吴铺头,若到时候我们饭庄中的饭菜没有问题,这饭资,当是得收的,若有问题,再由吴铺头还给几位,这可公平?”

    见那人一怔,没想到八娘会提出这样的办法来,若她只是要饭钱,自己咬死了不给就成,这么一来,却是不付不行了。

    果然吴捕头也道:“在下公事繁多,没时间在这里多耽搁,曾家八娘子的办法合情合理,就这么办吧。我说小几位,你们该不会是付不出钱吧?若真是,今儿这事,可就对不住诸位了。”

    说完,朝那两个捕快一挥手:“从他们身上搜。”

    吴捕头一声令下,这年头的捕快都如儿狼似虎,听且到现在,也听出些味儿来了,若还没醒过神来,做了这么久的捕快,那也白当差了,因此吴捕头话音一落,两人便扑了过去,各擒获了一人,而一直在装病的那人,被苍耳盯的紧紧的,因想着苍耳不过是个小娘子,便有些瞧不上,待寻了机会想逃走,被苍耳一把钳制住,这回大呼小叫的直嚷嚷痛,连表情都真实了许多。看热闹的客人们都醒过神来,哄堂大笑。而最后一个人,也被陆长安也是眼疾手快的制住了。

    吴捕头亲自动手,四人身上都搜了一圈,不想总共只搜出了个败旧的锦囊,翻遍了,也不过百十文闲钱,并两张三贯的交子而已。

    吴捕头恶狠狠的笑道:“原来是想吃白食啊,几位胃口真不错,堂厅时吃能八十多贯,差爷我一年的俸禄,还不够你们一顿大餐的。都给我绑了。”

    那几人有那沉不住的道:“还请官差大爷明鉴,小人冤枉啊。”

    “冤枉,那差爷我倒问你,你们身上明明不到十贯的银钱,做甚点上这一桌子八十多贯的菜肴,难不成以为喜来登的陆掌柜的,要请你们客?”

    其中个一贱眉鼠目的就腆着脸笑道:“差爷,您老听小的说,是刚有人要请小的几个的客,一会儿就到,您若不信,就差人到巷子东头去寻。”

    不用说,这几个背后的,也不是好惹的人,能打喜来登主意的人,在南丰城里就简单不了,吴捕头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便哼道:“有人请你们吃饭,结果不一同前来,却等你们吃完再来会账?当差爷我是傻的么?也别没那么多废了,有话回县衙里说去。”

    八娘也知吴捕头这算是帮了自己的忙,却不愿意干涉太多,也不为难他,看了苍耳一眼,等苍耳会意去了,便送了吴捕头并那一众人出了门,回到饭庄里,才对众看热闹的客人们道:“今日饭庄里遇着恶人受人教唆,前来挑事,败了各位的雅兴,实在是我们的不是。”一边说,一边叫了陆长安来,“今天所有来饭庄里用餐的客官们,一律给上八折优惠,就当是我们给各位客官赔不是了。”

    陆长安自是大声应是。

    客人们看了半天戏,还得了优惠,也自高兴。八娘打了招呼,这才去了后院里。

    陆安长招呼了客人们一会儿,这才跟了过去,对作娘惭愧道:“都是小的办事不力,才闹了这么大个乱子,还好八小姐回来的及时,若不然就是捕快来了,带走了人,这一闹,到底对咱们饭庄的声誉有影响。”

    八娘道:“你处理的不错,也够机灵,知道要去寻捕快和郎中来,不过你差就差在,不够当机立断,那几人有问题,你也当看出来了吧?”

    “是,那几人虽衣着光鲜,可衣衫上皱褶明显,显是刚换上的,且虽换了新绸衫,却独忘了脚上的鞋未跟着一道换了,另那几人皮肤粗裂,一看便不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小的当时就觉得,这大概是吃白食来闹事儿的,但咱南丰城里,实在也没这号人,八小姐,你说……”

    八娘笑道:“什么人姑且不论,这会儿我也说不准,不过你虽细,却还不够细,你就没有注意到,那几人身无长物,总共只有一位腰间挂了个破旧的锦囊,还瘪瘪的,便当知道,他们身上藏不了几个钱,且明知道是受人指使过来闹事的,就当想到,事情未成,别人又岂会付给他们几十贯钱让他们来吃活?你其实别的也不用做,该强横的时候,当强横,当时若便让他们付了饭钱,赔了损失,余下的再论,就叫他们当时就现了形,就算看热闹的一时觉得你做的不讲道理,看到那几人付不饭钱来,也当明白他们这是无故闹事,反过来,非但不觉得你无礼,还会觉得你当机立断,是个月胆有识的掌柜的。”

    “是是是,八小姐说的是,”陆长安惭愧道,“小人,到底还差些火候。”

    八娘一笑:“有时候,人当狠则狠,只要你知道结果如何,过程不妨用些非常手段。你是男子,当有男子杀伐果决的勇气。”

    正说着话,就见苍耳寻了过来。

    八娘道:“有什么发现没有?”

    “跟到半途,跟丢了人,”苍耳摇了摇头,“我赶过去时,那人刚好瞧见吴捕头捉了几人出门,知道大概是坏了事,便偷溜了,不过,”苍耳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城东南的方向,“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长安还想再说话,八娘道:“你不用担心,既在饭庄里闹事未成,便不会再打饭庄的主意了。但记着我的话,不管如何,你是管着饭庄的,今儿这事也是提了个醒,别看饭庄生意好就掉以轻心,我一直强调的卫生上的事,必须要时刻警剔注意,尤其现在是天热的时候,若是菜品发现问题,再多再贵,都不须端上桌去。厨房那边,你和王师傅也多说说。”

    等长安应是,辞了出去,八娘这才皱起眉来。

    苍耳一边道:“这几天我们就要出门,若是再出事?”

    “就是再大的事,木材的事也耽搁不得。饭庄开到现在也未曾出过麻烦,可见这次的事,不是针对饭庄的,这是在围魏救赵呢。放心吧,既是拿饭庄来寻事儿,可见对方对木器铺一时半会儿的,也没什么好办法,我回头让武三姐姐这几天多在木器铺里盯着就成。她也是经过事的,不至于连这么点事也处理不了。”

    苍耳一想也是,又奇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陆十七怎也不见过来?”

    又听说郎中被请了来,陆长安已让朗中去试看过了那些饭菜,果然一道汤里被下了泄药。

    苍耳奇道:“可刚才人,呼痛都是假的,这点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八娘笑道:“演员不专一,这可是没办法的事情。大概是怕受罪,压根儿就没喝吧。”

    又转头对陆长安笑道:“你去县衙里跑一趟,就说朗中说了,这药里被下了砒霜,刚那人不救就不行了,救治的办法也简单,用粪便灌下去催吐,全吐出来就死不了啦。另外那三人,大概吃的虽少,还没显出症状来,可也不能大意了,总不能只救他一个,另三人,”说到这里,八娘脸上露出恶作剧的狠色来,“也得治。”

    听得那位郎中先生,还有陆长安和苍耳两人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这……”

    “这什么?还不快去?”八娘瞪眼道。

    陆长安忍着笑,一溜烟跑了。

    八娘又叫了伙计,从阿蓝那里领了两贯钱来,交给朗中:“先生辛苦了,这是辛苦费。还请先生笑纳。”

    那郎中笑着摇了摇头,收下了那沉沉的两贯钱,拎着去了。

    苍耳这才忍不住大笑起来:“曾八小姐,你可真够焉坏焉坏的。谁能想到,堂堂世儒之家的小姐,想出来的整人法子,竟是这么损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节 上帝临门

    八娘摇头笑道:“那四个人我也未放在眼底,我只是要告诉他们背后的那人,我虽是曾家的女儿,可他若是想把我当成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以捏,那就错了。我和我爹爹兄长们可不同。他能想阴损的法子对付我,我就能用更不上道的办法还回去。我虽敬重我爹和哥哥们正直无伪的品德操守,却不代表自己也要做那样的人。”

    苍耳无语,怪道这孩子和陆十七那个魂淡小子,那么投缘呢。原来这两只,才是正真臭味相投的一对儿,早些年陆十七做的那些事,她可一样一样的都记得清呢,要不也没有那南丰城一霸的名声。若不是陆翰林致仕回家,还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不过转而一想,什么砒霜泄药的,那些汤菜早倒进阴沟里去了,到时候死无对证,吴捕头全当听错了话,也叫那几个来闹事的生吃个闷亏,他们背后的人,也刚好瞧瞧八娘那看着嘻笑无害,实则狠厉的行事风格,欲话说人怕狠,鬼怕恶,有时候坏人,也会叫人敬着。如此一举数得,也不是坏事儿。便也随她去了。

    直到了快黄昏时,陆十七才匆匆赶来,听八娘说了事情经过,笑了一通八娘够损,便沉下脸来,道:“难怪李雍今日约了我。”

    “你是说那胖青蛙?”

    陆十七摇了摇头:“这事倒与他无关。”想了一下,才道,“你不是说明日要出去采购木材的么?悄悄儿的走。这里的事情,就都交给我处理就成了。今儿李雍约我说了酱油坊的事情……春末的时候,不是让你们家田庄上种了近百亩的大豆么?秋时刚好卖到我们酱油坊里来。如今大豆没坊里的收益,全部加大投入,又开了酱油坊,等到了明年,你那木器铺想扩大,到时候我贷款给你。你只和放手做就在。以后有你几个哥哥给你掌腰,只要他们能把门面给我们撑了,又有我给你张罗资金的事情,你只知道,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危害社会,防碍人民的,哥都支持你。”

    李员外眼红那大豆油坊和酱油坊的滚滚不尽的钱,想分一杯羹,就得在他划出的道里行事,总归主动权,是在他手上的。八娘那木器铺确实会影响李家原来的乐得居的生意,可陆十七相信,这事儿若真是李员外做的,大概他更心动的,却还是在那油坊和酱油坊。

    八娘听了这话,本来还有点抑郁的心情立时大好。一想也是,陆十七虽不愿意贡献出做蒸溜烈酒的办法,可大豆油和酱油坊将来的利润都不一般,再说,这个人身上总有些她看不透也看不明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心里还藏着些什么神奇的东西。不过他说出这翻话,足见是把自己当作生死之交了。

    心中不是不感动的,嗔道:“说的我就象个吃白饭的,全靠着你们了,我也要做出翻事业来,叫你们看看。”

    就又想起前几天和老爹还有陈先念叨的葡萄酒的事情。

    便和陆十七说了,陆十七笑道:“吃喝玩乐,衣食住行,你瞧,我两果真般配,整天想的,就是这些事情,再看看如今仕子们,个个儿关心国泰民安,我惭愧着呢。”

    八娘嗤笑:“国泰民安,你惭愧什么?如今我们做的哪一样不是国泰民安的事情?所谓国泰民安,说到底,不就是百姓们生活过的好了,这才是基础么?朝庭那些人,但凡真心要作个好官的,便是当今官家,想的不也是如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我们做的,就是那最实际最基础的工作。你当为自己感到骄傲才是,看看,你如今做的哪一件,是别人能做的?当然了,我们虽也为钱,可争更多的钱,说好听点,也是为了拉动内需,加强国家基础建设,以后回报社会嘛。”

    “怎么扯上这个?”陆十七好笑,“我如今整的那点烈酒,若放在你我从前,顶多也就是个劣质白酒,不说你,就是我也不会去碰。何况葡萄酒自古就有,无论生产工艺还是酿造水准,又岂是我这个连半路出家都不算的人能比的?再说我那田庄上出产的葡萄也一般,就算做出来了,怕也不成,你就别想了。不过送人什么的虽然不成,酿点自己解解馋倒也不是不行。先试着吧。”

    他说的也有道理,八娘原还想着这会儿也不知为何在大唐时大放异彩的葡萄酒为何失了踪影,若能酿造出来,到时候放到饭庄里去卖,或者送人,都是好的,被她这一说,也就放弃了先前的那点心思。

    就听陆十七又道:“对了,你明儿走的话,最好请几个镖师,可惜我现在一时也走不开,要不便陪你去了。”

    这边还需要他坐镇,八娘笑道:“有苍耳跟着我呢,再说,今天已找了两个镖师了,是苍耳亲自去寻的,说是请的两个人都是信得过的。”

    苍耳她爹生前就是开镖局的,她于镖局一行,最是熟悉,听说是她请的人,陆十七这才放了心。

    八娘还想问问他对饭庄里闹事的事情有什么看法,陆十七却起了身:“你若没事,就去木器铺里吧,饭庄里一时不会再有事,你让阿蓝给我拿个几十贯钱,我也去趟衙门。”

    八娘知道他是去还今天吴捕头的人情,在南丰城里,吴捕头虽只是胥,却自有他的势力,那才是个真正的地头蛇。就是县令大人,说白了,也管不着他势力范围内的事,以前陆十七可以不把人放在眼里,可如今既开了铺子,这负责全城治安的头号人物,自是要交情好了,比如今日,若是吴捕头不帮忙,怕还有得麻烦。

    再说,他也要去看看那几个闹事的人,被八娘想的歪招儿折腾了一回,他这关还没过呢,就算心里有了计较,也得去证实一翻才行。

    八娘叫了阿蓝来,拿了交子给他,又送他出了门,这才折回来,同阿蓝一道去了木器铺里,就见里面来了两拨客人,九月正和七月说着什么,脸上显得十分焦急,一见八娘入了铺中,欣喜的迎了上来:“八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我刚和七月姐姐商量着,想派个人去请你呢。”

    “怎么了?”

    “铺里来了两拨客人,一是家里要搬迁新宅,要添置些新家具的。还有一拨是家里嫁娶所需,我和七月姐……”

    “无妨,你们做的已经够好了。”八娘笑着鼓励,这两姑娘才跟了她不久,能做这么长时间,把客人照顾的开开心心并无任何不耐烦之态,已是不错,说到家具和木材的专业知识,她们到底还不够。

    一边听着九月汇报,一边进了店里,先和两拨人都打了招呼。

    客人也有先来后到,九月是个机灵的,等八娘和客人们见了礼,便在一边介绍道:“八小姐,这两位是城西陈家的陈夫人和陈少奶奶,您那会儿刚走不久,就来了铺里,才刚奴婢和七月姐已请夫人看了铺中的各间展厅,只等您来了再定下来要哪些家什呢。”又对另一边的人道,“这边则是城北的秦府上的秦老夫人和秦小姐。也来了不短时间了,看了咱们的铺子,很喜欢,也想订几套家什。奴婢和七月姐姐才刚也把我们的家什介绍了一翻,只是到底不如小姐说的仔细,小姐回头再把咱们的家什,与秦老夫人和秦小姐好好说道。”

    这便把两拨人的先后给说清了,而且听九月话里的意思,这秦家祖孙二人,还有些难下一阶段。不想那秦老夫人却笑道:“陈夫人和陈少奶奶等的久了,贵铺子老身和孙女都挺喜欢,便叫这位小娘子再领我们转转,等掌柜的得闲了,再来招呼我们。”

    那秦小姐脸上便露出些不耐烦的神情,被秦老夫人扫了一眼,这才忍耐下来。

    八娘笑道:“实在抱歉,让老夫人久候,老夫人叫我一声八娘便是。九月,你领着老夫人再转转。”又转脸对秦家小姐道,“秦小姐想来在铺中不短时间了,也有些闷了吧?铺子里刚好有些闲书,一些可口的甜点,我这便叫人取来,秦小姐闲翻翻书,吃些点心,再喝点冷饮。我一会儿便好。”

    七月不用吩咐,就转身去把书和点心给端了来。

    八娘安抚好这对祖孙,这才请了陈夫人和陈少奶奶随她起了身。

    那陈夫人通身气派,不过四十如许的年纪,身形微胖,眉眼开阔,未语先笑。一看便是个好沟通的人,且一身衣服颜色虽然素净,可料子却是用的云锦,价值不菲,头上只一支不起银的金簪,可八娘一眼便看出,那是出自自己之手,还是她出的不多的几套极品簪钗里的其中一件,而那位陈少奶奶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衣着一样简简单单,却于细节处显出不凡,八娘已知这陈家,也是多金的主,心中有数,便笑问:“不知陈夫人和少奶奶是需要订什么样的家什,大概是用在什么地方呢?”

第一百八十四章节 两家顾客

    陈家并非久居南丰城的本地人,不过是因家中老爷致仕,这才回了祖籍,而从前在南丰城中的老宅年久失修,已是不能住人,这才索性在城北偏静的地方置办了一处三进大宅院。又因这宅院是新盖的,所以一应家什,全部要重新置办:“……我们家人口简单,只有我公公婆两位老人,再下,便是我与我家夫君了两着两个孩子了,还有两个小叔子,三个小姑子,院子是三进院,一进是花厅,公婆居主居,二进是我与我家夫君带着两个孩子居住,三进院是三个小姑住的,西夸院因两个小叔子要读书,又极安静,便由他们住了,东院是祠堂,另还有些厢房与披厦,我和婆婆见曾八小姐这铺子里的家什,都是顶好的,我婆婆十分喜欢,想着曾八小姐于家什上,也是个精通的,就想请曾八小姐给拿个主意。”

    陈夫人并未开口,陈少奶奶把事情一说,八娘心中大喜,要按大家庭来说,这陈家的人口确实不算太多,不过因是新宅院,这一说起来,所需家什,却不少了,就算有从外地拉回来的,需要添置的,也是大头。沉吟了一下,便道:“夫人和少奶奶若是单买,我问清楚房间大小,是什么样的人住,有什么喜好,也就能大体定下来了,但听陈少奶奶的话,这是新宅子添置,就不好马虎了。因家什即便样子相同,可所用木材却有好坏之分,这价格上,便不好直接报给二位了。不如这样可好?陈夫人和少奶奶商议一下,看原本计划着,在家什摆设上花销多少,我也好心中有数,然后得空,若是方便的话,我也想去新府上看看,再与几位小姐聊聊,也了解一下她们的喜好,到时候,我画出草图来,给府上的家人过目,若是满意了,咱们再着手赶制,岂不更保险些?”

    陈家婆媳二人听了,都觉得这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自然欢喜的应了。陈少奶奶笑道:“这可是太好了,只是这样,倒麻烦了曾八小姐。”

    八娘笑道:“我们做生意的,第一重要的,便是客户人方便满意,哪敢谈麻烦?只是这般一来,可就要耽搁些时日了。”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陈夫人笑道:“原也不急,只要明年春末能赶出来,不影响我们搬迁新居就成。”

    “那倒是没有问题,”八娘笑道,“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可准备呢。原夫人和少奶奶亲自来跑这一趟,我该赶紧上门去才对,只是不巧我这几天要出趟远门,大概需要十天半月的,才能赶回来,等回来,又是中秋节,也不好上门叨扰,不如等节后十八那日,也是个吉日,我再登门拜访,可好?”

    陈少奶奶一听,这时间可拖的有些长。脸上便露出些犹豫来。

    倒是陈夫人笑道:“也无妨,既是曾八小姐有事,十八就十八吧。刚好我这些天,也要走亲访友,到时候就恭候曾八小姐了。”

    说着,就让陈少奶奶把家里暂时居住的住址留了下来。

    八娘忙叫一旁的女伙计取了纸笔来,陈少奶奶一挥而就,八娘未料到这位陈少奶奶看着随和开朗,一手字却十分疏阔,虽写的是兰花小楷,却极见功力,不由赞了句:“好字。”

    陈少奶奶被夸,自然喜欢,笑道:“原来曾八小姐也是个懂字的,不过我这个也不算好。我家那三个小姑子,才是个个……”

    一边的陈夫人听了,笑道:“你这孩子,曾八小姐出身世儒之家,怎会对书法一道,没有专研?你倒班门弄斧,还好意思夸自家人。”

    八娘忙道:“不敢当夫人的夸赞,我也不过是平时喜欢练些字,因此看到字写的好的,就觉得亲切罢了,听少奶奶的意思,家中三位小姐,于书法一道,也是个中翘楚,心中倒仰慕的很,哪天得空了,一定去请教一二。”

    两下客气一翻,又确定了一下上门实地查看的日期,陈夫人见那边秦家的人也在等着,不好久留,便与陈少奶奶一道,领着丫鬟婆子,告辞了回去。

    八娘送走了陈家婆媳一众人,这才上前与秦家祖孙说话。那位秦小姐早已不耐烦的很,冲着八娘道:“你可总算忙完了,南丰城里木器铺又不只你一家,若不是我祖母看中,就你这样怠慢贵客的,谁稀罕买你铺子里的东西。我们可是急着要回去呢。”直到秦老夫人咳了一声,狠狠瞪了她一眼,这位秦小姐才住了口。

    顾客就是上帝,八娘也不在意,上前先给秦老夫人行了礼,歉意道:“实在对不住老夫人和秦小姐了,让你们久候了。因着我的失礼,今日老夫人不论定家什,八娘都会送一套茶具给老夫人与秦小姐,也算给两位陪礼了。”

    “那倒不必,”秦老夫人笑道,“我这孙女儿被宠坏了,失礼之处,还请八小姐不要介意。”

    八娘一笑:“老夫人太客气了,秦小姐骄憨可爱,又极活泼,人又生的这般美丽,这样的性格容貌,八娘羡慕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在意。”

    那位秦小姐得了夸赞,大概是从小听的夸赞也多了,生生养成了个娇纵的性子,脸色这才好看起来。

    八娘便问起秦老夫人看中了什么家具等话。

    直等问到这个,秦小姐脸上那点娇蛮才变成了娇羞,扭过头去,佯装打量店铺里的摆设。

    八娘暗暗好笑,却听秦老夫人道:“也不是别的,刚就与你们铺里的丫头说了,就是我这孙女要出嫁,打算订套家什,给她作陪嫁用的,我看你新房样间里的那一套就够大方,也喜庆,觉得不错,却不知那套,若是照样子打制上一套,大概需要多少银钱。”

    八娘笑道:“那套确实不错,要不然,我也不会放在样间里打眼了。不过恕八娘冒昧,却不知秦小姐夫家在何处?”

    见秦老夫人和秦小姐都露也不解的神情来,这打个家什和夫家在哪里有什么关系?八娘忙解释道:“老夫人和秦小姐不要误会,这套家什,因前头县令家的小姐也订了套家嫁妆,若是两位小姐的夫家在同一处,八娘就会在细节处做些修改,如此有些区别,岂不更好?二是各地风俗和生活习惯都有不同,南方人有南方人喜欢的家什款什,若是做的精致华美,定然会得大家赞美,再如江宁府那边,可能更喜欢典雅端丽,可北方却偏庄重大气……”

    秦老夫人不由点头:“八小姐说的确实不错,说起来简单,真要做好,确是不易,难怪你小小年纪就能做起这么大间铺子。我那孙女婿家,便在江宁府,家境极好,与你们曾家门庭倒是相当,也是书香之家,以八娘之见,这家什,当做什么样子的才好?”

    这位秦小姐是个娇蛮急躁的性格,偏生嫁的又是诗礼之家,若太过简约,夫家兴许喜欢,只这秦小姐只怕不喜欢,若是做的张扬繁美,这位秦小姐大概是极满意的,但到了夫家,夫家人不免觉得张扬,八娘想了想,笑道:“既是贵府女婿是江宁的书香世家,陪嫁的家什,当以典雅取胜,总归错不了,但八娘又想着,毕竟是小姐新婚所用,也不能太过简素了,那新房里的家什,样子都可用,老夫人不如这样可好?我把那家什上的雕花描金,再改改?老夫人和秦小姐若有什么想法,也不妨指导我一翻,我毕竟年纪尚小,老夫人吃过的盐,只怕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呢,听您老人家的,总不会错。”

    一边说,一边把秦家祖孙二人引到那新婚家什的样间里:“两位随我去样间里看看,有哪些要改动的,也可说说,我心里好有个数。”

    大宋国打制木器,一般不过是主家拿了图样,或是把要求说了,便交到木器铺里,有实物摆放的整体空间让人直观看的本来就没有。而这喜来登的木器铺不但可以参看整个空间摆放,还有饰口装饰其间,和那实际居住的,也没多大的区别,叫人心里在对家什打制出来的样子,都有了数,且还可以实看样件,进行修改,这是别家无论如何也做不的,而顾客也能对将来交到自己手上的家什,有了数。真正的皆大喜欢。

    秦老夫人又细细看了一遍,笑道:“按说,就是一样不改,我也满意的很,尤其是你这些床品饰件,摆放装点的很见水平,若不是亲见你只这一点年纪,我还当是哪家经过大富贵见过大世面的妇人布置的呢。不过八小姐说的也有道理,这嫁妆不单得自己家喜欢,也得考虑到将来夫家人的喜好,就照你说的,把这些雕花和漆画样,再改改就是了。不过八小姐既精通这些,不如也给我们提点意见?”

    八娘笑道:“老夫人您问我,还不如问秦小姐自己呢,毕竟这些家什,将来可是秦小姐用的。再说我见秦小姐气质不凡,想来也是个极有才学的,未必想出来的主意,不会比八娘好。”

    秦老夫人暗赞八娘会说话,却也觉得是有些儿道理,便看向自己的孙女,道:“六妹儿,你也说说。”

    原来这位秦小姐,在家行六。

    就见正拉着床幔打量的秦六小姐转过脸来,指着床幔道:“别的我倒无所谓,怎么的都行,可你这床幔窗帘的款式,我都喜欢,是不是可以,也帮着我照这样子做上一套?只是这大红绡金的,我不喜欢,可不可做成白绫纱描山水墨绣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节 秦家小姐

    八娘一时也有点怔愣,万没想到秦家小姐这么个跋扈的性格,竟然会喜欢清浅的泼墨山水,倒是秦老夫人点了点头,道:“也好,只是新婚之用,太素淡了也不好,你若是喜欢,就请曾八小姐也帮你制上一套就好。总归以后也用得上。”

    “那也成,不过,”八娘连忙点头,说到这里又一顿,“我提个建议,秦小姐不妨考虑一下?”

    “你说说看。”秦六小姐挑了挑眉。

    八娘笑道:“这样间里的床幔及帘子等挂着的饰物,不知小姐是否注意到,凡是绫纱等轻薄底料的,上面的图案都非绣制的,因此看着十分平整,图案也自然的多,若是再换了白绫纱底的,用泼墨山水作画的话,绣起来,肯定没有画上去的美丽,秦小姐不妨考虑一下,直接用画的可好?”

    说到作画,这秦小姐倒露出兴趣来,语气也亲切了些:“直接作画?可作画虽美,这以后要如何保存?”

    八娘笑了笑:“我既提这个想法,总是有办法的。只是我并不擅于山水画,如今一时也请不到太好的画师……”

    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露出为难的神情。刚那秦六小姐一听到可在绫纱上作画,一双杏眼就熠熠生辉,如不出所料,这位秦家六小姐,应该是位丹青高手。

    这也不奇怪,大宋极重教育,不单是男子,略有些儿家底的人家,女公子也是一样和男子受教的。就是八娘前世的那个时空里,是时的大宋,也出了不少流芳千古的女词人女诗人,更何况是现在这个,她和陆十七都怀疑被他们两的不知哪位老乡给改造过的大宋。

    果然,那秦小姐立时来了精神,一想到能自己亲手画出以后与夫君一起生活的空间里的床幔等物,不由心里甜甜的,连眉眼间的那点倨傲也变在了温婉,对八娘道:“我倒是……能画几笔,不知可否试试?”

    八娘拍手笑道:“这自然更好了,自己亲手制作的东西,意义又不一样。将来若是……到了夫家,也定会被夸赞的。真没想到秦小姐这般美丽的人,还擅长丹青,真是叫人不知道该怎样羡慕了。不如这样可好?我明天因有事要出趟远门,家什的事,若是今日能定下最好,若是不能,我回来后,定会上门讨老夫人和秦小姐的主意。另,府上虽未必在意那点小钱,可想来府上也定有些上好的绫纱等料子,到时候我们喜来登负责免费给秦小姐裁剪,就由秦小姐自己选料,自己作画,这般可好?”

    “如此自然极好。”不单秦小姐,就是秦老夫人听了也极心动。总归家里布帛之物堆了半个仓库,若是不用了,留着也是占地方。再说,他们家是商人出身,虽然说孙子辈的人里,也有人出仕为官的,却不过只是任个县令的实差罢了,几代经商,家中钱自然不缺,生活若说奢华也极奢华,可秦老夫人却是商人的性子,觉得能省的钱,还是省俭些的好。

    八娘便笑着问秦家祖孙二人那些家什,哪些图样该改的,秦老夫人和秦六小姐一边说一边想,议了半天,八娘便在一边用笔记了下来,大概画了些样子叫秦老夫人和秦六小姐看了,画的什么,秦六小姐倒还未放在心上,反是对八娘作画的笔法感到奇怪。

    难得的笑问八娘:“曾八小姐,你这作画的笔法好似与人有些不同?”

    八娘因急着记录,且与客人沟通,哪里注意到自己情急之下用的什么画法,见问自是一怔,复又笑起来:“我这也是个讨巧的法子,不值当与小姐说的,不过是提高作画的速度罢了,也不求好,只求快,求客人能看懂就成,叫秦小姐见笑了。”

    论到自己擅长的,秦六小姐又是另一翻态度,反道:“曾八小姐你太谦逊了,你这笔法,非但是快,也更传神,只是……”说着,皱了眉头苦思,似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式。

    “只是总感觉怪怪的吧?”八娘笑问。

    秦六小姐连连点头:“对,就是怪怪的感觉。”

    “刚秦小姐也注意到我的笔法与你作画时的笔法不一样了,问题就在这里,只是今天时候也不早了,还要定下家什图样的事情,也没时间与秦小姐讨论了,若是秦小姐不弃,日后有空,我一定与秦小姐细说。”

    她用的是素描的手法,而秦小姐用的却是工笔画与山水画的画法,当然不同。可惜秦小姐大概是不知道什么是素描的。这还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其实要真说起来,也简单的很,一个追求的最基本的东西,便是如拍照一般还原事物最真实的面貌,而另一种,却追求的意境而已,一个是写实,一个是写意。

    秦小姐这回才露出最真实的笑来:“那好,到时候一定请曾八小姐得空去我家作客,我是对曾八小姐这画法,真的好奇。”

    八娘好笑的暗叹了口气,这些傲娇的小姐们,大概只对她们感兴趣的人和事,才会表现得热情可人些吧。

    却是应了好。秦六小姐一想着将来也要请八娘去她家的,这家什的事情,反也不急,又见天色已晚,便催秦老夫人道:“祖母,孙女这出来半天,也有些饿了,家什的事情,总归今天也定不下来,何不等曾八小姐回来再细论?今日我们交上二百贯的定金,就叫曾八小姐接了这活计就是了。孙女一直听人说喜来登的饭庄饭菜也好的很,恰好今日婶娘她们都不在家里,就我们祖孙两回家去,吃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今儿祖母就疼孙女儿一回,我们就去喜来登饭庄里尝尝那里的菜式可好?”

    秦六小姐是秦家长房秦老夫人的长子秦大老爷最小的女儿,因秦家大老爷在杨州做盐商,携着妻儿久居扬州,在秦老夫人身前服侍的时候少。秦老夫人早些年身边空寂,便把秦大老爷最小的嫡女秦六小姐给抱回了老家来养,虽是个孙女,可跟着秦老夫人的时间最久,最得秦老夫人的疼爱,因此才养成了这么个娇纵的性子。秦老夫人年纪大了,虽有时候愁她这性格以后到了别人家做了媳妇,只怕难与姑婆相处,却又心疼她一天天大了,在身边也没多少天自由日子可消磨了,哪里还舍得狠管着?

    而她如今这门江宁府的亲事,也是她那做了县令的二兄长张罗的,夫家的老爷是她二哥的老师,这位老师家的三公子又与她二哥交好,如今已做了县令的秦二哥这才得了秦大老爷的同意,把她说给了那家的三公子。这样的联姻并不奇怪。秦老夫人虽心疼孙女儿,可到底嫁的人家论家势地位,比自家强的多,又于她二哥以后的仕途有益,自然也不好拦了。

    再则,秦六小姐虽是个商人之女,秦老夫人可是当官家小姐来养活的,她人又聪明,女红也不差,读书上头更是胜过其它几房子的女儿许多,又画得一手好画,人也长的美丽的很,任谁见了,怕也要夸几句的。她的嫁妆也丰厚的很,如此就算是嫁过去,也不差什么,秦老夫人考虑了些天,这才应了的。

    被秦六小姐这么痴缠,虽秦老夫人急着想定下家什的图样,早些儿着手打制,可一想慢工出细活,这要是赶着定下来,不定还会出什么错儿,总归嫁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用得上的,便笑着指了着秦六小姐的额头,笑骂道:“看看你这性子,比人曾八小姐还大上两三岁呢,可行事却没人家半点儿稳重,你怎也不知道羞呢?”

第一百八十六章节 解释

    “便是不知羞的,祖母也会疼孙女儿的。”秦六小姐笑道。

    八娘也跟着凑趣儿:“便是老夫人疼秦小姐,她才这样呢,若是在外人面前,秦小姐只怕比我要沉稳的多。”

    虽说这话有些儿马屁的成份,可备不住秦家祖孙二人听了都很高兴。

    按说以秦老夫人的精明,在什么都未定来之前,自不会付上曾八娘二百贯钱,可既是秦六小姐才刚已放出了话,且又叫了丫鬟过来奉上交子,秦老夫人自也不会拦了。

    等点了交子,交给八娘,八娘也立了字据,让秦六小姐过了目,交到丫鬟的手上收了起来。八娘这才欢喜的送了秦家祖孙二人出了铺子,又叫了九月去带路,被秦老夫人拦了:“喜来登如今可是城中最有名的饭庄,我们自是知道路的,就不劳曾八小姐烦心了。”

    八娘也不坚持,送了两人上了马车,直到看不到马车的影子,这才回到木器铺里,想着今日是做了两笔大生意,心情大好,不由哼起了歌儿。又叫了九月来:“九月,你去趟铺中,和阿蓝说一声,秦家的祖孙两的晚饭,给打个八折。”

    九月得令去了。

    七月呶了嘴:“小姐,你怎么什么事情都交给九月去做,这丫头比我还小呢,小姐也给奴婢分配点事儿呗。要不奴婢总觉着自己是个吃闲饭的呢。”

    积极要求进步就是个好同志,八娘一笑:“等你什么时候改了毛毛躁躁的性子,凡事做之前,话说前,知道先想一想,再做再说,我就什么事都交给你去做。”

    七月想了一下,笑道:“知道了,我一定要做的比九月那丫头好。以后比阿蓝做的还要好。小姐就等着看吧。”

    八娘继续鼓励:“得,光下决心可不行,你要一天一点的去努力高要求自己,一天进步一小步,一年365天呢,那可是一大步,若是天天年年这么坚持下来,以后别说阿蓝了,不定比我还强。”

    七月原还被她说的两眼放光,听到最后一句,又呶起嘴:“人家说正经的呢,小姐取笑人家做什么?”

    几人里七月年龄最大,比她也大了一岁,可性格纯真娇憨,又有些天然萌,八娘实在喜欢的很,觉得经历全家亡故之后,还能保持着这份纯善,其实是顶不容易的事情,平日里未够就对她多了几份娇纵,听了这话,揪了她的脸颊,笑道:“我哪里取笑你了?你家小姐我这话,再正经不过,若是不信,你就试试呗。”

    “奴婢就听小姐的话。”七月见她虽笑,说的却认真,便也听了进去,“说了半天话,小姐口渴了吧,奴婢去给小姐沏杯茶来。”

    八娘得了这会儿的空,便把今日与陈家和秦家两家相谈的东西,捡那重要的,一一记了下来,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笑头,省得时间久了给忘了。

    又招了九月来,问了店中今日卖了哪些东西,又看了一下出货单,心中粗粗算了一下利润,已传来广慈寺那闷沉悠远的暮鼓之声。抬眼看了一下窗外,这才发现天色渐黑,铺里也已掌起了灯笼。

    八娘便叫九月并几个伙计们收拾了店铺,留了守铺的两个伙计,然后关门回家。

    这才靠近广场,就见李雍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看到八娘,一改往日那不着调的样子,红着张脸,跟了八娘一段,吭吭嗤嗤的一副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的样子。

    八娘行了几步,见他也没有离去的意思,只好道:“李大公子可有事?有事直说,这般跟着我是个什么意思?若是叫人看到,传出不好的话来,你个公子哥儿是没什么,我可担不着那声名儿。”

    李雍闻言,一脸懊恼,心道曾八倒底是生气了,这会儿李大哥也不叫了,如从前一般,叫起他李大公子来。懊恼之余,又觉得委屈,这都叫什么事呢?

    这爹娘又不是自己能选的,他难不成能从重新投胎去?摊上那么个爹,叫他有什么办法?

    八娘看着他又是委屈又是懊恼的神情,低着头偷笑了一把,这才抬起脸冷冷道:“真没事要说?那我与李公子就此别过。改日再会。”

    “哎呀,别呀。我说曾八妹,你还不知道我李雍是什么样的人么?就是不论我与十七郎的感情,就论咱们,那也是……也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儿,便揉了揉脑袋,抑郁道,“总归我李雍当你是朋友的,绝不会干那对不起朋友的事儿。你若是恼我,那我没办法。可你总得叫我申句冤吧。”

    八娘这才立了脚,看着他笑道:“我说李家大哥,你可真正奇怪,这半道上拦了我,就要说这没头没脑的话?你有什么冤呢?”

    李雍急道:“咱明人不说暗话,你和十七兄弟都知道去你们饭庄里闹事的人,是我家员外老爷撮弄去的,不过这事儿它真不关我的事,我这还为这事折腾了几天,想周旋一翻呢,可你李家哥哥我这脑袋,哪里会是我家员外老爷的对手?总归这事是我们李家对不住你们,我刚才和我家员外老爷说了,若是他再这般折腾的他儿子没法儿在朋友面前做人,他就当他没我这号儿子吧。”

    八娘见他说的咬牙切齿的,又知道这个时代人最重孝道,李雍虽混,可说出这话来却不容易,也不欲逼他太过,就转了话题,也不提喜来登饭庄的事情,更不提那木器铺的事情,原本生意之间就有竞争,不是李家,也有别家,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的?这事儿要是自己想不开,那也真对不起李雍的这份情谊了,笑道:“你只要明白我和十七哥,也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就成了。对了,有个事儿,我要请你帮忙。”

    李雍见她的脸,也不过才冷了那一会儿,便露出了如从前一般明亮的笑来,知道这丫头是个明事理且也不会轻易记仇的,忙道:“你直管说,跟你哥哥我还有什么客气的?”

    八娘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可也没办法,虽说陆十七说这些日子留在城里,可万一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呢?狠了一下心,道:“我也不隐瞒你,我明天起要出门一趟,去福州有些儿重要的事情,你知道的,有你爹拦着,我这木器铺的生意只怕不太好做,别的不说,我如今在南丰和周围几城里,只怕是连木材的都没处进货,可这铺子既开了,我也不能轻易关了门。我去福州,便是想办法寻点木材,你也知道那边商人云集,总能叫我想到办法的。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十七哥也要忙着乡下田庄的事情,我也不想他为城中的铺子多烦神,你若是,若是觉得你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事,还烦你与十七哥通个信,等我回来,保管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怪到你身上。”

    李雍拍着胸脯担保:“放心,这事包给我了。”

    八娘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李雍,我做饭庄生意兴许是为了钱,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可是这木器铺子,绝不是为了和你们李家过不去。实在是,这木器坊,我不得不做。你好比你从前爱逛街,爱玩闹,就如那仕子要科考,想为官。就如那李白好酒,杜甫好诗,都是不得不为的事。这木器家什,也是我的爱好,是我不得不做的事情。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

    老实说,李雍若说对八娘明知他家经营着木器行,还开木器行的事情,没有一点想法,那也不是真的。可毕竟八娘和陆十七,都是自己的好朋友,是他生平仅有的两个除了那些酒肉朋友外,真正能算作朋友的人,就算有点小怨念,他也会把那点怨从心里抹去。却不想八娘还给他解释了这么一番话。

第一百八十七章节 第一次真正远行

    李雍正色道:“曾八妹,你说的话,我虽有点懂,可我又不太懂。不过我李雍是真把你和十七哥哥当成朋友的。不管你们做什么,我李雍笨,就算不理解不明白,只心里当你们是我生平最好的朋友,我就不会怪你们。”

    八娘暗自叹了口气,又见他难得这么认真,便也敛了笑,道:“那你也当记得,我和陆十七,永远不会做真对不起你的事就成。”

    李雍本就是个单细胞的,听了这话,晓得八娘是真没因早间的事情怪她了,一时高兴起来,笑道:“那就得了。我也不耽搁你回家了,就此别过吧,你刚说的事情,只等你回来,我都放心上的。”

    八娘道了谢,只等李雍走了,才笑着摇了摇头,跟着她的七月就在边上嘀咕:“这李公子可是个奇怪的,从前总听人说他有多坏,如今一看,也不尽实嘛。瞧着倒有几份憨直。小姐和十七公子怎么就和他成了朋友呢?”

    “这世上传言不尽可信。有些事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其实,有时候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这位李大公子,人是有些儿混的,不过你可别以为他笨。他其实是个心思单纯又仗义的人。”

    七月点头道:“我可看不出来,不过小姐说的,总有道理就是。”

    八娘听了也只一笑,两人很快到了家中。不时九月也回了家,说是秦家祖孙很是喜欢饭庄的饭菜,还道等中秋的时候,要举家去饭庄里吃个团圆餐呢。

    用了晚饭,因想着第二日出行的事情,七月和九月帮着她收拾了行李,便被朱氏遣了小丫鬟五月过来薇院里请她过去。八娘就交待了七月和九月两人几句:“因是出门,也不便穿女装,前两天不是从大嫂那里寻了几件觉儿的衣衫么?你们挑着耐脏的,给我准备上三五套的,够换洗的就成,别的也别准备了。”这才同五月一道去了前正院里。

    就见朱氏和吴氏都坐着,小十趴在床榻上逗着小十一,朱氏在一边打着扇子,同吴氏说着话。

    八娘吟吟笑道:“娘,嫂嫂,你们寻我什么事儿?我正和七月两个丫头,收拾行李呢。”

    朱氏愁着一张脸,道:“你就非得去这一趟?你一个小丫头出门,做娘的哪里放心?你嫂子说让你大哥跟着你去,你又不愿意。也不知你爹是怎么想的,就同意了叫你出门。”

    八娘坐过去,依在她身边坐了,安慰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娘,我也十三岁了,再过一年半,就是十五了。也是个大人啦。再说,虽没叫大哥送我,可不是还有刘老伯还有刘二哥么?他们可都是实诚之人。娘也知道苍耳一身好武艺,有她保着,平常之人,也近不了我们的身,我还跟她学了一年多的武艺呢,就是遇上了坏人,我虽不至于如她一般,可自保之力总是有的。我们还请了南丰城里最好的镖师跟着呢。你就放心吧,再过些天,我保准儿妥妥当当,一根头发丝儿也不少的,去南丰城寻你和爹爹去。”

    这近两年的时间,朱氏也算是知道这个女儿看着最乖巧,实在是认准了的事儿,拉不回头的性子,只得叹气。吴氏亦跟着道:“虽说你说的都不错,但没有家里人跟着,着实叫人纠心,八妹,依嫂子说,还是叫你大哥跟你一道去吧。”

    八娘道:“嫂子,前头你在的时候,我不是和大哥说清楚了吗?这几个月来,家里这么多事儿,才刚忙完,又送了子简哥去了南城县,和二哥忙着南城县云庄别墅的事情,这足有小半年没有好生看过书,访过友,论过学问了吧?就是小九弟和觉儿几个,若不是好歹有陈先生看着,只怕学业也要松了很多,就叫大哥在家里好生看着他们,自己也抽空多多做些他真正喜欢的事情。我若是需要,定然会开口的,我的性子大嫂还不知道?哪回要什么,不是直接开口的?就是和别人客气,难不成会与自己的哥哥们客气?我说了不用,便是真不用。我若是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到时候嫂子打我屁股就是。”

    朱氏“扑哧”笑出了声,“多大的人了,还把屁股挂在嘴上。”

    八娘笑道:“甭管多大,在娘和嫂子面前,八妹儿都是小丫头。”

    玩笑过去,朱氏和吴氏还是愁的很,八娘便道:“娘,嫂嫂,你们别瞎担心了,若真不靠谱,爹也不会答应的我出门的。再说等出了南丰城,我就会换上觉儿那小子的衣衫,到时候扮着个男子,我到底年纪不大,也看不出女子的样子,虽有些不成体统,可也安全得多了。再说了,生意也不会做做就弃了,我这回指望了哥哥们,总不成以后总指望着哥哥们,还不如趁着这几年我还小,把基础打下来,把事情都理顺了,以后就由雇的掌柜的和管事的去打理,就能轻省下来了。”

    朱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生了个这么能干的闺女,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又因家里有曾祖母,她的太婆婆宜兴太君周老夫人那样通古博今的榜样在,实在不好拿什么女子就该整日里在家做做女红的话来教训女儿,只好问道:“那可有什么还没整理好的?我叫你嫂子给你炒了些你从前给你哥哥们准备过的炒麦,那东西就是天热,一时半会儿也坏不了,你们带着路上找不到食肆的时候,填填肚子,腌鸭蛋也准备了些,还有月饼,也做了些……她大嫂,你也帮着想想,还能再带些什么?”

    吴氏笑道:“我还给她们带上了些药材,省得半路上发热,或是吃坏了肚子,一时寻不到大夫,给耽搁了。都是祖母留在家里的好药材。另外,八妹儿,你叫九月去拿的,都是觉儿的夏衫,如今早晚也开始凉了,我又寻了两件秋衫,你回头也带上,另外,咱们是南方,天气热些,可若是去的是北地,这会儿是早入了秋的,只怕要冷些,可得注意着,在外面生病,那得受多大的罪?”

    八娘听着听着,就想掉眼泪。

    从前,她满世界的跑,也只祖父母会打个电话问问,从来没有在临行时,听到这些看似唠叨,实是饱含着家人拳拳担忧之心的话。

    便装着看小十和十一的样子,转过身去,仰起脸,把眼泪给逼了回去。本以为朱氏和吴氏都没注意到,却不想小十妹云贞却出卖了她:“娘,嫂嫂,快看,八姐姐哭啦。”

    朱氏和吴氏面面相觑,这丫头才刚还笑咪咪的说服她两,这会儿哭什么?再说,自这丫头长大了,还真没见她淌过眼泪花儿呢。朱氏便嗔骂道:“十妹儿,又乱说话,要惹你八姐姐生气啦?”

    心里却有些疑惑,扳过八娘的身子,才发现果是红了眼,朱氏慌道:“八妹儿,你这是怎么了?”

    八娘撇了撇嘴,破啼为笑,道:“还不是娘和嫂子惹的,你们总当我小孩儿,害得我都不舍得离开家里。”

    “这孩子,”朱氏和吴氏都哭笑不得,哪里会料到几句话,就叫她红了眼,如此倒又想起出嫁了的两个女儿三娘和六娘,不由叹了口气,“还好十七那孩子家里就在南丰城,这才离家几天,我与你嫂子念叨几句,你就哭鼻子,若是如你三姐姐和六姐姐一般,将来嫁的远……唉。”

    一边说,也一边抹起眼泪来。

    八娘见朱氏伤感,忙嘻嘻笑着安慰道:“若是娘不嫌弃,嫂嫂也不烦我一辈子在家里混吃混喝,说不定以后还要烦觉儿他们给我养老,那我就在赖在家里一辈子不嫁,这样娘和嫂嫂便再也不用为我离家担心了吧?”

    吴氏点着她的额头笑道:“你还是赶紧长大了嫁了吧,整天叫人担心。将来我和母亲不用为你提心吊胆的,不晓得要省多少心呢。”

    母女几人说笑一翻,八娘就领了小十回了薇院,等检查了行李,觉得没什么了,才要打算洗漱一下睡下,吴氏到底不放心,又送了两件觉儿的秋衫过来。

    第二天天色才麻亮,苍耳已拎了包裹寻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节 前往泉州

    八娘看了看天色,就知道她还没有吃饭,拉着她一道吃了,朱氏不放心,在边上叮嘱了几句,见八娘和阿蓝还有话要交待,这才念念不舍的去了。

    等八娘交待完阿蓝饭庄里的事情,让她把月饼售卖的成本和利润与饭庄的营业帐本分开单算,且按售价和售量一一分类记好,到时候她好看帐单了解具体的销售情况。并让她转告长安留心分类记下过来订月饼的客户的资料,直到阿蓝都记下了,她这厢和苍耳也吃好了饭,黄老伯过来,说是刘老伯和刘二郎也一道来了。

    八娘想着离约定的时间也近了,那两位镖师也应该差不多到了,便去与曾不疑和朱氏告别,直到临行,她这才说了实话:“爹娘,我和刘家父子,可能中秋也回不来,大概要到中秋后才能回家,因去的是泉州,一路往东,水陆交替,虽在路上争赶时间,原本半个月来回是足够了的,可要访商家,要看货订货,只怕要耽搁些日子。”

    她昨日和李雍说去福州的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原本并未计划去那么远,而现在之所以定下泉州而非福州,则是因福州虽是福建的政治中心,泉州现在的地位虽不如福州,可那里是未来几十年后,整个世界最大的港口,也是整个世界海上贸易最发达的地方,她相信,现在的泉州,一定会让她不枉此行。

    其实她原计划确实是在附近几城先购置上一笔木材,来渡过即将面临的危机的,可昨天早上李员外使人去饭庄里闹事的事情,却提醒了她,未雨绸缪,她一步也不能错。否则,她怕她有再好的生意头脑,掌据了再精湛的木器工人和漆艺工人,她有再好的设计能力,她这第一个木器行,都可能因为货源的危机,而失去在南丰立足的机会。

    这第一步,她想尽天办法,也绝对不能失败。

    因此才在昨日下午临时决定一步到位,直接去泉州的,一是泉州那边,香樟木很出名,且泉州作为海口城市,想来海南最有名的黄花梨和紫檀木,在那里也应该不会少见,或者她运气好,可以大量的进些货回来,再则,她有一万多贯的钱在手,哪怕就是下了订金,不管是找海外还是国内的海商去进口海外的名贵木材,也足够付上定金的。许以重利,总有人会愿意做这生意。而接下来半年的时间,她相信她有能力赚上余款,来年顺利的拿下足可傲视大宋国所有木器行的最名贵的大量木材。

    如此下来,到了明夏以后,她便不再用怕木材货源的问题。

    她很清楚,每一艘海轮,都需要压舱的重物,在东南亚等盛产各类名贵木材的原产地,木材的价格自然底的可以,那些商人见她愿以比原产地高的多的价格购买,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生意。因为对他们来说,用木才压舱,绝对是件有利可图的事情。

    虽然会耽搁些日子,而且也有很多的风险,可八娘思之再三,既是将来不愿意受人掣肘,那么不如干脆一步到位,哪怕如今艰难些日子,也要把未来的路铺好。这才决定直奔泉州。

    如果她能在现在打好基础,未来的几十年里,随着泉州的发展,她未来的路,也会越来越宽。

    对一个商人而言,哪怕有再好的战术,若没有高瞻远瞩的战略眼光,也走不了更远。

    朱氏原还以为她的出行,也就在附近几城,没想到第一次便要走那么远,不由急道:“那怎么能行?就是再忙,总不能中秋也不在家里过吧?再说我们也不能放心,原来不是说就在附近近几城转转的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之所以拖到一早再说,就是怕爹娘不答应。

    见老爹曾不疑和大哥曾子晔沉默着没有出声,八娘松了口气,知道老爹虽不放心,倒也未必就一定会拦下她,便笑着劝道:“娘,我原先是只打算这在附近几城转转就成了的,只是一想,若是附近几城订不下好的木材,很快就到年节下了,再想出去更不方便,那会儿生意也要忙上许多,也走不开。刚好这会儿手上的钱款也丰裕,不如趁着这会儿,走的远些。且爹爹和大哥都知道泉州是海上贸易最发达的地方,不比福州的闵巷差上多少,而我又听懂行的人讲,外海的名贵木材要远远多于大宋国内,可惜咱们大宋国的木才行,却没有进口的名贵木材。我便想着乘着这次机会,去趟泉州,若是运气好,能寻到合适的海商,做成木材的生意,那么以后我的木器坊里的木材货源,便会比大宋国任一家的木器行木材都好,以后做生意,必要省很多力气。爹爹,我实不该临时改主意,叫爹和娘担心,只是,女儿也不是有意欺瞒爹娘的。还请爹和娘,不要生气。”

    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解释罢了。曾不疑知道她是打定了主意的,总不好真把她捆住吧?

    又想着这孩子倒腾她的所谓生意,还真没叫自己操过心,也知道她不是个不知轻重的孩子,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又只十三岁罢了,怎能不挂心的,便点了头,道:“你既这么想去,爹也不拦你了。不过一人在外,又无家人照顾,你也从未出过远门,凡事都要以安全为主,不要做那没有把握的事情。刘家父子同你一道去的,还请了两个镖师,这会儿也都到了吧?我也跟你去见见。”

    八娘见老爹不反对,不由感激老爹的开明,喜欢道:“谢谢爹,我这就去请他们。”

    “就请到花厅里吧。”

    那可是正式会客的地方。

    八娘也知道老爹这是要把自己正式托咐给刘家父子并那两个镖师的意思,这才这般正式,以示尊重。

    那两个镖师和刘家父子都没想到曾博士会在花厅里接见他们,一时也有些怔然,还是八娘笑道:“还请四位去喝上一杯茶吧,要不,我家爹爹只怕不放心我远行呢。”

    四人这才知道曾老爷的意思,不过如此礼遇,四人还是有些不适。还是镖师常年在外行走,性格疏拓些,年长些的郭师傅笑道:“既是曾博士老爷相请,小人们哪里敢辞的?就随八小姐去吧。”

    刘家父子也会过意来,这才一道随八娘去了茶厅里。

    阿蓝端了茶一一奉上,曾不疑先请四人喝了口茶,才笑道:“这一趟只怕要些日子,辛苦四位了,也请四位多多费心,代我看顾好我家八娘,等几位顺利回来,我一定亲自宴请四位,为四位接风。”

    刘老伯忙谦道:“博士老爷太客气了。这原就是我们该帮的。再说八娘行事稳妥,非一般官家小姐可比,便是小人这么大年纪了,心里也敬佩的很,老爷不必担心。”

    那二位镖师更是道:“博士老爷如此礼遇,小的二人实在是……就请博士老爷放心,不是小的二人自夸,小的二人在南丰城里,也算是最有名望的镖师了,若非是苍耳小姐的父亲从前是小的二人的东家,这次的镖,镖局里也不会让我二人接的。小的二人以性命担保,绝不会叫府上的八小姐出任何事的,一定会安全无恙的把八小姐给护送回府。”

    曾不疑笑道:“二位能如此尽心,我感激不尽。就劳烦二位了。”

    又叮嘱了几句,与曾子晔一道,送了八娘几人出门。

    这一耽搁,等八娘几人到了码头,太阳已慢慢升出地平线,照在盱江波光鳞鳞的江面上,泛着道道金光。几人上了船,顺着水路,一路往东而去。

    如此行了两日,虽是水路,可沿途风景优美,这也算是八娘第一次独当一面的出门,看的新奇,也便不觉得无聊,这日坐在船窗前,看着两岸的热带风情,不由想起去年端午后同父兄第一次出门的情形,会心一笑。

    那一次遇上了柴十九,却不知他如今如何了。

    想起柴十九,又想到狄咏,那个俊美的如同仙人一般的男子,一时心里竟生出淡淡的愁怅和莫名其名的思念来。

    不知他如今怎样了。不知他会不会偶然的时候,也会想起自己。不知道他的差事办的怎样了,有没有什么危险,想来这会儿,他也应该会了京城了吧?

    此生,还会有与他相见的机会吗?又或者,再相见时,他大概已经记不起曾云善是谁了吧?

    又想起他那日离去时,夕阳下那俊逸出尘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苍耳笑道:“怎么叹气?这一路来,你可都高高兴兴的如那出了笼的鸟儿一般。”

    八娘这才惊觉自己这胡思乱想的,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她这般惦记一个不相关的人,叫怎么回事?

    那样的出色的男子,实在不是她应该去想的。

    便敛了心思,与苍耳说起闲话来。

    到了黄昏时,郭镖师和钱镖师过来说话,因八娘早换了男装,郭镖师道:“公子,晚上便上岸借宿吧,明日就该转陆路了,怕是要比水上辛苦很多,今晚两位公子好好休息上一晚,往后两日,也好快些赶路。”

    想到上岸,八娘也很兴奋,不知这时候大宋的福建境内,山清水秀,又是怎样的美景,而城镇,又该是怎样的繁华。

    便点头道:“我和苍耳都未曾出过远门,就依郭师傅的按排吧。”

    等天色渐黑时,船行靠岸,几人一道上了岸,钱师傅去雇了两辆马车,直奔最近的草市,到了临近码头的草市上,寻了一家两位镖师相熟的客栈里落脚,才一安顿好,便有店小二过来询问:“几位是在客栈里用膳还是要去别处?”

    郭镖师道:“在客栈内用膳,就捡你们店里招牌的菜色,上几道来。我们公子是贵人,别的没什么,菜色定要干净,你们尽心些。”

    那小二笑道:“郭爷和钱爷都是常来往的,小的怎敢怠慢?但请放心吧。”

    郭镖师等店小二走了,才笑道:“两位公子先请洗漱一番,这客栈菜色还好,等用了晚膳,若是两位公子有兴致,我和钱老弟,便陪两位公子去草市上走走,这边的码头是往泉州的必经之路,虽然不大,可也算繁华。”

    八娘道了句:“辛苦了,就照郭师傅的意思吧。”

    郭师傅便退了出去。

    八娘和苍耳两人洗漱完,因两天没有活动过筋骨,这一上了岸,反有些不适应,便在屋子里活动了一下筋骨,就听屋外有人敲门。

第一百八十九章节 让人惊叹的世界第一港

    “公子,晚饭是去楼下吃,还是叫小二送到房间里来?”

    本来出来也有一方面是为了增长见识,八娘自然不肯浪费这机会,虽说只是一个草市,却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大宋国商业上有名的草市镇的热闹繁华,在屋里笑道:“去楼下大家一处吃吧,也热闹些。”

    屋外的钱镖师回道:“那好,我们和刘老哥他们,就在楼下等两位公子了。”

    八娘和苍耳这才套上外衫,执了折扇,风度翩翩的一道下了楼。

    一路下来,就见客栈一楼的前堂里,坐了不少来往的客商,都在用餐聊天。

    郭师傅对着两人招了招手,苍耳和八娘行了过去,就见刘家父子二人也已到了,刘二郎这也是第一次出远门,好奇神情不下八娘二人。

    等人到齐,小二上了菜,八娘这才觉得也饿的狠了,六人不分尊卑,一道坐着吃了晚饭,八娘一边吃饭,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其它桌上客商们说话聊天,倒也听到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听说泉州最近刚好有一家最大的海商船队到岸,所以这几天前往泉州的内陆客商,比平时还要多些,再则,很快北方便要入冬,行水陆两路便都不方便了,都想赶着年前最后一波海船靠岸,淘一批海外的珠宝和金银玉器等奢侈品,好年节间大赚一笔呢。

    八娘就问郭钱两位师傅:“两位师傅对那家海商,可有了解?”

    两位师傅还未开口,刘老伯已道:“这可是如今泉州最大的一处商行了,叫永兴商行,听说光大型的航船,就有六十多艘。若论实力,就是福州那边,也没有哪家商行能比得上。若是他家的海船回港,那现在的泉州,怕是热闹的很。一年里,再没有比永兴商行的海船回来时更热闹的时候了,几乎是客商云集,看样子我们到时候想投个宿,都不容易。”

    八娘一听来了精神,没想到她会赶上这样的盛况:“果真如刘老伯说的这般热闹?”

    郭师傅笑道:“确实。不过对我们倒未必是好事。”

    “这是怎么说?”

    郭师傅笑道:“公子不是想寻木材行上家么?那时候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怕是价格上,要比平时贵些,再则,到时候想来前来进货的木器商人只怕也不少,我寻思着,对那些大木器行而言,公子如今的实力,不过是个小户,怕公子与他们相比,实力不足,如此一说的话,上等的好木材,大概轮不着公子呢。”

    “不是说如今海上的货,并没有进口木材么?难道当地的木材生意,也会受影响?”

    郭师傅回道:“那些客商,大多并非只做某一行的生意,前来交易珠宝生意的客商,也有不少开着木器行的,到时候也应会趁着便利,采购木材。总之这回,我们是遇上泉州的交易顶峰时期了。”

    这倒是个问题。八娘想了一会儿,倒笑起来:“古人说祸福相依。说起来于我们不利,可未必就没有有利之处。郭师傅也说了,这会儿是全国客商云集之时,想来北地的客商不少,而北地也有不少好木材,如此,倒省得我以后再往北跑一趟呢。说不准,这次还有机会认识不少大商人。生意一道,有自己的关系网最为重要。若是能趁这次机会,结识一批有实力的商家,对我来说,也是幸事。”

    郭师傅笑道:“公子说的是。”

    吃了晚饭,又闲聊了一会儿。原来想出去逛逛的,但因晚饭时听到的消息,八娘反没了出去逛逛夜市的心情,回程时也要路经此地,到时候再逛不迟。反倒是养好精神,早些赶到泉州更重要。

    郭师傅几人见她想早些回去休息,自然也不会有异议,对于镖师而言,雇主省事,是他们更愿意看到的,毕竟这样一来,遇着危险的机会,也要少了很多。

    第二日一早,四人便雇了马车,上了路。

    马不停蹄的赶了二天的路,在第三天午时,才入了泉州城。

    泉州与八娘沿途所见的其它城镇都大不相同,城市建筑既有魏晋时期士族南渡以来的皇室威仪和贵族气派。同时,又因泉州海上贸易的繁荣,大量国外商人的涌入,定居,城中建筑,又糅合了海派的动感变化和洋风的繁饰点染。

    “红砖白石双波曲,出砖入石燕尾脊。碉梁画栋皇宫式,土楼木楼东西合壁。”

    八娘没有想到,竟会在居她前世一千多年前的大宋国,看到这样东西文化相融的浩浩建筑群。职业习惯使然,满街的繁华,都没有这些因文化撞击而催生的建筑那种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魅力,更叫她心醉沉迷。

    而来往的人群,衣着更是各色各异,即便是穿着宋人服饰的,也与内陆不同。更有各种奇装异服的外邦人。叫人看的眼花绕乱。即便八娘前世在世界各地跑的,看到这些一样古装的外国友人,也是大为惊叹,两位镖师和刘老伯还好,八娘,苍耳还有刘二哥,都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满是好奇之色。

    “八弟,你看那里。”苍耳拍了拍八娘的肩。

    入城行了一段,转了一道街,便看到一条长的看不到头的宽阔却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的街道。这样的繁华,是南丰城最繁华的街道也无法比拟的。

    “这是什么地方?”

    郭师傅道:“这便是泉州商贸中心了。这条街南起德济门,北至朝天门,全长足有五里。街道上几乎包罗了所有的商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见不到的。公子,我们是先去看看,还是先找个地儿,安置好再来?”

    既是来了,那么有的是时间。

    八娘道:“先找客栈安顿下来再说。下午半日,我们先去街上逛逛。兴许能淘些用得上的东西呢。刘老伯和刘二哥下午便去联系一下木材行,若是能联系上,我们明天去看木材。如何?”

    泉州有从前刘老伯相熟的木材行,多年未曾走动,刘老伯也要先去打探一下。

    这般定了下来,郭师傅常来常往的,对泉州也很熟悉,便领着几人,一道去寻了离德济门不远的一处叫“天下云来”的客栈。

    入栈一问,还有没有上门的好房,那掌柜的歉意道:“上等的房间实在没有了,只二楼还有两间中等客房,不过好在还朝阳,也是刚有客人退房的,若是早来一会儿,连二等的都没有,只剩下后院的大通铺了。几位要不要住?”

    郭师铺知道这会只怕哪间客栈房间都紧张,便问八娘:“八公子,就是再找,只怕也未必能有上房了,是去别地看看,还是?”

    出门在外,也没什么讲究的,能有房间住就不错了,再说好歹也是中等房间。八娘便道:“就按郭师傅的意思,在这里住下吧,只是如此就要委屈两位师傅还有老伯和刘二哥了。”

    刘老伯连忙摆手:“中等房间,哪里还委屈?倒是害两位师傅与我们挤在一间里,有些对不住。”

    “我们出门在外惯了,有时候赶不上投宿,野地里露天过上一宿的时候都不少。不在意这些。”

    苍耳便扔了碎银,对那掌柜的道:“住上五天,食宿都在你店里了。不过房间里的被褥等物,须得干净。”

    “这个客管放心,我们店虽不大,可在这泉州城里,还有些薄名,从不欺客,最要紧的,便是干净。”

    便叫了小二来,领着几人先上了楼。

第一百九十章节 偶遇转运使

    虽不是上房,诚如掌柜的所说,房间十分干净整洁,约有十多平,分分里外两间,中间以屏风隔开,因是朝南的房间,推开窗户,便能看到远处隐隐青山,嗅得到海水咸湿的气息。

    等店伙计退了出去,苍耳关上门,八娘已闲适的躺到床上,笑道:“可是累坏了,也饿坏了。我想洗个澡,等会儿直接让伙计把饭食给我们送到房间里来吧。”

    苍耳笑道:“好的很,我也是这般想的。你先躺会儿,我去叫伙计送了热水来。”

    她的体力不如苍耳,也不争执,等苍耳去了,这才打量起屋子来。

    因是沿海城市,又不时有国外的客商落住,所以这屋里的装饰,也与内陆城市很不相同,带着些外域风情。看了会儿,苍耳回来,问道:“听伙计介绍,这里海鲜不错,你想吃些什么?”

    黄鱼,海蟹,龙虾,生蚝,还有各种贝类,她都想吃,却不知道这里做的如何,再一想现在的身体,还不知道能不能吃呢,便笑道:“总归咱们不差钱儿,叫他们捡那招牌菜式,上几样就是了。”

    正说着话,就有伙计敲门,说是送热水来的,苍耳应道:“进来吧。”

    等那伙计送了水来,苍耳让八娘先洗,她还要去和郭师傅他们下午议议下午的行程,八娘道:“要下干脆下楼去吃,到时候再议吧。”

    苍耳一想也成。

    等两人洗漱完毕,下了楼,郭师傅他们早等在了楼下。

    菜是郭师傅点的,从前来往来泉州也有数次,这家客栈是常落脚的,因此有什么好菜,也熟悉的很。又本着给主家节省的原则,点的都是些不贵,但吃着又可口的菜式,也有些新鲜的海鲜,怕几人初次品尝,吃了不适,郭师傅提醒道:“海里生鲜虽然味美,不过太过寒凉,两位公子也是初次品尝,每样略尝些便是,若是吃坏了肚子便不美了。”

    八娘知他好意,便笑道:“谢郭师傅好意。”又叫了伙计来,问是否有龙虾,伙计笑道:“有倒是有,不过龙虾都是客人预定的,若是公子想尝尝,明日给公子留上一只?”

    “你们这儿龙虾是怎么做的?”

    “说起做法倒是不少,”那伙计介绍了一翻,这才笑问,“公子想怎么个吃法?”

    “可有绿芥末?”

    “这个自然是有的。”伙计笑道。

    八娘也不意外,大宋国风糜各种生脍,说起来,其实是个十分讲究美食的国度,这也是不论哪里,饭庄酒楼生意都十分火瀑的原因。

    便笑道:“那就来个龙吓双吃吧。”

    在泉州冰可不多见,尤其是在这个季节,因此龙吓双吃,价格要贵上许多,那伙计笑着建议:“若如此,价格上怕是要贵上许多。不如……”

    “你只告诉我这么吃上一顿多少钱就是。”

    那伙计笑道:“按斤论,一斤的虾五贯,若是要双吃用冰,则要另加五贯。”

    八娘笑道:“那明日小哥就给我们留个三斤左右的就是。”

    这吃一只虾,便要花上二三十贯,就是郭师傅也心疼起来,不过主家如何,却不是他们该说话的。只等那伙计上了菜走了,郭师傅才道:“公子若实在喜欢,要只小些的就是……”

    这位郭师傅是个厚道人,一跟上对她和苍耳颇多照顾,八娘对他很有好感,闻言笑道:“难得来上一趟,总要叫大家吃好,再说这龙虾也不是顶贵的,以后若有机会再来,再请师傅吃更好的。”

    苍耳奇道:“你也是初次来,怎么好似对这里的吃食也熟悉的很的样子?”

    她前世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要长住在广州一带的,对海鲜的吃法,自然了解的很,笑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南丰城里最有名的食肆,可是我开的,若论起吃来,我虽不敢说自己厨艺有多出色,但于这品尝上,却是个精专的。可惜如今咱们还不宽裕,等再过几年,赚够了钱,我定要游遍大宋国,吃遍天下美食。”

    就听邻桌一位中年男子笑道:“这位公子小小年纪,这志愿,可是不俗。刚闲听了一句,公子是南丰人?”

    八娘愕然,还真没有想到她这随口胡掐的吃遍天下美食的志愿,也能被称为“不俗”的,再一眼,却是一位气质不俗的三十如许,身着白色棉皮衫,头上只簪一支碧玉蚤头的先生,忙抱了抱拳,笑道:“先生谬赞了。小生正是南丰人。”

    那位先生却笑道:“南丰有位子固先生,却是个了不得的后生啊。”

    八娘笑道:“蒙先生赞誉,曾子固正是家兄。”

    “哦?”那位先生也只是听八娘提到那龙虾的吃法,有些好奇,又听她提到南丰,见她小小年纪,不提读书进学,却有那吃遍天下的宏愿,觉得有些意思。又因南丰城中的曾子固才学了得,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而已,却没想到,眼前这小公子,竟然会是曾子固的兄弟,不由笑道:“这可真没想到。你家父亲如今可好?我曾看过你父亲的《时论》,很是折服。”

    “家父很好,却没想到先生原是家父旧友,才刚是小侄失礼了。”八娘忙起身行了礼。

    那人也不客气的受了,这才问题八娘:“我与你父亲并未见过,只是读过你父亲的文章,心中敬仰而已。对了,你曾家乃是诗书之家,刚听你说什么食肆,又提什么要赚够了钱,要吃遍天下的话,难道贤侄不喜读书,而行经商一路?”

    八娘作出惭愧的表情,笑道:“倒不是小侄不喜读书,只是家中兄弟书都读的不错,总有人得忙于生计而已,况且小侄觉得,并非只有读书可以报效国家,若能兴国家经济,促进商品之流通,为国家创造更多的税赋,未必不是报国之途,与读书相比,小侄更喜欢行商而已,叫先生见笑了。说了这许多,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呢。”

    那人听八娘说什么行商亦是报国之途,倒露出兴趣来,点了点头,道:“我姓蔡,名君谟,你称我一声叔父,也不过为。”

    蔡君谟?这不就是二哥送他的那把折扇上书法的主人?

    八娘两眼发光,心中大喜,这位如今不正任着福建转运使吗?当初她还想托了陆十七的大伯的关系,想走这位蔡君漠大人的路子,搭上海商的便船呢。

    却没想到,今日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上。

    “是,蔡叔叔,”八娘掩了喜色,脸上却愈发恭敬,“您是泉州人?说起来,小侄一直仰慕叔父的书法,去年二哥曾奖了一把由叔父提书的折扇给小侄,小侄还当宝贝般收着,一直未曾舍得用过呢。”

    蔡君谟也是好笑,这孩子竟然喜爱他的书法,却不知他是哪里人。

    “难得你喜欢。”蔡君谟笑道,“我可不是泉州人,只是因公事,路过泉州,顺道来看看朋友罢了。既是遇上了,你便坐过来,与我一道吃吧。”

    八娘见邀,正愁着怎么与他搭上话呢,哪里还会辞?便坐了过去:“那便打扰叔父了。”待坐下,又指着自己桌上的几人道,“这几位是我作坊里的师傅,还有请来随行的镖师,另一位公子打扮的,却是小侄的朋友。”

    “作坊?”

    “是,小侄不才,开了间木器行,这回来泉州,也是因生意上的事,想在泉州采买些木材,另也碰碰运气,看能不能结识几个海商,以后方便采买些外邦的名贵木材。只是海商们大多经营海外的金银玉器,如今实没有贩卖木材的,因此正有些为难呢。小侄又是初次经商,并没有认识的海商,这回来,只是探探路而已。”

    蔡君谟没想到看起来也不过只十三四岁的样子,却已经营了一间作坊,他虽是个标准的读书人,倒也对八娘另眼相看。便点了点,笑道:“想不到曾家竟然还会出个经商之才。你刚说什么去海外采买木才,如此岂不是舍近求远?我大宋的木材,并不短缺吧?”

    “叔父误会了,并非我们大宋木材短缺,实是有很多名贵木材,并非我大宋出产。而如今与我们大宋国通商的四十多个国家,其中有不少刚好盛产这些名贵木材,所以小侄极为动心,这才来泉州一试的。”

    蔡君谟道:“看你这年纪,也未曾出过海,且我也未曾听人说过,海外的国家盛产什么名贵木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节 喜得相助

    八娘觉得自己也应该表现一下,便道:“小侄素对海外各国十分好奇,平生所愿,便是将来能行遍天下,也去看看大宋国外的其它国家,是什么样子。从小家父便教导小侄,读万卷收,行万里路。人活一世,不当局于一方,增长见识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多行多看多思。且是能为大宋国引进它国财富,以利我大宋百姓,岂不是好事?因此小侄对那些海商,也是敬佩的很,小侄于学问上,不能与家中的兄长相比,却愿有一日,能成为一个于国有利的商人。财富取之于民,亦用之于民,也为国家的建设,贡献一份力所能力的力量。”

    “也因此,小侄十分喜欢看一些关于异域介绍的书籍,这才略有了解。可惜因年纪尚幼,家中父母不放心远行,没有办法随船出海,但能得父母首肯,来泉州这个大海口看看,增长见识,小侄已经觉得很是幸运了。”

    蔡君谟听了,沉吟了一下,笑道:“菜都凉了,贤侄与我边吃边聊吧。”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只等一顿饭吃完,蔡君谟才道:“贤侄午后可有什么事情要办?”

    “因是今日才到,几个师傅还要出去探探,因此小侄倒是无事,原想着去街上先闲逛逛的。”

    蔡君谟笑道:“既如此,你不妨午后与我同行吧。”

    八娘求之不得,忙应道:“能陪着叔父四处看看,听叔父教诲,小侄深感荣幸。只是怕叨扰叔父。”

    一边说,一边叫了小二来:“这桌的帐,也记到我帐上吧。”

    蔡君谟倒是没有推辞。

    八娘便又让苍耳去取了些碎银和交子来,随身带上。又问蔡君漠是否要歇上一会儿,蔡君谟也只是交待了随身的长随几句话,便领着八娘出了门。

    直到了街上,蔡君谟才笑道:“贤侄,你当是个小丫头吧?”

    八娘脸红,没想到会被看穿,只得惭愧道:“还请叔父见谅,实在不是侄女有意隐瞒,只因出门在外,着男装方便些。”

    蔡君谟也只是那么一提,混不在意的点点头,笑道:“你二哥我曾在京中见过一面,若非你长与他有些相像,我可想象不出,曾家能出了你这样的一个女儿。对了,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如何回答有些难度,八娘默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侄女倒是听二哥提过,叔父如今正任着福建转运使,却不知叔父如何会在泉州?今日能有幸遇上叔父……”

    转运使掌管一方水陆商运,若是有蔡君谟帮忙,别说寻个商家了,就是她想这会儿真的出海行商,只要她有这本事,都不是没有可能的。

    却不想蔡君谟却道:“我为何会在泉州?小丫头,我如今可不是什么福建转运使了,月初时刚收到朝庭调令,我如今正是回京赴任的路上。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八娘嘿嘿笑了笑,原来自己心底那点小算盘,根本就没逃过人家的眼,不过她可不失望,蔡君漠任了几年福建转运使,那泉州的各大商家,总会卖他几份脸面,而她又所求不多,不过是希望能进些木材,再寻到几个能帮她从海外长期进些木材的合伙伙伴而已。就算没有蔡君漠的帮助,只要是有利可图的生意,她未必找不到这样的商家,只是要费些事,多花上些钱而已。

    “失望到不至于,”八娘笑道,“叔父就是不任这转运使了,难不成那些商家还敢不给几份薄面,且叔父既让侄女随行,想必也是有心想帮侄女的忙吧?叔父这是要入京?”看他脸上也无郁色,这入京,想来是升官了,“那侄女就恭喜叔父高升了。”

    “入京为官,未必就是高升,再说你可是个生意人,当知道居京城,大不易。在京为官,又哪有外放来的自在。如此的话,又何喜之有?何况福建几州风景优美,真离开这里,我反有几分舍不得啊。”

    “叔父治下,整个福建一路水陆商路都十分发达,每年为国家贡献的财赋十分惊人,有政绩如此,叔父会舍不得,也是正常。不过常听二哥提起叔父,道是叔父不但书艺高深,更是学识渊博,于政事上,真知灼见非常人可比,若能居京为官,造福的可不只一方百姓,因此虽叔父不舍,可于咱们大宋国而言,却是百姓之福了。”

    “你这小丫头,人不大,一张嘴说起话来,可是够甜的。”蔡君谟大笑,这一通马屁虽然直白些,可从一个小丫头嘴里顺溜的说出来,倒也让人愉快的很。

    不时两人就穿过德济门,上了南北街。街道两边店铺林立,若不是陪着蔡君漠,八娘真是恨不得挨家挨铺的一路逛过去。

    却听蔡君谟笑道:“小丫头,你对泉州有多少了解?”

    八娘应道:“若说有多了解,也谈不上,侄女只知泉州海外贸易繁荣,便是福州也不能相比,侄女觉得,再过几十年,只怕泉州非但是我们大宋的第一港口,大概也将是天下第一港口,而一个泉州,因海上贸易发达,恐怕给大宋国带来的税赋收入,也会惊人。另外泉州也有不少本地特产,亦因水陆路交通发达,而闻名海内外,别的不说,新兴的德化的“象牙白”瓷器,还有刺桐绸缎,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另外侄女听说,泉州的木雕工艺也极发达,比起苏雕来,也丝毫不逊色。”

    蔡君谟虽非泉州人,可自己治下这般昌繁,亦是得意,捻着胡须笑道:“你所言不差,要不了几十年,泉州想来自会是另一翻天地,你若真立志经商,来这里,便没有来错。今日你与我遇上,也算是个缘份,且你那一番经商报国之论,我也欣赏的很,便助你一臂之力,也不过是我举手之劳……不过我倒是奇怪,你若只要采买木材,你听说你三叔父正任着福州千州,帮你这点忙,予你家三叔而已,也不过举手之劳,你怎不去福州?”

    “叔父真的要帮我?”八娘大喜,于街边就给蔡君谟弯腰行了大礼,“侄女实在感激不尽,难得叔父不介意侄女身为女子,还势头露面……侄女无以为报,不过侄女做得一手好菜,若是叔父不介意,晚上侄女与客栈协商,必定亲自下厨,为叔父做上一顿好菜,等日后侄女的生意做到京城,只要叔父愿意,侄女随时去为叔父当个小厨娘。至于未何不去寻我家三叔父,其实倒也不是因为别的,我原也想请三叔父帮忙。不过侄女想来想去,觉得机会要趁早,将来泉州必将大放异彩,侄女于这会儿打好未来的基础,岂不更容易些?”

    “哈哈,”蔡君谟却是没想到她拿个当厨娘的事儿来谢自己,倒也有趣,又见她不过一个小姑娘家,却比很多读了几十年圣贤书,为官多年之人,更有长远眼光,不禁大乐,笑道,“今天你这厨娘是当不成了,晚上我叔侄二人,自有好吃的。”

    “总归叔父又不是明日就走,有的是时间,不是侄女自夸,侄女对自己的一手厨艺,很是自傲,可惜叔父不能途经南丰,若不然,我开的饭庄里的师傅们,如今手艺比侄女更好,还有一种别处喝不着的烈酒,也当叫叔父尝上一尝。不过这也没什么,将来侄女就把那饭庄,开到京中,到时候叔父想吃什么,侄女儿都亲手俸上。下回我家哥哥们再去京中赶考,便让他们捎上几坛好酒,去送给叔父就是。”

    菜还没什么,说起酒,蔡君谟倒来了兴趣:“真有这样的好酒?”

    八娘笑道:“非是侄女自夸,那酒,大宋国绝对独一份儿,是我一位友人酿造,酿造工艺,与时下的酿酒法大不相同。不过他说酒色误人,只是自酿了留着自家人无事时品品的,并不外卖,亦不打算拿出去当个营生,因此才为难得,好在八娘与他交情非浅,因此得着容易些。”

    “那可真要品尝一二了,这话可是你这小丫头应下的,等你哥哥们入京,你叔父我可就等着了。”又问八娘,“你可知道如今泉州最大的商行是哪一家?”

    “这个侄女倒有耳闻,听说是永兴商行。侄女来时,一路上都听人议论,说是前几天永兴的海船刚刚靠岸,所以这几日泉州热闹更胜他时。”

第一百九十二章节 拜访李永兴

    “这永兴商行的主家,叫李永兴,你可知道,他是大食人?我们也叫他们回回人。虽然久居大宋,真论起来,和大宋人也无甚区别了,不过,到底并非我们本土国人。说起来,如今海商真正叫得上号的,都是蕃商。”

    “大食人?”

    八娘愕然,不过似乎也算意料之中。对中国商业史略有了解的都应该知道,南宋年间的泉州号称东方第一大港,城中专由蕃商居住的蕃坊中蕃商府邸林立,南宋时期,最有名的商人王元懋和佛莲等人,也都是蕃商。听说佛莲死后留下遗产无数,仅珍珠,便达七百多公斤。而王元懋此人所撑握的财富,甚至直接影响了南宋朝廷的兴灭。

    那么如今这个李永兴是大食人,便不奇怪了。

    就听蔡君谟继续道:“倒是我最近听说这两年泉州崛起一支本地人纠结的商队,为首的竟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这位少年也甚称奇才,少时出家,在开无寺受戒,后来纠结了几个本地商人,自组了一支商队,可惜他们出海还无实力,倒是从广州福建海道,一路往北至京东的东西两路和河北东路,虽只有两年,集聚的财富,也已惊人。可惜我就要离开福建了,若不然,倒真想见见那位少年。不过你叔父我此次倒也不虚此行。没想到会遇上你这么个丫头,照我看来,你比那少年,亦不差在哪里。”

    “叔父可别这般夸我。”八娘笑道,“侄女最不经夸,不过听叔父这一说,我比那少年,可是差了不只一点两点,也那少年好奇的很,可惜此次也不能在泉州久住,否则也真想结识一番。”

    两人说着话,已穿过崇阳门,到了南北街中断,蔡君谟领着八娘转道往东,往行春门而去。

    八娘奇道:“叔父这是要领侄女去哪里?”

    “呵呵,”蔡君谟一笑,“怎么,还怕我耽搁你的时间?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又想着八娘是个女娃儿,走了这半天,怕她累了,便问道,“要不咱叔侄两,也雇个轿子?”

    “叔父若是不累,侄女就陪着叔父走走吧,难得出趟门,侄女也想看看这泉州的风土人情呢,这么走着,就挺好的。叔父不用担心侄女体力不济,这两年侄女路着个女师傅,也练了两年拳脚了,虽说打架不成,可走几步路,还是没问题的。”

    “你这丫头,倒还想着打架,真不知你那父兄,是怎么教你的。”蔡君谟看着八娘,笑着摇头。

    八娘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父兄们对侄女也每常头疼的很,我家姐妹,亦是个个儿温婉淑德,偏生侄女就成了这么个性子。也曾想着改过,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父兄见我虽跳脱,倒也不曾有过大错,便就随了我去。”

    “你这般就很好。”蔡君谟叹道。

    两人不时就出了行春门,继续往东,穿过仁凤门,便看到一片碧水如玉的大湖,这便应该就是东湖了。

    蔡君谟这才笑道:“走,我领你去李家转转,听说他家今日宴请往来客商,咱们爷两,也去蹭顿好酒好饭。”

    等到了李府,就见一座气势恢宏的大宅院矗立在眼前,饶是八娘,也惊叹这李家的财富实在惊人。这处宅院,占地足有五六十亩,几乎占据了东湖北岸沿岸近一半的面积。

    蔡君谟领着八娘近了仪门,就有门房上前相问,见两人衣饰亦是一般,那小公子还好些,年长的大人不过一身平常布衣,便不客气道:“两位何事?”

    八娘也不待蔡君谟作答,便上前应道:“我与叔父前来拜会你家李老爷,还望小哥引见。”

    那门房又打量了两人一眼,才哼哼道:“今日我家老爷宴请贵客,没时间见你们,若有贴子,便呈出来,若是没有,还是快回去吧。”

    李家再有钱,也不过是蕃商而已,竟还用一个“呈”字,八娘笑道:“贴子先不说,小哥当直不引见?只怕你家老爷知晓,要罚你呢。”

    那门房翻了她一眼,也不说话,便作势要关门。恰好有位管事模样的过来,见小门房与人争执,便道:“什么事,在这里吵嚷?”

    小门房把事一说,能做到管事的,自也有些眼光,打量了二人一眼,见虽穿的普通,可一老一小,气质不凡。他们是商家,原以和气生财为道,便客气道:“却不知两位贵姓,寻我家主人何事?小人也好向家主通报。”

    八娘道:“这位是蔡大人,我是他的侄子。”

    蔡大人?难不成是转运使大人?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听说奉调入京知谏院了吗?这位管事不敢怠慢,收上前行礼道:“可是转运使大人?才刚小门房无礼,有眼无珠,还请大人与小公子勿怪。”

    蔡君谟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如今也不是什么转运使大人了,你家家主,今日可有空?”

    “便是再忙,大人来了,家主不知如何高兴呢。大人快快请进。”

    一边说,一边瞪了那小门房一眼,请了蔡君漠与八娘入了院。

    这一才院,八娘才算看到了什么叫富丽堂煌,亭台楼阁,无一不装点的极至奢华,李府占地太广,那事的领了二人,穿过前厅花园,绕过假山水榭,足行了有半柱香的时间,这才进了花厅,前面已有小厮前去通报。李永兴想着蔡大人既是微服而来,想着大概是不欲引人耳目,便辞别众宾客,在书房里接见了蔡君谟和八娘二人。

    让八娘意外的是,这位李永兴竟看不出大食人的样子,五官虽有些棱角分明,比一般宋人硬朗些,但一身宋人装穿在身上,很是相宜,且言谈举止,更是与大宋人无异,且这位赫赫有名的泉州第一商行的老板,竟然也不过才三十如许的年纪。

    见到蔡君谟,李永兴谦逊的行了大礼,恭敬道:“实没想到大人会来小人府上,怠慢之处,还请大人万勿见怪。小人才一回来,便听说大人奉旨入京之事,只是这一两日实在抽不开身,若不然,小人早就奔去福州,拜见大人了。不过小人想着,大人大概是要途径泉州的,前两日已派了人去福州接大人,不想大人竟已入了泉州。”

    八娘听李永兴言语间的意思,竟是知道蔡君谟会来寻他。不由对两人的关系有些好奇。

    却听蔡君谟笑道:“我顺道来看一位故友,又见你商队回港,知道你这会儿必定忙,便没打扰,”一边说,一边指着八娘道:“这位是我一位世侄女,于经商上,倒有些天份,这回来泉州,是想采买些木材。刚好今日无事,又知你府上今日宴请各路商人,我便带她过来见识见识。以后也还请永兴你多多提携。”

    李永兴其实早发现八娘是个女子,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奇怪,没想到蔡大人会如此正式的介绍,不过眼前这位女公子,粉面含笑,看着倒是一幅乖巧的样子,实在也没瞧出什么不一般的样子来,便只当是蔡君谟家中的后辈,顺手提携罢了。再说一个女子家家的,又能有什么经商的天份?因此只是点了点头,笑赞道:“女公子能经商之才,倒叫小人意外了,不过能得大人夸赞,想来也是个不一般的。小人说提携不敢,若是以后女公子有用得上小人的地方,只管开口,小人必定尽力。”

    八娘谢过,笑道:“李老爷不必客气,我姓曾,名云善,在家行八,李老爷唤我一声小八就是了。”

    李永兴笑道:“既是女公子作男装,想来也是为了出入方便,小人就托个大,叫女公子一声八郎吧。”

    八娘便候在一旁,听李永兴与蔡君谟闲聊,这才知道原来李永兴世代为商,其先主早在大唐时期,便已进入泉州行商,几代人积累的财富,本就非一般商家可比,等到李永兴这一代,李家更是在他手上放发扬光大。成了泉州第一商行,近些年又因得到蔡君漠的帮助,自建船坊,短短几年间,通过集资造船,不仅使泉州的造船业在原有的基础上,得到了惊人的发展,他自家的海船也扩展达到六十多艘,财富得到了数十倍的增涨。

    也因此,李永兴才对蔡君谟如此礼待。

    而蔡君谟对他的要求便是,由李家出资,兴修扩展泉州海港,并且提携本地商队。

    按说,扩建海港,李家虽要拆巨资建造,可于李家本身而言,也是好事,但谈到提携本土商队,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李家原来的生意,可李永兴既能如此成功,便不是个没有战略眼光的人。海上的生意是做不完的,多些商队,根本不用担心他们会抢了自家的生意。商队之间,虽有竞争,可更多的商人加入,只会让泉州港越来越繁荣,对于李家而言,并非坏事,反而更有利于李家长远的发展。

    因此这几年间,泉州本地的商队,才能得以壮大。

第一百九十三章节 十万许诺

    八娘听着二人在那里说话,李永兴不亏是大宋国最优秀的商人,虽只三言两语提到行商之事,可也叫八娘受益非浅,听的越发认真起来。

    就听蔡君谟又说起八娘提到的名贵木料的事情,李永兴去过许多国家,而东南几国,确实是盛产木材,不禁笑道:“回大人的话,八郎所言极是,东南几个蕃国,确实诸多名贵木材,从前小人也曾想过贩卖些木料,只一来珠宝玉器利润更大,且客户都是先成的,若行木料,却要费些事情,二来,大宋本也不缺木料,因此小人才未再动那心思。听大人这么一说,曾八郎果然是有些想法的。”

    说着,沉吟了一下,才继续道:“若用木料压舱,也是个便宜事情,去时我们用瓷器压舱,返程时若有木材压舱,确实可为商队增加不少收入,不过我们商队若只是少量采购,便没有那必要了,却不知曾八郎能吃下多少木材?”

    八娘却不作答,只问道:“贵商行的海船,一年于海上往返几次?”

    李永兴大笑道:“八郎这话问的可就外行了,若是只在附近几国,来回两三次或许是能够的,若走的再远,一年不过一次而已,而近年商队增多,只附近几国行商,已无大利可图,因此我永兴商队的船队,行的极远,一年也只出海一次罢了。”

    八娘默了片刻,狠心道:“若只一次,我便可一人吃下。只是小侄才刚经商不久,手头资金有限,定金上头,只怕不能叫您满意,但余款,一年多的时间,小侄却有足够的能力,能够付足。”

    六十多艘海船的压舱木料,她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就能筹足款项,便是李永兴,也不得不对八娘刮目相看。便道:“你可知道,那需要多少资金?”

    八娘这才道:“从前并无人贩卖木材,那些木材虽在我看来,十分名贵,然所谓贵贱,实非以物之本身而论,而是以对它的需要及稀缺程度而论,贵商行便是收购,在那些木材泛滥的原产地,成本价怕也是要低到可忽略不计的程度,加上沿途工本,再算上利润,也不会超过大宋国如今国内的木材价格,若以大宋国内如今的木材价格看,就算六十多艘商船全部以木材压舱,小侄算来,三十万贯便可打住。不过小侄确实拿不出三十万贯来,然小侄虽一时确实也筹不出那么多的银钱,便算小侄能筹出,六十艘海船的压舱木材,小侄也用不上。不过十万贯木材,我却可以吃下。只是如此只有三分之一的用量,却不知贵行是否愿意费上这翻事了?”

    左右返程时,也没有什么大利的商品压舱,若这木材的生意,果真可行,便是试上一试又如何?李永兴笑道:“于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倒也称不上费事。若是这木材生意果然能成,也弄是给我多添了条生财之道了。”

    见他应下,八娘大喜,却道:“您能愿意合作,小侄实在感激,不过,小侄却有个不情之情,还望您能考虑一二。”

    “八郎说说看?”

    八娘也知道自己这是个要求,是仗着蔡君谟从前对李永兴的帮助了,但若这事儿不提,对她自己而言,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钱财来引进木材,便没有任何意义。

    便道:“那就请恕小侄所提的要求无礼了。这木材,还请贵行只销于我一人。五年之内,不得销于别家木器行。不过小侄也可向贵行保证,三年之内,小侄必定能吃下贵行所有海船的木材。五年之后,贵行若想转售,小侄也绝无二话,便靠自己的实力,再与贵商行行合作之事。却不知您能否答应?”

    李永兴深深的看了八娘一眼,才道:“你果有信心,五年内便做到大宋木材行最有实力的一家,五年之后,能打败所有的木材行?”

    “若无这样的信心,小侄又怎敢夸下这样的海口?”

    李永兴不禁暗叹,想不到一个小丫头,竟然会有这样的雄心壮志,不由生出相惜之意,想想自己这般年少时,哪有想过,有一日自己在短短数年时间内,便做到行内首曲一指的宏愿?不管她能不能做到,也不说蔡大人的人情,只她这一席话,这般决心,自己都愿意帮她一把。

    便笑道:“好,口说无凭,你我改日得空时,也立个字据。八郎小小所纪,般有这般宏愿,我李永兴虽只一介商人,却也最是惜才,就算不看在蔡大人面上,我也要助你一番。”

    八娘连忙道谢。

    其实她并无信心一年就筹出十万贯巨资来。

    但富贵险中求,如今有这机会摆在眼前,她不能不冒死拼上一把。

    她也知道,二十艘海船的量,已是李永兴的底限了,若是再少,又如何叫他这样的大海商,生出兴趣来?就算如今李永兴答应,在没有看到实实在在的利润面前,他之所以能答应,只怕也是看在蔡君谟的份上,且他自己也没有损失罢了。

    话说到这里,蔡君谟哈哈大笑:“永兴,你觉得我这小侄女如何?”

    李永兴笑道:“女公子实在是叫小人激赏的很。以小人看来,小人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子,竟是一个也不如女公子呢。”又见天色不早,便对蔡君谟道,“已为大人和女公子准备了客房,还请大人去稍事休息,小人也去应酬一会儿各路客商们,等宴席开时,小人亲自过来请大人入席。”

    “我不过是闲来看看你,你只管忙你的去就是了。”

    蔡君谟摆了摆手。

    李永兴便叫了大管事来问话,又亲自送了蔡君谟和八娘二人客院里休息。这才径自忙去了。

    等下人们上了茶点退下,蔡君谟才道:“八丫头,十万贯可不是小数目,你的家境我也知晓一二,一年多的时间,你可真能筹上?商人虽重则,可更重信誉,今日应下之事,若是介时无法兑现,你当如何?”

    八娘道:“侄女与叔父说实话吧,其实十万贯的巨款,侄女确实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在一年的时间里凑齐,可侄女却知道十万贯已是李永兴的底限了。若不是因着叔父您的面子,只怕这十万贯,李永兴也未必动心。所以侄女只能许下这十万贯的生意。侄女虽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过倒可以一试,也非侄女一味信口雌黄。再则,富贵险中求,看到希望的事情,就该全力拼博,若尽力过后,还是失败的话,那侄女也无话可说。可没有努力就放弃,却不是侄女的性格了。且叔父也不必担心,介时就算侄女拿不出十万贯钱财来。永兴商行带回来的那二十艘船的木材,也不愁没有去处。相反,比单卖给侄女一人的利润更大呢,永兴商行在这一点上,是绝亏不了的。否则,李永兴也不会这么爽快的应了侄女了。”

    蔡君谟听了,这才放心,又笑叹道:“曾博士真不知是怎么教出你这么样的一个女儿来的,真是叫老夫嫉妒了。”

    八娘笑道:“这又有何嫉妒的?叔父若是真喜欢八娘,就当八娘是自家女儿,不就成了?”

    蔡君谟一怔,复又大笑:“说的是。我就收你当自家的女儿又如何?”

    送了杆子过来,她哪有不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八娘大拜:“义父在上,受小女一拜。”

    有这位大宋如今书法第一人的厉害角色做义父,她无论如何也亏不了。再则,苏黄米蔡,四人为大宋书法最有名的,那三个家伙如今不知在哪里抹鼻涕呢,她就成了一蔡的义女,将来多讨几幅字贴当作传世之宝,将来那不是一大笔财富了?

    蔡君谟没想到这丫头倒是拜的快,也不由大笑:“我这一不小心,吃饭时多嘴一句话,就平空多出个这么出色的女儿来,原来今日倒是老夫走运了。只怕将来你那博士爹爹,要怪我抢了他的好女儿呢。”

    这新近的父女二人正说着话,就听门外的丫鬟禀报:“大人,公子,外面有人求见。”

    蔡君谟与八娘对望一眼。这李府里并无多少人知道他二人前来,怎会有人求见?若是李永兴派来的,则不当是求见了。

    “是哪位?”

    丫鬟回道:“是林昭庆,林公子。”

    这又是谁?

    八娘看向她这位新出炉的义父大人。

    蔡君谟倒是一笑:“八丫头,你可记得我与你提到的那位泉州城里的小和尚?”

    就是那位少年出家,然后自组商队的奇才?

    “让他进来吧。”蔡君谟吩咐道。

    不时,就见丫鬟领了位十七八岁,头发短粗,黑黑瘦瘦,五官俊郎,两眼炯炯有神的少年进了屋。

第一百九十四章节 小和尚林昭庆

    八娘看着他那大概才齐下巴的短发,因挽不成髻,只一脑后胡乱扎了个马尾的样子,微觉得有些好笑,便抿了嘴,就见林昭庆给蔡君谟躬身行了一礼,道:“小民林昭庆,拜见大人。”

    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变声的时候,因此那声音实在说不上好听,但大概是林昭庆打小在寺院里生活的原因,再加上这两年行商,气质十分沉稳,垂下眼睑,敛了眼神的锋利后,那份淡然的样子,让人不自觉的,就感觉看着他心里十分舒服。

    蔡君谟点了点头,笑道:“你就是林昭庆?你的事,本官听人提过一二,倒没有想到,你会来拜见本官。你是怎么知道,本官在这里的?”

    “回大人的话,”林昭庆站在那里,有如一棵挺直的玉松,沉声道,“大人从前往来泉州,小民亦见有幸过大人见次,今日小民受邀来李府作客,刚好在路上远远的见着大人,谁知竟没有追上大人,又见大人入了李府,这才寻了管事相问,知道您歇在此处,这才斗胆过来求见。”

    平民求见当官的,亦或是投谒拜会,在大宋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更有当了大官的,偶读仕子文章,十分喜欢,也会主动招见,林昭庆虽非仕子,但以他如今在泉州本土商人中的新星地位,想见蔡君谟,倒也确实不算是失礼。

    蔡君谟挥了挥手,笑道:“本官也正想见你,坐下说话吧。”

    林昭庆这才打量了一旁的八娘一眼,恭恭敬敬给蔡君谟行了一礼,在蔡君谟的下手落了坐。

    等丫鬟们给林昭庆上了茶,蔡君谟才笑着介绍:“来,林昭庆,给你也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义子,你可叫她一声曾八郎,与你一般,也是个少年英才,于经商一事很有些见识,兴许你们年轻人之间,更有共同话题。”

    “见过曾公子。”林昭庆朝着八娘颔了颔首。

    八娘也回了一礼,笑道:“见过林兄。”

    这少年给人的观感极好,便是从站姿坐姿,还有他眼中的光采里,都有一种叫人无法小觑的压迫感。假以时日,经过历练,若能收掉身上这外放的光芒,只怕成就未必会在李永兴之下。

    能与这样的人才成为年少之交,于自己的商路上,实在是大善之事。八娘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结识机会。

    便主动笑道:“来时的路上,便听我义父提起林兄之才,八郎仰慕的很,却不想今日便有机会结识,八郎年少,若是林兄不弃,日后还望林兄多多提携。”

    对于林昭庆而言,曾八郎这样的少年,有好的家世后台,纯属高富帅一列,哪里需要他提携?只怕以后他还需要曾八郎帮忙也不一定。听了八娘的话,微微一笑,敛了身上的锋芒,谦逊道:“曾公子太客气。提携不敢,以后若有机会,愿与曾公子多多亲近。”

    八娘一笑。

    就听蔡君谟听到林昭庆提到“亲近”二字,咳了一声,八娘想了想,这林昭庆小小年纪,就算得上一方人物,她自然是要结交的,便笑道:“小弟求之不得。”

    蔡君谟暗瞪了八娘一眼,这才笑着岔过话题:“林昭庆,你今日见我,可是有事?”

    林昭庆正色道:“小民之所以能创下今日之业,亦是得大人之福,并无其它事情,只是听说大人将入京为官,小民深受大人恩泽,想亲口对大人说声谢字而已。”

    蔡君谟道:“本官受朝庭俸禄,为百姓办些实事,原是份内之事,感谢倒是不必。倒是听了你的事,原也想见见你。你能在如此年少之时,短短两三年内,便做出一翻叫整个泉州百姓都为之骄傲的事业来,以后也当再接再励,万不可耽于这点成就而滞步不前。你是泉州人,从小生活在泉州,永兴商行的辉煌,你也当比别人更加清楚,我问你,假以时日,你可有信心能超过永兴商行,也打造出一个叫咱们大宋人骄傲的大商行出来?”

    缔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商业王国,这是林昭庆的梦想。

    林昭庆见问,默了一下,便傲然道:“那是小民毕生的追求。”

    蔡君谟击掌,亦正色道:“你今日这话,本官记下了。本官虽不再任福建官员,不过福建新任的转运使大人,亦与我有同年同科之科,你以后若真遇着困难,亦可去求他。不过,行商一途,还在于你自己努力。”

    一边说,一边指着八娘,对林昭庆道:“我这义子,虽比你年少,若论行商实务,未必如你,但见识却未必比你差,他那经商亦可报国,以行商促进商品之流通,增加百姓就业,为国家贡献税赋,富财取之于民亦用之于民的论调,本官十分欣赏。同为少年英才,却不知林昭庆你为何于经商一途,亦有如此宏愿?若单纯只为你个人的财富,本官觉得,你虽能取一时之成就,将来却未必就能走的有多远。”

    林昭庆听了这话,再次打量了八娘一眼,眼中的锋芒,也染上些许惊呀之色,应道:“小民没有曾公子的见识,从前之所以经商,一是经商乃是小民热爱之事,二是大人鼓励我们当地的商人发展壮大,小民身为大宋百姓,不信大宋人与经商一事上,便比大食人国等蕃人差,李永兴所能做到的事情,身为大宋一员,小民亦可以做到。不过曾公子的话,也叫小民豁然开朗,想来大人之所以鼓励我们泉州商人发展,亦是因着财富取之于民,亦用之于民的道理吧?只有大宋百姓富了,咱们大宋国才会繁盛富强。而咱们大宋繁盛富强,百姓们才有正真的好日子。如此……今日听了曾公子于行商一途的见解,不错,小民虽只一介平民百姓,却亦有自己可报效朝庭,造福百姓的方式。便是太宗皇帝当年亦鼓励行商,小民今日就向大人许诺,将来一定会成为大人期望的商人。积累财富,纳税赋,广泽百姓。亦不负大人为我们泉州百姓,做的这许多有利之事。”

    “很好。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蔡君谟对这位黑黑瘦瘦的少年,也不由得十分欣赏。又问起林昭庆,“听说你如今只是做内陆沿海的生意,以后有什么打算?”

    “回大人的话,这两年间,都是做的内陆生意,不过小民正打算明年开春后,亦出海游历一番,以长见识。内陆生意虽然可图大利,不过我们是海商,只有出海,去更多的蕃邦走走看看,以后才能图谋更大的发展。重要的是,小民的商行,如今的实力,虽还远不能与永兴商行相比,不过出海还是可以的。”

    蔡君谟想了一下,试问道:“我若让你再做一两年内陆生意,把出海的时间,推迟两年,你觉得如何?”

    “这?还请大人明示。”林昭庆很有些讶异。

    蔡君谟看了八娘一眼。

    八娘大喜。却凛住声息,听蔡君谟如何说话。

    两人一路上闲聊,八娘已把海外各务的外贵木材向蔡君谟做了详细的介绍,其中可以带来的惊人利润,亦分析了一遍,而八娘亦向这位义父,描绘了她对自己将用一生之力,去打造的家具业王国。

    蔡君谟虽未见过八娘设计的家具,但听她对家具发展的分析,亦相信她若有资金实力,将来必定能够成功。

    而此时的林昭庆,却刚好有资金可以与八娘合作。

    出海行商,兴许林昭庆确实具备了这样的实力,不过诚与李永兴所言,小船队还没有出远海的实力,只能在附近在附近的几个国家买卖,利润不厚,却有大风险。如此,还不如与八娘合作,积累更多的财富,增加自己的实力,两三年过后,再在附近近海域积累些经验,然后慢慢渗入到海外贸易,岂不是更稳当扎实?

    他惜林昭庆之才,便希望他能少走些弯路。而八娘对国外诸国大局上面的见识,有些东西,竟是那常外行走与海外的李永兴都无法与之相比的。

    这两个少年人,所缺的,不过是再多几年的历练而已。

    两人都是他欣赏之人。蔡君谟相信,若是他们能够联手,未来成就,确实不会在如今的永兴商行之下。

    “我这义子,今日刚好与李永兴谈了一笔生意,本官想着,你或许可以与她合作。其中之利,亦十分可观,你还年少,有的是时间。如今最要紧的,反是一步一个脚印稳打稳扎的把前路的路走扎实了。在本官看来,实在不必急在一时出海,你这两年虽成就不小,可毕竟只有两年行商的经验罢了,何不等自己的实力足够强大,再行考虑出海之事?”

    “却不知曾公子想要做的,是什么生意?”林昭庆为明年出海,也准备了一段时间,岂愿意轻易放弃。

第一百九十五章节 夜路相遇

    但蔡大人既然发话,他也不好就此推辞掉,再说这位曾公子年纪着实太少了,就算有些见识,林昭庆也不相信他真有本事去做什么有大利可图的生意,能叫自己放弃出海的宏愿,与他合作的。

    “这个么,”蔡君谟捻着胡须,呵呵一笑,“等明日有空,你们两个少年人好说话,再约了好好谈谈吧,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想李永兴,也该来请我们入席了。”

    说着,还望了八娘一眼,意思就是义父我为你搭好了桥,至于这桥你能不能走,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八娘一笑,林昭庆眼里对她能力的怀疑,她瞧的可是清楚,却也不急着解释。若真论起来,她相信自己有能务说服林昭庆,不过合作的事情,却是蔡君谟临时起意,她自己就未曾好好思量过,又有什么好说的,便道:“听义父的,改日一定约了林兄好好讨教。”

    这般又闲聊了几句,林昭庆正要离去,那边李永兴已亲自来请蔡君谟几人入席。

    席间皆是各路商人,林昭庆自然不能与他们一席。八娘却是要陪着蔡君谟的,一顿晚宴,不时有人来给蔡君谟敬酒,八娘见他快要醉了,便以义子的身份,帮着蔡君谟代饮了几杯,原想着这样的低度酒,喝上几杯自没问题,却没想到这身体不成,才喝了几杯,便觉得心跳加速,头也晕的很,好在酒宴也快结束了。蔡君谟一直被人拉着说话,等快散席,这才注意到八娘的异状,不免嗔怪道:“你这孩子,若是不善饮,又逞什么强?义父我虽非海量,难不成连这点场面也撑不过去?”

    便要与李永兴告辞。

    李永兴又哪里会放他回去?

    蔡君谟想着也有事要与李永兴单议,与其明日再来,不如就住了下来,便问八娘:“要不,你今日便跟义父在这里留上一宿吧。”

    八娘却不愿意,她怕刘老伯几人担心,再则也要回去问问木材的事情。便道:“义父,八郎还有事需回去处理,再说来时也未和随行的人交待去处,若不回去,他们岂不担心?待八郎明日再来接您。”

    李永兴劝道:“这了无妨,女公子随行的人在哪家客栈?我派人去说声就是。”

    八娘婉拒:“实是有事回去处理。”

    蔡君谟便道:“她既要回,便叫她回去吧。”

    李永兴又要派人送她,因是沿海城市,城中人口复杂,万一要是出了事,人是从他府上离开的,又是蔡君谟的义女,虽着了男装,也怕不安全,若真出了事,也是他的责任。

    八娘婉谢了他的好意,执意离了府。

    这会儿她着实有些头晕,便想着一个人出去走走,也散散酒气。

    待在李府下人的引路下,出了灯火通明婉若九天华庭的李府,行走东湖边上,吹着初秋的夏日凉风,八娘不禁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沿海城市早晚温差较大,倒是她自己忽略了,再加上饮了酒,这一热一冷之下,便觉得有些不舒服。忙加快脚步,摇摇晃晃一路往西而去,还未到仁凤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呼叫:“曾公子?”

    八娘听着有些耳熟,便回过头去,就见隐隐的夜色中,有人朝自己急行而来。

    能叫自己一声“曾公子”的,也惟有今日才结识的林昭庆了。

    等人到眼前,那拉风可笑的发型,配上一张冷硬的脸,除了林昭庆还能有谁?

    “呃,林兄?”

    八娘觉得自己眼前有点晃。

    林昭庆一把扶住她,皱了眉问道:“你怎么一个人?李府没有派人送你?蔡大人呢?”

    “我想一个人走走,我义父留在李府呢。”

    八娘挣扎了一下,林昭庆却抓的很紧,她一时挣不脱,便朝林昭庆笑了笑。

    九天之上,只有八月初那细弯月的淡淡月光,林昭庆却看清了那笑的有如天上那轮牙月儿的一双眼,不由胸口一紧,迅速的放了手,八娘一时未反应过来,又是一晃,林昭庆只好再次眼疾手快的拉住她,一时不慎,再加上八娘站的不稳,便跌到在他怀里。

    淡淡的酒香,伴女子身上特有的香味,钻进他的鼻孔,还有,胸口因触碰而来的莫名其妙的酥软。

    林昭庆毕竟从小出家,三年前才出了开元寺,虽行走在外也有近三年的时间,可他只有十七岁,哪里知道这男女之事?心中一阵纳闷,脸也莫名其妙的红了起来,好在有夜色掩隐,而八娘也有些晕呼呼的,哪里会注意到他的脸色。只是跌到别人的怀里,虽只这个别人,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也叫她一时尴尬的很。

    便伸出手,推了推林昭庆的胸口,离了他的怀中。林昭庆这才呼出了一口气,又觉得那双手在自己胸口处,亦是异常柔软的感觉。竟有软玉温怀之感。待到八娘离了他的身,他心中一松,又觉得莫名其妙失落。

    就听八娘道:“对不起,我刚有点头晕,没有站稳,失礼了。林兄请勿介意。”

    林昭庆咳了一声,默了一下才道:“你既喝了酒,怎可一人于夜中行走?泉州人口复杂,你又不是本地人,万一要是遇上什么事……我看你也喝了不少酒,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你不也是一人?”

    林昭庆一噎。

    心道我一人和你一人能一样吗?若他也会在生活了十多年的泉州城里出事,那就真成了笑话了。

    不过这位曾公子,看起来也太文弱了些。

    林昭庆怕她再跌倒,便携了她的手,便觉得掌心里的那双手,软若无骨,心中不由又是一跳。

    八娘仰起脸,似笑非笑道:“林兄,大家虽同为男子,可你这般握着我的手,也有些不妥呢。若是被人看到……你将来只怕会后悔。”

    林昭庆:……

    八娘抽出手,笑道:“我没事,刚没遇上你,不是也走了这么远了么?不如边走边聊,林兄也陪我说说话。”

    林昭庆见她坚持,又听他说到“后悔”两个字时,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有些愕然。心里异样的感觉更甚。便随了她。

    “我听义父说起你,好奇的很,若是林兄不怪我冒昧,能否说说,你怎么会从小在开元寺出家,后来又想着纠结商队行商的呢?”

    为什么?林昭庆苦笑了一下。

    还能为什么,僧人生活富裕,而他家中贫穷,父母无奈,又敦信佛教,这才送他入寺为僧罢了。

    他是有杜碟的僧人。而一张杜碟,价值千金,是很多人想求也求不来的。如今返俗,亦是因为家中太过贫穷,他虽入空门,却远没有达到六根清净的地步,看着父母艰难度日,岂能忍心?

    最初的愿望,其实简单的很,不过是希望能以一已之力,而改善家人的生活。可当真行了商,行遍南北,看到海上的广袤风光,他却热爱上了这样空海天高的生活。

    亦是他遇上了好时候,若无蔡大人广开商路,支持泉州的商业展,给泉州商人提代了各种便利政策,且大宋税法严明,所遇盘剥极少,他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一支商队,发展到如今的水平。也之所以,他才会斗胆,想亲口对即将离任的蔡大人,说一声谢谢。

    从一个小和尚,成为泉州如今数得上号的商人,个中艰辛,又岂是曾八郎这样的公子哥儿,所能理解的?

    “无他,穷耳。”

    林昭庆轻轻吐了四个字。

    原因和自己最初的原因,也差不多。

    八娘一笑:“想不到你我经商的理由,竟然如出一辙。”

    “你不是富家公子?怎可会因贫困而经商?”他原只当他要做商人,纯是闲着胡闹罢了。

    八娘白了他一眼:“林兄,你哪里看出我富家公子的样子了?”

    若如自己一般,出身微寒,会有这样细嫩的如小娘子般的肌肤,还有那样柔软的身体?那双手……林昭庆摸了摸头,难道自己看错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节 少年相交

    可,总不好说因你跟着蔡大人,是他的义子,而且长的细皮嫩肉的跟个小娘子似的吧?

    林昭庆第一次对着个比自己小的小子,竟然被问的无语可说,只得扭了头去,又因自己刚与这小子身体接触时心里的异样感抑郁起来,闷声道:“蔡大人想让我与你合作的,是什么生意?”

    说着话,两人已靠近行春门。

    八娘还没想好与林昭庆合作的事情,不过也不愿意就此放了这个或许将来能对自己有所帮助的助力,而且当时义父蔡大人能对林昭庆说出那番话来,应该也有他的考量,只是当时不便与她明说吧,便笑道:“我今日喝了点酒,有点头晕呢,生意是正事,不如明日晚上林兄若是有空,我宴请林兄,再行详谈?”

    林昭庆也不过随口那么一问,原也没指望这位曾八公子真能说出些什么不,且这会儿听他说话,也觉得别扭的很,虽说闵南女子讲话也十分柔婉,但这位曾八公子说话的腔调,拖着尾软昵昵的尾音,和女子的感觉极象,就叫他感觉很不对劲了。

    沉吟了一下,方道:“明日我兴许有些事情,只怕有些不便。”

    八娘侧过身,仰着脸看了他一眼,也知道这小子对自己这般怠慢,是压根儿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意思,她原也没指望真与他合作,不过是觉得一个少年,能十四五岁经商,十六七岁时就能打下一片属于他自己的天空,自有非同寻常之处,所以才对他生了兴趣而已,且这林昭庆又是个海商,往北一路,都有他的商业渠道,这才是她看重的地方。

    再加上林昭庆的那份漫不经心,心中便生出些不服气出来,道:“林兄既然行商比我还久,又能赤手空拳打下一片天下,成了泉州商圈里的骄子,我倒想请教林兄,林兄觉得咱们大宋国未来的商业发展空间如何?将来城市扩张,将到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未来的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远的将来,又该会是一翻怎样的景象?百姓依以生存的哪些东西,是我们可以以最轻松最简单也最少风险的办法,从中牟利的?你觉得,如果大宋是经济是一路呈上升之态的,在这个发展过程里,什么样的产业,最值得投资?”

    小样,更专业的我都能掰扯呢,不过就是这些浅显易懂的,也能叫你另眼相看了。八娘暗笑。

    其实并非她瞧不起古人,事实上不说别人如何,光她家那几个兄弟,就够叫她顶礼膜拜的了,但她多出来的那一千年的见识,却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能达到的,更何况她曾生活在一个信息知识大暴炸的年代。而有些看似平常的理念和一些专业水平,也确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可能拥有的。

    果然,林昭庆听了这一连串的问话,脚步一滞,默了一下,这才继续跟上八娘。

    这位曾公子虽看着不大,且一幅女了般乖巧的样子,却没想到此时离了蔡大人面前,竟会咄咄逼人的问出这些让他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的话。

    这就好比一个人在路上走,也知道路在这条路上该如何走,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该选择怎样的路,才是更适合他的路,更不知道在那么多路里,如何看出哪条路,才是最便捷最易走,最能轻易的抵达目的地的。

    林昭庆细细想着这几句话,有一种恍惚间的豁然开朗。

    八娘也不理他,若林昭庆不是一个只会闷头做事,而是一个懂得思考的人,她相信她的这几句问话,对他定然能起到作用,若他能去思考清楚这几句中的含义,便不会再如先前一般小瞧自己。

    直到过了南北街上的崇阳门,八娘立住脚,笑问道:“林兄?”林昭庆这才回过神来,眼中再无对她的那种漫不经心。神情里也带了些亲切:“对了,这一路走,倒忘了你落脚在哪里?”

    “我住在离德济门不远的云来客栈。林兄若是与我不顺道,就此别过吧。改日有空再聊。”

    因夜色已深,街上虽有行人,却都是些趁着夜色,出来寻欢作乐的男子,且以蕃人为多,而这些人中,又大多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林昭庆哪里放心她这个长的如女子一般的小公子哥儿一人趁夜单行,便道:“那也不远了,左右离我住处近的很,我送你回去。”

    有这种免费的保镖,八娘乐得用上。便笑着点了点头。

    就听林昭庆笑道:“刚才曾公子问的那些问题,予我而言,却有种醍醐灌顶之感,曾公子既然问我,想来对此亦有自己的想法吧?我虽痴长曾公子几岁,却很想向曾公子请教请教。”

    八娘玩笑道:“今日已是夜深,我又不擅饮酒,偏为我义父挡了几杯酒,如今实在是头晕的很,若是不小心胃里难受,吐在林兄身上,到时候林兄岂不怪我无礼?况且也恶心的很。要我说,我总归还有些生意上的事情要在泉州呆上几天,正为这些事头疼的很呢,不过若是事情办的顺利的话,总能空上一两天的,到时候林兄若是还愿意与我说话,我再抽个时间,与林兄好好说道。”

    林昭庆想着蔡大人的话,心中一动,道:“却不知道曾公子来泉州,所为何事,这泉州城里,我也还算熟悉,不如曾公子说出来,兴许我还能帮上些忙。”

    八娘便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来泉州,却是为了采买些木材。”

    来泉州采买木材?这倒叫林昭庆有些意外。便道:“我与木材行倒还真不熟悉,不过泉州大小商人,我也认识一些,若是曾公子还没有找好卖家,我明儿便派人去打听打听,由我们出面,事情总是要好办些,便是价格上,兴许也能优惠上一二分。”

    “那可真是太好了。”八娘笑道。所谓强龙不如地头蛇。就算刘老伯从前认识一两家木材行,到底他多年闲居乡间,从前的关系,也不一定用得上,就是用得上,价格上,也确实不如林昭庆帮她谈的来得低。“我在泉州人生地不熟的,若能有林兄相助,自是事半功倍。”

    “却不知曾公子想要什么样的木材?大概需要多少?”

    “只要木材好就行。最好是海南的黄花梨和紫檀木。”

    “需要多少?”

    “我只有一万两千贯,不过,其中五千贯得留作他用,七千贯的木材,包运送。”

    林昭庆点了点头,又问:“运往哪里?”

    “建昌军,南丰县。”

    “好,你若不急,我后日便可给你答复,这般的话,你可有时间了?”

    八娘就见林昭庆问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笑容来。因皮肤黝黑,又是在夜色之中,那一口牙齿,尤显洁白,又带着些只有少年才有的,那种计谋得逞的得意而调皮的笑容,把他脸上原本的冷硬给揉和了不少。

    八娘便也笑起来:“有,随时恭候。”

    “那,你是第一次来泉州?南丰人?”

    “是,也是第一次出远门。”

    林昭庆默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既是第一次来泉州,海港不可不看,不如我明天来请你,带你好好领略一下我们泉州的风光?”

    泉州的造船业,十分发达,八娘自然是想看看大宋朝的造船工业,达到了怎样的水平,便笑道:“来了泉州,海港自然是要看看的,不过我更想去船厂看一看。我也想见识见识咱们大宋的海轮,究竟是什么样子。”

    若说谈到对泉州造船业的发展,大概没有比她义父蔡君谟再熟悉的了,如今泉州所造海船,既大且坚,抗风浪,耐远航,看蔡君谟言语中的意思,应该是正往大型化演变。那些奉使出国的官船,载重可达2000斛,大商船可达5000斛。

    八娘当时就曾暗暗换算了一下,斛与料和石相同,每斛重按容量计算的话,约有五十一二升,按重量计,则约合这个时代的斤计量的九十二斤多,2000至5000斛的大船,载重量约在100至250吨,作为木帆船来说,已经算是十分巨大了。

    “最大的,大概能容下5000斛的货物,这些,你是蔡大人的义子,想来是应该知道的吧?”

    八娘点了点头:“听义父提过,不过却未曾见过,所谓眼见为实,总得要见过,才能真正增长见识。”说着,便叹了口气,语气中无限婉惜,“可惜我不能出海,真想有一日,也能出海远行,看看大海的广袤,还有大宋国外的那些蕃邦之国,又是怎样的风光。”

    林昭庆一笑:“那也不难,以后有的是机会。”

    八娘却暗暗叹息了一声,你确实有的是机会,可我的机会,只怕是渺茫的很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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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纪的名门之女,穿越到柴家王室的伪宋朝。 历史上那些名人们,也未曾因历史的改变而被掩住风华,虽然有些小出入,却还是一个一个闪亮登场,作为一个旁观客,曾云善表示这将要演上一生的长篇古装戏,她身为群众演员,台上台下都很海皮。 可问题她所落之家,虽名满大宋,却穷困贫寒,家中兄弟个个才华卓绝,姐妹们个个秀外慧中,作为资深专业人士的曾云善,该怎样带领兄弟姐妹,走向男升官女发财,人人奔小康的康庄大道?名门财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名门财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名门财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