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节 只是喜悦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八娘放下手中提着的菜篮,拍了拍怦怦乱跳的心,嗔道。
狄咏见她被吓的样子,很有些无辜,他不过是想打个招呼而已。又见她含娇而嗔,与她上回见到的披着白狐裘衣粉雕玉琢象个娃娃似的样子极是不同。
不过半年多而已,从前那小小的俏皮丫头,如今已有了些少女的秀美。且长高了不少,若非因着柴十九的原因,他未必就能记着她。
可现在,他对她的感觉,就如好久未见的故人一般熟悉。
因没想到会吓着她,见她吃惊的样子,又想起初见时,她跌倒在雪地里狼猾可笑,忙闷声笑道:“我只是才刚瞧着象你,这才绕过来想打个招呼,没想到会吓着你,真不是故意的。”说到这里,眉头一皱,“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路上走?且走路时也不专心?刚就见你差点撞了人。还好是遇上我了,若是遇上坏人……”
在京中,可没有哪个世家小姐,会这般一个人在街上闲逛的。
又想着,这才半年多些未见,她倒是长高了不少……不知道十九郎看到她,会不会高兴?
会不会觉得陌生?
八娘见他大惊小怪的,虽是低着头皱着眉,一身再普通不过的白色布衣,竟也如此好看,若非皱着眉头,在这桔色的夕阳下,真如仙人一般,那句欲脱口而出的“这里又不是京中,一个人在路上走怎么了?”就给憋了回去。
再一看自己手中提着的菜篮子,八娘也顾不上生气,当时就了。
本来穿的就随意,再提着这么个竹编的篮子,这得多土气啊?
在这么美一少年郎面前,她怎么可以这个造型呢?八娘想哭的心都有了。哪有女孩子不爱美的?她从前也不是不爱,只是嫌麻烦罢了。
都是说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她虽说长的不算漂亮,可若是打扮一下,至少也能往清秀小佳人上靠靠吧?这一刻,八娘暗暗发誓,从此以后,她要做个勤奋的人,一定每天花个十分钟,在镜子面前多照两下。
其实如果狄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定会以他一惯朴实的作风道一句:“小娘子你多虑了。”因为他除了发现八娘比从前高了不少,实在没注意她穿了什么。至于她手上那堆满了蔬菜的篮子,他倒是看到了。
正在八娘懊恼的着,狄咏已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菜篮:“你一个人,怎么提这么重的菜篮?为何不叫个人跟着?你是要回家,还是去饭庄里?”
等狄咏把篮子提到手中,也很诧异,没想到她长的瘦瘦弱弱的,提着这么沉的菜篮,竟然还能走的泰然自若的,这又和他印象中的那些娇娇弱弱的小姐不同了。
八娘却没有回答他一连串的问话,仰起脸,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柴十九还好吧?”
十九岁的狄咏,也同样比她初次见时高了不少,这让才十三岁的八娘觉得很有压迫感,虽说曾家的孩子个子都不矮,可她年纪在这儿放着呢。说着话,八娘不由后退了一两步。
狄咏“嗯”了一声,便拎着篮子大步而去:“这个方向,你应该是回家吧,我送你回去。”
听说他要送她回去,八娘心中无由的一阵窃喜,也顾不上去想他那一声“嗯”到底是什么意思,也默默的跟在他身后。看他那么俊美的少年郎,拎着这么个不搭调的菜篮子,又觉得好笑。不由抿了嘴。
狄咏在前面走了一会儿,见八娘不说话,又惊觉自己走的似是有些快了,便停了下来,回身一看。
两个的目光半空中相遇。
八娘的心莫名其妙的跳的厉害,收了脸上那莫名的笑意,红着脸,低下头去。
狄咏也是一愣。
往常在京中,他对女孩子向来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的,他自己都闹不明白为何突然会想到要送她回家。
在广慈前看到她的身影依稀有记忆里的样子,想着见着了,也该打个招呼才是,这才追了过来,又见她瘦瘦弱弱的拎着个沉沉的篮子,鬼使神差的要送她回去的话就脱口而出。
正出神,就有一群人拥了过来,大概是群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们,嘻闹着冲了过去。狄咏下意识的上前伸手护住了八娘,这才叫她免了被人撞倒的危险。
六月末,正是天热的时候,因着他的靠近,八娘更是觉得一阵如一团火靠近,夹杂着他身上淡淡的阳光的气息,又心跳莫名,手心里便渗出了汗。又恍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因她能感觉到他的相护,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直等那群莽撞的少年郎们嘻闹着转过街角,两人才回过神来。
狄咏忙收回手臂,见八娘脸色嫣红,也莫名的红了脸。一时心里涌起一股涩涩的又微觉得得甜蜜的感觉,极是陌生,是他十九年的生命中都未曾有过的体验。
八娘见他窘迫,反倒镇定下来,便生了促狭的心思,仰起脸,笑道:“你是不是对所有女孩子都这么好?”
“不是,我……”狄咏急辩,他就从来没和女子离的这么近过,躲还来不及呢,哪里敢这般主动凑上前来说话,且刚才的样子,就似拥住她一般。
若是十九郎那家伙看到,会不会生气?
狄咏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因低着头,就觉得她身上那种女子特有的香气丝丝钻入自己的鼻中,心中蓦地就如生出万千丝线缠绕,忙退后两步。
八娘原先也不过是想打趣他而已,听他急争分辨“不是”,心中一甜,却见他见鬼似的急退了两步,又是失望,不免恼了起来。可又舍不得就此转身走了,便暗想:“这一篮东西若是自己提回去,手臂明天定然会又酸又痛,有免费的劳动力,徜若是浪费了,那是对自己犯罪。”
便轻声道:“狄公子,篮子虽重,我也能勉强自己提回家的,就不麻烦你了。公子若是忙,就请先回去吧。既是公子来了南丰,若是得闲,哪天去喜来登,我给公子洗尘……”
她叫十九郎柴十九,却称自己狄公子,狄咏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失落。
认真说起来,这一年的时间,他对她,也算是十分熟悉了,不比柴十九对她的了解差。只不过她不知道罢了。
“你自己也说勉强了,我送你回去。”狄咏转过身,闷声道,到底又不死心的加了一句,“十九郎平常都叫我阿咏,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阿咏,阿咏,八娘就觉得这平平常常的两个字,团在唇齿间,亲切而又叫人留恋。
一前一后,默默走了一会儿,八娘忍不住道:“阿咏。”
“嗯。”听到她果然叫自己阿咏,狄咏嘴角微扬,
“柴十九还在京中么?他还好吧?”
听她提到柴十九,狄咏刚刚有些欢喜的心,立时又沉了下去:“还好,十九郎他……也时常提起你。”
这话却不假,那家伙每常闲极无聊时,便会冒出一句“不知道那丫头现在怎样了?”
他还常常笑话柴十九:“那丫头究竟哪里值得你整天惦念着了。”
柴十九也只是一笑。
他确实不知道十九郎那样的人,怎会对一个哪里都不算出色的小丫头这么上心。
这般想着,不由回头打量了八娘一眼,就见这丫头噘了嘴,得意洋洋的哼道:“他提能起我什么,定是想法子把我当丫鬟使唤,给他做吃的呢。可惜京中离着咱们南丰城,千里迢迢,他就是有心使坏,也办不到。”
狄咏觉得她这样子有些可笑,不由笑出了声。见八娘扬眉,怕她恼了,忙敛了笑,挪过头去。
“你笑什么?”
“我没笑。”
“你明明笑了。”
狄咏便不再理她。
八娘也觉得自己这一问一答的,内容实在是有些没有营养,可就算没有营养了些,她也愿意听他说话,只因听他说话时,心里总有些淡淡的喜悦。便继续问道:“陆十七最敬佩的人便是狄大人,我也是,你是狄大人的儿子,有那么位英雄盖世被誉为大宋第一将的爹,你是不是也很厉害呢?你会武艺吗?”
狄咏觉得这话着实问的有些傻,他是御前侍卫,怎么可能不会武艺?
又听八娘提到陆十七,想着初见时,陆十七瞧他的眼神,对八娘突然就生出怜惜来:“其实,那位陆公子他……”
第一百六十八章节 原来如此
陆十七?他怎么了?
八娘疑惑的看着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的狄咏。
见她一幅懵懂的样子,狄咏很是不忍,又觉得自己应该有责任提醒陆长卿是个有断袖之癖的人才好,可这话,叫他如何对一个小丫头讲?更何况就是他讲了,她也未必听得懂呀?
默了一下,终究轻咳了一声,正色道:“那位陆公子也许并不适合你,将来若是不喜他,也可与家人商量退亲,我想曾博士和子固先生若是知道……也不会反对的。你不必担心退亲名声不好,那些虚名其实并不重要。你……”
这是个什么情况?
就算她不了解狄咏,可能做到御前侍卫并且能被皇帝大人委派密秘行事的人,想来也是个生性谨慎之人,怎么会突然与她说起陆十七来?而且这翻话,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也根本不象是狄咏这样的人会讲的话。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何与我说这些?”
八娘疑惑。
狄咏实在不知如何向她解释关于一个男人性取向的严肃问题,只好摇了摇头,想着还是和十九郎商量着,为她想些办法吧,眼睁睁看着她嫁给那样的人,这会儿只是想想,他也觉得难以接受。
见他摇头转过身去继续走,八娘在身后叫道:“阿咏?”
她的声音软软的,又带着点疑惑,狄咏的心,因着这声“阿咏”也变得软软的,不忍再不理她,便回过着,看着八娘道:“总之你听我的,你不能嫁给他。”
她本来也没打算嫁给他呀。
可狄咏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再说,她和他,也仅是相识罢了,什么叫“总之你听我的”?这家伙怎么关心起她的婚事来了?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嫁不嫁的,我说了也不算,婚姻大事,可是我父母作主的呢。”八娘扯了扯嘴角,笑道。
狄咏叹了口气,挣扎了一翻,觉得陆长卿的性取向问题,实在只是自己的揣测,并未证实过,若说出来,不免有失偏颇,何况也不知道怎么说,便缄口不言,带着些怜悯看了八娘一眼。便转过身去。
怜悯?
八娘一时蒙住,难道是陆十七闯了什么祸?可他在乡下,能闯什么祸?或者是那大豆油坊和酱油坊引发的祸事?可根本连点风声也没听到啊?
而且以陆十七的作风,若是真有问题,他不可能半点准备也没有,前些日子六娘出嫁时,他还回了南丰城的,看他那轻松惬意的样子,哪里象是遇着事的?
或许陆十七真的不知道,被人背后捅了刀子?狄咏身份特殊,兴许真是知道些什么也不一定,八娘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阿咏?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陆十七出了什么事?”
八娘上前一把拉住狄咏。
夏天穿的衣料本就极薄,这般被她抓着手臂,能清晰的感觉她手上的温热,狄咏立时红了脸。却又不舍得争脱开来,又见她急的变了脸色,呆了一下,才道:“你对他,这般上心?”
“他是这世间,我最要好的朋友,我能不担心么?”
“朋友?”
“是,和家人一样重要的朋友,你不会懂的。阿咏,如果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不会给你惹上任何麻烦。你别看十七哥平时慵懒随性,其实他是个做任何事情,都极有分寸的人。”
原来他对她而言,如同家人一般重要。
原来,他在她心里,那般好。
狄咏就觉得自己的心,无由的闷闷的有些难受。便闷声道:“陆长卿闲居乡间种地,能有什么事?我原先不过是以为……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他好男风。”狄咏强作镇定道。
“好男风?”八娘愕然,等品过味来,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狄咏说不出话来。
狄咏被她笑的变了脸色,想转头而去,可手又被她拉着,心里挣扎纠结的厉害。
等八娘笑完了,才发现自己抓着人家的手,不免讪讪的丢开,忍了笑道:“对不起,我刚才一时情急,失礼了。那啥,我们,你先送我回家吧。”
狄咏看着她松开手,心里一阵失落,便转过身去。
原来竟然是因为这个,所以才劝她不要嫁给陆十七的,若是陆十七这家伙,知道自己在这个长的象画上的美人一样漂亮的美男眼里,竟是个喜好男风的弯男,不知该作何感想。
八娘跟在狄咏的身后,憋足了劲,才没让自己继续笑出声来。
不行,等下回见到陆十七,一定要拿这事儿取笑取笑他。
因狄咏走的慢,八娘也能跟上,直到天色渐暗,两人才慢腾腾的挪到了曾府门前,狄咏立了脚,把篮子交到八娘手上:“就送你到这里了。”
“麻烦你一路护送了,若是……不忙的话,不如去家里坐坐,吃完饭再回去?”
狄咏摇了摇头:“我是因公差而来,不便打扰。”
“那……谢谢你了。”见狄咏转身欲要离去,八娘忙道,“你在南丰会待多久?”
能待多久,狄咏也不太清楚。
他是奉皇命而来,若是没有天家口谕,他便不能回京。虽不知具体日期,不过总归一时半会的,肯定不会回去就是了,这么一想,刚才心里的那点失落便淡了下去。
转过身,看了八娘一眼,才道:“还未定下,兴许要在这里待些日子。”
“那若是方便的话,我,我想请你去喜来登吃顿饭。”八娘低声道,见狄咏看着她,又忙解释,“只是谢谢你今日送我回来。”
狄咏点了点头。
见他点头,八娘喜欢起来,笑道:“那你住在哪里,我到时候也好遣人去请。”
问完又后悔,他说了是因公差才来的南丰,他的公差,自然是皇差,不是一般的差事,也不知住所能否相告。
狄咏想了一下,才道:“就住在如意楼里。”
如意楼与喜来登不同,不仅是酒楼饭庄,还有客栈,也是南丰城里最好的客栈。
八娘就笑道:“却不知你哪日有空。”
狄咏就露出笑来,暗暗的笼灯下,显得尤其好看:“这几日都闲着。”
八娘看着他笑,一时又有些发呆,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却如一幅美到极致的画,若是能时时看到,也算是一种享受了。
见她发呆,狄咏又想起初见她的那一日,她呆呆的跌坐在雪地上的样子,脸上的笑越发柔和起来,默了一会儿,见八娘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便笑道:“八小姐。”
“叫我云善呀。”八娘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已有些后悔。
这个时代可不比她前世,名子是可以印在名片上满世界发放的。
大宋国女子闺名,若非是十分亲近之人,是不会相告的。
原来她叫云善。曾云善。
云善,狄咏默念了几声,却觉得这名字实在美好的很,与眼前那时而巧笑倩兮,时而发呆怔愣,时而又灵动跳脱的样子,倒十分契合。
等意识到她竟然告诉了自己名字,一时又欢喜起来,便笑道:“云善,你早些回去吧。”
“嗯,那我明日去请你,可以吗?明日中午。我亲自下厨。”
其实如今王师傅他们几人的手艺,已经远胜八娘,平时根不用不着她下厨。而狄咏的家势和他的身份,只怕平时吃的,也绝不会差。未必她做的,他就一定喜欢。可是她就想为他做一次饭。
狄咏笑着点头:“好,你先进去吧。”
“还是我在这里送你吧。若我先回家,岂不失礼?”八娘眨了眨眼,笑道。
狄咏觉得站在这里说话,也是不好,又见她坚持,便告辞而去。
八娘看着暮色中远去的身影,一时觉得心里空空的。直待瞧不见了,这才回身拍了门。
第一百六十九章节 搬到薇园
“八妹,怎么这回儿才回来?”吴氏刚好从厨房里出来,接过八娘手中的篮子,笑问道。
八娘道是去了趟乡下,吴氏转身让厨房子的萧婶把一篮子蔬菜提了去,两人相携着去了正屋里与朱氏说话,问了摆饭的时间,吴氏便叫了觉儿把装好的饭菜送去给陈兰屿,八娘想着还要与陈兰屿说一下刘家两个孙子入学的事情,便让吴氏舀了壶酒,与觉儿一道,提去了西院的学舍里。
陈兰屿最近倒未见过她,便笑道:“倒是好久未见了,听说你这一向忙着,今儿怎劳烦你亲自送了饭菜来?”
八娘笑道:“有事相求,所以特给先生送些酒来。”
陈兰屿听说有酒,高兴起来,如此仲夏之夜,一人浅酌,也有有些乐趣。
便笑问:“八娘还能有什么事求我一介老夫?说说看。”
八娘摆好饭菜,让觉儿在一边侍伺着,自己执了酒给陈先生倒了杯,才笑道:“先生哪里就老了?还是先尝尝这酒吧。”
家里这点酒,也是陆十七饬出来的,虽不能后世的烈酒相比,可比之如今市面上的酒,确是烈了好多。这才一斟出,整个房间里,便都是浓郁的酒香之气。
陈先生忍不住先尝了一口,已被那辛辣冲的脸色通红,却喜道:“好酒好酒,这酒,是哪里得来的?”
基本上文人雅士,都好这一口,陈先生潦倒半生,也惟在这酒中,能找些乐趣。
八娘见问,笑回道:“可不是买的,也买不到,不过先生若是喜欢的话,家里尽够先生饮的。只是这酒可不同一般的酒,喝多了伤身,还请先生浅尝则止。”
陈兰屿点了点头:“确实够烈。实在是好酒。对了,八娘说有事相求,到底何事?”
“我最近不是想着开个木器行么?请了个木工老师傅,因老师傅素闻我们曾家学舍的声名,提出要把两个孩子送到我们曾氏学舍里来读书,所以我来问问先生,怕是要给你添麻烦了。”
这一说,陈兰屿倒是有些意外。
八娘拿来这样的好酒,他原还以为有什么为难之事,却没想到不过是添两个学生罢了。既开学舍,自然是要收学生的,何况曾家原先之所以开了这间学堂,就是为了增补家用,生生自是多多善良,如今虽然不在意学舍里的收入了,可到底学舍开着,就不能不收学生。八娘拿这话问他意见,不过是尊重罢了。
又有觉得这般被尊重着,心里舒服的很,哪有不应的,便笑道:“左右多两个也没什么,总归教一人是教,教一群也是教,于我也没什么区别。只这么说来,八娘倒是白送我这好酒吃了。”
“先生客气了,”八娘一笑,“原本这酒便是给我爹与先生喝的,只是因是新酿的,宜放久些才能更醇香,所以一直未曾拿出来,我不过是借花献佛,拿着原本就该先生的东西,来送先生,白饶先生个人情罢了。”
陈兰屿被他说笑,倒问起八娘这一向功课的事情。
“听你二哥说,你往日里总会抽时间看看书的,如今曾老爷也出门访友了,你几个哥哥又俱不在家中,你若有那不懂的,我虽不才,却也能解答一二,你只管来问我就是。”
八娘惭愧道:“这一向实在太忙,竟也未顾得上看书练字,被先生这一说,我才想起,最近实在荒废的很。从今日起,一定每日抽些时间出来。待不懂时,定向先生请教。只先生可不能烦我。”
陈兰屿年近四十,也无妻小,素喜欢八娘伶俐,又见她虽是个女子,看着一团孩子气,行事却落落大方,又自律自强,再加上八娘待他极是尊敬亲近,因此倒有些把她当作自家女儿的意思。听了这话,捻着胡子笑道:“府上曾祖母宜兴太君周老夫人,虽是女子,却得万人尊敬,可见女子博览群书,自会胸有丘壑。你二哥总夸你勤奋好学,不比你几个兄弟差,这是好事。你若常来与我讨教,我也欢喜,没有先生不喜欢勤奋孩子的。倒是可惜,你若是个男子该多好,将来成就,未必就在你二哥子固之下。”
“先生谬赞了。”这话着实夸的太过,八娘笑着谦逊,“说起来,我还有件事想麻烦先生呢,先生书法了得,喜来登饭庄的匾额与门前对联,往来文士没有不赞几声的。过些日子,我那木器铺子便要开张了,到时候还须麻烦先生再赐笑墨呢。另外,因是经营家什的,店里也须些书贴字画装点,先生非量书法了得,画工亦十分精湛,到时候还望先生赐些笔墨。也为我那木器铺子里添几份光彩。”
说到自己的得意之处,陈兰屿自是来了精神,便又就着书法指点了八娘几句,待他吃好喝好,八娘这才与觉儿一道收拾了碗筷。刚好七月又被吴氏叫来送了几瓣西瓜给陈兰屿消食,八娘又问了几句陈兰屿日常生活还有什么需要的,这才随着七月和觉儿一道回了正院里。
一家人吃了晚饭,因朱氏得了闲,也不大管事,每日不过是带着小十一罢了,家里一应事情,都是吴氏管着,八娘又与吴氏商量了刘家两个孙子住在家里的事情。
总归如今家中婆子丫鬟都有,添两个孩子也没什么,那两孩子的祖父叔叔,又是要为自家铺子做事的,吴氏便笑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不过添两张嘴罢了。以后这些事情,你看着成就行,回来与我或是母亲说一声便好,也不需要事事都与我们商量。”
八娘马屁道:“那哪能成?嫂子可是家里的上峰,咱们做下属的,岂能不顾上意,自己私拿主意?”
事实上,她自己早应了人家了,又暗笑自己奸诈。
见她说什么上峰下属的,吴氏就笑骂道:“这丫头,就知道棒着我,好叫我整天心甘情愿的疼着你呢。若说那上峰的话,母亲大人才是上峰。”
朱氏也在一边笑:“我也就是个吃闲饭的,总归你们都能干,我过过富闲日子,才是正经。”
“看看,嫂子,咱们家就数我娘顶有生活的智慧的。等哪天觉儿大了,也娶了媳妇,大嫂也同娘学,一应大小事情,只管交给儿媳去忙去,你就每天吃吃饭,品品茶,逗逗孙子,出去逛逛街,看中什么只管买了,叫儿子儿媳去付帐就成。”
吴氏笑看着一边正吃饭的觉儿:“你八姑的话可听着了?我只等享你们的福了。”
觉儿见扯到自己还有他那不知道还有没有出生的媳妇身上,便红了脸,扒拉了碗里的饭,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引得一桌子的人都笑。连一边的几个丫鬟都抿了嘴。
说笑够了,吴氏才道:“总归薇园里空着,既是添了两个孩子,不如八娘你和小十妹就搬到薇园里住去,院子有人住才不易破败,也省得往后祖母回来,收拾起来反费事。叫阿蓝和七月九月三个丫头都跟着你住,总归不过一墙之隔,也不怕什么。把你和七娘从前住的屋子,收拾出来,北间叫小九弟和觉儿两人住,南间叫刘家的两个小子住。至于你哥哥们先前住的屋子,因他们常回来的,那边平时就不必住人了。”
八娘倒是喜欢薇院里浓荫遮日的安静,岂此时正是紫薇花开的季节,若真搬过去,每日都可枕着花香入眠,嗅着花香醒来。大嫂提的,实在是个好主意,这样,正后院也能宽敞些。如今带着阿蓝三个小丫头,再住在正后院里,又有觉儿九郎几个孩子,实在不方便的很。
再则薇院里屋子不少,她和小十住在西厢就成,披夏里给阿蓝几个住,主屋还是给祖母留着,如此祖母和七娘回来,也不必再动。
朱氏也说这主意好,原她就想着叫八娘搬到薇院去的,不想吴氏先把话说了。既议定,吴氏就说明日便开始动手收拾。等婆子丫鬟们收拾了饭桌,小九和黉儿也去看书了,八娘逗了会儿小十一,又和小十团在朱氏身边闹了一会儿,朱氏问了几句她生意上的事,就叫她领着小十先去歇了。
等她洗漱完毕,七月和九月两人去帮小十也洗澡,并给阿蓝留了些热水,等她从饭庄里回来好洗漱。八娘见两人按排的妥当,也暗自点头。等她们忙去了,想着陈先生的话,自觉近来实在是没好好看过几回书了,便从床头的柜子上抽了本书来,坐到灯前,打算翻看。
一时屋里无人,惟有夏蝉鸣唱,八娘翻了翻书页,却是一个字都读不下去,恍然的,就想起狄咏来。
却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章节 洗手作羹汤
一时怔怔的,直到七月和九月二人携了小十娘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衫进了内屋里,八娘才回过神来。想着这些日子不仅自己荒废了,且连小十娘也未曾好好看顾,便拉了小十娘在床上坐了,让七月取了两盏油灯挂在床架上,开始考较小十娘书读的如何。
七月和九月在一边打着扇子,八娘索性教了三人一会儿,等阿蓝回来洗漱过后,问了会儿近来喜来登里收益如何,阿蓝一一答了,八娘见夜已深了,这才打发七月和九月睡去。
阿蓝原还要带着小十娘睡的,八娘不忍她白天在店里忙,晚上还要照顾小十一起夜,便自己带了小十娘睡下。
第二天一早,八娘早早起了床,才发现七月和九月也都起了,阿蓝已经收拾停当。因这一向,她的衣物都是七月整理的,这一年她又长高了不少,夏衫都是新做的,所以她还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有几套,都收在什么地方。
便叫七月统统找了出来。
等阿蓝捧了温水入屋,打算服侍八娘和小十娘洗漱时,才发现床上满堆着衣服,不由奇道:“这是在做什么?”
小十娘一见没有她的衣裙,就有些恹恹的道:“阿蓝姐姐,我要洗漱,我八姐姐在臭美呢。”
阿蓝就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嗔道:“哪有这样说自家姐姐的?等阿蓝得空了,给十小姐也做几件漂亮的衣裙,比八小姐的更漂亮,可好?”
小十娘立时喜欢起来,从榻上跳了下来,携了阿蓝的手:“还是阿蓝姐姐对我顶好。阿蓝姐姐你也不必管八姐姐,你帮十娘洗脸涮牙可好?”
她也知道,虽如今有七月和九月服侍八娘,可两人毕竟才入府,虽然年龄都比阿蓝大些,却不如阿蓝得八娘倚仗的多,她支走了阿蓝,八娘大概还得为她那些衣裙再愁上一会儿呢。能给八姐姐找点麻烦,小十娘很是得意。
八娘原还苦恼到底穿哪身好,正有些拿不定主义,被她这么一挑衅,倒笑起来:“小十妹你就坏吧,看我以后再疼你!我昨儿还想着去五里香给你买些好吃的呢,今日我就是买来,也只给黉儿吃,我这一向,倒觉得你还不如簧儿乖。”
拿自己与小侄子比,还说自己不如他,小十嘟了嘴,心道便是买给簧儿的,她若要,簧儿还敢不给她?便撇了撇嘴,拉了阿蓝出了门,阿蓝只得无奈道:“八小姐,若是不急,等阿蓝一会儿再来。”
八娘冲她点了点头,站在床前怔了怔神,便笑起来。
七月便笑问:“八小姐,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了?要不就穿这身樱草色的吧,如今天热,穿这个看着便清爽的很。”
八娘就道:“那就这身,我也不耐烦再选了。”
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她便纠结了一早上,实在是该鄙视一下自己。再说,就她现在十三岁的年纪,就是打扮的再好看,也全然没有丝毫女子该有的娇美,只怕也引不起狄咏的半点兴趣呢。何况自己长的本来也不算有多美丽,原就只能算上清秀,倒不如一如从前,清清爽爽自自然然的就好。
想通了,就拿了那铺在床上的一套上身月色,下面八幅樱草色绣了碧荷滴珠图案的裙子,利索的套上身,九月手脚麻利的上前帮她系了束腰,配了玉环授,又帮着八娘梳了个简的发髻,系了樱草色的彩带,又觉得着太过素净,便配了支小小的珍珠花簪,这才满意了。
八娘也觉得这般清清爽爽的挺好,且那细的珍珠花簪插发髻上,也显得人更明丽了些,便在镜子前转了转,镜子里的那个小人儿,也还算亭亭玉立,清新的很,便满意的笑着涮了牙洗了脸,去了前院里陪着朱氏用早饭。
这一出场,倒看的朱氏和吴氏都眼前一亮,吴氏打趣道:“就该这么穿着,才有些女儿家的样子,瞧这多好看?往常你对自己,也太不上心了些。等嫂子这些日子,再给你做几套漂亮的秋衫裙,这一眨眼,小八妹也成大丫头了,去年的那些可是穿不上了。”
朱氏年着八娘,也是欢喜的很,吾家有女初长成,且还是这么个能干的,就接了吴氏的话,笑道:“这一点,我这当娘的倒是失责,也别等了,午后若是无事,我们就把家里的料子找出来,给她们都做几身,就是几个小丫鬟,也各做身新的。实在忙不了,就托了面衣铺去做。”
吴氏自是不会反对。
说笑一阵,也就吃了早饭。八娘便与娘和嫂子告辞,带上七月和九月二人,与阿蓝一道,去了喜来登。
长安见到她,忙上前行了礼,笑道:“八小姐今儿怎么得空来铺里?”心里却在纳闷,最近饭庄里生意尚好,也未有什么事,八娘许久不见,却不知所为何来。又一想阿蓝年纪虽小,因他知道是八娘倚重的丫鬟,待阿蓝也很客气,帐务也清楚的很,左右他尽心尽职的,也不怕什么,就放下心来。
八娘回道:“今日因要宴请一个朋友,你把二楼最好的临街雅间给我留一间出来,叫伙计们搬两盆好看些的盆裁上去,另仔细收拾干净了就成。”
听说是她请客,长安不敢马虎,等八娘去了厨房里,也不吩咐伙计,左右这会儿也不是上客的时候,就亲自领着名伙计去布置起来,又在想着八娘会请什么样的客人来。
八娘则是去了厨房,与王师傅们打了招呼,厨房里的人也是好些日子未见她了,自是一翻热情絮话,因听说八娘今日要请朋友来吃饭,王师傅笑道:“哪要你亲自动手的?要做什么菜,只管吩咐一声,保管儿给你做的漂亮。”
八娘就道:“虽我如今的手艺可比不上王师傅,不过今日因是我酬谢别人,菜的好坏不论,自己动手总归是我一份心意。再说一会儿上了客,师傅们也忙,我便自己做就好。”
王师傅也就不再坚持,又问她要做什么菜,好叫小赵帮着配好菜,她只管掌勺就成。
八娘就看了看厨房里已经洗净备用的食材,想了一会儿,已决定好做什么。便洗了手,自己着手准备起食材来,小赵在一边给她打下手,忙了半天,菜便配齐了,又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就叫了个伙计和九月,一道去如意楼里请狄咏去。
等那伙计去了,八娘这才回了厨房,开始做菜。
等所有的菜都摆上桌,因是夏日也不怕凉了。八娘去了外面罩着的大褂,又去洗了手脸,这才去了雅间里等狄咏。
看着一桌子菜,也是心满意足,冷菜有:梅花冬瓜脯,金丝瓜卷,酸辣藕带,生敲膳丝。点心有:翡翠烧麦,金鱼饺,月牙蒸饺,四喜饺。炒菜是:淡菜炒笋尖,鸳鸯雪花卷,丁香肉丝,枇杷虾,荷包青椒,香菇菜心,清炒虾仁。又有剁椒鱼头和清蒸鲥鱼,汤则是文思豆腐。
一共是四冷四点心,八道炒菜,两道大菜,并一个汤。还算齐整。
七月过来给她先沏了杯茶,看着一桌子菜色,惊叹道:“虽说跟着小姐也常来铺里的,可这么漂亮的一桌子菜,七月可真是做梦也没梦见过,小姐,这哪里是叫人来吃的?这么好看的菜,谁还能舍得下筷子?”
若不是厨房里师傅刀工了得,只她一人,怕也做不出这么漂亮的来。
八娘笑了笑:“任它再好看,说到底就是吃的,有什么舍不得的?饮食可也不光是为裹腹,这吃的乐趣,并非只为一味,要不,人都说色得味得俱全呢。”
又问七月什么时辰了,按着时辰,狄咏也该来了才是,不该会是被什么事情给拌住了吧?
“九月和店里的伙计,还没回来么?”
七月摇了摇头。
第一百七十一章节 不告而别
八娘起了身,对七月道:“我们下去看看。”
才到前堂,就见那被派去请狄咏的伙计并着九月二人匆匆进了门,见了八娘,两人行了礼,九月开口道:“八小姐,狄公子已经离开如意楼了。”
八娘一呆。
一早上都兴冲冲的劲儿,此时就如被抽丝剥茧般,顿时焉了下来,忙问九月:“那,狄公子可留了什么话?”
狄咏不是那种会不辞而别的人,兴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九月瞧着她满脸的失望,摇了摇头,忙安慰道:“婢子问了如意楼里的伙计,说是狄公子一早便同一位贵公子一道出了门,且已结清了住宿的钱,看着很急的样子,定是遇着什么重要的事了。并非是存心不赴约小姐的约的。”
就是再重要的事情,既与她有约,也不至于连个话都不能留便不告而别。
八娘说不出的一阵失望。
七月犹豫道:“八小姐,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既是该来的人未来,还能怎么办?总归做了一桌子菜,不能不吃,便吩咐七月九月二人:“七月,你去陆府里,请了苍耳和陆四小姐来,九月,你去转街的泰瑞祥,看开三姐姐在不在,若是在,把她请来,若她不在铺子里,就去趟陆府上。总归我精心做了一桌菜,不好浪费了。”
刚好也有事要寻武三娘商议,若不是今日要宴请阿咏,她一早就该去寻武三娘的。
徐十三不在,曾家又临时聘了个车夫,一早便是车夫驾了马车,送的几人来的铺子里。因陆家离的远,便叫七月用了车,两人都应了,出了门便各奔东西。
不时武三娘就带着丫鬟新月还有九月一道来了喜来登,笑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们来吃饭?”
八娘把人迎进雅间里,吩咐了专门负责雅间女客的一个女侍道:“回头陆府上的小姐来了,把她请进来。”
待那女侍去了,八娘才笑道:“原本一早就就要去寻三姐姐说话的,可因昨日约了朋友,今日原计划着请他吃顿午饭,结果那位朋友因事不能践约,我想着也不能浪费了这一桌子好菜,便请了三姐姐和陆四姐姐还有苍耳姐姐过来。刚好我们也能一处说说话。”
武三姐揪了揪她红艳艳的小脸蛋,笑道:“看这桌子好菜,我不用吃,光看着,就舒服了。我倒好奇,什么样的朋友,值得你这么费心?”
八娘脸一红,怕武三姐发觉,抿了嘴转过头去,帮武三姐沏了茶:“其实也算不上是朋友,只因欠了人家两次人情,想还人情罢了。对了三姐姐,我昨日与苍耳去寻了刘老伯,他已应了来我信作坊里做事。”
“那可太好了,铺子倒是不急,作坊我已着人抓紧整修,再过几日就能用了。到时候咱们先做些样品出来,将来铺子里好用,却不知道刘家父子什么时候能上工。”
八娘笑道:“刘家二哥怕是要等几天,他在李家的乐得居里做师傅,还未辞掉乐得居的活计,刘老伯倒是随时可以到。我估计明后日,就能来寻我。我想着先和刘老伯一道,去看看木材的事,铺子里放着的样品,必定要好,木材上先要把把关,也定下进货的地方。对了,说起这个,我还得有事要麻烦你。想着陆四姐姐兴许也能帮得上忙,我刚已让七月去请她了。大概就快到了。”
话音一落,就听到雅间门开的声音,陆四娘在身后笑道:“我说怎么单请了我来吃饭,原来是有事要吩咐我。”
八娘忙笑迎道:“吩咐可不敢,还不四姐姐你懂得多,所以才要请教的么?”
武三娘人极美艳,便是不打扮,出有十分妍色,何况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论起哪家的绣活好,哪家的绸缎料精美,她未必能一一道来,相反,陆四娘是个官家小姐,在京中也见过富贵的,且家里也当得家,这些事情,她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木器行若要开,八娘想着装修效果,便是按着后世的家居展厅来布置装饰的,因此所需要的东西都要好,如屋里的装饰品,床品,靠枕,帐幔,地毯,甚至字画,盆景,瓷器玉器,样样不能少的。
八娘自己是个后现代者,她于大宋国的家装审美,虽说略知一二,但到底不太精通。因此若是能请教一下这二位,再结合她自己的经验和对家什的精专,才能做到接合大宋的实际情况,又有别于一家的木器行铺,打出自己的特色和品牌来。
说到工作,八娘来了精神,丢开了因狄咏失约的那点子失落和担扰,携了武三娘和陆四娘还有苍耳入了座,七月等几个丫鬟见四人有正事要谈,就退了出去。
而此时的狄咏和柴十九从清晨到现在,已骑马在路上急奔了两个时辰,见着驿馆边上的一处临路的小茶肆,柴十九勒了马疆,前面的狄咏也才停了下来。
柴十九扬了扬眉,笑道:“阿咏,天这么热,不如喝会儿茶?”
狄咏回道:“也好。”
两人翻身下了马,进了茶肆的露天大棚里,店家是位老婆婆,因看两人穿着,便知非富即贵,忙迎了上来:“两位公子,是喝茶还是?”
“上两碗好茶来。”柴十九挥了挥手。
老婆子笑道:“公子哦,老婆这茶,可都是卖给些赶路的穷苦人的,实没有好茶呢。倒对不起两位公子了。”
狄咏从前也常随他爹狄大人在外的,便道:“也只解个喝,不举什么茶,婆婆只管上些来就是。”
那老婆子这才去了。
等茶上来,倒入两个粗瓷碗里,因碗还算干净,柴十九也未在意,实也渴的很好,一大口喝下去,忙呛的吐了出来。
那茶水是又苦又涩,实在无法下咽。
狄咏见他一张脸若的都皱到一起,心里的抑郁顿时全消,难得的笑了起来。
柴十九见他笑,也跟着笑:“我说,阿咏你也太不厚道了。见我受苦,你反开心,这是个什么道理?这一早上,便见你的眉头没有舒展过。我若不是见你心不在焉的,想叫你歇上一歇,哪里会选这么个地方喝什么茶?”
狄咏听了这话,心中一跳,忙笑道:“我不一直这样?”
“今日微有不同。平时你虽木纳些,可也没今日这样魂不守舍的。怎么,还为没去赴那丫头的约懊恼?”
狄咏摇了摇头,当时因接到消息,赶的急,竟然忘了托了如意楼里的伙计捎句话去,结果出了城才想起来。
不知道她会不会失望?又或者自己不告而别,她会不会生气?
又想起她余辉下那干净明亮的笑容,不免有些愧疚起来。
柴十九虽觉得他有些异样,倒也没多想,不过这因着他一向是个很重承诺的人,这般不告而别,大概是觉得对不住那丫头罢了。
那茶也喝不下去,便又叫了老婆子过来,给他上了碗白开水,这才道:“说起来,倒真有些想念那丫头做的点心了。我原还想今日也与你一道,借你的光去蹭她顿饭呢,你是不知道,那丫头小气的很。从前我在临川时,想得她一顿吃的,可不容易。且那丫头不但小气,还坏心的很,头一回,竟做了加了盐的饺子给我吃,害得我狠喝了两日的茶。”
这事,他可提了不止一次了,不过多吃了些盐而已,偏他似要记着一辈子似的。
狄咏一直好奇这家伙平时最是内敛的人,不知道的,只当他是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怎会对云善又是怨念,又是提到便止不住脸上的笑,实在是奇怪的很。不由问道:“你为何那么在意曾家的八小姐?我一直不懂,现在似乎又有些懂了,可是我想了想,又不太明白。”
柴十九就敛了笑,看了狄咏一眼。
第一百七十二章节 准备停当
世人都以为他深受皇伯父宠爱,父亲是亲王,自己是郡王,大宋国除了如此的天家,可还有比他再得天独厚的人?
可没有人知道,掩藏在这光鲜荣尊被后的,都是怎样的黑暗与阴谋。
比如作出结交权贵的姿态,对文坛泰斗欧阳永叔的主动示好,通过与狄家二公子狄咏的情份,以期暗中得到狄大人的支持。
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对皇位志在必得,可有谁知道,他不过是按着皇伯父的要求所期翼的方式,来为皇伯父掩人耳目罢了。这样做的结果,不过是把自己推到人前,成为皇储之争的一颗棋子,把所有的眼光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成了天家的挡箭牌,成全了他的缓兵之计。
大臣们看到未来皇储深受天家厚爱,总归心中有底,觉得将来他柴清彦成为大宋的下一任天家,已是板上订钉之事,因此也便不会太过逼迫他皇伯父,早日下旨,立他为太子了。
就如此次在京中朝堂上风起云涌为着皇储的问题正争论不休时,暗奉皇伯父之命避入江南,顺道调查云贵边境与大理国暗中勾结以期谋反之事,今日便是因得到确实可靠的消息,他与狄咏才一路急奔向西,去实地调查情况。
表面上他此次离京,任谁都会以为那是皇伯父对他的保护,不欲他这个呼声最大的未来储君,限入储君之争中,而成为那些渴望打败他而上位的皇族子弟,而实际上呢?
皇伯父真正的意图,没有人知道。
即便以他对皇伯父的了解,能够窥知一二,他也不得不装作一切惟皇伯父从命一无所知的姿态,顺应他的旨意。做天家最听话,最值得称道的皇侄子。
京中皇室贵胄。子弟无数,为何他独与狄咏交好?
只因为狄咏身上有他一直渴望却永远都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一个人在黑暗中走的久了,就会向往一切光明的属性。
柴十九看着狄咏,复又笑起来:“就象从前别人不明白为何我独对你青眼相加一般。阿咏,你难道不觉得,曾家那八丫头她,清风明月一般干净?”
清风明月般干净。
狄咏咀嚼着这几个字,蓦然间心中一片透亮,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柴十九才又笑道:“我对她从无男女之情。只是喜欢罢了。就和我喜欢你一样。何况,你我的婚事,只怕都不是自己能够做主的。你是我皇伯父最得意的御前侍卫,而我是他最钟爱的侄子,待我有如亲子。我们的姻缘,总归是要由皇伯父做主的。所以,以后也别再问我那些傻话了。我们也歇够了,还是快些赶路吧。差事办不好,你们也别想回京了。”
狄咏道:“那不正如了你的愿?”
柴十九难得叹了口气:“有些事,不得不为。”
狄咏默然。又想着他说的姻缘不能由已,不由失神。
柴十九抛下一块碎银,便同狄咏上了马,奔逸绝尘,两人一路向西而去。
午饭过后,八娘与武三姐,陆四娘及苍耳一道,去了绸缎庄,采买了不少上好的凌罗绸缎纱等物,让随着的马车载了货物,接着四人又相携去了绣坊,找了南丰城里最好的绣坊,定下画样,一一细说了要求,并留下绸料,让绣坊在一月之内交回所需的成品,这才各自回家。
如此,已到了晚上。
因薇园里一直着人打扫,家什也都是先成的,水过是把八娘惯用的床榻书桌等物送了过去,略一收拾,已可住人。
因此吃了晚饭,八娘就回了薇院里休息。
新的房间,毕竟有些不习惯,等阿蓝带着小十睡下,七月和九月也去了披夏里就寝,八娘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团扇,听着窗外夜色中的蝉鸣,到底睡不着,索性披了薄纱,去了院子里。在紫薇树下坐下,闻着花香想着心事。
她来到这世间也有两年了,这两年以来,先是大病,再是家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看似顺风顺水,个中努力,其实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因着家人疼爱,风起水生处,她也似慢慢把这个时空,这里的家人,当成了她生命中赖以存活的支撑。且有陆十七相伴,偶尔提起前世种种,也能有人懂得,这样的生活,不能说不圆满。
可她心中总觉得空了一块。
填不满,也看不透。
似是少了什么。可她明明什么都不缺少。
七月的上弦月,有如玉带钩。发着朦朦的光,满天繁星闪烁,八娘痴望半天,才觉得夜深露重。
待回了屋里,看着换下来的那身白日所穿的衫裙,不由一怔。
复又抿了嘴,笑了笑,上了床,放下床幔,一夜好眠。
接下来的日子,便一心一意忙碌起来。
因想着临近中秋了,让喜来登的面点师研究月饼的制作,以期在中秋之时,大赚一笔,而自己则与武三娘一道,忙起木器行开张的事情,先是顶着暑气,跑了附近近几个城的木材铺,购买了一批上好的木材,运到了作坊里,由着刘家父子带着几个刘老伯请来的师傅,并几个学徒开始按着八娘所绘的图样,打制铺中所需展示的样品,作坊分为前后两院,后院打制木器,前院留着作漆之所和仓库。
等到了八月初,第一批样品已赶了出来,运送到才刚装好的木器铺中,而绣坊里之前所订的各类东西,也一一送到。八娘便让刘二郎和乔俊生领了作坊里的工人过来帮忙摆放好样品,等样品摆放好,又请武三娘和陆四娘领了两家府里的丫鬟并曾家的几个丫鬟七月等人,前来布置饰品字画诸物。
这一忙,到整个木器铺子全部布置妥当,能够开业,已是八月末。
武三娘和八娘站在铺中,看着一间间隔出来的大小展厅,都露出满足的神情来。
武三娘笑道:“我也算是见过富贵的,不说别的,只我家,在这南丰城中,也没哪家可比,可这铺子里,来了,竟叫我不想走。八妹,若说谁咱们的铺子以后不能赚钱,我第一个就不信。”
八娘笑道:“姐姐可知这铺子的装饰摆放,我为何这般讲究,宁可多花上一个多月的时间,也要把这铺中的装点,一一按着要求到位,才打算开业?”
武三娘环视了一圈,这才笑道:“八妹,你于生意上头,实在也算是个天才。你问我原因,这是在考较我了?别的大道理我也不论,只一点,我告诉你,我看这一个一个的房间,就想原样儿般回家里去,不单是家什,其它的,我也样样都想要。”
八娘掩袖而笑:“也不枉我拉着大家一起辛苦了两个月,若是三姐姐有这样的想法,证明我们都没有白忙活。所以我之前才说过,要和那处绸缎庄还有绣坊里长期合作的话,也不是白讲的。”
“你连这些小饰物还是被褥等物,也要卖?”
八娘笑道:“卖,为什么不卖?不但要卖,价格还要比别处高上一半。姐姐可别小看这些,若是卖的好,仅这些配卖的物件所盈之利,就足以支付我们除木材之外所有的成本了。”
武三娘疑惑道:“这个我可就不信了,真能够?”
八娘道:“办法是人想的,我不信客人看到这些,不动心。再说了,再好的家什,若没有相宜的东西搭配,那效果,可就打了折扣,就算一时客人想不到,等把东西搬回家里去,发现无论如何,都没有在我们铺子里看到的这么华美精致,就能想到了。可惜我六姐姐嫁了,要不我将来设计出来的软家什,就全交给我六姐姐去做,要省多少事呢。”
“什么叫软家什?”
对于她嘴里不时冒出来的新词儿,武三娘已经习惯了,可有些依旧不太明白什么意思,不过细一想,也就能明白过来。
倒是八娘想到此处,心中一动。
六娘从前在临川时,就能组织了个临时的绣班子,接她的活计,去卖那些玩偶,可见于生意上头,也是个精明的。南城县离南丰又不远,既是对绣坊不太放心,为何不能说动六娘,办个绣坊,单接她们木器铺里的活计呢?
一来不需要办的多大,只要招几个手艺顶尖的绣娘就成。二来,她也能保证货源,且不怕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外传出去,就算以后有人仿制,到底她才是那吃第一块蛋糕的。
便把这想法和武三娘说了。
武三娘也觉得靠谱儿,两人索性叫人送了笔墨纸砚过来,当场就给六娘写了封信,并着人送了过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节 隆重开业
六娘收到信,忙回了信,着那送信之人一道带了回来。
王咎之耽于读书,一向不管家中生计,王家又是大家庭,一应开销可着实不少。她们这一房,也不过是日子过得去,略有些薄田而已,王家娶她之时,聘礼可不少,如此家中的积蓄就花了不少,如今也只是面子上好看而已。
她虽是媳妇,用不到她的嫁妆上头,可将来王咎之进京赶考,又或者她有了儿女,将来的花销也不少,仅凭她那点陪嫁,实在不够,再则,哪有她自己过着好日子,却不管公婆小姑子的?大宋人都重陪嫁,将来两个小姑子出嫁,哪样都要不少钱,她是长嫂,岂有不管的?她们曾家的家教,可不是如此。
因此六娘一看有生财之道,自然大喜。
至于绣坊,她先成的就有,从前在临川时,她就办了个,虽没正经经营着,只卖些玩偶,进项可也不少,因此她嫁到王家后,过了两个月,等一家人都熟悉了。便禀了公婆,且得到王咎之的支持,招了几个绣娘,又有聪嫁的那个能干的丫鬟帮称着,且有两个小姑子从旁相助,帮着绣制玩偶,生意虽说才开始,可也有了些进项,假以时日,怕也不比在临川时的收入差。
她原还担心这些东西卖出后,有心人仿制,只怕她的生意也会有影响,八娘那边本就极忙,她总不好找八娘再去要图样去,因此正愁着,却不想八娘在个节骨眼上,就给了她一个把绣坊好生办下去的机会。
她不用想,也知道该好好抓住。
因此六娘当即就给八娘回了信,说是绣坊现在就有,不过绣娘不算顶好的,到时候她再请两个绣娘就成,再则,还有她自己呢,若是八娘需要,则尽可把活计交给她来做。
八娘收到来信,已定了心,自家六姐姐,她总归是放心的,再说六娘于女红上头,是祖母自亲教导出来的,比她再强的,满南丰城,也寻不出多少来。这点信心,她还有。
等与武三娘议到木器行的名称,两人都头痛起来。
想了多少,也都觉得不适合,武三娘索性道:“我瞧着你那饭庄喜来登就不错,又喜庆,寓意又好。不如咱们木器铺子,也一样用喜来登得了。”
八娘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她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不过叫喜来登木器行,似乎也不够特别,八娘想了一回,笑道:“不如叫喜来登生活馆?”
她这铺子本来就是按照她前世时顶级展厅的效果布置起来的,且里面又有一应生活所需配售,叫生活馆,也不差。
武三娘就觉得怪怪的,什么叫生活馆?
八娘也不知道如何与她解释这“生活馆”三字的意思,一时也犹豫起来,叫这么个名字,只怕别人还真不知道这铺子是做什么的。
又想了一回,实在也想不到什么再好的,便从了武三娘的意思,叫了“喜来登木器铺”。定好了名字,便回家请陈兰屿题了匾额,请人作好。只等开业那日,着人挂上。
开业之前,亦有许多事情要办,铺子装点好了,自然是开业前的宣传促销,八娘还请了陈先生业余时间,帮她写了不少的广告宣传单,满城里贴上。让她没有想到的麻烦是因陈先生的字实在太好,新近有又了些名气,不少宣传单才一贴了,就叫人揭了去。让她真正哭笑不得。
又请了万香楼里的名妓,开业那日前去捧场。她原还怕柳如水身价太高,一是怕不会应了她的邀请,二是费用太高,怕自己承担不起,没想到柳如水爽快的应了,还是免费,因听说武家也有这木器铺的股,只一个要求,让泰瑞行里单为她设计套头面,价格她一样照付。
以武家的泰瑞行如今在金银器作坊中的地位,让武家单为她做套头面,且那样子不得再外卖,算起来价也不低了,因八娘知道,每个画样,武家都是要给她付钱的。虽说这画样她当然不会收武家的钱,不过只以市价论的话,确实也不算低了。
好在柳如水也说了,钱她是照付的,武三娘笑道:“首饰戴在她头上,就是个活的宣传,且连她柳大家都捧我们泰瑞祥的场,别人只怕更是趋之若鹜。别说她提了该花的钱照付,她便是一文钱不给,我也应了。这可是求不来的好事呢。”
在八娘的耳闻目染之下,武三娘已是深谙广告效应的重要。
武三娘这一说,八娘到有些觉得对不住柳如水。
她哪里不知道,柳如水不过是看在陆十七的份上,给自己免费帮忙罢了。
可有些感谢,却没法儿说出口,这份人情,她也只能记在心里罢了。
因柳如水卖了她这个人情,万香楼里她那几个相好的姐妹自然也没有不应的道理。
而南丰城里的富家子弟们,一听说喜来登木器铺开业时,万香楼的头牌柳如水会前去捧场,且还会献唱,这样的时候除了节庆日是应衙门之邀,与民同乐,可不多。自然个个磨拳擦掌,计划着到时候要去一睹其风采。
而武三娘和八娘二人,也给两家相熟的亲眷朋友并南丰城里有头有脸的女眷们,都下了贴子,到时候请大家去参观一下喜来登木器铺,等看完木器铺,再去喜来登饭庄里吃喝上一顿,且还有礼物赠送。再则当天到场的所有宾客,将来订制家什,购买木器铺及泰瑞祥的东西,亦或是去豆来登就餐,一概享受三次九折的优惠。
木器铺且还不说,只喜来登饭庄就餐和泰瑞祥金银玉器的折扣,已叫多少人心动,且造出这么大的声势来,大家也很想一睹那喜来登木器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售卖的家什,到底有没有宣传单上所说的那么好。
八娘又让老爹出面,请了县令大人,为她铺子剪彩,且请了礼乐队助阵。
因此到了九月初六这一日,正是个金秋阳光灿烂,风和日暖,晴空万里的好日子。
才一早,喜来登木器铺中,已是人头攒动,一应请来的伙计并女伙计们,都忙着向顾客介绍家具,忙的不亦乐乎。
等到了吉时,礼乐声响,鞭炮齐放,好不热闹。
县令大人与曾老爹并排而立,起剪剪了彩带,八娘带头鼓起掌来,顿时掌声雷动,给足了县令大人的面子。这喜来登木器铺,也算是正式营业了。
大红彩带一落,那结了大红花的黑底描金的匾额便挂到了铺子的门头。八娘和武三娘这才谢过县令大人,请自家老爹先陪着县令大人,去了喜来登里絮话,而她和武三娘,则招呼着一众宾客们参观。
而那些想着柳如水献唱的,则也耐着性子留在铺里,铺中自有客人们休息之处,阿蓝同七月九月,还有武三娘的两个贴身丫鬟,则专门负责照应着累了的客人们休息时端茶上水。
等到柳如水和万香楼的两个名妓表演过,八娘让阿蓝请了几人去了喜来登里,柳如水原想告辞回去,见八娘邀约的极是真诚,也便应了下来,武三娘便派了武家的马车,送了几人离去。
不时就日上三秆,快临近中午了。
铺子里没收到请柬只过来看热闹的人已散的差不多,余下的,都是些请来的贵客们。八娘和武三娘相携着一一上前致谢,又问众人意见。
便有人笑道:“那里还需要问我们意见,要我说,今日也叫我们大家开了眼界了。”
说话的,是位看着富态的面生夫人,衣着简单,气度却不同一般妇人。八娘和武三娘都不知是谁,还是武夫人在旁边小点提点:“这位就是县令夫人周夫人。”
八娘和武三娘忙福身行礼,谦道:“夫人过奖了,不过是我们胡乱饬的罢了。哪里当得夫人这般夸。”
那周夫人便摆了摆手:“可不只我一人这样想,这里满屋的宾客们,只怕都这般作想的。说起来,我倒是想问问你两个丫头,这家什如何定制?”
八娘便笑道:“铺子里出的样件,也算是不错的,照着这样子打制也可。不过如果夫人对这些不满意的话,也可告诉我夫人的要求,我来设计画出图样,等夫人满意了,再行打制,且若是夫人家中有准备好的木才,我们则收工本费,若是没有,需要我们木器铺里提供木材的话,我们也会先按照夫人的要求,采买木材,并定好价钱,夫人觉得可行,再行打制。一切以夫人满意为要。”
周夫人点了点头。
因县令大人为人清廉,周夫人平常行事极为低调,城中女眷们应酬往来,她极少参加。且她从前并未随夫赴任,而是在老家侍奉公婆,后来因家中兄弟也娶了媳妇,公婆怜她与夫君多年离居,这才叫了她来陪着县令大人,一家团聚的。
按说,她原也不会凑这样的热闹,只此次是因她家二女儿再有一年便要出嫁,但县令家中也不富裕,且县令大人一直在外为官,因此女儿的嫁妆也着实没有好生准备。近来看了不少木器铺子,偏生没有什么满意的,才好听县令大人说曾家的丫头开了个木器铺子,还生了个新巧的心思搞什么剪彩,并叫他爹请了县令大人为这铺子剪彩,县令大人却不过曾博士的人情,只得应了。
周夫人一听自家老爷说是木器铺子,且那喜来登饭庄,她也是去过一两次的,当时就上了心。再一打听,木器铺开业前,也有不少人来看过的,都道铺中家什,实在是不可多得,因此便打算趁着开业这一天,前来看看,若是果真不错,就把女儿陪嫁的家什,交给这喜来登木器铺里做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节 成功促销
此时看了满意,心中已有计较。只是往来人太多,也不是细细说话的时候,因此点头之后,倒未再说话。
女儿开业的大事,与上回喜来登开业时邀请男宾不同,此时重点是城中各家女眷,朱氏作为八娘的亲娘,自然也要来帮着应酬。见周夫人表示满意后便缄口不言,便和武夫人一道,陪了周夫人出了门,同时邀走的,自然有李员外夫人,陆翰林夫人等夫人们。
等这拨夫人再一走,便剩下些年轻的小姐少奶奶等人,自是由武三娘和八娘自己招呼,八娘与众人一道,又转了铺里一圈,把各类风格迥异的成套家什,又细细介绍了一遍。
有清新雅致的闺中少女的房间,有色彩明丽但风格又不同的男女婴儿的房间,有典雅古朴的书房,有华丽奢华的新婚房,也有庄重大气的成人房间,还有开阔雄伟的迎客花厅,总之各种功能房间,一一都有样板。
便有小姐笑道:“曾家八娘子,你这处家什,自然没得说,可我倒是对房间里的这些摆饰还有这些床品帏幔更喜欢,不知这些可也卖?”
八娘笑道:“这些不过是样品,哪好卖与小姐们?不过若是喜欢,却可照样子订做的。”
那位小姐喜道:“那可太好了。只不知价格几何?”
八娘笑道:“因是新开业,时间太过紧凑,还有许多不妥善之处。孙小姐若是他日有空,不妨再来逛逛,到时店中所有的东西,都会标上价格,明码标价,一买时也心中有数。二是到时候还会有不少新巧的东西添上,兴许孙小姐会更喜欢。”
孙小姐笑道:“那可是太好了,”又听八娘叫她孙小姐,奇道,“咦,曾家八娘,你认识我?”
城中有名些儿的各家小姐,开业之前,武三娘早给她科谱了一回,毕竟能记住重点顾客的名字,家境,喜好,性格,到时候沟通起来可事半功倍。
说起来武三娘能把泰瑞祥发扬光大,短短几年的时间内,成为江南东路几个城镇首曲一指的金银器铺,靠的绝对不只是运气。至少她这样收集客户资料,分门别类进行公关和服务的办法,就很见水准。这活脱脱是八娘前世时的vip客户服务啊。
八娘见问,笑道:“孙小姐是城中小姐中,最活泼可爱,性格最喜人的小姐,八娘虽未与小姐交往过,可小姐的芳名,却是常常听人提起的,只恨从前无缘与孙小姐交往罢了。”
江南文风鼎盛,进士的录取率,在全国都居于首位,家中有几个为官的并不奇怪,这八孙小姐父亲与长兄都是进士,虽官职不高,但好待也是官家小姐。且这孙小姐年纪不大,人又着实活泼可爱,圆圆一张带着婴儿肥的胖嘟嘟的脸,一笑起来,十分喜人,叫人很难不产生好感。
她与母亲一道前来,不过夫人们都被朱氏和武夫人先请走了,因有得力的丫鬟跟着,且一会儿也要去喜来登,因此大部分夫人们都把同来的小姐留在了铺中。
孙小姐听了八娘的话,也高兴起来,哪有姑娘不喜欢听人夸奖的,越发觉得这们曾家八小姐不仅能干,且还讨人喜欢,便起了结交之意,亲热笑道:“家什什么的,我作不了主,还需回家同我娘商议,不过你店里这些东西我却喜欢,等过两日,我来寻你买上一些,到时候你可得要给我好的。”
八娘笑道:“这是自然。”
这也是八娘之所以会邀请这些看起来当不了家作不了主的小姐们前来的目的。
要说大宋国虽然女子陪嫁了得,让很多家庭对生养女儿望而却步,更有很多家中不富裕的,在女儿才一出世时,便遗弃或者溺死,但家中有女儿的,只要家庭条件好些的,也着实是娇养长大的。且女子天性对购物就没有免疫力,要是叫她们看中这些漂亮精致,也许一错过便一辈子都不会再有的东西,哪有不想据为已有的?就是自己作不了主,回家也一定会磨双亲,大多数亲娘都疼女儿,若是家中确实有购买能力的,哪怕心中原来不想买的,最终也磨不过女儿痴缠,只得买了。
八娘偷笑着应了。又转了会儿,解答了一些问题,见时辰也差不多了,再加上前头夫人们已去了喜来登饭庄,便领着一众正值青春烂漫之年的小姐和少奶奶们上了她早前雇来的马车上,浩浩荡荡去了饭庄里。
因有武三娘和陆四娘帮忙招呼,倒也顺利。
到了饭庄,夫人们见各家的女儿媳妇也安然到了,且整个宴度准备的井然有序,虽人数众多,却丝毫不乱,嘴上不说,也是暗自点头。
武家的三娘就不说了,这曾家的小八娘,小小年纪,不仅开了城中如今生意最好的饭庄,且还开了间让人耳目一新,不得不赞叹的木器行,别看笑嘻嘻的无害的样子,看不出丝毫厉害之处,可也真不能小瞧了。
连带着,对朱氏这位当母亲的,都刮目相看起来。
要知道,能教养出这样的女儿来,那当娘的,又岂是简单的?
朱氏一辈子受到的侧目和欣赏,都没有这一天的多,好在她人虽温善,到底也是大家之女,曾老爷也是当过官的,她左右也做了几年官夫人,这么个场合,又有武夫人那样的人精和陆翰林夫人在旁帮衬着,自是应付自如。
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席间八娘和武三娘这两个木器铺的当家的,又每桌子一一敬酒,说是敬酒,也不过是浅尝则止,因是两个丫头,自没有谁真叫她们喝的,不过是混个脸熟而已。且家什之类,都是各家早早晚晚需要的,又想与她们打好关系,就是那不在意钱的,还想到时候订家什时,她们能尽心些呢,再加上喜来登的饭菜自是没话说,这一桌,又添了几个新菜式,因此自是宾主尽欢。
等人都散了,八娘这一回不仅成功在这南丰城里打出了木器铺的名声,还利用这宴席的机会,又推出了几道喜来登的新菜式,也算是一举两得了。自然是满面喜气。
等夫人都带着各家的小姐走了,八娘才想起来柳如水未见走,就问了阿蓝:“柳姑娘在哪间里?我去拜谢一翻。”
阿蓝道:“柳姑娘同她几个姐妹才开席不久就走了。”
八娘懊恼,人家帮了她这么大个忙,却是连一声谢谢都没说过。
旋又一想,只怕她这个陆十七未婚妻的身份,柳姑娘其实内心里未必是真愿意看到她的,叹息一声,也就罢了。只心里,到底有些不是滋味。
正发着呆,就见陆十七晃了出来,大热的天,也是一身红装,大概是喝了点酒,脸上有些微红,越发衬得他眉眼飞扬。
因好久没见了,八娘看到他,也很高兴,便笑道:“十七哥,你回来,怎么也不着人说一声呢?”
因堂中有客人,陆十七倒也没有动手动脚的扯她辫子,反一本正经道:“李雍找我商量些事儿,我便回来了,不过过几天还要回乡下。”
“你倒是把乡下当了家了,这会儿又不是播收的季节,按说田庄里应该没什么事吧?”
陆十七笑道:“非得播收时才有事?要说起来,这会儿事情才最多呢,这个季节,正是水稻抽穗在即,最重要的时候,因天气热,最容易生虫害或是病变,一个不小心,整个一季可都毁了,哪里能不时时盯着?”
因他田庄上增产的事情,再加上大面积双季试种,便是县令大人也极为重视,别说县令大人了,连知军大人听说了这事儿,都亲自给他写信询问过,陆翰林因着这个,现在也极少再限制他的自由了,有这几位在上头盯着,陆十七想不认真些都不成。所以这一年,陆十七是居田庄上的时间多,城里的时间少,八娘见他一次,倒不容易。
不过就算陆十七不在乡下,她和陆十七想如从前一样厮混,也不行了。
虽说是定了亲的,可到底两人年纪也一天一天大了。总要注意些言行。
不管怎样,八娘看到陆十七,还是很高兴。
又想起来柳如水,便悄声道:“今日柳如水也去铺子里给我们捧场了,刚还来了饭庄里,不知你见着没有?”
第一百七十五章节 面临的隐患
陆十七一听她提到柳如水,眉宇间的飞扬顿时消于无形。
他见着了,却是惊鸿一瞥。在县令大人就餐的后院那间最大的雅间里,看着她站于三楼的凭栏处。以仰望的姿态。
一身蓝湖的她,有如洛水仙子。
其实不远,却如隔世。
也对,他和她原本就隔了一世。
陆十七朝着八娘笑了笑:“别忘了你是我的未婚妻,倒和我提另一个女人。”
八娘默了一下,仰脸道:“陆十七,有时候我会觉得,是不是我们想错了。总归多活了一世,若是连自己想要的感情都抓不住……你说,我们多活这一世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意义有很多,可他和她,曾经的那一世,所受的教育,与这一世的道德标准全然不同。那个时代人人为已,讲究个人的努力奋斗,讲究个人的财富累积,讲究个性的绽放,所有的非主流都会得到侧目与追随。
而这个时代,这些却是最值人诟病也最要不得的。不管人心如何想,也绝对没有人敢于把那套道德标准,高高挂于嘴头之上。
陆十七怔住。
“十七,我有时候真的会觉得,我们这样努力的溶入大宋人的生活,让自己成为标准的大宋人,也许,在某些地方是错了的。”
此时的两人,已走到了后院的水榭处,陆十七听了这话,想起柳如水来,心中有点顿顿的痛。拍了拍八娘的肩:“八娘,你想的太多了。”
她是想的太多了。
八娘自嘲。复又振作起来,笑道:“那我们想点现实的。等回头客人都走了,我们再好好聊聊,我还有事想要请你帮忙呢。”
陆十七点了点头,径自去了后院的雅间里。
直等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朱氏问八娘是否一道回去,八娘道午后还需去木器铺里,便先送走了父母,去寻陆十七说话。八娘遣退了七月等人,只留了阿蓝作陪,同陆十七道:“十七哥,如今木器铺开起来了,前期投的钱并不多,不过木器行不同其它,这是我最想做的生意,所以虽与武家合作,武三娘的人品我也信得过,但在商言商,木器行的经营上我必须要掌握主动权,铺子开张,已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后期的投入也不会小,等着铺子慢慢发展,我肯定等不着,因为后期屯积木材,都需要钱,我又想掌握主动权,所以这木器行里,我所投入的资金,必须要高于武家,我想你能帮我。”
陆十七知道八娘于家具上,是个绝对专业的人,而且生意头脑也不差。两人聊起前世时,也知道八娘出生古典家具世家,而宋时又是席坐与高垂足家具的发展阶段,她哪怕没有创新,只要把后世明清时期的经典家具一一摆出来,就不愁占领不了大宋国的家具市场,生意好不好,从来不是他担心的事情。
他所担心的是,在这样的朝代,经商从来不是以个人的能力才干和技术取胜的,南丰还好,可八娘的目标绝不于此,若只为一个南丰,她就不会这样大张声势。甚至可以说,八娘都不单单只是为钱,这是她的兴趣,她最热爱的事业,她的理想,便是让这些精美绝伦的家具,走进大宋国千万百姓的家庭。
若八娘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他当然不会支持她,又或者八娘这世的家庭也只是一般的大宋百姓,他也不会支持她,因为他知道这样的一条路,需要的绝不只是个人的努力和才华。
可偏偏八娘前世是那样的家庭,那样的业界地位,她个人又有那样的成就。而今世,她又出生在一个在历史上可以豪不夸张的被称为文人第一家族的名门世家。而偏偏,她这一世的几个兄弟,又都是将在大宋国大放异彩的精英人物。
她怀揣着这样的梦想,努力,拼博,让他看到了她身上的那种女子少有的积极进取。个人能力她有,家世背景她也有,虽说这条路未必好走,可他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帮助她呢?
人活一世,除了吃饭睡觉以后,总该还有些别的。
看着八娘,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如此混日子,真正对不起这一场穿越。
陆十七笑道:“你想让我怎样帮你?若说生意之道,我只怕还不如你,我现如今惟一能帮你的,就是资金。不过我可只有几千贯罢了,其中一半,还是留给八娘作了嫁妆的。”
陆十七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笑道:“虽说四娘将来总是要嫁到你们家的,不过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何况四娘将来也只是你堂嫂,说句不吉的话,将来曾老夫人百年后,曾家也总是要分家的,你看这样可好?我的钱,我只借你,连利息都不用,不过四娘手上的余钱,我去说服她投入你的生意,到时候你也算她一份红利,于你有益,于她,也是将来一份可以增值的财富,只要曾子简那小子不瞎折腾,就能保证她一辈子过着富贵生活,你觉得如何?”
八娘笑道:“你到是信我。那就这么办吧,不过你们的钱,只能算是借我的,至于红利钱,我会与你们私立字据,按我每年的收益,分你和四娘的钱。你也说了,亲兄弟明算帐,你我虽是好友,感情非同与别人,但我也不好就占了你的便宜。至于武三娘那边,可没有你和四娘参股的事。”
陆十七笑道:“你想掌股,这是自然。”
至于说到红利的事情,也知她看着随意,于人情往来上,实是个事事分明的,倒也随她。便答应下午回去后,与四娘商议一下,看看手中还有多少钱,等筹了钱,就给八娘送过来。再则又与八娘说好,饭庄里的盈利,随她动用,这一部分,既不算红利,也不算利息。
原本这饭庄就是八娘一手打点的,他于饭庄上,实在没花什么心思,再说当初投入的钱,也都收了回来,就算是全送给八娘,他也无所谓。至于他和四娘往日开销,只田庄上的产出,就尽够两人用了。
这回八娘倒没再坚持,只笑着道了谢。
两人说了话,就各自散了。
阿蓝那边忙着饭庄里的事情,也走不开,再则如今她专管着饭庄的财务帐,别的倒是一概不管的。八娘就带了七月和九月二人,又去了木器铺里。
等到了铺中,武三娘已在那里候着,两人问了伙计们,才知道这才开业,虽然还没有收到大件成套家什的定单,一些单件的花架琴台还有那些配卖的饰品,如靠枕玩偶等小件东西,却是卖掉了不少,且收了些订单。
八娘便高兴起来。
因一时也没有合适的人选,饭庄那边如今又不需要她费心,八娘就自己兼职了掌柜一职,主要也是客人过来订制家什,没有她在,一切都谈不了。不过这木器铺,总归与饭庄不一样,她绝不可能只开这一家的,便有心想培养几个以后能掌管一铺的人来。而七月和九月,也算聪明机灵的,若是假以时日,觉得两人还成的话,也不妨考察之后,重点培养。
武三娘对这个成绩也很满意,看了订单,派了人去木器行和先前订货的绣坊里去交了单子,这才和八娘坐到待客用的小雅间里说话。
铺子开了,作坊里人如今也尽够用,培养徒工,那是刘家父子和乔家祖孙的事情,也烦着她们。一些软件摆设,也有了专门的绣坊接活,何况还有六娘那边已应下了绣活的事情,就是现在的绣坊出了问题,也耽搁不了。现在的重中之中,却是木材。
若是哪天竞争对手从中作梗,断了她们的木材货源,那她们可就哭都没处哭了,这也是八娘绕开南丰城的就近货源,悄悄先从别处先购置了一大批木材的原因,可那些也顶不了多久的时间。八娘相信,以后货源问题,肯定会成为两人最头疼的问题。
武三娘也为此发愁,以武老爷的意思,必须要找木材原产地的货源,才最劳靠,可除了进口的木材,如今国同最大的木材原产地,便是云贵那边。偏偏那边如今据说情势极是动荡,云贵与大理接壤的地方,一直动荡不安。再加上运输不便,那边好木材虽多,却不易运出。
按八娘的意思,无论如何,也该去看看才是。可这铺子刚开,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是走不开。她走了,家具样子都没有人出,就只能卖现在的这些样品。这样势必会影响木器铺的发展,这绝不是她愿意看到的情况。
八娘想着陆十七那边的借款,一狠心道:“三姐姐,总归福州那边海运上我们一时也指望不上,就是能订到货,等人运回大宋,我们再运到南丰,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云贵两处,就更指望不上了,倒不如我们再拿些钱出来,趁着这会儿别人还不能与我们为难的时候,先大量的进些木材回来,留着储备,到时人家就算卡了我们的货源,一时半会儿,总影响不了生意。就算以后这周进不了货,往南往北,还有别处的木材商可想办法呢,不过是费些儿事,多些成本罢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得有足够支持一段时间的木材,我们再筹些钱来,先大量进些木材回来,以备不时之需吧。而且这事耽搁不得,要快。”
武三娘也觉得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了。
但,说最稳妥,也是最具风险的。
若压了大笔的钱,最后木器铺子开不下去,这些木材就得烂在自己的手上,除非她们舍得折低价卖了。
且这不是笔小数目。
武三娘看了八娘一眼。
第一百七十六章节 精心筹划
郑重道:“成,你回头算一下,大概还需要多少资金,我想办法筹出来。你不是说宜早不宜迟么?总归现在泰瑞行一切都在正规上,也无需多担心,留下一定的周转金就够了,给我三天的时间就成筹出现钱来就成。”
八娘见武三娘如此信她,这般,武三娘也算是打算压上武家的家底了,便笑道:“谢谢三姐姐信任,你放心,我无论如何,不会辜负了你这一翻信任的。至于钱方面,我想了一下,有一万贯,就足够我们支撑的一段时间的了,我总不能为着这生意,就真的动了你们家的老本儿,只需你出五千贯,我也想办子筹出五千贯来。”
三娘讶异道:“只要我出五千贯?你一时半会儿的,可哪里筹这些钱来?”
八娘笑道:“我既说了,总归有办法。三姐姐支持我信任我,我又怎能把风险,都叫你一人担了?”
武三娘一笑,两人说到底,是合作关系,确实没有让她一人承担风险的道理。再则,八娘这样做,想必也有她的目的:“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好在木器坊里如今也有人干活,木材的事情,你与刘老伯商议去。”
想了一下,又正色道:“从前我们就说过,这木器行,一切你说了算,有需要我协助你的地方,只管开口,其它的事情我一就不管的。这点不会变。话说回来,泰瑞祥已够我忙的,木器行里,我一是不懂,有心无力,二是也实在也抽不出时间来,以后,只能靠你了。”
这便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八娘,她不会干涉木器行的经营。
八娘也郑重的点了头。
武三娘便告辞而去。毕竟要一下子动用五千贯的大笔银钱,她还得回去与武老爷说一声。
而八娘这边也思考起银钱的事情。
这两三个月饭庄里也有近两千贯的进项,再加上夏收后,田庄那边也有两百多贯的钱,这就二千出头了,若是陆十七那边能拿出三千贯来,便足够了。她相信既是她开了口,陆十七也应了,三千贯以陆府三房的情况,还是拿得出来的。
既是钱足了,事情就好办。
因她一时也走不开,便派了九月,去木器行里请了刘老伯过来。
等于刘老伯一说要大量存囤木材的事情,不由皱眉,劝道:“八娘,木材是该备些不错,可若大量囤积,这般风险太大了。”
八娘笑道:“老伯放心,我既决定这样做,总有这样做的道理,这一段时间,就得辛苦老伯又得和我跑上几趟了。”
家里两个孙子如今都在曾家学舍里读书,刘二郎也跟着自己在木器坊里做活,只一个老太婆,八娘想的周到,也接到了城里来帮着照顾他和二郎的生活,老伯并无后顾之忧,再说他年纪虽大了,可身体极是硬郎,不过跑几趟腿罢了,就算这天气实在热了些,也不怕自己受不住,就笑道:“既是八娘心中有数,老身也就不再多说,我身子硬朗,跑几趟腿并没什么。”
说到这里,刘老伯想了想,还是道:“以后木材上要跑腿的时候还多,我虽说如今还硬郎,倒没什么,可八娘的生意是长久的。二郎是我儿子,我最知道的,于木材上头,也懂的不少,且他年轻力壮的,能给你办事儿的时候,可比我老头子长久,八娘若是觉得可行,这回不如带上二郎,也叫他熟悉熟悉,以后若是能独挡一面了,也省得你再辛苦。作坊里八娘一时倒也不用担心,就是我和二郎出门,还有我从前一个大徒弟管着,说起手艺来,他可不比二郎差。”
八娘原就有这个意思,木材上的事情,她可以打头阵,但她不可能事事亲躬,若是有刘二郎这样心性品行都不错,又是个懂行的一心帮衬,可少了她多少事,至于刘老伯请来的那个大徒弟,八娘也是见过的,是个有能力的人,虽不熟悉,可离家的时间也不长,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便笑道:“听老伯的,再说刘二郎我也当着自家哥哥般信任,若他能帮我,哪有不放心的。”
“那什么时候起程?八娘又打算先买多少的木材?我也好想想,咱们都去哪里,找哪些木材行,会合算些,总归生意才做,能省就省敛些。”
“若是顺利的话,估计三日后就得起程,大概要买上万贯多的木材。”
听说一下子要囤积这么多的木材,刘老伯也怔住了,这上万贯的木材买回来,只所如今作坊后院的就要堆的满满的都是木材了。
“全部都放作坊里?”
八娘笑道:“不,我在北城又租了间闲置的空院子,到时候这些木材都放那边去,坊里若要用的话,就从那边去拖运吧。”
刘老伯一辈子也见过些风浪的,想了想,也便明白了八娘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不是我老头子夸你,你连这些都想得到,未雨绸缪,又知谋划进退……罢了,以后二郎能得你用,我也放心了。”
八娘自是谦虚一翻,便送了刘老伯。
午后又有些客人来,八娘一一接待了,且让七月和九月二人在一边听着。让她意外的事,还收到了县令夫人的贴子,邀请她明日一叙。
本城第一夫人邀请,八娘哪敢怠慢?且那天看县令夫人对这铺中家什极有兴趣的样子,说不定还会成为她第一个顾客呢,八娘忙回了贴,称明日午后一定上门拜访。
第二天一早,八娘去了铺中,接待了几个散客,也卖了几样小物件儿,用了午饭,便留下苍耳看着铺子,叫七月和九月一边协助着,这些日子八娘给三人普及了不少家什方面的知识,若是一般的顾客,三人也足能应付了。交待好,就独自去了县衙后院,县令家属住的院子。
周夫人早派了贴身的丫鬟在侧门守着,见到八娘,热情的迎了进去:“我们夫人可等小姐好久了,竟是午睡都没睡,还有我们家二小姐也在。”
八娘就与这丫鬟闲话了几句,心中对周家人口也有了一定的了解,又知道这位周二小姐比自己大了两三岁,想着周夫人这般急着请了她来,大概是要为这位二小姐定制陪嫁的家什呢,心中便有了底。
等进了后院,也未曾进屋,被被丫鬟领到了一处葡萄架下,周夫人和周二小姐果已等在那里。
八娘上前行了礼,周二小姐还了礼,武夫人伸手挽起八娘,笑道:“怎么也没带个人来?快快坐下说话,这一路上可热着了吧?”
又唤那丫鬟:“去把那井里湃着的西瓜切些来,给曾八小姐去去暑气。”
八娘笑道:“夫人叫我八娘就是。”
周夫人笑着携了八娘坐了下来,一边守着的一位丫鬟忙上前给沏了茶,退到一边去。周夫人才指着周二小姐道:“这丫头,是我家不成器的二丫头,虚长你几岁,你唤她一声二姐姐便可。”
两家都是官身,她老爹虽然被夺了官,已是个白身,但备不住未分家的两个叔叔如今还是官老爷,两人也都是官家小姐,周夫人让她唤周二小姐一声姐姐,原也没错,但这般亲热,总叫八娘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何况周夫人与女眷往来上,一直是个极底调的人。
八娘从善如流,笑着唤了声:“二姐姐,”又道,“从前不知道周二姐姐来了南丰,若是早知道,姐妹们一处玩时,也该给周二姐姐下贴子才是,倒是失礼了。”
周二小姐这才开口:“我身子不太好,出去的时候少,等以后有机会了,也请曾八妹妹常来我们家玩。”
两人又略说了几句话,不过是些平常怎么消遣,又有什么爱好的话,周二小姐又表示了对八娘能干的羡慕欣赏,周夫人一旁含笑听着,等那丫鬟送了西瓜来,每人略吃了几片,周夫人还要劝,八娘笑道因脾胃寒冷,这般生冷的,即便暑天,也不敢多食,周夫人这才罢了。
等丫鬟们辙了瓜盘,重新沏了茶,又端了水来让几人净了手,周夫人才道:“今日请八娘前来,是有事想请八娘帮忙,又知你是个忙的,也不耽搁你时间了,我这就直说了。”
“夫人有什么吩咐,但说便是,八娘若是能效力的,一定为夫人尽力。”八娘笑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节 实地考察
周夫人笑道:“你这孩子,说这么生疏的话。倒也不为别的,只你二姐姐翻了年便出嫁了,你叔父从前一直忙于公事,常年不着家的,我在老家侍奉公婆,一大家子人要忙活,就有些顾不上你二姐姐,她这要出嫁了,别的都还准备的齐全,只大件的家什,着实有些难,我这也才有时间操心这个,却一时也寻不到满意的,这就耽搁了下来。昨日听你叔父说你开了个木器铺子,我原先也去过你那饭庄一回,样样都觉得好,便想着木器铺也应该不错,昨日便去凑了个热闹,谁知这一看,就如看进了我心里,便想把这事托给你。”
说到这里,周夫人顿了下来,若不是素知县令大人的为人,且这周夫人看着也极和善,并无那凌人之势,再加上曾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八娘都觉得她停在这里,是故意想套自己白送东西呢,便笑道:“若是周二姐姐陪嫁所需,那夫人讲究些,则是该当的了,侄女虽不敢夸口自己作坊里打制出的家什有多好,但总有些精致之处,夫人若是放心交给我,必叫周二姐姐的嫁妆,添几分光彩的。”
却是对周家打算出多少钱,需要什么样规格的提也不提。
一边的周二小姐因提到的是自己出嫁的陪嫁,红着脸也不好说话。周夫人笑道:“我自是信你,才找了你来的。不过我们家也不是宽裕的人家,你叔父为官又清正,只靠着他那点傣禄,也不过够过日子罢了,给二丫头的陪嫁,也实在不多,因此才有些为难,又想出彩些,又实没那么多钱,我倒是看中你那里新房样间的那套家什,却不知需要多少花销。”
八娘回道:“我家父亲,从前也曾为官,虽我那时还小,也知道收入着实不高,后来父亲因故失了官职,家中也是艰难过一段时间的,当时家中三姐姐出嫁时,我虽小,却对娘当时的愁容记忆犹新,夫人一片慈母之心,侄女能懂。说起那套家什,我也不好直与夫人说需要多少花销,只看夫人要求什么样的木材罢了。若是普通些的,虽成套的做下来,其实四五百贯就能够了。但我又想着,是留作周二姐姐出嫁的陪嫁的,这就不好将就了,木材总得用好些的。若夫人信我,不如就用杵榆作材,虽不如黑檀红木等贵重,但胜在这种木材质地坚硬,因咱们大宋国杵榆出并较多,价格也要便宜很多,用作打制家具,传上百年都不是问题。再重要的是,不是侄女自夸,我那木器行里的漆艺十分出彩,侄女自信大宋国也再找不出更好的来。且若用杵榆来做,作了漆面,也看不出用了什么料。我估摸着做那一套,六百贯尽够了。再则,县令叔父不举是在侄女饭庄开业时,还是木器行开业时,都给行了方便,我也孝敬一回,若是周二姐姐不嫌弃,店里的那些床幔靠枕等装饰之物,我也送上一套。还请夫人靠万不要辞了。说起来,夫人可是八娘的第一个主顾呢。”
周夫人一听说六百贯还送床幔等物,已是大喜,她原就做了八百贯的预算的,这回还余了近二百贯下来,足可再给二娘添上些东西了。忙道:“这可怎好,本就麻烦你了,还送东西。”
八娘就笑道:“夫人放心,总归我可亏不了本。不过陪嫁的家什可不能马虎,再说家什到底是周二姐姐以后要用多年的,不如哪天夫人得空时,携了周二姐姐再去铺中看看,所送床幔诸物,虽说是大婚所用,必是红色的,可于花色上头,也请周二姐姐再去看看,若有不满意的,咱们再商议着改改。总归要她喜欢才好。”
周夫人忙道她心细,便道:“索性今日我们娘俩也有空,也要送你回铺子里,不如一道去吧。”
八娘自然称好:“那真正是好,刚好我过了这几日,还需要出趟远门,若是能定来下,也好叫作坊里赶制好,等夫人和周二姐姐看了,我再把具体的价格报给夫人。”
周夫人和周二小姐原是居家打扮,这要出门,便回房换了衣裙,三人便一道乘着周家的马车,去了木器铺里。
周二小姐大概是被教育的太好了,一派天真灿烂的样子,衬的伪萝莉八娘那平日假作的天真灿漫顿时相形见拙。等到了铺中,因周夫人先前看过的,八娘便叫苍耳陪着周夫人坐了喝茶,自己则陪着周二小姐先把各个样板小厅都转了一圈。
周二小姐转到婴儿房时,对里面的东西喜欢不已,那明快鲜丽的颜色不说别人,八娘自己看着都觉得心情好的很。再有那些堆放着的琳琅满目的小玩偶,周二小姐实在爱不释手,再走不动路了。
又问八娘:“这是给什么样的人布置的房间?”
八娘笑道:“是婴儿房。”
周二小姐一听,立时红了脸,忙站了起来,拉着八娘就要换一个地儿。八娘忍了笑,道:“这些玩偶,周二姐姐若是喜欢,回头送你一些就是了。”
周二小姐摇了摇头:“怎好叫你破费,再说我若拿这些回去,我娘当要骂我的。”
八娘想着正事要紧,就接着拉她去了新人房中,却是路过了闺中少女风格的那间,虽说都是明媚如春的色彩,与婴儿房的绚丽不同,这间整体的风格要柔和的多。
周二小姐也是流连了一会儿,问八娘是不是也能订这些家什。八娘婉言相劝:“虽说这些也是极好的,只是若未出闺用着,自然是好,但以后用起来,则不够庄重大方了,周二姐姐,不如先去看看另一间,保管你也喜欢。”说着,就拉了她去隔间的样板厅里。
入目满是满眼的大红,床幔被褥枕头等物,都是红底销金亦或是红底金描,说不出的富丽堂皇。
周二小姐这回是真正看的呆了,对八娘道:“你是说,这样的一套,六百多贯,就能置备齐全?”
若是别人,自然是不能够的。别说六百贯,就是一千贯,用样板间里的这些木材打制,也不定能打得住底,可一来周二小姐算是她第一笔大生意,她原就是半卖半送,一分钱也不赚的。二来,周家算是南丰城里地位身份最高的一家,毕竟现官不如现管,论起来不管是李员外还是陆翰林两府,都要比周家强,就是自家,还有一个府衙通判,一个知州大人呢,论实职和寄禄职,都比县令要高。可备不住周县令大人,才是如今南丰城里有实权的。
八娘笑道:“是。不过我也说了,木料上,会比我这样间的要差上一些,但好在做了漆面,任谁也看不出的。”
周二小姐此时是满心欢喜。一件一件摩梭过去,只觉得样样都叫她满意。一想到自己未来的新房,便是这样的,不由满心里都是憧憬。
八娘这才让九月去请了周夫人来。
样板间里,第一眼便是右墙一张螭纹翘头罗汉床,上摆一张如意纹矮几,矮几上闲闲放着一套茶具。床背大红绡纱窗幔,罗汉床前铺着地毯并散放着几个开光鼓凳。
右墙刚是一排摆放饰件古玩的多宝子,并一架翘头琴案,琴案对面的过道边上,则是一张长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并一梅花宝瓶,里面闲插了几枝应季的花朵。
往里去,一道高一米八的广韵十二府描金四君子的围屏,隔了内外室。绕过围屏,正面是一张挂好红底金绣床幔的宽大拨步床,床前左侧置了张堆入杂物的矮几,右侧则是一张梳妆台,台上置了个大椭圆镜子。梳妆台前是一张圆凳。
左墙边是一排高有一米八的四开的大衣柜,挨着略低些的连三橱。往里靠近床头的地方,则放着一架衣架。床对面靠近围屏的地方,也是一张如意翘头案,上置应景盆裁一件,并一架十六连座的灯台。
周夫人此次无人打扰,再次一一细看,更是十二分的满意。
八娘笑道:“夫人和周二姐姐可还满意?若是满意,就照着这样子打制了,若有哪里不合适的,现在就商议一下改掉。”
周夫人沉凝了一下,开口道:“说起来,我真是样样都满意,恨不得就这么照搬回去了,不过我那女婿家,家境也只一般罢了,我瞧着若都这么布置下来,就怕女婿家准备的新房,没这么开阔,到时岂不麻烦?”
八娘笑道:“其它的空间上压缩些也没什么,应该尽够置放的,就是那十二围屏,也是可拆装的,到时若是不够,去掉两扇也可,倒是这拨步床麻烦些,不如这样好不好?换成月洞门的架子床,也不影响效果。床的大小没多大区别,但因少了退步,省了不少地方。那床的样子。另一边也有的,我带夫人和周二姐姐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八章节 曾子晔的决定
八娘又领着周家母女二人去了另一厅里看了看,周夫人对那床甚是满意,只那床因是男子的房间,床架上的雕花不太应景,还未开口,八娘已笑道:“那便照这张床的样子打,只是上面的雕花还得换,就照刚那拨步床的雕花,夫人觉得如何?”
这可真是个七巧玲珑心的。周夫人哪里还不满意?
这六百贯多花的,都象是天上掉下的好运道。少花了钱,可得的东西,却比市成上的,不知好了多少倍,这一套家什拉到夫家去,任谁都得赞上几句。
如此也就算定了下来。八娘又把价格细算了一下,照着成本价,一共是六百四十八贯钱,也是个喜庆数字,周夫人极是爽快:“明儿一早,我就派人送了钱来,也别付什么定金了,这六百四十八贯,我一次性付了你,你原就没赚我们的钱,也不能叫你先垫钱了。你这孩子做事,我放心的很。”
现在正是她缺钱的时候,八娘闻言大喜,忙道了谢:“实在感谢夫人信任,侄女一定会把周二姐姐的嫁妆,办的让夫人面上有光,也定叫周二姐姐在夫家,能得几声夸赞的。”
又客气一翻,八娘亲自去那婴儿房里,挑了几个可爱的玩偶,送给了周二小姐,周二小姐拿着玩偶开心的样子,看得周夫人直摇头,明明已是个十五六岁的大丫头了,可和人家曾家的女儿一比,实在还象个孩子呢,这要的性子去了夫家,还不知道怎样呢。
八娘送了周家母女出了门,这才回了铺子里,才坐一会儿,把订单拟好,着人送去了作坊和绣坊里,就见陆十七领着个小厮进了门。
上了茶,屏退了众人,八娘一边递了帕子让陆十七擦了汗,一边问道:“怎么这大中午的就过来了?”
陆十七笑道:“一会儿还有事,晚上没有时间寻你,这才赶着过来了。”
一边说,一边把小厮放在桌上的黑漆匣子推到八娘面前:“里面有四千贯的交子,这可是我们三房的全部资产了。”又开玩笑道,“你若是把败光了,将来嫁到我家,只好叫你喝西北风。”
八娘笑着瞪了他一眼:“你若真敢娶我,我也真敢嫁。”又问,“怎么这么多?我原估计着,能有三千贯,就不错了。”
陆十七笑道:“你倒是对我的家底了解的很。原是没有这么多的,这不饭庄里这大半年来,也赚了不少么?再加上两季田庄上的收入,还有家里原先有的,三千贯拿出来也轻松,另有一千贯,是大伯母给八娘将来的嫁妆,总归她的嫁妆,以后还有公中出的,也不差这些。四娘就索性都给了我。”
有了这四千贯,再加上周夫人送来的六百多贯,还有自己家里如今存着的近千贯,再加上饭庄的近千贯,这便有近七千贯了。原先打算的一万贯木材,还可多买引起撑着。
八娘真心实意的道了谢,钱财不是别的,也就除了陆十七,别人哪会大手笔一下把家底都搬出来借她。
陆十七笑道:“你我什么关系,全大宋国,也没我们这么亲厚的,谢就不必了。你只想着怎么的给我多赚些钱才是。”
八娘笑道:“我就是拼了命,也不叫你损失一分。”
又问陆十七晚上去忙什么。
陆十七笑道:“也没什么,我看李雍那小子这两天别扭的很,今儿还着人去请我,说想晚上约我去如意楼里喝两杯。”
李雍一向宴请是在喜来登的,怎么约陆十七反倒去了如意楼?
又见陆十七意味深长的看着她,便笑道:“怕是我这木器铺一开,叫那胖青蛙好生为难了。”
一边是他的好友,一边是他那臭名远扬的老爹,这争起生意来,可怜的李大公子确实有些为难。
陆十七见她想的明白,便笑道:“你也别大意了,别看李雍整天不着调,可他那爹李大员外,却不是好相与的。”
能做到吏部员外郎的,岂能是好相与的人?
八娘笑了笑:“十七哥放心,我心里有数的。总归我不会与他发生正面冲突,该能制擎我的地方,我也都想到了,从你借这么多钱,也就是为了这个。若是他使出下三烂的手段,我也不怕他。谁又是吃素的?做生意么,怎可能没有竞争。”
陆十七便道:“那就行了,你那几个哥哥还有你爹,可都是正直的人,有些事情,你不与他们说是对的,若有需要拿主意的,或是跑腿的事,不方便与别人说的,不妨寻我。”
八娘笑道:“知道了,有用得着十七哥的地方,我可不会客气。”
两人又说了几句,见日薄西斜,看着与李雍相约的时间也快到了,陆十七便告辞而去。
六娘做了一笔大生意,说不争钱也是假的,总归有点薄利,心情也好的很,见也快到了打洋的时间,便等了一会儿,嘱咐了店里的几个伙计几句,留了苍耳看顾,便领着七月和九月二人,去饭庄里寻了阿蓝,让她把铺中这两个月存下的钱,全算了出来,又叫她儿一早,都取出来好用。便回了家。
吴氏一听八娘要用钱,就爽快的去寻了朱氏,只留了百十贯家用,其它的都交给了八娘:“你要用钱,嫂子和娘都会支持你。你哥哥们平常的花销前头都给了,这会儿家里也用不上。留了一百贯,尽够用到秋收的了。到时田庄里也有钱能回来,若是不够,咱们再想办法。”
八娘笑道:“足够了。大嫂放心,顶多一年,先前投的钱,就都能收回来了。别的不能保证,家里的正常开销,总归不会差的。眼看着这暑天就要过去了,等回头饭庄里有了收益,我就叫阿蓝送些回来,你给家里人,包括那几个婆子还有丫鬟们,也都各做两身新衣。尤其是小十和小九弟,还有觉儿和簧儿,咱们差些没什么,可不能叫他们委屈了。”
吴氏笑道:“放心吧,嫂子有数呢,你成天里说什么女儿要娇养,小十的东西,嫂子都当头一份去办的。不过总归这丫头招人疼。比你们那会儿还强些。”
想到小十那个淘气的,八娘也只是笑。又想着她这几日就要出门,与吴氏说了,吴氏却不放心,道:“不如叫你大哥与你一道出去?也好照应着?”
八娘道:“那可不成,岂不耽搁了大哥作学问?”
正说着,就听身后有人道:“我陪八妹去,正想寻八妹说这些事呢。”
姑嫂二人回头一看,可不就是曾子晔?
“大哥,你怎么来了?”
“才刚与父亲在前头说话,听说你回来了,就来寻你。刚听说你要出门?”
虽说八娘这一年长高了不少,已有了少女的样子。站着亭亭玉立的,可以年长她许多的曾子晔眼里,就如自家的女儿般。
曾子晔一边说,一边揉了揉她的头,见八娘应“是”,才坐下笑道:“我刚与父亲商议了,科举一途,大哥已经无望,八妹你到底还小,大哥虽不能帮你什么,总归也能帮你担些负担,做做跑腿的事情。”
曾子晔与曾家几个兄弟里,也算是个极有能力的人,读书虽不如曾子固,可若谈到人情世故上,因他从前行商,却比子固几兄弟要强些。若是将来为官,虽未必能有多大的成就,可为一方能吏,却是肯定的。若果真他能帮着八娘,八娘定能轻松很多,但岂不是辜负了他多年苦学?
大哥读了几十年的书,又怎能这么轻易的就放弃了?
八娘一时失神。
曾子晔笑道:“怎么?不信大哥的话?”
八娘忙摇头,道:“不是不信大哥的话,可我这么着想多争些钱,本就是想为哥哥们减轻些家计的负担,好叫你们都能一心读书,将来于仕途上一展平生抱负,也可光耀我曾家门庭,哥哥这般,岂不违了我的初衷?再则,大哥你读了几十年的书,亦是个胸怀天下之人,岂能为着心疼八妹,就……”
曾子晔看着八娘的眼神,就越发满是怜爱。
第一百七十九章节 蒲桃酒
便揉了揉她的头,笑道:“哥哥们都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大哥数次下场,均未高中,于这科举一途,也失了信心,便想着自己还有些庶务的能力,若能帮你一二,也好叫你轻松些,你一个女孩子家,行商在外,哪是容易的?这也不光是我的意思,在南城县时,也与你二哥商议了的。他是我们家才名最盛的一个,我哪里能忍心叫他也放弃学业?你四哥五哥他们,也正是该年少有为的时候,都不比大哥。再则,今天与父亲说了,他老人家也已同意……”
“可我不同意。”八娘打断了曾子晔的话,“大哥,你从前虽未高中,实非你文章学问的问题,而是科举之弊造成的结果,若是哥哥愿意随波逐流,想中进士,未必就不能。再说了,不为你自己,哥哥若真要为我,也不当放弃自己几十年的追求。哥哥可曾记得,春时我在街上对那些诽谤你和二哥的人许下的诺言?我曾说过,我曾家十年之内,只要适年的兄弟,必定满门进士。哥哥若就此放弃了,才是真正给八娘帮倒忙,打八娘的脸呢。我从前就说过,若是哥哥们将来不能高中,不能为官,不能为八娘撑起一片天,我这生意,今日起不做也罢。”
吴氏听曾子晔说要放弃科考,也是目瞪口呆,再听八娘说了半天,更是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好看向曾子晔。
可曾子晔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怎会轻易改变?
便对八娘道:“你一个小丫头的玩笑之语,别人如何会在意?”
八娘却正色道:“哥哥这话错了,君子一诺,就算别人不在意,我们也当努力做到才是。如果哥哥真的要放弃出仕一途,妹妹只怕一辈子也不得心安。哥哥只管放心去考就成,得中不得中且不论,若是努力都不付出,将来哥哥年迈时想起,果真不会后悔么?再则,八娘现在真的不需要哥哥帮助,若真的需要,八娘也定会开口的。哥哥何必只因为心中不忍,便弃自己前程于不顾?哥哥难道就没想到若妹妹真害得你放弃一生夙愿,妹妹以后又如何心安?这哪里是怜惜妹妹?这是拿刀子在逼妹妹呢。哥哥如今才三十多岁,正是一生中最有为的时候,岂能因着不忍妹妹辛苦,就自毁前程!且经商是妹妹的兴趣,半点也没觉得辛苦。哥哥何必损了自己,又压了妹妹的这点子快乐?”
这翻话,叫曾子晔原本坚定的心,也产生了动摇,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
八娘说她喜欢经商,这倒是不假,兴许开始时确实是为补贴家中,可看她每天忙的快快乐乐的象个自由自在的小鸟一般,整日里脸上都挂着笑,一家子人看到她,都觉得心生希望,跟着轻快起来。再说自己虽想帮她分担些负责,若说做起生意来,自己还真不如她。
八娘见曾子晔虽皱着眉,神情之中却见松动,便打算再激再励,一改才刚的郑重,笑道:“哥哥也别纠结了,其实生意上的事情,妹妹就是想全一个人做,那也做不来。所谓术业有专攻,就让那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情好了。只要我们舍得钱财,就能雇着可用的人才。又何必非得哥哥帮着?比如刘老伯父子擅长木器打制,我便把木器坊的家什打制都交给他们。比如乔家祖孙擅长漆艺,我便舍得一成的红利叫他们尽心尽力。再比如阿蓝擅长帐务,我就把饭庄里的帐目都交给她来做,比如妹妹我擅于制图设计款样,我就自己来做这件事情。哥哥的长处在于学问,那便去作学问上的事情,将来为官一方,造福一方百姓,岂不比在作坊中,做个管事要有利于百姓的多?哥哥何必自弃?我每月十贯,就可请个能力足够的管事了,可哥哥大才若小用于我这作坊中,那可真是……”
曾子晔被她说的笑起来:“你的歪理倒是多。”
“歪理也有道理。”见曾子晔笑了,八娘已知道的说服至少成功了大半,索性一锤定音道:“总归我是用不起哥哥的。我自己每日做事,也是给自己开了薪酬的。哥哥要去,我给开上多少月俸?多了我开不起,少了,嫂嫂要生我气的。哥哥权当帮妹妹的忙,可别叫我左右为难了。”
“你这丫头。”一旁的吴氏也松了口气。自己夫君,岂有不了解的,曾子晔一生梦想,不过有朝一日,能一举入仕,做一翻事业出来,不单是他,只怕这也是天下间每一个有抱负的男子的梦想。这般放弃,他就算是出于自己甘愿,到底也是心底一个憾事。现在被八娘说动了,总算是个好事。转而一想,又觉得很对不起这个懂事又能干的小姑子。
便道:“以后家里的事,再不叫你操一点心了。也是我这个嫂嫂无用,从前累着你和七娘……”
八娘就依到她身边,笑道:“嫂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是一家人,做什么都是该的,说什么累不累的话,嫂子从前把我们一手带大,岂不更累的慌?以后就叫我们几个小的孝敬你才是。等八妹以后争多了钱,给嫂子买个七八个丫头,专伺候嫂子一个。”
吴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好,那嫂子就等着。”
因见天色晚上,便起身道:“你们兄妹聊着,我去厨房里看看,准备晚饭去。”
八娘也跟着起了身:“我与嫂嫂一道去,好久没给爹和哥哥做吃的了,小十妹和簧儿上回还念叨,说如今家里的菜不可口呢,今儿我难得空着,也叫他们高兴一回。”
姑嫂二人便辞了曾子晔,一道去了厨房里。
厨房里的婆子已经洗好了菜,见了吴氏和八娘忙笑道:“八小姐今儿怎么有空了,”又见八娘动手,忙拦道,“可别脏了你的手,快放着,奴家来就成。”
八娘道:“难得我今儿得空一回,张婶,你就给我打下手就成。小十和簧儿念叨好久了,想吃顿我做的菜呢。”
张婶子就叹道:“真正八小姐手巧,奴家竟是怎么做,也做不出八小姐的味道来。”
八娘就笑道:“等过些日子,我得空了,多教教张婶,按着法子多做几次就能成。”
张婶子因只是雇工,听了这话自然欢喜,这要是厨艺上头再有长进,以后就是不在曾家做事了,凭着一手好厨艺,且还是喜来登饭庄的东家教出来的,哪家不抢着请?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张罗晚饭。待到掌灯时分,一桌子丰盛的晚饭就端上了桌。
因前些天陆十七又送了些自酿的酒来,曾不疑叫觉儿舀了些来,八娘殷勤的给老爹和陈先生斟了杯酒,笑劝道:“爹爹,陈先生,小饮怡情,大饮伤身,这酒太烈了些,爹爹和先生可不许多饮。”又吩啥觉儿,“觉儿,你可看好了,以后给你祖父上酒,不许超过三杯的量。”
曾不疑呵呵笑道:“若只三杯,还没品出味儿来呢。”
八娘就笑道:“你与陈先生时常对饮,若每天都多喝了,对身体可不好。若爹爹和先生非得要喝,刚好这会儿也是葡萄上市的时候,我听十七哥说他家庄子里种了些葡萄,等回头,请十七哥酿些葡萄酒,给爹爹和先生喝,那酒饮了,不仅能解了爹和先生的酒瘾,也能活血化瘀,还可预防中风等老年人的病呢。”
陈先生听了,就笑着打趣:“照八娘这么说,先生我也老了?”
八娘笑回:“先生不老,那葡萄酒不仅可防病痛,还能美颜,兴许先生喝些时日,便返老还童,能成为美男子呢。”
说得曾老爹直笑骂:“这丫头,多大人了,还如那小儿一般,说起话来,竟没个规矩,先生也是你可打趣的?”
陈先生连道无妨,又喜八娘从不拿他当外人,笑道:“可惜我无妻儿,若是有八娘这样的丫头,便是睡梦里,也能笑醒,再没比再这孩子更懂事的了。”
“也只先生大量,不与她计较罢了。”曾不疑自是要谦逊一翻。
又说起葡萄酒来:“十七郎果真能酝出蒲桃酒来?若果真能日日醉在蒲桃酒中,那老夫此生还有何求?”
八娘听的抿了嘴直笑:“爹爹放心,不过是些葡萄酒而已,十七哥连这么烈的酒都能酿出来,区区葡萄酒,又岂在话下?”
其实也难怪老爹和陈先生听说有葡萄酒喝就激动。
这会儿估计和自己一样,还只是小屁孩子的苏东坡就是个葡萄的忠实粉丝。只是大宋国的葡萄酒还不叫葡萄,而叫蒲桃。其实葡萄酒中国自古就有,八娘前世就曾读过“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的诗句,可惜不知为何,在汉唐时期大放彩异,倍受贵族追棒的葡萄酒,到了大宋,却陷入低迷时间,很少酿造,民间能喝着葡萄酒,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而直到大宋时,人们主要是喝低度的米酒和一般的果酒,还有普遍饮用的低度粮食酒,无论从色、香、味的任何方面,都无法与葡萄酒媲美,因此八娘才一提葡萄酒,曾不疑和陈先生才会露出惊喜的神情来。
八娘给爹爹大哥还有陈先生斟了酒,又布了几回菜,便去了朱氏和吴氏那边。
因有丫鬟五月帮着照应小十一,八娘便依着小十娘坐了下来,一边吃饭,一边侧耳听外间里那父子二人同陈先生说话。
就听曾子晔说起南城县那边云庄别墅已修整好了,商议着中秋时,陈先生学舍里也放上假,到时候一大家子去云庄别墅住几天的话。
八娘也极是想去,可又一想,后日就得出发,在外估计至少也得个十天左右,回来又得忙着木器铺里的事情,再说就是喜来登,中秋也是忙的时候,只怕她是去不了啦。心中不免遗憾。
第一百八十章节 饭庄出事
之前又因兄弟们都不在家中,她又忙着木器铺开业的事情,小十一云初的一岁生辰也没好好庆祝一下,八娘觉得挺对不起小十一的,只好等来年周岁再好好操办了。
八娘便道:“娘,大嫂,不如你们也与爹他们一起去云庄别墅里住些日子。”
吴氏便问:“那你怎么办?”
八娘笑道:“我节前肯定能赶回来,到时候四哥五哥也得回来了,我和四哥他们赶在十五之前一道过去,咱们家今年中秋就在南城县过。到了南城县,大嫂也能回赶娘家,六姐姐要是知道我们都去南城县,也定很高兴。再说,簧儿和小十妹还没出过远门呢,刚好这回也带他们出去玩一圈。”
其实不说小十云贞和簧儿,就是她自己,也不过去过趟临川罢了。真想有一天,也能四处走走,看看这大宋的大好河山,还有那些在古人文章诗词中被传颂千古的名胜古迹啊。
可,别说什么大好河山了,她除了麻姑山,就是站在城中就能遥遥相望的江西第一峰军山都没登过呢。
若是有可能,今年重阳节,一定要和哥哥们去玩一趟。
正出神,就见觉儿跑了进来,冲八娘道:“八姑姑,祖父和陈先生还要酒呢。”
八娘叹了口气,对于大宋这个全民爱酒的民族来说,陆十七酿的酒,实在太有杀伤力了。便对觉儿道:“再去舀上一人两杯的量,再多,你就说没有了。不单今日没有了,以后也没有了。”
觉儿鬼鬼的一笑,就转身跑了出去,对着曾不疑和陈先生复述了一便:“祖父,先生,我八姑姑说了,只有一人两杯量了,再多以后也没有了。”
八娘气的咬牙,孩子也太实诚了吧?一边气,一边朝着吴氏嘟哝道:“嫂子你看,连觉儿这孩子也学坏了。”
朱氏和吴氏婆媳两都笑了起来,小十更是幸灾乐祸道:“该,觉儿就是学坏,也是八姐姐你教的啦。”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饭,吴氏就帮着张罗孩子们洗澡的热水,八娘又转去后院,与才吃过饭的铁蛋狗蛋两兄弟聊了几句。
这才进城没几天,铁蛋的野性可收了不少,倒是狗蛋还是一幅才来时机灵好动的样子。不过读起书来,反比铁蛋还要强起。
等八娘回到薇院里,九月早帮她准备好了洗漱用的水,一通收拾完,又看了会儿小十白天的功课,阿蓝也回了家,便把铺子里的明细帐务给八娘报了,八娘这才让七月和九月帮着阿蓝准备了洗漱的东西。
等忙完各自散了,八娘躺在床上,又想了一下铺子中的事情,且听说饭庄里推出的月饼反响极好,如今已有不少前来订货的,想着中秋仅靠这月饼一项,就能添不少进项,又心喜不已。
第二天一早,阿蓝就去了木器铺里,把交子钱便给了八娘,八娘才打算让九月去请武三娘,不想武三娘就来了铺里,也是给了五千贯交子,又听八娘说她筹了七千贯,武三娘便问她自己要不要再添些,八娘道:“不用,有这一万两千贯,所购木材,至少可撑着个一年半载的了。”
如此就准备着和苍耳及刘家父子二人第二天一道出发。
因身携巨款,武三娘便建议去镖局里请两个镖师随行,八娘原想着有苍耳,也不怕,但听了苍耳也这么建议,想了想,不该省的钱还真不能省,便问苍耳寻哪家镖行的师傅比较好,苍耳笑道:“其实你没看出来?你们家的许十三,就是个练家子?”
八娘还真没看出来,就此也证明自己虽和苍耳也学了一年的武了,可武学一道的边儿,她都没沾着呢,就有些惭愧:“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这许十三就隐藏的,可真够深的。
不过这会儿他还没从福州回来呢,反正也指望不上。又好奇这许十三若真是个高手的话,为什么从来也没表现出来?再一深想,不禁后怕,还好她们家一直是穷人家,也没什么大财可供人图谋的,否则……
苍耳似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大咧咧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别担心,许十三是个不错的。他之所以能去你们家当个赶车的马夫,也因是他爹的生前的意思,他爹当了一辈子镖师,后来一次行镖时受了重伤,不久就过世了。不愿意自己儿子以后也从事这行当,这才要他改的行,要说起来,许十三在行镖一行,也大小算是个人物呢。”
“你怎么知道?以前也没听你说过啊?”八娘奇道。
老实说,什么练家子,什么镖师,那种快意江湖的生活,离她也实在太远了些。不过一想到那个木纳寡言憨厚正真的许十三,照苍耳这么个说法,竟然还是个江湖高手……好吧,八娘想,请原谅我想象无能,这也太那啥了吧?难道上天给悄悄儿的,就他们家送了个一流的保镖?这金手指,是不是开的有点大?
正在她神游天外时,苍耳笑道:“有什么好提的?他想要过寻常百姓的生活,别人自不好过问。”
“苍耳姐,那你和许十三的身手,谁更强些?”八娘忍不住好奇的八卦。
“这个嘛,”苍耳皱了一下眉,想了想才道,“不太好说。等以后有机会,切磋一下,兴许就知道了。”
八娘顿时兴奋起来,果然是大师在民间呀,没想到他们家一个不起眼的车夫,竟然是镖师一行里,数得上的人物。
yy了一翻,还是正事要紧,八娘便道:“镖行我们也不熟,如果要请镖师的话,还是请苍耳姐你去谈吧。价格什么的都好商量,只要是苍耳姐你熟悉且信得过的人就成。”
这可不是个好接的活儿,万一要是出了事,是她请来的人,可就真说不清子。苍耳想了想,笑道:“成,那我就去跑一趟,从前我们家开镖局的时候,也有几个不错的武师,如今就在别家的镖局里做事,人品也信得过的。其实要说我一个人跟着,也无大碍,不过总归再请两人,也放心些,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有照应。”
因急着第二天就出发,商量好了,苍耳就出了门自去联系镖师的事情。
武三娘又细细叮嘱报一翻,等刘家父子二人来了,才商定下具体的路线。
才送走刘家父子,苍耳回来,说是已经请了人,明天一早,就去曾家集合。因见也是午饭的时间了,武三娘便欲告辞,正说着话,就见饭庄里来了人,却是厨房里的小赵,哭丧着一张脸。
见到八娘,忙道:“八小姐,不好了,铺子里出了事了。”
饭庄开业到现在,也从来没有出过任何事情,怎会这时候出事?八娘叫小赵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
“来不及了,有人来饭庄里闹事,前堂里几个伙计都被打伤,如今正乱着,陆掌柜的正在那里撑着呢,因眼看着解决不了,大师傅才叫我们们从后院角门偷偷跑出来报信。”
能来饭庄里闹事的,只怕也不是寻常之辈。八娘皱眉,既敢闹,想解决,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没有派人去寻十七公子?”
“派人去陆府上寻了,又怕十七公子不在府里,我是被师傅派了来寻八小姐的。”
八娘知道事非寻常,也不敢耽搁,忙与小赵打算出门,叫七月和九月留在木器铺里。苍耳自是要和她一道去饭庄的。武三娘便道:“我也一道与你去看看。”
若是她不能解决,武三娘现在跟去,怕也没用。八娘拦了:“若有用得上三姐姐帮忙的,自然会去请三姐姐,这会儿我和苍耳去看看就成。”
武三娘也就不再坚持,她去未必有八娘顶用。
便叮嘱了几句不要急的话,又让她家的马车送几人去饭庄里。
上了马上,八娘才让小赵把事情的经过一一说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节 下套与反下套
等小赵说完,八娘也大概听了个明白,无外乎是几个地痞无赖,受人指使,来店里闹事而已,不但没有一点新意,竟连个诬陷的道具都没提供。
不过是在前堂里点了一桌子最贵的菜,吃到中途闹上肚子疼,伙计过来说话,被打了一顿,然后双方起了争执,掀了桌子。掌柜的陆长安也被请了过来,按说他从前跟着陆十七,城中大小公子哥儿处,至少混了个脸熟了,就是那些泼皮无赖,至少也不面生。
看样子,这几个过来闹事的人,兴许还不是南丰城的。
苍耳在一边道:“这就是那欠揍的,若我在,早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了。”
八娘笑道:“那可不成,虽说有时候拳头硬才是硬道理,可有时候,也有拳头办不了的事儿。”又问小赵,“那几人看起来如何?”
小赵在喜来登做久了,虽说是在后厨,可也有客人吃了菜喜欢,点了厨子出去打赏的,因此也算是见识过不少的客人,见八娘问这个,不由撇了撇嘴:“穿的倒是人模狗样的,不过小人虽然愚钝,也知道那几个不是什么有身份的人,还不知哪里借来的衣衫充门脸呢。”
小赵这一说,八娘更是放了心,这事儿说起来就不是个事儿,她相信陆长安能处理好,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他这个掌柜的当的,就有点叫人不放心了。
可她要弄清楚的是,这到底只是个偶发事件,还是别人有心为之。
不时就到了饭庄的巷口,八娘和苍耳跳下了马车。原还想让小赵去县衙里报官,既然有伙计受了伤,为了不留隐患,也为了安伙计们的心,更为了叫那些泼皮无赖们下次再想来闹事时,也先想想,这喜来登饭庄,能不能闹。不想就见一位捕头领着两名捕快就拨开人群进了饭庄。
陆长安这事办的,也还算妥当,八娘暗自点了点头,和苍耳也忙往饭庄里走。
就看到里面三个男子正围着陆长安理论,一个躺在地上抱着肚子鬼嚎,喊里嚷嚷着:“喜来登的饭菜要吃死人啊。”
而陆长安的身边,就是两个被打的鼻青脸肿挂着血渍的伙计。
陆长安看到捕快,已是长松了口气,又见八娘和苍耳进了门,却未做声,只朝他微点了点头,陆长安心知八娘这是要看他如何处理呢。
便一步上前迎向那捕快,抱拳笑道:“敝店出了点小事,有劳公爷了。”
那捕快自然是知道这喜来登是谁开的,按说更不可能出这种事情,可偏偏如今就出了,他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事,若非外乡人不知事的想吃白食,那便是有人在后面搞鬼了。
都说铁打的县衙,流水的县令,这位吴捕快在南丰城也当了有十年的差了,岂是那没有眼色的?因不知背后水有多深,便只能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脸来,冷着脸对陆长安摆了摆手:“听人报官说喜来登饭庄有人聚众打斗,我现在要把人都带回衙门里,陆掌柜的,事儿是出在你饭庄里,麻烦也跟着去一趟吧。”
正说着,就听身后一个清越而带着隐隐怒意的声音响起:“我才是饭庄真正的主家,就由我跟着吴捕快跑一趟吧。”
吴捕头转过身后,就见门口站着个看起来细细高高的小娘子,一身月白的裙衫十分素净简单,只头上一支鸟羽点缀的银簪显得有些特别。
此时正含笑看着他,可不知道为何,吴捕快就觉得那笑里,带着不一股天生就有的清贵与威仪。
既是自称是这喜来登饭庄的主人,那便定然是曾家的八娘子了,捕快忙抱了拳:“见过曾八娘子。”
“劳烦吴捕头跑这一趟了。”八娘浅笑着点了点头。“饭庄出了这样的事,实非所愿,但既出了事,我们也当好好解决,”说着,指着还躺在地上呼痛打滚的那人道,“若是这位客官果真在我店里吃坏了肚子,便是出了人命,我曾八娘拿自己的命陪他也就是了。”
说到这里,八娘话峰一转:“不过,我这喜来登自开业至今,尚未发生过今日之事,若我说饭菜没有问题,只怕诸位也不服。不如试上一试。这些菜肴,如今满地都是,想找人试吃,也不成了。”八娘一边说,一边对身边的小赵道,“去那厨房里的那两条狗牵出来。”
小赵得令去了,另三个见捕快到了就一直不吱声的,其中有一人嗤笑道:“你牵两条狗来做什么?总归我兄弟现在吃坏了肚子,你们得负责。”
“狗能吃东西,且狗是蓄牲,只有他们不会说假话,且看这两条狗,吃了这桌饭菜,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的反应吧。”
吴捕头也一直不说话,按说城中的无赖他多少也都有些了解,这几个还真是眼生的很。等两条狗都吃了些东西,便命令跟过来的两个捕快道:“把这几人,还有两条狗,都给我带到县衙里去。”又转头对八娘道,“委屈曾八娘子了,请。”
八娘淡淡一笑,不急不徐道:“慢着。”
“曾八娘子还有什么事?”吴捕快微皱了眉。
八娘先是笑着吩咐陆长安:“今日饭庄不营业了,陆掌柜的,这些菜式不许再碰,去请位城中最有名望的郎中来,看看这些菜肴,有没有什么问题。”
“是,八小姐,郎中才刚已着人去请了。怕是快到了。”
八娘得了陆长安的应,这才回身对着那几个人道:“若是果真我饭庄上的菜品有问题,八娘以这喜来登相送,几位觉得如何?”
八娘说完,静静的看着几人,另两人还好些,其中一人的眼皮却跳了跳,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喜色来,连那个被从地上扶起的人一时也忘了呼痛哀叫。
“好。”为首的那人道。有这样的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他不答应就是个猪,而且这些菜里确实有他亲自动了手脚的。一想到自己今日立了大功一件,不禁兴奋起来。
八娘见他应好,也只淡淡的点了点头。默了一下才道:“我说过了,若是我饭庄中饭菜有问题,便直接以饭庄相送,既是你们答应了,有吴捕头还有各位看热闹的客官们作证,我曾家人最注重声名,自不会赖账。不过……”
说到这里,八娘只笑着看那几个,刚应好的那个等了半天不见下文,只得问道:“不过什么?”
“也没什么,”八娘依旧闲闲的笑着,“不过如今还未定论,不知道这饭菜中是不是真有问题,那么几位打了我的店中的伙计,还有损坏的桌椅盘碟,所损失的钱财,我也不急,这且等衙门论断,不过,我们喜来登饭庄素不接待吃霸王餐的,吃饭付账,天经地义。几位先把饭菜给付了。我连喜来登都舍得赔你们,你们也不用怕。总归衙门里自有公断。”
说着,便高声叫道:“阿蓝,账单拿来。”
这是来的哪一出?别人都看的莫名其妙的。惟有吴捕头看着八娘露出几许赞许来。
而那原来一病三嚣张的几个闹事的人,此时却紧张起来。嚷道:“吃坏了人,还想要饭钱,这是哪门子道理?”
八娘也不理他,接过阿蓝飞奔着递过来的账单,算了一下,笑道:“一共八十六贯五百八十文。几位好胃口,好大手笔呀。既能点这么贵的吃食,想来几位也不是没有钱财傍身之人,几位放心,我收这钱,只是不想破坏我饭庄里的规矩罢了,我说过,若是我的饭菜有问题,便以喜来登饭庄相送,要不这么着,连今日的饭庄的收入,也一并相送?”
“休想我们付饭菜,明明吃坏了人,还要我们付帐,”那为首的青绸衫男子哼道,“有话我们衙门里说去。”
八娘只看着吴捕头:“吴捕头,你觉得,这事如何?”
吴捕头笑道:“曾八娘子说的对,吃饭付钱,天经地义,至于这位公子吃坏肚子的问题,则另当别论,该喜来登饭庄赔的,刚八娘子也说了,就以饭庄作赔,我姓吴的和在场诸位都可作证。”
八娘笑着道了谢,给苍耳施了个眼色,苍耳会意,不着痕迹的动了动。
八娘这才看向那几个开始惶惶不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