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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妃全文阅读

作者:六罗喜雁     一品仵作妃txt下载     一品仵作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1 摧花初断(1)

    怜筝小心地探过身子去,河提附近是倾斜面,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就落了水,只是岸边水浅,即便落了水也能轻易爬上来。

    尸体就在距离她不远的位置,怜筝只瞧了一眼就能看见个大概。

    尸体的上半身已经拖上了岸,下半身还存在麻袋里浮在水面上,萧北顾让几个捕快将麻袋拖上来。

    麻袋落地的时候,朝下拖沓,女子的双腿蜷在麻袋里露了部分,衣着还算整齐,并无异样。

    怜筝沿着河岸的青石,莫踩了泥印了痕迹,小心跨步过去,站稳,蹲下身子仔细地瞧着,双手没有触碰死者的尸体,但是验尸的习惯却让她下意识开始观察死者。

    死者身体蜷曲,口鼻腔没有气泡,双手指甲之间有黄泥却无河泥,死后抛尸的症状明显。

    河面边上有什么东西勾住了麻袋,在水中沉沉浮浮,怜筝伸了手去摘,却怎么都拿不着。

    萧北顾注意到了怜筝的动作,直接上前将麻袋再朝上拖了些,露出那白色的东西来,他皱了眉头:“巾帕。”

    “萧捕头!”

    人群里传来喊声,俩捕快在前头开道,从人群里辟出一条路来,周仵作提着木箱便来了。

    周仵作是玉山县的仵作,是屠户出身,从职数年,也经手了不少的案子,看过不少尸体。聘请前,知县还尚未弄清楚究竟因何离职,只是急需用人,他既已离了职,就请来了北县。

    怜筝对周仵作是全然没有好感,只见他前几日武断验尸,将好好的凶手案定成了一桩被蛇咬伤的案子,如此草菅人命,怎配取代她父亲的位置?

    周仵作既然来了,怜筝实在是不便插手,她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退去了风因的身旁。

    “周仵作,你即是来了,现场都在此,你便验罢。”

    萧北顾很是不悦,周仵作一近身酒气熏天,双目通红染满血丝,这样的状态如何验?

    周仵作咧嘴一笑,将木箱往地上一放:“周某人……嗝……即刻验尸……”

    姜女柳眉轻拧,窃窃私语:“这青天白日的,喝成这幅德行如何验尸!”

    “谁……谁说不能验尸!”周仵作恼了,晃晃悠悠地回了个圈,指着外面的人大骂:“谁……谁说的,站出来……”

    周仵作转了个身,一眼就瞧见了怜筝。

    他是认识阮怜筝的,玉山县距离北县并不是很远,阮仵作曾经去过玉山县验了一具碎尸,那会还带去了怜筝。

    那时候的周仵作对玉山县另外聘请了阮仵作格外不满,认为自己验尸无误,只是捕快抓不到人。

    可没想到,阮仵作一来,便将他验不了的尸验了,将他抓不到的人抓了,就连那十岁娃娃都敢跟在他身边验尸,丢尽了颜面,这才染上了酗酒,自那之后,再没痛快过。

    “是你?”周仵作连酒都醒了几分,“听说前几日我验的那尸体你有异议,就连萧捕头都听了你的,将你的验尸检录送了大人。”

    怜筝冷然一笑:“自己验错怎还怨了旁人!”

    周仵作本就气恼,被怜筝一怼,更是怒火中烧:“你一个女子有什么资格来查收验尸,手抚男尸污了女子的清誉,你看哪个敢娶你,不过是贱籍的子女还干涉了旁人!”

    怜筝不怒,斜眼睨他:“你不贱?”

    “你!”周仵作乍一闻此话,气得七窍生烟。

    “够了。”萧北顾咳两声,终是看不下去了,他招手拦了周仵作,道:“这些个酒话再说下去就丢了自己的脸面了!”

    风因没抬头去瞧那急头白脸的仵作,双眸沉沉凝着那萧北顾,懒散开口:“古语有言: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原是如今官府的作风竟是到了这种程度,这知县大人的乌纱可轻着呢。”

    萧北顾一听这话,脑门青筋直跳。

    方才人多眼杂顾不上,眼下他定了神去瞧那男子,眸孔倏然一震,可风因眯着眼,他却不敢拆穿了那男子的身份。

    萧北顾眼里闪着寒光,道:“捂了周仵作的嘴,将他立刻拖走。”

    周仵作愣住了,本就喝醉了的脑子更成了浆糊,想说话,连话都说不出,被两个小捕快架着手脚拽了出去。

    萧北顾连看都懒得看他,屏住呼吸朝风因走了过来。

    “怜筝。”风因忽然开了口,眸有明光摄人心魄,“你来验?”

    萧北顾停了脚步,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朝怜筝颔首:“怜筝,这次怕是还要麻烦你了。”

    “客气了。”

    怜筝向来熟识萧北顾,从未见他这样客气招呼过自己。

    视线一转,深看了一眼风因,只觉得他越来越不简单。

    比起验尸,眼下也没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了。

    “萧捕头,这女子在大庭广众验尸多有不便,所以我初验过后,请竭力保证尸体不受损坏,马上送去义庄待我详细复验。”听得此话,萧北顾郑重地点了头。

    怜筝挽了手上的衣袖,将下裙简单扎了个结,避免在地上拖沓,这才踩着青石一步步踏过去,青石很滑,她每步都走得小心谨慎。

    “尸体是怎么看见的?”怜筝朝周围那群下了水的人质问:“是谁发现的?”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最后一个看起来个子小的***了出来,说:“我们跳下去的时候,就看见河底飘了头发和手,我以为是那掉下来的姑娘,便伸手去拽,没想到怎么都拽不动。”

    “他们就来帮我,以为是水草勾住了,足足四五个人才拽上来,没想到居然是一具尸体……”

    说话的人白了一张脸,伸手去挠头,刚挠完就想起来方才这手拉了那尸体,手指僵了僵,下意识落下去,来回擦了擦裤子放了下来。

    怜筝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她看向女尸,女尸蜷缩成一团,从麻袋里拖出的女尸也没有改变原本被困在麻袋里的形状,单手举起,纤细且僵硬,但是手指卷曲,看起来死前有过挣扎。

    她蹲下身检验尸体的下颌关节,下颌还是紧闭着,尸僵怕是还未缓解,只是这样就不好看尸体的牙齿来具体判断年龄了。

    面容很年轻,看起来年岁约十八上下,瞪着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下巴尖尖,是个美人胚子,身着一件艳丽的红裙,尤为醒目的是她脖子上的那些掐痕。

    四周全是人,岸边也没什么可疑线索,主要证据依旧在尸体。

    “萧捕头,沿河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被水流冲走,另外案子初步断为他杀。”

032 摧花初断(2)

    抬尸的时候,麻袋还是没有和尸体分开的,可是捕快们一抬便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太重了!

    难怪方才的几个男子说费劲了气力才脱了上来,捕快们几个人将麻袋和蜷起的女尸分开,才发现麻袋里还装了几块大石头。

    河底沉尸,只怕这尸源已经能够确定了,尸体不是从旁的地方冲过来的,应该就在这附近抛下去的。

    抛尸的时候,大概也没人预料到北苏河底会有藏尸,周围的环境证据恐怕也破坏了个干净,但是怜筝还是具体交代了萧捕头,沿河搜索一圈有无被河流冲击走的物件。

    既然有了命案,便不能陪姜女游乐了,简单道过别,怜筝和抬尸的捕快一起回了义庄。

    几个人赶着路,脚也快,一会儿就回了义庄。

    尽管尸僵正在缓解,但是目前蜷缩的尸身躺在义庄的木台上,双手还是举在头顶,睁大的眼瞳仿佛直勾勾地盯着身前人,一幅死不瞑目的幽怨。

    几个小捕快看着直发了毛,可又不敢离开,硬着头皮站在了迎风口,吹得浑身发凉。

    风因取了纸和笔来,噙着笑:“你们去了罢,验尸的记录我替你们写,断不会有遗漏,也不会告诉萧捕头这些。你们且去躲躲懒,祛一祛手上的那些味儿。”

    小捕快们白了一张脸,连忙低头闻了闻,皱了眉头,连声道谢转身跑了。

    “十三。”风因回来就喊了十三来义庄跑腿,“将门锁了,再去烧盆炭来。”

    怜筝从窄室里戴好了素布手套出来的时候,捕快们已经都走空了,该燃的炭也摆放好了,他等在大堂的尸首旁边,挑眉朝她笑:“如何?”

    难不成还等她夸赞他不成?

    怜筝斜瞟他一眼,将揉好的祛味丸丢进炭盆,再朝蹲坐在一边的十三招了招手,道:“十三,你来帮我。”

    十三抬头去看风因,一记眼刀让他浑身发冷,他咽了咽口水,缩着脖子:“你……你还是让主子帮你吧……”

    “他要替我记录,没空。”怜筝也不等风因回话,竖眉:“男子汉大丈夫怎的如此扭捏?”

    十三一叉腰,站了起来:“谁说的!”

    怜筝瞧他:“不是我还能是鬼不成?”

    十三被噎得没话说,站在那儿傻愣愣的。

    怜筝用手做示范,然后再示意看向十三:“尸僵尚未缓解,我脱不下她的衣服,所以帮我将她的关节部位活动开。”

    十三不明白:“这衣服都被水泡过了,还不能直接剪开吗?”

    “不行!”怜筝斩钉截铁地摇头,目光坚炬:“目前没有其他具体的线索,衣服上都可能会有信息和痕迹,不能破坏衣服。”

    “可我是男子。”十三年纪虽然小,但是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

    怜筝拧了眉盯他:“身正则无邪,心无歪念则目不斜视,我们是在替她找杀害他的凶手,难不成就因为男女授受不亲要冤了一条人命?这样迂腐不懂变通的话,便不用你了。”

    十三犹豫再三,无措地朝风因看去,风因浅浅地点了头,十三便照做了。

    两个人不停地活动尸体的关节,将死者全身的大关节尸僵破坏后,尸体就呈现了自然的身体状态,怜筝仔细地对尸体的状态进行观察、描述,一一报给风因记录。

    怜筝脱了死者的外袍后,身上只余留下贴身的亵衣和亵裤,她忽的停下了动作,道:“死者身上的衣物都是完好无缺,缝线和纽扣都完好无损,但是有一点很奇怪。”

    “她的亵衣亵裤上有黄泥印,裤腿也蜷起来了。”

    怜筝小心翼翼地脱了死者的亵衣亵裤,从亵裤的内衬用手摘下几片枯黄的树叶。

    风因的笔没有停下,将她的怀疑都一一记录在册。

    外面的衣物已经全都检查清楚了,死者全身光裸,身上的伤痕一览无余。

    “死者女,头东脚西。”怜筝打开下颌骨,看了看死者的牙齿,初步判断了死者的年龄。

    “年约二十岁,额角、口唇有破损,牙齿没有松动,左脸颊有青紫,两端有捂嘴的印痕。”

    “鼻下有血迹,被人殴打过颈部两侧都有被人用力掐过痕迹和布带勒过的紫红色糙痕,双手和双脚都有被人控制的约束和反抗的损伤,指甲里有黄泥,很明显,死前有过挣扎。”

    十三疑惑,道:“你又如何判断是布带勒过的?不是绳索?”

    怜筝取了一条巾帕拧起,示意:“布带柔软有褶皱,这种褶皱造成的伤口和绳索的粗糙勒成的伤口有明显的区别,只是实际伤口宽半指,褶皱较多,暂时无法确定是哪种布条。”

    “口鼻无气泡,指甲呈青紫,有刮花和断裂,摁压腹部无胀实感,腹有妊娠纹,她生过孩子。口唇无溢水,不是溺死,是死后抛尸入水。”

    怜筝再去翻看了尸体的眼睑:“眼睑有淤血,初步可以断定是窒息死亡,口唇粘膜有损伤牙齿无松动,所以不是被捂住嘴窒息死的。”

    翻看死者的后背:“后背有多处刮伤擦伤,伤口里有污泥,说明强行脱衣的时候在室外。”

    怜筝走到死者的双腿间,俯身下去查看:“大腿根有一处圆形旧疤,死者的会**没有出血,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但是会阴存在些许撕裂伤,有被多次**的迹象和损伤。”

    她起身,尸体表面的线索基本只有这么多,接下来就是剖尸。

    所幸,风因已经将捕快们都找理由支走了,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剖尸,剖尸虽然更容易验明死者生前遭受的折磨,可是在古代,剖尸还是不那么容易被人接受的,回回她剖完,再费许多功夫一一缝上,用脂粉来掩盖下剖尸的痕迹,尽量避免人人知晓。

    她取来木箱里的剖尸刀,一刀划开了死者的尸身。

    十三脸色一白,挪开了视线。

    怜筝对于死者的进步仔细地进行了解剖,逐层分离肌肉组织,再看向风因,他面不改色地看着她的动作,重新又取了宣纸来,从头记录她剖尸后的文字。

    “死者的深层肌肉有出血反应,舌骨骨折,有扼压颈部导致的机械性窒息,尽管有被布条之类的东西勒过的痕迹,不过最后应该是被掐死的。”

    怜筝说完,停下手里的工作,朝着风因走过来,细细看了看他填的字。

    尽管他也许不明白她说的话,但是竟也写的**不离十。

    她拿过他的笔,在‘鸡血’上打了个圆圈,再画了叉,忍着笑意改成了“机械”。

    风因眼看自己写错了字,挑眉问她,“何意?”

    “原意。”怜筝不去回他,又重新回到解剖台上,继续解剖:“死者胸骨有骨折,死前遭受过毒打,凶手可能存在变态心理,从颈部的出血反应来看,曾经被反复多次用布条勒住死者,另外……”

    怜筝直起身,手上的素布手套指尖上多了些白色的乳状物……

    风因清隽的脸上倏然变青,眼神似杀人般地盯住了她。

033 摧花初断(3)

    萧北顾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到正午了,进了义庄的门,只觉得气氛古怪。

    阮怜筝已经将尸身全都缝好,另外换好了衣物,放进了棺材,再以石灰覆盖尸身,避免腐化,而那人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黑着一张脸。

    谁敢招了他?总不能是……

    怜筝刚脱了手里的素布手套,就被风因攥住了手拖去了后院。

    萧北顾一脸古怪,却也没出声,站在大堂里等着。

    风因拖着她去了窄室的后院,那里素日放着用来洗手打的一桶水。

    他伸手就抓了皂角扔在水面,不等她反应,沉默着替她挽了袖口,随即拉着她的手一同沉进了水里……

    冰冰凉凉的水淹到了手腕子,他黑着脸,抓着皂角就塞进她的手掌心。

    水流从五指之间来回滑过,她的发挠了她鼻尖的痒,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风因这才冷静下来,松了手,阴沉的脸色浅浅散去,“还笑!”

    “怎的,还不许?”怜筝将手从水桶里拎出来。

    “不许。”风因英眉一挑,递了擦手的巾帕,俯身过去:“再笑就堵了你的嘴。”

    怜筝眉眼一扫,笑意沉沉还未散去:“你能不能正经些?”

    “哪儿不正经,说给我听听?”

    风因欢道:“难不成你脑子里装了旁的不正经的东西?”

    怜筝柳眉倒竖:“装了你。”

    你就是那个不正经的东西!

    说完,她拿过巾帕擦了擦手,转身就朝外走。

    萧北顾还在外面等着呢,两个人躲在窄室,一会就该闹出误会来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窄室,萧北顾不似寻常那样,反倒是拘束了不少。

    怜筝心里有疑问,可不也不至于蠢到直接就问。

    萧北顾不敢直视怜筝身后的风因,只好撇开视线看向尸体:“验的如何?”

    “死者二十岁左右,生过孩子,北苏河河底温度低,再根据尸僵判断死者死了约莫两日以上,温度影响尸僵,在三日前的夜间被杀的可能性很大。另外,死者生前被毒打**过,最后被掐死。”

    怜筝从桌面理了理风因写的验尸记录,将另外备份简写的记录递给他瞧。

    萧北顾一边翻看,一边问她:“可有寻找这女子身份的线索?”

    “死者所穿的衣物不似寻常人家或是闺秀名门的,衣着艳丽暴露,皮肤姣好,面容秀丽,加上死者非清白的姑娘身,所以萧捕头可去勾栏找她的线索,看有无生养过的姑娘失踪了。”

    “好。”萧北顾看完手上的记录,点头准备朝外走。

    临走的时候,看着怜筝欲言又止,盯了半响,道:“今晚明姑的宴席,怜筝你可来?”

    萧北顾素来不在办公有案子的时候喝酒,更不用说是今天出了这样的命案。

    话里藏了话,是真心想提醒怜筝。怜筝自然明白这些,含笑:“去。”

    萧北顾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这捕头对你倒是极好。”风因收拾了桌上的案册,盯着她瞧。

    怜筝回身走了几步,将验尸记录整理好放进抽屉,再锁好,道:“萧捕头的爹和我爹是旧友,我与萧捕头也算是青梅竹马。”

    风因听着这话,眉宇的笑意淡了:“你爹……”

    怜筝手上的动作很快,抽出的解剖刀已经抵住了他的脖颈:“你到底是谁?”

    十三原是坐在一旁等着他们,没想过怜筝会有这样的动作,腰间的软剑即刻对准了怜筝,皱了眉头:“主子!”

    “十三!把剑放下。”风因一声厉喝,眸光渐明:“她不会杀我。”

    “你怎就知道我敢不杀你?”刀尖再入一寸,压出了红痕。

    “我从未说过你不敢,只是你不会杀。”

    风因眸底肆意,望着她肆无忌惮:“你若是忌讳了我,昨日也不会不防着那道门。”

    怜筝眉梢一拧,她就说今早那满壶里的水古怪得很,昨夜明明是空的!

    如果在萧北顾和他之间选择一个,她会毫不犹豫的相信萧北顾。

    连萧北顾都忌惮的人,必定不是简单的人。

    怜筝定了定神,道:“你是当今王爷?”

    风因不怒反笑,近了她的身:“如何得知?”

    “我曾离开北县一段时日,远在那之前就听闻当今圣上微服私访,罢黜各地贪官污吏,可当今圣上如今身子不佳,断不可能连这几月在全国各地走访,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圣上信赖的人替圣上出巡!”

    “可若是清廉司一早就有所动作,必定只能打草惊蛇。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是某位皇子以游乐的名义各处暗访,而萧捕头对你百般忌惮,你定是在我离开的时日来过了北县,能让萧捕头忌惮的人也必定位高权重。”

    “杀手埋伏当日,你有侍卫护身,即便身着暗服,那些杀手的官鞋未改,必定是皇朝的侍卫,你当真以为那日掉落的腰牌,没入我的眼?能有朝廷的护卫随身保驾,除了当今天子之外,便唯有皇子。”

    她的推断的线索有理有据,可能性极大。

    风因眸光灼灼,点头:“所言不虚,可你又如何推断我为王爷?”

    “当日你与我同行,原是住在客栈的你,却又能同住在为官者的私人府邸,而桃林镇的捕快还个个避忌你。”

    “我们前脚刚走,后脚霍大人就被摘了乌纱,以贪官为名关押秋后处斩,敢问天下除了身担爵位的王爷,哪位皇子能调动暗卫查出霍大人贪了百姓的税银呢?”

    风因一听有些诧异:“你又从何而知霍大人贪了百姓的税银?”

    “身居高位的官,自然不会知晓百姓之苦。百姓为底,贱民自处,圣上减免税收,而各地官员威霸一方,又何须人知晓,百姓人人心知肚明。”怜筝松了刀,已得到了答案。

    风因原先的笑意已经浅淡了。

    身居高位者不明百姓之苦,而身在低位者无需人说便点通一切。

    怜筝敛了冷意,将解剖刀放进桌上的木箱:“慕大人两袖清风,想来王爷是白来了北县。”

    “不白来。”风因目光明亮,高深一笑,忽然转身,双手朝前一压,将她环在胸前。

    现在,与他而言,是为她而来……

    怜筝不躲,抬眸轻眯.

    “咳咳咳。”

    十三抬头看天。

    方才还刀光剑影的,怎的就突然少儿不宜了?

    十三这一个人闭了眼站在那儿,比烛火还抢眼。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

    怜筝和风因闻声看过去。

    姜女娇俏的笑脸僵在脸上,脸颊生的几分红润因为看见眼前这一幕骤然变得苍白。

034 摧花初断(4)

    怜筝一伸手推开了风因,风因一个没防备,趔趄了几步。

    这丫头真是……

    “你怎如此胆大包天,竟孤身一人也敢来了义庄?”

    怜筝见到姜女,惊讶多过惊喜,她与姜女年幼相识,自然不能不清楚她眼底对风因藏着的那些个小心思。

    “我……我没自己个儿来……”姜女敛了眼底的失落,强撑着笑,转过身看了看后头:“你瞧,我让二墩子陪我来的。”

    怜筝拉了姜女的手,朝义庄边上的宅院里走:“要是让谢娇娘知道你这样不管不顾,下回我定是要告诉她别这样惯着你,仔细把你惯坏了。”

    二墩子跟着她俩,风因和十三也不知做了什么旁的,没有跟过来。

    怜筝拉姜女进了房,给她倒了水递过,落了座,静静地看了她一会,道:“我知道你对卫公子的心意,我能看得出来,你也别瞒我。”

    姜女一惊,手上的水洒了出来,小女儿家的心思被人猜透,露了惊慌:“我……我没有。”

    “我与他无任何干系,你无需介意。”

    怜筝一句话就撇清干系,“但是他的身份远不止你想的豪门大户,我自然不会管你儿女情长,可一切的打算你都要替自己想好退路。”

    “怜筝。”姜女低了头,脸颊顿生几分羞红,“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没遮没拦的,我可什么都没说,都是你一个人眼巴巴地占着话头。”

    “好好好,都是我浑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怜筝不希望两个人因为外人生了误会,丑话说在前头终归还好的。

    怜筝喝了自己杯里的水,想起一事,道:“近期这个案子没有这样简单,你出门必定不能一人落了单。”

    “你说的可是从河边捞上的女尸?”

    姜女抿了几口,怯生生地问:“确是被人杀害的吗?”

    “嗯,其余的还不便告诉你,但是这几日绝对要注意安全,切莫独自外出,尤其是入夜。”

    姜女闻言,笑容里添了些温柔:“我又不是无知小儿了,我知晓这些。”

    怜筝横眉一竖:“莫不是无知,怎的一个人就敢扯了二墩子往山上跑,若是贼人当真捉了你去,这是一个二墩子能拦得住吗?”

    “你瞧你急头白脸的样子,一会儿再让人看了笑话。”

    姜女无奈地笑着挽了怜筝的手,连连说了好几句,才让怜筝转了话题。

    两个人再聊上一会,怜筝便送姜女下了山。

    风因负手而立,站在义庄匾额下,脸上那些轻言浅笑的神情都渐渐退却,淡了一张脸,远远望着那半截白衣送她下了山。

    目送她远去后,风因回了宅子,上午的那桌棋局还在石桌面上。

    他落了座,静了片刻。

    “十三。”风因目光复杂,连怜筝都能看出的东西,他不可能分辨不出。

    可姜女离去时那些负面情绪已分毫不在,甚至望向他的神情更显娇羞,这一切能辨析了。

    十三从房顶轻落而下,半跪在地:“主子,元九传信而回,埋伏的事情已经妥善处置,另外四爷距离北县不过数十里地。”

    玉润般的手指一点一点拈了子,放进棋笼,动作一顿:“她在房里都说了什么?”

    十三怔了怔,不知如何回话。

    风因目光转向十三:“可是撇清了与我的干系?”

    十三想了想,点头。

    原是整理棋局的手又落了下来,风因目光转回来,眼底已无丝毫的笑意,心里堵得慌,却又不知该如何自处:“十三,通知元九即刻回来。”

    “主子,你离秀都这些时日,只怕那些爷已经有了疑心,加上圣上之前的那些话,才让他们派了人来追踪,殷七怕是瞒不住了,圣上已经寄来了密信要您改道赶往秀都。”

    风因蹙进眉头,冷声一哼:“我向来是玩乐天下的,父皇此刻召我回都只怕是担心局势动荡。无论争不争,眼下我都不会过上舒坦日子,总不能衬了他们的心意。”

    “那圣上那边……”

    风因丢了手里的子,起身:“拖到四爷来为止!”

    十三望向风因,再问:“主子,那四爷来了以后,部署在周围的暗卫可是要全数撤……”

    “嗯,撤了。”风因懒散地断了十三的话,十三刚松了口气,忽的又听他答:“让雪刺即刻结束手上的所有事情。”

    十三从地上起身,对这个决定颇有异议:“主子!”

    风因摆了摆手,下颌朝宅院外扬了扬,眸光温和迷离,瞧着那一抹白影从远处走近,“若是到时候她想要继续留下,安排两个人都在此地,至少保她脱身无虞。”

    “主子!”

    “去替她打水。”

    十三愣了好一会,才默默低了头,应了一声,办事去了。

    怜筝的脚程不慢,一会功夫就回到了宅子,进门就能瞧见他,眸光灼灼,秀色可餐。

    十三冷眼瞧她,甩了甩手上的空桶,冷着脸回了厨房。

    见状,怜筝生了几分心虚,方才她可没少推脱,眼下好歹知道他是个王爷,几分客气还是要有的。

    怜筝略一思索,问:“你可是要去住慕大人的县衙,比此处还是要好了很……”

    “不必。”风因望向她,清润一笑:“与你同吃同住,甚好。”

    这话听着别扭,怜筝避了他的眸,转开话题:“晚上可是要同我一起去明姑的宴席?”

    风因掩了眸底暗藏的失落,笑意温淡:“若你相请,我自然要去。”

    “那好,等我去净身后换件衣衫。”怜筝微微低头,绕着路回了房间。

    他颔首:“好,水已经让十三替你打好了。”

    “多谢。”怜筝盯了他一眼,败下阵来。

    直到关上门,门后的那双烨烨明辉都让怜筝心头直跳。

    “我此行不为慕大人。”

    这话隔着门板也能听得仔细。

    怜筝站在门板后,房内静悄悄的,她听得更是仔细。

    房间里的浴桶白烟袅袅……

    她栓了门,只当做听不见,她没有心思去猜,更不想费心思去想。

    无论是什么,她都不愿意打破现在的平静。

    风因站在门外,听见了那徐徐的水声,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多话。

    情爱之事,她倒不像是个干脆的主,像是缩头乌龟,避了又避。

    只是他不知剩下的这些时日,他是否还有机会,撬了她的龟壳。

035 摧花初断(5)

    怜筝沐浴过后,穿了一身男装出门,而风因也已经沐浴后坐在石桌旁与自己对弈。

    他换过的衣衫竟大有不同,只一瞬便惊住了她。

    前几日,他虽衣着华服,但并不引人注目,不是黑就是白,今日却骤然换了一身天水碧的长衣,高冠束发,袖口的手腕肤白胜雪,那丝毫不逊与女子的容颜,竟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他见她的神色,不自觉地勾了唇,含笑对望:“你要看到几时?”

    怜筝顿觉尴尬,挪了眼。

    今晚她已有安排,只怕他这身风姿卓色,替她去了明姑的宴席,可要惹来不少话柄。

    风因原是对衣物不上心的,素来简单,眼下心情却也高兴了几分,喜欢了几分。

    十三站在厨房,盯着两个人只瞧,眼神复杂却又不敢多言。

    风因起身,试图去牵了怜筝的手,她下意识避闪,风因牵了空。

    他挑眉,却也不点破,两个人相互无言,暗自下山去了。

    重九当天,北苏河上捞了尸首,入夜后知道的人都觉得晦气,原是格外热闹的水灯,却也没卖出去几盏,河面上寥寥无几的水灯尽显落寞。

    放不了水灯,还有花灯节。

    北县的花灯节上有别具一番特色,每个店家的花灯样式都仅做两盏,若是有伴的人自可随意取了去,若是无伴的人可任意选取其中一盏,又有成全花好月圆之意。

    虽然出了人命,但是夜里的花灯节依旧是接踵摩肩,人来人往。

    怜筝的姿色本就是北县闻名的绝色,而与她一同出现在街道上的男子,风华清贵,更是引人注目。他顺手买了两盏灯,递了她一盏,身边望着他的女子都连连摇头。

    这公子竟是断袖之好。

    怜筝原是不想得到关注才换了一身男装,想不到这人倒是拈花惹草的。

    她忍了半响,才忍住了抛弃他独行的想法,却也没去接那花灯。

    怜筝走到明姑的酒馆前,从怀里掏出请帖递给风因,道:“你先替我进去,我去云归客栈寻姜女,再一同前来。”

    他神情淡淡,并未伸手去接请帖,半张脸沉入夜色,阴影浅淡:“我可随你一同前去。”

    “不必了。”怜筝断然拒绝,思索片刻,面无表情:“男女授受不亲,我去便可。”

    “这会儿又在乎起男女之差来了?”风因眯了眼,说话淡淡的,梨花似的玉手勾住了她的手腕,接了请帖,将灯塞进她手里,神色晦暗不明:“速来。”

    怜筝敷衍了几声,提着灯转身便走了。

    风因站在后头,眸底阴影沉沉,转身入了酒馆……

    惜玉楼。

    萧北顾换了便衣在门外等待怜筝。

    怜筝很快就到了,将灯放在门外边,让小厮注意些,这才随萧北顾进了楼。

    惜玉楼是北县最大最有名的勾栏院,里面的姑娘也是各个绝色,与其他勾栏院不同的是,惜玉楼的姑娘,倾尽所有勾栏院的上等之姿,有‘无貌不得入,无才不得进,无能不得荐’的规矩,每年还会选了姑娘送去长京和秀都。

    上午的女尸,让怜筝直接就想到惜玉楼,即便不是惜玉楼的姑娘,也定能问到点东西。

    之所以不与风因来,一则他的身份不便,二则萧北顾的身份得当,就这两点好办事。

    惜玉楼的老鸨,人称玉倾欢,年约三十,容颜姣姣,也是有手段能处事的人。

    她一眼就认出了萧北顾,也辨得出怜筝的女儿身,为避引起客人的警觉,请他们二人去了其他厢房。

    一路上要过路不少房间,路过的时候有关门的,也有不关门的,有出声的,也有不出声的,怜筝目不斜视,却也能知道几分。

    萧北顾年长怜筝几岁,如今二十五,尚未娶妻。

    他虽然未曾出入过烟花柳巷之地,眼看怜筝一女儿家来了此处,反倒是不尴不尬,比他更自在得当。

    两个人的反应都躲不开玉倾欢的眼,萧北顾一看便是尚未知人事的男子,而女子的反应倒是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进了房间,玉倾欢请人上了酒,这才关了门,倒了两杯酒递了过去,眸光笑意盈盈却夺人耳目:“不知二位官爷有何事需要倾欢帮忙呢?”

    萧北顾不动她的酒,她的菜,直入主题:“惜玉楼可有姑娘失踪?”

    玉倾欢妩媚一笑,“我惜玉楼若是丢了姑娘,早早就报官去了。”

    “那敢问您是否知晓哪里丢了姑娘?”

    怜筝抬眸盯着她瞧,不闪不避,“三日前失踪的。”

    玉倾欢拈了桌上的酒杯入口,眸中却清明无醉意,“阮姑娘又如何知晓我能知道哪里丢了姑娘?”

    这玉倾欢着实聪明,难怪能将这样大的惜玉楼开得有声有色。

    “正如你能猜中我是谁,您自然能清楚哪里丢了姑娘。”怜筝几乎已经笃定了她知道。

    “我若说了知道,那我便是头等嫌疑人,这样的晦气事儿,我可不敢担了出头鸟去……”

    玉倾欢媚眼一抛,笑意浅浅:“有些事有它的规矩,不该我说的,我自然是不能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怜筝双手抱拳,站起身来:“人命关天,无贵贱之分,我只想替那姑娘捉拿真凶,绝无断人财路之意。”

    玉倾欢微怔,目光转开,又倒了一杯酒,“你二人只身前来,若是身后跟了尾巴,我定是难逃其责,北县与秀都相隔不远,在北县开勾栏,自是有我的道理,不干不净害了姑娘的事情我这从来都没有,自然也看不过去,这桃花酥酒醉香人,二位当真不尝尝……”

    萧北顾一听这话,就已经清楚了。

    点到即止,玉倾欢将酒一饮而尽,起了身,开了门:“这里想来是不适合二位,送客。”

    怜筝和萧北顾面无表情,二人桌上的酒杯分毫未动,随着两三个龟保出了惜玉楼。

    玉倾欢的话,直指北县的醉香楼。

    可还未去那醉香楼,就见一捕快在街上如气喘吁吁地寻了一圈,一拐角就瞥见了萧北顾,忙朝他跑来,插着腰直喘气:“头……头儿……醉香楼……来……人……人了……”

    萧北顾拧眉,道:“说清楚”

    小捕快喘匀了气:“醉香楼的老鸨来报案说是有个前几天夜里有个姑娘失踪了!”

036 采花命案(1)

    怜筝跟着萧北顾赶去了县衙,此时已经入夜,县衙只有当值的两位捕快。

    大堂烛火通明,几人此时正在议事厅里。

    慕清河正是那县官大人,他身着便服坐在主位,而那赶来报案的妇人正是醉香楼的老鸨。

    那老鸨坐在一旁,手中的巾帕搅做一团,身后还跟了个姑娘模样的丫鬟。

    老鸨双足朝外,丫鬟双手环前,两个人都是焦虑不安想要离开的样子。

    “这是我们的萧捕头,这是……”

    慕清河一看萧北顾身后的人,便皱了眉头:“阮……周仵作呢?”

    如今已经请了仵作,怜筝自然不能以仵作之名来介绍,她既不是仵作,又不是县衙里的捕快,这就让慕清河一下子为了难。

    怜筝低头回话:“周仵作暂且赶不过来,我替他来回了大人的话,”

    慕清河见状,便宽了心,径直朝怜筝介绍了来人:“这位是醉香楼的秦姑,她来报案说前几日夜里她有一姑娘,出去接客后再没回来,听说今天北苏河上出了命案,这才来问。”

    “白日里生的事,夜里来问?”虎头虎脑的小捕快不清楚,横插了一嘴。

    秦姑一听这话,也不生气,笑了笑:“怕是官爷不知道我们这行的规矩。”

    萧北顾瞪了他一眼:“臭小子,没你的事儿,闭了你的嘴。”

    这毛躁的小子,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怎么着?

    她们做的是夜里的活儿,自然睡到日上三更才能起,这些话怕也是从恩客的嘴里听来的,才能晓得那北苏河边出了事情。

    小捕快嘀咕了一嘴:“前几天就丢了,现在才来报案?”

    “这些姑娘平日里也私下在恩客那逗留几日,谁曾想会出事……”

    怜筝不急,徐徐问来:“敢问秦姑,具体几日,失踪者样貌年龄几何,身上可有胎记之类的?”

    “约莫三四日前,她在醉香楼呆了最久,生过一个女儿,如今还在秀楼,要说胎记倒是没有,只是……”

    秦姑犹豫了片刻,看向怜筝:“因为我们的客人冗杂,有些客户喜好的式样会对姑娘们滴蜡鞭打,所以她身上有处疤痕在大腿根,是被客户用烧红的烟壶烫的……”

    怜筝眸光一暗,确实说的**不离十,错了的可能性不大。

    怜筝回头看萧北顾,点了点头:“她说的这些地方,生养和腿根的烫伤印记对的上,有八成是真的,明日再去见尸确认。”

    秦姑手上的巾帕一松,落了地,眸底酿了泪:“当真是拾翠吗?”

    拾翠是那姑娘的叫牌名。

    “她为了养育女儿,拼了命地接客,无论是什么样的客也从未推脱。只希望能养育了自己的女儿,踏出这秀楼找个好前程,怎的如今却落了这个下场。”

    秦姑抹了眼底的泪,生了恨意:“大人,不知是何人杀了我醉香楼的姑娘!”

    怜筝抬眼望着秦姑身后的丫鬟,她神色紧张,眼神闪烁,倒像是知道什么。

    她问:“眼下暂无嫌疑人,但是敢问失踪前她做过些什么,又何时出的秀楼?”

    “莲香,那夜拾翠最后临出门是你陪的她,你来回了大人的话。”秦姑擦了眼底的泪,回头看身后的丫鬟,那丫鬟心神不定的,反被秦姑的问话吓了一跳。

    秦姑皱了眉:“你这丫头怎么回事?”

    “那天……那天……”丫鬟苍白了一张脸,不敢抬头看,“我……我……”

    “好好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秦姑神情凝重起来,“你给我把话都说清楚了。”

    怜筝眸光清寒,从桌上倒了杯水递给那姑娘,将她拉到桌边摁下,“你且放宽了心说,萧捕头和慕大人都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莲香坐在椅凳上,双手捧住怜筝递来的杯,紧紧攥在手心:“我那日陪她出绣楼,拾翠她说宋公子相邀,与她……与她约在林中欢好……我同她一起去了,可是……到了林子外面以后,宋公子就嫌我碍眼,拾翠便叫我先回来了,说她自己会看着时日回……”

    萧北顾面色顿变,声调顿高:“是哪位宋公子?哪片林子?”

    莲香一惊,摔了手里的茶杯,湿了一身裙儒。

    怜筝蹙眉扫了一眼萧北顾,萧北顾生了几分尴尬,敛了凶意。

    怜筝忙捡了秦姑的巾帕递过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莫怕,只管说便是。”

    “是……北县宋东君……宋公子,林子就在……离北苏河不到五里的翠林处……”说完话,莲香便哭出了声。

    “我当真不是故意不等她的,若是知道她会出事,我怎么也不会让她一人留在林中……”

    她又如何知晓,这竟会是拾翠命丧黄泉前见到的最后一面。

    怜筝缓缓走过来,近了慕清河的身,眸眼晶亮,道:“慕大人,借一步说话。”

    慕清河不知怜筝有何要说,便点了点头,与她走到了后堂。

    进了后堂,怜筝直言其意:“莲香眼下只怕是不便回醉香楼,慕大人,在府里择了一处屋,让她先行住下,确保莲香的人身安全,只怕她会是审案的线索。”

    “怕是你不说,我也有此意。此时确是关键,莲香只怕是还注意到了旁的,若是想起,也好再述。”慕清河点头,准了怜筝的想法,即可召来小厮,去清理了一处屋子。

    后堂的幕布一撩,萧北顾也是进了后堂,看着二人像是已经说完了要紧话,这才说了自己看法。

    “此刻已经入夜,怕是此时进林中,数日已过,证据难寻,夜里也容易破坏了证据。”

    慕清河赞同的点了点头:“北顾言之有理,既然如此,明日天一亮,我们再寻人且带莲香入林查寻,若是有了指证的线索,再去缉拿那宋公子。”

    怜筝倒是犹豫了。

    时间越拖,线索也可能是被破坏得毫无存留,可现在比不得现代,人人手举火把进了林子去寻,就算是误打误撞找到了,只怕也是破坏的线索比找到的多。

    已经拖了几日,只怕线索也是难找,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没等她点头,只听见外头的小捕快朝里头别别扭扭地喊了一声:“阮......头儿,外面通报,有人找……人。”

    “这小子,浑说什么话,还让人听不明白?”

    萧北顾皱了眉,朝外走,刚出去没一会,又进来了,说:“姜女在外头,来找你。”

    怜筝怔了怔,姜女此刻怎么会在外面?

    她不是应该在明姑的宴席上吃饭的吗?

    怜筝眼皮直跳,忙朝外赶了出去。一直走到县衙外面,才见她站在台阶下,月下粉裙飘摇,似嫦女清丽动人。

    姜女抬眸朝怜筝看过来,勾唇笑得有几分牵强。

    “怜筝,卫公子喝醉了。”

037 采花命案(2)

    怜筝跟着姜女赶去了明姑摆酒宴的地方,萧北顾不知怎么想的,头脑一热,也就跟着她俩一起去了。

    他总是不愿意怜筝与那卫风因相处的,皇朝的人,总归是不好惹,更不好伺候,免得她俩再吃了亏。

    至于姜女为何来请了怜筝去,姜女后来唯有一句话。

    她说,风因在等她。

    明姑摆酒的地方在酒馆,到了门口的时候也没察觉气氛何处不对。可是姜女亲自来请了她,定是有什么状况是她处理不了,可一路上姜女也不吭声,怜筝便也没多嘴问。

    吃到现下,不是要紧的酒宴,基本都已经吃散的七七八八,但怜筝依旧有顾虑,没有自顾自地进去了,生怕扰了旁人的兴致。

    萧北顾见她停步在门口,就明白了几分。

    这些年,她虽然行为作风处事都利索果断,不在乎旁人对她的评价,但是心里实则也有柔软之处,比谁都在乎旁人的想法。

    别人对她如何她不顾,可她对别人该如何却时刻顾及。

    “姜女,你和我先进去,引了旁人的注意,免得扰了明姑的酒兴。”

    萧北顾朝姜女示意,姜女点了点头,落了眉,转身走在最前面。

    等他们走了,怜筝才从侧门悄摸着进了大厅,这才明白姜女为何来请他。

    他并没有让场面变得尴尬,只是独自一人坐在那儿,倒显得格格不入。

    他独自执壶坐在一旁,眉眼皆淡,眸底已经有了醉意,却冷然而视,促使旁人不敢来搭话不说,更不敢擅作主张坐在他的身旁。

    唯有姜女前去劝过酒,他也不停,只是一味地喊了怜筝的名儿,也不肯离开,就那么一味傻坐着喝酒,等着她来。

    因为他的缘故,那一桌的酒便不那么尽兴了,原是那桌的人都纷纷离开到别处找由头敬酒去了,只剩下他一人独酌。

    所幸明姑原是邀了怜筝的,这桌都是小桌和一些生客,并不扫大批宾客的兴致。

    等她走近了,风因还缓缓朝杯里添酒,玉指温润,触酒升温,他含了那杯边,一饮而尽,抬眉淡扫,才注意到她已从侧门走了过来。

    “你竟舍得来了?”他晃晃悠悠地起了身,眉眼携醉,衣袖染了那桃花酥,幽香清甜。

    怜筝只觉得眼前的人让她有些恍神,他今夜像是真怒了。

    她伸手去扶住了他要摁空的掌,将他的手环在她的肩上:“我再不来你就该砸场子了。”

    他闷声气得笑了,浅浅地藏在喉咙间。

    碧水的衣袖颜色照着他的眉宇,她瞧着并不真切,只觉得那笑意达不到眼底。

    到底是自己错了,算计了他。

    可她并非这世界的人,又如何用这世界的情去回了他的意。

    “怜筝。”他的呼吸浅浅,靠在她的肩上,压了三成的体重,让她有些吃力。

    她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忽略耳畔吹来的温软,无奈道:“何事?”

    风因随着她的脚步,慢慢挪出了那侧门,屋外的冷风一吹,倒是让他散了几分酒意。

    他瞧着她如红玉般的娇耳,侧颜白嫩清卓,实在美极了。

    “我唤你筝筝可好?”一听这话,怜筝眉头倏然紧锁。

    他突然闭了眼眸,将自己推离了她的身,歪斜着扶住了一旁的墙。

    怜筝忙扶住他,“可是作呕难受的慌?”

    风因睁了眼,月色照落她的肩,清透的眼眸正直勾勾地对着他瞧,他只能闭眼嗯了一声。

    如何不难受?

    只怕他离了她,日后要更难受了。

    “对不住了。”怜筝重新扶了他搭上她的肩,思了许久才绞了这么一句话。

    风因听这话又看她,眼底藏了笑意:“何来抱歉?”

    怜筝见他藏了笑,只觉得懊恼,早知道就不说了,于是改口:“随口一说,不必当真。”

    “又不是无知小儿,说了的话哪有不当真的。”

    卫风因终于是笑了,慵懒地侧头看过去。

    怜筝正想回身说话,转过脸,他的唇不知怎的就对上了她的。

    温香软玉,藏着她的发香。

    她愣了一下,将他的手扯开,他一个站不稳,趔趄了几步,摔坐在了一座屋前的石阶上。

    风因挑了挑眉,眉眼间的七分醉意倒有些浅了。

    他见怜筝生了羞恼,肩膀微颤,薄唇轻扬:“分明是你占了我的便宜,怎的还敢使小性子摔了我?”

    怜筝一听就知道没话,没好气地踢了他一脚:“你这是装醉吧!倒是蹬鼻子上脸了。”

    他一躲,避开了她的动作,眉宇间满是宠溺:“筝筝……”

    “不许这样唤我。”他瞧不清怜筝脸上的红晕,她暗自恼了,道:“你自己个儿回得去!”

    风因无奈:“我只身一人如何回?”

    “让十三来接你。”

    “十三办事去了。”

    “你!”

    萧北顾出了酒馆,便瞧见了不远处正起口角的二人,远远看着有些模糊,他便试探地喊了一声:“怜筝?”

    听见怜筝应了一声,这才朝两个人跑了过去。等看清了地上坐着的人,萧北顾皱了眉头,忙伸手去扶了风因,问:“可是扶不动他……那我替你送他回去,他住哪儿?”

    怜筝没好气道:“棺材!”

    话说完,便不管不顾地甩袖走了。

    只留下萧北顾扶着卫风因在风中凌乱……

    翌日,天还没亮,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恼了人的睡意。

    怜筝睡意本就清浅,眼下被吵醒基本就是不可能睡着了,她本就有起床气,昨夜里风因的事情又扰她了,到了半夜才睡着,连两个时辰都没睡足,顿时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快开门……快开门呐……出人命了!又出人命了!”

    屋外是周苕中的声音,敲得十分匆忙。

    又?

    这话一听,便彻底浇灭了怜筝的恼意,她瞬间清醒,从床上起身,拿了外衫简单地披在了外面,径直准备去开门。

    刚打开房门,已经有人快了她一步,替她去开了大门。

    天色迷蒙,她看不清去的人是谁,但是从隔壁房门出来的,总归就只有他了。

    风因已换下了天水碧色,素衣浅服。

    开门时吴苕中神色凝重,这样深的天,匆忙来报,必是死得吓人。

    门刚打开,就看见周苕中手上还拿着打更用的锣头。

    周苕中慌得说话都说不利整,脸上毫无血色,浑身直打哆嗦,看着怜筝,连唇都吓乌了,缓了好一会,才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快去……快去瞧瞧……我远远瞅着……那林子……那林子里……像是挂了一具女尸……”

038 采花命案(3)

    怜筝立刻回屋穿好了衣衫,打水擦了两把脸,回到大堂的时候,风因也已经收拾利索地坐在了屋外。

    怜筝不去看他,扭头对周苕中说:“你先去请萧捕头来,我带了木箱即刻就去林子。”

    “陈伯应该……去请了萧捕头……我……”周苕中惊魂未定,听见这话还是犹豫了一下,“我……我和你们一起下山吧……”

    陈伯年纪较大,所以上山来请的只能是他,方才心里害怕跑了一路,现在只剩下一个人,那黑黢黢的山路却是说什么都不肯一个人走了。

    怜筝一听,拧眉望向风因:“你陪他下山。”

    风因眼眸含笑,昨夜里的事他可没说她忘记了,瞧她一幅要给他穿小鞋的样子,就知道她自己记着,那眼下的乌青,怕是昨夜也没睡好。

    “十三。”风因懒懒地喊了一声,对门便开了,他摆了摆手:“你陪他一起去。”

    怜筝气得牙都痒痒了,面上却淡定自若:“你不是说十三办事去了?”

    风因笑道:“办完事不就回来了?”

    感情是耍着她玩呢?

    “吴苕中!你跟着我!”

    怜筝气恼,再不去瞧他。自顾自地去了义庄的窄室,取了需要的手套和工具。

    吴苕中跟着怜筝下山,正要下山的时候,风因又跟着后头来了。

    怜筝没好气地瞧他一眼:“你又跟来做什么?”

    风因只看怜筝这幅羞恼的模样,就逗弄的她十分有趣,心情愉悦:“昨夜里萧捕头和慕大人一商量,就请我当了验尸官,我自然是要去的。”

    怜筝瞪着他:“那十三呢?”

    十三跟在风因的屁股后头,一脸无辜道:“我……我……散步。”

    “……”

    怜筝冷了一张脸。

    吴苕中下了山就赶紧回了家,只余下三人匆匆赶往北苏河那处的林子。

    昨夜怜筝与萧北顾本就想前来,奈何怕破坏线索又作罢。

    这林子正是往北苏河五里左右的翠林,第一具女尸,也就是那醉香楼的拾翠姑娘,也是几日前夜里进了这林子,只怕这翠林脱不了干系,即便没有,只怕这林子必定有存在的线索和价值。

    等到了命案现场的时候,天才刚蒙蒙亮。

    从外面远远还没走到翠林口,便能瞧见那女人的头颅被绳索勒着,悬在一棵树上。

    天光的第一道亮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她睁着眼直勾勾地盯着林子外看她的人。

    好不惊悚。

    萧北顾眉眼间满是阴霾,昨天刚发现了一具尸体,不到十个时辰,又增了一件命案。

    慕清河大人也穿着官袍站在了那林子外头,怕是这动静不小,一大早竟是连他都惊动了。

    所有的捕快都站在林子外,听候了萧北顾的嘱咐,在四周都用长绳索拉成圈,所有人不得出入,只等仵作来了。

    怜筝一到,慕清河便看了过来,一看便是惊了一跳,他忙躬下身。可没等慕清河开口,就听十三脆生生地喊了一句:“有礼了。”

    慕清河皱眉抬头,看风因漫不经心的朝四周看了看,他便领会了意思靠边去了。

    大抵是不愿意声张。

    怜筝不管这些,自顾自地去看了尸体。

    女尸所在的那棵树盘根错节,悬挂的高度不算太高,脚趾间距离地面不过三寸。

    因为正值秋季,四周的地面都掉满了枯树叶,泥面不似夏季那样湿润。

    她细细巡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足印,确认没有什么的价值线索后,怜筝才朝萧北顾示意,将女尸放下来。

    两个捕快搬来了早就准备好的木桩,踩在木桩上将女尸从套着头的绳索里拉出来,下面的人小心翼翼地接住,将尸体平放在地,随即再让一个捕快,取了树上的绳索下来。

    怜筝双手戴上素布手套,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附近的人。

    确认风因已捧了宣纸和笔墨,正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一副随时准备着记录的样子,她才收了视线。

    女尸从绳索上放下来的时候,双目依旧大睁,仿佛死前充满了恐惧。

    怜筝深呼吸一口气,摒弃了杂念,这才蹲下身,从头开始细细查验。

    她轻轻握住死者的手,用手背探了探死者的尸身。

    死者的手脚已经僵硬,尸僵在身体的小关节部位已经形成,且死者十指成爪,时不时刮着怜筝的手套,发出的刮擦声让人直发毛。

    “死者女,年龄约二十上下,从尸体的尸温和僵硬程度来看,大约在昨夜子时遇害。”

    怜筝翻看了死者的眼睑和口腔,用手指别开死者脖颈上的领子,皱了眉:“死者眼睑有淤血,有被捂压口鼻的痕迹,还有被人殴打过脸颊的伤痕。死者脖颈处有多重勒痕,有死前和死后的勒痕。根据颜**分,应该是死后才被悬在树上,不是上吊死的。”

    “死后被悬在树上?”慕清河眉头拧死:“凶手这是何意?”

    “不甚明确。”怜筝摇了摇头:“死者脖颈上有多次被布带之类柔软的布条勒过的痕迹,应该是不至于将她勒死,但是能使死者窒息昏厥,另外有被掐脖的指印,指印非常冗杂,有用单手掐的,又用双手掐的,不能排除凶手曾多次并反复掐过死者。”

    萧北顾想了想,问:“就不能是多人?”

    “当然也有这种可能性。”怜筝认可的点了点头,“但是掐死者的这个人一定是同一个,因为人手掐的手印分布的大拇指到食指之间的指距,以及手指的宽长,都能确认掐痕是由一个人造成的。”

    “如果已经用手掐过,又为何换了工具,改用布带勒?”风因停下手里的笔,“又为何要在死后将死者悬挂在树上,是刻意造成上吊自杀的假象吗?”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性。”怜筝想了想,“但是,这也非常愚蠢。因为人被勒死或者是被人掐死,再或者是被捂住口鼻闷死,还有上吊,这四种死法在尸体上呈现的状态不同,死者到底是怎么死的,只要一验就能辨的出来,尸体是绝对不会撒谎的。”

    “死者身上出现了四种情况,脖颈的伤痕多且交叠掺杂在一起,一时间分不太出来到底是被掐死的,还是被反复勒晕失救窒息,要一会送去义庄后复验,仔细查看分辨才能确定。”

    “但是有一条线索,目前可以非常确定,死者绝对不是上吊自杀。”

    怜筝抬头看向慕清河和萧北顾,沉声道:“而且……这件案子和昨日的案子,脖颈上出现的掐痕和勒痕非常相似!”

039 采花命案(4)

    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了怔。

    难不成这两件案子是同一个凶手吗?

    怜筝压根不管别人的反应,自顾自地朝下继续验。

    她抓住死者成爪的手,用小铁片将指甲中的污垢刮了出来,沾在了自己带来的白色巾帕上,看了小一会儿。

    “死者的指甲呈现青紫色,加上其他症状,确认是窒息死亡,但是死者的手背有被人用脚狠狠碾踩的痕迹,双手手腕也有被压制的约束伤,指甲内都是泥垢,死者死前应该剧烈挣扎反抗过,双手被人摁握过,但是我初步怀疑犯案的凶手可能囚禁了死者一段时间。”

    萧北顾脸色阴沉:“如何解释?”

    “前一件案子,女尸的手腕上也有束缚伤,被多次抓握,还有捆绑,痕迹重叠,所以当时我没有发现,但是现在想来……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又是捆绑又是反复掐勒的重复动作,只怕是非常紧凑……”

    “你们来看死者的手腕……”

    怜筝举了举死者手腕,道:“若是被人压在身上抓住手腕,指痕应该是从手肘的方向往指尖,若是被人从头顶上反握住,那么指痕就是从指尖朝手肘。”

    “死者的手臂手腕都有两种痕迹,还有被捆绑的束缚伤,不太像一日就能造成的。”

    这些伤势应该不是一次就能直接形成的,这样多的伤口和位置需要一些时日。

    死者手腕上的抓痕很多,但是最明显是有人从头顶的位置,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摁压握住,这样再用绳索等工具去捆绑的可能性很大,需要看死者的脚部来佐证。

    萧北顾想了想:“如果是我先将死者推倒,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也能出现这种痕迹。”

    怜筝认可地点头。

    “当然可以,但是如果你从头顶压住我的手腕,死者面朝上,她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她再抬头看他,问:“如果是正面压在了死者身上,又如何控制住她?”

    萧北顾开始在脑海里思索,没等他思考,怜筝朝风因示意:“你来摁住我的手腕。”

    风因一挑眉:“我?”

    “不行?”怜筝拧了眉:“十三,你来!”

    “不不不不……”十三被她一喊,立刻被风因盯了一眼,吓得一哆嗦。

    怜筝也不嗦,直接躺倒在地,风因只好无奈地做了,总不能让别人来横插一手。

    “如果我正面朝上,被人摁压住了手腕,那么我第一反应会踢腿,下半身会有挣扎。”

    怜筝踢了几个动作,然后起身,抬起死者的脚腕,指向鞋底:“但是死者的鞋底没有严重的磨损,以死者的反抗伤来看,不像是没有挣扎的样子,这点就说不通了。”

    “同理,即便是我面朝下,那么鞋头和膝盖,包括衣服都会有明显的痕迹。”

    怜筝指了指死者的服饰和膝盖处,再翻过死者的身子。

    “死者的衣服未显凌乱,说明事后被人整理过了,但衣物膝盖和鞋头都有黄泥印,加上衣物的背面磨损严重,手腕的指痕在手腕内侧,说明凶手首先从背面将死者推到在地,偷袭了她,再制服了死者,那再换方向抓握她的理由又在哪里?衣物背面磨损的理由又在哪里?”

    这一切都需要合理的解释。

    最好的解释,就是死者不止在昨夜抓握过死者,应该反复多次才造成了这些印记。

    风因看着怜筝,问她:“死者的衣物出现这种情况是何理?”

    怜筝沉了眉,想道:“这衣物的磨损程度跟第一起案子的死者非常相似,具体推断也许会有相关联。凶手似乎对这位死者有仇怨,对她有踩碾手背的迹象,从后面袭击死者,说明凶手并不认识死者,但是又能这么解释,鞋跟没有拖过的磨损痕迹,说明死者是主动来了林子,再被凶手从背后推倒,也能造成这种情况。”

    萧北顾脸色不好看,有些想不通:“夜半三更,死者一女子为何愿意独自跑到此处来?”

    “死者难不成是半夜跑来会情夫?”

    慕清河摇了摇头,看法不同:“如果是相识的人,压根没必要从背后偷袭。”

    萧北顾冷着脸,接下来就该交代下去,描出画像,张贴榜上,看谁能认出她,在挨家挨户地问问,谁家失了人。

    “尸体上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复验来查清楚这些疑问。”怜筝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这件案子和前一件案子存在相同的地方,但是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需要详细验过尸首,我才能确认究竟是否是同样的凶手作案。”

    还是需要送回义庄,脱了死者的衣物,仔细观察伤势,对比两具尸体存在的异同点。

    萧北顾点了点头,“我立刻让人将尸体和证物都送去义庄。”

    “莫急,让捕快们两人一小队,呈圆形状朝外延伸出去,看看有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线索。”

    “好。”萧北顾让捕快们都按照怜筝的意思去办了。

    风因径直拿着纸笔走到怜筝的身边,毫无疑问,他就是跟着她的了。

    萧北顾原是站在怜筝边上的,见他过来,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不知怎的,脚下迈不动,也就这么站在那里。

    怜筝完全不理会旁的,自顾自地沿着附近的林子四处走走看看,没走几步路,就发现距离上吊的位置不过二十米的地方,有了发现。

    有个类似于草丛的位置,里面的矮草倒了几片,被踩平的痕迹。

    “萧捕头,有发现!”

    出声的小捕快是怜筝认识的,前两个月刚破格录取的女捕快,也是整个北县唯一的一位女捕快,名叫林秋茴。

    林秋茴个子高,长相标致,会武功,不比男子差。

    在当今圣上颁布破格录用女官开始,便报了女捕快的首份儿,也是北县的头一份。

    怜筝从矮丛旁绕过去,朝秋茴招了招手,比了个大拇指:“干得漂亮。”

    林秋茴发现的这个位置,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

    地面的矮草被压塌了一大片,零零散散的碎石子相对少了一些,明显有被人压躺过的痕迹。

    怜筝蹲下身,仔细瞧着地上,道:“瞧,这里有抓痕。周边的碎石上有几颗沾染了血迹,秋茴,麻烦你找个干净的巾帕捡起来。”

    “好。”林秋茴不似南方女子,言行举止都带着英气,做事干脆,是个简单好相处的人。

    怜筝盯着瞧了一阵,从周围二米为半径,一棵一棵地围着树绕圈。

    “筝筝。你别找了,在这里。”

    怜筝闻声望过去,风因正倚在一棵树旁,笑意柔和,指了指他靠着的右手边的树。

    那棵树干的下侧方,仔细盯着瞧,正有一片断甲,斜着卡在了上头!

040 采花命案(5)

    第一件命案的死者拾翠身上发现了断裂的指甲,怜筝这才想来碰碰运气,看看是否真的能在此处找到线索,没想到不但找到了,连带着第二件命案的死者身上的线索也重叠了。

    凶手杀人的时间基本都在三更天左右,位置都在翠林,出事的都是女子。

    那么她们身上必然有被杀的特质。

    当务之急,还是要立刻戒严。

    将案发现场交代给萧北顾后,怜筝等人准备回义庄。

    “怜筝。”慕清河忽然叫了她,一身官袍,眸光清冽,“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

    怜筝愣了一瞬,转身就见风因懒散地靠在树边,正望着她。

    她神情淡淡,朝慕清河点头:“好。”

    等慕清河朝另一个方向走过去,怜筝还没跟上,反而扭头,目露霜光,盯了一眼十三,威胁道:“你若是再敢偷听,我就拧了你的耳朵喂猫吃。”

    十三听话,望了一眼风因,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做声。

    说完话,怜筝便朝慕清河那儿走了过去。

    “主子?”十三站在风因的后方,朝他请示。

    初升的太阳落在风因的肩头,却照不清他的神情。

    风因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还晓得我是你主子?”

    十三咽了咽口水:“……”

    慕清河走得并不远,只是朝风因的反向离得远了些。

    怜筝过来的时候,他正负手背着她,听见她踩碎枯草的动静,方才转过身。

    慕清河朝她身后望了望,眉宇清朗,目光温和。

    “我听北顾说,你如今和‘他’住在一处?”

    “是。”怜筝看起来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也无尴尬。

    慕清河眉间轻皱:“你可知他是谁?”

    怜筝淡淡地回他:“你是以大人的身份来问我,还是以旧友的身份来问我。”

    慕清河无奈道:“怜筝……”

    “你若以前者来问我,我答你不知。你若以旧友来问我,我也答你不知。”怜筝的话音很淡,又道:“他于我而言,不过是与你一样,朋友而已,无所谓是何身份。”

    “胡闹。”慕清河的语气带了几分斥责,“男女之间怎可同屋而住?”

    “慕大人!”怜筝打断了慕清河的话,她看他的眼神如初雪融化般冰冷而清澈:“这些都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就不劳大人操心了,可还有其他的要紧事,若没有的话,我该回义庄验尸了。”

    罢了罢了……

    眼见她这幅疏离的清冷样,便知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慕清河摆了摆手,轻叹一口气:“随你去吧。”

    怜筝点了头,仿佛方才发生的事情都未曾有过,一副没事发生一般走回来,看了一眼还在等她的风因和十三,“怎么还不走,等着有宝贝捡不成?”

    风因的唇角轻扬,眸底染满愉悦,远远瞧了一眼慕清河。

    慕大人看起来神情不太好,可是他的心情却好得很。

    路上虽然有点耽搁,三个人也算是走得快,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回了义庄。

    女尸送来的早,捕快们已经收拾立正,摆放在了义庄的空木板床上。

    因为捕快的人手不够,加上萧北顾额外嘱咐过,所以没人留下来,义庄的气氛静如死灰。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十三这次都无需怜筝开口,就主动去窄室也取了一双素布手套来帮她。

    十三先去将怜筝需要的其他物件儿一并整理利索了,才帮着她小心地脱了女尸的衣衫,

    怜筝一瞧见尸体,便有了几分答案。

    女尸的正面和背面皆有被硬物刮擦的伤痕,但是乳位、腹部以及大腿膝盖等位置,也有非常厉害的擦伤,而且手上的方向是单向的,从上到下的单向摩擦,证明了她推断死者被人从身后袭击扑倒,因为惯性被扑倒在地,所以方向是从头到脚。

    怜筝再翻过尸身的背部,背部的伤痕和第一具尸体非常相似,应该是在现场,被地面的凹凸不平的小石子反复刮擦后留下的痕迹。

    翻看口腔,怜筝看了一眼风因,示意他可以开始记录后,才徐徐说道:“死者口腔黏膜局部受损,有被人扇过脸颊或者殴打过的伤痕,还有捂压的迹象。”

    “……但是牙齿没有松动,所以不是捂压口鼻造成的窒息,加上痕迹很浅,所以凶手并没有用力的捂压死者的嘴。”

    “死者身体上的伤痕和我之前推断的相近,先被人从身后袭击扑倒,另外手脚都有被人用手抓握的痕迹,也有被捆绑的痕迹,死前和之前的一具女尸一样被毒打和凌虐,另外……”

    怜筝的手打开女尸的下体,柳眉紧蹙:“死者会**粘附血迹,应该是来了葵水,血迹里夹杂着男子的液,会阴也有被奸辱的痕迹,凶手并没有因为死者来了葵水停止凌虐,意外的是,第二具女尸会阴的撕裂程度远比第一具女尸要严重得多。”

    十三有些气愤,怜筝却顾不上这些,径直朝他伸手,他愣了一下,忙递过怜筝的木箱。

    怜筝面无表情地取出剖尸刀,直截了当的开始验尸。

    她快速地剥离皮肤和肌肉组织,切割尸身的声音在义庄里刀刀分明,听的人毛骨悚然。

    怜筝不紧不慢,井然有序,继续说道:“死者舌骨骨折,颈部深层肌肉有明显的出血征象,确认是被掐死。”

    “手腕和手臂有皮下出血,是被人抓握形成,手腕表皮有擦挫伤和反抗伤,死者被人固定捆绑过。”

    “双手被人束缚,掐脖子,还用布条勒,但是却没有用力捂住死者的嘴?”十三想了想,“难不成,凶手压根不害怕被人听见死者的求救声吗?”

    怜筝手上一顿,十三说的不无道理。

    她回身,再去复验口腔。

    死者的口腔黏膜虽有受损,但是没有被人用软布等东西堵嘴之类的痕迹。

    “如果死者先被囚禁了,再带去林子里杀了,这就能说的过去了。”风因略一思索,道:“这样便是先在室内控制死者,不必担心她出声喊叫,也不必考虑她会逃脱。然后,再带死者去了室外,在室外杀了她,那不就能解释的通?”

    “确实。”怜筝点了点头,认可了风因的说法。

    商讨过后,怜筝再继续分离死者的背部皮肤,突然发现了什么,停下了动作。

    风因见她停了下来,便朝她走过来,“发现了什么?”

    怜筝眸底闪了光一般,扬眉朝着他笑.

    那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找到了什么宝贝。

    她指着那死者被分离的皮肤组织,对他道:“风因,你来瞧。”

041 采花命案(6)

    怜筝指着死者背部肌肉出现的出血变现,眸光烨烨生辉:“你瞧,她的左侧肩胛到右侧肩胛的位置有一条直线横杠,这说明她生前背后有过硬物垫衬,前方受力,反复挤压形成的。”

    风因认真地看了一眼,‘嗯’了一声,然而他并没有理解她为何如此高兴,只得挑了眉问她:“这是何意?”

    “这种可能性最大的是,凶手多次**她的时候反复推撞造成的,与第一具死者不同的是,这位死者是在一个有棱边的地方,被反复多次挤压。”

    怜筝望向他,道:“这从侧面佐证了你方才的推断。这也能证明,她绝不仅仅只是在林子的平地上被施虐,然后被杀。”

    翠林里的现场,能证明死者背部的伤痕是由地面的砂石造成的,但是那个现场却没有证据证明能造成这种棱条的出血变现。

    “翠林是凶手杀死死者的现场,但不完全是他的犯罪现场,死者应该被另外囚禁在一处,极有可能就是室内,若是这样,那么对死者几日的囚禁,造成多次掐痕、勒痕等,会阴这种程度的撕裂伤,就能够解释的通。”

    怜筝盯着死者的尸体瞧了又瞧,验了又验,几乎要魔怔了。

    十三看得连午饭都估摸着要吃不下了,怜筝却毫无反应。

    “十三。”怜筝忽的开口叫他,他回头一看,惊得他差点一屁股坐在炭盆上。

    怜筝手里捧着死者的胃,皱眉看他:“你去帮我将前一具女尸启出来,我要交叉对比两具尸体的差异。”

    十三咽了咽口水,暗自下定决心,以后千万不能得罪这个女人。

    缓了好一会儿,十三才按吩咐去做了。

    怜筝忙活了一上午,才将两具尸体做了对比检查,等将尸体全都整理好的时候,已经日上正午了。

    她连早饭都没顾上吃,就忙活了两个时辰,等尸体都放进棺材,她累得坐在地上,动都懒得动了。

    风因笑着放下手里的纸笔,伸了懒腰,从一边的纸包里拿了十三刚跑出去买的油饼,用小张油纸包住,这才递了过去。

    怜筝忙脱下手上的素布手套,接过油饼,小口咬了一块:“好吃,不过刘姥家的油饼都只能排队才买得到,十三还能买到这样多?”

    风因朝另一个纸包看了看,还剩三个素馅三个肉馅。

    十三从后头洗了手回来,将纸包里的油饼拿了一块出来,正准备塞进嘴,怜筝便对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十三。”

    十三警惕地护住自己的油饼。

    “你可知我在胃里看到的也是这样的油饼渣滓呢,死者生前怕是和我们吃了一样的。”

    十三面如土色,刚才他可没来得及避开,只能瞧着怜筝双手捧着胃,差点呼他脸上。

    胃口瞬间就倒了。

    怜筝又咬了一口油饼,微笑道:“我是开玩笑的。”

    看十三不信,怜筝只好道:“死者的胃里只有胃液,什么都没有吃过,当真。”

    风因含笑坐在桌边,手里也拿了个油饼,却丝毫不受怜筝影响,一口一口食尽了,瞧着她玩笑的欢,眼底带着数不尽的缱绻宠溺。

    十三气恼,一股脑将油饼丢回纸包,这可真是一点都不好笑!

    怜筝笑着笑着忽的又静了下来,十三的年龄与她在现代的弟弟相近。所以总是喜欢与他打趣戏耍,却不知她的弟弟后来如何了……

    “吃饱了?”风因见她突然就没了兴致,挑了眉,“不多吃两个?”

    怜筝回过神,一口咬着油饼,含糊不清道:“没有。”

    想来上午是真饿狠了,他早早就让十三去买了来,可是怎么唤她都不闻不问,这会儿都凉透了,也亏得她嚼得津津有味。

    吃了油饼,肚子充了饥,怜筝便将两具尸体都放回了棺材,棺材板还没盖上,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没等十三去开门,外面的人推了门便进来了。

    难不成方才验尸的时候,门都没锁的吗?

    怜筝一愣,扭头去看十三,十三还在气头上,压根不去看她。

    风因面不改色,淡淡道:“你收拾利索后我便让十三开了门,否则锁门的次数多了,容易引起旁人的怀疑。”

    他又知道别人怀疑?

    怜筝回身看过去,在她眼里,总是看不透他的。

    外面的人进了门,而紧跟着进来的人是萧北顾和林秋茴。

    他方才没来得及阻止旁人推了门,所幸推开门后,怜筝并不受干扰,看起来已经全部都收拾利整了。

    “他们来看尸。”萧北顾停在已经站起身的怜筝面前,解释道:“我们走街串巷查访,只有个孩子说他娘亲不见了,我这才带了他爹来。”

    话说完,萧北顾望了一眼她身后的人。

    风因懒懒地搁了手里的油饼,慢悠悠地朝外头晃荡,他对萧北顾等人并不感兴趣。

    怜筝敛了笑意,朝面前的父子点了点头,左手执前,“跟我来。”

    第二具女尸被摆放在义棺,身上都洒满了石灰。

    棺材板没有盖上,刚好露出了能够看见脸颊的位置。

    与现代不同的是,死者的殓葬部分也由怜筝一并做了,后期怜筝也要一并整理了死者的妆容和服饰,再移交给死者的亲属,若是无人认领,六个月后由怜筝安排下葬。

    原先,在古代验尸,女子的验尸也并非从未有过,有坐婆可与仵作做一并的事情来,只是不如仵作精通,大多各有各的土方。

    给死者脸上描粉等等,阮仵作时常一并做了,所以怜筝从小耳濡目染便也会了。

    大多时候,别让死者家属看见死者惨死的模样,留下的美好记忆远比那些要好得多。

    那男人面色复杂,并无悲伤,抬眸看萧北顾:“是她,没错。”

    怜筝不由得皱了眉,但是萧北顾却拉住了怜筝的手臂,将她朝后一带,挡在了怜筝的身前,没给怜筝问话的机会。

    萧北顾朝那男人道:“既然如此,后续有其他的疑问,我会再上门拜访。”

    男子不多话,转了身便离开了。

    萧北顾等人走远了,才徐徐对怜筝解释这是什么情况。

    正常对待亲属,哪有这般冷漠的样子,当真不像是夫妻之间的关系。

    萧北顾自然也看得出这些,苦笑道:“他对她并不上心,这女子红杏出墙,苛待孩子,你让他们又如何珍视她?”

    怜筝顿愣,“你且说清楚些……”

042 采花命案(7)

    回宅子沏了茶,也就一盏茶的功夫,萧北顾已经将上午听来的话都说清楚了,林秋茴本就是话少的人,坐在一边也只听着。

    等萧北顾的话说清了,怜筝的眉却拧成了疙瘩。

    第二具女尸名叫赵丽,人如其名,长相尚可,性格厉害。她的丈夫林申是个落魄书生,并无赚钱的能力,赵丽便看不上他,风评也极差,早早就被写了一封休书。

    赵丽并没有搬出那座院子,二人分了居,形式上还是住在了一处,但是两个人早已貌合神离,没了夫妻之实。

    赵丽性格泼辣直爽,却对林申和他们的孩子处处苛待,早就不受邻里的待见了。

    难怪方才林申见尸,全无伤心之意。

    怜筝看了一眼独自对弈的风因,他并没有插话的打算,便问了萧北顾:“你如何看?”

    “醉香楼的秦姑说的若是对的上,加上上午这林申说的话当真。那么我觉得这二人倒真像是同一人所为。”

    萧北顾顿了顿,看怜筝并无反驳的意思,继续道:“但我有一点疑问,一个沉尸河底,一个悬挂在树,这又如何解释?”

    “即便你不问,我也要找你的。”怜筝取了风因的验尸记录,“你可曾留意过,拾翠身上的伤势远比赵丽要轻得多,尽管也受过虐打,但是拾翠和赵丽身上有一点非常不同!”

    “以我猜测,拾翠的死是凶手临时起意,所以做的草率的多,初次杀人害怕被人发现,故而选择沉尸水底。”怜筝拿了两张由风因做的图来,对着图解释。

    “你瞧,拾翠身上的伤都是拳打脚踢造成的,但是赵丽身上的远远不止,束缚伤、约束伤严重的多。”

    秋茴听着这话,也生了疑惑:“所以这不是同一人犯案?”

    萧北顾烦闷地摇头:“可看你验尸记录上的描述,死者身上都有被奸辱、手掐、布条勒等痕迹,作案的形式和手段都非常相近,拾翠身上的断甲也在翠林发现了,这说明两个人都是在这翠林遇害,这极有可能是一人犯案!”

    “莫急,听我说完。”

    怜筝拿着手上的验尸记录,一一解释:“拾翠身上的痕迹是在翠林里造成的,但是凶手没有计划,所以处理的不甚妥当,他当时选了河底沉尸,是怕被人发现。可是,当尸体被发现的当日晚上,又出现了一具在翠林被杀的赵丽,可他却供人观看,何理?”

    秋茴英眉淡扫:“他没法再沉尸河底,北苏河边如今都有捕快巡逻。”

    “这是其一。”怜筝点头,并无反驳:“两个人脖颈上的掌印、指长,数据都完全重合,身上的布带勒痕纹路一致,两个人都被奸辱过,身下都留有液,确认是同样的杀人手法。”

    秋茴问:“那为何赵丽身上的伤会比拾翠要严重的多?”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怜筝神情凝重,道:“我推断,拾翠是刺激凶手犯案的动机,初次杀人尝到甜头后,再继续杀戮,所以他的作案手法已经升级,这代表凶手迷上了这种感觉,他没办法停止杀人……”

    “所以他才会在杀了拾翠之后,又即刻绑了赵丽,并且他完善了自己的杀人过程,懂得将她关押起来,不停施暴,享受中间的过程,等赵丽被利用殆尽,才将她带回翠林里杀了。”

    “那又为何在翠林杀了再挂树上?”林秋茴如何也想不明白。

    萧北顾拧了眉,“他大可以直接杀了,无人问知。”

    “凶手大抵是想要重新得到原来杀人的快感和刺激,他需要回到犯罪现场,感受当时的刺激和冲动,这是他初次作案的形式。将女尸悬挂在树上,也许不是为了假装上吊……”

    怜筝面色一寒,沉声道:“也许,他在示威,他在发泄他的怒意,这尸是悬给别人看的!”

    他想要让别人看到,他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

    再或者,她的死,就是他要让他们看的!

    “去问问那宋东君,再查问赵丽的儿子,能够从翠林绑走两个人,被选中的人总有理由。”怜筝轻叹了口气,神情凝重:“我们的速度要加快,因为他绝不会停止杀人。”

    秋茴沉了脸:“这人是疯了吗?”

    “你若说是疯了便是疯了罢。”怜筝眸光淡凉如水,“只怕莫要让我猜准了,若是准了,我们便是在同有心理病的人做殊死搏斗,若是我们慢了,怕是又要枉了一条人命。”

    风因顿下手上的黑子,停手看她:“心理病?”

    “心理病也是一种类似霍乱的病,只是这是人心里的病,也不会传染。”

    怜筝解释的有些艰难:“这种病许从幼年便能造成一个人精神上、思维上、情感上和行为上的偏差,一旦被诱发,精神病变的后果不可估量。严重者不仅可以杀人分尸,即便是食人也不为过。”

    萧北顾和秋茴都沉默了。

    这种说法闻所未闻,可是若当真如阮怜筝所说,那么也许现在凶手就已经在物色下一个被害者,若是晚了几日,只怕是又有一条人命。

    萧北顾半响才沉沉说道:“若是如此,我便请慕大人,封了那翠林,太阳落山,便不许人在外逗留,我看他要捉了谁去!”

    “不行,懂得在翠林杀人,这定是北县人,只有北县人知道翠林素日无人。”怜筝摇头。

    “若是此时封了翠林,他大可换了场所,可他一旦改变了作案形式,我们捉他的难度就更大了,我们不但不能封林,更是要疏忽职守!另外,我们要弄清凶手选择的条件,让慕大人即刻限制北县的人口出入。若是此刻来个瓮中捉鳖,以我做饵,引他入局……”

    “不可!”

    “不可!”

    萧北顾和风因异口同声,一口回绝了怜筝的提议。

    “胡闹。”风因轻声低斥,无奈又溺人。

    他丢了从棋笼里执出的白子,看着她眸光颇深:“你的名声在北县如此之大,若是北县人会不知晓?他若佯装上当,你去了,只怕是回不来!”

    萧北顾眉头紧锁,他完全认同风因的说法。

    怜筝柳眉倒竖:“难不成你还能有更好的人选?”

    “我去。”林秋茴站起身,朝怜筝和萧北顾走过来:“我非北县人,会武,能自保。”

    “只见你身着捕快服,这潜伏就远不可能!”

    “当务之急,是先弄清楚死者之间的关联。”风因面上神情淡淡,不等秋茴再自荐,便站起身朝十三招了招手,淡道:“至于人选,我会替你们安排好。”

043 采花命案(8)

    怜筝换了男装,随林秋茴和萧北顾都下山查询线索去了,风因借故身子懒乏,回屋休息。

    十三自是跟着风因在一块,怜筝虽然觉得古怪,却也没问,随着二人下山去了。

    “主子。”

    十三从庄外回来,手上抓了信鸽和信件,递了过来:“元九的回信。”

    风因坐在石桌旁,手中的棋局已残,两败俱伤。他沉默着接过书信,不急着打开,眉宇间忽明忽暗,看不清情绪,“十三,雪刺的事处理的如何了?”

    “元九来报,长京的局势复杂交错,圣上如今虽在秀都,可所有皇子的势力都盘根交错在长京城。我们虽从蛮夷地潜回,可是几位爷都不停地打探着消息,怕是瞒不了多久,圣上原是催促您立刻返回边关,携骑军入关,以中秋的名义,带兵回朝。”

    “现下返回边关已经来不及了,圣上催您以六爷诞辰前往秀都庆贺。”

    风因心中有了数,淡道:“让元九安排好,此事处理完,我即刻启程前往秀都,密信一封,让父皇心中有安。”

    “是,主子。”十三低下头,又犹豫了片刻:“主子,若是放不下她,为何不一起带走?以阮姑娘的真才实学,怕是能帮您在长京城站稳脚跟……”

    “此番从边关回京,怕是四面楚歌,你我都将是九死一生,带着她,我心有不安。”

    风因不似往日般玩世不恭,比平日多了几分警醒冷肃,“十三,四爷若走,只有她和雪刺,想方设法,护她周全,若是涉险,我给你的东西便用了。”

    “主子……”十三猜不透风因的心思,“四爷只怕也是闻声而来,怕是也不会留下阮姑娘,不如带她走,保她周全……”

    “我知道,这些人怕是都带走她的。”风因唇角轻扬,“我自然也想,可我怕她不愿。”

    十三满心疑虑,不甚明白风因的意思。

    “十三,让她替怜筝将两个死者之间的线索都摸个透彻告诉我,省得她在山下乱跑,我见那慕清河对她可不安好心。”

    风因忽的冷哼一声,摆手让十三即刻去办。

    十三诺了一声,点头退下。

    风因这才落了座,打开了手上的信件……

    萧北顾和林秋茴要去那宋东君的宅院,怜筝则去往赵丽家的院落,才走到半路,就见到林申带着孩子正在外面的小摊上买了两个热乎的包子。

    林申半蹲在地,将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用油纸包好,将他抱起放在小摊的椅凳上,交代了几句,便去了书院。

    林申在书院里当临时的教书先生,几年进京赶考,却次次落第,这才让赵丽生了二心。

    怜筝见状,便忙装作要去买包子的样子,买了些包子和一碗豆浆,豆浆端在手上,坐在老板旁边的位置上,佯装无事,先喝了一口豆浆,扭头看老板,道:“老板,这是你儿子?”

    卖包的老板瞧了一眼,摇头:“这是林申家的孩子,诺,就是这书院里的教书先生。”

    “哦,这样,看起来挺乖的,他怎么不回家,一个人呆在这儿,一会再被人贩子拐跑了。”

    怜筝笑道:“若我有个这么可爱的儿子,定是舍不得放在外头。”

    “你不知道吧……”老板朝书院里瞧了瞧,四周又没有客人,朝怜筝挤了挤眼睛。

    “这林申的老婆红杏出墙,听说最近死了还是怎么着了,要我说这女人真是死的活该。”

    怜筝故作惊讶:“不会吧,此话何解?”

    “赵丽这女人,在外水性杨花不说,还时常打他儿子,我最后瞧见她那天也是,她那天就在这儿买包子!”

    老板用手比划了两下,一拍大腿,“那时候孩子手小,一个没拿稳,包子掉地上了,赵丽气得就给了他一耳刮子,若不是我拦着,再白送了一个,我看她下手真是没个轻重。”

    “自己的孩子也下这么狠的手?”

    怜筝看着老板的样子不像是说话,笑了笑:“老板你可别诳我,哪有这样教育孩子的?”

    老板一听怜筝怀疑他,只管大声证了自己的清白:“要不是看你买包子我才不与你说这些儿,你只看那小子身上的青紫,没少在家挨打。”

    “老板,买包子。”

    “诶,来了。”

    老板一溜烟儿,又跑去卖包子了。

    怜筝盯着那孩子瞧了一会儿。

    如今虽已经入秋,但是这孩子身上穿着的衣服依旧是六七分的轻薄半袖,手腕和手背都裸露在外,确有一些青紫淤痕。

    醉香楼的拾翠姑娘也生过孩子,这个赵丽也生了孩子,两个女人都有生过孩子,难不成凶手专门对生养过孩子的女人下手吗?

    两个死者的五官面貌并无相似之处,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共同点,唯一的条件,就是都生养过孩子。

    不如再去一趟醉香楼,找找答案。

    “诶,你这包子不要了?”

    卖包子的老板看着怜筝丢下小半碗豆浆,拧了眉便来捉她,“可是我做的不好吃?”

    “不用了。”怜筝将未开封过的包子递给老板,挤眉笑笑:“你方才说的我心里难受,这包子不如给了那孩子,以后我还来。”

    老板接了那包子,直截了当地问:“你怕是还有别的话要问吧……”

    这老板的眼力见儿倒不错。

    怜筝笑了笑,也干脆问:“你这儿沿那条道儿过去是不是就是醉香楼了?”

    “你要去那醉香楼?”老板听了这话,看怜筝的神情便古怪了起来。

    怜筝故作为难,苦恼道:“我是衙门的小厮,这不替萧捕头来跑腿嘛,你可不知道,那河里捞出来的尸体,听说就是那醉香楼的头牌,叫什么翠……”

    “拾翠。”

    老板也不等怜筝把话说完,直接打断:“我就说你小子套我话呢,不过那拾翠姑娘也带孩子来过我这买过肉包,人也不错,若不是风尘女子,也是个好女人,死了可惜。”

    怜筝挑眉,对这话颇意外。

    老板抬起头看她,“她这一死,只是苦了她的女儿还在那醉香楼,怕是脱不了出身了。”

    “老板,这钱给你,我先走了。”

    话说完,怜筝将包子和豆浆的钱塞给老板,转身便急匆匆地走了。

    老板没拦住怜筝,一头雾水,但是这包子也没推拒,直接拿着包子朝那孩子送去。

    可怜筝没瞧见的是,那孩子身后还坐了一人,看着怜筝走了,便也起身朝反向走了……

    “诶,客官,银钱还没找零呢……客官……”

044 采花命案(9)

    北县宋家是北县的大户人家,宋家祖上出了一位状元爷,曾举家都迁去了长京城,可没过几十年,宋家便以贿赂之刑被清廉司罢了官。

    圣上仁慈,留了宋家的根,宋家人便迁回了北县经商,又有后人及第,如今在秀又重新混得风生水起。

    今年暑热长,圣上带着六宫女眷和皇子都从长京城迁至秀都,名义上是南下巡查,实则长京城如今已是龙潭虎穴,即便短时间离了泥潭,六子夺位,已是天下人尽皆知的局面了。

    北县的地理位置独特,正处于交通要塞,离两大主都城的交通线路都是极其便利,宋家在北县经商,往来秀都与达官贵人交好,虽身在北县,势头却有追平长京城三大家族的意味。

    宋家人大多如今都住在秀都,而根基之力却依旧需有人在北县传信。

    宋家宋东君正是宋家七子当中最年幼的一个,青书弱冠,家族人希望他能考上官位,安排了不少人,可他却次次落榜,是个不争气的主儿。

    萧北顾和林秋茴先去了县衙找慕清河取了拜贴,再去了宋府送上拜贴进了门。

    进了门后,请小厮去请宋东君,可左等右等,茶都喝干了两壶,这宋东君却迟迟不来。

    没等来那宋东君,却撞见了欧阳家的长子欧阳佑,他身边带着小厮,正从宋家内堂出来,欧阳佑眯了眯眼,笑道:“看来近日宋家真是风生水起,可是连慕清河大人都上门勾了线?”

    这话即是夸赞了宋家,更是贬低了慕清河,嘲讽了官衙。

    北县何人不知这慕清河是个清官,若是慕清河愿意松口,只怕他们的商路更是畅通无阻。

    可偏偏这慕清河全家原是被贪官害死的,慕清河便以此为念成了官,更是软硬不吃,比铁打的馒头还难啃,这才从当年的状元贬到了普通知县。

    到后来,别说是进那官府,即便是打点关系,酒桌茶会更是不会请了那慕清河,只觉得招了晦气,可慕清河深受北县百姓的爱戴,对这些脸面上的东西,自是不会理会。

    宋家三公子与那欧阳佑共同出了内堂,一看见捕快,就沉了脸,“管家,这是怎么回事?”

    管家不由得送上拜贴,解释道:“慕清河大人的拜贴,说是要见七少爷。”

    “宋东君?”三公子宋冉烦恼地摆了手,礼数终归是要做到的,慕清河大人的拜贴,他走上前。

    “敢问萧捕头,如今这东君不在府上,大可等他回府了,再前来访见,现下我们有贵客要招待,若是这样久留,怕是不便……”

    萧北顾心下自然明白这宋家与慕大人不睦已久,眼下宋东君既然不在府上,更是没必要在这多待,受了这么些嫌弃。

    他没说出这些话,从红木椅上起了身,双手交握,“敢问宋东君可能去了哪处?”

    “你说他啊?”宋冉面上起了不屑,藏不住那话里的鄙夷,“他还能去哪,怕是那醉香楼都成他家了,若是萧捕头不介意,自是去那处找找。”

    林秋茴不由得扬眉,“当真?”

    “我骗你这做什么,你只问问欧阳公子,怕是满大街的人都晓得。”

    竟还白白请来了慕清河的拜贴,白走这一遭。

    后头的话,宋冉是不会说出口的,可他对那宋东君还真是瞧不上,哪怕是异母同胞,都觉得与他有血缘关系,真是丢尽了脸面。

    原来是这样。

    萧北顾垂眸,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

    “萧捕头好走,不送。”

    林秋茴跟着萧北顾朝外走,视线却扫过了那一旁的欧阳佑,他就这么微笑站在那处,顺着她的视线,又直勾勾地对着她瞧。

    说不上是哪里的不对劲儿,林秋茴便回身悄悄问萧北顾:“这欧阳家与宋家,原就是世交吗?”

    萧北顾已带着她出了宋家大门,扭头看了两眼,道:“欧阳家的当家人殁了,欧阳家嫡子欧阳硕软弱,倒是这欧阳佑势头大,怕是请了宋家来合作,这些不该我们管,这些个龌龊事,本就是见不得人的干系。”

    林秋茴连连点头,才转了话问萧北顾:“接下来可是去那醉香楼?”

    “自是要去,连拾翠姑娘的事儿也定是要问个清楚来回了怜筝的话。”

    林秋茴疑惑:“那……周仵作这些日子怎么倒是不见了人影?”

    萧北顾无奈道:“莫要去管他,这几日喝得烂醉,大人让早早打发了去。”

    “若是这样,我先回县衙禀了大人交代的话……”

    萧北顾点头:“如此甚好,你去罢,我自己个儿去醉香楼寻那宋东君。”

    两个人说清楚后便兵分两路,萧北顾脚程也快,没一会的功夫就到了醉香楼。

    奇了怪的是,往常就算是日上三竿,也向来不见那醉香楼的门是开着的,可今日倒是蹊跷,不但大门是开着的,抬头望过去,里面竟还有那绰绰的人影子晃荡。

    没等萧北顾走近,就见着一个人从门口围着这莺莺燕燕地拥着出来。

    定睛一看,倒是意外。

    阮怜筝。

    “阮姑娘,你定是要替我们报了那拾翠的仇,若是抓住了他,日后若来了这醉香楼,我……”

    “混丫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人家来什么醉香楼……”

    “……”

    不知晓的人,定是以为什么样子的大人物,竟是让这醉香楼的姑娘都这般迎了出来。

    怜筝却是知道了个清楚,来醉香楼的人不比其他的人,总有些特殊的癖好,她也没做些什么,只是教了这些姑娘们该如何保护自己。

    人人只觉得烟花柳巷的女子下作,可是这些个姑娘,又有几个是甘愿入了青楼,又有多少是家中无钱送来了青楼被贱卖的。

    只说那拾翠姑娘,她为人宽宥,对人对事都是极好的,在醉香楼里虽是头牌,却没几个姑娘嫉恨她。

    拾翠的女儿虽是青楼里不知哪位恩客的,可这是她生的,她也拼了命地去养了。

    即便是养在青楼,她也从未让她的女儿沾染过半点醉香楼里的晦气。

    可不同的是,为了护着自己的女儿,她总是将女儿往坏处说,好断了那些个对幼童有特殊癖好的恩客。

    怜筝抬头,便迎面撞上了萧北顾。

    她想,她已经大概猜测到凶手是如何挑选死者了,可她现在只有两具尸首,又无法完全断定这个条件,一旦出了偏差,怕是反而给了凶手机会。

    没等他俩有什么机会说话,就见着林秋茴一路从那远处喊着萧捕头追了过来。

    她跑得两颊通红,连气都没喘匀,“快回县衙……大人说有人……来报案……有女子已经失踪了!”

045 一叶障目(1)

    几个人匆匆赶回官衙,所有的捕快都在大堂外围站着,堂内正坐着慕清河大人,以及两个正背对着正门的人。

    怕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钱有名却不带小厮,只怕丢的人还不敢张扬了说。

    怜筝心下有了主意,便拉着林秋茴,两个人都留在外面,只让萧北顾一个人进了内堂。

    否则,她们二人若是莽撞进去了,怕是这人不仅不说,反而再抛了报案的想法。

    萧北顾在堂内逗留了好一会儿,才见那两个人说完了话,起了身,可是却不从正门出去,反而转了身朝官衙的后门去了。

    更加坐实了怜筝心里的想法。

    等慕清河送走了那二人,萧北顾才唤了怜筝进了内堂说话。

    怜筝进来的时候,慕清河也刚好反身回来。只瞧慕清河拧成紧锁的眉眼,就知道现下更是难办了,两件案子还没破,这就已经捉了人去。

    按照前面两件案子的时间来算的话,怕是三日之内找不出这姑娘,定是凶多吉少了。

    慕清河望见怜筝正低头坐在那椅凳上,恍惚间想起了初次见她时候的模样,豆蔻年华,清丽秀婉,而如今两人之间却是怎么都回不到过去了。

    怜筝抬头看他,眉眼淡淡:“大人,请问是何人来报案,失踪的人年龄几何,何时何地失踪,这些可仔细盘问清楚了?”

    慕清河回过神,眼眸间就有了痛色。

    萧北顾这些年自是明白两个人之间的纠葛,便是横插了一嘴,替慕清河回了怜筝的话。

    “来人是徐家徐员外。”

    怜筝听这话,思索了片刻,问:“城南布庄徐家?”

    “对。”

    城南布庄徐家近几年风头正盛,织造出了历年来最轻柔的丝绸锦布,无论是长京还是秀都,他家的布都是供不应求,年年用于打点官家大户的银两,就是两手之数都数不过来。

    徐家为了方便制造,在城南圈了好大一块地,那里离北苏河可有一段距离,怎的丢了人?

    眼看怜筝还在想,慕清河看了一眼萧北顾,淡淡道:“徐家二小姐失踪了。”

    徐家大小姐已经入选秀女进宫去了,如今三年大选将至,还有一年,就该到了这些豪门富户送女儿进京选秀了,这二小姐今年可吃香着呢,这个节骨眼上,她却失踪了?

    怜筝可不管那些,她抬眸看他:“这个节骨眼上,徐家带女儿来城北做什么?”

    慕清河眉头一跳,竟是被她看得别扭了起来。

    萧北顾深深地看了一眼慕清河,“徐家的女儿怀孕了,徐家带她上门来追责。”

    “怀孕了?”怜筝眉头紧锁:“我可听闻徐家巴不得三年一选的秀女,将自己全部的女儿都送进宫去,何时听闻徐家嫁女了?”

    “就是没人知道所以徐家怕丢了脸面,报案都是鬼祟着不敢来的。”

    萧北顾坐了下来,“徐家二女儿徐穗与人私定终身,那腹中有了别人的骨肉,如今可不得上门追责,好早早娶了她去,才能避免丢了这个人。”

    这话是越听越糊涂,好端端的一件事,怎么就成了这样。

    眼看怜筝要没了耐心,慕清河忙说到重点。

    “徐家二女儿腹中骨肉的爹是宋家三公子,他只是为了利用徐家的势力,倒没想过闹出祸端来,谁知人家竟找上门来了,他不认也不肯娶,那二小姐一怒之下跑出府,再也没回来。”

    岂有此理,闹大了人家的肚子,竟还不认?

    “宋家三公子如今已过了县试,若是顺利便可过了那殿试去,只怕现如今是看不上徐府的小姐了,加上那二小姐小腹已现,她如今的模样怕是说什么也不肯认了。”

    怜筝头也没抬,只想起一事,忽的开口问:“那二小姐生气之时吵嘴可说了狠话?可提及了腹中的孩子?方才徐家的人可有交代?”

    萧北顾愣了愣,见她脸色不佳,却也从实交代:“正是她一气之下说要带着腹中骨肉投河自尽,这才担心她出了事情。徐家听闻北苏河中有女尸,也不知是几日的,便追来问了。”

    “你可是有主意了?”慕清河见状,忙问她。

    怜筝不敢确定,只是摇了摇头,低低说道:“我现在还不敢确认,只是这三人同是女子,问话下来,我只觉得她们都身为人母,拾翠将女儿生在勾栏,赵丽苛待儿子红杏出墙,这徐家二小姐未婚先孕,她对待这孩子也是十分莽撞不负责的……”

    “这样一想,凶手似乎都对这样有孩子,在他眼里对孩子都不甚好的女子,若是这样……也许便有迹可查了。”

    听着怜筝这话,萧北顾盯着桌面,细细想来:“醉香楼也好,赵丽也好,我原是没想到这一点,而这徐家倒是让我注意到了。”

    “赵丽失踪前最后一日,离醉香楼也不远,能去的了醉香楼的,而与宋家又有交际的徐家,这凶手定是与之相熟悉的人,否则也不会知道那徐家二小姐的这些话。”

    怜筝一听,极快地明白了萧北顾的意思,她点了点头。

    “这话在理,能知道拾翠、赵丽、徐穗三个人的并不多,拾翠和徐穗都围绕了宋家,赵丽只怕是阴差阳错,凶手也定是这圈子里的人,即刻找到宋东君,问问他,总能找到其中关联!”

    说话间,怜筝就有了主意。

    “慕大人,您立刻张贴榜文,恢复城门的往来,萧捕头,你找人去茶楼酒馆散播消息,只管说是我说的那凶手那档子事不行,说的越坏越好,除了这些事,从今晚开始从翠林的所有蹲点全部撤出!”

    萧北顾神色古怪:“这是何理?”

    “如果凶手真的是以我推断的标准来选择,那么他定是觉得自己杀的这些女子,她们是死有余辜。谣言若是这样传出去,他定会动怒,一旦怒了,人做事就容易出错,他不会让目标死得其所,他一定还会去那林子。”

    怜筝眉眼平淡,低声呢喃:“只要在这期间,只要符合目标的对象做出更过分的事情,他定会尽快处理了手上的人来绑下一个。”

    “如果是这圈子里的人,他必定知晓官府的兵路走向,他想知道这些一点也不难。”

    怜筝看了一眼慕清河,“接下来,无论我要做什么,你们都不许再过问,半数的捕快都只能在街上巡逻,你们只对外传,我推断是外县的人作案,半数捕快去外县寻凶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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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妃介绍:
从现代法医穿成古代仵作 她是判冤屈、辩真相的东苑朝第一位女仵作 从继任皇子到阶下之囚 他是论逍遥,戏人间的风流倜傥的清闲王爷 她历经人生百态 剖死尸、受凌辱,让死人开口说话保其性命 他游历人间各处 避手足、戏仵作,与皇兄反目只为取她信任 她这辈子剖过无数死尸,可她怎么都剖不透的,是他的心……一品仵作妃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品仵作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品仵作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