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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繁朵     继女荣华txt下载     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 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门亲事大大出乎宋宜笑的意料,以至于她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你说谁许了谁?”

    “七表小姐许了衡山王府的三公子。”栗玉提醒道,“您忘记了?咱们住含霞小筑那会时,七表小姐还去小住过的。”

    宋宜笑这才确定自己没听错,却是不喜反疑,沉吟道:“你去喊巧沁来,我有话问她!”

    巧沁前些日子被她派去给赵妈妈帮忙,尤宏案了结之后,又替赵妈妈跑了两天腿。昨天下午才回到国公府,宋宜笑就放了她两天假歇一歇。

    这会正在自己屋里休憩,听到召见,赶忙换了衣裙过来:“奶奶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坐吧!”宋宜笑摆了摆手,让闲人都退下后,就开门见山的问,“当初娘安排婵表妹到衡山王府小住,是否就有意把她说给陆三公子?”

    巧沁闻言就是一怔,踌躇了下,方道:“回奶奶的话,王妃娘娘确实是这么跟韦家说的。”

    宋宜笑听出她话里有话,微微蹙眉:“娘是这么跟韦家说的……那么娘真正的打算又是什么呢?”

    “王妃娘娘……”到底是旧主,且极有手段,巧沁虽然怕被宋宜笑猜忌,这会明晃晃的讲出韦梦盈的算计,也有些战战兢兢,“王妃娘娘真正的打算,是在太妃寿辰那日,让表小姐引陆三公子与前来道贺的贵客冲突,以借刀杀人,断绝陆三公子的世子之路!”

    宋宜笑沉默良久,才问:“那么那天为什么没有动静?”

    “因为那位贵客嫌表小姐……姿色不足,被表小姐撞到后,没怎么计较就走了。”巧沁小心翼翼道,“陆三公子虽然随后就被引了过去,却没见到那贵客调戏或欺凌表小姐,自然也就没跟那贵客发生冲突。”

    “陆三公子这还真是好人有好报了。”宋宜笑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太妃寿辰之后,韦婵对寿宴经过避而不谈,以至于赵妈妈以为她在席上受了欺凌任谁丢了那么大脸,也肯定不想再提一字半句的。

    她思索了会,又问,“娘想算计的那位贵客是?”

    “是富阳侯世子。”巧沁苦笑,“那位世子自幼就有跋扈轻浮的名声,原本王妃想着,表小姐不当心冲撞了他,不管是见色起意还是心存不满,他总该发作一番的谁想那天他只推了表小姐一把,道了句‘本世子也是你这点姿色可以肖想的’,就扬长而去!事后王妃娘娘也极懊恼,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拣个美貌丫鬟栽培栽培。”

    宋宜笑冷笑一声,道:“我说衡山王府素来中立,代国长公主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想到去拉拢太妃?合着是在这儿看出了破绽!”

    做继媳的都在婆婆寿宴上对原配嫡子下手了,可见内斗之激烈!

    正到处替魏王拉拢盟友的代国长公主,能不起心思吗?

    “这么看来,娘疏远我,恐怕也是在这里被太妃拿了把柄,不得不如此!”宋宜笑捏了捏眉心,暗忖,“只是太妃既有把柄在手,又有太后支持,怎么还会给陆冠伦定了婵表妹呢?”

    衡山王府毕竟是世袭罔替,嫡出公子,且有很大可能成为世子,名门闺秀也尽可以挑选了。而韦婵就算忽略掉家世,论才貌也不算很出挑,太妃即使不因韦梦盈的缘故对她有恶感,按说也瞧不上她的。

    要说这其中有韦梦盈帮忙,宋宜笑却不太相信:“娘能有今日,自己的才貌、心计自然都是上上之选。但背后也少不了外祖母与舅母们的指点帮扶!而外祖母跟舅母她们尽心尽力帮娘,无非是因为韦家门楣低,好容易娘争气,自然要鼎立相助!若婵表妹也嫁入高门,岂能不分薄了娘从娘家得到的支持?”

    尤其陆冠伦跟韦梦盈之间还存在着巨大的利益分歧,按韦梦盈的为人,那就更加不可能把侄女嫁给他了这不是把韦家大房推到自己对立面上去吗?就是韦梦盈的亲娘曹老夫人,在孙女做世子妇与外孙做世子上,恐怕也会选前者!

    毕竟陆冠云才四岁,就算现在瞧着健壮可爱,这年头夭折、殇逝的小孩子多了去了,谁能保证他一定可以活到长大?即使长大了,在太后明确反对的情况下,坐上世子位的指望又有多少?

    倒是孙女已经可以出阁,过门之后运气好的话,一两年就可以生儿育女以巩固地位,这可是摆在眼前的好处!

    宋宜笑想到此处心头不禁一寒:“难道说,婵表妹她与太妃……?”

    韦梦盈既然不会帮侄女铺这个路,正常情况下衡山王太妃也不会接受继媳的亲侄女做孙媳妇……最可能促成这件婚事的,恐怕是韦婵联合太妃摆了亲姑姑一道,换取了自己的前途!

    “若真如此,衡山王府往后,可是有的热闹了!”宋宜笑长叹一声,对巧沁道:“过两天韦家摆宴,咱们一道去看看吧!”

    韦家究竟门楣不高,即使连续攀上王府,设席这日的贺客,地位也是普遍平平。

    宋宜笑的诰封虽然至今没下来,可丈夫的身份摆在那里,自然是一到就被请到内堂,由曹老夫人亲自接待。

    “好孩子,你可来了!”曹老夫人拉着外孙女的手,嘘寒问暖,“我原想着你出阁也没多久,怕你家里事情多,抽不出空来呢!这会瞧见你,可算是放了心!”

    又问她出阁之后过得如何,长辈、丈夫、下人相处云云。

    宋宜笑一一答了,自然都是千好万好,处处顺心遂意,又代简虚白赔罪:“夫君在兵部任职,兵部的尚书因其母沉疴,这两日颇为急躁,是以夫君脱不开身来贺,还望外祖母与诸位舅舅、舅母莫要见怪!”

    曹老夫人等人虽然失望,但令狐德音即将丁忧的消息这会也已不是秘密,倒也都能理解。

    “媳妇早说娘您有什么好操心的?”韦家大.奶奶穆氏在下首笑着说道,“这帝都上下谁不知道笑笑的福泽,简公爷可是视她如珠如宝,难不成还会委屈了她吗?”

    其他舅母、宾客也是纷纷附和。

    宋宜笑轻车熟路的敷衍了这些调笑,扫了一眼四周,见韦婵不在,就笑问:“婵表妹呢?原是来贺她的,她怎么躲起来了?”

    “要躲也不可能躲着表姐您啊!”谁知话音才落,韦婵就从门里走了进来,笑吟吟的接话道,“我方才好好的站在祖母跟前呢,小侄子才吃了饴糖的手就扯住了裙摆,偏当时束着月白底绣曼荼罗的留仙裙,登时就留了两个手印,只好回去换一身了。不想表姐恰好过来,却是怠慢!”

    “表妹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儿这一身我瞧着都不大敢认了!”宋宜笑微笑道,“这俏丽模样,我要是公子啊,路上见着了,非拉着不让你走不可!”

    她这话半真半假韦婵的姿色搁那儿,真说打扮打扮就成了天仙也不可能,不过比起在衡山王府小住那些日子,今日的韦婵确实有一种扬眉吐气后的光芒四射感。

    “瞧不出来表姐若是男子,竟是个登徒子?”韦婵打趣了一句,又跟堂上其他人寒暄了会,见没什么有份量的客人,就对曹老夫人道,“祖母,还有会才开席,我带表姐去我屋里坐坐?”

    曹老夫人巴不得孙女外孙女能亲近点,自无不应:“知道你们表姐妹要好,去吧去吧!”

    表姐妹两个一块到了韦婵住的地方,这是韦家大房靠东南角上的一座绣楼,韦家这一代的女孩儿都住这里。不过韦婵是最小的女儿,上头姐姐全部嫁出去了,这会也就她一个人住。

    “我这儿可没多少好东西,表姐将就些吧!”进楼后,韦婵命人沏上茶水,笑着道,“这百果糕倒是连姑姑都赞不绝口的,表姐您尝尝看!”

    宋宜笑依言吃了一块,道:“甜而不腻,确实好手艺!”

    她猜想韦婵拉自己过来应该有什么话要单独说,所以百果糕虽然确实味道很好,尝了一块也就住了手。

    果然韦婵见状,使个眼色叫左右都退下,宋宜笑也让巧沁等人出去清场后,韦婵就移到宋宜笑身边,拉着她的手,泪光闪闪道:“表姐,您可一定要帮我!”

    “你这是怎么了?”宋宜笑心里大致猜到几分,面上却惊讶道,“好好的你哭什么?有什么难处你倒是说呀,咱们是嫡亲表姐妹,能帮的我怎么会推辞?”

    韦婵抽出袖子里的帕子,按了按眼角,收敛了下情绪,才道:“我原是没脸求表姐的,可事到如今,我又没那份气魄去寻死,也只能厚着脸皮跟您开口了!”

    宋宜笑责备道:“好日子里你说的什么话?你又不是孤家寡人一个,凭什么难处,你上有长辈中有兄弟姐妹,底下还有侄子侄女,这么多人群策群力,怎么都有法子解决的!”

    这话说的好听,却是在暗示自己不过是韦婵众多亲戚里的一个,真是棘手的难处,可别指望太大。

    “但这事儿恐怕就表姐帮得上我!”韦婵听了出来,顿时眼泪滚滚而下,凄凄楚楚道,“陆三公子瞧我不上,坚持想要退亲!您说这事要真成了,却叫我脸往哪儿搁?又叫我往后怎么办?我除了寻死,还能有第二条路吗?”

    宋宜笑:“……”

    她只道韦婵摆了韦梦盈一道,怕过门之后被亲姑姑仗着婆婆的身份往死里整,所以才想寻自己这表姐从中斡旋呢!

    谁知道问题却出在了陆冠伦身上!

    “我虽然跟陆三公子见面次数不多,但素知他为人正派,你们的亲事都过了明路了,他怎么可能这样坑你?”宋宜笑深吸口气,冷静的问,“别说做表姐的说话不好听,不过你既然要我帮你,总得告诉我,你做了什么事,惹得他这样不给你留面子吧?”

第一百零七章 做不成亲哥哥,不是还有情哥哥?

    韦婵呜咽道:“我若是知道就好了前儿个晚上他打发了人来,直接就说我配不上做陆家妇,教我识趣的话,就请长辈出面,寻个理由把亲退了。不然等他发作,怕是整个韦家都下不了台!”

    宋宜笑闻言怔道:“哪有这样的事情?都过了明路的婚事,理由也没一个就要退?你仔细想想!”

    “都这会了,我要还犯糊涂,那岂不是自绝生路?”韦婵是真急了,索性离席起身,“扑通”一下跪在宋宜笑跟前,抱着她的膝哭诉道,“我之前是听了姑姑的话,在太妃的寿辰上,掐着他经过,刻意冲撞过富阳侯世子,想引他与富阳侯世子结怨。可那事情最后也没成,我就直接还席了!其他真的再没有了啊!”

    “娘呢?这事你可派人去问过娘?”虽然知道指望不大,但宋宜笑还是问了一句,“娘跟你好歹都是韦家妇,你要被退亲,娘脸上也无光,若知道此事,怎么也要替你问一问吧?”

    韦婵苦笑道:“昨儿个我娘亲自去王府求见,可姑姑说陆三公子到底是元妃所出,我又是她嫡亲侄女,她也不好太帮我说话。娘再三恳求,姑姑才肯答应得空召见陆三公子,询问缘故。可是陆三公子给我的期限是五天,这五天里,姑姑却未必腾得出空啊!”

    这话证实了宋宜笑的猜测:韦婵果然把韦梦盈惹上了!

    “她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是说不要就不要了,何况你只是侄女?”宋宜笑心里叹了口气,暗想,“照我那亲娘的为人,在一个晚辈手里吃了这么大的亏,她不教训得你这辈子都难以忘怀才怪!”

    但一出手就是退亲,这是真要把韦婵朝死路上逼了!

    宋宜笑虽然不喜欢韦婵算计陆冠伦,到底是亲表妹,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心下不忍,沉默片刻,放缓了语气道:“你实在想不出缘故,那我回去之后,看看夫君能不能约陆三公子一晤,帮你问问缘故吧!”

    见韦婵连声道谢,命她起来,又说,“我会尽力,但也不敢给你打包票。如今朝中的局势,衡山王府那边是不大愿意跟夫君来往的,陆三公子肯不肯赴约,我也吃不准。”

    “不管结果怎么样,我对表姐都是感激不尽!”韦婵忙道,“表姐大恩大德,我今生今世都不敢忘!”

    宋宜笑到这会也知道,韦家如今设席庆贺,也只是存着万一指望在强撑了。

    是以她吃了顿酒后,就谢绝了留客,匆匆返回燕国公府。

    这时候简虚白还没散衙,宋宜笑回到后院,换了身家常衣裙,卸去钗环,就喊锦熏拿篦子来篦头发,自己则合目思索着韦婵这件事情要怎么办?

    “陆冠伦向来待我极好,从前出门,只要给四郡主、六小姐她们带了东西,从没少过我一份。他的婚姻大事被人算计,我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然知道了,却冷眼旁观,这良心上实在难安!”

    可韦婵同他定亲的消息又已经公布,真把表妹逼死了,宋宜笑也下不了这狠手。

    她寻思了好一会,最后决定,“先设法约他见个面,问清楚是为了什么缘故不要韦表妹,再考虑下一步要怎么做吧!”

    虽然她是衡山王府长大的,但与陆冠伦一没名份二没血缘,如今要约见,不经简虚白是不可能的。半晌后简虚白回来,宋宜笑不免格外殷勤,又是上前帮他脱下罩衫、又是递帕子的,热情得让简虚白频频皱眉。

    最后坐到榻上,见妻子又捧了一盏淡绿茶汤上来,说是她亲手沏的峨蕊简虚白终于忍无可忍,示意下人都出去,沉着脸质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竟心虚到这地步?”

    宋宜笑万没料到自己一番做低伏小,反而惹来怀疑,气得差点拂袖而去,思及答应了韦婵,才按捺住,愤然道:“照你这么讲,往后我还不能对你好了?”

    当我很乐意讨好你一样!

    “看来你是有事求我?”简虚白反应极快,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不禁玩味一笑,朝后靠了靠,把才呷了一口的峨蕊搁到案上,挑眉道,“那你这态度就不足够了啊,这做丈夫的归来,你这做妻子的帮忙递递拿拿、端茶倒水,都是应该的!”

    他扫了眼妻子,“既然做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想提额外要求,岂非没道理?”

    我就知道你会拿乔!

    宋宜笑暗暗咬牙,不情不愿的走过去,郁闷的捏了拳给他捶肩没捶几下,简虚又又说坐了一天腿酸了,她只好绕到前面,半跪下来给他揉腿;揉完腿之后事情还没完:姓简的表示天干物躁,在班房里闷得头疼,要把头发散开,也篦上会儿。

    “现在可以听我说事情了吧?”宋宜笑忍着气给他篦了好一会儿头发,把如墨青丝梳理得光滑似绸,从她半跪在榻上的角度看,宛如流淌直下的水流,黑鸦鸦的铺了大半张软榻。发间偶尔露出的一抹脖颈,愈显白皙,如玉如雪,终于忍无可忍的问。

    “说什么?”跟她方才喊锦熏篦头发时一样,合着眼惬意享受的简虚白,闻言终于睁开眼,眼底笑意闪过,却故作茫然道,“到饭点了吧?咱们不要叫开饭了么?”

    宋宜笑捏紧篦子,死死盯着他的背影片刻,忽然把篦子朝后随手一扔,朝前一扑,整个趴到他背上,双臂顺势缠住他颈项,微微偏头,朱唇自他腮侧轻擦而过这一串动作让简虚白先是一怔,继而嘴角立刻勾起,心想:“傻了这么半天,可算是开窍了!”

    谁知宋宜笑跟着就是一口咬在他颈上!

    可怜简虚白沉浸在妻子主动亲近的欢喜之中,压根就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没什么经验,亲得急了点,心情大好之余,竟是一点没觉得痛,反而配合的把头扬了扬,方便她下口。

    宋宜笑一直咬到舌尖尝到腥味,才黑着脸起身,正要继续跟他撕,却见丈夫转过身来,不见半点怒色不说,竟是口角含笑,愉悦之情简直能从眼角眉梢流淌下来的那种她自然是一头雾水,待要说话,简虚白却已伸臂揽住她肩,微微使力,就翻身将她压在榻上,肆意亲吻……

    好半晌后,简虚白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起身时不忘低问一句:“你今儿方便了么?”

    见宋宜笑喘息着摇头,他脸露失望,但俯身又亲了亲她面颊后,又露出笑色,将她搂到怀里,语气温和道,“你方才要说什么事来着?”

    “你能约陆三公子出来见个面么?”宋宜笑对他态度的转变莫名其妙,心里给他记了个“喜怒无常”,但如今听他主动问起,自然也不会客气,懒洋洋的靠在他身上,道,“有人用他的名义给我表妹送信,说不愿意这门亲事,着我表妹设法退掉,不然撕破了脸,大家都没好处,对表妹尤其的不利。我不忍见表妹没个好下场,就答应帮忙,设法探探他口风!”

    韦家今天设宴庆贺结了门好亲事,这事简虚白当然是知道的。因宋宜笑之前没有要他陪同的意思,他又要忙徐惜誓的事,且也不当休沐,就没有去。

    这会听妻子讲了来龙去脉,就低笑道:“我当什么事,据我对陆冠伦的了解,可不像是能做出来这样事情的人。你有没有问问你表妹,那送信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究竟是不是陆冠伦跟前之人?别是其他人不欲她嫁给陆冠伦,设法坑她的吧?”

    “原本我也这么想。”宋宜笑苦笑了下,道,“但我表妹说,接了这个消息后的次日,她亲娘就是我大舅母,亲自赶到衡山王府跟我娘说了这事,我娘却证实了那人确实是陆三公子所遣!你说这还能假吗?”

    简虚白闻言,沉吟了会,方道:“我说句实话:你那表妹,或者你那大舅母,是不是得罪了岳母?”

    见宋宜笑含糊以对,心里顿时有了数,轻笑道,“那么那信还真未必是陆冠伦派人送的,恐怕是岳母想教训一下韦家吧?毕竟过了明路的婚事,无论以什么理由解除,对女方来说都是件没脸的事。只看咱们义姐就是个例子陆冠伦向来仁厚,只要你那表妹没做亏心事,他怎会如此无情?”

    听他这么一说,宋宜笑想想也是,不由长松口气,展颜道:“要真这样那可就太好了!不过这么大的事,还是跟陆三公子通个气,问清楚才能安心!”

    简虚白笑着应下,看妻子眉飞色舞的模样,忍不住在她颊上亲了亲,调侃道:“瞧你这如释重负的模样,我还道是何等大事呢!”

    “对我来说可真是大事!”宋宜笑娇嗔的推了他一把,正色道,“韦婵是我亲表妹,纵然有些小心思,却也是人之常情,我肯定是不忍心她前途被毁的;可陆三公子待我也不薄,叫我为了表妹去坑他,我也做不来这事!所以最好当然是误会一场!否则我怎么能不左右为难?”

    “他对你不薄?”简虚白闻言,语气就微妙起来,“怎么个不薄法?”

    宋宜笑这会正心情放松,听了这话却没多想,傻呼呼的把陆冠伦从前对自己的照拂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悲剧的是,她这会的姿势是被简虚白搂抱着靠在他身上,头枕着他胸膛,自然看不到他神情。

    所以宋宜笑压根没发现丈夫的脸色越来越黑,末了还特别惆怅道:“我有段时间非常羡慕四郡主与六小姐,倒不是别的。就是她们能有三公子那样好的哥哥,三公子虽然也拿我当妹妹待,但我到底不是他真的妹妹……”

    简虚白听到这儿,简直就是忍无可忍,冷笑出声,打断道:“你想要陆冠伦做你哥哥,那还不简单?亲哥哥没指望,不是还可以做情哥哥?!”

    “……?!”宋宜笑这才察觉到情况不对,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解释,已被简虚白推开他寒着脸站起身,整理了下被压皱的袍衫,眼角瞥见妻子不知所措的样子,越发心火上升,冷笑着道:“我道你今天做什么这么殷勤,合着心疼表妹不过是个幌子!你真正担心的是你那情哥哥受了委屈吧?!”

    宋宜笑本来还想好好跟他讲的,闻言脸色瞬间铁青:“我要真想他做我情哥哥,还轮得到你娶我?!早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这下好了,简虚白勃然大怒:“近水楼台先得月?!哈!区区一个王府公子,也敢跟我争!你试试看你就算叫他明媒正娶了,我想要你他保得住你?!”

    “你简直不可理喻!”宋宜笑愤然道,“我同他压根就没有什么!不过是早先很受他照顾……”

    “照顾到你心里去了?”简虚白其实也知道妻子跟陆冠伦之间应无私情,一来陆冠伦的品行人尽皆知;二来宋宜笑又不是真的傻子,她要真有什么不清不楚的事儿,一准掩得结结实实,怎么可能主动在他面前提起?

    但气头上难免口不择言,这会就故意道,“不然做什么成了亲也念念不忘?!你对我这个结发之夫有没有这样心心念念过!”

    其实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真心想说的他就是吃醋了!

    可宋宜笑才给他下了“喜怒无常”的结论,这会也是火头上,怎么会认为事情这样简单?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简虚白,一字一句都宛如在冰里淬过,冷到沁入骨髓:“你既然怀疑我不忠,大可以给我一纸休书,我保证马上就走!免得脏了你的府邸!”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当我死了?!

    简虚白怒极反笑:“休书?”

    他蓦然转身,将刚刚站起来的宋宜笑推得跌坐回榻上,弯腰俯身,一手撑在她身侧,一手则抚上她的面颊。

    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宋宜笑光滑幼.嫩的肌肤上流连片刻,最终停在她眼角,轻拨了下卷翘的睫毛,方微笑着道,“看你压根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竟然还敢跟我要休书?!”

    宋宜笑想起他上回的“暴毙”之语,脸色阵红阵白,冷冷望着他不作声。

    “不服?”简虚白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姿态亲密,笑容灿烂,眉宇之间的阴狠却浓烈宛如实质,“你不服有用么?我一句话,你以后都出不了这个府邸!想好吃好喝,当家作主,你以为离了我,还有过这样日子的指望?!”

    他起了点身,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一下,唇瓣柔软却冰凉,轻笑着道,“有道是事不过三,这是我第二次提醒你:跟了我,就别再有‘改嫁’这样的妄想!你若是聪明,就不要再让我提醒你第三次!”

    简虚白神情极是可怕,语气却越发温柔,“你记住了么?嗯?为什么不说话?”

    “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宋宜笑合上眼,眼角一滴清泪滑下,她用不带任何情绪的语气道,“你满意了么?”

    简虚白含笑颔首:“乖!”

    ……他脸上的笑容在出门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正迎上来的纪粟暗吃一惊,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吞了下去,只行了个礼,就静静跟上了他。

    主仆两个到了书房里,简虚白翻开公.文批了几份之后,情绪总算稳定了些,纪粟才敢提醒:“公爷,明日还要上朝,您这伤,是不是……上点药?”

    简虚白一怔,顺着他视线摸了把颈侧,心头隐约有了猜测,令纪粟找了面靶镜一照,果然是两行清晰的牙印,勉强按下去的怒火再次腾起“砰”的一声,将靶镜直接砸到了地上,犹不解气,阴着脸半晌,对战战兢兢的纪粟吩咐:“从今日起,不许她再出门!”

    纪粟知道这个“她”指宋宜笑,心头暗暗叫苦:“自从这位奶奶过门,公爷宠得跟什么似的。这会正在气头上,要给奶奶颜色看,我若不照办,公爷必不轻饶;若照办了,这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日后奶奶诉说起委屈来,公爷恐怕又要拖了我去顶罪!”

    他想着自己伺候简虚白多年,尤其是在乌桓那几年,主仆好歹共苦过。可跟宋宜笑却只有主仆之名而无主仆之情,女子又普遍心胸狭窄些,还是不要得罪主母的好。

    于是咬了咬牙,提醒道:“这个月十九是卓公子生辰,二十八是寿春伯夫人芳辰,奶奶才过门,若不亲自到的话,恐怕会惹议论。”

    “那这两天例外!”简虚白冷着脸道,“其他日子叫她给我乖乖待在后院,哪里都不许去!”

    “可是既然要贺生辰,总该备些礼吧?”纪粟委婉道,“再者,奴婢方才忘记说了:二十二是司空家二小姐嫁与梁王殿下的好日子,奶奶与司空家二小姐虽然没什么来往,可跟没了的司空大小姐却是闺中好友,司空家大小姐去了才没多久,司空二小姐又是代姐出阁,奶奶哪能不去捧个场?”

    简虚白闻言想了一会,却冷笑出声道:“这同我有什么关系?”

    见纪粟还想替宋宜笑说话,他不轻不重的搁下手里的一本公.文,似笑非笑道,“你这么替她着想,索性我把你送给她好不好?”

    “奴婢知罪!”纪粟吓得赶紧跪了下去。他虽然怕得罪宋宜笑,却知道简虚白的信任与倚重,才是他能在燕国公府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这会听出简虚白动真怒了,哪敢再违逆他?

    简虚白冷笑道:“下次再犯这样的糊涂,就收拾东西滚去后院听命吧!”见他唯唯应了,方哼道,“跪着做什么?没见我这茶已经凉了?”

    看着纪粟连滚带爬去外间沏茶,他微微眯了眯眼,暗忖:“纪粟说得没错司空家二小姐出阁,她怎么都要去捧场的。我偏偏就不放行,不怕她不来求我!”

    简虚白给妻子挖坑时,宋宜笑正阴着脸吩咐:“摆饭吧!”

    “可是……”方才简虚白下令清场,两人单独相处了好一会,下人们只道少年夫妇食髓知味,都避得远远的,所以基本没看到简虚白出门之后就沉了脸的那一幕。但这会已经是饭点了,简虚白竟去了书房,宋宜笑也没等待的意思,再笨的人也品出味来,这两人怕是掐上了。

    锦熏因为是打小伺候宋宜笑的缘故,这会被公推出来说话,“公爷还没回来呢,要不要打发人去问一声?”

    “他忙,让厨房给他留饭就是。”宋宜笑淡淡道,“我饿了,先把我那份摆上来!”

    锦熏偷眼打量了下她神情,对同伴比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恭敬称是。

    宋宜笑独自用了饭,又沐浴更衣,出浴房后,听下人来报说简虚白已经在花厅用饭了,权当不知道,径自回房安置简虚白收拾好后,回到内室,看到她抱着被子面里而卧,虽然听呼吸声显然没睡着,却从头到脚写了“别来打扰我”,倒也不意外。

    只冷哼一声,心想:“你现在不理我?等到你要出门时,看你怎么求我!”

    他沉着脸宽衣解带,在妻子身畔躺下,看了会她背影,深觉这么睡很没面子,果断的翻个身,也把背对着她,才恨恨睡去!

    却不知道宋宜笑这会正在苦思冥想:“之前一直以为这人还算大方,谁想只是表象!稍不如意,就要给我立规矩!如今虽然只是威胁,还没有拿我怎么样。可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越来越苛刻?若一味顺从下去,长此以往,岂不是成了他的傀儡也似,喜怒哀乐都要围着他转?”

    尤其简虚白这会还专注于公事,没什么花花心思;万一他以后再有个心头好,那心头好再挑拨挑拨,自己这日子还能过吗?

    她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所谓狡兔三窟,仅得免其死耳!我上一世可不就是因为被困内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才落个含冤而死的下场?这辈子看似景况比前世好,但一生荣华也不过系在简虚白身上,他对我好,我才能好,他对我不好,那我就好不了!”

    再长远点想,万一太子不敌魏王、赵王,卫冕失败,简虚白肯定也要落魄在丈夫手里没好日子过,丈夫悲剧了还要陪着凄凄惨惨切切,真是想想就要一口心头血!

    “必须想办法找退路!”宋宜笑暗暗捏紧了拳,“亲爹亲娘都不可靠呢,何况是丈夫?!”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宜笑接到苏家姐妹的拜帖后,自然不会再顺着简虚白的意思闭门不纳,不但一口答应,且打算热情招待纪粟苦着脸想劝,她却冷笑着道:“夫君只说不让我出门,又没说不许我在家里招待女客!你要是不放心,待会要不要我给你安排个位子,让你从头盯到尾?!”

    纪粟暗暗咽了把泪:“奴婢不敢!”

    所以说,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这家不和,底下人在夹板气之下战战兢兢都来不及,还有心思管什么兴旺不兴旺!

    宋宜笑可不理会纪粟的委屈,她如今下定决心要找退路,脱离简虚白的辖制,自然要广泛结交,好掌握时局、积累人脉。不然成天在家里坐着,难道机会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苏家姐妹不知道这番内情,见拜访得顺利,苏少菱心下就觉得二哥的目的应该不难达成:“若燕国公没跟这宋奶奶说到朝局之事,足见两人之间果然是有问题,所谓恩爱只是装给外人看,如此要拉拢这宋奶奶自然是大有机会。”

    如果燕国公明明跟妻子说了,宋宜笑却依然把她们迎入府中,这就说明要么两人之间还是感情有问题,要么就是宋宜笑的性情过于绵软,不会拒绝人,那破绽亦是大大的有。

    总而言之,宋宜笑的招待,让苏少菱看到了拉拢她的希望。

    “燕国公虽然容貌不俗,身份也高贵,可不能人道,终究难称丈夫!”苏少菱品性不坏,肯帮哥哥来挖简虚白的墙角,也是因为,“偏宋奶奶已经过了门,以她的出身,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了!若二哥之计奏效,届时赵王取代太子,燕国公必然也将失势帮宋奶奶和离,另觅良人,倒也是件积德的事!”

    苏少菱这么想着,对宋宜笑除了存心笼络之外,更有一重同情,态度越发温柔。

    她们姐妹今天过来,打的旗号是就苏少茉在桃李楼那次的言语无状,前来请罪宋宜笑自然是连说不敢当,道自己早就忘记那回事了。

    两边客套了半晌,苏少茉忽然就问:“我听说燕国公早就递了请封发妻为诰命的折子上去,为何方才下人仍旧唤您‘奶奶’?”

    这其实是苏家姐妹今天过来时预备的见面礼,苏少菱向来温柔知礼,这样唐突的话就交给了苏少茉开口。

    “听夫君说,礼部近来事务繁忙,想是一时间没顾得上?”宋宜笑果然没怀疑,只留了个心眼,不让人说她对夫家表舅有意见,笑吟吟道,“等等也没什么。”

    “下个月长兴表妹下降,礼部倒也确实忙。”苏少菱圆场道,“过后应该就能下来了。”

    “国公的发妻,封国夫人,这本是理所当然之事。”苏少茉则快言快语道,“裘世叔御下也忒宽厚了,连这样的事情也要拖延也不想想,长兴表妹下降时,诰命道贺,宋奶奶的席位要怎么排?尴尬不尴尬的?”

    就提出,“明日我们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您要不嫌弃,我们替您跟皇后娘娘提一提?”

    宋宜笑这才会过意来,她如今正要物色新的盟友呢,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示好自然没有往外推的道理,爽快点头:“那就有劳两位了!”

    ……这天简虚白回来,得知经过,气得把特意绕去桃李楼买的无心炙都扔了:“她急着要诰命不会跟我说,我请娘去催,请皇外祖母去催,裘漱霞那老匹夫敢不应?!宁可求才认识的苏家姐妹也不来求我,这分明就是当我死了!?”

    纪粟跪在地上扯着他袍角一迭声的“公爷息怒”,心里苦得跟被塞了一大把黄莲也似:“这两个小祖宗,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收手?!”

    还有下人过的日子吗???

第一百零九章 求、不、闹!

    后院里,宋宜笑穿着家常的红襦白裙,一条鹅黄百花披帔半挽半垂,整个人懒洋洋的靠在榻头;一头青丝松松绾了个堕马髻,斜插着从桃李楼隔壁铺子买的玉翎管簪子。

    银丝攒的簪头,在西窗外投进的一抹夕阳下,折射出万千光华,闪耀得锦熏眼都不大睁得开,只得把头再低一点:“……纪粟快要拦不住公爷了,奶奶当真不去劝一劝吗?”

    “他现在怒火正炽。”宋宜笑嗤笑了一声,道,“纪粟是打小伺候他的人了,若也劝不好,我这个进门没几天的,去了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平白受一顿气,却是何苦来哉?”

    “纪粟到底只是一介奴婢,哪能跟您比?”锦熏知道她在找借口,急道,“再者公爷向来心疼您,您若去了,他不定就不生气了呢?”

    又小声道,“您要不去,公爷怒意难消,等会回来这边,那还不是得跟您说吗?”

    别忘记您可是要跟他同床共枕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我这会过去给他发作一通,待会安置,他难道就会给我好脸色?”但宋宜笑早就想好了,“与其挨上两回瓜落,还不如就在这儿等着,左右只要过一次关呢?”

    那也得能过关啊!

    锦熏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您现在不去哄,待会还哄得好吗?!”

    她正急得几欲吐血,万幸栗玉匆匆进来,禀告道:“奶奶!裴家五小姐来了,公爷请您立刻去前头迎接!”

    “义姐?”宋宜笑立刻翻身坐起,“据说裴大学士从她被婆婆收为义女后病倒,一直没痊愈,她这会过来,难道……”

    以最快的速度拣了套见客的衣裙换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前头时,裴幼蕊已经被迎到花厅奉茶了。

    宋宜笑进门时暗吃一惊裴幼蕊先遭公主横刀夺爱,又遭亲爹卧病,这种情况下,无论她怎么憔悴,都不足为奇。

    但这会坐在客位上浅啜茗茶的女孩儿,虽然比上回见面时明显消瘦了一大圈,却仪容齐整,神态平和,顾盼之间目光炯炯,通身的大家风范,不见丝毫落魄沮丧。

    “难道裴大学士已经康复了?”宋宜笑见状,只道她是来报喜的,还奇怪,“喜讯不比丧讯,早一点晚一点都无妨,这都傍晚快宵禁了,义姐怎么还亲自来了?”

    转念又想,“大约是怕明早简虚白不在?”

    她思索之际已上前给裴幼蕊行了礼,裴幼蕊忙抬手扶了一把,温和笑道:“今儿打扰你们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宋宜笑忙道,“都是自家人,说打扰可就太见外了!”

    裴幼蕊闻言笑了一下,没再客套,直言道:“我这回来,是有事相求。”

    “姐姐请说!”宋宜笑与上首的丈夫异口同声道。

    “爹的病一直不见好,前儿个有位老大夫说,许是跟不惯帝都水土也有关系。”裴幼蕊提到父亲病重时,目光微微闪了闪,方显出几许异样,但转瞬又掩去,依旧是温和又大方的模样,“建议爹回故土颐养些日子,或者也就好了!所以爹决定致仕,带我回幽州去十天后就走,许多产业来不及处置,所以想托你们帮忙代为料理,不知道可以么?”

    简虚白夫妇交换了个眼色:裴家追根溯源,确实是前朝名门幽州裴的后嗣,问题是裴荷这一支,从祖辈就在帝都落脚,除了大祭之外,就没回去过桑梓,这会说什么不惯帝都水土,分明就是幌子!

    “下个月初六就是长兴公主下降简夷犹的日子,虽然说人人都道公主不义,裴幼蕊无辜,可好好一个大家闺秀,沦落到被上上下下同情怜悯的地步,也实在待不下去这帝都了。”宋宜笑心下唏嘘,却也无能为力,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裴世伯已经多年没有回去幽州了,想来那边的祖宅一时间也不好住人。”简虚白对于这事也有点措手不及,沉吟了会,方道,“几位世兄眼下又都在外放的任上,帮不上忙。只姐姐您陪世伯返乡,世伯又还没痊愈,实在叫人难以放心!”

    他也知道裴荷想致仕,大半都是想让女儿换个环境,不敢很劝,只试探着斡旋,“要不,这都十月了,等过了年,我告个长假,陪您跟世伯走一遭?”

    “你们两个都不是外人,我就说实话了。”裴幼蕊听了这话,沉默良久,才涩声道,“下个月初六的那件事情,老实说我是已经放下,不在乎了。可爹他……”

    话不用说完,简虚白夫妇已是默然。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除了极少数奇葩外,大部分做父母的,对于亲生骨肉,向来都是不吝疼宠。

    子女受了委屈,父母往往比子女更生气更怨愤更无法释怀。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裴幼蕊能原谅的,裴荷却未必能够做到。

    “也是我不好,前些日子一个疏忽,叫一个不懂事的小丫鬟,把那事透给了爹。”裴幼蕊坐姿端庄,神情依然平淡,眼中却渐渐沁出泪水,“爹当时就吐了血!我请了太医院院正亲自出手,才稳住病情!可院正开完方子之后,特特把我喊到外间叮嘱,爹是再受不得刺激了!若再留在帝都,帝女下降这样的大事,鼓乐声何其喧嚷?在建的长兴公主府,与我裴家也才隔了两条街而已!到那一天,万一爹他听到……”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简虚白看着妻子将帕子递过去,撇开头时亦红了眼眶,再也说不出来让裴家父女继续留在帝都的话。

    他举手遮额,合目半晌,才哑着嗓子道:“既然如此,那姐姐还有什么话,请一并吩咐了吧!”

    “也没有什么了。”裴幼蕊勉强笑了笑,“爹的意思是,我上头几个哥哥,资质都是平平,将来未必能有入朝为官的机会。但帝都的宅子,是我祖父那会传下来的,总不好卖掉。所以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往后还请你们帮忙照看下。”

    至于其他产业,“帝都没主人在,那些掌柜、庄头虽然都是做了多年的老人了,却也未必个个可靠。我想着不如都卖掉总比被他们日后做假账昧掉的好!”

    她有些歉然,“只是兄嫂都不在帝都,爹身边只我一个,所以走的时候,我得把得力之人全部带上,根本留不下人来弄这些。这些日子又得赶着收拾行装,思来想去,只能托付你们了!”

    简虚白一一答应下来,见裴幼蕊长松口气,就待要告辞,知道她挂心裴荷,宵禁又在即,不好挽留,只得叫宋宜笑:“去库里取那两支白玉金参来!”

    这是燕国公府最后两支白玉金参了,不过他们夫妇向来安康,却是裴荷更需要。

    简虚白又说:“世伯吃的药,那些不常见的,姐姐列张单子给我。我趁这几天筹集一些,你们走时带上,也免得届时不方便。”

    裴幼蕊对这两件都没推辞,只感激的点了点头。

    等白玉金参拿来后,夫妇两个一起送了她出门,目送良久,才心情沉重的回到后院。

    这会也没心思吵架了,饭都顾不上用,开始商议此事如何处置:“义姐把话说到这份上,看来裴大学士是真的不能继续待在帝都了。”

    “可现在已经是十月,帝都都冷了,何况幽州比帝都还要往北?”宋宜笑有点担心,“所谓胡天八月即飞雪,这天寒地冻的,义姐一介女流,裴大学士还病着,这一趟路可是难走!”

    “我倒想劝他们去江南,可裴家那几位世兄都只是举人,老实说也没什么才干,所以任职的地方无不荒僻遥远,就没一处适合颐养的!”简虚白捏了捏眉心,心烦意乱道,“明日你去娘那儿,跟她好好说一说这事能说多委屈就说多委屈!能说多可怜就说多可怜!争取把娘说到泪流满面愧疚不已!”

    宋宜笑:“……”亲儿子?

    “然后你跟娘说,给义姐随便哪个兄长调去江南任职,咱们才有借口请他们父女去江南颐养虽然说他们这会离开帝都,无论去哪都是极落魄的,可这季节往南走,总比往北走好吧?”简虚白面色阴沉,“金素客向来傲气,连皇舅都敢顶撞,这种徇私之事,咱们去跟他说一准没用!如今时间又迫在眉睫,娘亲自出面,倒还有一线指望!”

    宋宜笑这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郑重颔首:“我一定尽力!”

    “拿饭吧!”简虚白摆了摆手,唤进下人。

    因着裴幼蕊的到来,两人之间原本无可避免的一战随之烟消云散,下人们长松一口气之余,都是暗暗庆幸。

    不过不掐归不掐,却不代表和好。

    晚上安置时,两人少不得相敬如冰一回。

    但即使是这样次日一大早,简虚白起身时,还是不忘记把妻子摇醒!

    当然,他也没忘记两人还在吵架,所以确认宋宜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后,却没像之前一样对她使唤来使唤去,只阴着脸,冷冷俯瞰着她,一言不发。

    还没反应过来的宋宜笑与他茫然对望。

    半晌,前者才醒悟过来,无声叹了口气,翻身下榻,取来官袍服侍他穿戴。

    这天早上夫妇两个配合默契,却依旧不肯说话,让上来伺候的下人又一阵提心吊胆,简直想全部跪下来磕几个响头,求求他们不要再闹了!

    只不过下人们的怨念,主人们压根没感觉到。

    宋宜笑强打精神送走丈夫,回房倒在榻上补了大半个时辰的觉,才重新起身梳洗,命人驾车赶去晋国长公主府。

    这时候是巳初,照理来说,除了病人,都应该起了。

    可宋宜笑被迎进后堂后,招呼她的内侍却一脸为难的禀告:“殿下昨儿个太累了,这会还没起,还请四奶奶少待,奴婢进去说一声!”

    “既然娘乏着,怎好打扰?”宋宜笑忙道,“我等着就是!”

    那内侍还没说话,门口日影一闪,却是简离旷大步走入宋宜笑自然赶紧起身,给公公请安。

    “起来吧!”简离旷淡淡看了她一眼,在上首落座后,方道,“不必拘礼。”

    宋宜笑以为他是来找婆婆的,自己请个安也就是了,谁想简离旷待她起身后,却道:“我听说晋国跟你要一批人手,你答应了,却一直没送过来?可是有什么难处?”

    合着是来给简夷犹要人的!

第一百十章 坑公公的儿媳妇

    宋宜笑虽然知道公公跟丈夫之间颇有罅隙,扣下简夷犹人手这个决定,还是简虚白亲自作的。但媳妇跟儿子到底不一样,血脉亲情搁那儿,再怎么闹也有斡旋的余地,儿媳妇可没这样的好待遇,一句“不贤不孝”,休回家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这会自不敢怠慢:“回爹的话:上回答应娘之后,媳妇回家去就请了府中管事一道商议,但大管事给的名单人数众多,媳妇又才过门,想着这已经是年底了,若把人全部抽走,出了什么岔子……”

    谁想她话还没说完,简离旷就寒着脸打断道:“怎么你就想着你们小夫妻两个过日子,全不管你们娘这儿要人?既然如此,当初还答应了做什么?只道你是个守信的,这边就没再招人,如今好了,你只说不做,累你们娘这儿一摊子事情没人接手,这像什么话!?”

    要不是简虚白透过底,知道他这会是在替简夷犹出面,宋宜笑还真以为公公多么心疼婆婆呢!

    她心下有些委屈:“你要拉偏架,直接去跟你儿子说啊!欺我这个儿媳妇才进门又没个好娘家吗?”

    “爹误会了!”宋宜笑腹诽归腹诽,到底不敢当众得罪公爹,心念转了转,就道,“媳妇哪敢骗爹跟娘呢?实在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忙不过来,这才耽搁了,还请爹明鉴!”

    简离旷冷笑道:“这几日非年非节的,你们有什么忙不过来的?”

    “您不知道,昨儿快宵禁时,义姐特特到燕国公府说了件事情。”宋宜笑细声细气的讲了裴家父女要回老家的事儿,摆出一脸难色道,“夫君公务繁忙,义姐所托之事,自然着落在媳妇身上!可爹您也晓得,媳妇年少,以前也没经手过这类事情,怕卖少了叫义姐吃了亏,回头传了出去,又怎么对得起裴家?今儿正要来请教娘呢!”

    听到“怎么对得起裴家”,简离旷脸上肌肉一抽:这话里的指桑骂槐当他听不出来?

    毕竟裴家之前好端端的,沦落到今日,非但堂堂大学士卧病多日命在旦夕,连帝都都待不下去要返乡,归根到底,不就是因为简夷犹抛弃裴幼蕊去尚主吗?

    这会宋宜笑抬出要替裴家奔走,所以才顾不上其他事,简离旷明知道她是扯个幌子,却也不好说什么,脸上赤橙青绿黄蓝紫了好一会,才僵硬道:“裴大学士正当壮年,这就致仕,实在可惜。且他身子不好,在帝都的话,延医问药也方便,何必非要回幽州?”

    宋宜笑心想,这还不是你现在那准儿媳妇作的孽?

    嘴上则道:“媳妇听义姐所言,乃是裴世伯思念故土。”

    简离旷不自然的抚了把短髯,道:“我知道了这样,裴家那些产业,就让你们娘买下来,按市价给高一成,我想你们娘是不会有意见的。”

    “夫君原本也是想这么做的。”宋宜笑叹道,“可义姐不肯,说若是这样,她宁可不卖了。”

    这番话倒不是裴幼蕊说的,而是昨天她走之后,宋宜笑也这样提过,被简虚白一口否决:“要不是义姐担心裴大学士的身体,急着离都,委实抽不出人手,你道她肯来求我们?简家负了她的这件事,岂是多给点银子能补偿的?这么做跟打裴家脸有什么两样?!”

    裴家虽然权势不如简家,可也不缺那几个银子!

    简离旷闻言皱眉,尚未想到其他说辞,之前趁他们说话之际入内禀告的内侍却出来了,道:“殿下起了,过会就出来,还请驸马与四奶奶稍待!”

    “我想起来有点事情,先走了。”简离旷听了这话,想了想,却起了身,走之前不忘记叮嘱宋宜笑,“忙完裴家的事,莫再拖你们娘那儿了!”

    宋宜笑恭敬称是,心下却打定主意,回头把事情扔给简虚白让他们父子掐去吧!

    她一个人等了一会,方见四名彩衣丫鬟簇拥着晋国长公主出来。

    正要上前请安,长公主身后却又转出一个跟简虚白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修眉俊目,腿长腰窄,衫外松松披了件氅衣,长发要束不束的散在肩头,殷红的唇角微微挑起,笑吟吟的四下一望,就问:“驸马呢?”

    之前那内侍躬身答:“驸马方才想起一事,先走了。”

    “那还真是巧!”那少年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他专门来的等我呢?特特早点出来,免得他等急了。”

    “你理他呢?”长公主对他显然非常纵容,任凭他旁若无人到这会,才轻咳一声,对宋宜笑微微颔首,“阿虚媳妇来了?正好我这小厨房里今早才炖的燕窝,你陪我一道用一盏。”

    宋宜笑见婆婆没有介绍那少年,自然不会没眼色的问事实上她这会压根不敢朝少年那边看,垂着头谢过了婆婆的好意。

    不想她们婆媳心照不宣,那少年却不是识趣的人,见这情形非但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施施然在宋宜笑对面落座,大大方方的打量她几眼后,对长公主道:“姨母,你这媳妇却是秀美。上回紫浮跟我说阿虚眼力也就那么回事,我还信以为真,这回亲眼看到了,才知道那小子又扯谎了!”

    宋宜笑才端起的一盏热茶,闻言差点直接倒在自己裙子上!

    长公主也被那句“姨母”弄得面上微微一红,再次咳嗽一声,委婉道:“阿虚媳妇一早上过来,应该是有事吧?”

    那少年也不知道是听不出来她的逐客之意,还是听了也无所谓,依然稳稳坐着,笑道:“姨母还没给阿虚媳妇介绍我呢,回头撞见了,自家亲戚都不认识,岂不荒唐?”

    他也不管长公主五彩缤纷的脸色,以及宋宜笑几欲吐血的神情,自我介绍道,“我姓姬,双名明非,是姬紫浮的堂兄。如今在工部任职,往后若有要帮忙的地方,只管打个招呼就好!”

    “……姬表哥好!”宋宜笑说这话的时候,内心完全是崩溃的那姬明非却一派云淡风轻,还端着表哥架子赞了她几句,才志得意满的扬长而去!

    他走之后好半晌,堂上都寂然无声。

    良久,长公主到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率先反应过来:“你们这位姬表哥父母早已过世,没人管束,养成了不羁狂放的性.子,你们姨父也拿他没办法。念着亲戚的份上,莫要跟他计较。”

    宋宜笑木然点头,脑中一片混乱,只想着:怨不得公公刚才要走!

    她以为简离旷是专门来找她要人的,被她抬出裴家挡回去,自然就不想留了谁知却是怕跟姬明非掐起来,在儿媳妇跟前丢了脸!

    话说她是不是无意中坑了公公一把?

    心潮澎湃间,宋宜笑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提起正事:“娘,昨儿个傍晚,义姐去了燕国公府!”

    她来之前,是照简虚白的吩咐,酝酿了无数催人泪下的说辞,务必要把婆婆说到当场嚎啕出声的无奈经过姬明非闹的这么一出,她这会还能稳稳的坐在这里说话,就算有城府了,哪还顾得上其他?

    竟是干巴巴的把经过说明,直截了当的提出希望婆婆能为裴家疏通下,否则天寒地冻的让人家老父弱女踟躇返乡,实在太可怜了。

    好在晋国长公主对裴家也是心怀愧疚,虽然儿媳妇的说辞不算精彩,她也听得连连叹息,道:“阿虚这主意不错,既然裴家定要离开帝都,这时节确实是往北不如往南。”

    这事说完后,宋宜笑想起公公方才的催逼,就主动向婆婆请罪:“当初答应了娘,原本数日后就该把人送来的。无奈年底了,庄铺上都在算账,夫君怕媳妇才过门心里没底,就说把人暂留一留,待账目核对完了,再遣来娘这儿原以为娘这儿不急着用人,方才听爹说起,才晓得竟误了娘的事!媳妇……”

    “他刚才在这里催你了?”晋国长公主忽然打断她的话,皱眉道,“怎么说的?”

    宋宜笑愣了愣,道:“爹就说娘您这儿正缺人,让媳妇早些把人派过去,免得误了您的事儿。”

    天地良心,她这么说时真的对公公没存半点恶意,就是想着上回要人是婆婆亲自开的口,既然公公亲自出面催促,那婆婆一准也是记着的。

    既然如此,场面上也该有个解释不是?

    谁想晋国长公主闻言竟是冷笑连连:“我要人又不是他要人,我都没开口,他跑出来催什么催!”

    就对宋宜笑道,“你不要理那老东西的话!我急着要人时自然会跟你说,他是个什么东西也敢给我当家作主!”

    饶是如此,长公主还觉得余怒难消,拍案道,“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宋宜笑:“……”

    她感到,自己好像又坑公公了?

    这天宋宜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出的晋国长公主府连专门给小姑子带的礼物,都是在快出门的时候才想起来,只能交给送她的长史薛世仁代为转达。

    回到燕国公府后,宋宜笑在榻上靠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方问起裴幼蕊昨晚托付的事情。

    巧沁上来禀告:“方才裴五小姐已将三只箱笼送到门上,奴婢使人抬到了花厅,派人看着。奶奶若是不累了,随时可以过去核对。”

    犹豫了下,又说了件事,“方才赵妈妈派人递了信来,说庆春姐姐跟付俊昌过不下去,打算和离赵妈妈的儿子媳妇却不赞成,赵妈妈想让庆春姐姐和离之后,在咱们府里弄份能住下来的差事。”

    “这种小事,让妈妈瞧怎么安排方便就好。”宋宜笑知道赵妈妈这是怕女儿回娘家后,受兄嫂的气,还不如弄到燕国公府来,有自己的面子照顾,也免得子女不和凭这乳母的忠心,宋宜笑自无不允。

第一百十一章 婆婆确实挺忙的!

    宋宜笑领着巧沁等人到花厅,看了箱笼上封条无误,方叫人打开。

    这三口箱子,一口放着地契、房契;一口装了珍玩古件;最后一口却是琳琅满目的珠翠之物。

    裴家祖上是显赫数朝的世家,史书记载的名门望族,自前朝科举兴起,才逐渐败落。但作为嫡支,又没出过太剽悍的败家子,是以底蕴仍存。

    多少年的积累,当然不可能是区区三口箱子能装下的。宋宜笑估计,这些应该是裴家自本朝定鼎以来,在帝都所置。

    虽然如此,也足够巧沁等下人咋舌了:“裴家竟是这样豪富?”

    “人家数代积累,岂可小觑?”宋宜笑略作检视,心知后两口箱子里随便拿一件出来,都足够寻常富贵人家做传家之物了,也非常惊讶。

    但转念想到上回在简离邈处所见,也就释然了,“这些东西我瞧着比上回在三叔那儿看到的还差一点,真正顶尖的恐怕早就送回幽州了!”

    别看裴家现在权势不如简家,要论祖上,裴家世代官宦;简平愉幼时可贫困得紧,他又爱惜羽毛,权倾朝野那会也号称“清廉”。所以宋宜笑觉得简离邈能有那一屋子连城之物,裴家现在送来这三口箱子也在情理之中。

    至于说为什么燕国公府没这样的富贵气派,库房所藏别说比简离邈那,比这三口箱子也差得远,应该是简离旷与晋国长公主都还在世,还没给子女分家的缘故吧!

    她给丫鬟们略说了几句在简离邈府中所见,待众人的震惊之情散去,又许诺以后若有机会,会轮流带她们去简离邈那开眼界,就开始做正事了:先叫人把每一件东西都拿出来,与随箱子送来的名册一一对照。

    核对无误后,再把东西原样收入箱中,重新上了封条,这才吩咐:“先放到库里去,明儿个着人出去分头打探行情,再派人去把那些地契、房契的具体情况与我弄清楚了来报!”

    这么多东西一口气卖出去的话肯定要吃亏,吃的亏还不小不然裴幼蕊也不会托付过来了。只能徐徐图之,才不至于被砍价。这种细水长流的卖法,对行情却要一直留意着了。

    巧沁等人齐声答应。

    锦熏看了看天色,上来道:“奶奶看了这一下午东西,该歇歇了!”

    宋宜笑闻言,扫了眼屋角铜漏,知道简虚白快回来了,到时候肯定要问自己今日去婆婆那儿的经过,便颔首:“也有点饿了,叫厨房做两碟点心来。”

    她今天午饭是在晋国长公主府用的,馔饮自是无不精细,无奈先有姬明非,后有公婆当着她的面大战一场,要不是婆婆没发话不敢走,她早就躲得云深不知处了。

    这种情况下被婆婆留饭,哪还有什么胃口?

    吃了锦熏取来的单笼金乳酥、贵妃红,宋宜笑端起温热的玫瑰露呷了口,正要说话,瞥见简虚白边扯着盘领边走进来,忙拿帕子擦了擦指尖,起身相迎:“回来了?热么?”

    不想立刻招来简虚白冷冷一瞥:“你做的好事!”

    宋宜笑莫名其妙,待他挥退下人,放下遮挡的手,看到他颈侧已成瘀紫的伤口,才恍然她赶紧咬住唇,忍住笑,用尽量显得温柔关切的语气道:“天!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快让我瞧瞧!”

    “瞧什么瞧?”简虚白冷笑着拂开她,“你瞧瞧它就能好么?还不快去拿伤药来!”

    宋宜笑自知理亏,依言取来伤药之后,又去外间唤人打了热水,亲自端进来,绞了帕子给他擦脸如此一番殷勤,简虚白仍是面寒似铁,正眼也不看她一下,自己去内室换了家常袍服,散了长发遮住伤处,才走出来,冷冷问:“娘那边怎么说?”

    “娘说会亲自去办。”宋宜笑把还剩两个的单笼金乳酥碟朝他推了推,“饿么?饭还要过会,先吃点垫垫?”

    简虚白没理会,只冷声问:“可跟娘说了时间紧急,若十日之内调令下不来,义姐父女仍旧会起程往北?”

    “自然说了。”宋宜笑索性将跟婆婆的整个谈话过程描述了一遍,这才提起公公,“我今儿去的时候,娘还没起,就在外间等了会,恰赶着爹过去,看到我,就问起人手之事。”

    “场面上随便敷衍两句就是。”简虚白轻描淡写道,“若是私下里,你只管全部推到我身上,叫他来问我!”

    宋宜笑道:“我告诉了爹裴大学士要致仕,带义姐回幽州去,托了咱们帮忙变卖产业,所以这些日子怕是抽不出空来做其他事了。爹听之后也没什么话说,就这么走了后来娘知道这事,非常生气,当着我面喊了爹回去,两位长辈着实理论了一番,我当时又不敢走又不敢留的,真真是尴尬得没法说!”

    说公婆理论一番,这话是给公公留面子了。

    实际上,当时纯粹是晋国长公主单方面训斥简离旷宋宜笑到这会回想起来公公彼时的表情,都觉得心惊。

    只是她一个做儿媳妇的,断没资格去管公婆之间的事情。

    这会特特跟简虚白提到,若简虚白肯去劝和,也算是委婉的帮了公公一把了。

    “娘向来不喜欢爹管她的事,爹又不是不知道,还要插手插嘴的,娘不找他算账才怪!”然而简虚白闻言,只淡淡道,“下回你遇见他们吵架,只管出门去寻五妹妹说话,若后来娘还要找你,自然会派人传你回去。不然你跟五妹妹说完话就可以走了。”

    又说,“娘对咱们做晚辈的向来不大拘束,大规矩上不犯错,小事都不很计较的。毕竟娘也不跟咱们一道住,长公主府里需要她操心的事情多了去了,哪来的闲功夫老是盯着儿媳妇的一举一动?”

    “婆婆确实挺忙的!”宋宜笑想起今儿的姬明非,不禁再次暗吐一口血,“我道婆婆从不主动过问燕国公府的事,是给我面子,合着是腾不出空?”

    她看出简虚白压根没有给父母劝和之意,甚至教唆自己也冷眼旁观,自然不会继续人家亲儿子都不急,她一个做儿媳妇的急什么?

    所以就没再讲简离旷,只道:“娘说今儿下午就会去设法,待有了消息,会立刻派人来告诉。”

    简虚白微微颔首,正要唤进下人伺候,瞥见她神情古怪,心头一动,就问:“还有事?”

    “……没有了。”宋宜笑本想问他姬明非的,毕竟这位表哥的作为堪称惊世骇俗,作风之潇洒剽悍,更是叫人甘拜下风,偏还是亲戚,不同于上回乔先生只是个乐师,她心里既好奇又不解,自然而然想跟丈夫打听一下但话到嘴边,想想这到底是长辈的**,还是不要提了,顿时又吞了回去。

    “到底什么事?”只是她这番迟疑落在简虚白眼里,不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简虚白微微眯了眼,却打算追根问底了,“你自己去镜子边照照,这是没话说的样子?”

    宋宜笑见搪塞不过,才小心翼翼道:“我今儿在娘那边,看到一个人,名叫姬明非,说是……咱们亲戚?”

    一听这个名字,简虚白也是一怔,随即亦露出想吐血的表情,脸色阵青阵白了好一会,才含含糊糊道:“算是亲戚,他是姬表哥我是说姬紫浮的嫡亲堂哥,父母早逝,是老富阳侯亲自带大的。为了区分他跟姬表哥,我跟五妹妹都喊他姬大表哥。”

    “呃,我瞧他行事,怪与众不同的。”宋宜笑竭力想着不含贬义的措辞,“以前也没听你提过,所以随便问问没其他事了,瞧你一头汗,要不要现在先去沐浴?”

    简虚白见她扯开话题,也是暗松口气,显然他对于姬明非跟晋国长公主的关系也是心知肚明,这会也顾不得跟妻子赌气,立刻借坡下驴:“你去让他们预备,我等会就去浴房!”

    宋宜笑出门之后被秋风一吹,才察觉到自己也是一头的冷汗,拿帕子随便擦了几下,又定了定神,才唤过人,吩咐下去。

    她再回屋后,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但看简虚白仪态端庄的坐在那里品茗,他修长白皙的指节优雅的轻托着甜白釉绘墨竹丛的茶碗。乍看过去,但见少年乌发雪肌,颜如玉、唇似血,黑白红三色辉映之下,竟是满堂富贵也掩不了那一瞬触目惊心的惊艳。

    只是他神情冷淡中透着矜持,一脸的波澜不惊。

    “错觉吧?”于是宋宜笑也就没当回事,坐下之后告诉他:“已经去厨房抬水了,半刻之后应该就好。”

    简虚白放下茶碗,平淡的点了点头。

    过了会,底下人来禀告浴房已经可以用了,简虚白起身前去后,宋宜笑命人进来收拾剩下的茶点,才猛然醒悟过来:“方才乳酥剩了两个、贵妃红剩了一个……这会怎么都没了?”

    丫鬟断没胆子偷吃还没撤下去的点心再说刚才夫妻两个说话,是清了场的!

    这三个点心去了哪里,不问可知!

    “这人!”宋宜笑想清楚经过,不禁哭笑不得,摇头暗叹,“你当着我面吃我推到你跟前的点心,有那么没面子吗?!”

    也不想想当初还没成亲时,是谁理直气壮要求“借”她半张榻的!

    “一忽儿不要脸,一忽儿死要面子!”宋宜笑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对他的评价是对的,“这还不算喜怒无常,这世上还有喜怒无常的人吗?”

    依靠这么个人过日子真是太没安全感了,退路什么的,果然是必须的!

第一百十二章 睡懒觉的正确方式?

    简虚白不知道自己的做法,让夫妻两个又朝离心离德迈进了一大步他沐浴毕,陪宋宜笑用过了晚饭,惦记着从衙门带回来的几件公务,淡淡说了声,就去了书房。

    “公爷!”他带着纪粟才到书房前,一名徘徊廊下的侍卫走了过来,行礼之后禀告,“陆三公子那边给答复了。”

    上回简虚白虽然为陆冠伦大大吃了回醋,但答应妻子的事,次日还是交代人去办了的。只不过他跟陆冠伦虽然也算表兄弟,毕竟政治立场不同,平常也不到一起,所以到今日才有回应。

    “进来说吧!”简虚白见纪粟开了书房的门,丢下一句,就当先走了进去。

    纪粟趁他背对着门,赶紧对那侍卫杀鸡抹脖子的比划一阵:两位小祖宗到这会还没和好呢,回话的时候千万悠着点儿万一勾起公爷怒火,侍卫好歹是换班当差的,怎么也能喘口气。哪像他,成天跟着简虚白,躲都没地方躲!

    那侍卫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待简虚白在书案后落座,上前再次行礼,方道:“退亲确实是陆三公子的意思!”

    “为何?”

    “因为韦家那位小姐,与他人有私情。”侍卫干脆利落道,“而且那人还不是陆三公子的外人是陆五公子!”

    纪粟闻言手就是一抖,正给简虚白沏的茶水都差点撒出来了:“公爷这回跟奶奶吵翻,就是怀疑奶奶与陆三公子!你这会说奶奶的嫡亲表妹跟陆五公子有染,所以陆三公子才不要她,这不是妥妥的提醒公爷吗?!”

    这么蠢的侍卫,刚才居然还敢给他点头!!!

    “若是如此,倒也难怪陆冠伦要退亲了。”纪粟屏息凝神,做好了迎接主子大发雷霆的准备,然而书房中沉默了一会之后,简虚白开口时却也没什么动怒的意思,只道,“不过,说韦小姐与陆五有私情,有证据么?”

    侍卫道:“回公爷的话:陆三公子说,是陆五公子亲自去求了他,他才知道的。陆五公子还拿了韦小姐亲手做的一个荷包作为凭据据说年初那会,韦小姐被韦王妃接到衡山王府,与咱们奶奶做伴的时候,曾私下与陆五公子在花园中嬉闹,这一点,王府中好几个下人都能佐证。所以属下以为,这事儿,应该是真的!”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书房里又鸦雀无声了会后,简虚白摆了摆手,打发走侍卫后,看向纪粟,“你去厨房取碗糖蒸酥酪来,要现蒸的。”

    纪粟疑惑的应了一声,走到门外,琢磨了下“现蒸”二字,才恍然,一拍额,先去厨房吩咐了趁厨房忙活的时候,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后院,求见宋宜笑:“方才侍卫来禀告了件事,公爷以为很该告诉奶奶!”

    宋宜笑只道又出了什么大事,不然眼下两人还没和好,依丈夫的性情,怎么肯主动派人来跟自己说事情?

    她匆匆忙忙出来,又按纪粟的暗示遣散闲人,正襟危坐好,凝重了神情,却听他软绵绵道:“奶奶上回从韦家赴宴回来,跟公爷说了韦小姐与陆三公子的事儿后,公爷次日一早就吩咐了人去跟陆三公子接洽。只是陆三公子那边一直推三阻四的,到今儿晌午后实在躲不过去了,才肯见咱们的人!”

    宋宜笑不禁愣道:“他亲自吩咐的?”

    “当然是公爷亲自吩咐的!”纪粟笑容满面道,“不然,底下人哪敢打着燕国公府的旗号去约衡山王府的公子呢不是?要奴婢说啊,咱们公爷虽然不大爱说那些山盟海誓的话儿,可却是真真把您放在心尖尖上的!您都亲自开了口了,公爷哪能叫您失望?这不,方才底下人才报上来,公爷连手头的事情都不顾了,赶紧遣奴婢来给您禀告!”

    “他……”宋宜笑刚刚还觉得丈夫不可靠,转眼却被告诉丈夫原来对自己这样上心,心头真是五味陈杂,定了定神,才假装平淡的问,“却不知道陆三公子是怎么说的呢?”

    “陆三公子说,陆五公子拿着韦小姐亲手绣的荷包跪在他跟前乞求成全!”纪粟叹了口气,“衡山王府好些下人,也说从前韦小姐在王府小住时,私下里常与五公子来往这种情况下,陆三公子哪里还能继续迎娶韦小姐?”

    宋宜笑脸色瞬间铁青!

    “是韦婵骗了我,还是娘下定决心不让她好过?”她心中急速的思索着但立刻又醒悟过来,“是哪一种都没有用了,陆冠伦向来友爱兄弟姐妹,对我这个没血缘的外人都素来亲善,何况是他亲弟弟?!”

    哪怕现在就证明陆子渺纯粹是胡说八道,可他那么一跪一求,陆冠伦怎么可能不认为,韦婵是弟弟的心上人?

    而陆冠伦又怎么可能去抢弟弟的心上人?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娶韦婵了!

    “偏偏事情已过明路,韦家连贺宴都摆过了,现在要怎么办?!”宋宜笑越想越心惊,“义姐当初跟简夷犹解除婚约时,婆婆立刻把她收为义女,维护之意彰显无疑即使如此,裴大学士尚且一病至今!那还是公认女方没错呢!”

    韦婵的情况跟裴幼蕊就没法比!

    首先韦家门第比裴家差得远;其次她没有一个长公主撑腰;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陆冠伦是公认的品性敦厚!

    就连宋宜笑这个嫡亲表姐,得知陆冠伦要求退亲后,第一个反应也是韦婵做了对不起他的事何况其他人?

    所以哪怕陆冠伦跟韦婵解除婚约后,只字不提缘故,外人也能猜到错在韦婵!这种情况下,她还能有什么前途?

    “奶奶!奶奶?”她不知不觉陷入长考,纪粟提高嗓音喊了几遍才把她惊醒:“什么?”

    “奶奶可有什么话带给公爷?”纪粟恭敬道,“奴婢怕是得回书房去伺候了方才公爷催得急,奴婢连墨都没磨就来给您禀告了,公爷今儿要看的公.文可不少,自己研墨怕是忙不过来。”

    宋宜笑闻言,心下果然一阵愧疚,点头道:“那你快去吧!”

    见纪粟应了一声,缓缓告退到门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若不是紧要的公务,还是让他早点回来安置究竟身体重要!”

    ……纪粟再回到书房里,呈上一碗才蒸好的酥酪,见简虚白搁了紫毫,接过银匙却不吃,只抚着瓷碗作思索状,心下了然,躬身道:“公爷,奴婢方才在厨房等候时,奶奶特特派了人去,让奴婢传个话。”

    “噢?”简虚白语气平淡,“她有什么事?”

    “奶奶说,请您以身体为重,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莫如早些安置。”纪粟毕恭毕敬道,“奴婢瞧着,奶奶对于您这会了还在为公事忙碌,是极心疼的!”

    简虚白嗤笑道:“不是说她派人传的话?你又怎么知道她的想法?”

    话是这么说,他脸色却缓和了许多,显然不是真的责怪。

    纪粟哪能分辩不出来?闻言胆子也大了点,嬉笑道:“公爷,所谓言为心声!奴婢当时虽然没见到奶奶,可听下人传的话,也能听出来啊!”

    又小声道,“您这阵子忙得紧,这三更半夜了还在这儿批阅公.文,却不忘记之前答应奶奶的事,奶奶能不感动么?要不是怕打扰了您的正事,怕是这会就要亲自过来探望了!”

    “今儿这碗酥酪做的不坏。”简虚白凤眸中闪过一抹欣喜,却只淡淡道,“赏一下厨子!”

    纪粟忍着笑道:“是!”

    这么着,在纪粟的两边劝和之下,这晚简虚白回房后,夫妇两个之间总算没有继续相敬如冰了。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简虚白自己解了外袍,待要放到不远处的衣架上去,却见只穿中衣的妻子从帐子里走出来,顺手接过,去替他摆好,心下满意,语气也温和了不少,“以后不用等我,我忙起来通宵也是有的。”

    “一个人睡不着。”宋宜笑正对他愧疚着,这会又见他出语体贴,越发感到不好意思,自然也是加倍小意温柔,转过身来见他已坐到榻上,走过去给他拔了绾发的玉簪,轻笑道,“还在忙徐表哥的事?若不急,不如先放一放,毕竟上朝得起那么早,睡太少了,对身体不好!”

    简虚白听得熨帖,含笑道:“快忙完了也就这么几天,不碍什么事的。”

    见她又蹲下来给自己脱靴,嘴角顿时弯了又弯,脱口道,“等下次休沐,我带你去大姐的占春馆玩?”

    “……好。”事实上宋宜笑这会满心都是“表妹怎么办”,哪有心情出游?

    可仰头看到丈夫眼里满满的期待,心头一软,下意识的就点了头。

    待答应之后,她才反应过来然而这会已被拉上榻,这气氛呆子也知道不适合再提什么表妹了……

    因为这晚的含情脉脉,虽然没有踏出最后一步,到底也温存了一番,次日简虚白非但没有粗鲁的把她摇醒,反而跟之前那次一样,特特抱了衣袍去外间穿戴,轻手轻脚的惟恐吵到她。

    到辰时才起身的宋宜笑,坐在妆台前让锦熏给自己梳发,听着她笑嘻嘻的说着“公爷今早啊再三叮嘱不要吵着您呢”,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所以,这就是睡懒觉的正确方式?

第一百十三章 提要求的正确方式!

    这天用过早饭后,宋宜笑便打发巧沁去韦家:“你把陆三公子说的话跟婵表妹讲清楚了,跟她说,这事我已经无能为力。韦家要也没法子,那只能照陆三公子的要求,找个理由退亲了!”

    又怕韦婵想不开,“万幸表妹未到及笄之年,三两年青春也拖得起。帝都从来不缺热闹,眼下再没面子,三两年之后,还多少人记得?就算记得,时过景迁,也折腾不起什么浪花了。熬过这一关,将来未必没有举案齐眉的时候,请她无论如何记得:天无绝人之路!”

    她现在也只能做到这点了,毕竟眼下她可掐不过韦梦盈掐得过,她也不可能为了表妹太忤逆亲娘。

    巧沁领命而去,到午后才回来复命,说韦婵反应倒不算激烈,只说谢谢表姐的好意,至于接下来怎么做,她得好好想想,跟长辈商议了,才好决定。

    宋宜笑闻言暗自担心,但也是束手无策。

    锦熏见她心情低落,就没话找话道:“庭中那几盆菊花如今开得正好,奴婢倒想起来袁大小姐了,袁大小姐住拾碧楼那会,最喜欢菊花的。”

    “这些日子事情多,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宋宜笑听了这话,果然注意力被转移,亲自到庭中看了会菊花,挑了几盆珍贵又品相好的出来,“送去博陵侯府给袁姐姐赏玩吧,再替我问问她近况。我们也好久没见面了!”

    锦熏才走,底下人跟脚就来禀告:“门上来了一个婆子,自称是苏家七小姐院子里伺候的,道是给七小姐带了话来。”

    “上回苏少茉跟苏少菱许诺,昨儿个觐见皇后时,会提到我的诰封,这会派人来,莫不是此事已有回音?”宋宜笑心下暗忖,道:“请她进来!”

    片刻后,一个徐娘半老的婆子走了进来,行礼如仪后,果然微微含笑道:“我家七小姐遣老奴来告奶奶:皇后娘娘已命近身宫女去催促礼部、吏部,三两日之内,奶奶的诰封应该就会下来了!”

    宋宜笑先前跟简虚白赌气,故意与苏家姐妹走近,如今夫妻有和好的趋势,心里不免又替丈夫考虑起来。是以这会听了婆子之言,非但没有什么欣喜,反而感到莫名的心虚。

    “真是有劳你家小姐了!”但她也知道这会可不能流露出懊悔之色,只得强笑着说了些感激苏家姐妹、皇后娘娘的话,又道,“还烦妈妈你特意跑这一趟!”

    看一眼左右,巧沁会意的拿了个装金锞子的荷包出来,递给那婆子。

    那婆子也不推辞,大大方方的谢了赏,讲了几句场面话,便告退而去。

    “恭喜奶奶!”她走之后,巧沁等人都围上来,喜形于色的给宋宜笑道贺虽然说从宋宜笑被抬进燕国公府起,迟早都会是诰命夫人。可正式诰封一日不下,一日就只是奶奶,算不得正经贵妇,这如何不叫人遗憾?

    如今可算得了准信,丫鬟们哪能不高兴?毕竟富家奶奶的近侍,跟一品夫人的近侍,走出去地位也不一样!

    “今日只是得了个消息,说喜可是早了点!”宋宜笑这会的心情可不比她们的全然轻松,苏家帮忙得爽快,却不会是白干活,也不知道这回的人情,以后要怎么还?

    她心里转着念头,嘴上则道,“等事情落实了,再给你们发喜钱!”

    巧沁几个笑着应了,又问晚上要不要加几个菜庆贺下宋宜笑心想之前简虚白为了这件事情才大发雷霆过,纵然昨晚因着纪粟的穿针引线,两人有重归于好的趋势,却也没好到百无禁忌的地步,这会叫他知道了,恐怕都会生事!

    若还要庆祝,那是妥妥的不想好好过日子了。

    所以坚决阻止了,强调一切不变,又吩咐这消息不许透露给简虚白。

    饶是如此,宋宜笑仍旧有些心神不宁。

    毕竟上回桃李楼的事,简虚白可是转个身就知道的,如今这燕国公府,跟筛子似的,苏家婆子进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怎么可能保密?

    “这府里的人一直扣着也不是办法。”想到这里,宋宜笑不免觉得,“按照简虚白早先透露的意思,等把这些人在曹营心在汉的主儿统统打发出去,方可招进人手,栽培忠心!前头虽然不要我插手,但后院是说好了给我的,只要用心经营,不怕不能令行禁止这才是正经当家主母的样子呢!”

    到那时候,简虚白想再对她风吹草动的举止都了如指掌,可没那么容易了!

    如此,往后若丈夫不可靠,分道扬镳也好,针锋相对也罢,才有指望。

    哪像现在,她推辞不过跟人吃个饭,才回家来,简虚白先知道了;而简虚白日日外出,到底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她却两眼一抹黑,全凭他自己说了算?

    这种生死荣辱系于人手、毫无反抗之力的日子,她前世早就过够了!

    “回头有机会跟简虚白好好商量下要是可以,还是早点把人打发出去吧!”她心下思忖,“既然横竖要给的,何必为了让他们不痛快一阵子,耽搁了我们自己过日子?”

    东想西想了好一会,宋宜笑便觉得有些乏了,正要回内室去躺一会,锦熏却回来复命了:“袁大小姐很喜欢奶奶您送的花,说手头暂时没什么好回礼的,这回就不给了奴婢告退时,梅砚姐姐硬塞了个荷包到袖子里,奴婢实在推辞不过,出门后才打开,里头是一对赤金坠子。”

    说着把荷包与赤金坠子都拿了出来。

    “既然袁姐姐给你的,那你就拿着吧!”宋宜笑知道袁家并不窘迫,袁雪沛又是个疼妹妹的,打赏一副金坠子对袁雪萼来说算不了什么,便不在意的点了点头,道,“下回袁姐姐的人来咱们这边,拿荷包时也别小气了就是。”

    锦熏笑着应了,又说:“奶奶,还有件事儿:袁大小姐向奴婢打听您近况时,得知裴家抬了三箱子东西来咱们府里,托您处置,内中有许多上好的珠翠钗环,就问能不能列几件给她瞧瞧?”

    “她想添置妆奁吗?”宋宜笑先好奇的问了句,随即醒悟过来,“她快出阁了,是要预备几件压箱底的东西!”

    本来裴幼蕊把东西送过来,就是要卖的。

    若袁雪萼能看中,正是皆大欢喜。

    所以宋宜笑立刻道:“列在单子上只能看个名儿,有什么意思?一会打发人去跟她说,她要得空,不如亲自来瞧瞧。有喜欢的尽可买下,价钱我做主,都按市价来!”

    巧沁忙道:“奶奶,这样卖的话,纵然裴五小姐不说什么,公爷那边?”

    简虚白明显对裴家父女十分同情,没有自己买下那三口箱子的东西,为的也是怕伤了他们的自尊心,可不代表他会拒绝在卖价上补偿裴家!

    所以怎么能给他们市价呢?怎么也得上浮一点啊!

    “我只让袁姐姐出市价,可没说照市价给义姐!”宋宜笑嗔道,“届时从府里加两成补上你们都给我守紧了嘴,不许说出去!”

    裴家送来的三口箱子里,那一箱子珠翠,都不是寻常之物,件件可称有价无市。

    宋宜笑决定照市价卖给袁雪萼,看似没折扣,其实已是帮了她的大忙。毕竟这帝都上下,有钱人多了去了,真正的好东西永远不愁卖不出高价,更遑论是满满一箱子随便挑?

    再者,以袁雪萼的性情,也不肯占这样的便宜。

    原本以为还要过些日子摸清了行情,才可以开始变卖,不意给袁雪萼送花,倒是意外的打开了局面。

    这事也启发了宋宜笑:“往后那些高门大户的婚嫁、祝寿,可得留意着了!”

    为这两件置办,往往都格外舍得花银子,倒是个卖高价的好机会。

    “袁姐姐爱吃的糕点、茶水,从明儿起,都备起来。”宋宜笑又召了厨房的人到跟前,吩咐,“具体的问锦熏,她跟袁姐姐的丫鬟们向来熟,对袁姐姐的喜好最清楚不过。”

    “奴婢最清楚的,可还是奶奶您的喜好!”锦熏闻言,笑嘻嘻的道了一句,才转身领厨房的人下去叮嘱。

    这时候简虚白也散衙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个油纸包:“听同僚说这家米饼做得不坏,他家女眷个个赞不绝口,正好顺路,也给你带份,瞧瞧合不合口味?”

    “你公事繁忙,何必这样操心?”丈夫这样体贴,宋宜笑自然非常高兴,接过米饼后,却不忙打开,先上前助他脱了外衫,又命下人绞了把热帕子,亲手给他擦了脸,才解开油纸包上的系绳,笑颜如花道,“闻着挺香的……你也尝尝?”

    说着拿起一块,先喂到简虚白唇边,待他咬了一口,方专心品尝起来老实说这米饼味道一般,比国公府厨子的手艺还差了点。

    想想简虚白因为承了国公之爵,身份尊贵,但实职也只有从五品,同僚未必都是权贵,其家眷认为的美味,搁宋宜笑这种比着王府小姐养大的人来看,可就未必了!

    不过因为是丈夫特意给自己带的,宋宜笑还是赞了个“好”字,吃了两块才停手。

    “今儿在家里有什么事吗?”简虚白被她喂着,也吃了大半个他觉得不好吃,就没再吃了,从丫鬟手里接过帕子,边擦拭指尖,边问,“我方才路上好像看到侍卫往博陵侯府那边去?”

    “正是去袁家。”宋宜笑颔首,给他说了袁雪萼想买裴家钗环之事,“我想着既然开春之后博陵侯就要预备袁姐姐出阁了,如今她要添置妆奁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打算明后日邀袁姐姐过府,让她亲自挑几件。”

    简虚白道:“按市价卖给她就成。”

    “给义姐时我打算加上两成,你看呢?”宋宜笑把包米饼的油纸掖了掖,叫人拿下去,转头道,“再多的话,恐怕义姐届时就算不在帝都,也会怀疑了。”

    “按你说的做好了。”简虚白呷了口茶水,又道,“雪沛妹妹喜欢的东西不必都卖给她,以咱们夫妻跟他们兄妹的关系,回头她出阁时,少不得也要给她添妆的。留几件下来,到时候也省得费心预备。”

    宋宜笑应下,因为谈到袁雪萼的婚事,她自然想起近在眉睫的司空衣菡出阁,就挪到丈夫身边,抱着他手臂撒娇道:“过几日就是梁王迎娶司空家二小姐……”

    “你跟司空二小姐又不熟!”简虚白等这一刻好几天了,这会虽然心情正好,却怎么肯轻易叫她过关?当下不动声色道,“跟你有交情的是司空大小姐,她殇逝到现在才几天?才吊唁过,又去道贺,不太好吧?”

    宋宜笑听出他是故意为难,正要辩解,忽忽想起今早的遭遇,福至心灵,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扫了眼四周,示意丫鬟们都退下。

    看着门关了,屋里就夫妻两个,果断朝简虚白怀里一扑,攀着他颈项,仰头就吻住他薄唇一番生涩的纠缠后,见简虚白面色不变,低垂的凤眸中却满是惊喜,手臂也紧紧箍住自己腰肢,心头暗笑,放软了嗓音,媚眼如丝问:“夫君,人家真的不可以去么?”

    “去去去!”简虚白这会心都快化成水了,软得一塌糊涂,恨不能倾尽所有捧到妻子跟前,哪里还说得出半个“不”字?他毫不迟疑道,“你想去哪就去哪!谁敢阻拦,只管问我!”

第一百十四章 纵然惊艳天地,终究难掩穷途末路!

    宋宜笑以美人计摆平了丈夫的刁难,正要趁胜追击,提起府中人手之事,谁想她还在酝酿说辞,门忽然被叩响,锦熏有些紧张的禀告:“公爷、奶奶,七表小姐只带了个丫鬟,跪在后门求奶奶收留!”

    “婵表妹?”宋宜笑一惊,立刻要从丈夫怀里挣出,但简虚白却收紧膀臂,不让她离开,不耐烦的隔门呵斥:“偌大府邸,随便找个院子先让她收拾下不会?什么都要来问,你自己没长脑子么!”

    锦熏:“……”

    虽然韦婵是宋宜笑的嫡亲表妹,可这会麻烦缠身来求助,没主子准许,他们这些下人,怎么敢贸然放她进门?更遑论之后的安置了!

    但这些委屈锦熏可不敢跟简虚白讲,战战兢兢的道了个“是”,就忙不迭的告退了只不过她走了,宋宜笑却不放心,偏头躲过丈夫俯首下来的吻,蹙眉道:“我早上才派人去韦家传过口信,晌午后回来禀告,说婵表妹还算镇定。怎么现在却找上门来了?我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她只带一个丫鬟求上门来,十有八.九是在哭哭啼啼,你这会过去,不是看她哭就是陪她哭,横竖是于事无补!”简虚白闻言微微眯眼,似笑非笑道,“还不如让人带她去冷静下,待会见你时,也能快点把事情讲清楚不是?”

    又说,“你担心她,无非是怕她出事儿,但她都从韦家出来了,一路上的池塘河流且不说,头上簪子、腕上镯子,真想死还怕没法子?既然来了咱们家,又是求收留,怎么可能再走窄路?晚点过去早点过去又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好好陪我是正经!

    听出他不悦话语下的潜台词,宋宜笑权衡了下,只好按捺住焦灼,扬起天鹅般的雪颈,靠回他肩头。

    一直到饭点了,简虚白才恋恋不舍的放开妻子两人整理衣袍,唤进下人,宋宜笑自要问起韦婵:“表妹安置在哪里?”

    “在西南角的绛杏馆。”锦熏因为刚才被简虚白呵斥过,这会不敢答话,栗玉只得出来道,“表小姐来得匆忙,未带换洗之物,奴婢自作主张,送了一套奶奶的旧衣过去,还请奶奶责罚!”

    “这是应该的。”宋宜笑颔首道,“她还缺什么,我这儿有的都先拿过去……”

    说到这里看了眼丈夫简虚白明白她的意思,却道:“你那表妹年少未嫁,咱们府里又没长辈在,若喊她一道用饭,传了出去,岂不有妨她名声?”

    宋宜笑无奈,对栗玉道:“你跟表妹说,夫君这些天公务繁忙,用饭仓促,怕她来了拘束。且她今日一番奔波也累了,不如就在绛杏馆里歇着,一会我去看她!”

    栗玉道:“奴婢明白!”

    她下去传话,夫妇两个则命人摆上晚饭。用过之后,简虚白照例去书房处置带回来的公务。

    不过他起身后,却没立刻举步,而是看着妻子道:“我今儿没多少事情。”

    “我不会在绛杏馆待太晚的。”宋宜笑想了一下,会过意来,叹了口气,保证。

    简虚白这才满意而去。

    “去绛杏馆。”宋宜笑回内室换了身衣裙,吩咐左右。

    绛杏馆虽然在后院之内,离夫妇两个住的克绍堂却极远。

    这会天色已晚,穿行假山花木之间自是不便,只能从游廊走曲曲折折的,那就更远了,宋宜笑走到半路,不免埋怨:“怎么把表妹安排在这样的角落里?”

    “奴婢想着表小姐既然从后门进来,显然是不想被太多人看到的。”锦熏提着灯笼在前引路,闻言小心翼翼的解释,“所以才拣了个清净角落安置,奶奶若觉得不妥,待会奴婢再去收拾?”

    她这话半真半假,为韦婵考虑虽然有;也是被简虚白刚才的呵斥吓着了,不敢把这位来得不是时候的表小姐,安排在克绍堂近的地方万一被简虚白撞到,嫌小姨子碍手碍脚,追究是哪个丫鬟做的蠢事,怎么办?

    宋宜笑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倒觉得也有道理,便道:“暂时不用换,待我跟她谈了之后再说。”

    走了足足盏茶功夫,主仆一行人可算到了绛杏馆。

    这地方虽然离正堂远了点,但眼下挑灯看去,依稀可见雕梁画栋、朱栏碧瓦,阶下花草郁郁,檐角悬铃叮当,华美又不失.精巧。

    安置韦婵一个同辈表妹,倒也不算怠慢了。

    “表小姐可算来了!”因为栗玉之前来传话时,说过宋宜笑这会会来,韦婵的丫鬟素蝶一直在门外候着,看到人影,顿时大喜,迎上来请安道,“我家小姐如今全指望您了!”

    宋宜笑没接这话,只道:“我去瞧瞧……她晚饭用了吗?”

    “小姐吃不下。”素蝶一边当先引路,一边苦笑,“就在等您!”

    说话间她们已经穿过绛杏馆外的小小中庭,进门之后绕过一面雕镂山水的落地云母紫檀屏,便见韦婵垂着头,孤零零的坐在客位上,不过两三天没见,她原本略显圆润的下颔,已经有点尖了。

    抬头时,眼底刹那划过的光亮,让人想到流星。

    以生命为代价的绽放,盛开于毁灭前夕的绚烂。

    纵然惊艳天地,终究难掩穷途末路。

    “陆三公子说的事,有,还是没有?”表姐妹对视片刻,宋宜笑摆了摆手,让人都下去,自己在上首坐了,开门见山的问,“若没有,陆子渺手里为什么会有你的荷包?”

    她眼神微冷,“我记得,你在含霞小筑时,只做过一个荷包,就是请我指点那次我还开过玩笑,问你是不是给我的。你当时,说为了练手?”

    “那个荷包我带回韦家了。”韦婵移开视线,不再跟她对望,嗓音有些喑哑的道,“几个月前就丢了!”

    “丢了?”宋宜笑蹙眉,正要说什么,却听她语速略快的道:“今早巧沁去韦家传话后,祖母下了狠手追究,我院子里的一个粗使,受刑不过,招出是她偷了去,与薄妈妈的儿媳妇,换了一支金簪!”

    宋宜笑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回去她的心骤然沉下,深吸了口气,才抱着万一的希望问:“你得罪了薄妈妈?”

    “我得罪了姑姑!”韦婵笑了笑,眼中却毫无笑意,反而透出沉沉的死气,她这会的表情很奇怪,“我把太妃给的线香,放进了云表弟的屋子里!”

    宋宜笑几乎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云表弟现在没事。”韦婵在同时出声,“否则我哪里还有机会来找表姐您?早就被姑姑亲手干掉了,不是吗?”

    宋宜笑死死看了她片刻,确认在她眼中找不出任何后悔与愧疚,才慢慢、慢慢的坐下,低笑道:“就因为太妃许了你世子妇之位?!”

    “那是你嫡亲表弟!”

    “他才四岁!”

    “还记得你才到衡山王府时,他拉着你裙子、追着你喊表姐么?”

    “他从落地起,能一起玩的兄弟姐妹,除了我,就是你!!!”

    “何况,太妃连娘都瞧不起,又怎么可能真心要你给她做嫡孙媳?!”

    她神情平静无波,两行清泪却缓缓滑下,“你……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怎么蠢到下这个手!?”

    当初韦梦盈把陆冠云送到含霞小筑时,宋宜笑还以为亲娘是在贼喊捉贼,却不想,韦梦盈固然确实有这样的心思,却也歪打正着!

    可谁能想到,真凶竟是韦梦盈亲自下令接到王府的韦婵?!

    想到陆冠伦在含霞小筑那会,韦婵也有几天在,哪怕知道弟弟这会平安无事,宋宜笑也觉得阵阵发冷:“在含霞小筑时……”

    “云表弟粘您粘得跟什么似的!”韦婵轻描淡写的打断道,“我就是想做什么,又何来机会?”

    宋宜笑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弟弟的缠人!

    只是庆幸之后,她也觉得不可思议:“你做了这样的事,之前欺我不知,求我帮忙设法也还罢了,现在既然说了,还想我收留你?!”

    “表姐还记得不记得,太妃寿辰之后,您遣赵妈妈问我,是不是在寿辰上受了委屈?”韦婵淡淡道,“当时,我什么都没承认……没几天,就回韦家了。”

    见宋宜笑颔首,她笑了起来,放下之前用来暖手的茶碗,缓缓的,拉起广袖。

    “你这是……”宋宜笑先是不解,但很快想到了什么,脸上血色霎时间褪得干干净净,眼中原本的疑惑,也转为深深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广袖拉至肩头,露出的雪白膀臂上,一点朱色,耀如雪地红梅。

    宋宜笑不由自主的伸手按住胸口,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晕眩!

    但!

    韦婵拿起帕子,在茶水中蘸了蘸,在那点朱色上轻轻一擦,原本鲜艳欲滴的色泽,瞬间无影无踪!

    “家里寻了个偏方,可以在洞房时骗过去,只是臂上的守宫砂,却是怎么也点不上去了。”韦婵嘲弄的看了眼面色煞白的宋宜笑,淡声道,“为了掩人耳目,只能先拿胭脂充数。瞧着再像,假的,到底是假的!”

    宋宜笑死死攥着帕子,望着她臂上那一抹茶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一忽儿都冲到头顶、又一忽儿都冲到脚底整个人也是一时火热、一时冰冷,瞬间且频繁的冷热交替,让她产生了一种近乎魂魄离体的错觉。

    一片浑浑噩噩里,她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问:“是……娘?!”

    “是太妃。”韦婵笑声如银铃,其中的怨毒,却浓烈的仿佛实质,她用近乎轻快的语气道,“那天寿宴上,我奉姑姑之命,去富阳侯世子的必经之路上守着任务失败的经过表姐已经知道,也不罗嗦了!当我想还席时,却在无人的回廊上,被一群仆妇掩了嘴,绑到僻静处……”

    她像是没看到宋宜笑已在不住颤抖一样,自顾自的继续道,“那里有三个还是两个男人在等着,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一直在喊姑姑救命,喊表姐您救命,喊爹、喊娘,喊祖母,喊一切我能想到的人,包括素蝶……一直喊到,我再也喊不出来为止!”

    “我当时以为我会活活痛死,就算不痛死,我也知道,我是不能再活下去了!”韦婵放下袖子,淡淡道,“可是兴许韦家女子天生不是做贞节烈妇的料,譬如姑姑改嫁,譬如我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时,却依然哑着嗓子求他们放我一条生路?”

    “所以,他们提出,若我能让陆三公子坐上世子之位,就放我离开,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时,我主动向他们要了那支线香,还席后,找机会放进了云表弟房中!”

    她轻佻的笑了笑,“云表弟虽然无辜且年幼,我也是真心喜欢他可这份喜欢,到底,比不上我自己的命啊!”

    “再说,我本来好端端的住在自己家里,若非为了姑姑,又怎么会去衡山王府?!”

    “不去衡山王府,我怎么可能有那样不堪回首的遭遇?!”

    “姑姑欠我的!”

    说到这儿,韦婵目光如刀的望向宋宜笑,尖刻道,“而表姐您难道您不欠我吗?!”

    她冷笑出声,“姑姑当家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寻常时候,怎么可能叫我在王府里吃那样的亏?!全因为,您抢了长兴公主的心上人,导致两位公主那天去了衡山王府,姑姑怕您这亲生骨肉吃亏,一腔心思都放在了保护您上面,如何可能不疏忽我?!”

    “说到底,我这辈子,是毁在了你们母女手里!!!”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宋宜笑早已是泪流满面,抓着圈椅扶手的十指,皆因用力过度,痉挛得支撑不住毫无知觉的身体,软绵绵的滑跌到地上,“当初娘接她到王府时,我明明就察觉到有隐情了!却因为怕得罪了娘,只敢留意她的一举一动,不敢去找娘问个清楚那时候我已经得了简虚白许婚,真要护着她,绝非没有法子!”

    “可我只想着娘会不会指使表妹去害陆冠伦,却忘记了才十三岁的表妹,贸然被卷进世子之争中,又怎么可能没有危险?!”

    “她才十三岁!才十三岁啊!!!”

    韦婵才到含霞小筑时,抱着满怀垂丝海棠花,笑吟吟踏进门时的模样,似在依稀在目。仅仅半年之隔,彼时娇俏明媚的女孩儿,如今撤去伪装,眉宇之间已是只余阴霾。

    那样冰冷决绝的目光,犹如被逼到绝境的母狼,孤注一掷的疯狂下,该是何等惨痛的煎熬?!

    倘若,作为表姐的自己,从最初对她少点防备多点关心,那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看着此刻眼神冷漠的表妹,宋宜笑只觉得万箭攒心她踉跄着爬跪起来,膝行上前,扑到韦婵膝上,抱着她放声嚎啕:“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拖到今日,才来告诉我?!”

    韦婵任她抱着,面上泪痕阑干,眼中却全无情绪,冷冷俯瞰着表姐的崩溃,半晌之后,方波澜不惊的问:“母债子还,且云表弟终究无碍,姑姑,凭什么把我逼上绝路?!”

    “表姐,您摸着良心说,这事,是不是,这个理儿?!”

第一百十五章 夫妻一体

    简虚白匆匆处置完几件公务,就回了后院。

    见宋宜笑还没回来,便先去沐浴。

    他沐浴更衣毕,回到房里,仍旧不见妻子的人影,自然失望。

    不过也知道韦婵的事情麻烦,亲表妹哭哭啼啼的,表姐不安慰好了确实不好脱身。所以取了本书,靠在榻头就看了起来,心想等会妻子回了来,可要好好敲打一下小姨子虽然可怜,但从陆冠伦所言来看,大部分是自找的,为此让丈夫独守空房,岂是贤妇所为?

    谁料他漫不经心之间,大半本书都翻过去了,瞧着夜越来越深,宋宜笑却依然未归!

    “该不会心疼表妹,索性留在绛杏馆过夜了吧?”简虚白这么想着,心头一阵烦躁,丢了书,披衣而起,正要出去吩咐下人去催一催,却听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给宋宜笑的请安,方舒了口气。

    他觉得妻子真是太不乖了明明答应好的早点回来,结果呢?这都半夜了!

    所以把外衫的衣带松松系了下,正了正衣襟,坐到西窗下的软榻上,摆出不高兴的表情,等着妻子进来赔礼道歉。

    谁想片刻后,房门被打开,宋宜笑闪身入内后,立刻反手关了门,却压根没理简虚白她其实根本没看到不远处的丈夫,就这么朝后踉跄了下,背靠着房门,软软滑坐下去!

    “你怎么了?”简虚白大吃一惊,哪还顾得上装模作样?赶紧撩袍跑上前去,一把将她搂抱到怀里,抓起手腕查看脉象!

    宋宜笑就势靠到他身上,举袖遮面,良久才哽咽道:“我没事。”

    “你现在叫没事?!”简虚白把完脉,确认她没什么大碍,方暗松口气,闻言不禁冷笑出声,用力扯下她袖子,语气嘲弄道,“这满面泪痕的样子,你也有脸嘴硬?你是当我是傻子,还是当我是瞎子?!”

    宋宜笑这会是没心情跟他吵架的,可这句话偏偏触动了她的心怀,原本还在压抑着呜咽,忽然之间痛哭失声:“你怎么会是傻子、瞎子?又傻又瞎的难道不是我自己么?!我要不是傻了、瞎了,怎么会连表妹被……”

    万幸她这会虽然情绪崩溃,心中还存着一丝清明,硬生生把不该说的话吞了回去却到底按捺不住激愤,伏在丈夫肩头嚎啕大哭,“她以后要怎么办?!她才十三岁!韦家不管她了,陆冠伦也不会再娶她,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以后要怎么活?!”

    “有什么不好活的?”简虚白只道妻子是为韦婵被退亲之后担心,不禁皱眉,“这天下没娶妻的男儿又不是只有陆冠伦一个,嫁不成他难道就要去死?不就是退亲么!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两个的生身之母,哪个没有改嫁过?如今还不都活得好好的!”

    他心想难道韦婵拿嫁不成陆冠伦就去死威胁妻子?不然好端端的人,去了趟绛杏馆,回来怎么就哭成泪人儿了呢?

    “这也太宠着那女孩儿了吧?陆冠伦是世袭王的原配嫡子,品行才学都是上佳,总不可能因为未婚妻以死相逼,就把这种水性杨花不说,偏还是跟他亲弟弟有染的女子娶过门?!”简虚白心下不以为然,但看着妻子在自己怀里哭得几欲昏厥的模样,脸色阴沉半晌,到底叹了口气,道:“陆冠伦的主意是不要再打了,慢说你那表妹这会还没死,她就是当真去寻死,这事也断无转圜可能!”

    给出底线之后,他放缓了语气,道,“不过明年开春之后,雪沛横竖要给他妹妹物色夫婿,咱们可以托他顺便帮你表妹也留意个才貌双全的明理人!等她出阁,再给一笔丰厚添妆。以后表妹夫仕途上,我也会尽力提携,只要她不再恃宠生骄,把表妹夫当下人使唤,略懂为妇之道,还怕她夫婿待她不好?”

    简虚白自认为看在妻子的面子上,这么做已经给足韦婵体面了,要这小姨子还不知足,他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继续伺候下去所以妻子也该破涕为笑了吧?

    谁想宋宜笑闻言,哭声越发悲痛:“你知道个什么?!你以为她的委屈只是找个夫婿、补一笔妆奁就可以弥补了吗?!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没跟我说,我怎么个知道法?!”简虚白被气笑了,“你嫌我出的主意弥补不了她,你倒是说说她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叫你这三更半夜的才回来不说,还这么又哭又闹的折腾!?”

    “……总之是我们对不住她!”涉及韦婵名节,又涉及亲娘韦梦盈的真面目,宋宜笑怎么可能告诉他?哭了一阵才惨笑着道,“我这辈子都弥补不了她!”

    她这会心里乱七八糟的,思路自然不比平常清醒,说话之时难免有疏忽:这会说的“我们”,是指自己跟韦梦盈母女。

    但简虚白不知就里,自然以为是指他们夫妇两个,心下又诧异又无语:“我到现在,见都没见过你那表妹,我怎么对不住她了?!”

    然而转念一想,“夫妻一体,若善窈欠了她那表妹的得弥补,我自然也有份!”

    这么想着,他莫名的有点高兴,把手臂托住她腿弯,将她打横抱起,温言道:“多大的人了还赖在地上?有什么话,咱们到帐子里去说!”

    把妻子安置到榻上,他脱了外衫,也上榻入被,搂了她靠在自己胸前,摆出要长谈的架势,“咱们到底怎么亏待韦表妹了?你仔细说说不管怎么样,她现在既然愿意来找你,显然是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的。既然如此,那也未必没有弥补的可能,毕竟天长地久的,咱们也不是没权没势的人,什么价码还不起?”

    “……”宋宜笑只是流泪,半晌才道,“对不住,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你。”

    顿了顿,又道,“这事我得跟我娘联络下,才好决定怎么办。只不过娘如今怕是不肯理会我,你能不能帮我想个法子,请她来燕国公府一趟?”

    凭韦梦盈的身份与手段,要弄死韦婵,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她却偏偏兜了个大圈子,隐忍了几个月不说,还先安排韦婵与陆冠伦定亲,再利用陆子渺的“坦白”,把才因攀得高枝、引众人羡慕的侄女打落尘埃!

    “这根本就像狸猫戏鼠一样,存心折磨表妹!”宋宜笑对亲娘的想法很清楚,“也是借这件所谓的亲事,给韦家上下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胆敢背叛娘的后果!”

    这一切既然都是韦梦盈的报复,宋宜笑想保下韦婵,自然得说服亲娘收手。

    毕竟,她可以收留韦婵,甚至可以养这个表妹一辈子。

    但只要韦梦盈愿意,随时能让韦婵身败名裂!

    到那时候,被众人唾弃的韦婵,纵然有锦衣玉食,却又怎么可能过得好?

    宋宜笑绝不希望表妹落入那样的困境!

    而以她对亲娘的了解,这场说服绝不可能顺利所以她不希望在衡山王府进行,那儿是韦梦盈的主场,本来对阵这个娘压力就很大了,还不占地利,哪里还有赢面?

    问题是自从太妃借太后的表态施压之后,韦梦盈权衡利弊,就干脆的表明了与女儿、女婿保持距离的态度。

    如今宋宜笑去衡山王府求见都未必能见到亲娘,何况是请韦梦盈到燕国公府来?

    也只能指望深得太后喜爱的丈夫了。

    简虚白闻言,有一会儿没说话,片刻后才道:“你既然觉得咱们是夫妻一体,有什么话,不能告诉我?”

    “……”宋宜笑怔了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说过夫妻一体的话?

    她思索的时候,简虚白只道是无言以对了,淡声道:“罢了,咱们成亲也没多少日子,彼此还不能非常信任,也是人之常情。”

    宋宜笑听出他语气中分明的失望,既尴尬又不知所措,正斟酌着回答的措辞,却被他从胸前轻轻推开,“我明日会让纪粟去给皇外祖母请安,顺便请皇外祖母派人给衡山王府递口信,请岳母过府探望你……理由是你身子不大好。”

    简虚白把妻子放到枕上,自己却没有立刻躺下,而是侧头看向了帐外:被重纱帐滤成朦胧的灯火里,他轮廓有些模糊,白皙的面容,犹如玉石散发出的莹莹光辉;飞扬入鬓的长眉下,凤眸中的光华却格外明亮;嫣红的薄唇,不染自朱,却因此刻的紧抿,不觉妖娆,反而透着些许无情的意味。

    他神情冷峻,语气却很平淡,“明日我不会喊你起来伺候我上朝,你可以多睡会,像点病人的样子,免得露了馅!”

    宋宜笑看出他分明很不高兴,但到底没拒绝自己的要求,忽然就想起来之前请他帮忙,向陆冠伦询问退亲的缘故时,两人说着说着就吵翻了之后她已经不抱指望了,却不想,他还是派人去联络了陆冠伦。

    纪粟说陆冠伦那边是不愿意跟燕国公府来往的,实在却不过简虚白一再纠缠,才肯给答复。

    以简虚白的身份与圣眷,别说陆冠伦还没坐上世子之位,当真成了世子,两人之间也是平起平坐。要不是为了宋宜笑的托付,他何必送上门去让陆冠伦一而再、再而三的拂了颜面?

    “……”宋宜笑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愧疚,但兹事体大,她实在是不能透露,所以只能凑过去,将脸颊在他手臂上蹭了蹭。

    简虚白察觉到,垂眸看了她一眼,却只拉起被子,躺下,淡淡道:“安置吧!”

    宋宜笑心头百味陈杂,辗转反侧良久,才沉沉睡去。

    她不知道,就在她入睡之后没多久,简虚白忽然睁开了眼。

    他侧过头,观察妻子片刻,确认她已经熟睡,才蹑手蹑脚的起了身。

    借着起夜用的朦胧灯火,抱着衣袍出了内室,到外间迅速穿戴好后,他出了门,没理会陪夜丫鬟的惊诧,走到克绍堂的门口,命守门的婆子去喊了纪粟来:“去把绛杏馆的人,带到偏院去!”

    真以为他方才答应帮忙,就是不追究了?

    不过是因为问小姨子也一样罢了!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秘密,你一壁儿说着夫妻一体,一壁儿只字不漏?!”

第一百十六章 您不是来灭我口的?

    韦婵被推搡着进门时,云鬓半散,双目红肿,衣裙也不是很整齐简虚白亲自等着,纪粟哪敢给她太多时间整理仪容?

    看清上首端坐的简虚白后,才十三岁的女孩儿满脸俱是掩饰不住的惊惶恐惧,苍白单薄一如狂风暴雨之下的花朵。纵然没有十分姿色,此刻也显得楚楚可怜。

    无奈简虚白根本不吃这套,冷冷扫了她一眼,甚至连个“坐”字都没有,就开门见山的问:“你跟你表姐说了什么?她回房后,竟哭哭啼啼个没完没了?!”

    “姐夫疼爱表姐,又不是什么秘密。”韦婵闻言怔了怔,狐疑与绝望在她面上交织片刻,最后定格成浓浓的讽刺,“以您的身份,要代姐姐尽孝,直接动手就好了,何必还要再找借口?”

    “尽孝?”简虚白何等敏锐?一听这话,就察觉到这事怕是与自己岳母有关,他心下沉吟,面上却依旧一派冷漠:“你表姐才回房就哭得险些晕过去,我盘问良久也没个准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表姐没跟您说?”韦婵沉默了一下,忽然吃吃的笑了起来,“啊,也对!且不说她自己的责任,就说世人常言,有其母必有其女,就算姐夫您这会很喜欢她,可你们成亲才几天?她又怎么敢冒这个险,叫您知道呢?”

    简虚白也笑,他容貌原本丽,长眉舒展、薄唇微勾时尤其显得英姿勃发,神采飞扬,只是凤眸之中却毫无情绪,乌沉沉的仿佛不见底的寒潭,潭底流转的冷光,森冷、锐利,似随时要冲鞘而出的刃。

    “你既然找上你表姐,显然是不想走窄路的。”他语气轻松,俨然还带着些许调侃的味道,说的话却叫韦婵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向来怕死的人最好对付,你若还想玩弄小聪明,我不介意让人带你下去,教好了规矩再来回话!”

    韦婵原本还想试探几句,可偷眼见他眉宇之间满是阴霾,显然耐心即将告罄,到底不敢迟疑下去,怯生生的问:“……您……您不是来灭我口的?”

    “糊涂!”纪粟听到这儿实在看不下去了,出言呵斥,也是提醒,“你是什么身份?公爷想要你的命,只需略作暗示,你这会已经被埋起来了!这三更半夜的,公爷明儿还得上朝,要不是为了给你个机会,何必亲自过来问话?!”

    其实这个道理韦婵也懂,可涉及到自己的性命,不得句准话哪能放心?

    听了纪粟之言,她才自嘲一笑,道:“我如今身败名裂,也就剩这条命了,世人虽然个个看我该死,我自己,却是没那份骨气放下的!”

    既然想活,自然没有不听话的道理,她索性从头说起,“自从云表弟出生后,我姑姑成日里想的就是让他做世子。无奈太妃心目中的世子人选,却是陆三公子!”

    婆媳两个本来就不和,为此更是斗得死去活来。无奈衡山王一直拿不定主意,她们两个纵然占得上风,也只能一时,终究无法定局。

    这种情况下,韦梦盈就担心,自己的亲生儿子陆冠云还年幼,将来尚不可期,而陆冠伦却到了议亲之年,“一旦太妃为陆三公子娶得高门贵女,挟岳家之势,我姑姑恐怕自己难以抵挡偏偏姑姑这几年专心笼络王爷、护好云表弟,对表姐难免就不大顾得上,母女之间,渐渐存下罅隙!”

    “尤其是表姐早在上巳宴上就得了您这贵人的青眼,回到衡山王府后,却对姑姑只字不提,直到懿旨下达,才肯坦白!中间姑姑有所察觉,自然担心表姐嫁给您之后,纵然得到您的宠爱,却也不见得肯为云表弟出力!”

    韦梦盈是有自信把大女儿哄好,但这需要时间!

    而太妃却未必肯给她这个时间!

    所以韦梦盈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直接对陆冠伦下手,最是稳妥。

    毕竟衡山王其他几个儿子,大儿子、五儿子都是庶出,论身份天然就不如陆冠云这个继室嫡子;二儿子倒是原配嫡出,比陆冠云高贵,可他既不讨太妃、也不讨衡山王喜爱,还娶了个嫉妒泼辣又无子的正妻,不立他的理由简直分分钟能数出一大堆来!

    也就陆冠伦,原配嫡出,性情敦厚,学业也不差,深得太妃欢心,连衡山王也对他非常满意要不是韦梦盈把丈夫笼络得太好,陆冠云压根就没资格跟这个哥哥争!

    “只是陆三公子虽然光风霁月,不难算计,可太妃何等精明,怎么可能不保护好他?”韦婵苦涩的笑了笑,“姑姑虽然有心,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后来,就把主意打到了太妃的寿辰上!”

    太妃寿辰之日,宾客盈门。

    作为寿星的太妃,基本上从早到晚,都脱不开身。

    在这天对陆冠伦下手,只要盯好了报信的人,足以在太妃反应过来之前,将陆冠伦打落深渊!

    “继母谋害原配嫡子,是极大的恶行,表姐之前的继母柳氏,就是个现成的例子!”韦梦盈自然要汲取教训,“姑姑连身边的丫鬟也不敢用,就想到了我这个亲侄女。”

    可万没想到,韦婵不但任务失败,还被太妃将计就计,掳到僻静处狠狠侮辱后,以此为把柄,胁迫她去谋害陆冠云!

    “姑姑对云表弟一向看得紧,太妃那边的人,从来没有近身的机会。但对我这个亲侄女,到底是不防备的,所以我那天掩饰了自己的遭遇,还席后,假装不小心把汤撒在云表弟身上,就顺利的带他回房换衣裳了。”

    才四岁的陆冠云能懂什么?韦婵给他换好衣服后,随便找个借口暂时支开了他,就把太妃的人给的线香,放到了他常用的香盒里。

    “只可惜姑姑派给云表弟的人实在精明,据说那香才点了一小会,就被发现不对劲立刻去回了姑姑,姑姑马上把云表弟送到含霞小筑,开始彻查!”

    韦婵本来就是被逼做这事的,见状自然成了惊弓之鸟,赶紧找个借口跑回韦家!

    “回家后我跟祖母、娘说了事情经过,两位长辈虽然心疼我,却更怕得罪姑姑,所以决定隐瞒下来本来以为后来打听到云表弟没什么事,太妃那边也没再派人威胁,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她眼中落下大颗大颗的泪水,“但前两天,姑姑派薄妈妈到韦家,说因为太后娘娘发了话,世子之位,十有八.九要落在陆三公子身上了!只是姑姑不甘心,所以逼着太妃允诺,聘韦家女为陆三公子之妻,韦家现在就我一个女孩儿没嫁,这门亲事,当然就是我的!”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这门突如其来的好亲事,其实是陷阱?

    可人在诱惑面前,总存着侥幸的心理尤其对于她的经历,除了祖母曹老夫人与亲娘穆氏外,韦家其他人,包括她亲爹都不知道。

    接到这消息后,上上下下一片喜气洋洋不说,二房、三房、四房、五房,还都不同程度的表达了对大房的羡慕嫉妒恨五房尤其懊悔把只比韦婵大两岁的女儿嫁得太早,否则这块馅饼可未必轮得到大房!

    这种情况下,韦婵哪里说得出来半个“不”字?

    “如今陆三公子要退亲,我在太妃寿辰之日的遭遇、以及谋害云表弟的事也瞒不住家里了。长辈们恐怕仅仅退掉亲事,尚且不足以让姑姑消气,往后即使不继续对韦家下手,也不会再管韦家子弟的前途了!”韦婵擦了把泪,低声道,“何况我也早已不清白不如让我暴病而死,既按陆三公子的意思解除了婚约,也让姑姑出了气,不至于连累家里人!”

    “我娘不忍心,悄悄放了我出门,原想让我去凤州投奔我舅舅……可我想,即使我能平安抵达凤州,我自己家里都容不下我了,舅舅家就一定有我的地方吗?”

    “还不如赌一赌,来求表姐!”

    “毕竟,表姐是姑姑的亲生女儿,兴许她能帮我求情成功呢?”

    她抬眼看向简虚白,“您问我刚才对表姐说了什么?天地良心,我只是照表姐的追问,一句句如实回答而已!毕竟,如今表姐的垂怜,已是我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想知道真相,我又怎么敢骗她?!”

    说到这里,她轻声问,“如今姐夫业已知道来龙去脉,却不知道,您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你说,太妃寿辰那日,照岳母之意,是要你拣陆冠伦经过的时机,故意冲撞姬表哥?”简虚白眯起眼,“但你冲撞了姬表哥后,他却没有像你姑姑想的那样为难你,只道了句嫌你姿色不足,就扬长而去,所以,自然也不会与后来过来的陆冠伦起冲突?”

    韦婵不意他听了这么半天,一开口问的却是这件事,怔了会才道:“是。”

    “送她回绛杏馆吧。”简虚白沉思片刻,抬头后却只道,“再拨两个人给她使唤,不过暂时不要叫她再惹奶奶伤心了,知道么?”

    纪粟躬身应下。

    韦婵吃不准他心思,迟迟疑疑的还想问个明白,却被纪粟暗推一把,示意她出了门,方低声警告:“快走!公爷今晚心绪不佳,别犯糊涂!”

    待韦婵被仆妇领走,纪粟转身回屋,见简虚白仍旧坐在上首,不禁劝道:“公爷,夜色已深,您明儿还得赶早上朝,上完朝,又得去兵部当值,这会还不睡,可怎么撑得住?”

    又怕他因为韦婵之言,对岳母连带宋宜笑都起了恶感,这会心中纠结,想了想,复道,“只凭韦小姐的片面之词,这些事情也未必能够全部当真!何况就算亲家王妃不好,奶奶既然为韦小姐哭得厉害,显然是心善的。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不过是坊间俗语,哪能处处当真?”

    “她这番话,当然不全是真的。”简虚白闻言,却摆了摆手,淡淡道,“不过也未必是她说谎,却是这小女孩儿自己都不知道是被谁坑了呢!”

    见纪粟神情诧异,他也不解释,只站起身,道,“我方才在想她话里的一些破绽,这会已经想得差不多了,咱们走罢对了,明日你记得交代人,请跟咱们相熟的大夫来府里走一遭,免得你跟皇外祖母说时,消息对不上!”

第一百十七章 好女儿,你要跟我说良心?

    前一日情绪大起大伏,又狠哭了一场,次日没人叫醒,宋宜笑一直睡到近午,才悠悠醒转。

    她还没完全清醒,已听榻边传来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我的儿!你可算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宋宜笑迷迷糊糊的被喂了口水,干涸的嗓子总算能发声了,才惊讶道:“娘,您怎么在这儿?”

    坐在榻边绣凳上的华服贵妇,赫然是她亲娘韦梦盈,闻言替她掖了掖被角,没说话,侍立在韦梦盈身后的薄妈妈却代为回答道:“王妃娘娘一听说您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可不就来了?”

    又说,“娘娘巳时就到了,已经守了您一个时辰要不是巧沁她们都说您没事儿,娘娘早就要去请太医了!”

    “女儿不孝,让娘您操心了!”宋宜笑这会已经想起简虚白昨晚的承诺,心知若非太后那边发了话,亲娘可未必肯来。但她也不想说破,只问韦梦盈是否用过饭,“可别为了我,饿坏了您,衡山王府那边上上下下,还全指望着娘您呢!”

    韦梦盈柔声道:“我的儿,你弄成这个样子,为娘我瞧在眼里疼在心上,怎么吃得下?不过你现在醒了,我也真是松口气你可有想吃的?娘叫厨房去弄!”

    宋宜笑这会虽然饥肠辘辘,却没什么胃口,但想到今日请韦梦盈过来的目的,若是乏着可未必办得成,就道:“蒸碗酥酪吧。”

    “这个好克化。”韦梦盈点了点头,着薄妈妈出去传话,又喊进丫鬟,服侍宋宜笑梳洗。

    本来宋宜笑想起来的,却被亲娘按了回去,打发了左右之后,就嗔她糊涂:“这回你一病啊,女婿急得跟什么似的,怕太妃借口时局不让我来,特特请了太后那边递话足见对你的重视!”

    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能好太快?就该抓住机会,让他狠狠的心疼一番才是!”

    宋宜笑这会记挂着韦婵的事,哪有心情学固宠手段?

    只是考虑到韦梦盈的性情,母女两个接下来的谈话不见得会顺利,还是等用过午饭再说的好,不然,这顿饭估计也吃不成了!

    但她不作声,韦梦盈却以为女儿脸皮薄,自顾自的谆谆教导下去:“听锦熏她们说,你们现在还没圆房?”

    “因为……”宋宜笑暗觉头疼,正想敷衍,韦梦盈却摆手打断了她的话,道:“你放心,为娘不是要说你只看女婿现在对你的上心,就知道他是吃你这套的,那就成了!娘教你种种,归根到底,是希望你能笼络住丈夫!只要把丈夫的心抓住了,你怎么过日子是你的事,娘难道还不盼望你好吗?”

    见女儿松了口气,才道,“不过呢,这弦一直绷着也不是办法!你们到底是夫妻,这少年人血气方刚最难把持,等你这回身体好了,还是寻个机会如了他的愿罢。否则叫乱七八糟的人觑见机会,占了便宜去,你可是哭都来不及了!”

    宋宜笑心里叹了口气,道:“娘您就放心吧!您教我的那些我都记着呢,断然丢不了您的脸!”

    她不想再听这些话,所以说了这一句,不等韦梦盈再回答,就问起三个同母异父的弟妹,“小妹我都还没看见过,长的像谁?云儿跟茁儿,近来好吗?”

    韦梦盈笑道:“小九名字已经起了,叫萃儿有为娘在,他们能有什么不好?”

    宋宜笑明白她这么说,是暗示自己“无母何恃”,只作没听出来,微笑道:“‘萃’是草木繁盛的意思,但望妹妹人如其名,健健康康的才好!”

    像想起什么似的道,“上回宫里赏了些燕窝,我瞧过都是极好的,记得云儿爱吃这个,待会娘一定要带上!”

    又说,“前两日我在库里看到两对小女孩儿戴的响步镯,很是别致,特意拿了出来,给茁儿、萃儿留着。小孩子长得也是很快的,三两年后她们就能戴了。”

    “不跟婆婆住就是好,什么都可以当家作主。”韦梦盈有些感慨,“不过云儿他们也不缺这些,你还是顾好了自己身体是正经!”

    她这话听着像是关怀,其实却存了敲打女儿的心思:燕窝与响步镯虽然都是好东西,但以陆冠云、陆茁儿、陆萃儿三个的身份,也不是特别稀罕!

    所以宋宜笑哪怕当家作主了,也没到可以在娘家人面前摆谱的地步!

    更何况“不跟婆婆住就是好,什么都可以当家作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在提醒宋宜笑,她能当这个家,是托了婆婆乃长公主、不跟儿子媳妇住的福!一旦长公主过问起来,这燕国公府,她说了也未必能算!

    “娘还是那么精明!”宋宜笑心下自嘲的笑了笑,“才压着韦家舍弃婵表妹,转头就汲取韦家的教训,惟恐我有样学样,仗着夫家之势,脱离她的控制,甚至转过头去驾驭她?”

    她感到一阵意兴阑珊,淡淡道:“酥酪还没蒸好吗?”

    ……片刻后,宋宜笑要的酥酪,以及给韦梦盈预备的午饭,一起送了上来。

    母女两个亲亲热热的用完,漱了口,清了场,韦梦盈方放下茶碗,郑重其事的问:“你身体向来就好,怎么会小小风寒就弄成这个样子?”

    “请娘过来的人,说我是风寒吗?”宋宜笑浅笑了下,给自己拿了个隐囊垫着,靠坐起来,慢慢道,“我还以为娘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了呢……婵表妹,比我还小一岁,再不懂事,好在云儿到底没被害到。我想请娘放她一条生路,不知娘能不能念在母女之情的份上,网开一面?”

    韦梦盈听到“婵表妹”三个字时,脸色就瞬间难看起来,再听女儿提“母女之情”,简直忍无可忍,冷笑出声道:“你口口声声母女之情!怎么不想想,你这边才说感了场风寒,我这个做娘的就急得跟什么似的!连太妃那边的刁难都顾不上应付了,只想着来看你!何况你弟弟韦婵那一手,可是会要他的命的!莫非你忘记云儿当初被送到你的含霞小筑后,多少日子都没精打采?!”

    “可娘您想想婵表妹为什么要这么做!?”宋宜笑目光冰冷,低喝道,“她本来在韦家好端端的,要不是被逼无奈,她怎么敢得罪您!她才十三岁太妃寿辰那日的遭遇,还不够她痛苦的吗?!”

    “韦家子弟不争气,女孩儿想要出人投地,不先付出哪有收获!”韦梦盈厉声道,“你当你娘我,当初能嫁给你爹,现在能做衡山王妃,是坐在家里好吃好喝享着福,从天上掉下来的姻缘吗?!”

    她不屑的扫了眼女儿,“就是你!有为娘这个栽树的前人在,不也是在女学里勤学苦练,跟陆蔻儿、陆钗儿那些人虚与委蛇,才侥幸有今日?!咱们母女两个,好歹还有上天赐的一副好容貌呢,韦婵她要姿色没几分姿色,要出身没个好出身,却不甘心像她的姐姐们一样嫁个门第仿佛的人家,又凭什么指望坐享其成?!”

    宋宜笑听着这话不对,怔了片刻,忽然道:“您早知道……太妃寿辰那日,婵表妹会出事?!”

    “我怎么会知道?”韦梦盈一惊,立刻否认,“她在为娘心目中虽然不能跟你比,可到底也是我嫡亲哥哥的女儿,要不是她先害你弟弟,我又怎么会害她?说到底,当初接到她王府小住,原也是为了抬举她她后来遭遇不测,那也是人各有命!若是好好跟我说,我会不替她报仇、替她往后设法?居然听信害她的人,反而去害自己嫡亲表弟!我替儿子出气有什么不应该!?”

    “娘您到现在还要骗我?”宋宜笑全身发冷,惨笑道,“婵表妹跟我说,您接到她王府小住的目的,是在太妃寿辰之日,叫她掐着陆三公子经过的时候,故意冲撞富阳侯世子,好引陆三公子打抱不平!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富阳侯世子是代国长公主的爱子,可不是什么好.性情的人!娘您就不担心,万一表妹当真把他得罪了,富阳侯与代国长公主给儿子拉偏架,迁怒韦家和您?!”

    她胡乱抹了把脸,直直的看向韦梦盈,“更不要说,代国长公主有意扶持魏王夺储!衡山王府,却是从不插手储君之争!纵然王爷很喜欢娘您,但在这样涉及合府前途的大是大非上,我想娘您也未必敢贸然触犯吧?!”

    “您跟韦家还有婵表妹的说辞都是幌子!”宋宜笑冷笑,“您从起头就把婵表妹的遭遇算计在里面了是也不是?!”

    韦梦盈脸色变幻片刻,最终面无表情道:“你很好!我生的好女儿!我当心肝宝贝一样,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样样精心的把你养这么大,那韦婵给过你什么好处?无非也就是你出阁前,同你在含霞小筑住了几天而已!你竟为了她这样想我这个娘、还拿母女之情逼我?!”

    她拨着腕上镯子,眼中尽是厌憎,“早知道今日,我当初就不该把你这白眼狼生下来!!!”

    宋宜笑听了这番话,却不怒不急,反而轻笑着道:“但您已经生了,还让我嫁了,现在懊悔,也晚了!”

    “……”韦梦盈目光森然的看着她。

    宋宜笑回以无动于衷。

    母女两个对峙良久,韦梦盈方冷笑出声:“好女儿!你要跟我说良心?那你告诉我,当年,你那第一任继母,又是怎么死的呢?!”

第一百十八章 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宋宜笑冷笑着道:“不管她是恶有恶报死的,还是恶贯满盈死的,总而言之,都跟韦家、跟娘您没有关系不是吗?!”

    怀疑柳氏死得冤枉的人,谁不认为,韦家或韦梦盈,才是幕后真凶?

    就算宋宜笑现在站出去坦白,世人也会坚持这么认为谁叫她当时才八岁?

    其他人拿这事威胁她,也还罢了,亲娘打这主意,她怕什么?

    “你真是长大了!”韦梦盈神情复杂的看着她,“也真难为您在为娘手底下扮乖了这么些年!”

    明白她所谓“长大”的意思,是说翅膀硬了,宋宜笑也不否认,自己这亲娘最擅长见缝插针,稍露软弱,就会被她抓到空子。

    简单来说,乖巧听话打动不了韦梦盈,只会被她牵着鼻子走;想让她让步,只能靠实力与势力说话!

    所以宋宜笑很平静的道:“娘如今觉得我不孝,试问外祖母她老人家,看着您处心积虑要对付婵表妹时,又是什么心情?我替婵表妹求情,一则是她已受尽委屈,二则是云儿终究无碍。娘如今子女双全,尊荣富贵,又何必,非要跟婵表妹一个可怜人计较?”

    上行下效!

    您现在对娘家不手软,可别怪他日我这个女儿有样学样!

    韦梦盈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怒极反笑:“你一定要我放过韦婵,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只不过,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想方设法送你进女学、季季不断新的打扮你、悉心指点你为妇之道、十里红妆送你出阁你自己说,我这个娘,还欠不欠你?!”

    见宋宜笑沉默,她森然续道,“既然为娘我不欠你

    “那么,哪怕你是我亲生女儿,如今也断然没有空口白牙要我按你意思做事的道理!”

    韦梦盈眼神轻蔑,“你让你弟弟坐上世子之位,慢说放过韦婵,就是再给她找门好亲事,娘也答应你,怎么样?!”

    “这事我办不了,也不想办。”宋宜笑摇头拒绝,“娘还是想其他条件吧!”

    “其他条件?”韦梦盈冷笑着道,“为娘我贵为王妃,既不缺钱也不缺人,唯一缺的就是老了之后的依靠除了这么一件事,我有什么需要求你的?”

    宋宜笑淡淡道:“娘又何必这样?就像您说的,您到底养我一场,没有您,也没有女儿的今日!如今不过因为我求您高抬贵手一次,您就摆出母女决裂、只谈交易不谈感情的架势,难道咱们这十几年来的母女之情,当真浅薄至此?”

    “你现在跟我讲感情了?”韦梦盈嘲弄道,“要说感情也可以,你别踩着为娘我去做好人就是!”

    “我请娘饶了婵表妹这一次,难道只是为了婵表妹?”宋宜笑看着她,淡淡道,“娘您好些日子没理我,可能还不知道:前些天,柳氏的那桩事,又被翻了出来,连累我奶爹去京兆府下了一遭狱不说,若非京兆尹会做事,恐怕连女儿也难逃流言纷纷!”

    韦梦盈冷笑道:“你才过门,奶爹就被京兆拿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但你现在同我讲这件事,想说什么呢?想说柳氏其实是我主谋害死的、还是我要不照你的要求做,你就去揭发我这个亲娘?!”

    “那时候柳振溪亲自找到京兆尹,想把案子转去刑部,但被京兆拒绝了。”宋宜笑掠了把鬓发,眼神平静无波,“然后京兆只用了三两天就结了案到现在为止,这件事情都像是过去了。”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韦梦盈,“单一个柳振溪,哪敢找燕国公府的麻烦?他去京兆府时,打的是礼部尚书裘漱霞的旗号!娘应该不用我说裘漱霞的为人吧?”

    太后娘家唯一的男嗣,太后活着他就出不了事。

    偏是个视礼教如性命的主儿,为了匡扶心目中的“正统”,断子绝孙也再所不惜!

    对自己都这么狠,何况是对别人?

    这样一个人,没注意到衡山王府的世子之争也还罢了,一旦注意到,那肯定是站在陆冠伦那边的!

    想到这里,韦梦盈也不禁脸色微变:“你想引祸水东流?!”

    “娘做什么老觉得我想害您跟弟弟?”宋宜笑吐了口气,淡淡道,“我听说当初娘之所以跟我疏远,全因为太妃请出了王府祖训,绝不掺合夺储之事,又得了太后娘娘支持,是也不是?”

    韦梦盈心思何等敏锐,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那回太妃觐见太后的引子,是代国长公主殿下欲拉拢衡山王府为魏王所用代国长公主这个魏王岳母,能为女婿打衡山王府的主意;裘漱霞这个一心一意支持正子嫡孙继承大统的人,又怎么会不替赵王铺路?”

    不过明白归明白,韦梦盈也不是这么好吓唬的,她心念转了转,就道:“柳氏那件事情,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就是死无对证!如今咱们母女两个,为娘是王妃,你是准一品诰命。姓裘的再难缠,难道还能凭柳家的一面之词,定咱们的罪不成?!”

    “柳氏这件事情,我是一点都不担心的。”宋宜笑似笑非笑道,“只是裘漱霞派了柳振溪一个侍郎亲自出面,最后却没怎么纠缠,就让京兆府结了案,说他们就这么算了,娘您信么?”

    韦梦盈沉默了会,道:“你的意思是,裘漱霞现在还在盯着燕国公府?”

    “也盯着衡山王府!”宋宜笑提醒,“柳氏出事那会,我才八岁,在世人看来,能顶什么事?!姓裘的跟姓柳的挑了这件事情作为试探,归根到底的目的,怎么可能是女儿我?!”

    又说,“裘漱霞跟咱们无冤无仇,犯不着针对咱们。而柳振溪与咱们虽然有私仇,但他的目的肯定不仅仅是报仇这些年来,我听说柳家子弟的婚嫁,受到的影响可不是一星半点!柳振溪会不想着替柳氏平反吗?!”

    她这么说虽然是为了逼韦梦盈就范,却也不全是胡诌。毕竟尤宏案中,裘、柳两个的表现,实在不能不叫人生疑!

    根据已有的消息来看,这两位还真有可能打这样的主意!

    韦梦盈冷笑着道:“柳氏亏待你的事儿又不是假的,他平个什么反?!裘漱霞想帮着他颠倒黑白,真当这天下人都瞎了眼么!”

    “但世人又不知道那许多弯弯绕绕!”宋宜笑淡笑着道,“我近来在夫君的书房里,也看了些刑狱方面的东西,娘您知道么?很多旧案,当时断不出来,后来之所以能够结案,除了极少数是赶上落到行家手里的机会外,就是……等!”

    韦梦盈微怔:“等?”

    “等犯案之人再次动手!”宋宜笑冷笑,“抓住罪行之后,顺藤摸瓜,那么此人身上的诸多积年旧案,也可以告破了!”

    见亲娘脸色变幻不定,轻轻一笑,又道,“比如说,倘若柳振溪那边抓到了娘您谋害陆三公子的凭据,再要求替他妹妹平反,这都六年过去了,当年还感念咱们母女,愿意证明柳氏确实亏待了我的那些人,如今还有多少?就算还在,他们现在还愿意出来做这个证吗?”

    到那时候,舆论汹汹之下,再配合权势,柳振溪未必不能把柳氏塑造成一个温柔贤惠、却惨遭韦梦盈母女诬蔑、被迫害至死的无辜者!

    当年,韦家跟韦梦盈能逼死柳氏,靠的不就是逢人就诉说外孙女的凄惨遭遇?

    “……这些只是你的猜测。”韦梦盈沉默良久,道,“衡山王府从开国时就传下来的祖训,从不涉及大位之争能坚持到现在,也是有几分底气的。连代国长公主都是想方设法的拉拢,而不敢胁迫,何况裘漱霞?这人虽然是靠了太后之势,但与我那女婿作对这么久,还能坐在尚书位置上,足见也有几分真本事!”

    所以,“他要是没蠢到家,就不该贸然下手对付为娘我!否则岂不是平白替赵王得罪人?”

    宋宜笑笑了笑,道:“娘说的很有道理,但这会只有咱们娘儿两个,女儿也就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了:谁都知道裘漱霞的肆无忌惮,是靠了太后娘娘!可太后娘娘的曾长孙、钟陵郡王都七岁了!”

    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妇人,又还能活几年?

    她活着的时候,裘漱霞不管做了什么,念在他是太后娘家唯一血脉的情况下,显嘉帝都不会把事情做绝!

    但一旦太后崩逝,显嘉帝虽然依旧会念旧情,到底跟太后在时不一样了人走茶凉,世道向来如此!

    同样是太后的嫡亲外孙、显嘉帝的嫡亲甥儿,鲁国长公主的独子徐惜誓,明显就比简虚白、姬紫浮这些表兄弟低调不说,在吏部做得不开心,也是束手无策,就是个鲜明的例子!

    因此,“裘漱霞怎么能不急?!”

    他最大的优势就是太后,而太后年事已高!

    所以裘漱霞必须在太后过世之前,就定下大局!

    这种情况下,“他可未必有耐心玩什么水磨功夫!何况,他只要抓到足够的把柄,还怕会得罪娘?”

    到时候,该韦梦盈求着他手下留情了!

    一如此刻韦婵冀望姑姑大发慈悲!

    韦梦盈默然良久,才道:“就算他没有这份把柄,你铁了心要护着韦婵,把这事透露给他也不过举手之劳……是吧?”

    “我怎么敢?”宋宜笑心头微酸,但想起亲娘的手段,还是强迫自己狠下心,轻笑着道,“您可是我的生身之母,云儿是我胞弟,我再护着婵表妹,也断然不可能为了她,置您跟弟弟于死地啊!”

    果然她这样的表态,反而让韦梦盈认命的叹了口气:“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为娘还能说什么?”

    她站起身,“你让韦婵回韦家去吧,她虽然姿色没你好,又不清白了,可到底年少!男人有时候就是爱新鲜叫她住在国公府,万一跟女婿弄出什么事来,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一直到她出了门,才飘来一句,“我会派人跟韦家商议善后的这件事情,到此为止!”

第一百十九章 拜帖

    宋宜笑确认亲娘已经离开,且不会再返回之后,长出口气,整个人都倒在了隐囊上!

    刚才这番母女交锋,她看似意志坚定、筹码十足,且很快扭转局面,步步紧逼,一切尽在掌握;实际上,若韦梦盈死活不肯妥协的话,她又怎么可能真的把亲娘跟亲弟弟的前途,交到裘漱霞手里?

    所幸,韦梦盈最终还是让步了。

    宋宜笑知道,亲娘不见得没看出来自己下不了狠心,多多少少,是考虑到了母女之情的。

    只是

    “娘走时还不忘记提醒我看好了丈夫,免得引狼入室。”她苦笑着低语,“也不知道是真的关心我呢,还是,为了让我觉得她关心我呢?”

    摊上这么个亲娘也是没办法,哪怕有着前世今生的了解,也吃不准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能步步谨慎要是旁人也还罢了,亲生母女之间落到这样的地步,由不得人不觉得苍凉。

    “罢了,先把这消息告诉表妹,叫她安心吧!”宋宜笑心情复杂了半晌,打点精神坐起身,准备穿戴好了,就去绛杏馆找韦婵。

    谁知她才把一件绣缠枝花的锦缎半臂拿起来,门外忽然传来锦熏的禀告:“奶奶,长公主殿下派人来看您了!”

    宋宜笑一惊,忙把半臂放回原处,掀起锦被,重新躺了下去,复哑着嗓子道:“快请!”

    门开后,就见锦熏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宫装妇人走了进来,那妇人眉目清秀,举止娴雅,正是晋国长公主的心腹近侍佳约。

    她请安问候毕,就道明来意:“殿下想着,临近年底,人情来往增加,恐奶奶因此劳累过度,今日命奴婢前来,一则探望,二则也是叮嘱奶奶保重。”

    “劳娘惦记了!”宋宜笑没想到装个病就把婆婆惊动了,既尴尬又心虚,忙道,“说起来都是我自己不当心,昨儿个晚上沐浴之后,想着浴房离内室也才几步路,穿了外衫之后,就没要披风。结果被夜风一扑,晚上就有些不舒服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却累娘亲自过问,实在是我不孝!”

    “奶奶说的哪里话?殿下可一直把您当亲生骨肉看的,知道您病了,急得跟什么似的!若不是碍着身份,早就亲自来看您了。”佳约打量了她一番,见精神确实不坏,心里松了口气,笑道,“殿下这会只求您平平安安的,怎么会觉得您不孝呢?”

    “这回啊也给我提了个醒,往后断不能再这样不小心了!”宋宜笑微笑道,“不然娘她打理长公主府上下已是辛苦,还要替我操心,却叫我这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佳约笑着道:“好在奴婢瞧您气色没有大碍,回头奴婢禀告了殿下,殿下也能放心了!”

    两人又说了些场面话,佳约便提出告退走之前,她提到晋国长公主让她带了些药材来,是给儿媳妇补身体的。

    宋宜笑自然感激万分,因为她还“病着”,不方便起身,就让锦熏代为送客了。

    锦熏陪佳约出了克绍堂后,宋宜笑唤了巧沁伺候梳洗,巧沁边给她梳髻,边说晋国长公主待儿媳妇好:“那佳约姑姑听说虽然不是殿下下降时的陪嫁宫女,但极受殿下倚重,连驸马对她都不敢怠慢呢!殿下派她来看您,足见对您的看重!”

    “长辈的事儿可不要多嘴!”宋宜笑轻咳一声,“再怎么说也是我公公!”

    巧沁这才察觉到失言,赶忙告了声罪,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了,岔开道:“奶奶待会要去绛杏馆吗?奴婢觉得您这会还是不要出门的好。毕竟佳约姑姑才来看过您,万一府里哪个没规矩的回头就传出去,说佳约姑姑才走,您就好端端的在府里走动,岂不尴尬?”

    宋宜笑也是这么想的,沉吟了会,就道:“那你代我走一遭吧。跟表妹说,娘我是说她亲姑姑已经答应不追究了,请她尽管放下心来!”

    虽然韦梦盈说让韦婵早点走,免得跟简虚白扯上关系。但宋宜笑一来不觉得韦婵或简虚白是这样的人;二来想着韦婵是从韦家偷溜出来的,才这么会,亲娘都未必回到衡山王府呢,就打发她回去,韦家还没接到韦梦盈的指令,如何肯接纳她?

    还是让韦婵在燕国公府继续住着,等韦梦盈那边来了准信,自己再亲自陪她回去,方才妥当。

    她让巧沁把这番安排转告了韦婵,韦婵又惊又喜,当场就跪下来朝克绍堂磕头:“从今日起,表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巧沁回禀时唏嘘道:“表小姐能有奶奶这样的表姐,也算三生有幸了!”

    “要真三生有幸,又怎么会摊上这样的事儿?”宋宜笑闻言却是苦笑,这表妹的命运跟她前世何其相似?那一世里她虽然在芝琴的保护下保住了清白,却没能在继母的诬蔑、亲爹的绝情下保住性命;

    这一世的韦婵以苟且偷生保住了性命,但失去的又岂只是清白?

    明明无辜受害,却走投无路求告无门,反而沦落成千夫所指万人唾骂亲娘韦梦盈那句“琐事”,似乎穿过前世今生,至今回荡耳畔那样的绝望有多痛,只有亲身尝到过的人才能体会。

    与其说宋宜笑是念及表姐妹之情,为这个接触不多的表妹尽心尽力;倒不如说,她是籍着帮助韦婵,尝试安抚自己前世最深的那道伤。

    只是这些话不好讲给巧沁听,只叹了口气,吩咐:“把给平安儿跟二嫂的生辰礼单拿过来,我再看看!”

    “奶奶虽然不曾生病,但这两日为了表小姐的事儿也够操心的。”巧沁劝道,“难得今日里里外外都晓得您病了,不来打扰,不如就歇一天吧?横竖礼单明儿再看也来得及!”

    “明日自有明日的事情。”宋宜笑摇头道,“何况你以为娘特意派佳约姑姑来看我,只是为了看我吗?”

    见巧沁诧异,她抿了抿唇,“这个月,平安儿跟二嫂生辰、司空家二小姐代姐出阁,还有我娘家祖母寿辰当然,这个我可以礼到人不到但前三件,我是肯定要出席的!”

    “下个月一开头就是长兴公主下降,之后紧接着圣寿节与万寿节!这三个日子,哪个都不能轻忽了去!”

    “进了腊月里,什么节令啊宴请啊那就更多了,噢,还有五妹妹的生辰!”

    “腊月之后开年,正月初五就是千秋节!”

    “也就是说,接下来基本就没什么清闲日子!”

    “燕国公府如今就我们夫妻两个,人情来往的打点,也全靠我们自己我要是在这眼节骨上病了,你说夫君得忙成什么样?”

    巧沁这才恍然:合着晋国长公主之所以一听儿媳妇病了,就急三火四的,归根到底不是心疼儿媳妇的身体,而是怕儿子被拖累!

    她想到自己方才不住念叨长公主的好,不免觉得讪讪的。

    不过宋宜笑倒无所谓,谁生的谁疼,做儿媳妇的跟丈夫在婆婆跟前争宠,这不是脑子有病么!

    只要婆婆是明理人,这种程度的偏心,在宋宜笑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打发巧沁取来礼单,再次检查后,就让她把这两日堆积的一些事情也报上来,开始有条不紊的处置。

    但没处置几件,外间小丫鬟又进来禀告:“袁大小姐来了!”

    ……宋宜笑之前邀袁雪萼亲自上门看裴家要卖的钗环时,曾说这段时间自己都在府里,随便她什么时候上门都没问题。

    因此袁雪萼来之前就没递帖子,这会巧沁她们不免担心:“奶奶这会对外称着病,怕是不好出去迎接袁大小姐?”

    “我现在是不好出克绍堂。”宋宜笑让她们先把礼单、账本等物收下去,蹙眉道,“巧沁你替我去迎一迎吧,跟她解释一下好在袁姐姐跟我相交多年,这么做倒也不怕怠慢了她。”

    果然片刻后袁雪萼被巧沁陪着进门后,开口就埋怨她不当心:“这季节夜里已经很凉了,你怎么还托大?咱们女流之辈,可不能跟那些三九天里都不用穿裘的主儿比!”

    说了这一句,又关切的伸手摸她额,“发热么?没发热?那还好!”

    “你们先下去。”宋宜笑靠在榻上,吩咐了左右,见门关了,就把锦被一掀,坐起来坦白道,“哪里是病了!不过是因为有点事情要跟我娘当面说,偏因为时局的缘故,我娘那边不大敢跟我来往。只好求夫君请动太后娘娘左右之人去衡山王府传话,兜个大圈子才把人请过来!”

    而简虚白给她找了个“卧病,思念娘家人”的理由,“偏我婆婆也接到了消息,刚刚派人来看过,我现在要是走出去,不是明摆着骗人了吗?只好委屈你一下,只让巧沁去接你了!”

    “咱们什么交情,你还说这样的话!”袁雪萼笑着打了她一下,就问,“你这些日子还好吧?我听我哥哥讲,这国公府里的水可是深得很!”

    “倒还好。”宋宜笑知道她在谋略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也不感兴趣,所以一带而过,便提到正题,“裴家要卖的钗环有很多,一时半会可未必看得完,咱们不要耽搁了!我着人把箱子抬进来,边看边说话吧!”

    袁雪萼本来担心她的身体,做好了今天看不到东西的准备了;如今见她只是装病,自不拒绝,点头道:“正好你也给我掌掌眼,免得我一个人老是拿不定主意!”

    半晌后,下人抬了箱子进来,才一打开,满室都是珠光宝气。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袁雪萼算是开过眼界的,这会却依然看得目不转睛,“不过这些钗环,裴姐姐也可以戴啊,为什么要拿出来卖呢?难道裴家缺钱?”

    “照理来说不会缺的,毕竟你想,裴家可是世代官宦。”宋宜笑叹道,“我猜啊,内中有几件,瞧着像在我婆婆那儿见过差不多的别是我婆婆赏的,怕见了触景生情!”

    袁雪萼也叹了口气:“世事难料!”

    不过裴幼蕊的遭遇虽然使人扼腕,到底她们跟这位裴五小姐也不是很熟,唏嘘了会,就收拾心情,认真挑选起来。

    一直到简虚白快散衙时,袁雪萼方心满意足的罢手:“这些我全要了!”

    “我叫巧沁给你算银子。”宋宜笑笑道,“因为是给裴姐姐代卖的,我就不给你便宜了,都按市价来!”

    “这还不算便宜?”袁雪萼也是懂行的,“这样的成色且不说,单这么多随便挑,也该比市价高了你别跟我说,你打算自己朝里贴钱!”

    宋宜笑被她说破心思,正要设法圆场,锦熏却走了进来,道:“奶奶,门上接到一张拜帖。”

    这个不稀奇,问题是,“是苏家送来的,道苏家六小姐、七小姐闻说您病了,打算明日前来探望!”

第一百二十章 丈夫去了勾栏?

    宋宜笑沉吟了下,道:“我知道了,你去厨房那边交代一声,明儿多加几个菜。”

    待锦熏走后,袁雪萼看了看房里没有眼生的下人,就诧异道:“你怎么跟苏家姐妹走这么近了?我听我哥哥说,苏家如今跟咱们这边可不是很对盘。”

    “一言难尽!”宋宜笑苦笑着摇了摇头。

    袁雪萼看出她不大想多讲,抿了抿唇,委婉道:“苏家姐妹人确实不坏,尤其七小姐苏少菱,知书达理又善解人意。可立场上的问题,与品行却没什么关系的。”

    “我何尝不知道?”宋宜笑跟她到底是打小的交情,又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考虑,闻言不好再回避,只得摆手让下人都退出去,方小声道,“但我刚刚欠了她们姐妹一个人情,这会就闭门不纳,这岂不是过河拆桥?”

    袁雪萼这才释然:“我就说你向来都是给我拿主意的,怎么会犯这样的糊涂?”

    她没打听宋宜笑是怎么欠苏家姐妹人情的,只说,“还人情时若要帮忙,只管派人告诉我!”

    “放心,欠谁的也不如欠你的不是?”宋宜笑含笑应下。

    她本来想留袁雪萼用晚饭的,但袁雪萼表示她怕被简虚白记恨:“谁不知道你们夫妻恩爱?简修篁大清早的去上朝,末了到兵部当值,辛辛苦苦一整天下来,可算能把你这美娇.娘抱到怀里了,结果回来一问,说你为了陪我用饭不能陪他了回头谁知道他会怎么算计我?我可不想为了一顿饭,把这位主儿招惹上!”

    修篁是简虚白的字宋宜笑听得哭笑不得,道:“他跟你哥哥可是知交好友,念着你哥哥的份上也不可能当真坑你啊!你这么怕他做什么?”

    “你是没看见他当初把我训得跟什么似的那一幕!”袁雪萼悲愤道,“他在你面前不可怕,不代表他这个人当真不可怕好不好?!你道他能在兵部站稳脚,是靠着做好好先生吗?!我听我哥哥说,兵部好些刁吏,到这会见着他都恨不得绕路走呢!”

    年初那会简虚白的大发雷霆,给袁雪萼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与阴影。所以这会无论宋宜笑怎么保证丈夫其实热情好客、只不过不擅长表达云云,她仍旧态度坚决的告辞了。

    “等简虚白回来,我得问问他,当初到底怎么训得袁姐姐,这都快年底了她还心有余悸?”宋宜笑留不住人,只好送她,回克绍堂的路上不免暗想。

    谁知算算时间,这会简虚白该回来了,却一直不见人影。

    “难道兵部今日恰好有事?”宋宜笑一开始还没太在意,但到了掌灯时分,仍旧不见丈夫人影后,顿时急了,唤来锦熏:“你去前头问问,夫君做什么还没回来?若没人知道,就遣人去兵部看看!”

    锦熏领命匆匆而去,过了好半晌,才回克绍堂禀告:“奴婢请了两位侍卫快马去兵部打探消息,说兵部今日早就散衙了,只是公爷没有回府,看方向是去了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宋宜笑蹙眉道,“什么地方?”

    “奴婢也不大清楚……”锦熏支支吾吾的说到一半,被她瞪了一眼,顿时不敢撒谎下去,揉着衣角战战兢兢道,“公爷……公爷去了红袖巷那一带!”

    红袖巷其实本名不叫红袖巷,这个别名的来历,取的是“满楼红袖招”之意。所以望文生义,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帝都勾栏聚集地。

    也难怪锦熏一开始不大敢讲。

    宋宜笑闻言,沉默了一会,道:“他去了红袖巷,你不告诉我,难道他就没去过吗?以后类似的事,都不许隐瞒!不然他把人都带家里来了,我还懵懵懂懂什么都不晓得,被坑了都不知道!”

    锦熏小心翼翼的应了。

    “既然他今晚未必回来,那也不用等他了,叫厨房拿饭吧!”宋宜笑淡淡道,“天色已晚,绛杏馆又远,不然倒恰好请表妹一块来用饭,顺便跟她说说话。”

    接下来虽然宋宜笑神情平静,似乎根本没受到丈夫散了衙不回家、跑去勾栏的影响,但下人们依然格外谨慎殷勤,生怕被迁怒。

    用过晚饭,沐浴更衣后,宋宜笑回到内室,歪在榻上让丫鬟帮忙绞干了长发,就摆手表示自己要休憩,将人都打发出门这才沉下了脸!

    “昨儿个晚上,虽然简虚白对于我不肯告诉他表妹的事有些不满,但也不至于不满到今儿就这样打我脸的地步!”她虽然出阁时间不长,但对于丈夫的脾气也摸到了几分了,知道简虚白既然新婚之夜那样的气都忍得住,何况昨晚两人其实不算闹翻?

    不免就怀疑,“肯定有人挑唆了他!”

    只是她虽然笃定有人从中作梗,可这作梗的会是什么人,却就没头绪了。

    毕竟她压根就见没过丈夫的同僚,连丈夫的朋友,她也就知道一个袁雪沛。

    “还是出身不够,又长年寄人篱下,闭目塞听啊!”宋宜笑暗叹一声,“打发掉府里那些人,调自己的人手入府,这事绝对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不然她太被动了!

    这晚宋宜笑一个人在睡榻上辗转良久,才带着郁闷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她感到身边的榻微微一沉,清爽的皂角气息,夹杂着淡淡的潮意,拂过她面颊是简虚白回来了。

    宋宜笑想着他今晚做的事,心中厌烦,故意朝里翻了个身,离他远点。

    只是简虚白躺下后,却伸臂一捞,把她拽进怀里,还揉了两把,才满意的合上眼。

    宋宜笑:“……”

    要不是念在他才替她请了韦梦盈过府的份上,她非把他一脚踹开不可!

    偏次日一早,简虚白又故技重施,天没亮就把她摇醒:“起来起来!快起来伺候我,别误了我上朝!”

    宋宜笑简直是:“……”

    她阴着脸替他穿戴好,正要唤进下人伺候,却听他抱怨:“这中衣莫不是忘记拿去洗了?怎么有块污痕在上面?”

    “你在外面又不要脱衣裳,谁知道你中衣不干净?”宋宜笑本就不高兴着呢,闻言瞥了眼,见只是袖口沾了块尘土,就冷笑道,“就算要脱衣裳,横竖也是给银子的,她们管你衣裳干净不干净?!”

    简虚白原本在拿帕子试图把那块尘土擦掉,听了这话微一皱眉,道:“什么脱衣裳不脱衣裳?这块污痕要在其他地方也还罢了,偏就在袖子口,万一卷起袖子来做事,可不就被看到了?”

    “你不是怕上朝迟到?”宋宜笑冷冷道,“这会哪来的功夫给你换一件?”

    简虚白扫了她一眼,略略皱眉,不太高兴的提醒:“以后拿给我的衣袍,得好好检查一番!”

    “来人!”宋宜笑权当没听见,扬声吩咐,“热水呢?快端进来!”

    两人在房里就说得有点僵,等到了花厅用早饭时,简虚白又嫌粥熬的没有平常好:“还没喝就闻到焦糊味,一准是熬过了头,把上面没焦的舀起来凑数的!”

    “那也没有办法。”宋宜笑今早胃口不佳,就捧了盅温热的玫瑰露先喝着,这会还没动匙,闻言自然认为简虚白外面有人了,如今瞧自己、瞧自己的人,就格外不顺眼了。

    她就淡淡道,“我就那个出身,又能请到什么高明厨娘服侍我?如今伺候不了你也是人之常情,不过反正公爷你出了门之后,也不怕没人伺候得贴心贴肺,这会么,就将就下吧!”

    简虚白虽然抱怨粥不好,但这么冷的天,饿着肚子去上朝,虽然以他的年纪跟身体,都还撑得住,到底不会好受。

    所以还是在挑挑拣拣的吃着闻言住了银匙,使个眼色叫左右下去,挑眉道:“我怎么觉着,打从今早起来,你就在见缝插针的想找我麻烦?”

    “我找你麻烦?!”宋宜笑被他这倒打一耙气笑了,“你不挑我的不是,我就该谢天谢地了!我敢找你麻烦?!”

    “我怎么挑你不是了?”简虚白玩味道,“中衣上的污痕你亲眼看到了,咱们屋子里可是铺着锦毯的,哪里来的尘土?肯定是浣衣的人不用心,而你没有检查好!至于这粥,你自己喝一口看看!再者我也没说要罚厨子,不过提一句罢了,这样也叫找你麻烦?”

    宋宜笑冷笑着道:“你现在当然是做什么都有道理的所谓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你现在怎么挑剔会找不到理由?!”

    她一时失态,这话说完才惊觉不对,脸色一瞬间赤橙黄绿青蓝紫,简直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掉!

    无奈简虚白已经听到了,微微一怔之后,顿时啼笑皆非,道:“我昨晚要找姬大表哥问一些事情,他虽然在工部领了差使,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最近又在红袖巷看上一个花魁,玩得乐不思蜀。散衙之后不去红袖巷,还有什么地方能找到他?”

    凤眸中满是戏谑,“昨儿我回房时虽然不早了,但也没过半夜。要真是去红袖巷寻欢作乐,哪可能回那么早?该不会你昨儿一晚上都在吃醋吧?我说呢,大早上的这么酸!新人旧人的话都讲出来了!”

    “虽然你去红袖巷,是有正事的,但外人可不知道!”宋宜笑忍着吐血的心情,面无表情道,“你别忘记咱们府里如今距离令行禁止还远得很,远不是咱们两个闹别扭的时候!”

    见简虚白笑眯眯的点头,她端着玫瑰露的手抖了抖,深吸口气才冷着脸继续道,“上回你说裘漱霞到现在都在盯着你,这私德上若叫他抓到把柄,岂不是又多了条攻讦你的理由?我是为你仕途考虑!”

    “当然当然。”简虚白一本正经道,“你向来贤惠大度,上次还说等咱们府里安定下来之后,巴不得多几个妹妹一起玩呢!这话我记得清楚,怎么可能怀疑你嫉妒或吃醋?你刚才肯定是……嗯,肯定是到现在还没喝粥,饿着了!”

    他嘴上说得诚恳,神情却写满了“啧啧,瞧你这口是心非的样子!为夫我大人有大量,就大发慈悲不戳穿你吧”以及“你不是在嫉妒不是在吃醋?哈哈哈哈哈哈这么虚伪的话也想骗过为夫你真是太天真了”!

    “你知道就好!”宋宜笑死死捏着只剩小半玫瑰露的琉璃盅,用最后的理智假装若无其事道,“不早了,你吃完了就赶紧走吧,免得迟到!”

    ……等简虚白忍着狂笑走出去后,她一把将琉璃盅拍到了地上,咬牙切齿的高喝:“锦熏!你给我死过来!!!”

    什么心腹丫鬟,打听个消息都打听不全!

    害她丢这么大脸!!!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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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丈夫三代单传,婆婆盼孙心切; 自己过门十年无子,却坚决要求丈夫洁身自好不许纳妾! 纵然如此犹不满足,中途抛夫弃女高嫁而去,享尽一世尊荣! ……悲伤的是,作为如此人生赢家的亲生女儿,宋大小姐的上辈子,岂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卷土重来,她下定决心自强自立过好日子——但是! 手里这块被强塞的玉佩肿么破?那个“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娶定了的”少年贵胄肿么破? 以上是文案,顺便问下大家,想我没???? 不管你们想没想,反正人家好想你们!!!!! ^_^群么个!继女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继女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继女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