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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说了我不急,你急也没用!

    宋宜笑实在不甘心被丈夫打乱计划,想了一会,就开始辗转反侧,希望简虚白受不了打扰,负气而去。

    结果她来来回回翻了会身,简虚白还真有动静了,却不是起身出门或出言呵斥,而是眼也不睁、冷冰冰的道:“说了我不急,你急也没用!”

    宋宜笑:“……”

    我绝对没有后悔刚才的做法,更没有向你求.欢的想法好吗?!

    但这会无论怎么解释,瞧着都是欲盖弥彰,她睡又不是、继续翻身又不是,糟心得没法说,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宋宜笑被简虚白粗暴的摇醒:“该起来了!”

    昨晚过得都不痛快,所以两人这会也没什么话说,各自穿了中衣,就喊人进来伺候。

    进来的人本来都带着笑意,可瞥见两张面无表情的脸,预备的讨巧的话顿时就吞了下去!

    巧沁跟锦熏尤其的忧心忡忡她们两个作为陪嫁丫鬟,过门之前也听薄妈妈指点了些闺房之事,以便提点与照顾宋宜笑。

    这会端着水盆进帐,一眼就看到榻上乱七八糟的显然才睡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被褥上干干净净!

    这会虽然没有敬茶之前先验元帕的习俗,但新郎会心里没数么?

    两个丫鬟简直吓傻了!反应过来之后,两人根本顾不得伺候宋宜笑,忙不迭的把被褥卷起,以防一起进屋的翠缥看到!

    “小姐八岁就接到衡山王府,王妃娘娘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让小姐吃亏?”巧沁心中惊疑万分,手指都微微发颤,给宋宜笑系带子系了好几次才成功,“小姐自己也不是那不检点的人!难道说在宋家那会……”

    就想起来偶尔听说的宋宜笑曾被前一个继母卖给鸨母的事,只觉得阵阵晕眩要不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偷偷拉起宋宜笑袖子,看到臂上守宫砂完好无损,她简直连站都要站不住了!

    但排除了最可怕的情况,巧沁依然不能放心:“简公爷与小姐都正青春年少,又都长得美貌,这洞房花烛夜怎么会什么都没做?”

    是宋宜笑太过羞涩惹恼了丈夫,还是简虚白……不行?

    越想越心凉,偏偏这会她使了无数眼色,宋宜笑只伸臂让她们伺候,根本不予理会!

    巧沁本来以为宋宜笑这样沉稳懂事又知进退的主子,是最省心不过的。可如今陪嫁过来才过了一晚上,她就觉得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瞧巧沁跟锦熏的样子,还不知道昨儿个晚上翠缥送药的事?”宋宜笑阴着脸,心中冷哼,“也对,那位可是十二年前就伺候简虚白的人,还是太后给的,连主人的新婚之夜都敢打扰,何况支走两个初来乍到的奴婢?”

    但,作为自己的陪嫁,尤其是韦梦盈认为“锦熏年纪小,虽然忠心却不够机敏”推荐过来的巧沁,之前没能拦住翠缥也还罢了,一晚上过去了居然毫无所觉宋宜笑觉得怎么都该给点脸色看了!

    净面擦手,又穿戴好了,她才走出帐子,坐到妆台前,让锦熏给自己梳妆。

    女子的收拾繁琐,她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但一个灵蛇髻才梳了一半,简虚白那边虽然就翠缥一个服侍,却已经装束停当。

    宋宜笑从铜镜里看得清楚,以为他会冷着脸出去独自用饭,但简虚白洗漱毕,却没理会翠缥低声的建议,而是让她去外间沏了盏茶进来,朝西窗下的软榻上一坐,平静的看着她绾发。

    “这是什么意思?”宋宜笑心中诧异,忍不住催促锦熏动作快点。

    然而简虚白还不只是等她一起出去,锦熏替宋宜笑梳好了发,插上珠翠后,正要拿起台上的胭脂,他却忽然走了过来,拣起一只螺子黛:“我来。”

    锦熏闻言大喜,二话不说退到一边虽然简虚白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平淡,语气里也没多少温存,但肯在新婚次日,当着下人的面给妻子画眉,显然还是有着鸾凤和鸣的意愿的。

    巧沁也是暗松口气。

    两个丫鬟的开心却没能感染到宋宜笑,她这会看着简虚白已经不是疑惑,简直是惊悚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简虚白虽然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但也绝对不是逆来顺受的人!

    就昨儿个的扫兴程度,这位就算为着面子,特特等自己一道出房门,也没必要替自己画眉啊!

    他这么放低身段的献殷勤,叫宋宜笑怎么能不猜疑?

    然而如今下人在跟前,尤其那个翠缥正死死盯着呢,她再不安也不想表露出来,反倒带出一抹羞涩的笑,乖巧的任他描画双眉。

    简虚白放下螺子黛后,锦熏在巧沁的暗示下也不多给宋宜笑折腾了,随便扑了点粉,就住了手。

    夫妻两个出了内室,移步花厅用饭,简虚白虽然没怎么说话,但中间亲自给妻子夹了两回菜,也显得很体贴了。

    宋宜笑这会已经被他的反常弄得七上八下,之前猜测过的他娶自己没准是为了灭口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感到整个人都不能好了但这会还没机会给她缓一缓,早饭用完,略喝了盏茶,看天色大亮了,下人就上来提醒,他们该去晋国长公主府敬茶了!

    晋国长公主府离燕国公府不算远,但也不近。

    毕竟长公主府初建时驸马还姓窦,先帝可想不到自己女儿会嫁三次,所以当初选址时,是照着跟窦府来往方便挑的,自不会考虑跟简家来往方便不方便。

    简虚白今日没有骑马,跟着妻子一道上了车。

    上车时,因为车辕比较高,宋宜笑基本是他半扶半抱上去的。他这么做时,视四周下人如无物,坦然到理所当然。

    只是两人并肩坐到车内之后,却都沉默不语,且神情淡漠。

    “喜欢的话让车后的下人去买一点?”宋宜笑以为这种沉默要一直保持到晋国长公主府了,但她无意识的望着车外一个小摊子时,简虚白忽然用温柔的语气道,“或者过两日我空了,陪你出来转转。”

    宋宜笑转过头,看着他波澜不惊的神情,以及毫无情绪的眼,忽然之间灵光闪现,缓缓道:“不必,我只是好奇才看了看。”

    顿了顿,“毕竟才过门,府邸的路都不熟悉呢,哪能往外跑?”

    简虚白垂眸定定看了她会,薄唇微勾,露出一个满意的笑,说的却是:“这些都不急,你高兴就好。”

    宋宜笑回他一个羞涩甜蜜的笑,心中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佩服:“这位在朝中到底被逼得多紧,以至于全没心思理会后院之事;还是燕国公府的下人们奴大欺主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为了让我速度摆平后院,昨儿个晚上忍到现在,还不停的在人前表示对我的看重……以他的出身也真是难为了!”

    这位主儿昨晚明明被自己气得不轻,却愣是忍了下来,今早起还想方设法的给自己面子这些面子怎么可能是白给的?

    宋宜笑思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简虚白希望自己尽快发挥正妻的作用,为他打理好后方了。

    而自己没有强大娘家撑腰,燕国公府又有一班连对简虚白都倚老卖老的刁仆,简虚白要还对自己流露出不喜,自己日子都过不好,还谈什么打理上下?

    想清楚此节,宋宜笑试探着提了“府邸”二字,果然,他高兴了。

    “这位还真是志存高远!”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若有所思,“才十七就是国公了,只要他不犯那些大忌讳,这辈子都注定富贵连绵,又何必操劳到这等地步?”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她本来以为收拾了翠缥后,还得花功夫把简虚白哄好,才能保证自己坐稳女主人的位置。如今简虚白这么顾大局,倒是省了她一番心思。

    “但这么一来,翠缥这丫鬟……”宋宜笑心念未绝,马车却已驶入长公主府,忙敛了思绪,整理衣裙,预备给公婆一个好印象。

    晋国长公主派了长史薛世仁来迎接儿子媳妇,宋宜笑本以为简虚白在燕国公府跟来的路上已经抓紧机会表达了数次爱妻之心,在亲娘的府邸中就没必要再演戏了。

    谁知他不但当着薛世仁的面,亲自扶了宋宜笑下车,连被引去正堂的路上,也一直拉着她手不放。宋宜笑挣了几挣都没能挣开,反倒惹来薛世仁善意的调侃:“殿下早起就念叨着两位哪,要看到公爷跟奶奶这样恩爱,定然极高兴的。”

    宋宜笑这会也猜不准简虚白的心思了,只好边绯红了双颊低头,边任他拉着自己走话说自己婆婆贵为长公主,应该不会心胸狭窄到见不得儿子疼媳妇吧?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被简虚白牵到正堂,晋国长公主夫妇这会都已高踞上首,底下左右两排席位也坐了人。

    宋宜笑作为新妇,进门后自然不敢东张西望,但匆忙一扫,也发现堂上人不少却安安静静的没人说话。

    这么多人不可能人人喜静,尤其今天是自己跟简虚白成亲次日、前来敬茶的日子,照常理怎么也该有些热闹劲儿的,如今这情形,实在叫人担心是不是赶上什么不好的消息了?

    好在长公主态度很和蔼,接过茶后,语气柔和的道了声“乖”,呷了口茶水,就赏下一对羊脂玉绞丝镯子:“这是本宫当年下降时,先帝所赐,却是衬你肌肤。”

    宋宜笑赶忙谢恩。

    继而敬公公简离旷,简离旷虽然没有为难,但神情十分冷淡,放下茶碗后,一言不发的让人取了套文房四宝晋国长公主扫过一眼,他才淡淡道了一句:“拿去玩吧!”

    宋宜笑看出他眉宇之间的不耐烦,倒是庆幸自己跟简虚白是单过了,不然虽然公公一般都不会管儿媳妇,但这种不对盘的长辈,老照面的话总有闹心的时候。

    两位长辈之后,自然轮到兄弟姐妹们了宋宜笑这会才能光明正大的打量这些同辈,这么一看,不由愕然:晋国长公主跟第一任驸马生了清江郡主、寿春伯姐弟;跟第二任驸马没来得及生育;跟现任驸马简离旷则生了简夷犹、简虚白兄弟。简离旷虽然还有个嫡女简夷绵,但简夷绵不是长公主所出,昨儿在燕国公府喝完喜酒就回夫家去了,这会自是不在。

    也就是说,她需要拜见的大姑子大伯子,应该是三位。

    加上寿春伯夫人,也才四个人。

    但现在坐在位置上的,赫然却是五个人一边跟清江郡主寒暄,一边眼角带住末位上的十一二岁的女孩儿,宋宜笑嘴角微微一扯,事情,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第七十六章 她不爱这个,还是给孙儿吧!

    “我家平安儿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现在不方便出门,还请弟妹多多包涵!”清江郡主喝过茶后,给了两份礼,解释,“他孝敬婶母的东西,我替他带来了。”

    宋宜笑连忙道谢,又问起卓平安的身体。

    清江郡主笑着说已经在痊愈了,也谢了她的关心这位大姑子之后,是轮到寿春伯夫妇。

    寿春伯窦柔驰跟清江郡主是同父同母,浓眉长目,肤色白皙,颔下留着短髯,穿戴中规中矩,瞧着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倒是他的妻子柏氏,未语先笑,眼波灵动,虽然是三个孩子的亲娘了,却依旧活泼爽朗。

    这两位给完见面礼,就轮到了简夷犹。

    宋宜笑还是头次见到这个深受公公偏爱的大伯子简夷犹比简虚白大两岁,今年十九,兄弟两个的长相有五六分相似,只不过简虚白更精致些,但绿衫玉冠的简夷犹依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翩然佳公子。

    尤其一双与简虚白一般无二的凤眼,黑如点漆,深如海渊,明亮到锐利。

    他对简虚白夫妇的态度,是不冷不热。

    既没有故作兄弟情深,也没有冷若冰霜,有种公事公办的意味。

    喝完茶,拿出见面礼,用平淡的语气道了句:“愿你们往后恩爱和谐,白头到老。”

    就表示结束了。

    简虚白显然对这兄长也没什么好感,漫不经心的应了声,随手就把他给的见面礼丢到纪粟身上。要不是纪粟反应快,十成十会掉到地上了。

    这轻慢的态度落在众人眼里,简夷犹跟没看见一样,什么都没说;上首的简离旷却沉了脸,看了眼晋国长公主才没作声,只捏紧了手中茶碗。

    “坐吧!”给简夷犹敬完茶,简虚白就挽了把妻子的手臂,低声提醒她随自己在简夷犹下首落座。

    这时候,坐在末位上的那半大女孩儿,接过下人递上的漆盘,走到他们跟前,垂着蝶翅般的长睫,轻声道:“四哥、四嫂,请吃茶!”

    简虚白先拿起一盏茶递给妻子,自己也端起另一盏,方介绍道:“这是娘的义女,姓聂,名舞樱,我们都喊五妹妹。”

    “五妹妹好!”宋宜笑暗自庆幸自己多准备了两份见面礼,喝了口茶后,示意锦熏取了一份给这位“义妹”,对婆婆也真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要只是义女,何必列入排行?新媳妇进门敬茶这样的场合,又怎么会出席?

    同样是长公主义女的裴幼蕊,这会可不见人影!

    再说,这聂舞樱虽然眉眼还没长开,但轮廓中可不难看出长公主的影子!

    “闻说婆婆府里养了好几个面首……”这心念一转,宋宜笑赶紧掐断,再怎么说长公主也是她长辈,且到目前为止对她不坏,自己这样腹诽,实在不应该。

    只是这么个小姑子,也不知道该用何种态度对待回头少不得跟简虚白好好请教请教了。

    聂舞樱之后,因为卓平安没到,就是寿春伯夫妇膝下的孩子们上来拜见婶母。

    寿春伯夫妇现在有二子二女,三嫡一庶,不过如今见礼的只有嫡长子窦安谨跟嫡长女窦安怡。因为余下两个孩子尚在襁褓,且近日都不大舒服,柏氏替他们告了罪,没带过来。

    宋宜笑喝了他们捧上来的茶水,给了礼,又夸奖了一番,两个孩子心满意足的退回父母身边长公主看了眼天色,就道:“这么着,咱们府里的人都认过了,你们且去你们叔父那儿吧。横竖他就一个人,说几句话也耽搁了不什么。等给你们叔父敬了茶,再进宫谢恩不迟!”

    太后亲自下懿旨赐的婚,成亲后自要入宫谢恩。

    简虚白应了一声,却没立刻走人,而是彬彬有礼的依次向兄姐嫂子们道别。只是他连那个“义妹”聂舞樱都点了点头,惟独对简离旷、简夷犹,正眼都没瞧一下。

    “这父子、兄弟之情疏离到这地步,以后定是个麻烦事儿!”宋宜笑冷眼旁观,暗暗头疼,“现在婆婆在,长公主身份压着,内不怕公公拉偏架,外不怕众人嚼舌头。可一旦婆婆……到那时候,公公只凭一个‘孝’字,也能叫简虚白没好日子过!”

    她记得,晋国长公主比简离旷大近十岁呢……

    不过眼下的事情多了去了,这种远忧还是回头再说吧!

    宋宜笑在心里记了下来,也不再多想,专心跟上丈夫的脚步。

    简虚白走时虽然公然落了简离旷跟简夷犹的面子,但显然他自己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路上走时没有表露,可一进马车,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

    “三叔身体不大好,三婶早年难产去了,膝下也没子女侍奉,你往后多上心些。”马车驶出长公主府了,他心绪才平息了点,淡淡开口,“三叔向来疼我。”

    宋宜笑想起来两人初见的那次,可不正是简离邈找到绸庄哄侄子的?丧妻无子的叔父,对侄子侄女们难免格外宠爱,偏偏简离旷偏心长子,也难怪简虚白对自己爹满不在乎,对这叔父倒十分看重,拜见之前还专门叮嘱了。

    她郑重颔首:“我记下了!”

    简离邈住的宅子其实比晋国长公主府离燕国公府还近,是一所三进三出的四合院。虽然才从占地广阔的国公府、长公主府过来,却丝毫不觉得这儿拥挤只因地方不大,人更少,一派凄清寂寥景象,又哪里挤得起来?

    “阿虚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了,须尽丈夫之责,遇事莫忘体谅妻子,好生过日子。”简离邈确实身体不大好,才进他住的院落,就闻到淡淡的药味,接待侄子、侄媳妇的屋子,虽然分明焚过香,可那股药香依旧挥之不去,显然是久经药气熏陶了。

    不过宋宜笑对他印象很好不仅仅因为这位叔父容貌非常出色:不是简虚白这种华贵公子的丽;也不是姬紫浮那类纨绔子弟的飞扬桀骜;亦非袁雪沛的沉稳内敛。

    他剑眉星眸宽肩窄腰,面白如玉,鼻挺唇薄,穿一袭半旧石青盘领衫,束革带,斜倚锦榻,面容虽然因着病症的缘故苍白到毫无血色,可举止之间却毫无病人的颓唐萧索,反是一派磊落。

    区别于陆冠伦的端方,他的光风霁月之外,更有一种前朝名士的风流恣意,引人倾倒。

    最重要的是,他眼神明亮,炯炯如寒夜星辰,但看简虚白、甚至包括第一次见面的宋宜笑时,却满蕴温和。那种由衷的疼爱,哪怕七岁之前的宋宜笑,也没怎么从亲爹宋缘那里得到过。

    ……那时候,宋缘虽然也算怜爱独女,但专注关心的,是妻子韦梦盈。

    “三叔这话说的,好像我会欺负她一样。”简虚白在这个叔父跟前十分放松,敬完茶、拿了礼,闻言就笑着抱怨,“不定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呢?”

    宋宜笑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简虚白这话还真不是假话,但他在父母面前都没说,在晋国长公主府里还拉着自己演戏来着,到了这三叔跟前,慢说演戏,倒像要告状了。

    她不免若有所思。

    好在简离邈铁了心给侄媳妇拉偏架:“我瞧你媳妇斯斯文文的,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就算真欺负你了,结发之妻,让着点也是应该的!”

    “以后好生孝敬这位叔父!”宋宜笑听了这话眯了眯眼,虽然知道简离邈不可能对才进门的侄媳妇比侄子还亲热,但至少他摆出了这个态度且他对简虚白的影响力,从刚才寥寥数语已可窥见,宋宜笑当下就决定,接下来尝试抱一抱这位叔父的大腿。

    没准,比讨好晋国长公主还有皇太后都管用呢?

    反正简虚白亲口让她对这位多上心的!

    简虚白不知道自己一句调侃,就让妻子留了个心眼,因为谢太后赐婚之恩到底不好太晚。他跟简离邈说笑了几句,也就告退了。

    接下来进宫简虚白进宫是非常方便的,但由于先后拜见了两处长辈,到铭仁宫时也快饭点了。

    到得晚倒也有好处,那就是清熙殿中一个后妃也没有了,毕竟太后没留饭,这时辰谁好意思继续赖在太后宫里?

    所以夫妇两个只需要给太后磕头行大礼就成。

    太后本就盼望外孙成亲,这会自是高高兴兴的受了他们的礼,赏了许多东西,又留他们用午膳。

    结果这话才说,外头宫人禀告,显嘉帝来了。

    “好几日没见阿虚了。”显嘉帝一来就道,“听说他今儿要携妻入宫谢恩,就过来凑个热闹。”

    他不是一个人来凑热闹的还把太子带了过来,这父子俩长得非常像,让宋宜笑惊讶的是,简虚白的容貌竟是随了舅舅。三人共聚一堂,俱是修眉凤目的长相,看起来不像外甥与舅父、表兄,倒仿佛父子三个一样。

    宋宜笑就想到传闻中显嘉帝父子都非常宠爱简虚白,不知道跟容貌有关系没有?毕竟大部分人都喜欢长得像自己的后辈。

    皇帝与储君的出手都很大方,受过大礼后,皆赏下一连串的好东西。

    太子还道:“弟妹以后若有空暇,可常到东宫与太子妃走动,太子妃是极喜欢弟妹的。”

    宋宜笑心想太子妃都还没见过我,又能喜欢我到哪里去?但储君这么说是给她面子,她自然要感激万分。

    “你们倒是来得巧,哀家为了阿虚跟他媳妇,今儿专门叫小厨房加了菜。”皇太后很高兴外孙有面子,特意让他们聊了会,才道,“就留下来一起用吧!”

    显嘉帝与太子忙谢过太后宋宜笑还是平生第一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宴会,虽然太后备的是家宴,不算非常隆重,但想想同席的有太后有皇帝有太子,大睿最顶尖尊贵的人,除了皇后都齐了,由不得她不打点精神。

    偏偏简虚白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会也不忘记表现他是个疼爱妻子的好丈夫:一盘金齑玉脍上来后,他扫了一眼,就对皇太后道:“皇外祖母,善窈不爱这个,还是给孙儿吧!”

    善窈是宋宜笑出阁前取的字。

    食指大动、正要伸出牙箸的宋宜笑:“………………!!!”

第七十七章 你不高兴,我就高兴了!

    出宫回府的路上,看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的简虚白,宋宜笑沉思良久,还是忍不住道了句:“其实我挺喜欢金齑玉脍这道菜的。”

    “我知道。”简虚白眼都没睁,淡淡道,“盘子还没摆到你跟前的食案上,你眼神就先飘过去了,之前之后上了那么多菜,都没见你这样殷切过!”

    宋宜笑:“……”

    “所以我把它拿走之后,感到心情很好!”简虚白语气轻松道,“尤其是,我也喜欢这道菜!”

    宋宜笑:“………………”

    她错了!这家伙哪里是不小气?他根本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昨晚不声不响的忍了,今儿抓到机会就给了自己一下!

    还是打着体恤自己的旗号!

    不!

    不对!

    连抢菜这样幼稚的手段都使得出来,还好意思讲给她听!

    这不是君子报仇,这比君子报仇还可怕这分明就是小人报仇一天到晚好吗?

    宋宜笑暗吐一口血,半晌才生硬的转开话题:“方才敬茶时,大姐说平安儿染了风寒,要不要送点东西过去?”

    “随便送点就好。”提到这个外甥,简虚白皱了下眉,张开眼,见马车里只有锦熏跟巧沁伺候,而自己上回在衡山王府毒发,这两个丫鬟都是知情的,显然是心腹,才道,“他好得很,没什么事。大姐不过是不方便带他出门,找个借口罢了!”

    宋宜笑也知道清江郡主是找借口,但作为新舅母,大姑子都那么说了,她总得意思意思横竖送的东西又不要从她嫁妆里出,还能赚个关心外甥的好名声。

    这会正要点头,想起头次到铭仁宫时听到的事,就问:“没有染风寒,那么几个月前受的伤好全了吗?”

    那次把太后跟晋国长公主都惊动的请太医,据说是卓平安不慎从高处摔下,受了很严重的外伤。而被显嘉帝长年派在清江郡主跟前的韩太医,擅长的是调理身体,所以才要再从太医院请人。

    谁知简虚白听了这话,却淡淡道:“几个月前他差点把人打死,自己又受了什么伤?”

    宋宜笑一怔。

    简虚白虽然恼着她,但这些人情世故,以后都要交给她操办,也不想她因为孤陋寡闻落了燕国公府的脸面:“韩太医给他请平安脉时,他忽然发起病来动了手,韩太医年纪大了,哪儿受得住?当场头破血流昏迷不醒!大姐怕韩太医出事,这才赶紧打发人去太医院怕这事传出去平安儿名声不好听,才说太医是给平安儿请的!”

    “原来是这样!”宋宜笑抿了抿嘴没说话,眼神复杂的瞥了他一眼要不是简虚白当初塞进自己手里的那块秋葵黄玉佩,清江郡主逼婚到头上,也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景况?

    简虚白没理会她这一眼,淡淡道:“今儿皇舅赏的东西里有白玉金参,这东西咱们横竖用不上,留个一两支备用也就是了。其他的回头分一分,给娘和三叔送去吧。”

    宋宜笑正要答应,简虚白想起来失误,补充道,“岳母那儿你也别忘记了!”

    “娘要知道这话是你说的,一定很高兴。”宋宜笑勾了勾唇角,说的虽然是实话,但心里也没什么特别开心的,倒感到了阵阵压力简虚白这么面面俱到的表达对自己这妻子的喜爱,又不忘记岳母,可不是为了做个纯粹的好丈夫好女婿,图的是让她为他尽快解决后顾之忧!

    倘若自己不能在简虚白估定的时间内做到这一点,这会简虚白忍了多少不快受了多少委屈,回头恐怕会连本带利的向自己讨回去!

    “待会回了府,简虚白还要亲自审问翠缥呢!”宋宜笑又想到这件事,“也不知道那丫鬟备了什么样的后手,简虚白最后又会怎么做?”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

    回到燕国公府后,先回内室歇了会解乏,洗把脸、换身衣裳,就又到正堂召见合府奴婢。

    宋宜笑看着底下黑鸦鸦的人群,内中有近三分之一看年纪都不轻了,不由好一阵无语:“我就说简虚白这样除非不得已、否则绝不肯委屈自己的人,怎么会为区区下人头疼?这些人要全是祖父当年致仕后留下来的,这也忒多了吧?”

    她估了估,这会来磕头的,少说也有三五百人!

    身份太低微不配到主子跟前的、不好擅离职守的那些还没算在里头宋宜笑觉得人员繁冗之余,心中不免讶异:“当年祖父既然越过子辈将爵位传给简虚白,按说应该很疼他。可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燕国公府呢?”

    简平愉是在简虚白五岁那年致仕、传爵的,也是同一年,简虚白被太后接入宫中抚养。

    当时简平愉的女儿早已出阁;长子一家都会陪他回老家;次子做了驸马,自然跟长公主住长公主府;幼子呢那会业已是鳏夫,就算不是,他不是国公,也不可能独自住国公府。

    所以,简平愉这一走,燕国公府也就空了。

    这种情况下,简平愉怎么还留了这么多下人在这儿?

    心软不忍心遣散或带走他们?

    宋宜笑觉得,两朝重臣、位极人臣的简平愉,应该没心软到老糊涂的地步。

    故意的?

    很像但,既然要坑孙儿,何必又把爵位给他?

    “这简家怕也是发生过什么事儿的,不然这府邸怎么会这么古怪?”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说她现在也是简家妇了,但这种家族阴私,简虚白没跟她讲,她才进门也不好随意打听。

    “人这么多,这府里却才咱们两个人,哪用得着那么多人伺候?”等这些人都拜见完了,天都黑了,夫妇两个回到后头,草草用了晚饭,各自沐浴后,回到房里,宋宜笑就道,“我看这府里的人得裁减裁减!”

    简虚白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才回来时提了次,几个老东西很是折腾了一番我那会忙朝事忙得分.身乏术,也没功夫跟他们罗嗦,就暂且作罢了。恐怕他们以为他们赢了,如今你再提,想来会很热闹!”

    听出他语气中的嘲讽,宋宜笑想了想,就问:“那些人里有多少是祖父留下来的、需要给脸面的?”

    “奴婢就是奴婢。”简虚白淡淡道,“你不用管他们是谁留下来的,也不用理会给谁脸面,只要不听话碍事的,只管处置都撵出去了也没关系,大不了再买些人进来。横竖咱们还怕缺了人使唤不成?”

    看来上次“几个老东西”把他气得不轻。

    宋宜笑揣摩了一番他的语气心情,隐隐觉得他对简平愉这个祖父好像也不是很尊敬,心头越发迷惑简家这祖孙三代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所谓师出有名。”她沉思了会,斟酌着措辞道,“人是肯定要裁的,但不说长辈脸面,就说没缘没故的把人打发了,难免传出许多乱七八糟的话,到时候倒叫长辈们担心了!所以,一定得寻个理由。”

    说到这里见简虚白颔首,话锋就是一转,“不是我挑翠缥的刺,但昨天晚上她做的事,其他人又不知道她是担心你的身体,瞧在眼里,可是非常的没规矩!”

    “我说了要罚她的。”简虚白语气平静。

    “照你说的,如今这府里好些奴婢都打着奴大欺主的主意。”宋宜笑没理会他这话不痛不痒的处置一下那丫鬟,连罪名都讲不清楚,既不能斩草除根又不能解决后患,反倒容易让自己背上一个嫉妒狭窄不能容人的名声,她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淡笑着说出目的,“所以在处置他们之前,咱们身边的人,最好做好表率!”

    表率犯了错,那当然得从严从重处罚,才能服众!

    简虚白听出她话语里的意思,皱了下眉,道:“你打算怎么办?”

    “你不是说你今儿个亲自问她话的吗?”宋宜笑闻言笑了笑,却把问题抛了回去,“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至于说到底怎么个章程,怎么能不等你问完话再议?不定,她有什么苦衷,或者值得宽恕的理由呢?”

    意义不明的笑了笑,简虚白抬眼问:“要她真拿出值得宽恕的理由,你没了表率,却要怎么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宜笑漫不经心的拨着腕上的镯子,“何况这府里的奴婢嚣张到连你都觉得棘手,还怕抓不到把柄?只不过,我到底初来乍到,如今出了这个院子连路都不认识,想遣散这一府刁奴,自然不是朝夕之功!”

    简虚白看了眼更漏,思索片刻,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天晚了,先安置吧。”

    这人果然是个记仇的昨晚被宋宜笑拒绝了,今儿个进帐之后虽然两人都解了外袍、只着亵衣,他望着宋宜笑裸.露在外的冰肌玉骨,眼神竟平静到毫无波动,显然打定主意暂时不圆房了!

    他摆出高傲冷漠之态,宋宜笑虽然心情复杂,但也豁不出脸皮去主动求.欢,遂也不提。熄了灯,两人同床共枕,却连手臂都注意着不碰到,清白得不能再清白。

    “明天一定要编个理由诓住巧沁跟锦熏!”宋宜笑暗忖,“不然娘知道了这事,没准会嗔我任性!”

    结果次日一早,两人起了身,翠缥照例先服侍好简虚白,看了看还在挑选钗环的宋宜笑,忽然禀告道:“公爷,之前趁您跟奶奶成亲的光景混水摸鱼,调换夜乌膏的人,昨儿个查出来了。您看这事要怎么办才好?”

    她姿态谦卑语气温婉,但垂首时嘴角却勾起得意的笑:简虚白不喜府邸中下人的事儿,她这个打小伺候他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初之所以选择娶宋宜笑,不就是觉得这位虽然出身不高,却能收拾得了那些人?

    可现在宋宜笑才进门,人都没认全呢,自己却先找到了突破口!

    接下来即使事情要交给宋宜笑去追查,首功,也已经到手了!

    “一个小小的继女罢了!要不是公爷急需一个识趣的正妻,哪里轮得到你?”翠缥不屑的想,“论给公爷解忧,你根本就比不上我!除了正妻这个位置,其他的,你就不要打主意了!”

    她正摩拳擦掌,激动的等待简虚白的吩咐不远处,宋宜笑注视着镜中人影,却勾了勾唇。

    就听简虚白短暂沉默之后,冷声道:“燕国公府现在已有主母,后院之事,你问我做什么?”

第七十八章 随口说说,没想到你果然在扯谎?

    他这么简短一句,犹如三九天的一盆冰水,从翠缥头顶直接浇了下去翠缥唇角的笑容瞬间冻结:“公爷,奴婢……”

    “以后这类事情统统禀告主母处置!”简虚白见宋宜笑插好了最后一支玉簪,走到她身边去拈起螺子黛,不耐烦道,“你是丫鬟,丫鬟就该归主母管你懂不懂?!”

    宋宜笑微微侧脸,方便丈夫给自己画眉,红润的唇翘起一抹嘲讽的笑纹:想架空自己?倒是好志气!

    只可惜简虚白心目中为他摆平后院的人选早就定了,除非宋宜笑实在不争气,不然怎么可能轮到一个丫鬟来上蹿下跳!

    “待会用过了饭,翠缥你就来禀告吧。”宋宜笑待双眉画好,起身与简虚白一道出内室了,经过脸色煞白的翠缥身边时,才淡淡道了句,“事关夫君的安康,我怎么能不上心呢?”

    说着含情脉脉的睨了眼简虚白这会正好对面廊上有两个下人经过,简虚白本来神情漠然,瞬间就染了笑色,伸手替她挽了下披帔,柔声道:“我没什么事,你切莫累着自己。”

    对于宋宜笑故意咬重的“禀告”二字,浑不在意。

    两人特别恩爱的用过了早饭,简虚白又陪妻子在庭中漫步了会消食,才依依不舍的去前院书房处理公.文。

    他一走,宋宜笑回到正堂坐下,就吩咐:“着翠缥过来!”

    简虚白才强调了妻子是府中主母,翠缥虽然不甘心,倒也不敢不来。

    只是到场之后,眼角眉梢难免带上几分不忿。

    宋宜笑冷眼看着并不点出来,只问:“夫君入口的东西竟然都不对劲,你这个贴身丫鬟心思都用在什么地方,我也不说什么了!你且说是谁做的吧!”

    “奶奶可不要这样讲!”她没打算立刻撕破脸,谁想仅仅略作敲打,翠缥却破罐子破摔了,闻言冷笑出声道,“奶奶进门那天,奴婢就跟您说过,奴婢伺候公爷十二年,不敢说从无差错,却也兢兢业业。至于说公爷这回吃的东西被做了手脚,这偌大燕国公府有多少下人,奶奶昨儿个也看到了!奴婢愚钝,只得一个人,能发现这事已经不容易,却要请教奶奶要怎么个滴水不漏法?”

    “你这张嘴,还真真是伶俐!”宋宜笑放下茶碗,温和的笑了笑,“本是我问你的,你倒问起我来了?”

    翠缥不相信凭自己的宫女出身、伺候简虚白多年的资历,宋宜笑昨天才过门,今天就敢拿自己怎么样!

    所以肆无忌惮的顶嘴道:“奶奶不问青红皂白,开口就说奴婢伺候公爷不用心,奴婢当然不服!”

    “我问你话,你不服没关系。”果然宋宜笑依旧和颜悦色,说的却是,“我收拾到你服就成!”

    温温和和的眼神看向巧沁昨天还苦劝主子“不能心软”的人,这会自不迟疑,上前两步,抡圆了胳膊就是一个耳刮子!

    翠缥被抽得原地转了半圈,才难以置信道:“你奴婢是太后……”

    “你是太后跟前出来的又怎么样?”宋宜笑揭开甜白釉描金缠枝菊叶的茶盖,吹了吹水面,悠然道,“我进门还是得了懿旨恩典呢!都是因着太后才能来这府里的,可你一个奴婢,也配跟我比?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真以为我教训不得你了?”

    巧沁闻言又给了翠缥一个耳光,冷笑着道:“贱婢还有脸说自己伺候公爷用心?方才公爷亲口说了,你是丫鬟就该归主母管。可主母问你话时你怎么回的?!这么一点不把公爷的吩咐当回事,也配提‘用心’二字?!”

    “不要总打脸。”宋宜笑捧着茶碗,看着翠缥红肿的面颊,眼神平静若水,和蔼道,“年轻女子,尤其还没出阁,哪怕是下人,脸也是紧要的。”

    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吩咐,“如今她脸上这样,好些日子怕都不能出门了。索性把腿也打断吧,正好一起养伤!”

    话音未落,堂上顿时鸦雀无声!

    连巧沁也觉得这过门才第二天,就下这样的狠手,是不是过了?

    稍一犹豫,她试探着道:“这丫鬟瞧着弱不禁风的样子,万一腿断之后晕过去,可能会耽搁了您问话?”

    宋宜笑神色不露,心中却暗赞她梯子递得及时什么打断腿当然是吓唬翠缥的,锦熏到底年少经历少,竟没能接上,要没巧沁斡旋,接下来她可要骑虎难下了!

    “瞧她这没规矩的样子,横竖是不会说了。”她把茶碗搁到案上,嗤笑,“何必浪费时间?待会夫君回来陪我用午饭,我正好给他说说这丫鬟的骄狂劲儿!”

    翠缥本来气得死去活来,手都一个劲儿的抖,打定主意被打死也不开口!可听宋宜笑话里的意思,却是故意把自己折磨到晕过去,然后再在简虚白跟前告状?!

    如今简虚白摆明了非常“宠爱”新婚妻子,当着翠缥的面就说后院的事全部应该由宋宜笑过问翠缥心想自己要不在场的话,宋宜笑还不得乱七八糟一顿说,把什么错处都堆砌到自己身上来?

    所以绝对不能被打断腿,万一真的痛晕过去,按宋宜笑的狠毒,没准借口养伤,此后都不让自己见到简虚白!

    这么想着,她忍着吐血的心情低下头,开始招供自己所知道的夜乌膏被调换之事……

    因为简虚白中毒的事儿不能外传,所以他服解药都避着人。

    给他收着解药的,当然也都是心腹。

    平常的话,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夜乌膏被调包这样的事的。

    但前天燕国公府举办婚礼,心腹们忙前忙后的,这天又不是很冷,热起来难免穿得单薄衣物单薄了,很多东西就不大好放,便把解药暂时放到了书房里。

    “那天晚上进过书房的,有府里的大总管、二总管。”翠缥低着头掩饰眼中的怨毒,“但他们当天都没有什么事一定需要去书房的。”

    宋宜笑闲闲问:“夫君起初吃错的那份夜乌膏,可查出是什么做的不曾?对夫君的身体可有危害?”

    “纪公公连夜寻人看了,说没什么问题。”翠缥咬牙答。

    “看来这下手的人还知道分寸!”宋宜笑不屑的扫了她一眼,“只不过连夫君入口的东西都做上手脚了,显然是存心不良的!最后却又没有害夫君的意思,这用心还真是古怪,嗯?”

    这事儿肯定是翠缥自导自演的这一点,不但宋宜笑,简虚白心里也不是没数,否则新婚之夜时,宋宜笑问他吃岔了夜乌膏要紧不要紧,他怎么说翠缥没找大夫过去就不要紧?

    这丫鬟倒也胆子大,以为拖了府中两个总管下水,必能抵消搅了主人洞房的过错?

    翠缥不接她的话,只低头沉默。

    宋宜笑想了想,吩咐左右:“带她下去吧!让她好好养伤,这养伤期间就不要乱跑了!”

    巧沁应下,出去喊人翠缥闻言一惊,下意识道:“你不喊两位总管过来跟我对质?”

    简虚白讨厌这府中旧有下人的态度已经非常明确了,翠缥不相信宋宜笑不知道。要不是这个缘故,她也不会弄这么一出。按说眼下宋宜笑正可拣个便宜,召了两名总管前来与翠缥对掐,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怎么会让她下去呢?

    “公爷把后院交给你,你居然连两个下人都怕?!”翠缥思来想去,自己这会被迫退场,也只有这个缘故!她又惊又怒又气又恨,高声喊道,“你简直……”

    “怎么做事的?”宋宜笑抬手欣赏着指尖的蔻丹,不悦一句,巧沁立刻喝道:“还不快点堵上嘴?深宅大院,哪容这样喧哗!”

    不过等翠缥被拉下去,其他下人也再次退到门外。巧沁与锦熏对望一眼,给宋宜笑沏了盏新茶,就悄声问:“小姐做什么现在不召见那两个总管?叫翠缥跟他们狗咬狗,多少能给您省些事儿也还罢了,关键是现在这么一闹,恐怕那两个还以为您怕了他们呢!”

    “做主子的要收拾奴才,多少手段使不得?”宋宜笑捧着茶碗,却缓缓摇头,“天下只有这丫鬟的法子才能打开局面不成?!我方才问这翠缥不过是为了出口气,这府里的人么,我自有主张,你们不必担心!”

    巧沁这会也没心情问她到底有什么主张,因为有更重要的一个问题要问:“方才翠缥说,洞房那晚她……?”眼睛直直的盯在她点了守宫砂的位置。

    “你们都知道他那解药得吃个一年半载。”宋宜笑心想反正她们也不敢找简虚白对质,就信口敷衍道,“所以这会本来就不大适合圆房当然,这事对外可不能说出去!”

    巧沁对她这番话半信半疑,但主子的闺房事,也不好刨根问底,只在心里盘算着,回头一定要好好给王妃禀告!

    次日就是回门,夫妇两个携礼到了衡山王府。

    韦梦盈这会肚子已经很大了,三天前又为女儿出阁忙了场,为策安全,如今还在卧榻,故而没到前面见他们,只托了衡山王帮忙招呼女婿,自己则喊了女儿到榻边说话。

    关门清场后,自然先问女儿这三天过的好不好。

    听说了翠缥所作之事,脸色平淡:“高嫁么,别说太后跟前出来的人了,就是燕国公府里的寻常丫鬟,怕也有些不服!你做的很好,凭是什么来历,归根到底,奴婢就是奴婢!一府主母,就得有这样的气势!不然还当什么家作什么主?”

    她没打算现在太指点女儿管家,毕竟女儿要太能干太顺心了,不需要求她这个娘帮忙,如何感受得到亲娘的重要?

    所以说了这么几句,就关心起女儿女婿的闺房之事了:“他对你……还满意么?”

    ……巧沁还没寻着机会告密,韦梦盈不晓得内情,故有此问。

    宋宜笑抿了会嘴,才把之前搪塞巧沁的理由搬了出来,然后作害羞失望状,以为可以混过去。

    谁想韦梦盈听完之后,淡定的呷了口玫瑰露,才道:“当初知道他中毒后,我曾以重金贿赂了太医院院判。”顿了顿,“就是他刚还朝时,给他请脉的人。”

    说完直直看着女儿,眼神嘲弄。

    宋宜笑暗擦一把泪,坦白:“我错了!我只是想着娘快生了,怕这眼节骨上,把您气着!”

    “乖!”韦梦盈笑了,“娘随口说说的,没想到你果然在扯谎?”

    宋宜笑:“……”亲娘城府这么深,叫做女儿的怎么混?

    这天宋宜笑被亲娘教训得头晕眼花,到傍晚回府时才能脱身马车出了王府,她尚且心有余悸的擦了把汗。

    简虚白今日依旧陪她坐车,见状薄唇暗自一勾,也不知道是猜到她这一天的经历在幸灾乐祸,还是单纯想笑,这时候外头却有骑士勒马过来,隔着帘子低声禀告:“公爷,裴家总管在前头求见,说有要事相求!”

    “裴家?”简虚白与宋宜笑对望一眼,都感到很疑惑,“裴家有什么事情求到咱们头上来?”

    还急到无暇在燕国公府等待,一路追到衡山王府门口?

第七十九章 凶残必须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晋国长公主跟裴家关系向来不错,简虚白自要给亲娘面子,这会挑起帘子看了眼,见队伍前面牵着马擦着汗的人确实是裴家大总管,就微微颔首:“着他过来说话!”

    “小的见过公爷、奶奶!”那位大总管到了马车前,行礼之后先道了声喜,“愿公爷与奶奶白头到老、早生贵子!”

    这才说明来意,“闻说公爷与奶奶昨儿个进宫谢恩,得陛下赐下白玉金参,我家老爷今儿个请太医诊断,开出的方子里恰好需要。偏偏库里不够,所以遣小的来求两位,是否可以匀一支给我家老爷入药?”

    简虚白吃了一惊,却没多问,只飞快的翻出马车暗格中的笔墨,匆匆写了张便笺,从袖中摸出私印盖了,打发两名侍卫陪他先骑马回燕国公府去取参。

    等那大总管千恩万谢的告退,他放下帘子,对宋宜笑解释:“是义姐的父亲裴大学士病了。”

    病因不需要说,夫妻两个心里都有数:当初蒋慕葶的“准魏王妃”身份还没过明路,只在私下流传,落选后尚且尴尬到没再出过门;何况裴幼蕊与简夷犹,那可是懿旨都下了的!

    女儿的终身大事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正常亲爹能不心急上火么?

    这事宋宜笑也不好发表什么看法,只道:“那么回府后,咱们再收拾些药材送过去?”

    “嗯。”简虚白应了一声,把头靠在车轸上,合上眼,不作声了。

    宋宜笑也不吵他,自从车帘的缝隙里打量着沿途的街景。

    两人回到燕国公府后,问起库房,得知裴家大总管只拿了一支参去,宋宜笑就问送药材时要不要再加点?

    “娘向来安康,三叔身体却不是很好。”简虚白沉吟,“三叔那份不要动。”

    宋宜笑就从晋国长公主那份里又取了两支出来,命人再搭点其他药材,明日送去裴府。

    简虚白等她把这事吩咐完了,方淡声问:“你处置了翠缥?”

    闻言,巧沁跟锦熏等陪嫁都捏了把汗,暗暗祈祷宋宜笑的回话不要触怒了他。

    “这不也是她希望的么?”宋宜笑一脸无辜,“不然怎么会当着人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到底是皇外祖母给的人,回头进宫时,莫忘记跟皇外祖母请个罪!”简虚白听了这话,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免得旁人说你不把皇外祖母放眼里!”

    宋宜笑道:“自然。”

    以为他还要叮嘱几句毕竟翠缥伺候了他那么多年。

    但简虚白却已经结束了这件事,淡淡道:“我昨儿有点空,就把给你请封诰命的折子写了,回头就会递上去。你要是不会写谢恩表书,请教娘或嫂子都可以。”

    等他走了,巧沁等人才喜形于色的上前恭维:“您过门这才三天,公爷就要给您请封诰命了,可见待您有多上心!”

    “这表书我还真不会写。”宋宜笑却只是笑了笑,道,“准备一下,明儿个,咱们去给娘请安!”

    这会说的娘当然是晋国长公主不过次日到了长公主府,宋宜笑给婆婆请了安后,奉上白玉金参,被赐座说话,却没提表书的事儿,反而跪着不肯起来,道:“媳妇此来是为请罪……”

    长公主惊奇道:“你这孩子过门才几天,怎么就要请罪了?”

    “是翠缥。”宋宜笑也不添油加醋,毕竟燕国公府那么多下人,却没几个可信的,能有多少秘密守得住?

    她一五一十讲了新婚之夜的闹剧,以及简虚白亲口吩咐让翠缥受自己的管束后、翠缥仍旧再三出言不逊,最后方道,“媳妇晓得她是太后娘娘给的人,万不可亏待!可当时实在下不了台,不得不……”

    “我道是什么事?”长公主听到这里,不假思索道,“阿虚都说了,丫鬟就该你管!你给她规矩有什么不应该?这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母后放那翠缥去燕国公府,无非是念她早年伺候阿虚还算用心,想着做宫女得到二十五岁才有指望出宫,她去了国公府呢,只要你点了头就好嫁人,可以挣得几年青春!不想这东西昏了头,反倒给你使起绊子来了!”

    婆婆的反应不出宋宜笑所料,除了少数奇葩,新媳妇才过门,稍微任性点,长辈多半还是轻拿轻放的尤其皇太后跟晋国长公主逼着简家“冲喜”,也要把她早点娶过门,图的就是有人为简虚白主持中馈,怎么会反对宋宜笑立威?

    虽然说丈夫不配合,但抽了翠缥一顿,打着请罪的幌子,到底还是把这状给告了。

    她作出一副长松口气的样子,感激零涕的谢过婆婆。

    长公主笑着拍了拍她手背,以示亲近,又问她这几天过得习惯不习惯:“如今你是燕国公府的女主人,阿虚名媒正娶的发妻,可不要在自己家里委屈了自己!”

    “谢娘关心!”宋宜笑要的就是她这句,立刻露出为难之色,“其他都很好,就是昨儿个夫君说府中闲人太多,恐易引言官弹劾,让媳妇打理一下。但媳妇听说国公府的下人大抵是伺候过祖父的老人,却不好薄待想了几个法子都觉得有种种不足,还求娘指点一二?”

    她这话是存心试探婆婆了,毕竟看长公主疼儿子的模样,却放任燕国公府那些下人惹恼简虚白不管,实在可疑。

    长公主闻言,沉默良久,方掀开茶碗呷了口:“当年你们祖父考虑到阿虚生长宫中,不能时时监督府中下人,时间长了,难免有人懈怠,这才把倚重的老仆基本都留了下来。”

    “祖父一片慈爱之心,夫君也是时刻铭记。”宋宜笑一脸恭敬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过那会国公府里除了你们祖父之外,还住了大房与三房,现在却只你们夫妇两个主子,这人确实多了。”长公主放下茶碗,打量着儿媳妇,道,“为了阿虚的仕途考虑,把多余的人手打发掉,倒也无妨!问题是,你打算着他们去哪?若没个好的安置,不免叫人议论你们夫妇凉薄了,是吧?”

    宋宜笑方才说裁撤人手是简虚白的意思,这会长公主却问她打算把裁撤的人手安排去哪,显然是看穿了媳妇的小心思。

    不过语气还算平静,不像是要动怒的样子宋宜笑心念电转,就决定依仗着新媳妇的优待阶段赌一赌,坦白道:“祖父当年为夫君考虑,致仕返乡时竟没带多少人手。做长辈的一片拳拳之意,做晚辈的岂能不报?那些人都是祖父时候用惯了的心腹,莫如遣回桑梓,侍奉祖父晚年。不知娘以为如何?”

    “你既然考虑好了,那就这样吧。”长公主拨着腕上镯子,过了一会方微微颔首,“说起来,你们越过夷犹成亲,就是要为你们祖父冲喜。如今你既过了门,我正要打发人回去探望,看看这法子有没有效果倒正好说一说你们的这番孝心!”

    宋宜笑吃不准婆婆这番话里是否有讽刺之意,不过她也不在乎,恭恭敬敬的道了谢,正寻思着拣些什么话题陪婆婆聊下去,长公主忽然问:“昨天裴家大总管寻你们了?”

    “是裴大学士病了,需要白玉金参做药引,裴家库中不足,闻说陛下才赏了夫君与媳妇这参,是以登门相求。”宋宜笑不知道婆婆在儿子婚变这件事情上的看法,所以不敢表露什么倾向,字斟句酌的回答。

    “唉!”长公主听罢,娥眉微蹙,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这事儿,是我对不起裴家!”

    这话宋宜笑不好接,便沉默不语。

    好在长公主也不需要她回答,只道:“如今幼蕊也是你们的姐姐了,往后她也好,裴家也罢,但有什么难处,能搭把手的,莫要推辞!”

    宋宜笑自是恭敬应下。

    接下来长公主主动说了些宗室的人情世故,给新进门的小儿媳妇好好补了一课只是对于简家的亲戚故旧却只字未提。

    宋宜笑猜测这应该跟公公并非婆婆的结发之夫有关系:祖父简平愉虽然出身贫寒,好歹也是两朝元老,简家当年在朝中也算高门大户了,元配嫡子的简离旷却被迫休弃发妻、尚了年纪比自己大近十岁的长公主,心中岂能没有怨言?

    不但简离旷,简家其他人,包括亲戚故旧,怕也不喜长公主此举。虽然怯于皇权,敢怒不敢言,但长年累月下来,也难免渐行渐远。

    当然,也有可能是长公主瞧不上那些人。

    这一谈就是大半日,婆媳两个一道用了午饭,宋宜笑方告退。

    离了长公主跟前,巧沁就心急火燎的提醒:“谢恩的表书……”

    “急什么?”宋宜笑不以为然,“如今夫君连折子都没递上去呢,等正式受了册,再来请教娘也不迟!”横竖婆婆又不苛刻,多跑几趟怕什么?

    倒是向简虚白证明自己的能力是正经!

    “不过婆婆虽然准了把人打发走,这才过门就迫不及待要揽权的罪名,我可不担!”坐在马车上,宋宜笑合眼思索,“出阁前娘可是再三叮嘱了:人前一定要温柔大度悲天悯人,不然哪里来贤良淑德的好名声?”

    总之,凶残必须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

    所以回到燕国公府后,她问明简虚白在书房里处置公务,就叫厨房做了些茶点,亲自端了过去。

    简虚白看到她时立刻皱了下眉,显然很不喜欢此刻被打扰。

    等她关了门,就冷冷淡淡的问:“有事?”

    “方才跟娘说了府里人太多、怕被言官弹劾的事儿。”宋宜笑把茶点搁在书案的角上,免得碰到他那些文函,给自己倒了盏茶,捧在手里,方轻描淡写道,“又想起来祖父之前病着,即使冲喜有效,这大病初愈的,怕也少不得精心伺候。虽然大伯那边定然不会不上心,可若能有咱们府里这些积年的老人侍奉左右,祖父定然是可以加快康复的。娘很赞成这事,你看呢?”

    简虚白闻言,眼中凉意方稍稍减褪,露出些许笑色:“那就这样吧!”

    “这是孝顺的事,得你出面才好看。”宋宜笑心想我来跟你说这个,可不是为了得你一句准许的,“毕竟祖父是在我过门之前病倒的,要这回是我出面,人家没准会议论你这做嫡孙的,对祖父还没我这才进门的孙媳妇上心,是吧?”

    “我知道了。”简虚白玩味的睨她一眼,“你这样为我着想,我自不会叫你失望!”

第八十章 这么狡诈的丈夫,前途无亮啊!

    宋宜笑离开时,简虚白眼尖的喊住她:“这玫瑰马蹄糕跟水晶梅花包带走,以后也别拿给我我最不喜的茶点就是这两种!”

    “难道锦熏听错了?”宋宜笑诧异回首,“我着她去打听你口味,还以为你最喜欢这两种呢!特特叫厨房做了来……要不你将就下,吃完吧?”

    她露出为难之色,“不然一会下人来收拾看到,没准以为我把你得罪了?”

    简虚白看了她一眼,道:“你把那边书架上左数第三本书给我拿过来!”

    “是这本么?”宋宜笑不疑有他,到书架前取了之后随意一瞥,却是一本前人游记,心下虽然好奇他处理公务的时候看这个做什么,但还是走到他跟前递过去谁知简虚白搁下笔,伸出手,却没接书,而是一把扣住她皓腕,猛然将她扯进怀中,按坐在膝上!

    毫无防备的宋宜笑一直到被他揽住纤腰才反应过来,惊呼道:“你做什么?!”

    “把这两份糕点吃完再走!”简虚白把她调整到一个既逃不走、也不会耽搁自己做事的姿势后,就松开了手,继续翻阅手头的函件,微垂的长睫下,凤眸中满是嘲讽,淡声道,“当我看不出来你想报那份金齑玉脍之仇?”

    宋宜笑:“…………”

    有一个城府不浅的亲娘也还罢了,丈夫也这么狡诈,简直前途无亮!

    自作孽不可活宋宜笑挣扎了几回都没能脱身,因为她的不安份,接连写错好几个字的简虚白不耐烦之下,抬手把她鬓发间的两支步摇统统拔了下来,拢入袖中,看着她满头青丝散下,冷笑:“有本事你现在走出去啊!”

    虽然说新婚夫妻单独关在书房里,外头下人肯定有很多旖旎的猜测了。但两人若是衣冠整齐走出去,跟宋宜笑披头散发走出去,这引起的议论绝对是两回事!

    宋宜笑到底做不到那么不要脸,只能妥协悲催的是,她、也、不、大、爱、吃、这、两、种、糕、点!

    “你可以把它们想象成我。”看着她食难下咽的模样,简虚白冷静支招,“打不过、吵不过,只能咬几口出气了,是吧?”

    宋宜笑:“……”

    她更想咬真人但视线才移到简虚白身上,他淡淡一句:“后果自负!”

    以最乐观的态度计算双方武力差距后,宋宜笑默默咽了把泪,把手伸向了点心……

    等她磨磨蹭蹭把两碟糕点吃了大半,简虚白才满意的放人,把步摇还她时,还不忘记叮嘱:“出去后可别继续沉着个脸,不然下人还以为我把你得罪了!”

    最后一句是宋宜笑刚才劝他的话,结果却被一字不改的还了回来,这家伙小心眼起来简直比针尖还要针尖!

    “我跟蒋家小姐之间有点误会。”宋宜笑忍着吐血的心情绾好长发,实在不甘心光吃亏不占便宜,想了想,就要求,“我想跟她解释,但之前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你替我想想法子?”

    简虚白漫不经心道:“太子上回不是邀你空暇时去拜访太子妃?凭什么误会,有太子妃出面,能解不开?”

    他刚好放下一份函文,抬眼瞥一眼妻子,“除非你做的太过份了!”

    “……”宋宜笑嘴角一扯,“她好像认为,她没做成魏王妃,跟我有关系。你可知道这事儿的内情?”

    “那你倒真是被冤枉了!”简虚白闻言,语气平淡道,“这是蒋小姐自己的问题。”

    宋宜笑一怔,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魏王殿下……志存高远?”

    “傻子才会相信你一个寄人篱下的继女,左右得了堂堂皇子的婚事!”简虚白没有直接回答,嗤笑道,“会被这样说辞哄住的蒋小姐,换了我是皇外祖母,也不会要她做孙媳妇!”

    又说,“你要不要继续哄着那蒋小姐我不管,不过你要跟她来往,最好不要绕过太子妃!”

    宋宜笑起初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出了书房,回到后面,想了好一会,才品出些意思来:“简虚白虽然没承认魏王心大了,但也没否认!倘若真是这样,那蒋家可也算是魏王的外家,简虚白却与太子殿下亲厚……”

    也难怪让她不要绕过太子妃了!

    “之前太子亲口让我往后多跟太子妃走动走动,也不知道跟这件事有没有关系?”她捏了捏眉心,心想自己跟蒋慕葶横竖也就见过那么几次,要说感情多深厚,是谈不上的,之所以执着的想跟她解释,一来蒋慕葶的品行她不反感;二来是不想平白多个敌人。

    真闹掰了,宋宜笑最多是失望,还不至于耿耿于怀。

    倒是卫银练,作为太子妃的亲妹妹,自不可能在立场这样的大事上给姐姐拖后腿往后这两位的交情何去何从可是个问题了!

    但这两位千金小姐多得是爹疼娘爱,轮不着宋宜笑替她们操心。

    所以宋宜笑想了一回,决定先把自己的事儿解决掉,她扬声唤入巧沁,“打听一下太子妃最近可有空暇,我想求见!”

    巧沁应了一声还没下去,宋宜笑瞥见庭中有小丫鬟朝屋里探头探脑,就唤了进来问:“什么事?”

    “卢奶奶派人来报喜,道她又有了身孕。”小丫鬟上堂后禀告道,“赵妈妈招待报喜的人在偏厅吃茶,着奴婢来看看您这儿是否方便禀告。”

    “这确实是个好消息。”宋宜笑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脸色微微沉下,“那是我继母,又不是外人,喊什么卢奶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报信的下人跑错了门呢!”

    小丫鬟一惊,赶忙跪下请罪!

    “念你年纪小不懂事,这回就算了。”宋宜笑摆手让她起来,“巧沁你给我传下话去,以后称我亲娘那儿亲家王妃,继母那儿亲家奶奶,这两位都是我所尊敬的亲长,怎么能让下人乱喊错了礼数?”

    她虽然确实不待见宋家那边,但也不会傻到公然纵容下人蔑视亲爹继母,授人以柄。

    敲打了一番后,才吩咐那小丫鬟,“现在去跟赵妈妈说,我这儿有空,让她把报喜的人带过来回话!”

    片刻后她换了身见客的衣裙出来,正好赵妈妈引了一个清瘦利落的婆子跨过门槛。

    那婆子规规矩矩的请了安,自报家门姓章名翠娘,是卢氏的陪嫁。

    “章妈妈请坐!”宋宜笑客气的招呼,“妈妈喝什么茶?文君嫩绿可以么?”

    章翠娘受宠若惊,连说不敢当,双手接过茶碗后,又连连道谢宋宜笑和颜悦色的让她不要拘束:“你是我娘的陪嫁,那就不是外人,只管把这儿当宋家一样。”

    安抚几句,看她平静下来了,又问长问短的把宋家上下都关心了一遍,做足了场面功夫,才问起正事:“闻说娘有了身子?”

    “可不正是沾了大小姐的喜气?”章翠娘一听这话就笑容满面,恭恭敬敬道,“奶奶从生了二小姐之后就一直没消息,思及老爷膝下单薄,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挂着的。结果这回大小姐出阁不几日,奶奶喜酸喜甜的,请大夫一瞧,竟是有了!”

    所以,“奶奶一得准信,赶忙让奴婢来给您报喜,让您也高兴高兴!”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宋宜笑垂眸呷了口茶水,她虽然没有咒宋家断子绝孙的心思,可也不觉得有个异母弟弟有什么开心的总之对于宋家,她的想法就是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这确实是件大喜事,不过要说沾了我的喜气我可不敢当!”放下茶碗,她淡淡一笑,“这是爹娘子嗣缘分到了,哪好把功劳归给我?”

    章翠娘笑着称是,但还是坚持:“这缘分早不到晚不到,偏偏您一出阁就到,足见您跟姑爷是天作之合,大吉大利!家里人也跟着沾光!”

    “我听说坊间有俗语道是酸儿辣女。”知道这份“功劳”是领定了,宋宜笑扯了下嘴角,岔开话题,“娘这回可要好好保重才是!”

    “奴婢代奶奶谢大小姐吉言!”章翠娘起身福了福之后,又给自家主子圆场,“可惜如今日子短,大夫也吃不准男女。”

    卢氏当然也希望生个儿子,但生男生女这种事,胎儿落地之前,再高明的大夫也不敢把话说死。宋宜笑说的话吉利归吉利,但章翠娘还是补了句以防万一。

    “如今爹娘跟祖母就二妹妹一个子嗣承欢膝下,却是寂寞。”宋宜笑无意用宋家急需男嗣这件事逼迫卢氏,她跟这继母没感情也没过节,即使不喜欢被卢氏打扰,也犯不着让人家妊娠时闹心,就和蔼道,“不管娘这回给我们姐妹添个弟弟还是妹妹,总能给二妹妹做个伴。再说娘如今正值韶华,往后我跟二妹妹的弟弟妹妹多着呢!”

    章翠娘听了这话暗舒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真心了点:“大小姐说的极是!”

    ……叙话完了,宋宜笑让赵妈妈送她一送,自己则带着锦熏回房换回家常衣裙。

    锦熏一边服侍她更衣,一边就啧啧称奇:“奴婢就觉得小姐福泽深厚!果然这一出阁,简家老太爷那边且不说,宋家已经先得好处了!”

    “你还真信?”宋宜笑瞥她一眼,“恐怕继母她早就有了身孕,不过是想给我做脸,才刻意压到现在透露出来罢了!”

    “那亲家奶奶倒是有心了!”锦熏愣了下,又欢喜道,“有她这么一讲,即使老太爷暂时好不起来,外人谁又敢说您不是福泽深厚?”

    宋宜笑冷笑着道:“我要真是福泽深厚呀,也不至于需要在衡山王府寄人篱下足足六年了!卢氏是四年前进的宋家门,之前她可曾理会过我?如今递这个梯子,你道她是不求回报吗?”

    吐了口气,脸色非常难看,“往后跟他们的来往,怕是难断了!”

    毕竟,卢氏现在怀的孩子,可是“沾了长姐出阁之喜”才有的,往后卢氏打着“感谢”的旗号三天两头派人上门,宋宜笑总不可能不理会。

    这么一来二去的,还怎么井水不犯河水?

    看出她的糟心,锦熏想了想:“算算王妃的产期快到了,咱们是不是该为小公子或小郡主预备份贺礼了?”

    果然提到亲娘之后,宋宜笑神情缓和下来:“待会咱们去库房里瞧瞧!”

第八十一章 崔见怜有孕

    韦梦盈的产期还没到,东宫却传出了喜讯:崔侧妃有了!

    崔侧妃就是崔见怜,她因为不是正室,三四月那会领了恩旨后,没几天就收拾东西进了东宫算起来服侍太子还不满半年,就妊娠在身,不能不叫人感慨她福泽深厚。

    太子这会已有二子一女,但除了长子出自太子妃外,其余两个孩子的生母都很卑微。崔见怜贵为侧妃,又是他嫡亲表妹,如今有孕,太子妃自要有所表示:特意请了亲近的外命妇,在东宫办了场小宴为她庆贺。

    宋宜笑这会虽然还没受诰封,但不提国公发妻的身份,一品夫人是迟早的;单论简虚白与太子的亲厚,太子妃也不会忘记她。

    一道请帖送至燕国公府,倒是省了宋宜笑求见的流程。

    “我早就想见见弟妹你了!”太子妃虽然与卫银练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但长得并不像。后者是杏眼桃腮的俏丽;太子妃却是云发堆艳、弱骨丰肌,美艳中透着妩媚。

    免了宋宜笑的礼后,她笑吟吟的赐了座,语气亲热道,“前些日子,你们进宫谢恩时,我竟没赶上!如今可算见着了,弟妹果然如我想的一样妍姿艳质!”

    “娘娘谬赞!”宋宜笑自要谦逊,“娘娘蕙质兰心,颜如舜华,臣妇望尘莫及!”

    “简表弟自幼养在宫闱,算是太子瞧着长大的,你可也不要跟我见外!”太子妃见她自称“臣妇”,就嗔她,“不然我可要认为你是不愿意跟我亲近了!”

    宋宜笑正要说话,门外踢踢踏踏的走进一群人,打头的一袭浅紫宫装,年纪不大,行走时却曲臂搭了宫人的手,眉眼艳丽,体态窈窕,正是崔见怜。

    “妹妹来啦?”太子妃见状,暂住话头,微笑着招呼,“快坐吧,可别累坏了!”

    崔见怜垂着长睫,仍旧福了福,才淡淡道了句:“多谢姐姐。”

    宋宜笑虽然跟她不和睦,但这回进东宫的名义就是为了贺她有喜,如今正主到了,总要起身说几句应景的话:“臣妇恭贺侧妃娘娘妊娠之喜,愿娘娘康泰平安,子嗣绵延!”

    她说的口不应心;崔见怜自顾自的把玩着手里的瓷盅,听的也是面无表情听完之后,毫不给面子的嗤笑了一声,把头转向一侧,鬓发间一串珍珠微微晃动,似划出讽刺的弧度。

    见状,宋宜笑还没说什么,太子妃先蹙了眉,隐晦的给崔见怜递去一个眼色。无奈后者不予理睬,太子妃抿了抿唇,只好自己出来圆这个场:“宋弟妹的好意,我与崔妹妹都心领了!”

    又说,“崔妹妹素来沉默寡言,宋弟妹可别见怪!”

    “娘娘言重了。”宋宜笑浅浅一笑,“侧妃娘娘沉静美好,令人心折,‘见怪’二字,从何提起?”

    太子妃笑道:“我看她也跟亲妹妹似的。”但这么一句之后,却立刻转了话题,显然是怕崔见怜说出什么叫人下不了台的话来,坏了气氛。

    因为崔见怜在,宋宜笑虽然与太子妃相谈甚欢,但也没机会说出蒋慕葶的事。

    片刻后其他接了帖子的宾客陆续而至,行礼问安后,太子妃身边围绕的人多了起来,渐渐的就有些顾不上她了。

    宋宜笑也正好抽空端了茶润嗓子只是一盏茶没喝完,却发现不远处有人在打量自己,眼神十分复杂。

    “那是太子宾客之妻黄夫人。”察觉到她的疑惑,侍立在她身后的东宫宫女,会意的低头,轻声介绍,“是您娘家继母的娘家母亲。”

    “原来是外祖母!”宋宜笑恍然,立刻放了茶碗上去见礼。

    “当不得!”黄氏知道今日过来会碰见女儿的继女,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便宜外婆还没想好怎么打招呼,宋宜笑竟先过来了不但如此,她一壁儿行礼问安一壁儿就是一句亲热的:“不知外祖母当面,方才怠慢之处,还请外祖母恕罪!”

    这毫无芥蒂的模样,看得黄氏眼皮跳了跳,才手忙脚乱的扶了她起来,“这些年来小女不曾尽过为母之责,我就更不要说了。受你一声喊已是愧疚无比,哪还敢受你的礼?”

    “外祖母这话见外了!”宋宜笑笑容可掬,恭敬道,“我因怕冲撞了祖母,这些年来一直没回过宋家。祖母年高、爹公务繁忙、二妹妹年幼,全赖娘一个人里里外外的操持打点,娘为宋家付出这许多,身为宋家女,怎能不视之如生母?既然把娘当生母,给您这外祖母行礼,岂非理所当然?”

    又打趣道,“外祖母该不会瞧我愚笨,不想认我这外孙女吧?”

    “言重了,真的言重了!”看着她态度自然言笑晏晏,黄氏的心情却复杂得没法说,强笑着取下腕上一只翡翠盘金花镯子,给她戴上,“我原知道韦王妃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孩儿,又入了太后的眼,必是极聪慧懂事的。却不想你比我想的还要大气!”

    宋宜笑也不推辞,收下镯子后微笑道:“外祖母疼我,自然看我什么都好。”

    左右之人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都称赞她们祖慈孙孝等宋宜笑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后,有跟黄氏相熟的人就低声取笑道:“你来时还担心这外孙女不好说话,如今可算放心了?”

    别管宋宜笑心里怎么想的,至少场面功夫她做的很足。

    黄氏所担心的下不了台的情况完全没出现,在外人看来这样的结果很好了既没血缘,又头次照面的所谓祖孙,总不可能要求宋宜笑跟宋宜宝一样依赖仰慕黄氏吧?

    然而黄氏面上笑着说:“可不是吗?我原想着虽然是祖孙,但之前也没见过面,万一孩子认生可怎么办?现在瞧她这落落大方的模样,倒是我坐井观天,小觑这孩子了!”

    这番话也就最后一句最真心,说的时候,黄氏甚至不自觉的抓紧了袖子:才十四岁的女孩儿就这么面面俱到,足见城府之深!

    再考虑下她当年在宋家受的委屈,在黄氏看来这显然是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主儿放任她发展下去,有朝一日报复起来,自己女婿一家,如何能挡?

    “绝不能让她这么下去!”黄氏心中危机重重,但眼角扫过宋宜笑仪态端庄的模样,却又觉得无从下手,“要身份有身份,要心计有心计,还那么能忍……这样一个人,要怎么下手?”

    黄氏这儿心绪万千的琢磨着怎么坑外孙女,宋宜笑这会却是心情平静她招呼黄氏原是为了不给旁人抓把柄的机会,场面走过了,黄氏也就被她丢到脑后,倒是笑吟吟的招呼起了走到跟前的司空衣萝:“你今儿来得这么晚?我等你好久。”

    “没办法,我不像你,燕国公府离东宫多近啊?”两人经过避暑之后,已经很熟了,司空衣萝就势在她身边坐了,打趣道,“我可要从遥远的城南赶过来,能不晚吗?”

    这么说时目光上上下下的扫视着宋宜笑,似笑非笑,“哟!这做了新妇的人就是容光焕发!我方才远远看着都差点不敢认了!”

    宋宜笑闻言也不羞恼,只笑道:“莫急莫急,下个月你不也要出阁了吗?”

    “呸!”司空衣萝取笑不成反被揶揄,啐了她一口,又捏起粉拳在她臂上意思意思的捶了下,“你这翡翠镯子挺好看的啊,这上头盘的花是牡丹还是芍药?”

    “是芍药吧?”宋宜笑方才压根没细看,这会被司空衣萝提到,才低头打量一眼,道,“我外祖母刚刚给的。”

    司空衣萝笑道:“这翡翠水头这么好,以你那外祖母的身家,怕是压箱底的东西了,就这么给你做了见面礼,却是大方!”

    “沾了娘家妹妹的光她还没长大,这些好东西,外祖母也只能先给我戴了。”宋宜笑淡淡一笑,司空衣萝听她语气不大愿意谈黄氏,就转开话题道:“说起来我有件事想跟你打听!”

    她压低了嗓音,把头凑到宋宜笑耳畔,才轻声问,“衡山王府的四郡主,私下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怎么问起她来了?”宋宜笑心念转了转,猜测道,“该不会……?”

    “我有个堂哥到议婚之年,我婶母偶然见过一回四郡主,觉得她品貌性情都很合心意。”司空衣萝也不隐瞒,“只不过你也晓得,这场面上的表现,未必能全信,我婶母又只我堂哥一个儿子,对于唯一的儿媳妇那当然要慎之又慎。惟恐迎了个表里不一的进门,到时候岂不闹心?”

    这倒叫人为难了宋宜笑对陆蔻儿的印象谈不上好,但一来她再跟司空衣萝不见外,这才认识几个月,就开始倾诉抚养过自己的人家的女儿种种恶行,实在过于无情无义;二来她不喜欢陆蔻儿,不代表别人也不喜欢,万一司空衣萝那婶母梦寐以求的儿媳妇,就是陆蔻儿这样的呢?

    所以沉吟了会,才道:“说来惭愧,我与四郡主其实也不是很熟。主要是王府地方大,我们住的远,平常来往不大方便,且女学有种种功课,每个人空闲的时间都不多。对于四郡主私下里的情况,我还真不是太清楚。”

    司空衣萝闻言倒也没失望,道:“我想你跟她也不会很熟,只是婶母知道我今儿过来会碰见你,想着能打听一些是一些才托了我。”

    “对了,谢姐姐有事告了罪,今天不来了。却不知道卫姐姐”宋宜笑听她这么讲才松了口气,呷了口茶水,看到被人群围住的太子妃、崔见怜,沉吟了下,就问,“我是说银练姐姐,会来么?”

    司空衣萝正要回答,宋宜笑却先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下,诧异回首,却见碧衫黄裙的卫银练笑眯眯的站在自己身后,脆声道:“一来就听你们提到我,是不是说坏话被我抓到了?”

    “宜笑……噢,现在该喊善窈了!她这些日子为了蒋慕葶的事情,都不知道想了多少法子!”司空衣萝跟她是邻居,打小常见面,虽然彼此不算特别投缘,但说话也算随意,这会一边剥着一个橘子,一边就嗤笑道,“这会惦记着你还能是其他事?不是我帮善窈说话,那位迁怒了这么些日子,怎么也该消停了吧?”

    提到蒋慕葶,卫银练蹙了下眉,想说什么又看了看四周,一副不方便提的样子,只拉了拉宋宜笑的袖子,道:“待会咱们找个地方从头说起。”

    宋宜笑见她态度不像是偏帮蒋慕葶的样子,暗松口气,道:“好!”

第八十二章 叩门求助

    因为有卫银练,宋宜笑暂时不急着去找太子妃了。

    开宴后,她们三个就坐在了一起。

    酒过三巡,借口更衣,自然而然的离席寻了处厢房,命丫鬟守在门外,入内细说来龙去脉。

    “这事其实都怪宝璎!”落座后,卫银练开门见山道,“太后知道了宝璎曾逼迫善窈你给慕葶顶罪的事儿,很是不喜,说蒋家一个丫鬟都这样跋扈,小姐还不得上房揭瓦?”

    又赶着被落井下石,“代国长公主亲自对陛下说,魏王殿下并非贤妃娘娘亲出,慕葶倒是贤妃娘娘的嫡亲侄女。若慕葶许给了魏王殿下,恃宠生骄起来,魏王殿下念及贤妃娘娘抚育之恩定然只能忍着可堂堂皇子,这样被个臣女欺负,也太可怜了!”

    这些话传到蒋贤妃耳中,贤妃权衡之下,就主动去向显嘉帝请罪,表示蒋家没把蒋慕葶教好,这个侄女实在不够资格做宗妇,应该为魏王另择佳妇。

    “贤妃娘娘究竟是正一品的妃子!”听到这里,宋宜笑抿唇不语,司空衣萝已嗤笑出声,“做这样的决定再英明不过先惹了太后不喜,又被代国长公主殿下质疑家教,偏偏魏王也没什么表态,还不自请取消婚约,非要等到上头发了话,把最后一点颜面也踩进泥里才死心吗?”

    “咱们旁观者清,是觉得这样的情况,慕葶与其去跟南漳郡主争到底,还不如另觅良人!”卫银练对司空衣萝这番连嘲带讽的话只是一叹,“可谁叫她动了心呢?一时半会的想不通也是没办法。”

    说到这里,对宋宜笑歉然道,“这些事情本来跟你是没关系的,可有些人小人存心挑拨,说上巳宴的风波,清江郡主都亲自做主按下去了,怎么可能再传到太后、代国长公主耳朵里?必然是善窈你气不过宝璎咄咄逼人,回头就告了密慕葶那会也是昏了头,居然当真了!”

    司空衣萝又是一声嗤笑:“她那个脑子!火头上你说什么她不相信?”

    卫银练没理她,继续代蒋慕葶给宋宜笑赔罪:“到最近她总算冷静下来想清楚了,原想亲自去给你请罪的。可一来你忙着出阁,不好打扰;二来呢她这段日子身体是真的不大好,不方便出门。所以只能托我代为转达歉意等她好了之后,一定会亲自来寻你斟茶赔礼的!”

    宋宜笑以前一直以为司空衣萝跟蒋慕葶有仇,但现在瞧着又不是那么回事:司空衣萝刚刚才嘲讽了蒋慕葶愚蠢,这会却道:“蒋慕葶这个人向来眼高于顶,我瞧她从头到脚也就这么一个优点了:做人还算磊落。”

    听语气竟似在委婉的说情了。

    “赔罪这话就太见外了!”宋宜笑瞥一眼司空衣萝,心里有些好笑,摇了摇头道,“早先的失约,我都还没向蒋姐姐与卫姐姐你请罪呢……何况上巳宴上的事情,老实说跟我多多少少也有点关系:我跟崔见怜,那是打小的恩怨了!”

    就掐掉陆冠伦,只说崔见怜不喜欢韦梦盈占了亲姑姑的位置,所以迁怒到自己头上,“……不瞒两位,我到现在听到犬吠声,哪怕知道那犬咬不着我,都要心惊肉跳好一阵!”

    她说这话时举手抚胸,脸色微微发白,“救下我的丫鬟今年也有十五了,原本是极甜美可爱的,现在我都不知道她的终身之事要怎么处置?”

    “难怪上次在清熙殿的偏殿里,你们两个针锋相对!”司空衣萝恍然,同情的看向卫银练,唏嘘道,“东宫里进了这么一位主儿,太子妃娘娘可真要受累了!”

    “我就说这姓崔的本是骄横跋扈的性.子,怎么一进东宫就变得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了?”卫银练面色铁青,“合着是心有丘壑,晓得太子殿下喜欢冷美人,特特装了样子争宠!”

    宋宜笑眯了眯眼,旁敲侧击道:“崔侧妃很得宠吗?我以为太子殿下只是念着表兄妹之情特别照拂她而已。”

    “不得宠的话,我姐姐今儿何必办这场宴?”卫银练冷笑,“当年我姐姐怀钟陵郡王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大动干戈过呢!她肚子里那个无论是男是女,能越过钟陵郡王去?”

    钟陵郡王就是太子的嫡长子,今年七岁,据说聪慧伶俐,深得显嘉帝欢心。

    “凭她怎么得宠,在太子妃娘娘跟前,那还不是得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轻笑,“卫姐姐还请息怒,不然气伤了身子,可是我多嘴了。”

    司空衣萝圆场道:“善窈这话说的很对旁的不讲,就她那轻狂样儿,太子念着她是表妹不计较,上头太后、皇后两位娘娘也未必瞧得惯的。贵妃再是她姑姑,钟陵郡王才是贵妃的嫡孙哪!”

    “这些道理我也懂得,只是瞧着姐姐为她忙前忙后,她却始终端着一副清高傲慢的姿态,半点侧妃应有的谦逊都不见,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卫银练吐了口气,起身道,“算了,不说这个,还席吧,有些日子没见了,咱们可得好好喝几盏!”

    宋宜笑与司空衣萝闻言起身,都笑:“我们两个皆不胜酒力,要多喝你自己喝去吧,醉倒了也不管你!”

    “醉倒了我就抱着你们不撒手!”卫银练伸手一左一右挽了她们,威胁道,“到时候看你们怎么个不管我法!”

    三人说说笑笑的回到席上,宋宜笑跟司空衣萝虽然都自称酒量不行,但在卫银练的嬉闹下,多多少少还是喝了点,又吃了这季节的螃蟹结果宴散之后,宋宜笑也还罢了,司空衣萝却出了事儿。

    她出东宫时就觉得酒意有些上涌,但想着反正就回家了也就没提。

    然而到马车上一晃,渐渐就支撑不住了:头晕眼花冷汗直冒,一阵阵反胃的感觉泛上来,怎么都压不住。到这时候司空衣萝才知道不好,赶紧吩咐左右:“看看附近有医馆没有?我怕是吃伤东西了!”

    丫鬟早就被她脸色煞白的模样吓到,闻言赶紧叫停了马车这会宋宜笑跟卫银练都还没跟她分开走,看她马车停下自然要问缘故,得知她身子不适,都吓了一跳!

    “这附近是没有医馆的。”卫银练有个太子妃姐姐,常到东宫走动,对于沿途自然有所了解,听了丫鬟的话,就蹙眉,“最近有大夫的地方也在两条街之外!”

    “那可怎么办啊?”丫鬟都快哭了,“我家小姐这样子,可拖延不得!”

    宋宜笑察觉到司空衣萝这会说话都困难了,心头暗惊,看了下附近都是朱门兽环的门第,略一犹豫,还是建议:“要不先问问附近可有人家愿意借间厢房给司空妹妹休憩?人方才还好端端的,许是马车内狭窄气闷,才不舒服的?”

    大夫暂时找不来,好歹让人有个舒服点的地方待着,凭什么情况也能多撑会啊!

    “快去叩门!”卫银练一想也对,“你们不要去找大夫了,让我家侍卫去,他们路熟!”

    万幸她们随便找了户人家,就赶上了好心人:“救人如救火,几位快快请进!”

    这家主人据说出门访客去了,暂时未归。

    做主的是上了年纪的老管家,通情达理又精明能干,大致了解了下情况后,不但着人迅速收拾出一间客房,抱来簇新的被褥;待司空衣萝被丫鬟们七手八脚安置到帐子里后,还打发仆妇调了壶蜂蜜水送过来:“蜜可安五脏不足,益气补中,又能调和百药。大夫来之前,那位小姐不妨饮用一些,或可纾解。”

    仆妇怕她们不相信,特意道:“我家公子博览群书,歧黄之术也有涉猎。管家长年服侍公子,耳濡目染亦有所得。”

    这时候司空衣萝里里外外的衣裙都已经汗湿了,话也断断续续成不得句,眼看着情况越发危急,大夫却不见影子。所谓急病乱投医,卫银练与宋宜笑一咬牙,命人先给她喂上一盏蜂蜜水再说也不知道是误打误撞还是怎么着,司空衣萝喝下去之后,情况果然有所好转,可算让一群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贵家大恩,真是铭感五内!”卫银练擦了把冷汗,正要转身对仆妇致谢,却发现人早就下去了,她腿一软,跌坐在绣凳上,有气无力的对宋宜笑道,“善窈你帮我出去道个谢吧……方才真是把我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知道司空衣萝酒量不好,方才席上也才劝她进了两三盏荔枝绿这荔枝绿在宫廷贡酒中老实说算不上很烈,但对于不会喝酒的人来说也不容小觑了。

    当时卫银练以为司空衣萝最多就是回家之后大睡一场,明儿个起来头有点疼而已,她都做好回家后送解酒药去对门的打算了,哪里想到一场嬉闹会有这样的后果!

    饶她平常也算是沉得住气的人了,这会也吓得脸色青白。

    宋宜笑看司空衣萝的下人都围在帐子里,就拿帕子给卫银练擦了擦额上冷汗,低声安慰:“司空妹妹虽然没什么酒量,但也不是滴酒不沾。如今弄成这样,未必是饮酒所致,一切还要等大夫到了之后才能知晓。再说司空妹妹她吉人自有天相,这会不是已经缓过来了吗?不会出事的,卫姐姐切莫乱了方寸。”

    毕竟,“待会大夫到了,不定要问起前因后果,以确认病症。姐姐乱了心绪,就我一个人的话,待会描述起来万一有疏漏怎么办?”

    其实宋宜笑心里也猜测司空衣萝之病是饮酒引起的毕竟今日的宴是为了贺侧妃有孕,但凡会冲撞孕妇与胎儿的菜肴果点,连宾客跟前也不摆的,对于常人那就更加无害了。唯一可疑的,除了酒还能是什么?

    但现在司空衣萝已经躺那儿了,万一卫银练也因内疚与惊恐过度来个三长两短,这场面要怎么收拾?

    所以她安抚了卫银练好一会,才起身去房外找人致谢。

    那老管家考虑到她们都是女眷,所以借了一个独立的院落出来。

    宋宜笑出门之后一问,知道庭院里都是三人所带的随从,主家下人方才问过没其他吩咐就告退了,便点了锦熏陪自己去找那位管家。

    向来男女之间的避讳,对于已婚女子要比未婚女子宽松。毕竟没出阁的女孩儿主要课业是嫁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叫矜持贞节,必须表扬;这出了阁的妇人得主持中馈,打点人情来往,哪可能继续躲着不见人?

    宋宜笑心想那位管家横竖已经上了年纪,自己进门时太仓促,忘记带上帷帽,如今再遮蔽起容貌,未免显得态度轻慢。

    所以就这么领着锦熏走了出去谁知出了院门,经过一段抄手游廊,才走到一个月洞门前,兜头就撞到一个人身上!

    本就因之前一番忙碌有些松散的云鬓间,一支翡翠海棠花簪在对方胸膛上一磕,登时滑落,跌在青石地面上摔成数段!

第八十三章 苏门玉树,青州芳兰

    “抱歉!”那人显然也没料到这场意外,见撞了自己的人立足不稳向后跌去,本能的抬手一扶触手时女子柔软的手臂与鼻端传来的隐隐幽香,才让他察觉到此举的孟浪,赶紧放了手。

    又后退两步,垂下视线不去看宋宜笑,以示尊重,这才歉然道,“在下略懂歧黄之术,听说客院有人得了急症,大夫却迟迟不至,欲往以尽绵薄之力,不意冲撞了奶奶,万望海涵!”

    说着作揖赔罪,牙色绣墨竹丛的广袖,聚合之间蹁跹如丹鹤展翅,优雅难言。

    宋宜笑本也不打算多看陌生男子,但对方举止委实不俗,下意识的就偷眼一瞥这人比她高了一个头,看身量与简虚白差不多,冠玉似的面容上,双眉飞扬入鬓,一双时时都仿佛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顾盼生辉,鼻梁挺直,唇色嫣红。

    这样风流的长相虽然俊秀雅致,却也易生轻佻之相。

    可他神情温和,眼神明澈,挺直如标枪的脊背,只觉磊落坦荡。

    作揖之后又低头看了眼地上摔碎的翡翠簪,“这支簪子,自然是在下之责。”

    宋宜笑正疑惑他是什么人,就见他身后转出自己要找的老管家来,和蔼道:“这位奶奶,贵家下仆到现在还没请来大夫,许是中间有什么变故。我家公子虽非名医,但当年兴之所至,曾拜在太医门下数月,寻常病症都不在话下。莫如先让我家公子,给院子里的那位小姐瞧瞧,免得耽误病情,您看如何?”

    “今日多番劳动贵家上下,正觉无可回报,公子再言赔罪与簪子,妾身真要无地自容了!”宋宜笑一听这话,就感到很为难她明白老管家话里的意思,帮忙是一个,也是怕司空衣萝有个三长两短,好好的院子沾了晦气。从主家的角度来考虑,这也是人之常情。

    问题是一来男女有别,司空衣萝还是准梁王妃,她不舒服请大夫看也还罢了,弄个陌生年轻男子过来,这叫什么事?

    二来这位公子给司空衣萝治好了且不提,万一他治不好呢?

    这两个问题,前者涉及名节,后者关系性命宋宜笑哪敢给司空衣萝做这个主?

    还好今日陪在司空衣萝身边的不只她一个,这会道了声谢,就露出沉吟之色,“方才管家遣人送来的蜂蜜水,妾身那妹妹用了些,瞧着倒是好多了……”

    那公子会意,就道:“那在下在院外等候,若令妹安好,自不敢打扰。”

    宋宜笑觉得自己这么做怪不地道的,人家好心好意提供了这么多方便,她却因为怕担责任,把主人拦着不许进自家院子!

    “与妾身同行的姐妹,都不曾出阁,且容妾身进去同她们说一声。”宋宜笑尴尬了会,还是忍着愧疚选择了理智行事,她现在虽然有简虚白做后.台了,但简虚白娶她是为了得个贤内助,不是为了弄个扫把星进门。

    不是万不得已,她还是不要冒跟司空家结仇的风险比较好。

    于是扯了个理由下台,“得罪之处,请您多多包涵!”

    那公子温和的笑了笑,在院门外三丈处停下了脚步。

    宋宜笑抿了抿嘴,快步走进院子,入屋寻着卫银练,把事情经过飞快的说了一遍,末了问:“……卫姐姐,您说这事儿要怎么办?”

    卫银练闻言顿时慌了手脚:“大夫就在两条街外啊,怎么这么久都没来?莫非当真出事了?今天怎么会这么不顺!”

    司空衣萝的丫鬟们早已是望眼欲穿,听到这么个消息,眼泪都要下来了:“卫小姐、宋奶奶,求两位给我家小姐拿个主意吧!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这气息都……”

    卫银练跟宋宜笑听到这话的未竟之意,均吓了一大跳,赶紧进帐里去看果然司空衣萝脸上已有青灰之色,瞧着就不大好了!

    “先请那位公子进来吧!”卫银练与司空衣萝家住对门,彼此门第仿佛,自幼一起长大,替她拿主意的顾虑,就不如宋宜笑那么多。

    这会心念电转,一咬牙,就道,“把帐子放下来,再备块帕子,回头,盖在腕上伸出去……那位公子既然敢主动请缨,想来对自己的医术也是有些信心的!”

    当下卫银练指挥众人动手布置,宋宜笑则出去请那位公子进来。

    本来两个人心里都很惴惴,生怕司空衣萝有个好歹。

    但那公子进来后,帐子里的卫银练却惊喜到猛然站起:“苏二公子?!”

    她甚至忘形的挑帐而出,欢喜道,“原来这是您的别院?真是太好了!”

    看她眸子闪闪发亮的模样,宋宜笑还以为两边是熟人,谁知那公子与卫银练照了个面,却跟之前碰到宋宜笑时一样,立刻垂眸敛目,语气诧异道:“这位小姐认得在下?”

    卫银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双颊不由绯红一片,但踌躇了下还是舍不得退回帐中,含羞带怯道:“家兄卫丕,与您是乡试同年,素来……仰慕您……的才学。”

    顿了顿又道,“去年踏青时,家兄与您隔溪寒暄,我……我恰好在附近,所以……”

    这没出阁的女孩儿偷窥外男实在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哪怕是无意中看到也一样。纵然卫银练话语之中对这位苏二公子十分歆慕,这会也不好意思把话说完。

    不过苏二公子也没什么心情去回忆去年踏青时候的事,闻言客气的朝她点了点头,道了句:“原来是卫兄之妹,可真是巧!”

    就把目光投向帐中,“闻说两位同行的小姐病症甚急,不知可否请脉一观?”

    ……这次还真亏了他帮忙,因为一直到这苏二公子给司空衣萝看完病、开了方子、熬好药灌下一碗稳住病情,去司空府报信的下人都打个来回了,那位大夫才瘸着一条腿姗姗来迟,说是方才赶得急从马上摔下来,在路边昏迷了好一会才醒!

    这情况宋宜笑这边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暗吐血。

    而司空府来的人带了司空衣萝祖母的车驾她祖母是先帝的异母妹妹真阳大长公主,所用鸾驾宽敞舒适,内中的软榻足以让司空衣萝横卧所以让那大夫匆匆给司空衣萝看了看,认为苏二公子开的药很对症,司空衣萝完全可以撑到回司空府后再诊治,司空家的人就忙着把自家小姐带回去了。

    到底是大长公主派来的,这些人虽然急着回府复命,却不忘记留了个管事下来专门道谢。

    苏二公子既然连下人都教导得古道热肠,这会自然是不肯居功。

    而卫银练与宋宜笑在司空衣萝发病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责任前者是主犯,不是她劝酒,司空衣萝根本不会喝;后者虽然没撺掇,但坐视了两个女伴的嬉闹,真出大事儿也难免被埋怨。这会都提着心呢,哪好意思受那管事的谢?

    三人心照不宣,将那管事敷衍走了。

    宋宜笑想赶紧回府去与简虚白说下这情况,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后患;但卫银练却恋恋不舍的不大想走。

    只可惜那苏二公子除了客套话之外,任凭卫银练大着胆子找了几个话题都只笑不接口。目光尤其规矩,不肯逾越半点,基本都盯着脚前一尺处看的,简直君子得不能再君子。

    所以司空家人离开后不久,心不甘情不愿的卫银练,还是怅然若失的回到自己马车上。

    “那位公子瞧着不像是成了亲的人?”宋宜笑的马车跟她并行,从摇晃的车帘里见她不住挑了帘子朝后望,明明只能看到迅速关闭的大门也不气馁,好笑之余又有点不解,“看院中布置陈设亦不是寻常门第,妹妹既然有意,何不请令兄出面,探一探他的口风?似妹妹这样的人才,我想也没人能挑剔的吧?”

    卫银练听了这话苦笑一声,道:“善窈,你之前还真是不怎么出门!竟连这位也不认识?”

    “啊?”宋宜笑一怔,“他很有名?”

    “青州苏解元。”卫银练用很无语的表情看着她,“你可知道他中举人时多大?”

    “多大?”

    “十四,差一年才束发!”

    宋宜笑闻言顿时肃然:“竟是如此大才!”

    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

    自古以来,贡举诸科中,以进士科声望最隆重,难度也最大。这年头十四岁的童生都足以夸耀乡里,十四岁的举人,那绝对是凤毛麟角、旷古绝今了!

    只是方才那人瞧着已经加冠了,卫银练怎么还称他解元?莫非当年一鸣惊人后,会试却接连不利,至今都没做成进士吗?

    宋宜笑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没听说过他也不奇怪了:算算年纪,这人中举人时,自己恐怕才五六岁,哪懂什么科举?之后这人接连落榜,难免沉寂下去,自己长大后出门走动,自然听不到消息。

    “可不是?”卫银练听她说苏解元是大才,比自己听到夸奖还激动,“最难得的是,他十四岁解元后,可谓贺者如潮,连陛下都赞他乃‘苏门玉树、青州芳兰’,当时无数人劝说他即赴会试冲着陛下当时那番话,只要他不失手,中榜是十拿九稳的!结果你知道他怎么说的?”

    宋宜笑配合的问:“怎么说的?”

    “他说,普天之下抱玉握珠者不知凡几,他能够以十四岁稚龄高中解元,幼承庭训,得遇名师是其一;时运得济、文章恰入了座师之眼是其二。”卫银练说这番话时整个人都在发光了,“论到真材实学,他火候尚欠,仍需磨砺,是以韬光养晦到四年前,才在皇后娘娘与冀国公都发了话的情况下,前来帝都!”

    接下来她本来还要告诉宋宜笑,这苏解元来帝都后,依旧按捺住了性.子没有下场,深居简出的埋头苦读,但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他的才华横溢等等可宋宜笑虽然惊叹苏解元的才学,却不像她简直到了迷恋的地步,闻言关心的却是:“皇后娘娘与冀国公?这位解元是后族子弟吗?”

    “他名少歌,字稚咏,是冀国公的嫡幼子。”卫银练显然被她这一问很是扫兴,神情都灰暗了不少,“也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儿据说开年的春闱,他可算要下场了!也不知道头甲三名,他会被点在哪一个?”

    “例来规矩,年轻俊秀者入头甲,都是探花。”宋宜笑心想考都还没考呢,你倒替他操心状元榜眼探花能做哪个了但想想这位中解元的年纪与心性,没意外的话,确实有资格名列头甲,就笑着道,“到时候解元之名就要改称探花郎了!”

    这会恰好到了路口,两人要分开了,卫银练对她的预测很满意:“二十四岁的探花郎,也是很年轻的呢!”说了这句,方与她道别。

    宋宜笑等马车行驶出一段路后,才想起来:“讲了半天的苏解元,还是没说她这么喜欢这人,怎不请家里人去议亲啊?一个是皇后之侄,一个是太子妃胞妹,不是很门当户对吗?”

    不过这事儿跟她关系也不是很大所以想想也就丢到一边,倒寻思着回府后跟简虚白怎么讲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了。

    然而回到燕国公府后,她换了身家常衣裙,去书房的路才走了一半,就有下人飞奔过来禀告:“衡山王府有消息来,道亲家王妃半个时辰前业已生产,母女平安!”

    宋宜笑忙吩咐:“去书房跟夫君说一声来人备车,我要去王府探望!”

第八十四章 那叫一个暧昧与心领神会!

    不用下人禀告,凭着前世的记忆,宋宜笑也知道韦梦盈这回生产很顺利,所以虽然决定立刻去探望,却也不紧张。

    她借回房更衣的机会磨蹭了会,等到书房传来消息,简虚白已撇下公务,打算陪自己同去衡山王府,才示意锦熏给自己搭上早就挑好的披帔这回简虚白扶她上车后,本打算自己去骑马的,但宋宜笑柔声道:“时辰不早了,待会回来时怕要夜里,到时候风冷,夫君还是与我一道乘车吧?”

    “善窈一片心意,为夫怎可辜负?”简虚白闻言抬眼看了她一眼,见她递来一个隐晦的眼色,方勾起唇角,调笑了句,摆手让人把坐骑牵回去,跟着进了车厢。

    “有事?”车厢里没让丫鬟进来伺候,所以简虚白也不掩饰了,待马车出了府门,就凑到妻子耳侧直截了当的问。

    “今儿太子妃的胞妹卫银练与我说了蒋慕葶之事……”怕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听到,两人说话时难免靠得很近。感觉到他气息吹在自己颈上,宋宜笑不适的偏了偏头,结果这会简虚白还保持着俯耳悄言的姿势,她这么一动,直接将额角自他唇上擦过。

    这意外让两人都愣了愣,宋宜笑话都断了一下,定了定神才继续说下去,“我听着,卫银练真正想说的,其实是崔侧妃!”

    不然,以卫银练的出身与教养,怎么会卤莽到在才第二次见面的宋宜笑面前,就直言对崔见怜的不满?妄议东宫的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作为准后族的嫡女,卫银练若连这点是非轻重都弄不清楚,卫家早就把她嫁得远远的以免招祸,怎么可能放她出门走动?

    她说那些话,必是得了太子妃的指示!

    但宋宜笑虽然巴不得崔见怜倒霉,却也知道,东宫的后院之争,与前朝根本脱不开关系!未得简虚白表态之前,她也无法做主。

    所以当时才会说“凭她怎么得宠,也要给太子妃娘娘请安”,这句话看似一带而过,却有两层意思崔见怜再得宠,太子妃才是东宫女主人;同样的道理,宋宜笑再受丈夫爱重,究竟简虚白才是燕国公,涉及皇家的站队,自然也得他点头方能作数!

    凭宋宜笑自己,说再多也是“多嘴”罢了。

    显然早就通过气的司空衣萝与卫银练,听出了这番意思,这才心照不宣的以“还席”转开话题。

    太子妃的橄榄枝已如此明显,宋宜笑又跟崔见怜有私仇,这会把话带到之后,不免也要劝上几句,“那崔侧妃早年与我有仇怨,又不像太子妃,八年前就嫁入东宫,那会你还养在太后膝下,彼此好歹有些叔嫂之谊。若崔侧妃得了势,咱们夫妻一体,怕是对你也不好!”

    “太子妃是太子结发之妻,素有贤德之名,又生有太子的嫡长子钟陵郡王,且钟陵郡王深得陛下喜爱。”简虚白听后却只淡淡道,“如今崔侧妃也不过有了妊娠,是男是女还不一定,能不能生下来也是个问题,她急什么?”

    宋宜笑一愣,一时间吃不准他的意思,正在揣摩,又听他道,“再说太子妃急了,对同崔侧妃有仇的你来说虽然是好事,犯得着一定要趟这混水么?”

    简虚白伸指挑起妻子白腻精致的下颔,微眯的凤眸中颇有不屑,“你跟崔侧妃的恩怨虽然难以化解,我也不要求你去向她低头,但慢说她现在只是一个东宫侧妃,根本为难不到你头上!假使她日后做了帝妃,只要正宫在,又能拿你怎么样?”

    “倒是太子妃……她才是真正要操心这崔侧妃前途的人!”他见宋宜笑仰了仰下颔,脱出自己的指弯,面色似有些窘恼,索性嗤笑出声,“就算你迫不及待要给太子妃搭手,你现在能做什么?太子的后院争宠,我都插不上话,何况是你?”

    他放下手,合上眼,朝后靠了靠,淡声道,“太子妃担心的不是崔侧妃,而是钟陵郡王的前途只是如今郡王的皇祖父都还好端端的呢,咱们也年轻,这么早就下注,蠢不蠢?”

    宋宜笑被他说的恼羞成怒:“崔见怜貌美,又是太子表妹,还有贵妃做靠山,这进东宫才半年不到就有了身孕,现在不除,以后等她成了气候,再下手还有机会么?”

    其实这时候她心里也觉得为了报复崔见怜,介入大位之争过于儿戏,自己确实有点被仇恨冲昏头脑了但,简虚白这态度越看越讨厌好吗?!

    更讨厌的是,听了她这番气话后,简虚白只轻笑了一声:“呵!”

    竟是连眼都懒得睁一下!

    更遑论跟她辩论了!

    宋宜笑觉得胸好闷偏偏,这会马车到衡山王府了!

    她深吸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小靶镜来,练习了几个笑容,把表情调整到高兴上,正要下车,晃眼却从镜子里看到简虚白睁开眼,朝自己投来愉悦的一瞥,但注意到镜子后,又迅速恢复了冷淡矜持!

    这家伙刚才是故意的!!!

    宋宜笑几欲吐血,正要抬头怒视过去,简虚白却抢先一步下了马车,再次作出好丈夫的姿态等着扶她了!

    “以为这样我就不能给你颜色看了吗?”宋宜笑暗暗磨牙,借着把手搭在他臂上的机会,五指一紧,就要掐几个印子出口气谁料指尖才动,简虚白就反手一把握住她手腕,趁机扣住脉门,让她半边身子都使不出力气,差点从车辕上直接扑进他怀里!

    “小心!”简虚白语气温柔,将她半扶半抱下来,关切道,“累了吗?可要紧?”

    一边说,一边在她腰上似按似揉了把,宋宜笑顿时感到四面八方看过来的视线都变了!

    那叫一个暧昧与心领神会!

    作为已嫁妇人,虽然还没圆房,但出阁前该受的教育也都听过了,宋宜笑哪能不知道这些人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这一瞬间她真不知道是该把自己埋到地里去,还是把简虚白埋下去?

    万幸过来迎客的陆子沐救了她:“简表弟请随我来,父王方才有事出门去了,家里只有我们兄弟在,万望海涵!”又对宋宜笑道,“弟妹不是外人,我也不跟你客气了,自去后宅看母妃与九妹妹吧!”

    宋宜笑强自镇定的应下,只觉得耳根处跟点了火一样,烧得不行一直到进了韦梦盈的院子,想起来亲娘也不是那么好应付的,方冷静了些。

    “王妃娘娘一切安好,就是太累了点,如今还没醒。”大概她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多了,上天都不忍心了,所以进门后,居然只有薄妈妈迎出来,“您要不要先去瞧瞧小小姐,小小姐的眉毛像极了您呢!一看就是亲姐妹!”

    “却不太方便。”宋宜笑听说亲娘睡着真是长松口气,但对薄妈妈的建议却迟疑了下,否决了,“我今儿才去东宫赴了席,沾了身酒气,回府后不及沐浴就得了消息过来,别熏着了妹妹!”

    不但酒气,她更怕从司空衣萝那儿带的病气过给了新生儿,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薄妈妈闻言也不敢让她去婴儿待的屋子了,只说请她到偏厅奉茶这样喝茶当然没什么意思,不过细问一下生产的经过与小孩子的模样,中间外面传来喧嚷,宋宜笑听到有陆冠云的声音,便问:“云儿来了吗?”

    “奴婢去瞧瞧!”薄妈妈出去了会,回来时禀告,“七公子过来探望王妃与小小姐,听说您在这儿,本想过来的,可公子他今日功课都还没做完,怕来不及,只好先走了。

    宋宜笑心里有些奇怪,她这个异父弟弟颇得父母娇宠,如今又才四岁,哪来那么多功课做?且陆冠云之前一直很粘人,知道姐姐在,照他的性.子肯定会不管不顾的进来纠缠!这会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但转念又想到薄妈妈似乎没理由离间他们的姐弟关系,就颔首道:“功课要紧,下回再见也是一样。”

    薄妈妈笑了笑,却没接这话,只道:“王妃娘娘今晚怕是不会醒了,您不如先回去?”

    这话说出来,宋宜笑顿时就怔住,薄妈妈赶紧解释,“不是奴婢大逆不道的赶您走,但娘娘生产时还交代了,说您如今才出阁,万不好老是朝王府跑的,就算燕国公府上头没长辈看着,太后娘娘与长公主殿下都是耳目灵通之人,知道了必定不喜!”

    “妈妈是看着我长大的,也算我半个长辈了,我怎么会疑心你赶我?”宋宜笑眯起眼,微微而笑,“只是听娘说妇人生产是很要紧的,不来看看实在牵挂如今知道娘跟妹妹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说着就起了身,“妈妈不说,我也要告辞了!”

    薄妈妈暗松了口气,笑道:“奴婢送您!”

    走出去没几步路,有小丫鬟提着金漆食盒迎面而来,宋宜笑只道是给韦梦盈送饭,谁想那小丫鬟到跟前,给薄妈妈施了个礼后,却把食盒放了下来。

    “您以前最爱吃娘娘小厨房里做的木犀糕。”薄妈妈解释,“今儿厨房恰好做了,如今刚刚出锅,回去的马车上,正好与公爷一块垫一垫!”

    宋宜笑也不推辞,示意锦熏接过:“我确实有点饿了,有劳妈妈细心!”

    薄妈妈一听这话就有点尴尬,但到底没提留饭的话:“小姐仔细脚下,那儿才垫了砖!”

    ……宋宜笑与简虚白乘车出了衡山王府后,简虚白才扯开了点盘领衣襟,低声抱怨:“一顿饭而已!衡山王府的饭菜有那么不合你胃口吗?这么晚了还要回府里去摆?”

    “王府的饭菜再不合我胃口,六年吃下来怎么也习惯了!”宋宜笑盯着毡毯上放着的食盒,冷笑,“只是人家根本不想留客,难为你一个国公,好意思为了几口饭,专门赖在那儿不走吗?”

    简虚白皱起眉,放下扯着衣领的手,沉声问:“怎么回事?”

    “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宋宜笑虽然才在对付崔见怜上面激动了一回,但对于自己亲娘,她自认还是颇有了解的,“你是不是在朝中陷入什么麻烦了?不然我娘怎么会把我这亲生女儿朝外赶?”

第八十五章 别多想,安置吧!

    宋宜笑倒也不是故意在丈夫面前抹黑亲娘,只是如今她与简虚白荣辱与共实际上情况还要糟糕:简虚白未必会一直与她分享自己的荣华;但他落难时,她这个结发之妻却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和他共苦的!

    这么严重的后果,她哪有心情旁敲侧击慢慢问?自然是开门见山的弄个清楚,好歹看看有没有补救的机会了!

    但简虚白闻言,沉思良久却摇了摇头:“最近朝中无事。”

    “方才我去内宅,娘的心腹婆子同我说,娘还没醒。”宋宜笑蹙起眉,想了想,就把经过都说了出来,“我自然不会疑心可不久后,我在偏厅吃茶问话,却听到弟弟在外面说话,那婆子去看了没一会,就说弟弟走了。我是带过弟弟些日子的,他闹起来时,除了我娘外,还真没人能在短时间里喝住他!”

    就是宋宜笑这个很受陆冠云喜欢的姐姐,也因为不同父,又是衡山王府养大的,任他再顽皮,都是好言好语的哄劝,断不敢大声呵斥。

    其他人,包括薄妈妈在内,都不大管得住任性起来的陆冠云的。

    “不过我当时也没多想,可那婆子不久后就明着让我回去,说什么替我着想,但我直说我饿了,她也不过给了这么一盒糕点!”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脸色阴沉,“你说我能不怀疑是前朝有事?否则我娘有什么理由这样对我?”

    这回简虚白若有所思了会,方道:“回府后,我问一问底下人!”

    两人催促车夫快行,匆匆赶回燕国公府,这时候饭点都快过了,厨房只道主人会在外面用,根本没有准备晚饭,这会自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想着夫君明日要上朝,若在王府用饭,回来就太晚了!”宋宜笑阴着脸看着堂下的厨房管事,“故此推辞了王府留宴,匆匆回府!本以为回来之后立刻就能用上热饭热菜,也不耽搁夫君正事!结果你跟我说厨房没饭了?!”

    管事擦着冷汗请罪:“小的该死!小的一时疏忽……”

    “疏忽?!”宋宜笑拍案怒叱,“如今这府里的主子只有我们夫妇两个,下人有多少?!这样都能疏忽,你们的心思都用在了什么地方?!瞧我们夫妇年轻好欺负是不是?!”

    虽然确实有些轻视年岁加起来也才过而立之年的主人们,但管事万不敢当面承认,只不住磕头:“小的知错!小的该死!”

    “不是今儿个回来,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东西竟是这样伺候的!”宋宜笑冷笑连连,“我瞧你这磕头磕得精神十足的样子,晚饭定然早就用过、而且用得不错吧?做奴才的酒足饭饱,反叫做主子的饿着奴大欺主到你们这地步的,真是世所罕见!”

    把茶碗重重搁下,“燕国公府容不下这样没规矩的东西!来人,与我将厨房中人的身契取来,明儿一早就打发出去!永永远远不许他们再踏入国公府一步!”

    “奶奶恕罪!奶奶恕罪!”那管事本来以为挨顿骂也就是了,最多挨几下板子,谁知宋宜笑竟然直接下令赶人还不只赶他一个,要把厨房上下一网打尽,既骇然又不敢置信,“求奶奶念小的初犯,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绝不敢再怠慢!且奶奶要把厨房的人都发落出去,这一时半会的纵然寻了新的厨子,也未必合奶奶与公爷的口味,求奶奶给小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你拿寻不到合适新厨子来威胁我?”宋宜笑不屑的扫他一眼,“为人妇者,为夫君洗手做羹汤,本是我的本份!至于下人,哪来那么多讲究!”

    她拨着腕上镯子,灯火下眉目如画卷,一双极漂亮的杏子眼中却寒气四溢,“正事不做、只顾吃喝玩乐的奴才,这府里同样容不下!”

    这番话等于是在说,谁敢给被赶出府的厨房一干人求情,谁也收拾好东西准备一起走!

    她这回发难太突兀,又把柄十足,厨房管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哀求无果、委婉的威胁也无果,还没想出其他招数,宋宜笑却先不耐烦了,令人把他强行拖走自己还真亲自去了厨下,把人赶开,带着巧沁、锦熏做了几个小菜,令她们端去花厅,方使人去书房请简虚白来一道用晚饭。

    “你倒是见缝插针!”简虚白过来后就让伺候的下人都下去,落座后,接过宋宜笑递来的茶水呷了口,似笑非笑道,“趁今儿个咱们被衡山王府赶出门,把厨房给收拾了只是你收拾哪儿不好,偏要收拾厨房,这好厨子可不好找!”

    “手艺再好,这入口的东西,首要还是放心才是。”宋宜笑不以为然道,“我听说厨房里的人,都是祖父那会留下的。我可没功夫挨个考察,还不如全部换掉省心!”

    给他夹了一箸鸡丝黄瓜,“今儿这菜是我做的,你尝尝看!”

    简虚白看着她的动作,挑了挑眉,打量了那箸鸡丝黄瓜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夹起一点点,谨慎的放入口中。

    他这俨然试毒的举动,让宋宜笑不高兴了:“我在女学时,可一直被先生们夸奖的!”

    虽然限于天赋,她做的菜不能说多么惊艳,但也不至于让人如临大敌吧?

    “我不是怕你做的菜不好。”简虚白咀嚼良久,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咽下去,方悠然道,“我是怕你在我手里接连吃亏,会在这儿坑我!”

    我怎么就没想到?!

    被他提醒之后,宋宜笑郁闷之极,怒瞪他一眼:“你不饿,我可饿了!谁耐烦跟你折腾!”

    “小心为上!”简虚白一点都不觉得这么怀疑新婚妻子不丈夫,确认了鸡丝黄瓜没问题后,他还没完,又把桌上其他几道菜挨个尝了一小口,没发觉不对,这才开始正常用饭这时候宋宜笑看他的眼神,已经快要把饭碗砸他头上了!

    自然简虚白是无所谓的,他边用还边就饭菜的口感提出种种意见:“这韭菜银芽下回少放点盐,咸了!”

    “肉咸豉的姜也搁多了!”

    “素炒三丝的刀工不大均匀!”

    “醋椒莲藕的醋要再多放点才好!”

    “炸虾段瞧着好看,但我向来不爱吃这个!”

    许是见妻子脸色已难看到极点,简虚白勉强良心发现的夸奖了最后一道菜,“凉拌笋干还不错!”

    宋宜笑直勾勾的看着他:“你这么不喜欢,还吃了做什么?”

    “待会下人进来收拾,若看到这些菜大抵没动过,你怎么下台?”简虚白悠闲的吃了一箸笋干,“我总要给你面子不是?”

    宋宜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菜,忽然拎起裙角,就在桌子底下用力踹了他一脚,继而起身,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家伙除了挨打不还手这点,还像个做丈夫的样子外,其他凭什么手段,他都能加倍报复回来!

    “……”简虚白果然对她这手无语但他不还手,不代表他不讨回场子!

    晚上回房后,他一改这两日私下相处时的冷漠矜持,门一关,就一把将宋宜笑打横抱起,凌空扔到了榻上!

    因着用力的巧妙,宋宜笑摔下去后接连打了两三个滚,一路滚到榻里才止住去势,一时间头晕眼花简虚白也不等她回神,扑上去就是一个极缠绵的吻,直将她吻得骨酥身软,快要喘息不过来了,下意识的扯住他衣襟,才翻身坐起,拂开她手,施施然下榻:“别多想,安置吧!”

    宋宜笑:“……”

    她现在深刻理解了为什么市井妇人将丈夫喊做“杀千刀的”!

    她岂止只想砍简虚白一千刀!

    倒不是他喊停,而是,这种行为简直睚眦必报!

    这日子能过?

    到桌边倒茶喝的简虚白察觉到她杀人般的目光,越发愉悦。

    再回到榻上时,又故意伸手去摸她面颊,不出意料的被她拍开、还递来一个愤怒的眼神,他心情倒是更好了。

    趁妻子躺在榻上看不到,悄悄抓了缕青丝在手心把玩,恶作剧的打了个死结,再解开,方道:“朝中最近确实无事,不过太妃前两天进宫请了回安,不知道是否与此有关你方才不是发作了厨房的人吗?明儿个去跟娘说声,请娘带你去见皇外祖母,好请教些御下之策,顺便打听下衡山王太妃觐见时都说了些什么?”

    说到正事,宋宜笑也暂不跟他计较,认真打听了下皇太后的喜好、以及应对时的忌讳,其实这些韦梦盈也教过,但比起对皇太后的了解,显然被太后抚养过的简虚白,更在韦梦盈之上。

    尤其她明儿见了太后,必须要请的一个罪:“翠缥的事?”

    “你不要太担心!”简虚白大致说了些后,坦然道,“毕竟,皇外祖母是最赞成我成亲的人。”

    言外之意,只要你扮好贤内助这个角色,太后为了我这个外孙好,也要特别给你脸面。

    翠缥什么的,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宋宜笑思索了会,正要合眼入睡,忽然想起司空衣萝的事,便也提了几句:“……还好求助的那户人家是苏二公子的别院,不是卫姐姐说起,我孤陋寡闻,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侄儿这样有名呢!”

    “苏稚咏不简单。”简虚白闻言,沉默了一会,方淡淡道,“他嫡亲表弟赵王殿下年已十二……不要跟苏家人太亲近!”

    宋宜笑本来也只因为“十四岁的举人”才特别记住了苏少歌,如今听出丈夫话中未竟之意,心头暗自凛然。

第八十六章 快点起来伺候我!

    次日有朝会,简虚白得赶早起身,宋宜笑本以为今儿的“恩爱”表现也就免了,所以听到动静也没当回事,懒洋洋的翻个身,打算再补会眠但这副事不关己的做派落在简虚白眼里,他心情就不那么美好了,本来平淡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去!

    系好衣带后,简虚白又看了眼榻上,见妻子仍旧抱着锦被埋头大睡,连打个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真是怎么看怎么不痛快!他二话不说挽了袖子,上去按住她肩就是一顿猛摇:“起来起来!丈夫要上朝,你这做贤妻的还睡个什么?快点起来伺候我!”

    宋宜笑:“……”

    她拨开简虚白的手,爬到榻边探头看了看,见他还没喊进下人伺候,就不满的抱怨开了,“你要真是个心疼妻子的好丈夫,这会就应该轻手轻脚的下榻,完了抱了衣袍出去穿戴,免得惊扰了我!”

    “谁叫你把翠缥打发了!”简虚白冷笑,“我就这么一个丫鬟,纪粟又不在外间伺候,难为叫你丫鬟服侍我穿戴?我瞧你那两个丫鬟倒也白净,你倒是放心?”

    “说的好像我打发翠缥是为了争风吃醋一样!”宋宜笑不高兴道,“她要是好好守规矩,你当我乐意得罪太后娘娘?”

    至于巧沁跟锦熏,她才不担心后方还没安定,这家伙怎么肯打破“夫妻恩爱”的局面?

    “我本来还担心你今儿进宫时解释不清楚,打算朝会之后,也去给皇外祖母请安。”简虚白闻言冷冷的道,“但现在看来你理直气壮的很,我想我也没必要跑一趟了,省下时间还能多处置几件公务!”

    话音未落,就见原本还趴在榻上死活不肯起来的宋宜笑,“哧溜”一下就钻出被子,笑容满面道:“跟夫君开玩笑呢!夫君上朝这么辛苦,为妻瞧在眼里疼在心里,不亲自服侍您出门,哪里还睡得着?”

    说话之间她已迅速穿戴完毕,殷勤的上前给简虚白整理衣袍配饰,那热情洋溢的模样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简虚白嘴角扯了扯,张开手臂:“快点!磨磨蹭蹭的,手脚一点儿也不利落!”

    ……宋宜笑端着笑脸送走丈夫,转身就换了面无表情:“派人去长公主府问一声,我待会过去请安可以不可以!”

    下人们忙去安排。

    巧沁与锦熏陪她回到内室,见天色尚未熹微,就问:“奶奶要再睡会么?”

    “睡不着了!”宋宜笑倒是想,但这会确实不困,只能遗憾的扫了眼睡榻在她身后,巧沁跟锦熏交换了个眼色,锦熏就道:“那么奴婢去给您拿些茶点来吧?您方才光顾照顾公爷,自己都没吃什么呢!”

    宋宜笑昨天晚上发作了厨房,心知今早必定不太平,正等着府里下人的动静,闻言也没多想:“沏壶茶就成了。”想了想又问,“今早的早饭好像不是厨房做的?”

    “您都说了不要他们了,哪能再叫他们沾手?”锦熏道,“赵妈妈打发咱们在含霞小筑那会的厨娘做的。”

    又说,“妈妈也说这入口的东西,还是用自己人放心!国公府的厨子手艺虽然好,可伺候不上心这一道,就不适合用下去!”

    宋宜笑颔首道:“正是这个理儿手艺不好可以学,这心不正,我可是容不下!”

    说到这里就示意锦熏去取茶,这样跟前就剩了巧沁一个,她便闲闲问:“昨儿个晚上听说娘生了个妹妹,我特特请夫君陪我一块去探望。结果到了衡山王府,王爷不在、娘说睡着,最后我说我饿了,薄妈妈连饭也不肯留,不过塞给我一盒子木犀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

    自宋宜笑过门以来,巧沁跟锦熏都是轮流陪她出去。

    昨天恰好巧沁留守,闻言顿时大惊:“奶奶明鉴!自从王妃将奴婢给奶奶陪嫁起,奴婢就是奶奶的人了!断没有跟王府那边藕断丝连的事情啊!”

    “这么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宋宜笑意义不明的看了她一会,才道,“但你陪我嫁到简家也才几天,之前却在王府伺候了我娘好几年……”挥手打断巧沁急切的辩解,“在王府那边怎么也该有几个故旧,好歹能打听些端倪吧?”

    她叹息,“毕竟我的处境你也知道!爹那边是没得指望的,也就娘疼我可好端端的,我娘竟连见也不愿意见我了,你说我能不弄个明白吗?”

    “奴婢一定尽力!”巧沁咬着嘴唇,心里七上八下的保证。

    她是宋宜笑出嫁前才从韦梦盈那儿转给女儿的,主子母女关系好时,宋宜笑对她信任之余还有一重给生母面子的照拂,地位自有保障;主子母女要疏远甚至交恶了,她肯定第一个受到猜忌,前途可想而知!

    “那你去吧!”宋宜笑见话都说完了,便摆手让她立刻去办巧沁提心吊胆的告退下去,才出门,就惊讶的福了福:“赵妈妈?”

    宋宜笑听到这声音微怔,片刻后果然看到赵妈妈亲自端了漆盘进来,盘中正是自己要的茶水。她忙起身去接,埋怨道:“锦熏真是越发懒了,明明喊她去沏茶,怎么还劳动妈妈你?”

    “是老奴让她避开的。”赵妈妈进门时神情平静,但把茶水放下,转身掩了门,顿时就换上忧心忡忡,“小姐您跟老奴说句实话,是不是您跟姑爷他,到现在都没有圆房?”

    宋宜笑一听这话,哪还不知道锦熏方才所谓的去拿茶点,其实是去喊赵妈妈的?

    “妈妈,这事儿说来话长……”她尴尬了一会,正决定对乳母好好解释下,但话才开了个头,就被赵妈妈心急火燎的打断了:“这不是话长不话长的问题啊小姐!您忘记您出阁前,王妃教您的了吗?为人妇,凭丈夫怎么爱重,没有儿子,那就是无根浮萍!想王妃何等才貌何等手段,可在宋家苦苦支持十年,最后还不是只能改嫁?!”

    又说,“论容貌论身份,姑爷犹在宋老爷当年之上!纵然长公主殿下与太后娘娘不比庞老夫人的严苛,可这两位的身份,也不需要严苛就能达到目的小姐,这真的不是任性的时候!”

    宋宜笑一句话没说,就听了一堆教训,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思索了会才诚恳道:“妈妈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之所以一直没圆房,也是有缘故的。”

    就把来龙去脉、自己的考量说了一遍,“……如今夫君他存心怄气,我总不能逼着他……吧?正如妈妈所言,我是他妻子,又不是以色事人的小妾,身份搁这儿,纵在闺阁之内,也须要顾脸的娘也是这个意思。”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赵妈妈皱着眉,眼中闪过决然,“您出阁时,王妃给您箱子暗格里放的助情香……”

    宋宜笑暗擦一把冷汗:“这成亲也没多久,还未必需要用到那些”

    赵妈妈觉得她完全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正要反驳,外头锦熏却叩响了门:“奶奶,大管事与二管事一起过来了,说有事儿求见您!”

    “我昨儿说要把厨房都打发出去,必是为了这个来的。”宋宜笑闻言忙对赵妈妈道,“待会多半还要去给婆婆请安,妈妈说的事情,待咱们空了再谈?”

    赵妈妈无奈,只好点头。

    只是打发了赵妈妈之后,宋宜笑却没立刻理会两位管事,而是让锦熏把他们带去花厅候着,自己慢吞吞的换了身衣裙,又吃了会茶,看看天色,估计把人晾得差不多了,才施施然过去:“两位管事一向事务缠身,这大早上的,有什么事要见我呢?”

    “请奶奶安!”两位管事先给她行了礼,复急切道,“闻说奶奶要把厨房的人都打发出去?不知道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宜笑嗤笑了声,仪态优雅的在上首坐下,也不让他们坐,只闲闲道,“我与夫君不过稍晚回府,厨房里就要饭没饭要菜没菜了他们自己倒是个个吃饱喝足这样的厨房还留着干什么?!”

    说到这里,她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陡然一变,杏子眼中满是凛冽,“要说这事,两位管事这会不来找我,我也要着人请你们来问问:祖父当年任命你们做这偌大府邸的大管事与二管事,是对两位的信任与倚重!我也好,夫君也罢,始终都没动过两位的位置,既是尊敬祖父,也是信任祖父的眼光!结果你们倒好,祖父致仕到现在也不过十来年,就把这府邸管成这样子?!”

    “这么不用心的下人居然还一直留着!你们两个怎么当的家怎么管的事?!”

    大管事赔笑道:“奶奶您有所不知,早先老公爷在府里的时候,为了节俭,曾吩咐过主子过了饭点没回府,厨房可不必再备着饭食因着奶奶才过门,尚未给咱们立规矩,所以厨房许是遵循着从前的做法,昨晚才没能在公爷、奶奶回府后立刻摆上饭,绝非不用心!”

    “这么说是我冤枉厨房了?”宋宜笑心想看来这一晚上,这两个管事也没白过,自己才提了他们两个是简平愉所留,这两位马上就抬出一条老规矩了。

    她脸色越发难看,“那么昨天晚上那厨房管事做什么没说过这条规矩?昨天晚上两位管事做什么也没来告诉我这条规矩?!倒是今早,夫君走了,你就很有话说了?”

    两位管事哭笑不得,心想昨天晚上咱们怎么没求见了?那不是求见都被巧沁一句“主子乏了”全挡下去了吗?这会照宋宜笑话里的意思,倒像是他们两个故意等到简虚白走后欺负才进门的主母一样了!

    大管事苦笑着道:“厨房管事向来不擅言辞,再加上昨儿个晚上没服侍好,许是惶恐之下给忘了?至于小的昨儿个没禀告,则是因为天色已晚,怕打扰了公爷与奶奶安置!”

    他没提巧沁不肯禀告,毕竟眼下提了也没用,还会得罪巧沁这个主母的陪嫁大丫鬟。

    “连祖父留下来的规矩,厨房管事都能忘记,看来要么是老糊涂不堪使用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把祖父的话放在心上!”宋宜笑敷衍的点了点头,立刻又沉下了脸,“至于两位管事,你们自己把祖父的规矩记得牢,这很好。但底下人的记性,是不是也该提醒提醒?”

    看出她根本没有网开一面的意思,大管事与二管事对望一眼,都暗自皱眉,但面上还是恭顺道:“奶奶教训的是!小的知罪!”

    “既然知罪,那就罚你们两人各三个月月钱!”宋宜笑也不客气,“还有以后府里我不想看到类似的事情这么多好手好脚的人,连两个主子都伺候不来,这岂是他们不争气?这是你们不争气!”

    端起茶碗,示意两位管事退下,目送着他们垂头丧气的背影,锦熏高兴道:“奶奶好厉害!什么大管事二管事,还敢来给厨房管事说嘴呢,奶奶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打发了!”

    “你道能做国公府管事的人有那么简单?”宋宜笑呷了口茶水,脸上却没什么喜色,淡淡道,“要真是那么好对付的人,当初还能叫夫君头疼?莫忘记他们可是伺候过祖父的,有道是仆随其主,你想想祖父当年可是两朝元老,何等成就!这样的主子手底下出来的大管事,岂是我一个进门才几天、娘家也没什么依仗的主母可以轻易镇住的?”

    她眼神幽深,“原本以为一下子发落一整个厨房的人,他们怎么也要争一争!不想……”

    竟是意思意思就放弃了宋宜笑这会是全猜不透简平愉当年留下这许多人的打算了,这到底是想坑孙子呢;还是单纯念及主仆之情,多养他们十几年?

第八十七章 婆婆的喜好

    不过暂时想不透也没什么,过些日子,晋国长公主派去探望简平愉的人回到帝都,大部分下人都会被打发回去伺候旧主到那时候,这些人不可能还沉得住气!

    宋宜笑想到这儿心思一定,开始思索起来回头要怎么把这些事禀告婆婆。

    她没考虑多久,之前派去长公主府的下人就回来禀告,说长公主亲口说了,让她随时过去。

    横竖两位管事说情无果,不得不依着宋宜笑的意思,去把人打发走,燕国公府里暂时无事。宋宜笑闻言,当下就收拾收拾上了马车。

    到了长公主府,晋国长公主却没在正堂见她,而是让人引了她到后园水榭。

    还没进去,只远远望见湖畔花树之间隐露的一角飞檐,已听得隐隐丝竹之声。

    “娘在听曲子?”宋宜笑见状,就问带路的丫鬟。

    那丫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意思,顿了一下才道:“应该是乔先生在为殿下弹箜篌。”

    “乔先生?”宋宜笑看那丫鬟的表情,也猜到这“乔先生”的身份怕是有些不一样,联想起传闻中自己这婆婆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喜好,嘴角微微一扯,只重复了一遍,却不敢细问这乔先生的情况了。

    事情也跟她猜测得差不多到了水榭外,丫鬟进去禀告,里头乐声立刻停止了,却过了好一会,才传出长公主的声音,让宋宜笑进去。

    这中间宋宜笑垂手敛目,根本不敢抬头:不仅仅为了表达做为儿媳妇的谦卑;更要命的是,因为水榭四周的窗都是大开的,只垂了一重薄纱遮蔽视线,以她的年岁,耳力可以清晰的听到内中穿戴衣物的声……

    以至于她获准入内后,除了看向主位上的婆婆外,眼光丝毫不敢乱瞟。

    也不知道长公主是心虚呢还是怎么想的,免了媳妇的礼,着她入座后,待下人奉上香茗,就指着自己不远处的一名男子介绍:“这是府里的先生,姓乔,乃当世箜篌大家。”

    宋宜笑这才朝那边看了一眼,抿嘴浅笑:“先生好!”

    这乔先生三十来岁的样子,穿玉色盘领衫,革带乌幞;生的眉阔目朗,肤色白皙,轮廓刀凿斧刻般利落分明,颔下短髯颇美,气质儒雅;怀抱箜篌的姿态更是优雅雍容,萧疏轩举。

    他显然是个沉得住气的,这水榭里虽然有些伺候的人,但不是内侍就是丫鬟,方才匆忙穿衣的人都有谁,不问可知。

    但这会神情却丝毫不见慌乱尴尬,平静中甚至还带着些矜持,只看举止,还真有大家之风:“不过手熟罢了,当不得‘大家’之称!”

    又对宋宜笑微微低头致意:“四奶奶也好!”

    晋国长公主知道儿媳妇过门没多久,还不到空闲的时候,主动求见,必有缘由。虽然对那乔先生颇有些恋恋不舍,但寒暄了几句之后,还是暗示他告退下去了。

    等水榭里只剩婆媳两个,她微笑着问:“你这孩子今儿不来,我正要打发人去问呢:听说亲家昨儿个给你添了个妹妹?如今人怎么样了?你那妹妹生得跟你像么?”

    宋宜笑忙道:“谢娘关心,那边都好呢!只是我还没见过妹妹,因昨儿个接信时才从东宫赴宴回去,不及沐浴更衣,怕酒气熏着了她!”

    “只瞧你的模样,你那妹妹往后必定不差的。”长公主对儿媳妇的娘家妹妹、还是异父妹妹,兴趣也不是很大,提起来无非是应个景。

    倒对昨天东宫小宴之后发生的事情比较感兴趣,“司空家的女孩儿是怎么回事?据说在路上晕了过去?”

    “媳妇不懂歧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宋宜笑没想到这昨天下午的事,长公主已经知道了。大概说了下经过,但没提卫银练劝酒的事毕竟司空衣萝发病,原因在不在这里,还没准信只道,“当时随便寻了户人家求助,恰好叩开了皇后娘娘之侄苏解元的别院,那别院的老管家却是心善,不然当时在大街上,媳妇跟卫姐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长公主听到苏少歌,却不似简虚白那样明确表示出疏远之意,反而笑得有些隐晦道:“苏家那孩子,我也见过一面。才学且不说,相貌是极好的,我瞧这帝都年轻一代中,除了阿虚之外,也没有第二个人容貌气度能及得上他了!若不是皇后的嫡亲侄儿,我倒想常常请他过府一叙,他那双眼睛……”

    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跟前是儿媳妇、不是女儿或心腹虽然说此刻的宋宜笑面色**不苟言笑,俨然婆婆不是在大失.身份的品评某个年纪比自己长女长子都小的俊秀男子,而是在讲述什么涉及社稷民生的国家大事,但那种“媳妇什么都没听到、媳妇什么都没听懂”的心声,也让长公主好一阵耳热。

    不过也就是耳热,毕竟长公主刚刚还跟那位乔先生“水榭一叙”,这种级别的尴尬,转个身也就忘记了。抚了抚鬓边花钗,就换了若无其事的神色:“这事情确实突兀,你当时是怎么做的?”

    问了些细节,确认儿媳妇在这件事的处置里没什么错误,她微微颔首,“真阳皇姑膝下就两个孙女儿,向来爱如珍宝,但望那孩子吉人自有天相,早些好起来才是!”

    话是这么说,长公主语气却很平静,显然跟真阳大长公主这个姑姑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至于司空衣萝这个晚辈,那就更加只是面上情了。

    宋宜笑进门不久,虽然上回婆婆教导了一番,但对于夫家的人情状况,终究没到深入了解的地步,这会自然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只附和不发表意见。

    长公主唏嘘两句,就把这事丢到脑后,笑问:“还有其他事儿么?”

    待听宋宜笑说了厨房伺候不周的事,长公主娥眉微蹙:“这些人也太不像话了!”

    沉吟了会,就道,“这样,也不要再拖下去了,正好我最近添置了些产业,正缺人手!既然你们夫妇根本用不着现在那么些下人,不如把多余的分来给我,身契也一并送来银钱就照……”

    “娘您说的什么话?”宋宜笑对于长公主这个决定感到很惊讶,自己上回明晃晃的提议,婆婆也只是顺水推舟的点了个头,没有直接替儿子媳妇解决麻烦的意思。

    现在,怎么就要主动帮忙了呢?

    心中虽然不解,但她嘴上还是赶忙道,“您又不是外人,燕国公府里下人的情况您还不清楚吗?如今要人,那是您一片爱子疼媳之心,怎么还能提钱?这要传了出去,媳妇的名声且不说,夫君也要被骂不孝的!”

    长公主也没争横竖她是简虚白的亲娘,如今攒再多家私,往后总也少不了小儿子的一份。所以听媳妇这么讲,就颔首道:“那你看着办吧!”

    宋宜笑见她露出送客之意,忙道:“其实媳妇今儿个过来,是受了夫君提点。”

    “噢?”长公主放下茶碗,诧异道,“阿虚怎么说的?”

    “夫君昨儿个说媳妇年轻,见识浅薄,应该常向太后娘娘,还有娘您请教!”宋宜笑想到亲娘的叮嘱“自己对丈夫好的地方,那必须让婆婆知道”,遂一脸贤良淑德道,“所以媳妇今儿一早起来,送夫君上朝后,就惦记着来给您请安了!”

    果然长公主听说她一大早起身,就为了伺候简虚白上朝,露出一抹满意:“阿虚也太不像话了!你才多大?这见识嘛,也是一点点长进的,就是他自己,如今还不是在边做边学?如今天渐渐冷了,也真难为你那么早起来为他忙前忙后!”

    宋宜笑想到今早的真正遭遇,昧良心昧得特别高兴:“娘您言重了,媳妇如今过了门,那就是夫君的人了,能得夫君教诲,媳妇高兴都来不及!只恐自己过于愚笨,扫了夫君兴致!至于照料夫君,对媳妇来说,既是媳妇本份……”

    羞涩垂首,“……也是媳妇的福份!”

    这番不要脸的话得到了长公主的大加赞赏,当场赏了她一对羊脂玉如意簪,还对左右道:“我儿得佳妇如此,更复何求?”

    “娘谬赞了!”宋宜笑喜滋滋的捧着簪子,爱不释手心里想的却是回头简虚白知道自己得到这对簪子的缘故,也不知道是什么脸色?

    真是想想就觉得心情好!

    长公主赏完她后也没耽搁,吩咐人备了鸾驾入宫觐见太后。

    这回宋宜笑也享受了把之前裴幼蕊的待遇了,一路畅通无阻的抵达清熙殿,太后看到女儿、外孙媳妇来,非常高兴:“方才皇后带妃嫔们来请安,还提到你们哪!”

    “她们说什么了?”晋国长公主在太后下首坐了,接过宫人递上的茶水,拨了拨茶盖,笑问,“是说我那亲家新添了女儿的事吗?”

    太后瞥了她一眼,方笑道:“衡山王府又添子嗣了吗?哀家倒还不晓得不过倒也跟韦王妃有关系,冠伦那孩子,哀家记得比阿虚媳妇还大一些?”

    侍立在婆婆身后的宋宜笑一怔,忙道:“回太后娘娘的话,陆三公子确实长于臣妇!”

    大几岁她就不说了,毕竟陆冠伦跟她一没血缘二没名份,对人家男子年纪那么清楚,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

    “这年纪的孩子,提起来基本就是跟说亲有关系。”晋国长公主闻言就问,“母后,我说的可对?”

    “衡山王府养出阿虚媳妇这样懂事聪慧的孩子,足见王府的教养与器量。”太后微笑道,“这些日子以来,想把女儿许给冠伦的人家多如过江之鲫,这不,衡山王太妃都撑不住了!前两日进宫来,求哀家给她拿个主意呢!可哀家这两年精力不济,之前魏王、梁王选妃都是托了清江去办的,哪儿帮得了她?方才皇后她们过来,倒是商议了会。”

    宋宜笑听到真是陆冠伦的婚事,不由竖起了耳朵:毕竟一来陆冠伦对她不错,她是真心希望这位陆三公子能有个美满幸福的婚姻的;二来这事涉及到衡山王府的世子之争,宋宜笑虽然不想帮亲弟弟争位,也希望陆冠伦娶个贤妻,往后兄弟和睦妯娌友善,自己的异父弟弟妹妹们也能有个好环境成长。

    只是太后才要跟晋国长公主说详细,外头宫人进来禀告:“简公爷在宫门外,托人传话过来,说要宋奶奶立刻前去,有要事!”

    清熙殿上下闻言都是一怔,太后诧异问:“什么要事?”

    宫人声音不高,但说的话却让殿中瞬间鸦雀无声:“奴婢听说,司空家的一位小姐,没了!”

第八十八章 准梁王妃逝世

    好一会,太后才抱着万一的希望问:“是哪个司空小姐?”

    “回太后娘娘的话,是准梁王妃!”

    “准梁王妃?”太后震惊的看向宋宜笑,“不是听说那孩子昨儿个被接回司空府时,还好端端的?”

    “当时司空妹妹虽然还没醒来,但呼吸平稳,大夫也说可以移回司空府后,再进行诊治。”宋宜笑在听清那宫人的禀告时就瞠目结舌了,这会听婆婆咳嗽一声方回神,强按住汹涌的心绪,微带哽咽道,“怎么会……怎么会?!”

    司空衣萝,才十四岁!

    比她还小一个月这样年少的女孩儿,平常也听说有什么病症,怎么会说没就没了?!

    宋宜笑心里翻江倒海,死死咬住唇,方忍住了失声痛哭的冲动,情绪激荡之下,原本桃花般的面容,青白交错,隐见泪痕。

    好在太后与晋国长公主同样被这个消息震得不轻,也没注意到她的失态:“方才皇后与崔贵妃一道领了太子妃过来给哀家请罪,说昨儿个太子妃的妹妹年少好事,劝准梁王妃多喝了几盅,结果准梁王妃回去的路上就不舒服了,亏得阿虚媳妇搭手,又遇见了皇后的侄儿帮忙,这才没出大事……这才两个时辰,好好的孩子竟然就……”

    “准梁王妃与阿虚媳妇关系不坏,她没了,阿虚媳妇去送一送是应该的。”晋国长公主毕竟是宋宜笑的婆婆,惊讶完了,本能就关心起自家晚辈了,“但算算时间,这会司空家灵堂都没搭好吧?怎么阿虚就要催着他媳妇过去了?是不是……司空家跟卫家闹起来了?”

    “这么大的事儿是该弄个清楚的!”太后闻言,脸色微变,但沉思了会,还是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阿虚既然喊他媳妇,那先让孩子过去吧……玉果你也去!有什么消息,及时递一个回来,好叫哀家知晓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名年长宫女闻声出列,沉静道:“奴婢谨遵懿旨!”

    宋宜笑这会也没心思计较觐见太后的种种目的了,只求赶紧出宫去把来龙去脉弄个明白,强撑着道了句:“遵命!”拔腿就走。

    到了殿外,那玉果转过头来,低声提醒:“您唇上的胭脂好像有点花,要不要擦一擦?”

    宋宜笑下意识的拿帕子按了按,低头却看到湖水绿的丝绸上浸了一簇血渍,方想起来自己早上根本没擦胭脂她深吸了口气:“谢姑姑提点!”

    玉果没再作声,只微一点头。

    有她领着,宋宜笑很快就出了宫。只是到了宫门前,却不见简虚白的影子。

    倒是附近的侍卫过来一人询问宋宜笑的身份,确认正是燕国公之妻,那侍卫就道:“简公爷本来要在这儿等奶奶您出来的,但东宫那边催促,就先过去了。走之前留了口信,请奶奶速至东宫说话!”

    宋宜笑诧异问:“东宫?我听说,是司空家出了事儿?”

    “回奶奶的话,卑职方才看到司空家的人与卫家的人都去了东宫,未知是不是这个缘故,公爷才请您也过去。”那侍卫看了眼玉果,又道,“燕国公府的马车在那边,奶奶可要卑职替您喊过来?”

    “有劳将军!”宋宜笑颔首,示意锦熏递了个荷包过去许是因为玉果在的缘故,那侍卫笑着推辞了。

    东宫其实就在旁边的宫墙之内,离宋宜笑没多远的地方就开了小门。但作为外命妇,却得从正门求见,那就要绕到前面一条街上了。

    宋宜笑在东宫大门前下了车,说明身份来意,侍卫们忙打开门请她进去还没转过照壁,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隐约还夹杂着劝阻的话语。

    “难道有什么紧要公.文?不然谁敢在东宫门前驰骋?”宋宜笑一行闻声都有些吃惊,下意识的停步回首,却见一匹通体乌黑、四蹄如雪的骏马,在数骑的追逐下风驰电掣般冲了过来,几乎是擦着东宫侍卫阻拦的戟尖停下的。

    马上骑士跟没看到近在咫尺的兵刃似的,利落的一个滚鞍,落地之后方冷笑着回首望了一眼,语带讥讽:“我到都到了,你们有本事,在储君居所之前把我绑回去?!”

    这骑士赫然是个与宋宜笑年岁仿佛的女孩儿,因一路驰骋,原本梳得整齐的垂髫分绍髻略显蓬松,鬓间一支珍珠步摇,在她说话时兀自摇晃不休;穿鹅黄短襦,束腰茜裙,体态修长窈窕,明媚中别有一种这时候女儿家罕见的健美。

    她容貌很是秀丽,眉如翠羽,肌肤胜雪,一双宝石般的眸子熠熠生辉,此刻却满是怒意,冷声呵斥着晚到一步的随从,“还不滚回去!想在东宫之前闹事不成?!”

    宋宜笑与玉果对望一眼,正诧异这位主儿是什么来历,就见她偏头对神情警惕的东宫侍卫道:“我是司空家的次女,闻说我爹娘、大哥都在东宫,同太子殿下夫妇还有卫家人商议我姐姐之逝的事情,也想进去听听,还请几位帮忙通报一声!”

    玉果听了这话,微一蹙眉,拉了拉宋宜笑的袖子。

    宋宜笑明白她的意思:眼下卫家与司空家既然就司空衣萝的离世起了争执,自己作为证人,不适合提前与司空衣萝的妹妹接触。

    当下脚步一移,转入照壁之后,直奔正堂。

    正堂这会已坐满了人作为主人的太子夫妇自不必说,侧妃崔见怜也自告奋勇出席,主位之下,卫银练与司空衣萝的父母兄长分列左右,彼此之间不说剑拔弩张,却也气氛凝重。

    堂上茶香浮动,是极好的峨蕊,即使宫中也非人人可得,若不是太子深得上意,今儿理亏的又是他正经小姨子,绝不会随意拿出来待客。

    只可惜这样的好茶,如今除了陪在末座上的简虚白偶尔浅啜一口外,余人连做做样子的心情都没有。

    见宋宜笑总算来了,座中之人好几个都忘形的起身相迎:“宋奶奶,昨日之事……”

    “臣妇拜见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宋宜笑朝他们点了下头,却没理会,而是先向上首行礼如仪。

    太子夫妇赶紧免礼,瞥见玉果,又招呼:“玉姑姑也来了?”

    “太后娘娘闻听噩耗,十分震惊。”玉果福了福,沉稳道,“所以遣奴婢陪宋奶奶走一遭,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听到“噩耗”两个字,泪痕未干的司空家人几乎又要呜咽出声;卫家人脸色也不好看,卫母伸手握住卫银练的手,以示安慰,然母女两个皆是花容惨淡。

    太子见状,暗叹口气,让宋宜笑与玉果都入座,待宫人上了茶水,方摩挲着翡翠扳指,温言道:“宋弟妹,想来你也晓得孤请你过来的用意了:你与司空小姐、卫小姐都是极要好的闺阁至交,昨日司空小姐发病经过,孤听说你也是从头到尾看到的,如今还请你能够细细讲述一遍,好叫我等知道!”

    “臣妇遵命!”宋宜笑这会脸色比两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定了定神,才道,“昨日太子妃设宴,臣妇因燕国公府离东宫不远,来得最早,后来司空妹妹也到了,卫姐姐是到的最晚的……”

    她把昨日的经过,除了三人在厢房里的议论之语略过外,事无巨细的都说了一遍越说越是心酸,不过一夜之隔,彼时还言笑晏晏的女伴,转眼竟已天人永决!

    说到最后几句,宋宜笑虽然强自按捺,话语中也带出一抹哽咽。

    “小女被接回家之后的经过,方才臣妇已说过了。”听完后,司空衣萝的娘朱氏最先开口,她流着泪,目光缓缓从对面的卫家人身上掠过,语气不激烈,却有一种深沉的悲愤,“起初还好好的,但到子时忽然急转直下,犬子半夜叩开坊门,请得太医登门,依然无济于事……捱到今日巳初,可怜的孩子在我怀里没了呼吸,自始自终,连句后话也不曾留下!”

    语未毕,朱氏已是泣不成声!

    她的丈夫儿子虽然不曾随之落泪,却也个个攥拳咬腮,苦忍之情溢于言表。

    卫家这边,数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卫银练的娘田氏字斟句酌的开了口:“敝家教女无方,明知令爱不胜酒力,仍旧劝她饮了三两盏荔枝绿,导致令爱酒后不适……”

    说到这里,田氏就沉默了。

    意思很明白:我女儿有错,但,一来荔枝绿不是什么烈酒,否则太子妃设席为崔侧妃有孕庆贺,也不会选它待客了;二来,卫银练的劝酒绝非没有节制,女眷用的器皿又重精巧,三两盏酒倒在一起,连一碗都没有!

    司空衣萝喝了酒之后不舒服,这个错,田氏代女儿认下了!但司空衣萝之死,可不能怪卫银练!至少,不能全怪卫银练!

    毕竟一个正常的女孩儿,怎么可能被不到一碗荔枝绿喝死?

    田氏这话也有道理问题是,哀痛中的司空家不这么认为!

    朱氏冰冷的目光死死盯住卫银练:“我想请教令爱一个问题!”

    卫银练脸色煞白,再没了平常的娇俏活泼,她不安的抬眼,又飞快垂首,声音里竟有些颤巍巍的意思:“您说!”

    “你劝我儿饮酒时,我儿是否推辞过?”朱氏冷冰冰的道,“令堂也说了,你明知道我儿不胜酒力,却还为了嬉笑取乐,强迫她一次又一次尽盅!如今她韶华而逝,撇下一家子大大小小、撇下下个月就要迎她过门的梁王殿下,使我夫妇白发人送黑发人、使梁王殿下未婚而鳏你可满意了?!”

    “……”卫银练张嘴,想辩解又想赔罪的样子,但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出来,身子晃了晃,竟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

    田氏大惊,赶紧抱住女儿查看,又对朱氏不满:“朱夫人!我儿不是故意的,您……”

    “但我儿死了!”朱氏森然望着她,高声说道,“你的女儿还好端端的!我不过问她一句,你就心疼成这样!你可想过我现在的心情?!还是说你们卫家女儿,就是比我司空家的女儿金贵千百倍?!!你女儿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晕一下,就能抵消我儿一条性命?!”

    太子妃不得不出声了:“请朱夫人节哀!家母绝没有这个意思衣萝乃真阳姑祖母的掌上明珠,亦是太祖皇帝陛下的血脉,论尊贵,卫氏女,如何能与衣萝比?”

    朱氏虽然悲愤满怀,恨不得生吞了卫银练,但到底还存着一丝理智,听太子妃这么说了,也不好继续逼迫田氏但要她就这么算了,那也不可能!

    所以心念一转,就离座跪倒:“求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为小女做主!”

    太子妃不是替娘家母亲圆场吗?现在倒要看看你怎么个处置法!

    是继续帮着娘家妹妹说话,还是为夫家的准弟媳妇主持公道!

第八十九章 爵位给你,人手给三哥?

    她一跪,一直没说话的司空家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来了,都说,“求殿下、娘娘为衣萝做主!”

    这下子卫家哪儿还坐得住?

    也呼啦啦的跪了一片连声请罪,堂上正热闹着,忽听崔侧妃轻笑了一声,曼声道:“殿下,这事儿,妾身可以不可以说几句?”

    太子正头疼,又素来宠她,闻言随口道:“你要说什么?”

    “说起来这事的起头其实全怪妾身!”崔侧妃话是这么说,脸上却没什么愧疚的意思,语气甚至有些悠然自得,道,“要不是妾身早不有孕晚不有孕,偏偏最近有了妊娠,姐姐又何必为我设宴庆贺?不设宴,卫小姐自也不会劝司空小姐的酒,那么现在司空小姐也一定好端端的,如何会叫司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呢?”

    底下宋宜笑拿帕子按着眼角,没说话,心里却想:“我说今日这场合,崔见怜跑过来做什么?合着是要坑太子妃?”

    崔侧妃这番话明里埋怨自己怀孕得不是时候,可她怀的是皇家血脉谁敢说皇嗣来的不是时候?!

    所以却是在提醒众人:这件事情归根到底,那都是太子妃惹出来的!

    毕竟昨日之宴没有前例可循,纯粹是太子妃为了彰显对崔侧妃的重视才办的,这出了事儿,不怪太子妃多事,怪谁?

    果然太子听了这番话,两道飞扬入鬓的剑眉,顿时就皱了起来。虽然当着众人的面,没有说太子妃什么,可显然是把崔侧妃的话听进去了。

    索性太子妃反应也快:“妹妹不要乱说话!你腹中子嗣乃我陆氏皇族血脉,尊贵非凡,怎么能说它来的不是时候?!你这当娘的这样讲,将来叫孩子知道了该多么伤心?这可是你头一个孩子!且也不只是你的孩子,也是太子的骨肉啊!”

    又道,“至于说怪谁不怪谁,纵然昨日之宴是专门为了给你道喜摆的,可我这个做姐姐的在,哪里轮得着你来揽责任?”

    话里话外提醒太子:第一,你这个宠妃兼表妹,在做娘上面,实在不大合格;第二,昨天摆宴纯粹为了你这个心尖尖,结果她倒反而怪起我来了?这什么良心!还讲不讲道理了!

    顺便敲打崔侧妃:我这个太子妃在,你一个侧妃,想担责任也不够资格!

    “姐姐好意,妹妹实在愧不敢当!”崔侧妃闻言,一眯眼,似笑非笑,道,“说起来也是妹妹福薄,原本是欢欢喜喜的吃酒,转眼不但没了司空小姐,也让卫小姐陷入尴尬处境,更叫妹妹心里过意不去的是”

    宋宜笑放下帕子,神情平淡。

    崔侧妃也没叫她失望,果然点到了她,“闻说宋奶奶当初与卫小姐一见如故,又素得姐姐照拂,今日被请过来说明经过,想必心中也是极难受的?”

    “宋奶奶与小女自今年衡山王太妃寿宴相识以来,常有来往。”谁想宋宜笑还没回答,朱氏目光闪了闪,先道,“今日小女远去,也请宋奶奶节哀!”

    说到这里又对崔侧妃致谢,“若非侧妃娘娘提点,臣妇险些忘记,臣妇有丧女之痛,宋奶奶也有失友之悲了!”

    崔侧妃:“……”我只是想你怀疑宋宜笑偏袒太子妃姐妹而已。

    宋宜笑则起身向朱氏答礼:“劳夫人记挂!司空妹妹于晚辈确实是知交好友、俨然亲姐妹一般,可于夫人,那却是骨肉连心!万望夫人保重,莫使司空妹妹在九泉之下,亦为夫人牵挂!”

    当朱氏是傻子么!

    不说司空家的人来东宫之前,肯定已经先盘问过司空衣萝的丫鬟,对于经过有所了解了;就说单一个把柄在握的卫银练,司空家想拿捏她显然都不容易呢,哪有功夫再招惹一个长公主的儿媳妇?!

    想把人家当枪使,也得擦亮眼睛看看,人家愿意不愿意被你使!

    “啪嗒!”这时候简虚白将见了底的茶碗不轻不重的放下,语气平淡的开口,“殿下……”

    “孤知道,你方才就跟孤说过的,你三叔近来不大好,你们夫妇约好了今儿晌午去探望。”太子立刻颔首,温和的看向司空家跟卫家,“不知诸位可还有什么疑惑要请教宋弟妹么?若没有的话,孤就让他们先去探望长辈了。”

    两家对望一眼,都摇了摇头宋宜笑方才已把经过说得非常详细了,再拖她下来也没什么意义。

    夫妇两个便一起起身告退,玉果却留了下来,毕竟她要给太后禀告,结果没出来之前,总不能也走了。

    简虚白与太子极为熟悉,私下都不怎么拘礼的,所以走时也没要人送。

    两人一路无话,出了大门后,宋宜笑想起来时所见,左右张望不见那自称“司空家次女”的女孩儿,看到守门的内侍熟络的与简虚白寒暄,就问了句:“方才那位求见的小姐,不是司空家千金吗?”

    那内侍笑道:“方才奶奶也听见了?那位倒确实是司空家的二小姐,不过奴婢这边还没通传进去,真阳大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亲自过来,把她请回去了。”

    “这回的事情极是麻烦,就算报到皇外祖母跟前,也不好处置。”简虚白上朝是骑马的,但为了说话方便,这会还是陪宋宜笑进了车厢,离开东宫了段路后,他道,“你跟两边关系都不坏,现在偏哪边都不对,还是不要沾手的好。”

    宋宜笑看了他一眼:“我以前去过司空家一回,却没见过方才那女孩儿,所以才问了一句。”

    见简虚白不说话了,她想了想,“三叔要紧么?”

    “不想继续陪坐下去,寻个理由抽身而已。”简虚白淡淡道,“对了,你今儿可跟皇外祖母说什么?”

    “场面话才讲完,宫人就禀告司空妹妹身故之事了。”宋宜笑脸色晦暗,“我哪儿还有心情提?”

    又说,“不过我在娘府里,跟娘说起打发了厨房的人之后,娘说才添置了些产业,正好缺人手。问咱们府里有多余的,送些过去,却也不必再打发去桑梓伺候祖父了。”

    “娘要人?”简虚白闻言,却不喜反怒,“果然是不死心,连娘都说动了!”

    只是旋即就恢复了常色,惟鲜红的薄唇勾起一抹冷笑,合眼道,“既然娘开了口,那你就把这事交给大管事去办吧,娘那边要什么人,他最清楚不过!”

    宋宜笑听他这么说,略一想,不由暗惊:“你的意思是,娘要那些人,不是自己用?”

    “那些都是祖父权倾朝野时用过的人。”简虚白张目,眼中没有丝毫情绪,“娘对朝政又没兴趣,要他们做什么?”

    “……给三哥的?”简平愉留下来的心腹,又是晋国长公主亲自做中人,既然不是给简虚白的,那多半就是给简夷犹的了,宋宜笑不解道,“那怎么搁燕国公府这么多年?再说我上回去跟娘说,打发他们回桑梓去伺候祖父,娘也赞成,还帮咱们派人去跟祖父商量的啊!”

    简虚白凤眸中掠过一抹讽刺:“就是十几年来始终在帝都,看着朝中一举一动,就近打理着祖父当年的人情故旧,等这回经娘手里交给三哥之后,才能够马上用上手至于说为什么搁燕国公府,几百号人的去处哪是那么好安置的?正好我被接进宫中抚养,祖父一句‘替阿虚看守府邸’,现成不用挪地方了。”

    “原来如此!”宋宜笑这才恍然,“爵位给你,人手给三哥?”

    这是在分宦海积累了?

    可简虚白之前只一味想把人打发走,却没交给简夷犹的意思,方才又说“果然不死心”,却仿佛这人手原本也不是给简夷犹的?

    “总之,这回肯定有很多人要出府。”简虚白却不想多说了,道,“空出来的位置,后院里你看看你陪嫁中有合适的尽管补上。”

    宋宜笑明白他的意思:后院的人手,自己可以尽管做主,其他地方就不要花心思了。

    不过以她陪嫁人手的底蕴,也兼顾不到其他地方,所以对他这话倒也没什么抵触。

    只心里默默的想:“难怪大管事、二管事在我面前那么好说话我就说么,连简虚白都觉得混账东西的主儿,哪是什么善茬?必定是之前不肯走,自要拿出手段来;如今却迫不及待想回到真正的主子那儿去了,自然不再费力气同我争执!”

    恐怕昨日厨房的怠慢,也是故意的图的就是让宋宜笑去禀告晋国长公主,方便长公主开口要人!

    如今那些人不定已经在长公主府报到,只等简夷犹尚主之后,就跟到长兴公主府去伺候呢!

    ……马车到了简离邈的住处,只是两人下车后叩门一问,简离邈这两日虽然告了假在家,但临时有事出门去了,要过会才能回来。

    “咱们等一会吧。”简虚白问清叔父不久即归,就对妻子道,“你要觉得枯坐无趣,可以去那边楼上看看,我记得那里头搁了不少赏玩之物。”

    宋宜笑因为司空衣萝的缘故,这会并没有什么心情去看那些赏玩之物。但简虚白又这么说了一遍,显然是想支开她,也只能起身道:“那我去瞧瞧。”

    管家忙唤来一名丫鬟,给她引路。

    上楼之后,开门看到内中的藏物,宋宜笑不由讶然这座小楼地方不大,里头搁的东西却极多,可谓是琳琅满目,且件件古意盎然,大有来历。

    “单这么一间屋子的东西,说价值连城都不为过了。”宋宜笑望着壁上所挂的一幅前朝古画,不禁暗暗称奇,“我只道这三叔住的地方不算宽广,谁想竟是如此富有!”

    带她进来的丫鬟见她一直盯着那幅画看,以为她感兴趣,就介绍道:“这是老夫人的陪嫁,还有几幅因场地有限,没有挂出来,搁在那边的箱子里。您要是喜欢,奴婢给您去开了锁?”

    “不必这样麻烦!”宋宜笑忙道,“就这些摆出来的,已足够我开眼界了!”

    那丫鬟抿嘴浅笑,正要说什么,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她侧耳听了会,道:“好像是老爷回来了?”

    宋宜笑虽然不知道简虚白支开自己做什么,但长辈归来,怎么也该下楼请个安。因丫鬟说的不确定,她就走到外面阳台上去看看恰好看到一袭青衫的简离邈边与两人说话,边跨进院子里。

    她还没收回视线,那两人却极敏感,倏忽朝楼上看来!

    隔了几十步的距离,目光之中的森然之意依旧浓烈若实质,让宋宜笑下意识的退了一大步,心口好一阵惊悸!

    “好孩子,你来了?”万幸简离邈也发现了这一幕,似乎低声呵斥了那两人,令他们转开脸,自己朝侄媳妇微微颔首,扬声招呼,“厨房里新做了糕点,你下来与阿虚一同用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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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丈夫三代单传,婆婆盼孙心切; 自己过门十年无子,却坚决要求丈夫洁身自好不许纳妾! 纵然如此犹不满足,中途抛夫弃女高嫁而去,享尽一世尊荣! ……悲伤的是,作为如此人生赢家的亲生女儿,宋大小姐的上辈子,岂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卷土重来,她下定决心自强自立过好日子——但是! 手里这块被强塞的玉佩肿么破?那个“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娶定了的”少年贵胄肿么破? 以上是文案,顺便问下大家,想我没???? 不管你们想没想,反正人家好想你们!!!!! ^_^群么个!继女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继女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继女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