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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准梁王妃

    宋宜笑没喝到的那盅天香碧露,大半都撒在了自己裙子上,听完太妃叮嘱,当然要去更衣。

    借用暖阁不远的一间抱厦,她刚刚换好备用的衣裙,后窗忽然被敲了敲。

    锦熏一惊,宋宜笑却一脸的意料之中,低声让她去门后守着,自己则走到窗边轻轻一推。

    窗外果然是孤身前来的陆钗儿。

    “方才多谢六小姐提点!”宋宜笑跟她才照面,就盈盈一礼。

    “不用谢,我没打算白帮你!”陆钗儿神情晦暝,眼神复杂,定定看了她好一会,才微微冷笑着道,“香露里搁了寒凉之物,应该于子嗣有碍……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我还是想请个可靠的大夫瞧瞧的!”

    宋宜笑立刻保证:“回头我立刻就去办!所有开销也是我出,六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见陆钗儿摇了摇头,似乎打算离开,她忙道,“还有个疑问:今儿的事,四郡主知道么?”

    刚才察觉到陆钗儿赞美天香碧露的那番话,其实是专门说给自己听的后,她就觉得奇怪连陆钗儿这个庶女都能发现今日的香露味道有异,陆蔻儿贵为郡主,为什么反而不知道?

    论饮**细、论品尝到天香碧露的次数,怎么想陆蔻儿都应该在陆钗儿之上吧?

    除非,陆蔻儿知道内情,故意没吭声但后来又为什么会给宋宜笑摔掉琉璃盅的机会?

    “你怀疑我故意污蔑祖母,好卖你人情?”陆钗儿闻言冷笑出声,“你以为只有你娘有手段?我姨娘当年宠夺专房,还能在前头王妃手底下生下我,你以为只是运气好么!”

    说完也不管宋宜笑信不信,径自拂袖而去!

    “小姐,您看六小姐的话,是真是假?”锦熏见宋宜笑已经关上窗,才离开门后,走过来边替她整理裙裾边问,“四郡主都尝不出来有问题,她却能辨认出香露中掺了东西?”

    “我跟她姨娘又不熟,哪里知道?”宋宜笑拨着腕上玉镯,淡淡道,“只不过刚才六小姐那番话是当众说的,四郡主别管自己尝没尝出来,居然没反驳,你说奇怪不奇怪?”

    锦熏愣道:“会不会是因为六小姐好歹是四郡主的亲妹妹,四郡主不想扫了她面子?”

    “你不觉得四郡主今儿个太激动了吗?”宋宜笑瞥她一眼,面沉似水,“记得不记得上巳宴那天出门的情景?今儿个,倒像是姐妹两个换了个性.子似的!”

    当日见缝插针数落宋宜笑的,是陆钗儿。

    陆蔻儿,可是始终保持着郡主的高高在上。

    “就算六小姐如今心绪明显不佳,不大想说话。”宋宜笑眯起眼,“以四郡主的为人,也犯不着亲自上阵对我恶语相向吧?陆钗儿不喜欢我的缘故,大部分是嫉妒;陆蔻儿不喜欢我,却是因为她瞧不起我!”

    所以同样不待见继母带来的女儿,姐妹两个的态度却迥然不同:陆蔻儿没事根本懒得理会宋宜笑,因为在她看来,跟宋宜笑走近了简直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陆钗儿则是有机会能在宋宜笑跟前炫耀,一点都不想放过!

    为此她上巳那天还一度失口,险些犯了上头的忌讳!

    “而且陆蔻儿虽然是嫡出郡主,也不是不会看脸色。”

    “她在清江郡主跟前,可不是很乖?”

    “我现在是清江郡主的准弟媳,太妃都要给我体面,今天还是太妃寿辰,就算客人还没来,你说她至于那么肆无忌惮?”

    “说话难听也还罢了,方才连琉璃盅都砸了过来……她就不怕失手真把我砸出个好歹,传了出去怎么对皇太后、对简家交代?!”

    宋宜笑理了理袖子,“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锦熏听得呆住:“那怎么办?”

    “先不要考虑这事了!”宋宜笑走到铜镜前顾盼一阵,确认装扮齐整了,才淡声道,“你别忘了,咱们如今最紧要的差使,可是招呼公主殿下!”

    想到传闻里长兴公主的刁蛮,主仆两个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收拾了下随身之物,宋宜笑带着锦熏回到暖阁,还没进门,已听到内中传来好些人的说笑声,显然她去更衣的这点时间,已经来了不少客人了。

    “这就是宋小姐吧?”陆蔻儿跟陆钗儿姐妹这会已双双陪在太妃下首,所以独自进门的宋宜笑很容易被猜到身份众目睽睽之下,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都是很给准燕国公夫人面子的,“真真是个美人儿!且气度娴静典雅,大家风范十足,瞧着就是太妃您当亲孙女教导出来的,无怪能让太后娘娘亲自赐婚呢!”

    这当然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衡山王太妃不待见现在的儿媳妇又不是秘密,她怎么可能去教韦梦盈的女儿?

    不过场面上谁也不会傻到去追根问底太妃含笑道:“有句话叫做朽木不可雕,要不是孩子自己好,我再苦口婆心,那也听不进去啊!说到底,是她自己懂事。”

    这话等于默认了。

    “您就会夸我!”宋宜笑很配合,“要不是您不嫌我愚笨,我啊这会定然跟个木头一样!”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了一番,等众人也称赞得差不多了,太妃开始为宋宜笑介绍在场的宾客,让她挨个见礼当然宾客们也不是白受她这一礼,不但个个亲手相扶,末了还会给一份见面礼,镯子簪子荷包什么的,一会儿功夫就让锦熏差点拿不下了。

    等宋宜笑见礼完,见场面走得差不多了,陆蔻儿就提议:“祖母,离开宴还有会,不如孙女带姐姐妹妹们去园子里转转,也免得在这儿妨碍长辈们说话?”

    太妃笑着揶揄了她一句“嫌咱们罗嗦了”,陆蔻儿娇嗔不依后,也就点了头。

    在暖阁里时,无论老少,都是亲亲热热的。

    出门后许是没有长辈在,许多人就露出真面目了:“之前走动时,一直没见过宋小姐,还以为您是个爱清净的。这些日子以来,您的大名一直如雷贯耳,方晓得您竟是大有造化呢!”

    这话就差明说宋宜笑看似清高不合群,实际上心机深沉暗中攀高枝了。

    “您过奖了!”不过这级别的嘲讽,宋宜笑还不放在心上,浅浅一笑,道,“是太后娘娘厚爱。”

    挑衅者顿时住了声。

    总不能说皇太后没眼光,看不出来宋宜笑的卑劣吧?

    其他的跃跃欲试者彼此望望,也都暂时消停下去,毕竟又要打宋宜笑的脸、又要不落下藐视太后的罪名,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

    当下就有聪明人向陆蔻儿、陆钗儿姐妹靠拢,话里话外的打探起宋宜笑的为人、品行,试图从中寻找破绽。

    但也有人向宋宜笑抛出了橄榄枝:“下个月是我生辰,宋姐姐要是不嫌弃,不如去凑个热闹?”自我介绍,“我姓司空,闺名衣萝。家父官拜吏部侍郎,上巳节后常听卫姐姐提到姐姐,虽然之前不曾相见,却神交已久!”

    “司马妹妹所言的卫姐姐,可是银练姐姐?”宋宜笑听到她姓名,眼神顿时一凝,司空衣萝……这不是准梁王妃么?

    司空衣萝含笑点头:“正是!”

    冲着她的婚事,宋宜笑也不会拒绝,何况还有卫银练的缘故?当下就道:“蒙您看得起,届时一定到!”

    接下来两人自是顺理成章的攀谈起来宋宜笑边跟她说话,边悄悄打量:这位准梁王妃据说只比她小一个月,平胁曼肤,容貌秀雅,穿着粉襦郁金裙,绾回心髻,俏丽中透着干练,言谈之间也是颇有见地。

    “难怪能做王妃。”宋宜笑心想,“虽然容貌不是顶美,但确实是个有主意的人。”

    她记得上巳宴上,清江郡主特意喊起来问话的闺秀中,是没有这位司空小姐的。

    最后她摘得梁王妃之位,也不知道是娘家出了力,还是后期考察再次入了皇家眼?

    想到准梁王妃的入选,难免就想到上巳宴上人人都认定的准魏王妃说起来上巳过去已经一个来月了,蒋慕葶始终没有消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宋宜笑有心等今日过了,去蒋家看看她,又怕蒋慕葶那高傲的性情,会误会自己是去炫耀的,正在沉吟,忽听司空衣萝道:“宋姐姐,其实我方才过来跟你打招呼,还有个缘故。”

    “司空妹妹请尽管说!”宋宜笑有些诧异。

    “卫家老夫人这两日不大好,儿媳孙女都得在榻前伺候,卫姐姐也不例外。”司空衣萝拨着腕上金镯,淡笑着道,“两日前卫姐姐好容易抽空到我家,托我给你带个口信。”

    解释,“我家跟卫府是对门。”

    宋宜笑疑惑的问:“敢问卫姐姐的口信是?”

    “卫姐姐说姐姐您似乎跟蒋慕葶有些误会,想寻个机会给你们调解下。”司空衣萝拨了拨鬓发,漫不经心道,“约您五日后在城西‘谢记’脂粉铺见面,到时候把话说说清楚,免得存了罅隙!”

    “我与蒋姐姐?”宋宜笑吃惊道,“怎么可能?自从上巳宴一别之后,我再没见过蒋姐姐啊?”上巳宴结束后,可是蒋慕葶拉着卫银练送她回衡山王府的!

    怎么转头又跟她有罅隙了?

    “难不成有人让她认为,她做不成魏王妃跟我有关系?”宋宜笑觉得这简直不可思议,“我怎么可能影响得了这么大的事?!”

    看出她的错愕与不解,司空衣萝了然的笑了笑:“蒋慕葶那个人向来莫名其妙,我也跟她处不来的。难为你之前同她来往了!”

    ……好吧,听语气,这位准梁王妃很不待见蒋慕葶!

    肯帮卫银练传话,估计还是看在卫银练的姐姐太子妃的面子上。

    重点是,这位这么明摆的说出她跟蒋慕葶的不对付,显然是希望宋宜笑能够表个态,以后不说跟她统一战线,至少疏远蒋慕葶的。

    但不提宋宜笑与蒋慕葶的交情,只说利益蒋慕葶的知交好友可是卫银练,这位太子妃胞妹,宋宜笑不想也不能得罪啊!

    她深吸了口气:在想办法弄明白自己怎么得罪了蒋慕葶之前,自己好像更需要理一理,如何在未来表嫂跟小伙伴之间游刃有余?

第六十一章 公主到

    好在司空衣萝虽然暗示宋宜笑以后疏远蒋慕葶,但见她神色迟疑,也没有逼迫,反而笑着转开话题:“久闻宋姐姐绣工精妙,今儿个献与太妃娘娘的寿礼,好像就是一幅绣件?不知道待会能否一饱眼福?”

    “当不得妹妹称赞。”宋宜笑谦逊道,“只是寿礼方才已经献与太妃,待会太妃娘娘是否会取出来赏玩却不得而知。”

    “其实不必去看寿礼,只瞧姐姐手里这方绣帕,就知道您是何等心灵手巧了!”

    “妹妹要不嫌弃,回头我给你绣一些?”宋宜笑含笑问,“却不知道妹妹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司空衣萝也不客气:“我名字里有个‘萝’字,所以比较喜欢藤萝。颜色嘛……我喜欢雪青色!”

    两人说定了这事儿后,之前因为谈到蒋慕葶的一点小隔阂也就烟消云散了。

    许是因为司空衣萝的准梁王妃身份,她跟宋宜笑说笑融洽之后,四周虽然仍旧不时投来带着敌意与不屑的目光,却没人再继续上来挑衅了。

    游了会园,估计时间差不多了,众人也就三三两两的往回走。

    路上锦熏抽空悄悄问宋宜笑:“公主殿下还没来,是不是不来了?”

    语气中难掩庆幸。

    “虽然说两位公主都是太妃的晚辈,但金枝玉叶到底尊贵,你怎么能指望她们跟寻常贺客一样,早早赶到呢?”宋宜笑却没她这么乐观,淡声提醒,“况且她们来早了,宴还没开,出了事儿,太妃不能不出面圆场,娘肯定也不会坐视。但晚点到的话,到时候哪怕闹大了,太妃跟娘都忙着招呼宾客,未必能够及时救场,届时谁敢去拦两位殿下?”

    锦熏不禁白了脸。

    宋宜笑安抚的拍了拍她手背:“宫里也知道这两位殿下的性情,既然肯放她们来,想也是划好了底线的。只要咱们谨慎言行,最多被落一落面子罢了!到底,赐婚懿旨是太后娘娘下的呢!”

    媳妇虽然不能跟女儿比,但女儿真把媳妇折腾出事情来,这脸可就丢大了!尤其皇家为天下表率,哪能不顾面子到这种程度?

    “但望如此吧!”锦熏咬了咬唇,心想,“为什么宫里不直接拦下两位公主呢?不是说简公爷在太后跟前得宠非常,连皇子公主们都不好比?”

    就算皇太后没有爱屋及乌的想法,贵胄中间谁不知道长兴公主自幼与简虚白被视作一对?慑于两人身份的尊贵,他们没成,也不会有没脑子的人去乱说。

    但长兴公主要真找了宋宜笑麻烦,这谣言却未必止得住了!

    就算帝女不愁嫁,可好好的金枝玉叶,还没下降就落个被抛弃的名声……真的好吗?

    ……女孩儿们离了花园,先去给衡山王太妃等长辈请安,这时候韦梦盈正带着两个儿媳妇来向太妃禀告,道是寿宴已经预备得差不多了,宾客也已到得七七八八。

    当着众人面,太妃也不好太落儿媳妇面子,尤其韦梦盈又有了身孕,和颜悦色的问了几句,就说:“辛苦你了,有着身子还替我这忙里忙外的!”

    韦梦盈含笑道:“这都是媳妇应该做的,且老大家的跟老二家的也帮了不少忙。前院那边则是王爷带着沐儿、群儿他们在招呼,媳妇哪能居功?”

    宾客们马上都说她们婆媳和睦,做婆婆的“体恤晚辈,视儿媳犹如亲女”;做媳妇的“敦孝长辈,事婆婆仿佛生母”。

    这一幕走完,女孩儿们才上前给长辈们见礼少不得再拿上一批见面礼。

    宋宜笑拜谢了最后一位长辈的玉镯子,刚刚直起身,就听外间有下人匆匆迈进来禀告:“长兴公主殿下与玉山公主殿下的仪仗到门口了!”

    太妃忙对韦梦盈道:“你代我去迎接下!”

    按品级的话,公主与王妃平级,比太妃还低一级;论辈分,两位公主都是晚辈。按说太妃与王妃都不出迎,让两位少奶奶出面也不算失礼。

    但第一代衡山王与睿太祖也不过是同族兄弟,这世袭王之封纯粹是靠功劳挣来的,跟血缘关系不很大。也就是说,衡山王名义上是显嘉帝的堂弟,但双方的血缘其实已经很疏远了。

    这种情况下,太妃对显嘉帝的亲生女儿,自然不敢真当晚辈看。

    韦梦盈也明白这个道理,应了一声,就吩咐两个儿媳妇、四郡主、六小姐一起去。

    太妃又说:“让宜笑也去吧,她下半年就要出阁了,夫婿又是公主的表哥,很该亲近亲近!”

    这话一出,众人都说太妃考虑周到。

    但韦梦盈哪会看不出来其中的算计?她笑眯眯的答应了,转身出了门,就对陆蔻儿道:“母妃虽然是一番好意,但公主殿下何等尊贵?到时候还是你这孩子多招呼着点吧,免得笑笑往常出门不多,落了王府体面!”

    陆蔻儿冷笑一声,道:“母妃这话也太小觑宋小姐了!出门不多都能让简表哥看上,宋小姐还怕招呼不了公主吗?”

    “原来母妃一番好意,早就交代了你们啊?”韦梦盈微笑着看着她,眼底却是一片冰寒,温柔道,“那倒是我白操心了……也罢,母妃怎么吩咐,那就怎么样吧!”

    陆蔻儿本来以为按这继母的为人,定然会继续威逼利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谁知她居然非常好说话的让了步,心下倒有些迷惘起来:“难道她还有其他后手?但长兴、玉山两位表妹刁钻起来,宫闱里都没几个人不头疼哪!”

    见韦梦盈招手把宋宜笑喊到身边,忙移动脚步想上去偷听只是韦梦盈喊过女儿也只说了一句话,她靠上去时,母女两个已经住了声。

    宋宜笑淡淡瞥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心里却想着韦梦盈的叮嘱:“公主要是为难你,不要慌,设法引她们去偏僻点的地方,其他娘会为你安排的!”

    “娘总不可能找两个护院去把公主敲晕吧?”宋宜笑心下很是不解,“但在人前,公主做得太过份,左右侍从考虑到主子的闺誉,兴许还会规劝一二;到僻静的地方,金枝玉叶脾气上来,什么事情做不出?到那时候岂不是要吃大亏?”

    不过韦梦盈对于她这门婚事是非常满意的,怎么也不可能在这眼节骨上坑女儿?

    宋宜笑思索片刻,一个念头浮上来,不禁暗暗皱眉!

    ……这时候她们已经转过照壁,出了王府大门。

    清过场的街道上,停着一模一样的两副公主鸾仪,见韦梦盈等人到了,侍奉鸾驾四周的宫女才挑开珠帘,引两位公主下辇地上早已铺好了猩红底缠枝番莲花的锦毯,一路通到内院。

    长兴公主是中宫所出,又比玉山公主大四个月,自然先走出来。

    她跟宋宜笑同岁,肌肤似雪,丰姿妍丽,顾盼之间双瞳剪水,高昂的下颔由于尊贵非凡的气度,有一种理所当然的威仪。

    落后一步的玉山公主跟她姐姐却完全不像,虽然也是个杏面桃腮的美人,但生得娇小玲珑,口角带笑,眉宇间颇见狡黠,倒有些平易近人的意思。

    “劳烦韦王妃了!”两位公主看到韦梦盈,都微微颔首示意,但一没行家礼的意思,二没喊婶母,足见疏远。

    韦梦盈的城府,自然不会因此流露什么不满,笑容满面的说了几句客套话,见长兴公主似要打量人群,忙道:“母妃方才还惦记着两位殿下呢!门口太阳大,还请两位殿下快快进府,免得被晒着了!”

    “两位表妹请吧!”陆蔻儿却不想让宋宜笑就这么蒙混过关,一眯眼,笑道,“对了,这位宋小姐你们还没见过?这就是简表哥的未婚妻,两位表妹日后的表嫂呢!”

    这话说出来,长兴公主与玉山公主都停了脚,一起向宋宜笑望去!

    “蔻儿你真是不懂事!”韦梦盈仍旧笑着,只是看向陆蔻儿的目光,寒意凛冽,“你们祖母已经发了话,今儿让笑笑帮忙招呼两位殿下的,你现在急什么?如今已经入了夏,骄阳炽烈,万一热到两位殿下,岂不是咱们王府招待不周了?”

    陆蔻儿的目的就是让长兴公主注意到宋宜笑,如今目的达到,也不想当众再跟继母计较,正想随便服个软过去,忽听长兴公主淡淡道:“又没成亲,表姐现在就要我们喊表嫂,这也太热络了点了吧?像是生怕简表哥悔婚一样!”

    这话听着像是讥诮了陆蔻儿,但真正尴尬的却是韦梦盈跟宋宜笑。

    韦梦盈压抑了下怒火,淡笑着道:“蔻儿还不快点向长兴公主殿下请罪?”

    陆蔻儿眼珠一转,笑着向长兴公主福了福,道:“表妹你可别恼!我就那么随口一说,宋小姐向来最矜持最清高的,怎么可能巴不得简表哥马上接她过门呢是不是?”

    却是趁机火上浇油。

    长兴公主露出满意之色,似笑非笑的瞟了眼脸色惨白的宋宜笑,施施然一扬广袖:“别叫太妃等久了,咱们快走吧!”

    她可是显嘉帝的掌上明珠,亲自找个臣女麻烦已经是自降身份,这才照面,就在门口撕起来多没体面?给过下马威也就够了。

    等一会走完场面,再笑纳衡山王太妃祖孙的“体贴”不迟!

    这宋宜笑,今天可以要专门“招呼”她的不是吗?

    韦梦盈眯了眯眼,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含笑引路:“殿下这边请!”

    只在进门时转头扫了眼陆蔻儿,眼神冷漠到不带任何情绪,让陆蔻儿微微一惊,随即不屑的勾了勾唇:有祖母护着,她怕什么?!

    她可原配嫡女,亲姨母还是贵妃!

    “还敢瞪我?”陆蔻儿暗哼,“依我看,你还是趁早省下力气,回头好去哭你那个亲生女儿吧!”

    凭长兴公主的手段,除非忽然转了性.子,不然宋宜笑今儿不去掉半条命才怪!

第六十二章 前途都没了,臣女哪还顾得上尊敬您?

    韦梦盈一路小心招呼,终于将两位公主引到后堂衡山王太妃虽然没有亲自出迎,但也在公主们进门时起了身。

    众目睽睽之下,长兴公主倒没特意针对宋宜笑,与太妃推让着落座后,就代表皇太后、帝后等人表达了对衡山王太妃的祝福,又挨个问候了在场地位较高的命妇。

    言谈举止落落大方,亲和却不失矜贵,帝女风范十足。

    而将绝大部分说话机会让给皇姐的玉山公主,虽然基本都在甜笑,但偶尔出言,也是恰到好处,中肯非常。

    ……显然皇家再怎么娇惯女儿,该教的还是教了的。

    宋宜笑看到这场面暗松口气,既然这两位公主还要脸,那待会凭什么招数,总还有一线生机。

    “两位殿下若不嫌弃,正堂已备薄酒。”韦梦盈看了看时辰,见公主也招呼得差不多了,就提议,“不如移驾一叙?”

    长兴与玉山自是欣然应允。

    “娘娘让奴婢转告您。”韦梦盈搀着王妃,与众人一起簇拥着两位公主去往正堂,巧沁则挤过人群来提醒宋宜笑,“千万别忘记娘娘方才的叮嘱!”

    宋宜笑苦涩一笑,低声道:“三公子是个好人,这些年来没少劳他帮我说话了,老是叫他操心实在不好?”

    她想来想去,韦梦盈让她把公主朝僻静地方引,应该就是打陆冠伦的主意了陆冠伦向来帮理不帮亲,看到公主仗势欺人,肯定不会不管的。要在热闹的地方,看到王府三公子跟长兴公主对上,就算周围没有够身份的人圆场,下人们也会赶快去报信。

    但在偏僻处,没人劝没人拦,这两位掐起来可就要真的存下芥蒂了!

    这样太妃本来是为了帮陆冠伦上位,才设计宋宜笑,结果倒被孙儿拆了台……可以想象届时太妃的心情!

    宋宜笑承认亲娘这一手还击很漂亮,但因为要坑的是陆冠伦,她心里就很不情愿恩将仇报的事情,到底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出来的。

    无奈巧沁听了她的话,只是笑笑:“奴婢会把这话转告娘娘的。”

    顿了顿又含蓄的劝了一句,“小姐容奴婢说句逾越的话:小姐已有婚约在身,可以说此生富贵喜乐,已是触手可及!还望小姐谨慎行事,切莫为外人误了自己终身!”

    宋宜笑咬了咬唇没说话,只是随着人群进入正堂。

    按照身份,两位公主自然要被让到首位。

    但长兴公主道:“本宫与皇妹俱是晚辈,哪好越过诸位德高望重的诰命?何况今日是寿宴,依本宫看,还是照年齿列席的好。”

    太妃跟她心照不宣,带头称赞了公主“谦逊孝义”一番后,就顺水推舟的把两位公主跟陆蔻儿等人安排到一块,说是“你们表姐妹年岁仿佛,正好亲热亲热”当然少不了让宋宜笑就坐公主下首,方便公主吩咐。

    这种安排的内情,其实宾客里很多人都看了出来。

    但她们跟宋宜笑也没什么交情,不可能为了她去触怒公主。这会也不过心里感慨一声,也就把注意力转回宴上了。

    “袁姐姐今天没来吗?”离长兴、玉山两位公主比较远的地方,几个之前跟宋宜笑有过数面之缘的女孩儿低声交头接耳,“瞧长兴公主殿下看宋妹妹的神色不大好,要是袁姐姐在,兴许能斡旋下。这会宋妹妹却只能自己上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应付得来?”

    “你真是傻了,宋妹妹才领了赐婚懿旨,今儿这寿宴,就算没有公主殿下驾临,冲着她去的明刀暗枪也绝不在少数!”同伴摇头道,“博陵侯又不傻,怎么肯让袁姐姐来给她做挡箭牌?”

    按说太妃寿辰,嫡亲外甥跟外甥女缺席是很不好的。

    但袁雪沛被抬回帝都的事早已传遍朝野,他派人来讲自己旧伤未愈又添新病,连累妹妹也因为侍奉他病倒,怕过了病气给太妃,只好礼到人不到王府也好,外人也罢,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之前还有人相信袁家兄妹近来身体确实不大好,现在看到长兴公主不待见宋宜笑的模样,却没几个人信了:多半是袁雪沛从哪里听说了公主今日要来的事儿,故意找借口不让妹妹来,免得被拖下水。

    丝竹声里,众人饮宴谈笑得虽然热闹,但都有些心不在焉:都在等长兴公主发难,好看热闹。

    倒也没用他们等多久,几道菜后,歌舞也才换了三轮,长兴公主的宫女在为公主撤换杯盏时,就“不慎”将半碟酱汁浇在宋宜笑肩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长兴公主轻描淡写的呵斥,“要不是宋小姐性.子好,本宫非重重处罚你不可!”

    她都这么说了,宋宜笑当然只能帮忙求情:“不过是一时疏忽,还请殿下息怒!”

    “笨手笨脚的!”长兴公主白了眼宫女,起身道,“罢了,总是本宫带来的人惹的事,本宫陪你一块去更衣吧!”

    宋宜笑知道根本推辞不掉,但还是连称“不敢”。

    不然传了出去都要说她架子大,公主说亲自陪她去换衣裙,她居然直接就接受了!

    等到长兴公主再三坚持,她又跟周围的人告了罪,这才随公主离席。

    总之,务必不给人挑刺的机会。

    她们两个一走,附近的议论声顿时就大了起来:“还以为殿下会在众人面前给那姓宋的好看呢,居然还是给她留几分体面,到人后再收拾?”

    “蠢的你!姓宋的才被赐婚,殿下在人前一闹,她固然没脸,殿下的清誉怎么办?”

    “就是!再说这不也是打简公爷的脸么?”

    玉山公主放下金盅,轻咳一声四下之人一惊,这才想起来长兴公主虽然走了,玉山公主还在呢!

    赶紧住嘴。

    ……宋宜笑随长兴公主出了正堂,原本应该去抱厦更衣。

    但长兴公主就近找了个没人的花厅走进去,宋宜笑也不能不跟上。

    “你倒是有胆量!”长兴公主落座后,让宫女守了门,把锦熏也拖了出去,只留宋宜笑在跟前,一边打量着她,一边淡淡道,“本宫还以为,你一进来就会跪下来求本宫饶命呢!”

    “殿下说笑了。”宋宜笑微微垂眸,以示尊敬,语气平和,“一来臣女没有作奸犯科,问心无愧,这朗朗乾坤之下,怎么会需要忧虑性命呢?二来殿下一看就是有主意的人,下定决心的事儿,臣女求您恐怕也没用。”

    长兴公主“呵”了一声,眯起眼:“你倒是个聪明的,知道本宫就算贵为公主,碍着皇祖母的懿旨,也不好把你怎么样?”

    她忽然起身,走到宋宜笑跟前,抬手向宋宜笑面上摸去照她之前的动作看,应该是想捏宋宜笑下颔的,只是这动作要想显得有气势,动手的人得个子比较高才好。

    长兴公主不算矮,可宋宜笑体态修长,竟比她足足高了半个头。

    公主伸出手后才发现不对,只能遗憾的改成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她脸颊,嗤笑道,“但是呢,宫里既然许本宫走这一遭,显然也是纵容本宫出一出气的!”

    她惬意勾唇,“虽然本宫也知道,这事儿根本怪不得你。可本宫舍不得怪简表哥,也只能拿你出气了!”

    宋宜笑看着她温柔一笑:“殿下凤体要紧,可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

    “你在藐视我?!”长兴公主哪里听不出来她这仿佛关心的话语下,那浓浓的讽刺?

    手顿时扬起,就待要给宋宜笑一个耳光!

    宋宜笑这会却不像之前那么乖顺,任她拍打面颊作为警告了,非但灵巧的一闪躲过,还平静的威胁:“方才众目睽睽之下,公主殿下说了要亲自陪臣女出来更衣,但咱们现在根本不在更衣的地方也还罢了,臣女这身被酱汁染脏的衣裙还穿在身上呢!殿下请想,倘若臣女现在尖叫一声,引了人来,把事情闹大,殿下特特引臣女离席的这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长兴公主冷笑:“莫忘记让你招呼本宫,是太妃之意!你想引人来?问过太妃不曾?”

    “这儿的当家主母,是臣女的生母!”宋宜笑针锋相对,“今日的寿宴,尤其是后堂诸事,哪样不是家母操持?何况蔻儿郡主忒心急了,早在公主殿下进府时就说出了太妃的安排,殿下以为家母会心里没数?臣女敢保证,这会外间角落里,不定就有人看着花厅,一有不对就去喊人呢!”

    长兴公主冷下脸,忽然退后两步,抓起桌上茶壶,照她就砸!

    宋宜笑一闪避开,就听公主拍案冷笑:“喊人来,又怎么样?本宫就说你无礼刁蛮,冒犯本宫了!韦氏敢说不让本宫好好教训你?!届时你还能不能做简表哥的未婚妻,也未可知!什么东西也敢恐吓本宫,既然知道自己只是臣女,在本宫跟前就该有俯首帖耳的觉悟!”

    “那殿下还要引臣女到花厅来做什么?”宋宜笑嗤笑了一声,竟是越发有恃无恐,“您直接在路上拣个没人的地方说臣女怎么怎么您了,这样不是更加可信也更加方便?”

    她淡淡看着满脸愠色的长兴公主,好整以暇道,“殿下,明人面前何必说暗话?您这回虽然被允许来寻臣女出一口气,但肯定也是有底线的。至少,不能影响了臣女过门,是吧?”

    长兴公主神情阴沉的看了她良久,方嘿然道:“本宫倒是看走了眼!听说你身世颇为漂泊,还以为是籍此引动了简表哥的怜悯之心!谁想是个会装的,连对本宫也这样咄咄逼人如此看来本宫倒也未必需要怎么样你了,只管回宫禀告皇祖母,自有你的处置!”

    “殿下这话说的真是可笑。”宋宜笑却丝毫不为她话中的威胁所动,反而笑意盈盈道,“殿下既然知道臣女身世飘零,就该知道臣女的婚事照理是很艰难的。能入简公爷之眼,臣女不知道多么意外!如今这门亲事已经过了明路,谁都知道臣女将来要进简家门万一出了岔子,殿下您说臣女以后还能有前途?”

    她漫不经心的拨着腕上镯子,眼神瞬间冷下来,“前途都没了,苟且偷生也没有什么意思。您说您把臣女都逼到这地步了,臣女哪还顾得上尊敬您?”

    “蝼蚁尚且贪生哪殿下!”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长兴公主呆了好一会,才体会出来宋宜笑话里的意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扳回气势?

    两人正僵持之际,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有人沉声吩咐:“开门!”

第六十三章 不要说的好像我辜负了你一样!

    长兴公主正被宋宜**得死去活来,闻言想也不想的怒叱:“什么人敢在本宫跟前喧哗?!”

    回答她的却是守门宫女的一声低呼,跟着花厅的门被人猛然踹开简虚白玉冠华服,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淡声问:“长兴,你在做什么?”

    “表哥……”长兴公主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他,怔了一怔,下意识的问,“你怎么跑到内院来了?”

    按说简虚白今日虽然过来了,但也应该在前堂饮宴啊!

    她跟宋宜笑几乎同时想到了韦梦盈,前者差点没气死:就知道这种贪图富贵的妇人最狡诈不过!偏偏韦梦盈既是王妃又是她长辈,就算长兴是公主,没把柄也奈何不了她!

    宋宜笑倒是暗舒口气:没拖陆冠伦下水就好!

    简虚白没理会长兴公主的询问,上上下下打量了下宋宜笑,薄唇微抿:“这一身狼狈,怎么还不去收拾?”

    “是!”宋宜笑很欣慰有他接下长兴公主,福了一福就高兴的朝外走至于这对表兄妹怎么个掐法,还是简虚白很快会软了语气哄表妹,她都不关心。

    只是才走一步就被长兴公主猛然扣住手臂,愤然质问:“就这么个装模作样的东西,无非略有姿色,表哥你何等风仪,怎么就看上了她?!”

    简虚白剑眉微皱,凤眸中寒芒闪烁,语气森然:“长兴,你既然喊我表哥,该知道这天下没有做表妹的干涉表哥婚事的道理!”

    “我与表哥青梅竹马!”长兴怒极反笑,“如今表哥变了心,我也没办法!但表哥要娶个天仙,我也认了!可这姓宋的,我横看竖看也看不出来她比我强在哪儿!你叫我如何甘心?!”

    “你不要说得好像我辜负了你一样!”简虚白对她的悲声质问却无动于衷,波澜不惊道,“当年我随军出征时才十一岁,还没到知慕少艾的时候;今年还朝以来,政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风花雪月?自始自终我都没招惹过你,你自己任性胡闹,可别扯上我,传了出去,我可没法跟皇舅还有皇舅母交代!”

    宋宜笑默默替长兴公主吐了口血:哪怕说的都是实话,可也够伤人的!

    尤其听的人还是金枝玉叶,怕是这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当面羞辱吧?

    摊上这么个不知怜香惜玉为何物的表哥,长兴公主也真是造孽。

    果然原本气势汹汹的金枝玉叶,闻言如遭雷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顺着她细瓷般的肌肤不断滑落:“你……你、你竟然说我喜欢你,是任性?是胡闹?”

    她话语中的悲愤与难以置信,听得宋宜笑都有点唏嘘了,然而简虚白竟丝毫不为所动

    “只看你对你准表嫂做的事儿,说你任性有什么不对?”他甚至理所当然的点头,“我忙得很,没功夫陪你耍这些小女孩子脾气!这回不跟你计较,再有下回,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告到皇舅跟前,给你长长记性!”

    警告的目光落在长兴扣着宋宜笑的手上,声音转冷,“还不放手?是不是要我把你拖开?!”

    长兴公主眼中含泪,倔强的跟他对视片刻,鸿轩凤翥的少年贵胄没有丝毫软化的意思,凤眸中的冷意反而愈来愈重那样轻慢且毫不在乎的态度,短短片刻,就让娇生惯养的帝女无法承受,狠推了一把宋宜笑,举袖掩面,狼狈的跑进了花厅后的内室。

    未几,就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嚎哭声!

    看着简虚白无所谓的神情,宋宜笑嘴角扯了扯,心想你这还叫不计较?长兴公主的一颗少女芳心,这会怕已经碎成饺子馅了都!

    “见血没?”简虚白没理会公主表妹的心情,他甚至没允许门外的宫女进去安慰公主,只朝宋宜笑抬了抬下颔,问。

    宋宜笑怔了下,方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刚才被长兴公主扣住的手臂,忙转过身,背对着他拉起袖子查看雪白的肌肤上,与瘀青的箍印、泛紫的掐痕望之可怖。

    但许是隔了层绸衣,公主又素来娇养在深宫,虽然之前没留手,到底不是武人,所以没破皮。

    “谢公爷关怀,没什么事儿。”宋宜笑见状松了口气,放下袖子,回身福了福。

    “去更衣吧。”简虚白淡淡看了她一眼,留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而去。

    宋宜笑早知他对自己没什么爱慕之意,这回肯过来帮忙解围已经很讲道义了,所以看到他离开也没什么怅然若失的心情,利落的离开花厅,带着锦熏去抱厦收拾。

    谁知她重新打扮好了,一出抱厦就看到简虚白拢着袖子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

    那株垂柳已经很有些年数,三五个人方能合抱,万条倾下的绿丝绦,像是一挂浩浩荡荡的碧色瀑布。

    风吹过时,叶背浪花般翻起,略带苍白的艾绿色,在四月天的阳光下反射出粼粼的光亮。

    他穿着水色盘领衫,石青绉纱罩衣,羊脂玉冠,御赐金带,那样随意到漫不经心的伫立在树下,皎洁如月华的面容上,眉睫眼眸仿佛浓墨勾勒,偏唇色鲜红似血。

    正好长风过庭,无数柳枝在他身后摇晃,哗啦啦的水流声绵长不绝,犹如千万忠心侍从,热烈的想要触碰、追随韶秀闲雅的主人这一刻的简虚白飘逸得不似真人,却使人想起坊间志怪小说里,那些嘉树瑶花幻化的精魄。

    宋宜笑在心底由衷的赞叹了一声,方微笑着欠身:“公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听说你住的地方在王府极僻静。”简虚白看着她,说的是问句,语气却极笃定,“而且少有人至?”

    宋宜笑不明白他这么问的用意,谨慎问:“您的意思是?”

    “带我过去,悄悄的,别让人看见!”简虚白平淡一句,宋宜笑不由愕然。

    但她很快转头对目瞪口呆的锦熏下令:“你去席上,帮我向四郡主、六小姐解释下,就说我搁这儿的备用衣裙勾了线,只好回含霞小筑去收拾,怠慢公主殿下的地方,还请她们帮帮忙!”

    重点是,“记得禀告时让其他人也听到!”

    要不这么交代下,回头有心人把她跟简虚白离席的时间一对照,不定生出什么风言风语呢!虽然说两人已有婚约,但没成礼之前,来往过密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毕竟连代国长公主也不会承认,自己下降之前就存心勾引富阳侯不是吗?

    宋宜笑这种没靠山的,那就更加不敢拿自己名誉开玩笑了。

    交代锦熏去善后,她才示意简虚白跟上自己其实正堂这一带,她也没怎么来过。

    好在今儿的宴席吸引了众人的视线,下人们要么忙着、要么也去看热闹了。所以中间她虽然走错了几次,一路躲躲闪闪的,倒也在没撞见任何人的情况下,把简虚白带到了含霞小筑。

    只是进门后难免把赵妈妈等人吓了一大跳!

    “小姐,这位是……?”赵妈妈问是这么问,但基本已经猜到了她带大的孩子她还不了解吗?宋宜笑最谨慎不过的,如今既跟燕国公定了亲,那是绝对不会跟其他男子走在一起。

    只是不等宋宜笑肯定她的猜测,进门时还神情自若的简虚白,忽然眼一闭,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天!”赵妈妈惊得一把抓住宋宜笑的手,“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宋宜笑也是吓得不轻,眼睁睁看着简虚白摔在青砖上,才忍着心慌道:“是他问明咱们这儿偏僻,没人过来,才要求我带他来的许是受了伤或病着,不愿意被人知道?”

    当务之急是,“先把他安置好!”

    于是问题来了含霞小筑这儿就宋宜笑一个主子,韦婵来了之后才设了间客房,其他屋子要么空着,要么就是下人住的。

    以简虚白的身份,还有他跟宋宜笑的关系,这会要安置他,除了宋宜笑的卧房也没其他地方合适了。

    宋宜笑让赵妈妈喊来人,一群女眷好不容易才把简虚白弄到楼上。

    毕竟这人虽然不胖,到底是个身量颀长的男子,这时候绣楼的楼梯又都窄得很,为了防止碰到磕到他,抬的人少不得得小心翼翼。

    终于把他放到宋宜笑的绣榻上,众人都累得气喘吁吁。

    “你们都跟我下来!”赵妈妈顾不得抹去额上汗水,忙把下人们都喊到楼下敲打,免得给宋宜笑惹麻烦。

    而被留在楼上的宋宜笑也顾不得害羞,赶紧试了试简虚白的鼻息,感觉他应该不会忽然断气,这才放下了提着的心只是心中非常疑惑,前世听到的传闻里,这人深得皇太后宠溺,显嘉帝对他也非常喜爱,可以说前朝后宫都混得风生水起,不然也不会被大家闺秀们视作头号如意郎君了!

    “但这会不管是病是伤,都晕过去了,也不敢叫人知道……”宋宜笑望着榻上微皱双眉的未婚夫,感到前途阵阵叵测,“怎么看都跟风生水起不沾边啊?!”

    她没苦恼多久,赵妈妈又匆匆上来,手里拿着一瓷瓶一玉盒,神情凝重道:“刚刚巧沁过来,说简公爷的欠安,如今不好外传,所以他带来的下人,得在前堂那边帮忙遮掩,无法过来!只能设法把药送来,让咱们赶紧伺候公爷用上!”

    宋宜笑一边接过瓷瓶跟玉盒,一边问:“可知道他是伤了还是病了?为何不能叫人知道?”

第六十四章 命犯黄莲

    赵妈妈苦笑道:“巧沁风风火火的,说要赶紧回去给王妃娘娘复命除了交代两种药都要用到,其他话都没来得及说!”

    宋宜笑也没指望立刻就能解惑,不过随口一问,闻言就安慰道:“既然有药,看来他这样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应该吃下去就能好,咱们倒可放一放心。”

    “但望不是痼疾才好!”赵妈妈却没她这么乐观,瞥一眼帐中脸色惨白的简虚白,叹了口气,衷心祈祷,“公爷他,才十七岁哪!”

    要这么年轻就落下病根了,谁知道还能再活几年,到时候他倒是两腿一蹬一了百了,却叫她家小姐往后怎么办?

    宋宜笑心里未尝没有这样的担心,可如今木已成舟,再懊悔也没有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知道茶水会不会影响药性,妈妈下去弄壶温水上来吧!”她先打开瓷瓶,见内中是大半瓶黄豆大小的药丸,微微蹙眉,“巧沁也真是胡闹,其他话不说,这药怎么个吃法她总该交代下啊!现在要怎么办?”

    赵妈妈想了想:“是药三分毒,不如先给公爷喂一颗试试?”

    也只能这样了。

    宋宜笑没有更好的法子,又怕耽搁了简虚白的救治,便就着赵妈妈下去取来的温水,给他喂了一颗药丸下去可能这药丸确实不需要多吃,简虚白服下不久,气色虽然没有明显好转,呼吸却分明平稳了许多。

    “还有玉盒里的药!”赵妈妈接过喝剩的半盏温水,转身放到桌上,提醒道,“巧沁说也要用。”

    但玉盒一打开,主仆两个都有点发愣:“这是……药膏?”

    盒中盛满了暗紫色的膏体,药味不浓,倒有一种凛冽的冷香,非梅非竹,让人想起严冬之季,雨雪靡靡的塞外,那样寥廓苍莽的天与地。

    “难不成简公爷是受了伤?”赵妈妈感到不可思议,“这可是天子脚下,谁敢动太后娘娘养大的外孙?”

    宋宜笑心想我哪知道?抿了抿嘴:“……先给他敷上吧,别出了事儿!”

    “小姐说的是。”赵妈妈叹口气,就朝楼梯走,“奴婢去给您守着,以防人上来撞见!”

    “……”宋宜笑看了看榻上昏迷不醒的简虚白,又看了看手里的“药膏”,面无表情了下,才弱弱道,“妈妈,这宽衣……?”

    “小姐,奴婢倒是想帮您,可您想,寿宴还没结束呢!”赵妈妈提醒她,“就算您之前打发锦熏去席上解释了,但咱们含霞小筑本就偏僻,一来一回就得好一会了。如今又不比往常,冲着太后亲自赐婚,宾客们也不可能忘了您啊!恐怕过会就会有人来问您怎么还不还席,您说奴婢能不给您挡着点?”

    含霞小筑的人不多,顶用的那就更少了。

    如今锦熏不在,真有人过来探问,没赵妈妈坐镇,不定就会被看出破绽!

    宋宜笑知道乳母说的是事实,但到底未经人事,对简虚白也没有爱慕之心,对于帮他宽衣解带实在抵触得很。

    权衡片刻,索性把心一横:“要不妈妈你在这里给他敷药,我这就回席上去?”

    “虽然不知道今儿这事的内情,但您跟简公爷已经是未婚夫妻,公爷的事儿也是您的事,他没脱险之前,您最好还是不要走!”赵妈妈不赞成的压低了嗓子,“不然公爷醒来后知道了,认为您不关心他怎么办?”

    而且,“您忘记上回六小姐过来弄脏寿礼的事儿了?那次咱们为什么拦不住她?不就是因为您这主子不在,表小姐到底只是客?万一您走之后,也有人强闯进来找简公爷,您说奴婢几个哪儿挡得了?到时候……”

    宋宜笑悲伤的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我知道了!”

    她想起前朝某位也姓宋的皇后,少年时被人批命乃是“命犯桃花”。

    ……呵呵,自己一定是命犯黄莲!

    认命的叹了口气,宋宜笑等赵妈妈下楼去把风后,心情复杂的拉开了简虚白的腰带。

    时已入夏,简虚白穿的衣物不多,绉纱罩衫、水色深衣下,就是雪白的中衣,拉开衣襟,肌理分明的胸膛便展露无疑让宋宜笑失望的是,白玉般的胸膛好端端的,别说伤痕,简直是毫无瑕疵!

    她忍住吐血的冲动,小心翼翼的将简虚白的双臂从衣袍中褪了出来。

    ……然后是绸裤、罗袜。

    看着全身上下只剩一条亵裤的少年国公,宋宜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把他翻过去,看看伤口是不是在背部……

    可怜的真弱柳扶风大家闺秀,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累出一身香汗后,终于成功的让简虚白从仰卧变成了俯卧。

    悲!剧!在!于!

    依!然!没!有!找!到!任!何!伤!口!

    连疑似淤痕都没有!!!

    也!就!是!说!

    目前唯一可能有伤口的部位……

    宋宜笑奄奄一息的看向不远处的柱子:怎么办?好想撞一撞!

    ……抓狂半晌,她总算冷静下来,开始权衡接下来的做法。

    经过激烈的天人交战,最后到底理智压过了羞耻:“救人如救火!他又是我未婚夫,在这里出了岔子,即使没人找我麻烦,我这辈子也完了!”

    但她马上就发现,她确实命里犯黄莲。

    因为,就在宋宜笑鼓足勇气,颤抖着手搭上简虚白如今唯一蔽体的亵裤上时,还没使力,忽被人钳住皓腕,冷声问:“你在做什么?!”

    是的,简虚白早不醒、晚不醒,偏偏,这、会、醒、了!

    看着他发现自己此刻的情形之后,丹凤眼中迅速聚起的怒意,宋宜笑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

    “……上药!”她虚弱的举了举玉盒,几乎是用哽咽的语气解释,“但我不知道你伤在哪?”

    简虚白只看了那玉盒一眼,就冷笑出声:“我根本没受伤,身上哪来的伤?这夜乌膏,只需以温水化开送服即可!”

    宋宜笑:“…………!!!!!”

    “还愣着做什么?”好在简虚白虽然神情不善,倒没有继续追究自己差点被剥光的事儿,说了玉盒中药膏的真正用法后,就不耐烦的催促,“快给我弄盏温水来!之前吃的那个药丸只是暂时压住毒性,不服这膏我撑不了多久!”

    宋宜笑这会憋屈得没法说,咽了把辛酸泪,才道:“我这就去!”

    然后才起身就愣住了……

    她刚才独自给简虚白翻身,因为站在榻边不大好使劲,是脱了丝履爬到榻里,连拉带拖的才把他改成了俯卧。

    这会简虚白醒了,当然不可能继续趴着,问话时就又翻成了仰卧,还伸臂到榻里,捞了个隐囊靠坐起来也就是说,宋宜笑现在要去给他弄温水,得先从他身上爬下榻。

    要命的是简虚白醒来后只是换了个姿势,身上依旧只穿了条亵裤!

    “您让一下,我好下去?”宋宜笑小声提醒。

    立刻招来简虚白的嘲讽:“桌子上就放了水,当我没看见?我要能动,还要你帮我取水?”

    ……好吧!

    宋宜笑再次忍着吐血的心情,拉开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小心翼翼的爬过他,下榻后连丝履都没套,直接就穿罗袜冲到桌边,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倒水、兑药膏,转身递给简虚白。

    “我在乌桓时着了些道儿。”简虚白喝了夜乌膏兑的水后,闭目片刻,才渐渐有了力气,却不等宋宜笑旁敲侧击,就开门见山道,“虽然在还朝之前就寻着了解法,但下手的人太歹毒,为策万全,这药至少得吃上一两年,才能彻底无恙。”

    宋宜笑暗松口气,正打算说几句宽慰心疼的话,再视他神情决定要不要痛骂下手的人卑鄙无耻狡诈凶残不要脸、将来一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结果简虚白继续道,“所以你不用担心你会做不成国公夫人,或者做几年夫人就成了寡妇!”

    宋宜笑:“…………”

    她沉默了下,起身道,“这里是我的卧房,您歇着,我得还席了,方才来过好几拨人催促。再不去,怕是要惹人怀疑!”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有人来催,但她觉得,自己现在急需换个场合冷静冷静!

    “我也得还席!”简虚白闻言倒没留难,但随手摸出中衣后,他脸黑了,“你……方才……都……做了……什么?!”

    刚刚转身的宋宜笑茫然回头:“就是误以为夜乌膏是敷外伤的药,给您宽了下衣……”

    看清简虚白手中皱得跟抹布似的中衣后,她立刻噤了声。

    简虚白的身份,穿戴当然都是最好的。

    他今日穿的中衣跟深衣,都是织云绸所裁,这织云绸虽然是公认的上佳绸子,但!

    它终究还是绸!

    所以也继承了绸的娇贵,易皱易勾丝如今这两件衣袍勾丝没勾丝,宋宜笑不清楚,但她刚才手忙脚乱的给简虚白脱了衣袍后,因为迟迟找不到伤口正心急,哪还顾得上爱护它们?直接就扔榻里了!

    然后她为了给简虚白翻身,爬到榻里折腾良久,没少在上面踩来踩去。

    如今简虚白虽然只拿出中衣,但可想而知那件深衣也好不到哪里中衣反正穿在里面,皱了脏了都能遮掩下,但深衣外可就一件绉纱罩衫,根本掩盖不住深衣上的褶皱好吗?!

    “呃……您应该带了备用衣物吧?”宋宜笑心虚的赔笑,“要不,我着人帮您去拿?”

    “我这身就是备用的!”简虚白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以为我怎么从前院到后堂的?我故意让姬表哥浇了一身酒,借口更衣才退的席!”

    见宋宜笑想说什么,他冷着脸截断,“我就带了这么一套备用衣袍!”

    好吧,现在,要怎么办?!

    未婚夫妻面面相觑。

第六十五章 名声不好?我过得好!

    “要不,委屈您等会去个偏僻角落里躺一躺,回头就说喝多了?”宋宜笑沉吟片刻,硬着头皮建议,“不小心在那儿睡了会,所以才把衣物弄皱的?”

    简虚白用看傻瓜的目光看她:“我中毒在身,保养调理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肆意醉酒?方才姬表哥之所以拿酒浇我,就是因为他的劝酒我没理会!”

    “……”宋宜笑默默咽了把泪,“或者我着人悄悄去您府上,再拿一套衣袍来?”

    “然后等着下人传出闲话,闹到满城风雨?”简虚白冷笑。

    宋宜笑不可思议道:“您自己府上的人,您会管不住?”

    她觉得简虚白应该不会这么废物啊!

    “你没听我方才跟长兴说?”简虚白阴着脸将皱巴巴的中衣勉强套上以蔽体,“六年前我一直住宫里;从还朝以来,我正事都忙不过来,哪有功夫去打理自己的府邸?何况那府里好些人是我祖父致仕前留下来的,怎么可能没几个倚老卖老的糊涂东西!”

    听这语气,显然他跟那些老仆的相处不是很愉快。

    宋宜笑闻言不免警觉:“对简虚白这正经主子都不尊敬,下半年我过了门,这些人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到时候她也是正经女主人,只要简虚白不给她使绊子,纵然要顾简家长辈的面子,也不是没有办法治这类人。

    ……毕竟她这六年寄居衡山王府,旁观韦梦盈打理上下,也不是白看的。

    宋宜笑这么想着,放了点心,重新纠结眼下的困境:“要不,我着人去问问娘,能不能跟三公子借套衣物?”

    “陆冠伦的身量跟我不一样,他的衣物我穿了肯定不合身!”简虚白一脸“你怎么可以蠢到这地步”,冷冰冰的道,“何况你莫忘记他是衡山王太妃的心肝,太妃能不在他身边放人?”

    宋宜笑无力的扑在桌上,绝望道:“那您倒是拿个主意啊!”

    “你派人去给纪粟带个信,让他以我恼了姬表哥无礼,负气离去为借口,当众向衡山王赔个罪!”简虚白沉着脸良久,才道,“等晚上天黑了,我假扮一下,从角门离开吧。”

    “我这就去!”宋宜笑才转身,却又被他喊住:“对了,方才长兴抓住你时,伤势到底如何?”

    宋宜笑闻言心头一暖,虽然简虚白刚才在花厅就问过次了,但那时候基本是问给长兴公主主仆听的,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

    这会再问,就是真的关心了。宋宜笑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他对自己有了什么意思,但这么一番乱七八糟后,他还记得自己之前受过伤,自然很是感激:“不过些许瘀青,不碍事的。”

    跟着就听简虚白漫不经心道:“那就好过些日子,皇外祖母会把今年赐婚的人都召进宫见一见,你要是伤得重,到时候难免会失仪,可就丢我脸了!”

    ……能把我的感动跟他讨回来不?

    宋宜笑面无表情的下了楼,跟赵妈妈交代了简虚白要傍晚之后才走当然把夜乌膏当成外伤药,差点把这位未婚夫扒了个精光这种事,她就假装忘记了就卷了袖子:“取伤药来,要气味浓烈的那种!”

    刚才都被简虚白的晕倒吓坏了,宋宜笑也没来得及说明被长兴公主刁难的经过,这会赵妈妈一看她臂上的瘀痕,还以为是简虚白干的,不禁又惊又怒:“公爷他怎么可以对您动手?!”

    就算自家小姐高攀了,可简虚白又不是山野村夫,怎能不知“妻者齐也,与夫齐体”的道理?结发正妻,哪能当侍妾奴婢一样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尤其宋宜笑还没过门,按照心照不宣的默契,这会她公婆见了也要给几分面子的好不好?!

    “不是他,是长兴公主殿下掐的。”宋宜笑看着乳母骤变的脸色,哭笑不得的解释,“但他赶到之后把长兴公主殿下很是收拾了一番,我想长兴公主殿下这会肯定恨死我了,别一会又要找我麻烦这次他可没法过去给我解围!不如装作有伤在身,好让公主殿下消消气!”

    赵妈妈这才释然,去取了药酒来给她浓浓的抹上。

    这一手果然很有用,宋宜笑还席时长兴公主不在,据说不胜酒力先回宫了,但玉山公主却留了下来。

    看到她后,玉山公主本来挑了挑眉,微微冷笑,似要说话,但跟着就闻到她身上明显的药味,考虑了下,到嘴边的话就咽了下去,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名闺秀。

    那闺秀心领神会,故作亲热的问宋宜笑:“你去哪了?怎么这半晌不回来?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搁抱厦的备用衣裙之前没检查好,竟是勾了线的,只好回住的地方去收拾。”宋宜笑朝她抱歉的笑了笑,“含霞小筑离这儿有点远,就耽误了。怠慢诸位的地方,还请原宥!”

    说着擎起酒樽,朝附近举了举,掩袖饮尽,表示赔罪。

    众人这会都知道长兴公主提前离席回宫,肯定跟她有关系。但长兴公主现在不在,留下来的玉山公主态度不明,宋宜笑的婚事又是太后做的主……权衡之下,尽管不打算跟她走近,但也不想公然落她脸面,也纷纷拿起案上酒樽一饮而尽。

    “我怎么闻到你身上一股药味?”那闺秀放下酒樽,见玉山公主身边的宫女暗暗比了个手势,忙继续道,“可是来回路上有什么事?”

    “去时心急走快了点。”宋宜笑就等着她这么问呢,被抓伤的左臂故意装作行动不太方便的样子,“强笑”道,“摔了一下,没什么事……我乳母心疼我,所以给多倒了点药酒,熏着您了?真是对不住!”

    那闺秀讪笑道:“没有,我就问问。”再看玉山公主,却见这位金枝玉叶偏了头,低声跟自己宫女说着话,没有看她。

    接下来玉山公主没再做什么暗示,众人猜不透帝女的心思,自不会轻举妄动。

    宋宜笑一路防备到宴散,却也没什么意外发生。

    目送玉山公主的仪仗消失在街角,她暗松口气,上前一步扶住韦梦盈的手臂:“娘您怎么样?”

    这会两位少奶奶、四郡主、六小姐等人都在,她忽然这么一扶一问,倒也不是为了落这些人的面子,而是真的担心韦梦盈已经三十多了,前些日子还因为劳累过度晕倒过,纵然已是第四胎,也不能很乐观。

    今日这场寿宴又是暗流汹涌,宋宜笑早就察觉到她眼角掩盖不住的疲倦。

    母女纵有隔阂,终究血浓于水,自然顾不上得罪人了。

    韦梦盈宽慰的拍了拍她手背:“是有些乏了,不过里头还没收拾好……”

    大少奶奶忙笑盈盈道:“这些善后的琐碎小事,哪能叫母妃您操心?”

    “那就交给你们了!”韦梦盈爽快颔首,权当没看见二少奶奶的撇嘴,拉了亲生女儿朝里就走,“蔻儿、钗儿,你们两个去看看你们父王还有兄弟,醉了累了的,叮嘱下人好生伺候着!笑笑扶我回房,我得去靠一会!”

    说是这么说,但韦梦盈领着女儿回房后,虽然立刻卸了华服严妆,却丝毫没有躺下的意思。反而挥退众人,掩了门户,拨着腕上金钏,施施然的嗔道:“你这孩子,怎么就笨到认为我会打发陆冠伦去给你解围?”

    这事宋宜笑理亏,如今被提起,就讪笑道:“这不是人笨想不到,亏得有娘在吗?”

    “长兴公主今儿个吃亏了吧?”韦梦盈心情很好,笑吟吟的调侃道,“你还说简虚白心里没你,这么一试不就出来了?”

    宋宜笑心想这可未必,简虚白那么对长兴公主,最主要的是他懒得跟表妹纠缠,要说为自己这未婚妻出气的心理可不见得有多少。

    她正要解释,韦梦盈又道:“看到了吧?以后再遇见这种咄咄逼人的情敌,只管用今儿这手!公主又怎么样?男人心里没她,再美再尊贵,又有什么用?往后她就是有脸继续纠缠简虚白,简虚白已对她存了坏印象,凭她怎么改过,你只要略加挑拨,就能叫她尽做无用功!”

    风姿绰约的王妃举扇遮面,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跟我儿抢夫婿?呵!”

    当她把两任丈夫都牢牢笼络住的手段都是吹出来的吗?!

    宋宜笑诚心诚意的起身一福:“娘神机妙算,我都记下了!”

    韦梦盈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放下扇子:“简虚白醒了么?”

    “醒是醒了,不过……”一说到这个问题,宋宜笑就忍不住想到方才的误会,不禁再次默默吐了口血。

    “他给纪粟的吩咐,还是我让巧沁去传的话,你就不要再复述一遍了!”韦梦盈打断道,“我只问你,你方才给他宽衣解带,他醒来后可说什么?”

    这一句简直就是天外飞仙毫无防备的宋宜笑吓得差点没从榻上栽下去:“娘娘娘您说什么?!”

    “慌什么?”相比她的惊恐,韦梦盈却是好整以暇,斜睨一眼女儿,不紧不慢道,“当初巧沁把药拿到我跟前时,我看着那夜乌膏也以为是外敷用、继而以为简虚白受了伤呢!一听巧沁讲了两种药的用法,我马上让她只送药别多嘴!”

    又笑着一点她额,轻嗔,“你该不会到现在还认为,你带他到含霞小筑的一路上都没碰见人,是靠了运气?”

    宋宜笑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简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眼神去看面前的亲娘:“娘!我跟他已经有婚约了!!!”

    又不是没名份,需要不择手段的勾.引!

    亲娘您敢给我留点节操么!

    “要不是有婚约,娘怎么可能让人占你这么大的便宜?”韦梦盈不屑的嗤笑了一声,耐心道,“这叫闺阁情趣,你以后出了阁,渐渐就会懂了!娘跟你说,就算是再正经的男人,也不会希望娶个到了帐子里还端正**的妻子!有时候呢,就需要这种将错就错的误会,当时虽然尴尬,可事后回想起来,就有些旖旎情怀了!旖旎之后,就是……”

    见女儿目瞪口呆面红耳赤的望着自己,韦梦盈不高兴的打了下她手,“怎么觉得我教的你不想听?你也不想想女学那些先生讲起为妇之道来倒是冠冕堂皇,可她们自己过得如何?除了独身的那两个外,谁不是辛辛苦苦赚了月钱回去养一家老小,回头还管不住夫婿在外拿着她的钱玩妓子养外室?!”

    “跟她们学学才艺也还罢了,学她们的为妇之道,你就等着一辈子没好日子过吧!”韦梦盈冷笑连连,神情傲然,“你要没蠢到家,就收了那些无谓的羞窘鄙夷之心,乖乖儿听娘的话没错,娘名声是不好,但,娘过得好!”

第六十六章 把药全部给他灌!下!去!

    一直到掌灯时分,宋宜笑才心情复杂的回到含霞小筑。

    这会韦婵已经被赵妈妈等人劝着用过饭,又沐浴更衣,回房去了。

    “今儿都忙了一天,也不必再去打扰!”宋宜笑闻言就道,“让表妹好好休憩吧!”

    她方才已在韦梦盈那用过晚饭,这会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略坐一坐,就去沐浴。

    赵妈妈打发了锦熏,亲自跟进去伺候,见她脱下上襦,露出被厚厚包扎的左臂,不由惊问:“小姐还席后难道又被为难了?”

    “没有。”宋宜笑叹了口气,示意她过来帮自己解开包扎,小声道,“娘问了经过,又听说过两日太后娘娘会召见,就让包上了。”

    而且,“还说明儿会请可靠的大夫,打后门进来给我瞧瞧……届时这小筑上下的人,该说什么做什么,还得妈妈您关照着点儿!”

    “管束那些小蹄子倒没什么。”赵妈妈有点发愣,“可万一被太后娘娘发现……”

    “我还席后已经说过,这伤是自己摔的。”宋宜笑抿了抿嘴,“娘说觐见太后时,有人问也这么说反正咱们不会说长兴公主殿下一个字的不好,连请大夫都是悄悄儿的不敢叫人发现,宫里还能追究什么?总不能不让我治伤吧?”

    谁让长兴公主非要拿她出气的?如今宋宜笑将计就计坑她一把,那也是理所当然!

    用韦梦盈的话来说:“就算没有太后要召你们入宫觐见这件事,为娘我也要带你进宫去给太后、皇后‘请罪’!国公之妻乃正一品诰命,那是何等身份?非有过错,太后、皇后都不会随意折辱的,区区一个公主也敢对你上手?!这些金枝玉叶果然一个个教养都被狗吃了!”

    至于长兴公主是显嘉帝唯一的嫡女,又怎么样?

    “太子跟她可不同母!崔贵妃还活得好好的呢,将来即使苏皇后做了母后皇太后,有圣母皇太后在,想拿孝道辖制新君也没那么容易!简虚白跟东宫可是亲厚得很!想学她两个姑姑耀武扬威,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宋宜笑把亲娘的教诲拣要紧的说了几句给乳母听,赵妈妈才恍然,连连点头道:“还是王妃娘娘思虑周全!”

    说完了宋宜笑的事情,赵妈妈想了想,还是提了句:“表小姐今儿个在席上似乎受了委屈?”

    “她刚才告诉你了?”正靠在浴桶上闭目养神的宋宜笑立刻睁了眼,“怎么回事?”

    “倒没明说。”赵妈妈道,“小姐也晓得,表小姐向来体贴,从不诉苦的。只不过您没回来之前,奴婢在偏厅里陪她说了会话,问起寿宴上的景象,表小姐说了菜肴说了歌舞,惟独没提同席之人……奴婢试探了几句,表小姐也笑着带过去了。”

    “奴婢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宋宜笑颔首道:“妈妈说的很对,婵表妹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同席之人哪怕只跟她客套几句,问起来她也会拣好听的说。如今提都不提,看来这委屈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今儿天晚了,您也累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议?”赵妈妈虽然瞧韦婵懂事知趣,察觉到她在寿宴上吃了亏后,一时不忍帮她告了状,但归根到底最关心的还是宋宜笑,这会见她操上心,忙又劝,“您方才还说不要打扰表小姐哪?”

    “那就明天问。”宋宜笑也真是困了,掩嘴打了个呵欠,从水里站起身,“不泡了,更衣吧,我得赶紧去睡!”

    赵妈妈忙捧过帕子,给她擦干身体,穿上亵衣因为简虚白已经离开,这含霞小筑没男子,天色又晚了,所以宋宜笑只在亵衣外面披了件外袍,把中衣、罗裙什么的拿在手里,就趿着木屐走过回廊,踢踢踏踏的上了楼。

    “锦熏你今天也累了,自己安置吧,被褥我自己铺一下就成。”宋宜笑走到一半,听见底下动静,见锦熏揉着眼睛要跟上来伺候,就停了脚吩咐,“你好好睡一觉,明儿还得做事呢!”

    锦熏本来还想坚持下的,无奈确实乏到极点,爬了两步楼梯差点栽下去。只好含糊的告个罪,昏头昏脑的退回楼梯下,摸到睡榻的边沿就迫不及待的爬上去,几乎是倒头就睡着了本来给宋宜笑陪夜,是上楼睡脚踏的。

    但宋宜笑榻前那张紫檀木包金鼓足的脚踏虽然华贵,却太硬了点儿。尤其是春夏,连多铺床褥子都不成,往往一觉睡下来,不但没能解乏,反而腰酸背痛。

    所以宋宜笑就把陪夜的地方改成了楼梯下,摆上竹床,好让丫鬟睡个安心觉。

    当然平常她安置前,锦熏还得先上楼,替她铺好被褥、检查门窗、看过茶水点心无误,等宋宜笑躺下,再给她放了帐钩,问过没有其他吩咐了,方可下楼自己睡。

    今晚宋宜笑免了锦熏的差事,就只能自己动手了。

    她拨亮了灯火,先去关了半开的窗,又给自己调了盏玫瑰露喝了这个习惯是韦梦盈的教导,道是养颜这才拿了条帕子,边挑起帐子朝里走,边擦着自己在浴房里只擦到半干的长发。

    这会帐子是放着的,与平时整齐勾在帐钩里的情况恰好相反。

    不过宋宜笑也没觉得奇怪,只道是简虚白走时没收拾。

    她毫无防备的走进去,借着被帐帘滤过之后朦朦胧胧的灯火,极放松的朝榻上一坐可!怕!的!是!

    身下传来的不是丝被柔滑冰冷的触觉,而是温热坚实的人体!

    这一刻的毛骨悚然,无以形容!

    宋宜笑连擦头发的帕子什么时候掉了都没发现,触电般蹦起来就要尖叫!

    但叫声未出,一只手却更快一步的从她身后绕出,及时捂住她嘴!

    宋宜笑简直快疯了!

    她歇斯底里的挣扎着,却绝望的发现身后之人仅仅微一用力,就把她重重按倒在榻上双方力量上的对比实在过于悬殊,那人一手牢牢的掩住她的嘴、一手抓住她双臂,凭宋宜笑怎么反抗,竟都无济于事!

    一直到宋宜**力用尽,万念俱灰时,那人才慢悠悠的在她耳畔道:“你怕什么?是我!”

    ……简虚白。

    听清这声音,宋宜笑怔了好一会,才像是失去所有力气一样,整个人都瘫软下去!

    察觉到她的放松,简虚白也松了口气,放开了她,坐起身,道:“我本来……”

    谁知他话还没说完,前一刻还一副完全动不了的宋宜笑,忽然一骨碌爬起,略一辨认轮廓,抬手就是两个耳光!

    眼力之精准、下手之干脆,让简虚白整个人都凌乱了,愕然道:“你干什么?!”

    宋宜笑抽完却还不解气,又抬腿踹:“混账!你去死吧!!!”

    简虚白挨了一脚也回过味来,正要解释,不想又挨了一脚他这人做惯了天潢贵胄,连长兴公主都是说骂就骂,就算理亏,哪儿肯净挨打?

    不过对着自己的未婚妻,总不能也动手,索性故伎重施,再次抓住宋宜笑手臂,把她压回榻上,没好气道:“我本来打算扮下人从角门离开的,谁想中途碰见金氏,差点被她看出破绽还好及时走脱,但也没了出府的机会,所以只能找个地方凑合一宿了!”

    宋宜笑被他气得直哆嗦:“这么大的府邸,你歇哪不好,非要回我这里?回我这里也成,非要待我房里?待我房里也就算了,我回来时你不能吱个声?!你不吱声不说,我进来时你居然……你居然……你知道不知道你方才出声慢一步,我已经打算嚼舌自.尽了?!”

    “……对不住!”简虚白愣了一会没出声,但赔了声罪后,又感到十分委屈,“我怎么没出声了?我掩住你嘴后马上就跟你说了是我,可你像是没听到一样还是一个劲的挣扎……我当然只能等你冷静下来再说话了!”

    宋宜笑切齿道:“我方才差点没直接吓死!惊恐之下听不到你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就不能多说几遍?!还等我冷静下来,你怎么不说等我死了还不要解释了?!”

    “王府内院,层层把守,我都没把握悄然离去,哪来那么多歹人?”简虚白不高兴道,“你早就应该想到是我好不好?”

    他居然还有脸嫌自己笨!!!

    “是你又怎么样?!”宋宜笑这会快被气疯了,哪里还会顾忌两人之间的身份悬殊?闻言想也不想道,“咱们现在又没成亲,你凭什么认为你有资格躺在我帐子里!”

    未婚夫要就能跟已婚夫一样,那定亲之后还用得着再成亲吗?!

    简虚白噎了一下,才弱弱道:“我今晚是走不成了,只能到明早再找机会……我总得找个住的地方吧?但一来这里我不熟;二来,等闲住处我也睡不惯。”

    他熟悉的、能睡惯的,那当然只有宋宜笑的卧房了!

    宋宜笑从齿缝间冷笑出声:“所以你觉得我理所当然应该把卧房让给你?!且不说你方才对我做的事,就说我把榻让给你之后,我、自、己、睡、哪?!”

    见简虚白转头看向脚踏,她简直想把这家伙按到湖里去,“你做梦!!!”

    连锦熏睡脚踏都受不了,何况她这个小姐?!

    再说这里可是她的卧房,要委屈怎么也不该委屈她这个主人!

    “你这榻倒还算宽大,两个人睡也不算挤,我忍一忍应该能睡着。”哪知简虚白闻言,只一沉吟就道,“反正也没其他人知道,咱们一起睡好了!”

    宋宜笑瞬间就被他的不要脸惊呆了!

    更不要脸的是,简虚白说完这句话,就施施然在她身旁躺下,“就这么说定了,好了,睡吧!我明儿还得起早走,可不能太折腾。”

    见宋宜笑双目喷火,就要发飙,他也不急,慢悠悠一句,“你这会闹起来,惊动人上来查看,撞见咱们现在这副样子,你说对谁更不好?”

    宋宜笑:“………………!!!”

    这岂止是不要脸?!

    这压根就是块滚刀肉啊!

    “头发还湿着呢?”简虚白打完棍子,不忘记给颗甜枣,一副“刚刚才发现”的样子,摸了摸早就散了自己满身的青丝哪怕昏暗的帐子里看不清楚表情,只听语气,也能想象他这会薄唇微勾得意暗敛的模样,“为了谢谢你愿意把睡榻分我一半,我帮你擦干头发,成了吧?”

    我、一、点、都、不、想、分、给、你!

    被他强按在榻上绞干长发的宋宜笑,再次挣扎无果后,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等娘给了我那种“包侍妾死得自自然然”的药,我一定要全部给这家伙灌!下!去!

第六十七章 你趁我睡着了打我怎么办?!

    简虚白不知道未婚妻已经被他气得开始考虑谋杀亲夫的可行性了,替宋宜笑绞干长发后,把帕子随手扔到脚踏上,笑着道了句:“公平交易。”

    就理直气壮的一躺,打算睡了却还是牢牢抓着她,宋宜笑挣了两把没挣开,怒道:“放开我!”

    本来她上楼时就只穿了亵衣,外袍只是披着,方才那番折腾,外袍早就不知道揉到哪里去了,亵衣的系带也有点松。

    就算帐中昏暗,看不到什么香艳,但两人纠缠了这么久,该碰不该碰的地方也都碰了好几次了如今简虚白抓着她双腕,将她侧按在榻上,他躺下后,手臂自然而然的搭在她腰上,这姿势等于是把她搂在怀里!

    宋宜笑几近赤.裸的脊背,都能感觉到他胸膛起伏时的坚实与炙热!

    这叫她怎么能不出声?!

    “不行!”简虚白语气慵懒道,“万一你待会气不过,趁我睡着了再打我怎么办?”

    不用待会,我现在就想打你!

    宋宜笑磨牙半晌,憋屈的认识到双方武力上的差距,深呼吸数次后,决定先骗了再说:“你当就你一个人想睡觉?我也困得紧了好吗?谁有那闲心夜半三更不睡觉,就是为了揍你一顿出气?!”

    简虚白“嗯”了一声,道:“反正困了,什么样睡不着?何必非要我放开你?”

    “你既然这样不尊重我。”宋宜笑真心快吐血了,“何必要我嫁给你?!”

    她这会要求简虚白放开自己,也不全是生气与羞涩,却是真的怀疑对方对自己的尊重程度毕竟她已经不指望简虚白的爱慕了,以后过门,全指望他的尊重与信任过日子,倘若这人根本不尊重她,那还混个什么!

    “我要不尊重你,方才还能由着你打我?”简虚白听出她的气怒与怀疑,却依旧慢悠悠的道,“我娘跟我皇外祖母,都没动过我一根手指好么?”

    替她把丝被掖了掖,“别想那么多,不早了,睡吧!”

    接下来任凭宋宜笑苦口婆心,各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都不理会。

    半晌后,宋宜笑都说得口干舌躁了,方察觉到身侧之人呼吸匀净而绵长早就睡着了!

    宋宜笑:“……”

    要不是手被他抓着,腿被他压着,人被他搂着,她一定趁现在爬起来再抽他一顿!!!

    次日醒来后,宋宜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昨晚,她到底是白天劳累过度、疲惫不堪睡过去的;还是,被简虚白生生气昏过去的?

    偏偏这时候简虚白已经悄悄走了。

    让宋宜笑想解恨都找不到目标!

    悻悻的梳洗打扮好,她下了楼,跟往常一样,与韦婵一道用了早饭,就一起到庭中散步闲谈。

    消食结束后,宋宜笑想起来答应司空衣萝的帕子,就叫人取了绸缎、丝线来挑选。

    但也只是挑选她手臂还“受着伤”呢,刺绣虽然用不着太大力气,可灵巧要求却不低,宋宜笑的臂伤既然严重到需要请大夫看的程度,那必须没法动手。

    韦婵到这会才晓得她受伤的事,自是赶紧嘘寒问暖,宋宜笑再三表示没伤着筋骨、也不会落疤,才搪塞过去。

    “表姐这会不好动手,不如指点指点我吧?”枯坐无趣;为防被人挑事,又不好去外面走动,韦婵就提议,“我最近正好想做个荷包。”

    “成啊!”宋宜笑自无意见,点头道,“我这里东西都是现成的,你尽管挑!等你挑好了,我看着你做。”

    韦婵绣工远不如宋宜笑,但她做事利落,哪怕在宋宜笑的建议下,不时拆掉重绣,一上午的功夫,竟就把荷包做了个七七八八。

    “另一面要也只绣简单的图案,你这荷包今天可以做好了。”用午饭的时候,宋宜笑看着那个荷包打趣道,“这荷包是做给我的吗?”

    韦婵闻言甜甜一笑:“这个是练手的,哪好意思给表姐?等我再长进些,多绣几个,拣个好的,才好意思给您啊!”

    “这话里的意思我可是听出来了!”宋宜笑向旁边伺候的赵妈妈道,“得我用心教她,才有指望拿到荷包呢!不然,可就没我份了!”

    赵妈妈笑着道:“表小姐这是真心尊重您,所以要给您好的!”

    韦婵拍手笑:“还是赵妈妈懂得我!”

    说笑之际,赵妈妈趁韦婵不注意,暗暗给宋宜笑使了个眼色。

    宋宜笑想了一会,才恍然:该死的简虚白!

    昨晚那么一闹,她竟把韦婵疑似在寿宴上受委屈这事给忘了!

    亏得赵妈妈提醒!

    想到这里,宋宜笑正要出语试探,外头巧沁却走了进来。

    看到她们在用饭,连忙告罪,才道:“小姐手臂好点了吗?王妃娘娘挂心得很,想着太妃寿辰已经过去了,如今请大夫进府也不算冲撞,所以约了一位大夫,晌午后来这儿,给您瞧瞧!”

    这是说好的,宋宜笑自是点头:“我一会就叫她们把偏厅收拾下,再挂上帘子。”

    巧沁走后,因为大夫很快就会到,宋宜笑心想万一这么点时间说不完,中途被大夫过来打断,却不太好。就打算等大夫走后,再跟韦婵好好谈谈心。

    谁想大夫还没来,偏厅的帘子才挂上,韦梦盈却先到了。

    这倒没什么,毕竟大夫是外男,哪怕隔着帘子,有长辈在旁看着,到底显得堂皇些。尤其韦梦盈如今正把大女儿看重得不得了,宋宜笑有什么不好,她哪能不亲自到场?

    让宋宜笑意外的是,她把陆冠云也带了来。

    “这孩子成天缠着我,你也晓得我这几日有点乏,哪有精神陪他?”韦梦盈在众人面前是这么对女儿说的,“茁儿太小还不能跟他一道玩,他其他哥哥姐姐呢,都有自己的事情做,也不好打扰。我思来想去,笑笑你这两天得养伤,正好比较闲,就让他在你这儿小住几日,横竖你们是亲姐弟,这孩子又才四岁,名节上也没什么可说嘴的。你看如何?”

    宋宜笑对这番话半信半疑主要是她发现陆冠云要来含霞小筑小住,乳母跟丫鬟却很不齐,仅仅只带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还都不是往常近身伺候他的。

    “难道有人对云儿下手了?”她心中暗吃一惊,摸了摸陆冠云的头,见他果然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除了见面时喊了声“姐姐”、“表姐”,余下不管听到什么,都是只发呆不作声,跟一株蔫了的小树苗一样,哪有一点点淘气劲儿?

    “云儿能来小住那当然是最好不过,我方才还跟表妹说我们两个在这里太空闲了点呢!”宋宜笑压下心绪,含笑应下。

    韦梦盈这才跟女儿、侄女说起家常话来。

    没说几句,外头下人禀告,道是大夫已经到了,韦梦盈就让赵妈妈亲自看着陆冠云:“让他在庭院里玩一会,别多给他吃糖,他哭闹也不成!”

    自己则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带着宋宜笑、韦婵去偏厅。

    一行人在帘子后坐好了,下人才出去把大夫引进来。

    虽然说宋宜笑的伤就在手臂上,但以时下大家闺秀的矜持,也不会露出来给大夫看的。只在腕上覆一方帕子,伸出帘外,就请大夫诊断。

    隔着帘子,影影幢幢的,宋宜笑也看不清大夫的模样,听嗓音似乎有点年纪了,把完脉,说了一番基本没人听懂的术语后,等韦梦盈委婉的问了,才简洁道:“开了药,内服外敷,过段日子就能好。不会落疤,也不会有什么病根。王妃娘娘与小姐尽可以放心!”

    韦梦盈又问具体多久能好:“我这孩子,下半年就要出阁,接下来怕是闲不下来。虽然说伤在左臂,但到底不方便。大夫莫如给个准信,好叫我这做娘的心里能有个底?”

    大夫沉吟了会,道:“妥善调养的话,一个月能好。”

    “有劳了!”这大夫是韦梦盈自己安排的,说什么话当然也是按着她的意思来毕竟长兴公主只是抓了宋宜笑一会,说太夸张,公主年轻看不出来,太后皇后可不糊涂!说轻了呢,宫里也不会很重视宋宜笑受的委屈。

    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影响不了宋宜笑准备出阁,倒能以治伤的名义,让韦梦盈给女儿好好调养下,争取出阁后早日得子以稳固地位;也足以引起宫里的注意,为了维护皇室的名声,也要好好安抚宋宜笑一番!

    ……送走大夫,韦梦盈找个理由把侄女打发走,单独留了女儿说话,道:“大夫开的药你只管用,内服的是滋补身体,外敷的也是娇嫩肌肤。都是好的。”

    又叮嘱了几句过两日觐见时,太后等人问起来,种种回答的技巧。

    这些讲完了,方说到把陆冠云送来小住的事韦梦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许是看你嫁得好,我这些日子又精神不济,那老东西竟把主意打到了云儿头上!幸亏我发现得早!如今云儿身边的人都不好用了,我暂时也找不出那么多可靠的人填补,想想目前还是你这里安全些!”

    宋宜笑怔道:“云儿也是太妃的亲孙啊!”

    “亲孙?”韦梦盈冷笑着睨了眼女儿,“不是为娘戳你痛处,但你以为天下像庞氏那样的人,独她一份?”

    想到自己祖母,宋宜笑也没话说了。

    韦梦盈却又意味深长道:“再说,这眼节骨上动手,冲的又是云儿,必须是那老东西,方是对咱们娘儿几个最有利的!”

    见女儿神情怔忪,她笑了笑,“懂了吗?”

    ……合着亲娘对幕后真凶兴趣不大,反正铁了心要把罪名扣到婆婆头上去!

    “说祖母会害亲孙,一般来说人家是不相信的。”宋宜笑马上又想到,“但,前不久太妃刚刚打算牺牲六小姐为三公子铺路……”

    既然能为了喜欢的嫡孙牺牲庶孙女,那么为了喜欢的嫡孙,再干掉一个不喜欢的继室嫡出孙,好像,也不无可能?

    宋宜笑再次见识了亲娘的手段!

    “恐怕娘她才得知了六小姐的事,就开始布这个局了!”

第六十八章 觐见太后

    宋宜笑打从心眼里不想趟衡山王府的混水,但所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她已经不是在河边走的问题了,是索性在河里长大的至今还没上岸呢!

    所以察觉到韦梦盈的打算后,虽然暗暗为陆冠伦担心,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先把陆冠云照顾好。

    不知道是不是陆冠云来之前被叮嘱过,韦梦盈走后,他就紧紧粘上了宋宜笑。

    吃饭要姐姐喂、喝水要姐姐倒、玩也要姐姐陪,到晚上该安置了,也非要跟着姐姐睡宋宜笑左哄右哄无果,只好依了他。

    她现在因为正在“养伤”,没什么事儿要做,弟弟缠得紧一点,倒也无所谓。

    就是这么一来,便没功夫过问韦婵的事了。

    次日沐浴时,宋宜笑才把外衫解下,就听陆冠云在浴房外一迭声的催促:“姐姐好了吗?姐姐怎么还不出来?”

    她叹口气,无可奈何的对锦熏道:“回头你跟赵妈妈说声,请她帮问一问表妹寿宴上是不是被冲撞了吧!”

    锦熏找机会把话带给了赵妈妈,赵妈妈去旁敲侧击了一番,韦婵却始终笑着否认。

    赵妈妈到底只是奴婢,表小姐不肯说,她总不能逼着表小姐说吧?只好就这么给宋宜笑复命。

    宋宜笑瞥一眼正抓着自己裙裾要抱的弟弟,扯了扯嘴角:“要不问娘有空管一管么?”

    她如今算是被这小祖宗整个包圆了!

    赵妈妈依言把这事报到韦梦盈跟前,韦梦盈那边还没来得及召见韦婵,韦家倒先来人了,说是穆大.奶奶的娘家侄子婚期在即,穆大.奶奶打算带子女去喝喜酒,所以让韦婵提前几日回去预备。

    宋宜笑就疑心,是韦婵受了委屈,悄悄打发人回韦家说了,韦家这才找借口来接人。

    “但赵妈妈去问时,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表妹怎么会连点口风都不露呢?”宋宜笑感到很疑惑,“瞧着竟像是怨上我一样了,可表妹又不是那样的人!”

    但她再疑惑,总不好拦了表妹去外家道喜,只得收拾几件东西作为随礼,让韦婵带上。

    韦婵走后的次日,之前简虚白提到的太后召见就到了中官这次没带懿旨,只转达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前番衡山王太妃寿辰,长兴、玉山两位公主殿下前来道贺,回宫后很给太后娘娘讲了一番热闹。太后娘娘听得兴起,思及今年赐婚诸府,几位郡主小姐要么是还没觐见过太后、要么就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所以打算在三日后,召诸位得懿旨赐婚的闺秀,于铭仁宫清熙殿觐见!”

    韦梦盈热情的招待了中官,送客毕,就又喊了女儿到跟前仔细叮嘱末了忽然想起一事:“司空家小姐好像给你带过话,蒋小姐要跟你见面?”

    “是有这么回事。”宋宜笑微微蹙眉,“要说这事我正想请娘指点,这蒋小姐之前跟我是没有深厚交情的,但上巳宴上她倒颇有担当!那天宴散后还跟我很是要好,谁想如今却仿佛恨上我了……娘您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要怎么同她解释才好?”

    韦梦盈嗤笑道:“有什么好解释的?上巳宴那会,她是高门闺秀,你是寄人篱下;她是准魏王妃,你是凑热闹的。结果如今风水轮流转,她落选皇子妃,成为众人笑柄,你呢反而出人意料的高嫁。你想让她痛快啊,除非你比她还落魄!”

    “蒋姐姐倒不像这样的人……”

    宋宜笑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好了,现在的问题不是她是什么样的人,是这日子约得很不好!你当天去哄完她,次日就要进宫!万一她胡搅蛮缠起来,耽搁了你回府的时间;又或者她情绪激动,像长兴公主一样伤了你,那怎么办?!”

    韦梦盈轻描淡写的拍板,“推掉!别说觐见太后了,你连宫宴都没参加过。区区三天时间,我有多少东西要教你?哪来的功夫让你去敷衍那姓蒋的?”

    “可是”

    “没有可是!”韦梦盈很坚决,“姓蒋的要真把你当朋友,知道你后一天就要入宫拜见太后,就该主动提出取消或挪后约会!她要记恨你的失约,这说明她只顾自己根本不为你考虑!这样的朋友有什么好交往的?”

    她觉得女儿眼界太窄了,“贤妃亲侄女这身份确实不低,但女孩儿的身份,归根到底是看嫁得怎么样!这姓蒋的先已传出准魏王妃的身份,如今却棋差一着败与南漳郡主,往后的前途,要没意外肯定没你好!你还忌惮她做什么?等你出了阁,没她这点身份的女孩儿,都没资格到你跟前见个礼!”

    “那卫家小姐呢?”宋宜笑知道再提蒋慕葶也没用,只好换个法子,“她跟蒋姐姐交情不浅,那可是太子妃的亲妹妹!”

    韦梦盈不以为然:“没事儿!为娘给你做这个难人,以后见了,你只管把责任都推我头上好了!太后的召见跟女孩儿之间的约见,换了她们的亲娘,哪个不是跟我一样的做法?稍微懂事点的人都应该理解!”

    扫一眼女儿,语重心长的教导,“那些不理解的,要么就是不真心跟你来往,所以特别苛刻;要么就是本身器量狭小,容易被得罪!这两类人,场面上过得去也就算了,都不适合深交!”

    宋宜笑心里乱七八糟的,但也拗不过她,只得要求:“我听司空家小姐话里的意思,蒋姐姐认为我得罪了她的,娘您不让我去见,派的人好歹把话说圆融点,不要更加得罪了她,使我日后连罪都不好赔!”

    又说,“最好再约个时间,大家都方便的。”

    韦梦盈.满口答应:“娘还能害你不成?放心放心!”

    转头却叮嘱薄妈妈,“不必明着得罪那蒋慕葶,但也别太惯着代国长公主费尽心机把女儿塞给魏王做王妃,打什么主意,谁不知道?蒋贤妃虽然不是魏王的生母,可襁褓里养到现在,早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简虚白是太子这边的人,怎么能让笑笑跟那姓蒋的走近!”

    何况代国长公主的女儿抢了蒋慕葶的准未婚夫,对于蒋慕葶的好友,哪能不存几分防备与敌意?代国长公主与晋国长公主可是嫡亲姐妹,韦梦盈可不希望女儿还没过门,就把婆婆的亲妹妹得罪了!

    ……亲娘的一片苦心,宋宜笑这会自是被瞒得死死的。

    三天的准备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太后召见这日,她天没亮就起了身,沐浴更衣,梳妆打扮,收拾好后,又带着陆冠云赶到韦梦盈跟前,让亲娘帮忙再掌一掌眼。

    韦梦盈抓紧时间指点了一番宫中禁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去别家打听的下人也回来禀告,说离宫门远的人家,小姐车驾已经出府,这才道:“你去吧,记得娘跟你说过的话,万事小心!”

    皇太后主动召见,所乘的又是衡山王府的马车,所以入宫很顺利。

    本朝皇城传自前代,因中间有夷狄作乱中原,大睿定鼎后,为了表示光复河山、承袭衣冠,所以宫名规制基本未改。

    惟独太后所居的宫殿,前朝称仁寿宫的,本朝却只有铭仁宫这是因为原本的仁寿宫,在前朝西雍覆亡于异族入侵时,被其时垂帘听政的太后亲自举火引.焚,随后抱着幼帝投入火场,双双殉国。

    后来大睿收复帝都,因仁寿宫已毁,就翻修了西雍初年时的太后居所徽淑宫,改名铭仁宫,供奉太后。

    宋宜笑被宫人引到清熙殿上时,南漳郡主与裴幼蕊已经先到了。

    这倒不是她来得晚,而是这两位的条件她比不了这两位是代国长公主跟晋国长公主亲自带来的。

    虽然说她今日进宫算顺利了,可到底是臣女,哪能不需要层层通禀?两位长公主却可长驱直入,哪怕晚一步抵达宫门,也会比她先到。

    好在太后也不在乎这么一时半刻,等宋宜笑见完礼,就和蔼道:“快起来吧,哀家早就想看看阿虚瞧中的女孩儿什么样子了!”

    “不只母后好奇,媳妇也是一大早就盼着呢!”太后要看孙媳妇、外孙媳妇们,两个女儿都到了,媳妇们当然也不会缺席,如今开口的正是苏皇后,“瞧这水灵灵的模样儿,阿虚到底是母后跟前长大的,就是有眼力!”

    皇后这么说了,她下首的崔贵妃、蒋贤妃等人也纷纷附和。

    “之前长兴公主去衡山王府找我麻烦,还对我动了手。”对于皇后的态度,宋宜笑不意外,“这会就算是做给太后、晋国长公主看,皇后也不可能为难我。”

    她关心的也是太后跟晋国长公主的态度。

    这两位一个抚养了简虚白;一个是简虚白的母亲。前者尊贵无双,后者乃金枝玉叶。

    如果对她印象不好的话,哪怕简虚白以后不亏待她,她日子也会过得很艰难。

    偏偏越紧要的人,发话越晚后妃们交口称赞了会,连代国长公主也说了句:“这女孩儿气度不错,倒是配得上阿虚的。”

    一直抚着膝上猞猁的晋国长公主,才抬起眼来,上上下下审视了一番宋宜笑,漫不经心道:“瞧着挺懂事的,就是太懂事了,未免让人心疼。”

    这话不咸不淡,也听不出来喜怒但这会殿里的人基本都知道她的意思:我准儿媳妇懂事,绝口不提在长兴公主手里受的委屈,我这做婆婆的可是心疼!

    上首皇太后静静喝茶,不言不语,代国长公主、崔贵妃等人,有意无意,都明明暗暗的看向了苏皇后

第六十九章 霞光雾月环

    苏皇后心中苦笑了一声,面上则笑容可掬道:“姐姐这话,真是说尽了咱们做父母的心!这孩子不懂事吧,跟着她简直要操碎了心!这孩子太懂事吧,想想又觉得心疼!总而言之呢,这儿女从落地起,就没有一刻不牵肠挂肚的!”

    “既然牵肠挂肚,就该好好教导。”长公主对她委婉的诉苦兴趣不大,眼皮都不抬一下的道,“毕竟,招人疼……总比招人恨好,对吧?”

    当着太后的面,长公主这话算是说得很重了。

    饶是苏皇后长袖善舞,这会面色也微微发僵,片刻后才强笑道:“姐姐说的是。”

    暗示以后会好好管教长兴公主,皇后强打精神为自己圆场,“要说还是姐姐福分好,幼蕊这孩子有多聪慧机敏就不说了,宜笑也是个懂事乖巧的。往后两个孩子过了门,一起孝顺姐姐,姐姐这天伦之乐啊真真是叫人羡慕!”

    见长公主抚着猞猁没接话,显然还不是很满意,皇后无奈,只得招手让宋宜笑过去,解了腰间一对环佩给她,“本宫向来最喜欢你这样沉稳秀美的女孩儿,这对霞光雾月环,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物,权当本宫给你的见面礼,愿你同阿虚往后和和美美,一世安康!”

    只瞧这霞光雾月环那流光溢彩的模样,宋宜笑虽然以前没听说过,也知道定然价值连城,自不敢接。

    不过晋国长公主倒有些消气了:“自从百年前暹罗国内乱,大批工匠死于焚城,这霞光雾月环的手艺失了传,不得不从贡品里划去。之后中土也是频历兵燹,保存到如今的可谓屈指可数,尤其这种毫无瑕疵的品相,怕是满宫里也就这么一对了。你倒是舍得!”

    长公主虽然恼侄女落了准媳妇面子,间接打了自己儿子的脸,但也知道,现在宋宜笑还没过门,身份悬殊搁那,不可能让皇后、公主亲自赔礼。

    如今皇后答应管教公主,又拿出珍贵的霞光雾月环作为补偿,也算是有个交代了。再追究下去也捞不到太多好处,反倒是给儿子、准儿媳拉仇恨了。

    “姐姐说笑了,再好的东西,不拿出来用,老搁库房里,那还有什么意思?”见长公主这么说,苏皇后可算是放了心,含笑道,“何况这样光鲜的物件,正要她们年轻人戴着才好看呢!”

    “皇舅母可真偏心!”眼看这场风波就要过去,上首的皇太后已经预备给宋宜笑赐座了,谁知南漳郡主忽然吃味道,“这对霞光雾月环,我以前也要过呢!皇舅母愣是顾左右而言其他,把话题带了过去,如今宋小姐一来,什么都没说呢,您就给了她了。”

    苏皇后嘴角一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小祖宗好?

    好在晋国长公主刚刚逼她表了一回态,如今也有意缓和关系,开声替她接了话:“紫湘你怎么这么霸道?你从小到大,你皇舅母给你的好东西还少么?好吃好喝好玩的,什么时候忘记过你?如今不过念着你表哥的面子,给了你准表嫂份见面礼,你也要争?合着你皇舅母的东西只能给你,别人都碰不得?”

    “姐姐,紫湘是跟皇嫂开个玩笑呢!”代国长公主见女儿被姨母呵斥得泫然欲泣的模样怪心疼的,不满道,“你何必这样当真?”

    “这么多长辈在,其他女孩儿都乖乖巧巧知书达礼,就她出来插嘴!”晋国长公主不耐烦的道,“没点儿规矩!我说她几句怎么了?”

    代国长公主一下子涨红了脸:“姐姐看我不顺眼,说我就是,迁怒晚辈算个什么事?”

    “我用得着迁怒外甥女?”晋国长公主冷笑着睨她一眼,“我想教训你,什么时候不可以?说得好像我没给过你规矩一样!”

    “你!!!”代国长公主这辈子顺风顺水,连显嘉帝都十分迁就,哪里受得了这样当众被下面子?当下拍案而起,“你当我……”

    “你们两个都给我消停点!”上首的皇太后在南漳郡主说话后脸色就不太好看,如今见两个女儿越吵越不成样子,终于忍无可忍的呵斥出声,“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任性胡闹!当着晚辈的面,还有没有一点点做长辈的自觉!?”

    见太后发怒,姐妹两个才互相冷冷一望,都不怎么甘心的请罪:“母后教训的是!儿臣失仪,还请母后责罚!”

    这时候恰好宫人进来禀告,说赐婚梁王的司空小姐还有赐婚毅平伯世子的谢小姐都到了,正在殿外听宣。

    苏皇后等人趁机圆场,劝说太后息怒:“今儿个说好了要见见几个孩子,如今人已到了殿外,若叫她们久候,恐怕心下不安。原是母后一番好意,可别把人吓着了!”

    太后本也没打算怎么处置两个女儿,不过是恼她们在晚辈跟前争执,失了长辈身份。所以被皇后她们哄了几句,也就颔首:“着她们进来吧!”

    片刻后,司空衣萝跟一个年岁仿佛、云鬓花颜的女孩儿联袂而入,行礼如仪后,太后意思意思的问了几句司空衣萝就作罢,倒对那谢小姐格外关注片刻后代国长公主一句:“要是鲁国皇姐现在还在,看到惜儿要成亲了,该多高兴?”

    宋宜笑方了然毅平伯世子应该就是显嘉帝的胞妹之一、已故鲁国长公主留下来的孩子。

    没了亲娘的亲外孙,也难怪太后对他的未婚妻特别上心。

    “都坐吧!”太后对谢小姐的表现很是满意,问完了话,就让人搬了三个绣凳上来,着女孩儿都入座。

    这三个绣凳,两个摆在晋国长公主身后,一个摆在崔贵妃身后,显然是让她们跟着各自的准长辈坐的。鲁国长公主的排序在晋国与代国长公主之间,谢小姐就跟了晋国长公主。

    宋宜笑落座后,上首的裴幼蕊递来一个友善的笑,她忙也回了个笑,又对下首的谢小姐勾了勾唇她们女孩儿之间的无声招呼还没打完,代国长公主游目一看,忽然皱了眉:“崔小姐呢?崔府离皇宫可不算远,怎么住城南的司空小姐跟谢小姐都到了,她还没来?”

    就说崔贵妃,“不是本宫说贵妃,但今儿这殿上的女孩儿,谁不是锦绣堆里如珠如宝养大的?怎么她们都到了,偏你那侄女姗姗来迟,叫咱们这许多人一起等她?”

    其实崔贵妃这会也正替侄女担着心,闻言暗暗咬牙,可当着太后与皇后的面,不得不赔笑:“殿下您不知道,见怜那孩子前不久刚刚病了一场,虽然前两天好了,但元气未复,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故,所以才耽搁了?”

    “前不久病了?”代国长公主拨着腕上镯子,似笑非笑,“啊哟,那不就是赐婚懿旨刚刚下去的时候吗?这一接旨就病,莫不是这孩子福薄,承担不起?”

    转向太后,“母后啊,这崔小姐要是做不起太子侧妃,依我看还是早点换人的好。毕竟崔家养个女儿也不容易,是吧?”

    太后看了她一眼,皱眉不语。

    “太后厚爱,那孩子自然是受宠若惊的。”崔贵妃心中大怒,面上却丝毫不露,微微笑着道,“不过长公主殿下过虑了,这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何况,那孩子已经好了。”

    代国长公主“哈”了一声:“这都痊愈了,做什么到现在都没到?别不是又病倒了吧?虽然说东宫有太子妃主持,侧妃除了伺候太子外,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可这三天两头的病,别说给太子延续子嗣了,这不是给东宫添麻烦去的么?”

    这话等于笃定崔见怜生不出孩子甚至活不长了崔贵妃再让着她也不禁露出恼色:“殿下说笑了!见怜要真是身体不好,今年占春馆的上巳宴可是摆在山腰上,清江郡主与南漳郡主亲自带头走上山去的,她又怎么参加得了呢是不是?”

    代国长公主嗤笑一声,还想说什么,但眼角瞥见皇太后递来警告的视线崔贵妃已经把晋国长公主的长女清江郡主抬出来了,代国长公主再追究下去,清江郡主也免不了落个没有用心为太子挑选侧妃的罪名,晋国长公主才维护了没过门的儿媳妇,会不疼自己长女?

    皇太后可不想两个女儿又吵起来。

    “闻说崔小姐花容月貌,冶丽非常。”不能挑起晋国长公主的怒火,但也不是就不能继续找崔贵妃麻烦了。

    代国长公主略作思索,就换了悠闲的语气道,“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罢了,念在她是个难得的美人儿的份上,就再等一等吧!”

    她表示偃旗息鼓了,崔贵妃却非但没放松,反而失态的黑了脸!

    代国长公主这一手太狠毒了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什么“难得的美人儿”,这不是赤.裸.裸的提醒太后,仔细崔见怜成为红颜祸水?

    先不说太后对太子夫妇都很满意,哪怕给崔贵妃个面子,把崔见怜指给太子做侧妃,但也绝对不会容许崔见怜仗着姑姑越过太子妃去;就说太后跟显嘉帝都指望太子励精图治,将来做一代明君呢,怎么会容许有人自恃美貌、祸乱东宫!

    偏偏,崔见怜迟迟不到,崔贵妃又不知道缘故,这会都不知道该怎么替侄女分说!

    “子玉怎么回事?!”崔贵妃又气又恨,暗骂代国长公主之余,也对娘家弟弟十分不满,“见怜不懂事,他怎么能这么没分寸!平时再怎么惯着,都是要做侧妃的人了,怎么能不好好管教!”

    好在贵妃正觉得词穷之际,宫人终于再次入内禀告:“崔小姐来了,正在殿外候命!”

    崔贵妃长松口气,旋即又捏紧了拳,预备替侄女说话。

    但脸色略显苍白的崔见怜进殿后,行过礼,不待代国长公主发难,就请罪道:“臣女来的路上遇见清江郡主跟前的人不慎伤了坐骑,闻说是卓公子染恙,急需太医到场,就将拉车的骏马让与那人,故此来迟,还请太后娘娘责罚!”

    “平安儿?”太后还没说话,晋国长公主已变了脸色,“平安儿怎么了?”

第七十章 找麻烦?拖你下水!

    崔见怜却摇头,道:“回长公主殿下,那人来去匆忙,臣女怕耽搁了卓公子的救治,所以未敢细问。”

    这下太后跟晋国长公主哪还顾得上什么召见不召见?

    长公主连太后打发人去太医院问个情况都等不及了,起身就要走:“柔玫那儿一直有韩太医守着,要是寻常小恙,何必再请太医?母后,我得亲自去看看才能放心!”

    太后也是这么想的,立刻颔首:“有什么消息速速递一个进宫,免我牵挂!”

    裴幼蕊是被晋国长公主带来的,这会长公主担心外孙中途退场,她总不能继续若无其事的留下来,自也请求陪长公主同去好搭把手。太后见长公主没意见,也就准了。

    出了这样的事情,清熙殿上顿时就有点僵场。

    好在崔见怜到得晚,这会已经到饭点了,太后瞥了眼时辰,就吩咐赐宴但太后这会惦记着曾外孙,后妃忙着宽慰婆婆,谁有心思招呼几个小辈?

    所以偏殿设了宴后,太后、皇后都说怕女孩儿们拘束就不过去了,代国长公主母女也要陪太后,最后崔贵妃、蒋贤妃只能站出来,带余下的四人去入席。

    两位妃子也没心情多耽搁,开宴后说了些场面话,喝了杯酒,就各找了个借口退场,把四个人扔下去太后跟前献殷勤了。

    虽然被草率敷衍,但没有贵人在上,四个女孩儿倒也能松口气。

    司空衣萝就提议互相介绍下:“以后都是亲戚了,今儿既有机会同席,总不能出了宫门仍旧不相识吧?”

    其实她这话主要是为宋宜笑考虑的,她跟崔见怜、谢小姐出身仿佛,帝都就这么大,怎么可能不认识呢?

    宋宜笑递了个感谢的眼神给她,率先介绍了自己后,那谢小姐跟着道:“我姓谢,闺名依人,家祖莱国公,家父三年前外放,如今正在青州别驾任上。”

    “依人的父亲可是当年的探花郎。”司空衣萝笑着替她补充,“说起来宜笑你跟她还有些渊源,令尊是那一科的状元呢!”

    宋宜笑不受宋缘宠爱的事情,谢依人其实很清楚。

    毕竟简虚白那样的身份,挑来挑去竟娶了个寄人篱下的女孩儿,谁都有好奇心。

    不过两人头次照面,又没矛盾,谢依人也不会傻到戳穿,反而就势笑道:“原来咱们爹爹竟是同榜,那往后我可要跟宋妹妹多亲近亲近了!”

    “那你可要小心点!”一直懒洋洋的崔见怜,忽然插话道,“这位可是极聪明的,寻常人给她做朋友,怕是消受不起!”

    她似笑非笑道,“蒋家小姐好些日子没露面了呢是不是?”

    这话听得司空衣萝跟谢依人都微微发怔:“难道蒋慕葶意外落选魏王妃,竟跟这位有关系?”

    就想到蒋慕葶那么板上钉钉的前途,传闻显嘉帝都点了头,只等上巳宴后过明路,怎么说换人就换人了?偏偏之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宋宜笑,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得了个好夫婿!

    不免就怀疑,是宋宜笑坑了蒋慕葶,换取代国长公主把她介绍给简虚白为妻!

    宋宜笑对她们的惊疑心知肚明,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不急不恼道:“‘聪明’这两个字,还是还给崔小姐自己的好!我要是能有崔小姐这样伶俐的口齿呢,方才皇后娘娘非要赐下这对霞光雾月环时,也不至于笨嘴笨舌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说着放下袖子,露出之前皇后亲手给她系上的环佩,在殿中烛火的照耀下,光华万千,美不胜收。

    “果然是霞光雾月环!”司空衣萝跟谢依人都是大家出身,即使没见过也听说过此物,这会都看得目不转睛,既羡又慕,“宜笑,你可真是好福气!”

    “这样的连城珍宝我实在受之有愧。”宋宜笑和和气气道,“要不是晋国长公主殿下发了话,我是万不敢收的。”

    司空衣萝跟谢依人对望一眼,再看崔见怜,就暗暗蹙眉了:晋国长公主会发话让宋宜笑收下这样的珍宝,显然至少对这个准儿媳妇印象不坏。长公主可是简虚白的亲娘,她会容忍自己儿子有个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妻子?

    至于说长公主被蒙蔽了崔见怜一个没出阁女孩儿都知道的事,还能瞒得了长公主?

    显然崔见怜是信口雌黄、存心挑拨!

    司空衣萝跟谢依人倒也不是非得跟宋宜笑结交不可,但没人喜欢被算计,这会嘴上不提,心里都对崔见怜有些腻味。

    崔见怜一招落空,有些遗憾,但很快又道:“据说皇后娘娘手里也才这么一对霞光雾月环,本打算给长兴公主殿下做陪嫁的,如今竟赏了你,你这福泽深厚的,真叫人羡慕呢!”

    这话却是想挑起司空衣萝与谢依人的嫉妒心了。

    “皇后娘娘与晋国长公主感情深厚,赏我也是看长公主殿下的面子罢了。”但宋宜笑刻意露出霞光雾月环时就做好了准备,这会朝她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轻松愉快道,“其实崔小姐何必担心?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慈爱可亲,怎么可能不疼你呢?”

    话里话外的意思:别埋怨皇后偏心了,我只是皇后的准外甥媳妇,要不是准婆婆面子大,这对霞光雾月环也轮不到我。你可是准太子侧妃,皇后的儿媳妇之一!还怕皇后将来亏待你吗?

    单单这么一番话倒也罢了,不过崔见怜到得晚,想必这中间崔贵妃还不及告诉她:苏皇后才赐下这对霞光雾月环时,已经被南漳郡主的质问弄得差点下不了台!

    回头崔见怜这番话传入皇后耳中,想必皇后会记忆深刻。

    尤其她还提到这对霞光雾月环,本该是长兴公主的陪嫁这等于告诉所有知道内情的人,皇后为了平息长公主的怒火,拿出女儿的嫁妆才圆了场!

    “虽然太子不是皇后亲生的,又有崔贵妃在,皇后不可能明着刁难她。”宋宜笑冷冷望着崔见怜恼怒的模样,心中嗤笑了一声,“但只要皇后记下了这事,以中宫之主的权势与城府,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小的太子侧妃?”

    不是崔见怜说,她还真不知道这对霞光雾月环,本是长兴公主的陪嫁之物想必,苏皇后跟长兴公主如今也记住她了。

    所以怎么能不拖崔见怜下水呢?

    “马上就要避暑了,你们可有什么打算?”看出宋宜笑与崔见怜之间似有宿怨,司空衣萝对谢依人对望一眼,岔开话题道,“我去年在翠华山别院里亲手种了一缸睡莲,走时叮嘱下人好生照料,也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开花?”

    谢依人笑道:“那等到了山上,可得去看看!”

    到底是在太后宫里,崔见怜虽然主动挑事,但也不敢放肆,见自己吵不过宋宜笑,就阴着脸不作声了。

    她这个贵妃侄女、太子表妹都乖巧了,没什么靠山的宋宜笑当然不会趁胜追击,换上若无其事的样子,笑容满面的跟谢依人一道问起司空衣萝种的睡莲来。

    午宴用完后,四人一道去谢恩,太后等人也没心思留她们,唤到跟前意思意思讲了几句,就发下赏赐,暗示她们可以告退了。

    出宫后,崔见怜没理会其他三人,径自登车而去。

    但司空衣萝跟谢依人却都同宋宜笑闲聊了会,约定以后时常聚一聚增进感情,这才彼此告辞。

    宋宜笑回到衡山王府,把觐见经过详细告诉了韦梦盈,韦梦盈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似崔见怜这样咄咄逼人的,就不能惯着!否则落了个软柿子的印象,必定后患无穷。你分寸拿捏的不错,回头宫女禀告上去,贵妃也挑不了你什么!”

    也很支持她跟司空衣萝等人走动,“衣裙首饰,但有短缺只管说,可不能在人前落了面子!”

    宋宜笑谢过她,问起蒋慕葶,韦梦盈一听就沉了脸:“我倒是想给你改个日子,比如说明后天!谁知那边一听马上就不高兴了,说什么既然失了约,这辈子也不要听你解释了!你说这是什么话?合着蒋家小姐是掌上明珠,为娘的笑笑你,就是她脚底下的泥不成!”

    “今天崔见怜也提到蒋姐姐呢,我想着是不是她在中间坑了我?”宋宜笑对亲娘这番话半信半疑,蒋慕葶虽然高傲了点、性.子急了点,但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自己这回失约倘若真是好好儿给她说了,她不应该不理解。

    不过没凭没据的,宋宜笑也不好提出来,只能旁敲侧击,“蒋家到底还有个贤妃在宫里呢,这误会能解开还是解开的好。娘您觉得如何?”

    韦梦盈皱眉道:“你如今已是准国公夫人,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太对蒋慕葶低声下气,她不领情是小事,就怕太后、晋国长公主、简虚白他们知道了不喜。就是蒋贤妃,没准也认为你故意坑她侄女呢!”

    就建议她,“等你出了阁,再跟她联络吧!”

    反正已经有风声说,蒋家正打算速度把蒋慕葶嫁到江南去,免得留在帝都丢人现眼。

    就算这消息是假的,女儿出阁后,蒋慕葶还在帝都,韦梦盈也不担心:燕国公府没有长辈,虽然自由,但也意味着事事都要夫妻两个自己解决。

    偌大的府邸,够两个年轻人操心一阵的。

    “不但要操心府邸的打理,也要操心笼络住丈夫!”韦梦盈悠然自得的想到,“笑笑腾得出空去找蒋慕葶才怪!何况出了阁,身份转变,眼界也不一样了。简虚白也不会蠢到不告诉她朝中种种,到时候她怎么可能再心心念念怕蒋慕葶误会呢?”

    她现在不跟女儿明说政治立场这话,倒也不是想算计女儿。而是宋宜笑之前隐瞒上巳宴上就被简虚白看中的事,让韦梦盈感到母女之间的罅隙。

    虽然后来宋宜笑又是下跪又是请罪,看似对她低了头。

    但韦梦盈很清楚,那道裂痕依然存在。

    “毕竟我改嫁后把她扔在宋家一年才接到身边,这中间她在柳氏手里颇受委屈;之后有了云儿,对她也确实疏忽了很多。”韦梦盈对于这种情况并不意外,且心有对策,“如今芥蒂已生,这孩子又是个有心思的,一味强硬的给她做主,哪怕确实为了她好,也只会让她对我越发阳奉阴违!只能边哄边教,叫她知道亲娘就是亲娘,再怎么疏忽了她,终究比旁人都靠得住!”

    等女儿明白过来跟蒋慕葶来往太多,确实没好处,韦梦盈再站出来,表白自己怕女儿误会的苦心到时候不怕宋宜笑不对她由愧生敬,俯首帖耳!

    “两任丈夫我都哄得好。”她打量着微蹙眉尖的女儿,心中微哂,“何况亲生骨肉?”

第七十一章 婚变

    ……宋宜笑虽然不知道亲娘这番算计,但没出阁的她,出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韦梦盈摆明了态度,她也只能从命。

    却想:“得空去袁姐姐那里一趟,请她帮忙传个话给蒋姐姐试试!”

    倘若袁雪萼递话无果的话,“等跟司空衣萝、谢依人她们熟悉了,或者也可以请她们帮忙说道说道。”

    但接下来她这番打算却全落了空,蒋慕葶那边不管谁去、找什么借口,千篇一律的回答:“我家小姐这些日子身体不好,不能见客也不能操心!老爷夫人牵挂得不得了,为了小姐的安危早就发了话,有什么事儿都等小姐好起来再说,您看这……”

    个个铩羽而归。

    事情到这里宋宜笑还不死心,又想起了卫银练,这是蒋慕葶打小结识的手帕交,总不可能把她也拒之门外吧?

    但卫家老夫人迟迟不见好转,以至于司空衣萝生辰那天,卫银练失约未到,自然无法说事。

    等卫家老夫人终于痊愈了,这时候天已经热了,显嘉帝奉皇太后移驾翠华山避暑,衡山王府与卫家俱在随驾之列,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实在不适合打扰。

    “等到了山上再去拜访卫姐姐吧!”宋宜笑想到这一点,自然只能推迟寻卫银练帮忙的计划。

    不过抵达翠华山后,也不可能立刻去找卫银练。

    毕竟赶路下来,人得喘口气;大大小小的行李得归置上两三日;今年宋宜笑因为沾了未婚夫的光,从往年的角落里换到了陆蔻儿隔壁的宽敞院子,还得熟悉下环境。

    总算把这些都弄好了,韦梦盈却又把陆冠云丢了过来没办法,这会她已经显怀了,害喜情况还比较严重,伺候陆冠云的人手却还没凑齐,就这么一个儿子,也就塞给亲生女儿才能放点心了。

    宋宜笑不可能不管亲弟弟,陆冠云又是个缠人的。本来她跟卫银练也就一面之缘,独自上门拜访已经有些冒昧了,再带个弟弟委实不成样子;不带吧,陆冠云撒娇打滚绝对不依只能叹口气,想着蒋慕葶误会自己左右不是一两天,如今分.身乏术,且等有机会再说吧!

    她这儿出不了门,好在司空衣萝她们倒没忘记她,隔三岔五都会送点东西来。

    半个月后,谢依人还亲自登门了一趟,说是好久没见,来看看她。

    宋宜笑自然热情款待,好说歹说哄了陆冠云跟小丫鬟去庭院里玩秋千,总算挣得一点清净时光,招呼谢依人一起喝茶吃点心:“我娘如今乏着,弟弟顽皮又爱粘人,实在脱不开身,这些日子都没跟你们走动,正想着呢,你就来了!”

    “这年纪的小孩子都这样。”谢依人笑着道,“听我爹娘信里说,我那小妹也是极活泼的,三五个下人都看不住!”

    她说的小妹是她父母在青州任上生的嫡**,比陆冠云小一岁,至今姐妹还没见过面,只能从书信里了解对方的近况。

    宋宜笑打趣道:“看你这文静端庄的样子,我还真想象不出来你妹妹顽皮的场面!”

    就着弟弟妹妹的话题,两人说笑了一回,谢依人想起来件事,就告诉她:“前两日我从姑姑家的别墅回去,在山路上碰到裴小姐就是咱们的准嫂子。”

    现在翠华山上非富即贵,大家闺秀路上撞见了一点不奇怪。

    问题是,“我跟她也算认识五六年了,以后又是妯娌,见着了当然要上前招呼。要搁往常,她肯定也是很热情的。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看到我了,却一言不发的走了过去,头都没点一下!”

    宋宜笑十分惊讶:“可是她不大舒服?”

    “不大舒服还去行宫做什么?”谢依人摇头,“我瞧着,她像是遇见了什么麻烦事,焦灼得不得了,所以才没心情理会我。问题是,晋国长公主殿下一直拿她当亲生女儿养,你说她有什么事要为难到这样失态的地步?”

    她这个察觉到裴幼蕊情况不对的人都不知道,宋宜笑这个成天关院子里带弟弟的人,那就更不知道了。

    两人猜测了一回,都没什么头绪裴幼蕊虽然是她们的准嫂子,但现在大家都没过门,平常也没多少来往,真出了事,多半也牵累不到她们。

    所以谢依人虽然好奇,但说了会也就没兴趣了,转而跟宋宜笑讨论起女红来。

    这天宋宜笑送走她后也没多想裴幼蕊的事,接下来几日,她忙里偷闲的把从前答应司空衣萝的帕子绣完,又绣了几方给谢依人、袁雪萼、卫银练、蒋慕葶,着人分别送了过去。

    绣帕送出去的次日,司空衣萝亲自上门来道谢,顺便带来一个叫宋宜笑风中凌乱的消息:“晋国长公主殿下要收裴幼蕊做义女,你回头收拾好贺礼预备着吧!”

    “她不是殿下的准儿媳妇么?怎么会做义女?”

    “有什么办法?”司空衣萝冷笑,“前些日子长兴公主殿下带人出去走走,也不知道怎么走迷了路,困在山林里一夜未归次日却是简夷犹送她回去的,内幕我也不敢多打听,只知道为了长兴公主的闺誉,只能让裴幼蕊跟简夷犹解除婚约了!裴幼蕊什么都没做错却吃了这样的亏,长公主怎么也要安抚下呗!”

    简夷犹就是晋国长公主跟简驸马的长子,简虚白的胞兄。

    宋宜笑怎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出,愣了好一会才道:“皇后娘娘没说什么?”

    不说长兴公主喜欢的是简虚白了,就说简夷犹虽然是晋国长公主跟简驸马的长子,但简家的爵位是传给简虚白的。也就是说,简夷犹只是一个寻常贵胄子弟,还是跟裴幼蕊有婚约的!

    长兴公主下降给他,多多少少要背负上“夺人丈夫”的名声不说,婚前跟表哥在外单独过夜,这名节也不要提了以苏皇后的精明,怎么想都是把这事彻底封口当没发生过啊?怎么不但捅了出来还认了简夷犹这驸马?

    难不成,是晋国长公主给儿子撑了腰?但涉及女儿一辈子的大事,皇后怎么可能让步?

    “说了内幕我不敢打听,哪里知道?”司空衣萝闻言微微摇头,“你也不要问了,这事儿,咱们都要装糊涂的好。”

    宋宜笑强颜欢笑的送走她后,让赵妈妈照顾陆冠云,自己赶紧去韦梦盈院子请安。

    所幸这天韦梦盈精神还不错,宋宜笑问候完了,就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请她指点一二。

    “怕什么?”韦梦盈听完倒是无所谓,“她做了你嫂子,那也是另起一座长兴公主府,还能住到燕国公府去不成?”

    就嗤笑,“所以我说你要哄好了你夫婿!只要简虚白向着你,长兴公主敢找你麻烦,自有他给你出头!到时候你就看着那位金枝玉叶怎么哭吧!”

    宋宜笑一想也是,但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娘您说长兴公主这是在折腾什么呢?太后跟皇后竟也由着她这么闹?”

    “娘还是听你说了这事儿才知道的,现在你问我我哪知道?”韦梦盈捏着眉心,若有所思道,“不过原本裴幼蕊跟简夷犹的婚期就在八月里,你跟简虚白是九月现在闹这么一出,公主下降之礼可不是一会功夫就能办好的。长幼有序,没准,这事会耽搁了你出阁!”

    要只是女儿晚几天出门,韦梦盈倒无所谓。

    她担心的是,蒋慕葶跟裴幼蕊都是有强大靠山的人,后者还是太后赐婚,尚且被抢了丈夫,自己的准女婿,会不会也因为婚期推迟,被人叼走?

    韦梦盈担忧之下,连想了几个法子,都因怕曝露出来后激怒皇室,不敢动手。

    不过许是宋宜笑福泽深厚就在韦梦盈纠结万分时,长兴公主抢了裴家小姐丈夫的传言,竟在翠华山上下传了个沸沸扬扬!

    不但如此,避暑结束后,圣驾奉太后回宫,惊讶的发现,这事儿居然连帝都都知道了不说,且已是满城风雨!

    这种情况下,皇室自然要采取措施。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太后脸色铁青,“现在连京畿都知道这事了,堵是堵不住的,施以雷霆手段,只会越发坏了皇家声誉!”

    所以,“大部分人议论这事,无非是为了凑个热闹。既然如此,换件热闹给他们看,也就是了!”

    显嘉帝亲自给太后斟了盏茶,恭敬道:“请母后示下!”

    “阿虚的婚期不就在下个月?”太后呷了口茶水,不紧不慢道,“叫简平愉写封卧病在榻的家信送到帝都来,让阿虚如期成婚,就说为了给他祖父冲喜把婚礼给他办隆重些,不怕帝都上下不关心,到时候继续盯着长兴他们的人自然就少了。”

    “这样会不会有人猜测,简平愉是被长兴之事气病的?”显嘉帝对女儿此举其实也很不满意,但到底是亲生骨肉,闻言不免迟疑。

    “事情本来就是她弄出来的,她听几句议论有什么不应该?!”太后放下茶碗,冷笑,“倒是哀家的阿虚招谁惹谁了?先是被扣在乌桓受了五年多委屈,好容易回了来,看中的未婚妻又被欺到头上如今哀家不过心疼他孤身一人住着偌大燕国公府,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你也有意见?!”

    显嘉帝素来孝顺,听出太后快要动真火了,自不敢顶撞,忙道:“都依母后!”

第七十二章 成亲

    太后不想心爱的外孙被拖延婚期,已致仕的简平愉尽管身体硬朗老当益壮,接到密旨后,也只好“卧榻不起”了。

    这位老相爷发妻早逝,续弦温老夫人也在十几年前病故,之后就没再娶。

    如今身边虽有几个姨娘侍奉,但逢着大事,还得庶长子简离忧主持大局。

    简离忧派了心腹老仆星夜飞驰至帝都,泣告晋国长公主夫妇:“老太爷这回病得突然,远远近近的名医都请过了,慢说妙手回春,却连药都不肯开!大老爷急得睡不安枕、食不下咽,前些日子方听人说了个法子,道是这样的情形,莫如叫晚辈子孙即刻成亲,喜气冲了病气去,自然就能好了。”

    偏偏,“大老爷膝下虽然子嗣丰茂,可不是已经成了家,就是还没到年纪!这冲喜的事儿,又不能叫旁支子弟替代,只能遣老奴前来,请长公主殿下与二老爷为两位公子早迎佳妇了!”

    晋国长公主自是心领神会,但她还没开口,简离旷就道:“夷犹婚期需要重议,阿虚是幼子,不可逾越兄长。横竖是给爹冲喜,倒不如让三弟续弦。毕竟自从三弟妹难产去后,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侍妾都没纳一房,瞧着实在冷清!”

    “你要给三弟续弦?”长公主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森冷之极,话声也仿佛从齿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的,“你打算给三弟说谁家女?八字都没一撇大哥为人最稳妥不过,连他都担心到寝食难安的地步,爹的情形可想而知!你居然放着阿虚跟宜笑这现成的一对不理会,打算慢条斯理去给三弟寻觅良妇!有你这样做儿子的?!”

    简离旷被她呵斥得颜面无光,心中郁愤几欲爆发,深呼吸数次才按捺住,僵硬道:“是我思虑不周。”

    “糊涂东西!”晋国长公主嗤笑了一声,也不去理他,只换了和颜悦色,对堂下缩头缩脑恨不得钻到砖缝里去的老仆道,“为人子孙,哪能坐视亲长受苦?你且放心,本宫明日亲自去跟韦王妃商量此事,必叫爹他老人家平平安安!”

    韦梦盈正担心好好的女婿飞走了呢,长公主亲自登门说婚期照常,她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见?

    至于舆论,百善孝为先,在“盼祖父早日康复”的旗号下,谁也不能说简虚白越过胞兄成亲不对,反倒要称赞他的孝顺懂事。

    这么着,九月十五这日,宋宜笑如期出阁。

    婚礼在傍晚,为了保证今日的体力,她到快晌午才被叫起由于充足的睡眠,坐到妆台前揽镜自照,但见粉嫩的肌肤白里透红,晶莹滋润,带露桃花似的,衬着明眸皓齿,如画眉眼,当真是玉软花柔、丽质天成。

    专门请来给她梳妆的妇人一照面就夸:“这样的新人,还用得着打扮么?开了脸直接走出去,就是倾国倾城了!”

    今儿这样的大日子,韦梦盈自要在场把关,闻言笑道:“好日子里谁不想锦上添花呢?可就指望你这双巧手,让我儿光光彩彩的出门了!”

    “小姐这会就够光彩的了。”那妇人笑道,“也不知道谁家公子这样好福气?”

    左右自然告诉她,新郎乃是燕国公那妇人其实早就知道了,故意一问,图的就是这会好说一句,“啊哟!那可真是绝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好话人人爱听,韦梦盈对她这小手段一清二楚,但赶着心情好,就叫人取了一对金稞子装在荷包里给她:“借你吉言,你也沾沾喜气吧!”

    妇人笑眯眯的谢了赏,请人取水来净了手,这才打开脂粉等物,开始给宋宜笑打扮中间韦梦盈也提出种种建议,这么边商量边动手,不时还返个工。

    宋宜笑跟人偶似的,前前后后被摆弄了两个时辰,才听见一声:“好了!”

    她如蒙大赦的松口气,立刻被韦梦盈推着胳膊催促:“你自己瞧瞧,若不满意,趁有时间马上改!”

    宋宜笑闻言看向镜中芙蓉面、桃花腮,修眉联娟,杏眼盈波,樱桃似的一点朱唇,水光润泽,娇艳欲滴,正应了韦梦盈那句“锦上添花”的要求,说不尽的淑质艳光、颜丰色茂。

    ……自然是没意见的。

    “那就更衣吧!”韦梦盈点头。

    花钗翟衣被小心翼翼捧上来简虚白领国公爵,身份尊贵,妻以夫荣,宋宜笑可冠花钗九树,两博鬓,九钿,服用翟衣,绣翟九重,黼领玉带,整套装束华贵而不失**。

    穿戴毕,韦梦盈吩咐:“举手,转一圈我看。”

    宋宜笑依言而为,停步后,看到母亲眼中毫不掩饰的赞叹:“仪态万千,便是如此!”

    “娘!”她娇嗔。

    “害羞什么?”韦梦盈微笑,“做新妇都不美,平常还怎么见人?”

    “王妃娘娘说的是,小姐就不要谦逊了。”众人都附和,“小姐这会可不正是千娇百媚、仪态万方?”

    笑看众人打趣、恭维了一番宋宜笑,韦梦盈心中计算时间,就暗示她们退下:“我单独叮嘱笑笑几句!”

    等房里就剩母女两个,韦梦盈示意女儿到自己身边来,亲手给她理了理衣襟裙裾,凝视着她青春韶华的脸庞片刻,眼中就有了湿意:“一晃六年过去,我儿竟就要嫁人了!”

    无论她这会是否真心,这么一句,却叫宋宜笑立刻落下泪来:是啊,要嫁人了前世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出阁。

    不是憧憬美好的姻缘,也不是爱慕哪家少年,只图脱离宋家,脱离那些人!

    可最终也没能如愿,反而带着满腔悲愤,在千夫所指中,生生溺毙。

    这一世,未到及笄,却已穿上嫁衣。

    纵然她的夫婿亲口说过并不爱慕她,然而相比前世,已是花团锦簇。

    “我好舍不得娘!”前世的凄楚绝望、被溺毙时窒息的痛楚还记忆犹新,此生将为人妇的惶恐与冀望又浮上心头,宋宜笑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她用力咬了下舌尖,压住汹涌的情绪,说着此刻该说的话,“真的真的舍不得!”

    “娘也舍不得你。”韦梦盈不知女儿真实心情,看她泪落如雨的模样,只道全是眷恋自己,既喜悦又放心,边拿帕子给她擦泪,边嗔道,“才上好的妆,怎么能哭?待会又要叫人给你补了……好在你就嫁在帝都,也不跟婆婆住,往后,常回来看看娘,啊?”

    宋宜笑呜咽着点头。

    “记得你小时候,才一点点大……”韦梦盈搂着她,语气温柔的回忆往事只是她认为的温馨,对于前世被她放弃过的宋宜笑来说,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娘您别说了!”忍了又忍,宋宜笑终于忍无可忍的打断,见韦梦盈神情愕然,深吸口气,作出一个关切的表情来,“您这会可是有身子的,陪我回想往事,万一动了情绪,对弟弟或妹妹不好怎么办?”

    女儿怕自己想起跟庞氏那老东西的不对付动气?韦梦盈这才释然,欣慰的拍了拍她手背:“别担心,为娘如今过得好,不痛快的,只会是那些见不得咱们好的人!”

    比如说宋缘跟庞氏!

    “但娘这些日子操劳得很……”宋宜笑扯了扯嘴角,压住烦闷的心情,娇嗔着要她保重自己这招很有效果,既阻止了韦梦盈继续追忆往昔,又让她心情大好。

    母女两个互相哄到下人来催韦梦盈:“宾客已经来了好些,有几位夫人,薄妈妈招呼不了,得您亲自过去才好。”

    韦梦盈才恋恋不舍的安抚女儿:“该教你的,之前都说了。你不要太紧张,论才论貌,你都是好的,且简虚白亲自选妻,凭他怎么不承认,也不可能对你没好感……只管照娘教你的去做便是!”

    见宋宜笑颔首表示都记下了,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究竟男女有别含霞小筑这儿欢乐中难免有几分离别的悲戚,燕国公府内,却是一片纯粹的喜气洋洋。

    晋国长公主含笑打量着堂下英姿勃发的小儿子,眼中满是怜爱:“阿虚娶了妻,就是大人了,往后这一府上下,可全要你支撑起来呢!”

    “再怎么是大人,在娘跟前也是儿子。”简虚白的婚服是衮冕,青衣裳,绣以九章,垂九旒青珠,导美玉之簪传自古时的礼服,于岁月中沉淀的那份无言的巍峨,绝非人人都能穿戴得出它该有的风华。

    但简虚白出身尊贵,自幼颐指气使惯了,这身装扮越发显得雍容与威仪并重,只“贵不可言”四字能形容。

    此刻拢袖抬眼,英英玉立,却笑吟吟的撒娇,“娘可不能因为我娶了妻,就不疼我了!”

    “你是娘的心肝,娘怎么舍得不疼你?”长公主越看他越骄傲,不禁感慨万千,借着抚过鬓边花钗的动作,不动声色的按了按眼角,方笑嗔道,“可你也是国公,这燕国公府可是你的产业……”

    说到这里,忽听“啪嗒”一声,不高不低的打断了她的话却是跟她隔案而坐的简离旷,沉着脸把茶碗搁了下来。

    长公主一皱眉,“你怎么回事?阿虚马上就要去迎他妻子进门了,你也不说句话?”

    “是娶媳妇又不是嫁女儿。”简离旷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迎个亲而已,不出都城,就那么几步路,有什么好叮嘱的?”

    此时此景,做爹的说这么一番话,自是扫兴无比。

    晋国长公主表情都扭曲了一下,但看着阶下委屈垂眸的小儿子,到底深吸了口气忍住,强笑着圆场:“虽然时下有刁难新郎的习气,但阿虚这样的才貌,你岳家怎么舍得刁难?也难怪你爹不担心了。”

    扫一眼铜漏,“时辰快到了,你下去收拾收拾,预备去迎亲吧,娘等着你们夫妻回来!”

    “是!”简虚白这会全没了之前的意气风发,几乎是垂头丧气走出去的。

    小儿子落寞的背影,看得晋国长公主心疼不已,估计他走远后,也不再掩饰,腾的站起,夺过身旁内侍手中的拂尘,就朝简离旷身上抽去:“你摆脸色给谁看?啊?给谁看!?孩子好好的大喜之日也没个好声气,反了天了是不是?不想过了日子了是不是!?”

    只是大发雌威的长公主却不知道,简虚白出了门就恢复了常色,只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幸灾乐祸:当着亲娘的面也敢给他脸色看?晋国长公主可称慈母,但说良心话她可真算不上贤妻!

    这些年来他始终没学会讨好爹,但在娘跟前撒娇争宠的手段可是打小无师自通!

    想不慈,问过他亲娘没有?

    摆了自家爹爹一道,简虚白心情很好的踏上迎亲之路因为宋宜笑到底不是衡山王府的骨肉,且她高嫁之后,对王府很多人来说也不见得是好事,所以王府根本懒得折腾,意思意思就打发宋宜笑出门,专心招待宾客去了。

    由于亲迎这里太顺利,为了掐准吉时,队伍在回燕国公府的路上,甚至还绕了段路。

    赶在吉时前一刻,花轿落了地。

    打了同心结的牵巾被塞进宋宜笑手中,微微传来的力道、以及左右的低声提醒,将她一步步引入燕国公府正堂。

    傧相的唱礼声响亮而悠扬

    “一拜天地!”

    “兴!”

    “二拜高堂!”

    “兴!”

    “夫妻交拜!”

    “兴!”

    精致绣纹的袍服一次次拂过纤尘不染的地面,叩首时旒珠交击、环佩琳琅,混合在喧嚷的鼓乐与嘈杂的人声里,几不可闻却清晰入耳这一刻无论是简虚白还是宋宜笑,心绪都复杂到难以言说。

    那是一种像被什么充满到极致、想描述时却又空空落落的茫然。

    如梦又如幻,清醒的心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彷徨无措。

    这一生的时光,这一世的祸福,这一场婚礼之后,他们都将共同度过、合力担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端坐喜帐内,宋宜笑静静看着全福人将自己与简虚白的一缕青丝绾成同心结,郑重收入锦囊,心中不期然想起从前读过的诗。

    但,抬眼望见简虚白平静的眼神,那份本就浅淡的期待,也转成了一闪而过的自嘲与警醒,“前世已远,今生已改,但如今,也不过刚刚开始!”

    “恩爱两不疑”的婚姻或者只待有缘人,但既然做了这燕国公府的女主人……

    宋宜笑收回目光,默默回想出阁之前,亲娘的种种教诲。

    谁不想,过得好?

第七十三章 洞房花烛夜(上)

    简平愉膝下统共三子一女,最大的女儿简离芝嫁在江南,几十年没到帝都了,这回侄子成亲,也只打发了长子纪望夕来送礼;庶长子简离忧资质平庸,对仕途也不怎么热衷,所以当年老父致仕时,索性辞了荫封的差使,携妻带子一道回去尽奉养之责了。

    如今简家在帝都的,只有简离旷、简离邈两房简离邈这一房,现在就他一个。

    所以这会闹洞房的简家人,只有简离旷跟发妻所生的嫡长女简夷绵。

    这简夷绵因为不是长公主所出,在娘家素来战战兢兢,更不要说对继母的嫡媳摆大姑子架子了!

    她放不开,跟进来凑热闹的年轻贵妇们也不好逾越主人家。

    要不是晋国长公主把长女清江郡主、次媳寿春伯夫人柏氏也派了过来,偌大的洞房里可就要冷冷清清的了。

    “四弟你该去前头了!”礼成之后,清江郡主带头打趣了新人几句,见洞房里总算有几分喜气了,就催促简虚白,“记得**一刻值千金,千万少喝点酒!否则晚上怠慢了弟妹,咱们可不依!”

    柏氏等人哄堂大笑,连推带搡的把简虚白赶了出去,回看宋宜笑面红耳赤的模样,清江郡主就笑:“还没调侃新娘子就红了脸,这是知道咱们哄走了四弟,接下来就要对付你了吗?”

    “虽然说咱们准备已久,要好好作弄四弟妹一番。”柏氏故意叹气,“但现在瞧到真人,我竟舍不得了!没有办法,谁叫我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

    “你怜香惜玉,合着我就是焚琴煮鹤的俗人了?”清江郡主笑骂道,“当初出主意时就数你最起劲,现在还好意思说!”

    柏氏理直气壮道:“那会我没有亲眼看到四弟妹是这样娇美的人儿,自然狠得下心!现在看到了,叫我还怎么下手?只能拆大姐您的台了!”

    她们两个这么一说,余人也听出意思来,就是不想为难宋宜笑本来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不是蠢到一定程度,或者宿怨已久,谁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给人添堵。

    所以这会个个心领神会,就着清江郡主跟柏氏的话题,夸了几句宋宜笑美貌、定然能与简虚白白头到老,也就散了。

    清江郡主最后一个走,见洞房里只有两个丫鬟陪着宋宜笑,就委婉道:“四弟妹既然进了门,此后就是一家人。从前一些误会,还请多多包涵才是!”

    却是就当初想让宋宜笑给自己做儿媳妇赔礼。

    宋宜笑微笑道:“大姐这话说的真是见外,您都说是一家人了,又哪来什么误会?”

    清江郡主满意一笑,朝她点了点头,这才离去。

    “快把那边的糕点拿一块来我尝尝!”宋宜笑面带微笑的看着那门关了,又叫锦熏过去拴上,跟着就催促,“还有茶水,别管冷热,先斟一盏来!”

    锦熏早就心疼极了,闻言自是全部照办:“小姐今儿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肯定累坏了吧?您吃着,奴婢给您捏捏肩。”

    巧沁韦梦盈特意拨了这个得力的大丫鬟给女儿陪嫁,免得女儿年少,过门之后压不住刁奴则赶紧去旁边箱笼里取了胭脂水粉等物出来,预备宋宜笑吃完了补妆:“这糕点容易积食,小姐吃上一块垫一垫也就是了,可别多吃!不然仔细一会肚子疼。”

    又说,“等过会奴婢出去瞧瞧,给您拿点好克化的来。”

    不过清江郡主着意修复跟弟媳的关系,没用巧沁出门,宋宜笑一块糕点才吃完,她就打发人送了一大碗汤饼来:“郡主说这会没人过来打扰,您慢慢用就是了!”

    “这么一大碗,你们也吃点。”宋宜笑谢过送汤饼的丫鬟,等她走了,忙招呼锦熏跟巧沁,“陪我饿一天了,这会还拘什么礼?”

    又累又饿又渴的主仆三人趁着清净,把汤饼分食一空,又喝了盏热茶解腻,才觉得好过了不少。

    只是这会虽已是秋日,到底不算寒冷,眼下门窗又关着,热食吃下去,难免出一身汗。

    宋宜笑正觉得不大舒服,房门忽然被叩响。

    巧沁去开了门,却是一个翠绿衫子的女子,瞧年纪有些长了,但还做着丫鬟打扮。她进门后福了福,莺声燕语道:“长公主殿下听说奶奶这儿只得两个陪嫁伺候,怕奶奶才进门,不熟悉公府,所以着奴婢来听命。”

    宋宜笑这会虽然已是简虚白名正言顺的妻子了,但还没受诰命册封,所以下人暂时不能喊夫人,只能先喊一声“奶奶”。

    那丫鬟道明来意,又说,“奴婢翠缥。”

    “翠缥?”宋宜笑被这名字勾起回忆,“我记得六年前咱们见过次的?”

    “奶奶真是好记性!”翠缥勾了勾唇,浅浅一笑,“奴婢本是铭仁宫宫女,十二年前就跟着公爷了。今年公爷还朝,太后娘娘怕公爷使不惯,就让奴婢来了国公府,继续伺候公爷。”

    十二年前?继续伺候公爷?

    巧沁似笑非笑:这翠缥估计有二十了吧?长得也算花容月貌,从宫里跟到国公府,心心念念着伺候简虚白,到底想伺候到哪一步,可真是昭然若揭了!

    “劳烦你了!”巧沁的忿然,宋宜笑自也都看在眼里,她这才进门呢,翠缥就话里话外一副“我是早就内定的姨娘”,换了哪个做正妻的心里能痛快?

    但这位虽然是奴婢,却是太后跟前出来的,来燕国公府,也是太后之意谁知道太后是不是也愿意她被简虚白收房?

    宋宜笑心头腻味,面上却和蔼的笑,“我这会身上出了些汗,不知道哪里有沐浴的地方?”

    翠缥的暗示没得到任何回复,颇为失望,带她们去了浴房,唤人打了水来,就借口更衣告退,显然不想伺候宋宜笑了。

    “小姐,方才那丫鬟简直不知廉耻!您这才跟姑爷拜完堂哪,她就来说些有的没的!”她一走,巧沁边卷起袖子好方便做事,边低声提醒,“王妃娘娘叮嘱过,这一类人越早铲除越好,否则谁知道会折腾出什么事儿来?!”

    锦熏也觉得翠缥似有怠慢之意,但:“那是太后给姑爷的人,小姐才过门怕是不好动?”

    “且让她得意几日。”巧沁也不是要宋宜笑马上解决掉这个麻烦,“等有机会,赶紧把她配出去!她要是死赖着不走,小姐您可不能心软!”

    宋宜笑合眼靠在浴桶上养神,懒洋洋道:“咱们才来,两眼一抹黑的……先看看吧!”

    今晚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两个丫鬟也不想她太闹心,所以得了这句话,也都不吭声了。

    虽然如此,宋宜笑也没什么兴致了。

    她沐浴之后勉强穿上绛底石榴纹绣交颈鸳鸯的诃子,系同色罗裙,外披了薄如蝉翼的红纱,回房之后坐在妆台前让两个丫鬟绞干长发打磨光滑的铜镜,清晰的照出大半个洞房,百年好合、并蒂同心、榴开百子、瓜瓞绵绵这类应景的图案琳琅满目,件件精致玲珑、栩栩如生。

    只是翠缥来过之后,这样铺天盖地的祝福看着实在没什么意思了。

    所以见巧沁捧出妆盒,就摇头:“拣支步摇来绾一下就好。”

    见巧沁递来一支点翠步摇,又摸向脂粉之物,微微蹙眉,“都这么晚了何必麻烦?”

    “小姐天生丽质,原也不用这些。”巧沁只道她害羞,看锦熏给她绾好青丝,笑着哄道,“但今日劳累太过,这唇色淡了些,稍微点一点胭脂好不好?”

    好说歹说的,硬是给她描了个露珠儿的唇妆才罢手。

    这时候看看更漏,估计简虚白应该快回来了,巧沁对锦熏使个眼色,一致要求去外面看门。

    宋宜笑也没留她们等两人出去了,她抽了条帕子就把唇上胭脂擦了个干净,走进帐中,拉开锦被,就这么大大方方的睡了。

    反正,简虚白娶她的目的就是寻个贤内助。

    照她看这夫婿也不是小气的人,只要给他打理好了后方,料他也不会挑剔小节。

    所以宋宜笑睡得很坦然,坦然到根本没有已婚的觉悟。

    以至于她被吻醒后,迷迷糊糊中发现自己衣内探入一只手,连惊带吓,想都没想就是一脚,将毫无防备的简虚白整个踹到了脚踏上!

    “你做什么?”简虚白摔下去后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就这么坐在脚踏上,语气慵懒的问。

    若是这些年来一直贴身伺候他的纪粟在,必知道这位主儿是真的恼了。

    也难怪,大喜之日,好容易敷衍了亲朋好友回到洞房,目睹新婚妻子的海棠春睡,正心头火热的缱绻着呢,却被粗暴打断,能高兴吗?

    “对不住。”宋宜笑抚着额,眯了会眼才反应过来眼下的情景,自知理亏,忙放柔了语气赔礼,“我刚刚醒,被吓着了!”

    简虚白虽然中毒在身不能纵饮,但婚宴上难免要被劝上几盏,这会也有些熏意。斜挑的眼角被那熏意染上一抹绯红,凤眸中波光流转,潋滟无限。

    他听了妻子的解释,依旧没动,只淡淡道:“知道错了,你还坐在那里?”

    宋宜笑抿了抿唇,爬坐起来,伸手去扶他她微一俯身,已经被简虚白解开系带的红纱外衫就利落的滑了下去,露出毫无遮掩的大片雪肌来。

    虽然说那件外衫其实起不了多少遮挡作用,但习惯成自然,她本能的收回手,想拉上衣襟。

    手缩到一半,被简虚白腾的扣住皓腕。

    新婚之夜本就旖旎,娇妻美色当前,少年国公自然而然把方才一点不痛快给忘记了,抓着她的腕,微一用力,将原本在榻上的宋宜笑扯进怀中,俯首吻住她的唇。

    宋宜笑僵了僵,随即记起韦梦盈之前的教导,试探着伸臂搂上他的颈。

    简虚白对妻子的回应很是满意,无师自通的撬开她齿关,长驱直入,肆意缠绵就在两人都渐渐情热,简虚白猛然起身,将妻子按在榻上,打算好好享受时,房门忽然被叩响了!

    “谁?!”简虚白维持着压在妻子身上的动作,脸色却蓦然铁青!

    许是听出他语气中的暴怒,门外顿了顿,才传来翠缥战战兢兢的禀告:“公爷,您、您方才吃的夜乌膏好像不对,您……您得再吃一盅!”

    仰躺在他身下的宋宜笑眯了眯眼,侧身支起一臂,伸手握了把他垂下的青丝,轻笑出声:“开门吧,身体要紧。再说……翠缥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现在在做什么,还巴巴的送了药来,这是宁可承受你的雷霆之怒,也要记挂你的安康呢!”

    她用似笑非笑掩住眼底的嘲讽与冷意,微微抬首贴住简虚白耳侧,呵气如兰,“美人恩深,辜负了,多不好?”

第七十四章 洞房花烛夜(下)

    简虚白低头瞥她一眼,神情晦暝不清,片刻后,在她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咬,才带着恼意起身。

    他抓起扔在脚踏上的外袍胡乱披了,过去打开门本来以为翠缥已经把夜乌膏兑好了水,开门之后接过来喝完就成了,谁知门口的丫鬟手里却只拿了个玉盒。

    “奴婢发现之后吓坏了!”察觉到他目光的不善,翠缥脸色苍白的解释,“所以……”

    “给我倒盅水!”简虚白沉着脸夺过玉盒,转身吩咐宋宜笑,就待关门但!

    翠缥及时关切道:“案上的水不知道热不热了?长公主殿下叮嘱过,入了秋,您就不能喝凉水了!”

    斜倚榻上的宋宜笑动都没动:“肯定凉了!你再去取壶热的来吧!”

    见翠缥离开,简虚白暂掩了门,把玉盒塞进袖子里,却没进帐,而是拿起案上的瓷壶,打开看了看,见内中果然一点热气都没有,目光闪烁片刻,淡声问:“你怎么知道水肯定凉了?”

    “翠缥那么周到的人,既然都提醒你不要喝凉水了,那显然是猜到这水已经冷了。”宋宜笑无声的勾了勾嘴角,才若无其事道,“不过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你的身体吗?翠缥说你方才吃的夜乌膏……有问题?”

    “她既然没说什么问题,也没请大夫来,显然是不要紧的。”简虚白把壶丢回案上,脸色难看的走进帐子里,见妻子半支着身体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心头有些莫名的烦躁,俯身过去勾了勾她下颔,“你明后日得空了好好盘问下,什么时候不能发现我吃的药不对劲,偏偏今儿个晚上发现?”

    宋宜笑一听这话就拨开他手,坐起身,正色道:“这差事可难为我了!不说她伺候你多年,单是太后娘娘跟前出来的人这一条,我也得对她客客气气的!再说今儿个晚上的事……”

    递过去一个嗔怪的眼神,“我好意思提?”

    她本来就长得好看,如今灯下看美人,越发娇娆艳丽,这眼波递得盈盈又脉脉,说不出的醉人简虚白眯眼盯了她好一会才出声:“那我自己问吧!”

    “看来这个翠缥在他心目中倒还有几分地位。”宋宜笑闻言笑了笑没作声,任他伸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心里却暗暗盘算,“不然方才那种情况下打扰了他,不至于只是看了番脸色,连声呵斥都没挨……哈!要不是这样,估计她也不敢挑这时辰来折腾了!”

    不过简虚白也不是不怀疑翠缥,显然这位的地位有是有,可也不是特别高。

    宋宜笑分析了会,心里渐渐有了底。

    这时候翠缥也终于取了热水来,利落的兑上热水,又服侍简虚白服下,方告退下去。

    “上回你服了夜乌膏才行动如常的。”这中间宋宜笑只是袖手旁观,待简虚白回到帐中,腻到自己身上时,才好奇的问,“这回怎么?”

    “那次因为在衡山王府,一群人盯着服解药不方便。”简虚白在她颈侧蹭了蹭,随口道,“误了时辰毒性发作才会那样,平常按时服药,自是无妨。”

    宋宜笑靠在他怀里,任他上下其手,轻笑道:“那你也太不小心了!这么紧要的东西,还是入口的,吃差了竟也不知道,还要翠缥来提醒?”

    “明儿不管她说什么理由,先扣她三个月例钱做教训。”简虚白知道她说来说去,无非是被打扰了不高兴他也不高兴呢,不过打从他五岁入宫,一直就是翠缥伺候的,多年下来怎么也有感情了,自不想罚得太重。

    考虑妻子的心情,就道,“免得下次继续这样没规矩!”

    “你就行行好,饶了我吧!”这会两人都是衣裳半解,宋宜笑就伸着葱管似的纤指,一下下点着他赤.裸的胸膛,嘟了嘴抱怨,“我这才进门,太后给你的体己人就挨了罚,传了出去,谁会相信太后跟前的人会轻易犯错?一准觉得是我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拿她杀鸡儆猴呢!”

    简虚白中毒的事情说了不能外传的,如此翠缥半夜闯来的理由也不能对外说这样罚她能不惹非议?

    宋宜笑嘴上娇嗔,心中冷笑:“罚她的话,我会被认为一过门就迫不及待拿太后的人开刀!不罚的话,不说这口气咽得下去咽不下去,就说新婚之夜被个丫鬟打扰了竟不了了之,我往后还怎么端主母的款儿给这国公府上上下下立规矩?!”

    她倒是小觑了这翠缥了!

    本以为自己才跟简虚白行完结发礼,就赶紧凑上来要名份的丫鬟,一准是个急功近利城府有限的。谁想这才转个身,就摆了自己一道不说,明儿个简虚白去问了,不定还有什么后手呢!

    宋宜笑当然不能让她如愿!

    只是这会简虚白显然没什么心情继续说翠缥的事,他一边解着妻子的诃子,一边敷衍道:“不过是个奴婢,怎么处置不可以?回头咱们一起想!”

    你要真觉得只是个寻常奴婢,你倒是来点实际的,要么打发出去、要么还给皇太后啊!

    宋宜笑眯了眯眼,忽然就不依起来:“虽然翠缥没说你吃差的那所谓夜乌膏是什么,但我想你既然中毒在身,还是保养为上……明儿请个大夫来瞧瞧吧?”

    “怎么老惦记这些不打紧的事?”简虚白见她反抗,还以为是欲拒还迎,兴致倒更好了,在她肩上轻咬了一口,笑道,“今晚这是什么日子,居然分心!瞧我怎么收拾你!”

    谁知宋宜笑却板起脸,正色道:“你道我跟你开玩笑?!如今咱们是夫妻,你要有个好歹,被拖累的可是我!我能不对你身体上心么!”

    就用力推开他,拉了锦被盖到已没什么衣物遮蔽的身上,淡淡道,“来日方长,等你看了大夫再说!”

    简虚白万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能不顺到这地步先是被妻子踹下榻,这还能说是意外,毕竟熟睡的人昏昏沉沉中发现自己在被人轻薄,难免反应过激,相比在含霞小筑那天晚上的误会,今晚宋宜笑算是手下留情了。

    继而被丫鬟打断,理由偏偏是担心他身体,也不好发作。

    结果服了解药,好容易再缠绵起来,妻子竟忽然扯了个理由,要偃旗息鼓了!

    他怒极反笑:“怎么?你怕与我欢.好,也中这毒么?”

    “你想多了!”宋宜笑听出他的不悦,却依旧没有放开锦被,语气平淡道,“我是担心你,再说亲都成了,你急什么?”

    “我急什么?”简虚白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瞰了她片刻,忽然调整了下姿势,腾出一只手来按住她肩,渐渐用力,眼中寒意也渐渐上来,“我、一、点、都、不、急!”

    这句话他差不多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说完之后,直接起身下榻,从地上拾了件外袍一裹,就朝外走。

    宋宜笑在帐子里看着他背影,眼神复杂,却始终没有挽留的意思翠缥想让她吃个哑巴亏?她偏偏要把事情闹出去!

    当然简虚白中毒的事不可泄露,她作为一个端庄的正妻,也不可能亲自去跟皇太后还有晋国长公主禀告这样的事。

    但,她不说,这两位可以问!

    怎么问?

    自然是发现不对才问。

    至于说这个不对……

    宋宜笑作为贤良淑德的新媳妇,那肯定是时刻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别管遇见了什么事,都声色不露的。

    “所以,引这两位垂询的人选,也只能是简虚白了。”宋宜笑看着已经走到门边的丈夫,淡漠的想到,“他今晚离开这样大的事,长公主跟太后那边怎么可能不收到消息?以这两位对他的关心,不可能不过问!”

    而新婚之夜分居这样的事,也不可能只问一方。

    等宋宜笑也被问起来,她就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诉两位长辈,翠缥是多么“体贴细致”的丫鬟!

    “就不信这两位会瞧不出这丫鬟的算计,且放任不管!”宋宜笑心中冷笑,即使翠缥是太后跟前出来的、太后也有意让她给简虚白做姨娘。但,自恃资历欺侮才进门的正妻,太后也容不得她!

    毕竟妻妾有别,本来太后想方设法让简虚白速速成亲,就是心疼他独居这偌大的燕国公府,没人主持中馈。结果现在主持中馈的人才进门,还没来得及替简虚白打理后方呢,太后给的人倒先坑起了外孙的助手!

    太后不生气才怪!

    至于说宋宜笑的做法打着担心丈夫身体的旗号虽然未必瞒得过去,但才进门的新媳妇么,使点小性.子,做长辈的总要给点面子的,尤其还是丫鬟不守规矩在前!

    “他不因爱慕而娶我,倒也有好处,那就是有时候也没必要太在乎他的心情。”宋宜笑把自己的盘算梳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懒洋洋的打个呵欠,把锦被盖盖好,就待安置谁想眼角却瞥见简虚白阴着脸走了回来!

    她不由愕然:“这人……”该不会想霸王硬上弓吧?

    但简虚白回帐之后,理都没理她,径自上了榻,扯了锦被盖上,臂一枕,眼一闭,却就这么睡了!

    宋宜笑:“……”

    不!!!

    你不拂袖而去了,万一长公主跟太后不知道咱们新婚之夜出了岔子怎么办?!

    太后跟长公主不提,我又不能主动说,还怎么收拾翠缥这个不安份的丫鬟!

    连个丫鬟都压不住,往后你让我还怎么做燕国公府的女主人!

    说好的出身显贵颐指气使呢?

    你都走到门口了就应该摔门而去而不是生生忍下这口气跑回来好不好?!

    ……但这些话她能说么?

    不能!

    所以她只能默默的咽着泪,悲哀的想:我果然是命犯黄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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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丈夫三代单传,婆婆盼孙心切; 自己过门十年无子,却坚决要求丈夫洁身自好不许纳妾! 纵然如此犹不满足,中途抛夫弃女高嫁而去,享尽一世尊荣! ……悲伤的是,作为如此人生赢家的亲生女儿,宋大小姐的上辈子,岂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卷土重来,她下定决心自强自立过好日子——但是! 手里这块被强塞的玉佩肿么破?那个“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娶定了的”少年贵胄肿么破? 以上是文案,顺便问下大家,想我没???? 不管你们想没想,反正人家好想你们!!!!! ^_^群么个!继女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继女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继女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