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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姨娘生得就是上不了台面!

    宋宜笑虽然猜错了内情,只道锦熏是被自己亲娘间接坑了,但也不打算放过陆子渺:“我是在衡山王府白吃白喝了这些年,所以陆家人的酸言酸语,我从来都是听着受着,绝不敢有丝毫怨怼!但其他委屈也还罢了,陆子渺这是把我丫鬟当成什么人了?!”

    她安慰了锦熏一番,赏了两套自己才穿过的衣裙,令她下去休息,就喊了赵妈妈上楼商议:“须给陆子渺个教训!但这事又不能公开说出去,否则就要坏了锦熏名节了!”

    “如今您跟简公爷的婚事还没定,奴婢觉得这事既然六小姐给盖住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赵妈妈沉吟之后却道,“反正锦熏只是个丫鬟,也没真正吃亏!”

    话是这么说,但赵妈妈也知道,宋宜笑素来看重身边人,尤其芝琴出事后,对贴身丫鬟的安危越发上心。

    所以见她脸上果然露出不赞成之色,又提醒道,“不管六小姐从前如何,这回到底救了锦熏,也保全了她的名节咱们若为锦熏去找五公子麻烦,恐怕五公子怨恨咱们之余,也会迁怒六小姐!”

    陆钗儿跟陆子渺虽然不同母,但因为都是庶出,年纪又仿佛的缘故,兄妹两个关系还是不错的。这年头兄弟就是女孩儿出阁后的依仗,万不好得罪,要他们当真因自己的追究生出罅隙,这可是坑了陆钗儿了。

    宋宜笑虽然心疼自己丫鬟,但也不想恩将仇报,闻言半晌无话,叹道:“那先这样吧!”

    不过她愿意息事宁人,有人却偏偏要挑事。

    次日晌午后,韦梦盈打发巧沁过来喊她去正房:“二少奶奶方才去找王妃,道昨儿个在花园里看到锦熏跟五公子拉拉扯扯,劝王妃索性把锦熏给了五公子算了,免得暗地里来来往往妨碍了您的名声。王妃说您跟前就这么一个得用的丫鬟,总得问过您的意思!”

    宋宜笑差点没被气死,锦熏才吃了个哑巴亏没处找场子呢,这金氏倒又来落井下石?!

    这一个个都当她前途无亮可着劲来踩了是不是?!

    她铁青着脸拍案而起:“走!”

    到了正房,才进院子,就听二少奶奶那把尖利的嗓子在说着:“……王府养了宋小姐这么些年,花销别说一个丫鬟了,十个二十个丫鬟买下来也绰绰有余了吧?如今才跟宋小姐要一个丫鬟,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宜笑冷笑一声,快走几步进了门,劈头就问:“怎么二少奶奶身边缺人使唤了?就算缺人,这王府上下,伶俐聪慧也愿意伺候您的丫鬟多了去了,怎的非要看中我跟前的人?还是我哪里得罪了二少奶奶您,连用个丫鬟也叫您看不惯、非要抢了去?”

    “宋小姐这张嘴,真真跟刀子似的不饶人啊!”二少奶奶拨着腕上金镯,头也不抬的一叹,“不过是替您着想,毕竟成人美事终究是积德之举,何况锦熏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您这话一说,倒变成我觊觎您的丫鬟似的了!”

    又扑哧一笑,“至于宋小姐说我看不得您用丫鬟,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您是继母妃的掌上明珠,区区一个丫鬟算什么?王府家大业大,买一百个丫鬟也不过那么回事继母妃什么时候亏待过您呢是不是?”

    “合着要锦熏的不是您啊?”宋宜笑给韦梦盈行了礼,又对二少奶奶福了福,这才在下首落座,接过巧沁递来的茶水抿了口,淡淡道,“却不知道二少奶奶所谓的成人美事,是个怎么回事呢?”

    二少奶奶知道她明知故问不过昨儿个锦熏被陆子渺拦在花园里是事实,还是她亲眼看到的,宋宜笑想抵赖,可没那么容易!

    便笑吟吟的道:“要说这事儿,不是我说宋小姐!可女孩儿家,身边人真的要管管好!不然,人家不止说您的贴身丫鬟不规矩,连带您自个儿,都是要被怀疑闺誉的!就说锦熏吧,五弟年少俊秀,她倾心也不奇怪,可无媒无聘的就纠缠上五弟……”

    “你胡说!”锦熏从进门起脸色就不太好看,碍着身份只好一直忍耐,可现在亲耳听到二少奶奶颠倒黑白,竟把她被陆子渺调戏,说成她主动纠缠陆子渺再怎么主仆有别,她也忍无可忍了,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明明就是……”

    “二少奶奶,锦熏虽然是丫鬟,也是清清白白被买进来的!”宋宜笑一挑眉,截断了锦熏的话,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二少奶奶,“您说她纠缠五公子,不知可有证据?”

    “我跟我丫鬟亲眼目睹,难道还能冤枉了她?”二少奶奶讽刺的扫了眼锦熏,“宋小姐要不相信,何不着人请五弟来对质啊?”

    宋宜笑闻言冷笑出声:“那这倒是奇怪了!二少奶奶口口声声说锦熏不规矩,但昨儿个您跟您丫鬟亲眼看到锦熏跟五公子在一起时,怎么就没想到上前阻止,反而拖到今日才跑过来跟娘告状?”

    她露出玩味的神色,放下茶碗,“还是说,您当时在做的事情更加不规矩,根本不敢出面去管?”

    上首的韦梦盈呷了口茶水,恰到好处的替女儿补刀:“锦熏的口风还是很紧的,且我瞧她的模样也不像是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老二家的,你这回可是不打自招了!”

    “我就说继母妃疼女儿!”二少奶奶被母女两个一唱一和气得全身发抖,“果然,媳妇这边铁证如山,继母妃看也不看!宋小姐不过空口白牙的一句污蔑,继母妃就立刻信了!也不知道继母妃还记得不记得,这地方姓陆不姓宋!您如今可是陆家妇!”

    韦梦盈何等城府,对这样的指责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要是问心无愧,笑笑不过猜测一句,至于急赤白脸的连我还记得不记得自己是谁家妇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二少奶奶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宋宜笑紧接着道,“是您亲口说,您跟您丫鬟亲眼看到锦熏纠缠五公子;也是您亲口说,这事不规矩!可您当时不阻止,隔了一天才说出来,这事说给谁听谁能不怀疑?!”

    她慢条斯理道,“锦熏只是个丫鬟,您可别说您不敢说她!至于五公子,论长幼您是他嫂子,论嫡庶您是嫡媳他是庶子,您教训他也好替他说话也罢,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两个人您又不是不能说不能管所以我奇怪您当时为什么不去说不去管,有什么错?!怎么就是空口白牙污蔑您了?”

    就这么点能耐还想玩浮石沉木?

    活该被我娘抬抬手就敲打得有苦说不出!

    宋宜笑眼中闪过轻蔑,“娘,我受王府养育大恩,可不敢担上污蔑王府二少奶奶的罪名!依我看,这事还是彻查到底的好!不然就像二少奶奶说的那样,我跟锦熏的名节受损,也还罢了,若连累了蔻儿郡主她们,可是罪该万死了!”

    “这是应该的!”韦梦盈掠了把鬓发,漫不经心的道,“王爷跟太妃把这府邸交与我打理,我怎么能放任后院里有不规矩的事?老二家的你不必担心我包庇,我今儿就把话搁这:不管是谁没规矩,只要查出来,绝不轻饶!”

    她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但二少奶奶怎么可能信任她?!

    “昨儿的真相本就是陆子渺调戏锦熏,查了出来也不过是叫陆子渺跟着受罚!”二少奶奶心中恨得咬牙切齿,“这姓宋的小贱人抓住我当时只顾看热闹这点不放,韦氏哪能不照着女儿的提醒添油加醋?”

    到时候即使锦熏纠缠陆子渺的消息被传开,一个下人罢了!韦梦盈大不了舍车保帅,把锦熏打发出去谁家还没出过几个不安份的丫鬟?这都要算到做主子的头上,那这帝都上下还有清白人家么?

    不过是不痛不痒!

    何况少年丫鬟勾搭公子的事情一点都不新鲜,大家听个热闹也就过去了。相比之下,二少奶奶这个王府嫡媳当时在做什么、竟连小叔子被纠缠都没上去帮忙解围,反倒更容易引人议论!

    就算她问心无愧,可这天下被冤枉的人还少吗?

    尤其韦梦盈如今有一子一女傍身,地位比起六年前不知道稳固多少,这事儿本来就是二少奶奶污蔑,就算闹到太妃跟前,她也别想讨得了好!

    又惊又怒之余,二少奶奶不禁迁怒上了陆钗儿,“要不是这小贱人插了一手,我何尝不想当场就上去干涉,敲定了锦熏勾搭陆子渺这事实?!”

    无奈陆子渺给妹妹面子,陆钗儿到后没说几句话,他就放开锦熏走人了而原本打算等他得手、或者锦熏更狼狈些才上去“帮忙”的二少奶奶,根本来不及过去阻止,只能事后再发难!

    结果这一“事后”,竟被宋宜笑揪着不放了!

    二少奶奶气恨之余,越想越觉得都是陆钗儿的错,“这贱人!胳膊肘尽朝外拐!没志气的东西!”

    “也不想想这些年来宋宜笑一个外人,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比她好?!”

    “身为王府小姐,不牢记这份耻辱也还罢了,居然还要维护宋宜笑的丫鬟!”

    “全没一点点骨气!”

    “不争气的东西!姨娘养的就是不上台面!”

    只是她再怎么在心里把陆钗儿骂得狗血淋头,于眼下的场面终究无用索性她急中生智,想到宋宜笑方才打断锦熏的话,看似不要丫鬟插嘴,但细细一想,却是存心拦住锦熏说出真相:显然,宋宜笑还是很看重这个丫鬟的名节的!

    二少奶奶总算聪明了一回,换了副笑脸,放缓语气:“哎哟!继母妃跟宋小姐还真当起真来了?开个玩笑罢了,瞧您两位这郑重其事的样子!”

    果然韦梦盈把玩着茶碗没有松口的意思,宋宜笑却淡淡道:“二少奶奶是开玩笑?但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点了吧?就算是丫鬟,这名节也是能随便说嘴的?”

    “还不是听人讲宋小姐应变机智,心下好奇,所以想吓唬您一下?”二少奶奶一拍手,煞有介事的道,“昨儿个我根本就没去花园,哪能看到什么?何况五弟向来守礼,瞧见花园里有女眷,哪怕是丫鬟,只要不是他身边的,那肯定是转头就走!”

    她笑容满面,“说什么五弟跟锦熏这都是没影的事,原想唬您一跳,看看您急得跳脚的模样呢!结果宋小姐果然聪慧,到底没看成!”

    “这么不厚道的事情,二少奶奶往后还是少做的好!”宋宜笑确实为了锦熏考虑,才故意留了条生路给她,这会虽然恨不得上去给她两耳光,但还是深吸口气忍住,冷笑着道,“毕竟您也是有人喊娘的人了,不为自己也为儿女积积德不是吗?!”

    “你!!!”二少奶奶未料自己都让了一步了,宋宜笑接受和解之余,居然还不忘插自己一刀这六年来,韦梦盈拿无所出的话柄不知道敲打过她多少次!

    连太妃都因为这个缘故对她宠爱大不如前!

    最让二少奶奶咬牙切齿的是,由于她迟迟生不出嫡子,丈夫陆冠群失望之余,已经开始着手栽培庶长子了那小东西也是个会讨好的,再过几年,哪怕她生下嫡子,恐怕这庶子也将在父亲心目中占据极重要的地位了!

    “小贱人!你还笑我无子?等你嫁给卓平安之后,我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这么想着,二少奶奶数次握拳又松开,方吐出口气,觉得心里痛快了些。

第四十六章 继母求见,郡主问罪

    打发了二少奶奶,韦梦盈示意宋宜笑留下来还有话说。

    宋宜笑闻言就蹙了下眉,只道她还要继续敲打自己谁想韦梦盈却拿出一份拜帖:“这东西为什么会送来这边,你可知道缘故?”

    “什么?”宋宜笑满怀疑惑的接到手里一看,也是惊讶不已,“她们想拜见您?为什么?”

    那帖子上的落款是两位,排前面的太子宾客之妻黄夫人,宋宜笑一时间还想不起来,可后边那位宋卢氏,她要说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正是她爹宋缘的现任妻子、她如今的继母卢氏!

    韦梦盈见女儿不似假装,方也露出疑色:“我哪里知道?我跟这母女两个可从来没什么来往!照我看,她们也没理由拜见我,归根到底恐怕还是为了你吧?”

    说到这里就冷笑,“早几年的时候,一个个都跟死了一样!不闻不问!如今瞧你出落得花儿朵儿一样,又学得琴棋书画样样齐全,却想来打主意了?我呸!我好好的亲生女儿,掌上明珠般养大,难为就是专门给他们算计的么!”

    她这话纯粹是骂给宋宜笑听的不过见识过亲爹的绝情,宋宜笑对宋家那边实在不能不敬而远之,闻言顺势冷下脸来:“既然她们说要拜见娘,那我可不想跟她们照面!求娘疼我一疼,别管她们说什么,都不要喊我出去相见了吧?”

    韦梦盈也是这个意思:“没必要为了这么两个人,叫我儿被议论怠慢继母……这样,你一会回去就称病,我马上打发大夫去给你开几副滋补的药熬起来!喝不喝随你,反正场面上能搪塞过去就成!”

    装病?

    要搁平时宋宜笑倒不在乎,但现在……她跟简虚白的婚事正悬而未决呢!这会传出病讯,不定就会被认为不吉利!

    心念一转,她忙道:“娘您忘记太妃正急着赶我走了吗?万一太妃借题发挥,说怕我把病气过给府里人,打发我随继母回宋家去调养那可怎么办?”

    “这倒也是……”韦梦盈沉吟,“不过卢氏也还罢了,她竟把她娘家母亲也请了来!那黄夫人据说与太子妃有些亲戚关系,却不好得罪。”

    要不是考虑到卢氏的娘家,韦梦盈压根懒得见她!

    “过些日子不是太妃寿辰吗?”宋宜笑思索了会,道,“要不,我一会回去之后,就放出风声要为太妃绣一幅祝寿图,为了赶工不好被打扰?”

    为了给寄居人家的长辈绣寿礼,却不去见继母,这话其实说不太通但这话不是她说,而是韦梦盈说那就不一样了:“到底衡山王府抚养了笑笑这些年,太妃平常对笑笑也是当孙女一样疼爱的,这孩子向来知恩图报,这些日子是夜以继日的赶着工!太妃寿辰也近了,我实在不好打断她这番孝心毕竟她都十四岁了,还能在王府住几天?能尽孝太妃膝下就这么点时间了不是?”

    所以,“有什么话两位就跟我说吧!我是她亲娘,关于她的事我想我没什么不能听的!”

    ……只是她们母女两个把黄氏跟卢氏当贼一样防备时,黄氏、卢氏这对母女却也对她们充满了忌惮:“依韦王妃的性.子,娘这回陪女儿上门去,怕是要受些委屈!”

    “那都没什么!”黄氏连连叹息,“只要能跟那孩子冰释前嫌哪怕暂时做不到,但好歹软一软她的心,才有指望避免她日后报复你们啊!”

    由不得黄氏不替女儿操心!

    卢氏嫁进宋家时,虽然说宋宜笑早已被扫地出门。

    但当年宋柳氏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宋家亏待嫡长女的事儿在帝都根本不是秘密,卢家当然也是知道的。

    不过那会都没在意一个已经不在宋家、嫁妆都提前给了的女孩儿,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跟父家再有关系了,那还不跟从来没有这么位大小姐一样?

    可谁能想到宋宜笑竟会被燕国公看上?

    卢以诚从太子嘴里听到这消息后,几乎是飞奔回家告诉了妻子黄氏,而黄氏又是心急火燎的把女儿喊回娘家!

    卢家一家都跟东宫关系密切,所以非常清楚太子有多看重简虚白,比同母弟梁王都不差了!

    尤其简虚白背后,还有个对他溺爱无比的皇太后!

    宋宜笑出人意料的攀上这么个高枝,这叫卢家怎么可能再当她不存在?!

    古往今来枕头风的威力还用得着讲吗?

    “必须把那女孩儿哄好!”黄氏以斩钉截铁的姿态告诫女儿,“不然别看燕国公也是太子这边的,人谁没个亲疏远近?到时候她轻描淡写一句话,不定就能让姑爷这辈子都翻不了身!没准,连你跟宝儿,还有你往后的孩子们都要受牵累!”

    毕竟,“她堂堂的宋家大小姐,小小年纪就在前一个继母柳氏手里吃尽了苦头,最后还被赶出家门!纵然给了嫁妆,到底抹平不了这份委屈!再者韦王妃那人,说句实话,既然做得出来弃夫再嫁的事,可见不是什么贤惠人!她不教女儿怨恨宋家就不错了,难为还会替宋家说好话?”

    “这种情况下长出来的女孩儿,你能指望她对宋家存什么好感?”

    “偏偏你也给宋缘生了个女儿,又取名叫宜宝、又被宋家当个宝的,你说那女孩儿听见了能好受?她以前没能力的时候,不好受也只能受着!可做了国公夫人,明里碍着孝道不好做手脚,暗地里使绊子……她都不要亲自出手!只需表个态,自有人对你们下手以讨好她!”

    涉及到全家前途,卢氏也不是蠢人,自然不会反对亲娘的话:“婆婆跟夫君都是那女孩儿的血脉亲长,不好轻易低头!想和解,只能我来开这个头了!可我不怕去衡山王府碰钉子,就怕韦王妃压根连见都不见我!”

    黄氏苦笑:“喊都喊你回来了!难道为娘还能看着不成?罢了,帖子把我也写上,我陪你一起去!想来念着东宫的面子,韦王妃至少给个照面的机会咱们但能不能见到那女孩儿却不好说了!”

    见女儿抿唇不语,神色苦恼,又安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一去就能见到人,你想这六年疏离,哪可能是咱们三言两语就可以前嫌尽弃的?怎么都是水磨功夫!总之,先让那女孩儿感到咱们的善意是正经!”

    母女两个压下郁闷,专心挑选礼物不提,再说衡山王府这边衡山王太妃在上巳宴后苦苦等待,这天终于等到清江郡主的消息了!

    只是来的不是给卓平安提亲之人,而是专程为了向她兴师问罪的!

    “太妃娘娘真是好算计!”来人虽然是奴婢,身份却很不一般,乃是晋国长公主昔年的陪嫁内侍,清江郡主出阁时,长公主疼爱女儿,方转送了女儿使唤,这会他端坐堂上,一脸的阴阳怪气,“略施手段,不但叫继媳吃个哑巴亏,连郡主与公爷的姐弟之情都盘算到了,郡主自愧不如之余,却也深感疑惑委实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妃娘娘,所以遣奴婢来请教一二!”

    衡山王太妃被这话问懵了!

    “陈公公这话说的,我倒是听不明白了?”她压住心中震惊,沉吟道,“还请公公把话说透些,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陈公公冷笑出声,“简公爷六年前就与宋小姐相识,自从今春随军还朝以来,与宋小姐更在博陵侯府相见数次,对宋小姐早已……”

    说到这里,见衡山王太妃脸色刷的惨白,满眼的不敢置信,嗤笑了声,“上巳宴上,简公爷当着郡主的面,解玉佩赠与宋小姐,又托付郡主操持婚娶之事万幸郡主行事谨慎,虽然之前根本不知道宋小姐乃是简公爷所爱慕之人,但也只是稍加留意,不曾明示!好歹没酿成大祸!”

    “否则简公爷若知道他打算娶为正妻的小姐,竟被您推荐给郡主做儿媳妇……这叫郡主往后还怎么见简公爷?!”

    陈公公面色阴沉,“我家郡主之前只见过宋小姐一次,不过说了几句场面话,不知道她早已入了简公爷的眼,也还罢了!这宋小姐可是您府上长大的,您既然能把上巳宴对韦王妃都瞒得风雨不透,不可能不知道她早就与简公爷结识的事吧?却还要推荐她给郡主做儿媳,为此不惜买通郡主跟前的珍丽敢问,您这到底,是安得什么心?!”

    完了!

    衡山王太妃这会哪还顾得上回答他的话?

    她心里冰凉一片,倒不是怕清江郡主拿她怎么样,清江郡主再得显嘉帝爱屋及乌,太妃到底是连显嘉帝也要喊声婶母的辈分跟身份放在这,清江郡主也拿她没办法!

    太妃担心的是自己的子孙!

    她之前向清江郡主推荐宋宜笑时,就提过希望清江郡主能支持陆冠伦做世子,清江郡主也答应了现在事情发生这样的变故,清江郡主怎么可能再履行前诺?

    恰恰相反,郡主现在估计是别管衡山王府谁做世子,只要不是陆冠伦就好!

    “诸孙之中,惟冠伦正气凛然,且友爱孝悌!他继承王府,才不至于手足相残,其他孩子也能得到王府的帮扶!”衡山王太妃这么支持陆冠伦做世子,也不全是偏心,也是出于全局的考虑,“换成其他人,谁有他这样的心胸?!”

    尤其是年幼的陆冠云,“有韦氏那个心机深沉的娘教着,想不歪都难!若世子之位落到他们母子手里,这王府日后焉有其他人的立足之地?!”

    太妃惊怒交加,久久都答不出话来!

    待她回神,却见面前哪有陈公公的影子?

    正绝望之际,二少奶奶却走了进来,一脸正色道:“祖母,方才之事,孙媳有一计,必能让窦表姐息怒!”

第四十七章 孙女哪能跟嫡孙比?

    “你怎么会在这里?!”衡山王太妃闻言却没有立刻追问,而是微微皱眉:

    二少奶奶从进门起,就认为世子之位理所当然应该属于她丈夫陆冠群偏偏太妃扶持的孙儿是陆冠伦,如今听她要献计,哪能不怀疑?

    二少奶奶暗啐了一口,面上却亲亲热热道:“孙媳以为今儿个过来可以听到宋小姐的好消息,到时候,也能头一个去给继母妃还有宋小姐道声喜呀!哪知方才听着里头话却不对,如今见祖母为难,自想替您分一分忧!”

    太妃拨着腕上金钏,不咸不淡问:“噢?怎么个分忧法?”

    “窦表姐如今恼的无非是两件:第一就是宋小姐原来早已被简表弟看上了!这个其实咱们也不知道,不然,别说推荐给窦表姐了,连上巳宴也不可能让她去的不是?”二少奶奶好整以暇道,“这点窦表姐也未必不清楚,不过是生怕跟简表弟生份,所以才越发迁怒咱们罢了!”

    “这第二嘛,就是窦表姐原本应该对宋小姐做儿媳妇是很满意的,结果这么着,准儿媳妇变成了准弟媳妇!平安儿情况特殊,窦表姐的眼界也搁那,这媳妇可不好找!两者加在一起,表姐这才会派人来问罪!”

    太妃“嗯”了一声:“你说得头头是道,那么解决之法呢?”

    “第一件当然是赔礼,窦表姐跟咱们家到底是亲戚,还是您的晚辈!再怎么生气,咱们送上重礼,再仔细解释一下,且保证绝不将宋小姐差点成了窦表姐儿媳妇这事透露出去,料想表姐也愿意息事宁人的!”

    二少奶奶轻笑一声,“毕竟窦表姐是指望简表弟将来代她照拂平安儿的,不然这回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火,竟指使陈公公专程上门来给咱们家没脸归根到底也是怕这事传出去不是吗?”

    这番分析头头是道,问题是衡山王太妃忧心的根本不是清江郡主的问罪,所以依旧淡淡听着,不置可否。

    二少奶奶心里骂了句“老东西”,方继续道:“第二件的话,倒也简单,赶紧给窦表姐寻个好儿媳妇,不但掩了之前推荐宋宜笑的事,还能让窦表姐转嗔为喜,化干戈为玉帛!”

    太妃听到这儿才微微动容:“这倒是个好法子!”

    赔罪也好,送礼也罢,清江郡主不缺富贵,礼再厚,态度再诚恳,估计短时间里也难以消除这位名为郡主、实际地位连公主都不敢轻易得罪的贵女的怒火。

    倒是给她找个儿媳妇,更急她之所需!

    不过……

    “这事哪有那么容易?”太妃叹息,“平安儿要只是痴傻,也还罢了!可他偏偏爱打人!这些年来,纵然柔玫竭力隐瞒,但咱们这些人家谁不知道平安儿手里的人命,早就不止三五条了?这情况,谁家肯把好好的女儿给他?”

    “差一点的,柔玫又看不上!”

    “也难怪,不说她跟着晋国长大,向来金尊玉贵的,眼界再低,底线总搁那儿!就说她膝下就平安儿这么一个孩子,纵然平安儿的舅舅们以后也会照拂他,到底不如夫妻一体来得密切!”

    “平安儿已经是需要人照顾一辈子了,要他妻子不争气,这日子还怎么过?他们往后的孩子也全没个依靠了!”

    “之前给柔玫推荐宋宜笑,虽然是为了让韦氏安份点,可老实说,这女孩儿还真是个合宜的人选!”

    太妃头疼道,“但现在一时半刻的,却到哪里去找人来代替她呢?”

    才貌双全、贤惠懂事的大家闺秀满地都是但愿意嫁给卓平安的,那绝对是只能随缘了!

    太妃敢瞒着韦梦盈做宋宜笑的主,也是看宋家对这个女儿全不关心,而韦梦盈也不是那种肯为了子女豁出一切的娘。

    这种爹娘两不靠的女孩儿,别说要她嫁个傻子,那还不是随便搓扁捏圆吗?

    可其他大家闺秀,纵然像袁雪萼那样双亲早逝,总也有个兄弟依靠!

    清江郡主再有权势,也不能公然强抢官家千金吧?

    真正落魄到以官家女身份去给郡主做儿媳妇的,生长景况又都好不到哪里去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这教养仪态、谈吐气质、城府心计,郡主又看不上了!

    衡山王府论品级比清江郡主要高,但因帝宠的缘故,行事还不如郡主肆无忌惮呢!清江郡主自己都找不到合意的儿媳妇,何况太妃?

    太妃正觉得二少奶奶的主意不过是空中楼阁,谁想二少奶奶笑道:“祖母您忘记了?咱们府里的六妹妹,不是还没许人家?”

    前两天陆钗儿坏了她的算计,她可一直记着呢!

    如今现成的好机会,二少奶奶哪能不抓住?

    太妃瞬间变了脸色,怒叱:“胡说八道!那是你们父王的亲生女儿,王府正经的小姐!怎么可以许给卓平安!有你这样做嫂子的么!你怎么不说把你娘家妹妹许过去?!”

    何况,“钗儿论起来还是卓平安的表姨母!姨甥成亲,岂不是乱了伦常!”

    二少奶奶也不惶恐,闲闲道:“咱们宗室对辈份看得向来不大紧要,前朝就有名义上的舅甥、姑侄成亲的。六妹妹虽然是卓平安的姨母,但父王跟晋国姑姑又不是亲兄妹,不过同为宗室罢了,血脉上早就出五服了何况,宋宜笑是七弟的亲姐姐,本来父王就喜欢七弟,七弟再有简表弟做姐夫,您说三弟还有机会吗?”

    她冷笑出声,“在祖母跟前,孙媳也不说那些虚的了!孙媳之前总以为夫君是母妃所出,又长于三弟,这王府最该由他继承!但事到如今,夫君显然已经没什么机会!三弟与七弟之间,孙媳夫妇当然选三弟!不说三弟与夫君同母,就冲着孙媳这些年来与继母妃的不和,孙媳也是打从心眼里不愿意七弟当家的!”

    太妃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不是我不疼冠群,只是……”

    只是你们三弟继承爵位,才是对你们兄弟姐妹最好的结果。

    “孙媳没有埋怨祖母的意思!”二少奶奶别过头去,悄悄擦了擦眼角,勉强一笑,“孙媳再跟祖母说几句心里话,还请祖母恕孙媳的不贤之心:孙媳过门这些年,始终没有消息!许是命中子嗣缘浅……虽然说庶子庶女也唤孙媳一声娘,可孙媳觉得,到底没有亲生的招人疼!这替他们谋划之心,也就没那么浓烈了!”

    二少奶奶确实不是会把庶出子女当亲生的看的人太妃听了她这番嫉妒之言,反倒有些相信她是真心替陆冠伦出谋划策了。

    只是,陆钗儿虽然不是很得太妃宠爱,到底是太妃的亲孙女!

    平常再不在意她,终究不能像对宋宜笑一样,说舍弃就舍弃的!

    一边是最喜欢的嫡孙,还意味着所有子孙将来的前途会得到妥善安排;另一边是没怎么亲近过、终究血浓于水的亲孙女。

    太妃心中天人交战,良久都无法下定决心!

    二少奶奶观察着她的神情,轻声道:“祖母选择三弟做世子,不是因为不疼其他孙儿!无非是因为三弟心胸最宽广,承爵之后,绝不会薄待了兄弟姐妹们!说到底,祖母是为了咱们大家考虑!可祖母请想,以继母妃的为人,一旦七弟承位,孙媳这些人,哪儿还有活路?”

    她叹息,“尤其三弟!他向来豁达大方,对宋宜笑都常有照顾但宋宜笑往后会记得他这份恩情吗?继母妃得势后,不定因为祖母您疼三弟,越发不想让三弟好吧?”

    “兹事体大,你让我想一想!”太妃脸色变幻,半晌,才无力一挥手,“你先下去,这话不可对任何人讲!”

    虽然太妃还在犹豫,但二少奶奶却知道,这位祖母一定会答应的!

    孙女早晚是别人家的,尤其还只是庶孙女!

    哪能跟嫡孙比?

    走出太妃的院子,她轻蔑一笑区区一个庶女也敢绊她脚?

    卓平安这个坑,虽然没能坑到宋宜笑,但先把陆钗儿按下去,也可让她出口恶气了!

    不过她的报复可不仅仅只有这些!

    “等祖母下定决心之后,把陆钗儿其实是代宋宜笑嫁给卓平安的事儿,源源本本、仔仔细细的告诉她!”回到自己屋里后,二少奶奶坐到妆台前,边拆下钗环,边吩咐丫鬟宴夏,“我倒要看看,等她知道自己一时好心的下场后,还会不会再去多管闲事了?”

    要是受不住刺激,跑去找宋宜笑的麻烦那就更好了二少奶奶连无心跟自己作对的陆钗儿尚且不肯放过,何况从进王府第一天就给她添堵不断的宋宜笑?

    她从偷听到陈公公说宋宜笑入了简虚白的眼起,就决定怎么也不能让这件事成就!

    陆钗儿若去找宋宜笑闹,现成给她出手做幌子!

    宴夏不知主子此刻心里的谋算,边替她卸妆,边疑惑的问:“可您这样做,岂不是纯粹给三公子做嫁衣?”

    她是二少奶奶的陪嫁,最清楚二少奶奶对王府的执念尤其多年来始终无子,与丈夫感情不似从前,又有庶子夹在中间,二少奶奶现在除了追求权势,还能做什么?却比刚过门时还在乎这世子之位了!

    “有什么办法?”二少奶奶精明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无奈,“祖母偏心三弟,韦氏母子有父王撑腰。夫君名正言顺的嫡妃长子,反而提都没人提!本来两边势均力敌,倒也不是无机可趁!偏偏宋宜笑入了简虚白的眼不先帮着祖母把韦氏那边打压下去,陆冠云岂不是要稳坐世子位了?!”

    以韦梦盈的手段,陆冠云只要坐上那个位置,除非他命中注定短寿,自己夭折且无子,否则哪还有别人的机会?

    倒是陆冠伦,他虽然也有太妃护着,可太妃年纪大了,说句大不孝的话:谁知道太妃还能活几年?

    而且这位三公子是个坦荡君子所谓君子可欺以其方,在二少奶奶看来,要对付陆冠伦不过是举手之劳!倒是年幼的陆冠云,就像太妃认为的那样,有韦梦盈那么个娘,谁知道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韦梦盈的亲生女儿宋宜笑,不就不声不响的给了衡山王府一个巨大的“惊喜”么?!

    “无论如何不能让韦氏得势!”二少奶奶把整个计划又想了一遍,眯起眼,“再说,让陆钗儿去给窦表姐做儿媳妇,便宜的就一定是陆冠伦吗?”

    等这小姑子跟卓平安的事定下来,她可也要亲自拜访一下清江郡主的!

    到时候谁能从陆钗儿的牺牲中得利,还不好说呢!

第四十八章 娘又在打什么主意?!

    太妃跟二少奶奶为自己所支持的世子人选紧锣密鼓的铺路时,韦梦盈却抽不出身来替儿子计较前夫的现任岳母与现任妻子一块找上门来,这么尴尬的事儿,古往今来不说头一遭,也属罕见了!

    偏偏卢家跟东宫关系不浅,显嘉帝由于长年御体欠佳,对太子素来亲厚爱重,最忌讳的就是臣下轻慢储君。哪怕韦梦盈贵为王妃,也不得不忍着郁闷,打点精神琢磨该怎么招呼这两位?

    “太妃向来瞧我不顺眼,这回黄氏带着卢氏找上门来,别管为什么,按规矩总要先去拜见太妃,到时候也不知道那老东西会怎么个落我面子法?”韦梦盈派人打听了好几回,愣是打听不出这两位的来意,纵然有城府,这会也不禁有点烦躁了,“你说她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又想接笑笑回去?”

    这么说着眼神就有点冷居然妄想从她手里摘桃子?

    卢家人脑子没问题吧?

    不只她这么想,薄妈妈也认为不可能:“宋小姐在您膝下都养了这么多年了,您又是宋小姐的生母,她们母女两个纵然名义上也算宋小姐的长辈,可对宋小姐一没生恩二没养恩的,有什么资格开这个口?!”

    “她们两个出面,不代表就是主谋!”韦梦盈面上浮现厌恶之色,“庞氏那个老不死!别又来个装病!这老东西老爱玩这手……她怎么不索性死了算了!”

    “当年可是太后娘娘亲自给了庞老夫人警告,宋家哪有胆子违抗太后之命?就算庞老夫人现在当真病了想见宋小姐,宋家也不敢开这个口的!何况最近也没听说宋家有什么事儿。”薄妈妈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犹豫,“奴婢倒觉得……”

    “嗯?”

    “卢家与东宫关系密切,如今黄夫人不顾议论携女登门,会不会……也是因为东宫?”

    韦梦盈一怔:“这怎么可能?东宫……太子身份何等尊贵!笑笑虽然在女孩儿里算出挑的,可她怎么可能见到过太子呢?”

    “今年的上巳宴!”薄妈妈提醒,“宋小姐参与的那场是在清江郡主的占春馆里办的,那占春馆从前朝起就大名鼎鼎!虽然被陛下赐给了清江郡主,可宗室与郡主的亲眷也是常去小住的太子案牍劳形之余,不定就……那么大的园子,恐怕宋小姐自己都不知道这事!”

    她这番推测看似天马行空,但也不是全没道理黄氏跟卢氏这对母女虽然身份不算一等高贵,可靠着东宫这棵大树,就是皇后跟前也是很给面子的,有什么事能把她们逼到如今这地步?

    思来想去,最可能的就是跟卢家的靠山太子有关系了!

    韦梦盈心头不由一热:“笑笑要真能进东宫……”

    “但太子殿下既然令卢家人来办这件事,显然还是很看重他们的。”薄妈妈提醒,“能给太子殿下办这样的私事,这卢家在殿下跟前的地位……”

    要真这样,可不好怠慢了卢家人。

    不然,宋宜笑人还没进东宫呢,倒先树下强敌了!

    “论名份,卢氏也是笑笑的娘,多个人出来帮我疼女儿,我高兴还来不及,难道还会跟她计较不成?”韦梦盈之前焦灼的是吃不准黄氏跟卢氏的来意,现在有了头绪,她顿时就镇定下来了,好整以暇的掸了掸衣襟,笑道,“我岂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

    毕竟女儿进了东宫之后若要稳住地位,也需要卢家的帮助嘛!

    至于说宋宜笑会不会因此被卢家哄过去,韦梦盈一点都不担心她觉得自己这六年来是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养了,可这女儿还不是一心一意只顾自己,根本不管亲弟弟前途?这么没良心的女儿,她这个亲娘都头疼,何况那既不是亲娘、还没相处过的卢氏?!

    “回头确认了这事,我得好好教笑笑几手,把这卢家笼络好了,可是个好助力!再者东宫已有太子妃,这做小的日子可不是那么容易过的!”韦梦盈眯了眯眼,“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把太子哄好为人妇的连自己丈夫都伺候不好,那还混个什么?!”

    ……当然,在教女儿之前,她还得先跟女儿和好笑笑小心肝,娘早知道你有做皇妃的造化,怎么舍得拿那些乱七八糟的提亲人污了你的眼睛呢不是?

    怀着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韦梦盈总算捱到黄氏、卢氏登门这日。

    让她松口气的是,太妃以“精神欠佳”为理由,谢绝了两位客人的拜见,只让丫鬟兰蕙到韦梦盈这边说了几句客套话,表示让儿媳自行招待就是。

    “这老东西可没好心放我一马!”韦梦盈闻讯,一边请黄氏、卢氏用茶,一边思忖着,“应该是真的不大好……她要当真一病不起该多好?看陆冠伦没了这老东西撑腰,还怎么跟我的云儿争!”

    在心里狠狠咒了几句太妃,韦梦盈急于验证薄妈妈的猜测,见黄氏跟卢氏轻抿一口之后放了茶碗,就故作不解的问:“两位夫人莫嫌我开门见山,只是以前从未走动过,如今两位亲自前来,却不知道有什么指教?”

    “今日前来,确实冒昧!还请王妃宽恕则个!”黄氏赔笑,“早先小女出阁时,就听说宋家有位钟灵毓秀的大小姐,过门后却一直没能见到,后来才知道大小姐是在王府这儿养着想着您既是大小姐的生母,又是堂堂王妃,大小姐得您亲自养育,哪是小女能比的?所以,也就没敢打扰!”

    她这番话说的也是煞费苦心先点出宋宜笑离开宋家时,卢氏还没过门,双方是没有过节的;再恭维韦梦盈身份尊贵又是生母,抚养亲生女儿当然比继母可靠,给这六年来没管过宋宜笑死活的事实圆场。

    韦梦盈含笑听完:“夫人还没说两位此来的目的?”

    “妾身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如今膝下也有一女,抚育之余,思及大小姐离家数年,未尽丝毫责任,心中实在愧疚!”继室在原配跟前都要低一头,哪怕韦梦盈已经从宋韦氏变成了陆韦氏,但有求于她的卢氏还是老老实实的俯首道,“所以这回冒昧而来,一来是给大小姐送点东西,二来,则是想看看大小姐!”

    “你也是笑笑的娘,所谓长者赐,不敢辞。给她的东西,回头我会让人送去含霞小筑的。”韦梦盈吹了吹茶沫,嫣然道,“只是见笑笑么……实在不巧!下个月就是太妃寿辰,那孩子感念太妃这些年来的疼爱,决意要绣一幅祝寿图作为贺礼!偏偏之前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了去了,竟耽搁了进程!为了赶上寿辰,这些日子闭门谢客的赶工,我啊也不好扰了她这份心意!”

    说到这里故意一叹,“毕竟她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再感激太妃,也伺候不了太妃多久了!”

    她这么讲,目的就是指望黄氏跟卢氏顺势提到宋宜笑的终身大事偏偏这两位来之前是打听到简虚白解佩相赠的整个过程的,所以在她们看来,简虚白表现那么明确了,宋宜笑哪能不知道?

    宋宜笑知道了,哪能不告诉自己亲娘?

    所以这会黄氏跟卢氏却误会了,以为她是刻意抬出太妃来回绝。

    “这事本就不可能一蹴而就,才头一回接触,还是不要太过纠缠的好!免得惹厌!”母女两个对望一眼,均是一个念头,“今儿虽然见不到人,好歹礼是送到了,且收得很爽快。”

    韦梦盈既然肯代女收礼,显然双方的恩怨还没深到无可化解的地步,这一点总算让她们松了口气!

    “娘娘说得极是!”卢氏来之前,都做好准备被韦梦盈变着法子赶出门外了,现在韦梦盈再怎么跟她们虚与委蛇,态度却比她估计的好太多。

    所以如今失望归失望,心情却没怎么受影响,恭恭敬敬的道,“说起来,妾身这些年来虚受大小姐一声‘娘’,已是惭愧非常!如今来得不巧,万没有耽搁大小姐正经事的道理!”

    韦梦盈正要说什么,就听黄氏把话接过去:“娘娘纵然宽厚,拨冗相见,但既然大小姐不得空暇,我等岂敢继续打扰娘娘?”

    说着就拉了女儿起身告退。

    ……这一口茶还没喝呢,你们怎么就要走了?!

    重点是,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忽然关注起我女儿的真正原因啊!

    黄氏跟卢氏自认为知情识趣,告辞得及时,但韦梦盈却扎扎实实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但要直截了当的拦下黄氏跟卢氏询问,难免没面子且容易落入下风索性她是有机变的人,眯了眯眼,幽幽一叹:“两位可知道笑笑为什么这样感激太妃?说起来,当年要不是太妃慈悲,愿意收留且庇护她,这孩子如今,也不知道还在不在这世上了!”

    ……韦梦盈边以倾诉往事拖时间、边旁敲侧击试探黄氏卢氏口风时,含霞小筑内,宋宜笑正全神贯注的飞针走线。

    虽然说给太妃绣贺礼只是母女两个说好了的幌子,但为了不落把柄,太妃寿辰上,她也确实需要拿出一幅绣品才好。

    “小姐歇一歇吧,巧沁姐姐送了樱桃来呢!”锦熏走到她身边,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劝说道,“才从市上买来的,可甜了!”

    这两日韦梦盈常打发人送东西过来,宋宜笑总觉得她这份热情有点不对劲,很可能已经知道简虚白赠佩之事这会听说又来了,心思一散,差点扎了手,忙停下,掩饰的站起身:“我瞧瞧!”

    到了外间,果然见桌子上一篮樱桃红艳艳水灵灵的分外惹人怜爱,四周还垫了几片沾露的绿叶,越发引人食欲。

    “王妃今儿一早打发人去买的,说小姐打小爱吃这个,专门给您这儿多装了些。”巧沁抄手站在底下,笑着给韦梦盈表功,“其他地方,连四郡主那里的篮子都要小一圈呢!”

    宋宜笑走到桌旁,先抓了一把给她:“就知道娘最疼我了你也尝尝?”又转头吩咐锦熏,“装些给芝琴送去!”

    巧沁跟含霞小筑这边关系不错,平常送吃食过来,宋宜笑分她她都不会拒绝,今日却犹豫了下,歉然道:“奴婢今儿个没口福,待会还要去韦家一趟,却不好接了。”

    宋宜笑诧异道:“外祖母家有什么事吗?”

    “王妃想着您一个人住这儿怪偏僻的,也忒冷清。”巧沁笑了笑,“所以想接七表小姐来小住几日,给您做个伴!”

    这让宋宜笑感到非常意外这些年来韦梦盈虽然常给娘家送东西,逢年过节也会带子女回去省亲,但,从没接过任何侄子侄女来王府小住啊?

    毕竟不说宋宜笑已经在王府长住了,再接其他人来住委实碍王府众人的眼,就说韦梦盈作为当家王妃,每天要忙的事情那么多,亲生子女都未必看顾得过来呢,哪来的闲情逸致去关怀侄子侄女?

    “娘又在打什么主意?”宋宜笑食不知味的吃着樱桃,惊疑不定。

第四十九章 这亲,要怎么个提法?

    ……黄氏与卢氏脸色灰败的告辞而去。

    马车才出王府,母女两个就忍不住抱头痛哭:“宋家竟把嫡长女作践成那样!纵然那女孩儿到底没出事可被亲生父亲逼到那地步,这个仇还能解吗?”

    之前只是担心宋宜笑记恨当年被赶出宋家,才走这一遭的。

    现在来了才晓得要是宋家把她赶出门后当真没再理会过,倒是件好事!

    最作孽的是,宋家后来还把人接回去了一次!

    接回去的这次不是为了对她好,而是想把她打成残废许给柳家在柳家女刚刚因为宋宜笑被浸猪笼之后!

    易地而处,黄氏跟卢氏扪心自问,这样的亲爹跟祖母,以她们现在的阅历也无法保证不报复!

    何况才十四岁、正值年少冲动年纪的宋宜笑?

    “我苦命的儿啊!之前还盼着你尽早给宋家开枝散叶……”黄氏搂着女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难受得没法说,“现在想想,你要没生下宝儿,索性学韦王妃和离,纵然名声不好听,倒也省心省力了现在有宝儿在,那孩子才三岁,宋家对原配嫡长女都能那么绝情,何况宝儿?你要走了,宝儿怕是长都长不大!”

    又懊悔当初挑错了女婿,“谁想这么个对妻子有情有义的人,对孩子竟那样残忍?如今报应来了,生生牵累了你们母女啊!”

    “这事儿!”卢氏流泪良久,却摇头道,“仅仅只是韦王妃片面之辞!娘您也说过,韦王妃不是什么贤惠人,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还是等我回去悄悄问了夫君才好确定不管怎么说,我是不会和离的!不仅仅为了宝儿,也为了夫君!”

    宋缘俊秀儒雅,才华横溢,虽然沉默寡言了些,却也不乏体贴细致。最难得的是,他如今都年过而立了,膝下也不过两个女儿,其中一个还是前妻养着的,却依然不愿纳妾这样专情的夫婿,韦梦盈舍得抛下,卢氏却舍不得放弃!

    她愿意顶着流言去衡山王府看韦梦盈脸色,愿意以继母的身份去讨好没见过面的继女,愿意想方设法平息继女的怒火,归根到底,最大的动力不是孩子不是自己也不是整个宋家的荣华富贵,而是想为丈夫分忧。

    “如果是假的,那再好不过!”卢氏默默想到,“如果是真的……”

    她深吸口气,捏紧了拳,“纵然粉身碎骨,我也要护好了夫君!”

    虽然对宋宜笑向来没什么敌意,听了她的身世后甚至颇为同情,但这个继女若真要对自己丈夫不利那她也只能做个恶毒的继母了!

    卢氏魂不守舍的回到家里,敷衍过婆婆庞氏后,甚至没耐心哄女儿,挥手让乳母把宋宜宝带走,就坐在榻上静静等着丈夫回来,好问个明白。

    她娘黄氏把女儿送到宋府门前,自己却没回卢家,而是到了东宫门前求见。

    “娘娘,臣妇有负娘娘重托,还请娘娘责罚!”才见到太子妃,黄氏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泣不成声道,“娘娘好意,容臣妇携小女往衡山王府与韦王妃母女说和,可万没想到,宋家当年不但逐了宋大小姐出门,后来还欲残害宋大小姐虽然未果,可这份恩怨,怕是今生今世都解不开了!!!”

    ……卢家虽然跟东宫关系亲密,但太子究竟是储君,不可能成天闲得没事干,专门给臣下通风报信。

    当初太子把简虚白跟宋宜笑的事透露给卢以诚,也是有缘故的:简虚白是皇太后抚养长大的,太后对他当然格外上心。

    这回他挑了宋宜笑为妻,本来太后听说女孩儿才貌都非常出挑,连衡山王府的郡主都被比了下去,还很高兴。可一问家世,不但有个弃夫改嫁的亲娘、早年内闱不修的亲爹,女孩儿本身这六年来还都在衡山王府寄人篱下!

    太后哪能不皱眉?

    “其他哀家都不说了,横竖阿虚身份尊贵,也不一定要求岳家多能干,只要女孩儿好就成但,娶的是宋家女,难为赐婚懿旨竟颁到宗室王府去?!这像话吗?!”

    挽好袖子,预备用一场完美奢华的婚礼弥补弟弟、弟媳的清江郡主被提醒,也傻眼了!

    是啊,宋宜笑这些年一直养在衡山王府,但她父家还在啊!

    不但在,她亲爹已经起复,还是朝官!

    所以这赐婚的懿旨,该下到哪边去?

    就算为免尴尬省略掉懿旨,六礼总不可能省吧?

    既然省不了,以皇太后对简虚白的宠爱,哪能不给外孙赐婚的荣耀?

    总而言之,现在整个婚事一切俱备,却卡在了该去哪里下定上面!

    “按规矩这些都该送去父家!可女孩儿本身却不在宋家!”太后脸色很不好看,“何况衡山王府养了女孩儿这些年,你又说女孩儿非常好,显然王府也是花了心思代价的就这么撇开王府,难免叫女孩儿被议论过河拆桥!”

    问题是,撇开宋家也不行宋缘是宋宜笑的亲爹!女儿出阁却把亲爹晾一边,能不被人戳脊梁骨么!

    简虚白有个孝道有瑕疵的妻子,对他哪能没影响?

    太后怎会容许心爱的外孙有这样的污点!

    “要不分一分,两边都去?”清江郡主也算能干了,当年太子大婚她都搭过手的,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棘手的情况,茫然之下就出了个馊主意,“懿旨您预备两份……”

    “那出阁怎么办?”太后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出阁时可是要拜别父母的!难道也让女孩儿跑两个地方?还有回门阿虚怎么偏偏看上这样身世的女孩儿?!”

    连她这个太后都不知道该怎么个提亲法了!

    只是太后说归说,究竟还是疼外孙的,跟清江郡主商议不出结果,索性把皇后、太子妃都喊上,一起参谋!

    最后还是皇后出了个主意:“何不让两边自己商议下?”

    她解释,“听说那宋小姐虽然在王府寄居六年,却一直称衡山王为王爷,显然衡山王也没认她做女儿。但宋卢氏却是她名正言顺的继母,她要是在宋家出阁,那就是父母齐全了,至多出门前再给衡山王府方向拜别下,毕竟双亲之中,父重于母,何况女孩儿在父家出阁是常例,任谁也无法挑刺!”

    “皇舅母说的是!”清江郡主眼睛一亮,道,“不论男女,生母若是已然改嫁,又有了继母,断然没有成亲时把生母也喊回来当众受礼的道理拜了生父继母,也就礼全了!”

    “但衡山王府到底养了宋小姐这些年?”太子妃温言提醒。

    皇后笑道:“所以这事儿就得你去办了宋卢氏的娘家父亲,不是在东宫任职么?你给他通个气,让他转告宋卢氏,私下里跟衡山王府商议好个说辞,回头也好堵住那些闲人的嘴,免得阿虚受牵累!”

    于是这差使被从清江郡主手里,暂时交给了太子妃本来既有皇后提议、又得太后首肯,黄氏跟卢氏根本不需要这么做低伏小,直接就能扯大旗把事情说好!

    无奈太子妃做事谨慎,受命之后专门请清江郡主到东宫小坐,仔细询问了简虚白与宋宜笑的事情清江郡主一来心中对准弟媳有愧;二来也把宋宜笑之前那句“六年前曾蒙公爷相助”,当成了他们六年前就存了情愫,而简虚白才回帝都就借着博陵侯府与宋宜笑来往。

    所以郡主的总结是这样的:青梅竹马时一见钟情,此后一直念念不忘,相隔六年情份愈深,以至于上巳宴上,简虚白压根就没理会其他女孩儿,目标明确的就要这宋宜笑为妻!

    她这么一五一十的给太子妃一讲,太子妃顿时凛然:简表弟竟对这宋小姐深情至此!那得罪她不就等于得罪简表弟了吗?

    得罪简虚白就等于得罪皇太后甚至连太子都要不高兴!

    太子妃这么想着,先请太子给卢以诚露了口风,引黄氏求见,跟她交代了事情经过后,就严厉叮嘱:“这宋小姐是准燕国公夫人,也是本宫往后的妯娌!你们切不可自恃皇祖母与母后之命强迫她,必要好言好语说服她才成!否则叫她存了怨望,回头要跟你们算账,本宫可不管!”

    这么着,黄氏哪儿敢怠慢?赶紧喊了女儿回家告诉到底嫁出去的女儿是别人家的人了,怕卢氏知道全部真相之后自忖有太后、皇后的意思,不肯尽心哄宋宜笑,所以黄氏特特掐掉了这一段,只打算自己找机会跟韦梦盈说明。

    谁知她还没找到机会呢,韦梦盈倒先给她讲了宋宜笑当年差点被亲爹跟祖母弄成残疾的遭遇!

    黄氏可不像女儿卢氏那么天真,一听经过,眼前就是一黑:这事非同小可,太后还插了一手,又很容易对质,韦梦盈怎么可能说谎?!

    所以她就想:“韦王妃现在跟我们说这个,难道是想让宋大小姐脱离宋家?”

    ……凭着简虚白在皇太后与显嘉帝跟前的得宠,给未婚妻求个让衡山王府正式收养、改姓更名记入宗室的恩典,未必不可能!

    这样宋宜笑名份上不算宋家人了,即使宋缘依然是她亲爹,却也无法再压制她,凭着国公夫人的身份,她只要稍稍掩饰,想怎么虐宋家不行?

    之前韦梦盈之所以爽快的代女儿收礼,恐怕不是因为她们还有跟宋家冰释前嫌的可能,而是当成宋家欠宋宜笑的利钱吧?

    “既然低声下气也无济于事,早晚要为敌,还不如先下手为强!”黄氏做事向来果断,如今口口声声向太子妃请罪,话里话外,却暗示韦梦盈自恃简虚白对自己女儿一往情深,绝不会放弃娶宋宜笑为妻,所以非常不满意皇后的提议,不但不想把女儿送回宋家待嫁,甚至还想让女儿跟宋家彻底分道扬镳!

    她跟太子妃既是亲戚,又相处数年,当然明白怎么说才能让太子妃听进去。

    果然太子妃面无表情的听着,眼神渐冷:“本以为简表弟觅得心上人为妻,我这做表嫂的能给他搭把手,也沾沾喜气,如今看来却是考虑不周,办不成这事了!罢了,既然如此,这事你且不要管,容我再想想……”

    太子妃虽然没再说下去,但语气中对韦梦盈母女显然存了芥蒂黄氏心下暗喜,却没注意到太子妃温言安抚她时,眼底若有若无的疑色。

第五十章 我好像连个荷包都没有吧?

    太子妃虽然对于黄氏的回禀不大相信,但卢以诚颇得太子倚重,黄氏跟她还是亲戚,没凭没据之前,她也不想给黄氏没脸。

    把人敷衍走后,寻思了会,方去禀告皇后:“今儿个不巧,恰赶着衡山王太妃不见外客。黄夫人想着,既然要让宋小姐回宋家出阁,那肯定得太妃出面表态,方能令众人心服口服,那这事还是当着太妃的面说的好!”

    毕竟,“衡山王府好歹抚养宋小姐一场,这样的事不先知会太妃或衡山王叔,反倒先告诉了宋小姐的生母韦王妃,难免显得不尊重王府了。若因此叫王府与宋小姐母女生出罅隙,实在叫人扼腕,也非皇祖母与母后您之意!”

    却是绝口不提黄氏上的眼药储君之妻岂会城府浅到听身边人三言两语就信以为真,贸然结仇?

    苏皇后闻言微微颔首:“看来是本宫当日考虑不周了,倒忘记黄氏母女与韦王妃的关系,碰了面难免尴尬。衡山王太妃向来体恤,黄氏母女投帖没指明太妃,太妃自要避开。”

    太子妃忙道:“母后哪里话?却是儿媳粗心大意,只道王府那边既然允了黄夫人携女登门,一准能见到太妃呢!方才黄夫人过来回禀,儿媳才醒悟过来!”

    说着就要请罪。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这样见外做什么?”苏皇后因为不是太子的生母,对太子夫妇向来宽容,见状忙让左右拉起太子妃,嗔道,“衡山王太妃是通情达理的人,这事只要跟她说声,她一准会答应的。今日黄氏母女去得不巧,换个人改日再去不就成了?”

    “下个月正好是太妃寿辰,往年宫里都要派人去道贺的。”太子妃既然找好了借口,当然也想好了补救之策,这会就道,“说不得还要劳烦母后操这个心!”

    虽然说到时候东宫也会派人去衡山王府道贺,但有太后、皇后派的人在,衡山王太妃可未必分得出太多功夫敷衍东宫的人了。

    再者,这事儿归根到底是皇太后在盯,之前皇后出了主意,因着太子妃在场,且东宫属官卢以诚与宋宜笑是亲戚,这才把差使交给了她;如今太子妃办事失利,虽然皇后不计较,但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个得太后夸奖的机会还给皇后的好。

    毕竟犯不着为这么点小事,叫自己的嫡婆婆记上。

    果然苏皇后没有丝毫推辞之意,爽快道:“到时候本宫让芳余走一遭!”

    芳余是皇后跟前的心腹大宫女。

    这事就这么定了。

    ……可怜宋宜笑哪知道这番内情?

    算算时间,她从上巳宴归来都大半个月了,秋葵黄玉佩虽然在怀,但提亲之人却迟迟不到,再怎么沉得住气,这会也不禁疑心事情有变了!

    “要是简虚白改了主意,或者他长辈不赞成这事,那也应该把玉佩收回去吧?”宋宜笑一边飞针走线的赶寿礼,一边凝眉深思,“难道他家大业大,不稀罕区区一块玉佩?”

    甚至,当成了悔婚的补偿?

    宋宜笑嘴角僵硬的牵了牵,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当年重生归来,打算利用先知先觉在宋家大展拳脚结果转眼就被接到衡山王府寄人篱下!

    汲取前世教训,决心自强自立且给身边忠仆们一个美好未来没几天芝琴就为了救她落下终身残废还毁了容!

    好不容易长到说亲的年纪,才想着睁大眼睛挑份可靠的姻缘先是亲娘为了异父弟弟的前途加以威逼,后是简虚白不管不顾的强娶兜兜转转,她做好心理准备去冒险做简宋氏了,结果!

    简虚白那边竟又没、消、息、了!

    这日子能过???

    宋宜笑越想越郁闷,看着已经七七八八的绣件,把针朝上面一插,沮丧的掩了面:“以后,要怎么办呢?”

    谁想没郁闷多久,就有人踢踢踏踏的走了进来,笑嘻嘻的扯下她袖子:“表姐表姐!你看我刚去摘的花,好看吗?”

    “如今海棠花期都过了,你打哪摘了这一捧来?”宋宜笑转头一看,前两日被巧沁从韦家接来的韦七小姐、她的表妹韦婵正抱着满怀垂丝海棠花站在她身后。

    韦婵是韦家大房嫡**,比宋宜笑小一岁,容貌与韦梦盈有几分相似,算是个清秀佳人当然跟宋宜笑是不好比的,就是年过三旬的韦梦盈,在美貌动人上,也能轻易把这豆蔻之年的侄女比下去。

    不过韦婵性格活泼,爱笑爱闹,却极有分寸,不会像锦熏那样冒失。

    宋宜笑对这表妹还是蛮喜欢的,虽然一直在揣测她过来小住的目的,这会也很给面子的惊叹她带来的花,“真好看,你该不会叫人搬梯子摘的吧?我记得昨天出去时,只在门外高处才看到零星没开败的花了。”

    “搬梯子?”韦婵就势在宋宜笑身旁的绣凳上坐下,小心翼翼的注意不让花枝碰脏了寿礼,方嫣然道,“那多大动干戈啊?是有人自告奋勇,替我爬上树去摘的!”

    宋宜笑眯起眼:“谁?”

    “好像是王府五公子?”韦婵偏了偏头,解释道,“我想着男女有别,只让丫鬟传了几句话,自己可没靠近表姐可不要误会,是他非要帮我摘的,我推辞不过才答应。”

    “我怎么会误会你呢?”宋宜笑心想陆子渺是庶子,又资质平庸,在王府里地位向来不高,韦梦盈是根本没怎么正眼看过他的,应该不至于想把韦婵许配给他吧?

    就算韦梦盈考虑到韦家门楣也不高,韦婵能嫁进王府,哪怕做一个庶子正妻,也算高攀了。但以陆子渺的处境,韦梦盈要把娘家侄女许给他,他除了叩谢之外还能说什么?犯得着让韦婵特意来王府小住么!

    “莫非跟陆子渺没关系?他是偶然碰见的?”

    考虑到陆子渺之前调戏锦熏的事,宋宜笑觉得莫非陆子渺后来又懊悔了,想用帮韦婵摘花的行为表示歉意?但他有那样的前科,就不怕自己误会他又在打韦婵的主意吗?还是,他确实当真在打韦婵主意?

    宋宜笑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不过下次遇见这种事,你只管回头就走,他要觉得被得罪了,自有娘给你做主呢!”

    韦婵笑着应了,又兴冲冲的去找瓶子把花插起来宋宜笑观察她举动神态,一派天真烂漫、没心没肺的模样,不似伪装,心头疑惑更深:“这表妹到底来干嘛的?”

    垂眸看到手里的绣花针,又苦笑,“我操得了那么多心吗?我自己的事儿都顾不过来呢!”

    摇了摇头,继续绣下去。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她忧虑的事情在次日有了转机袁雪萼以堂妹生辰为理由,邀她后日过府一聚。

    以袁雪沛与简虚白的交情,去侯府那边怎么也能打听到些消息了。

    宋宜笑才松口气,还没笑出来,就惊闻韦梦盈代她拒绝了!

    “娘为什么不让我去袁姐姐那儿?”她满怀疑虑的去问缘故,“我这些日子赶工下来,已经绣得差不多了,正觉得气闷想出去走走呢!”

    虽然之前太妃说了不许她再去袁家,可韦梦盈可不是这么想的啊!如今太妃还没出来说话,亲娘怎么就先拆台了?

    “知道你跟袁雪萼关系好,但她哥哥如今年轻未娶,府里没有主持中馈的人,你又正当说亲之年,老是过去,难免招人议论!”韦梦盈和颜悦色的放下茶碗,“再说你之前就不大愿意去娘现在想想,云儿的前途固然重要,你可也是娘的心头肉!为了他老是委屈你也不好!”

    ……开什么玩笑?笑笑多半是要去伺候太子的,名节上头怎么能不注意起来!

    宋宜笑看着一脸体贴的亲娘,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之前她还怀疑这亲娘已经知道简虚白赠佩之事,现在却否决了简虚白经常出入博陵侯府不是什么秘密,韦梦盈要知道真相,绝不会阻拦。

    “但袁家老夫人在呢!”宋宜笑默默吐了口血,争辩道,“再说这回是袁姐姐的堂妹过生辰,娘也知道,袁姐姐跟她叔父家是很生疏的,按说她堂妹的生辰,她最多自己去敷衍下,怎么还会带人去?如今邀请我,怕是有什么难处。这些年来袁姐姐没少带我出门,现在难得她开口,我要不帮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这……”韦梦盈沉吟,女儿说的也有道理重要的是,袁雪萼虽然天真,她哥哥却是个能干的,还结交了位深得上意的国公,要因为这次不去存下芥蒂,未免划不来。

    尤其这次还有袁家小姐生辰的正当上门理由。

    所以她考虑了会,就点头,“不过你早去早回,凡事小心!”

    宋宜笑自是无不应允。

    她收拾了份贺礼,到了日子,乘车去博陵侯府,满以为袁雪萼又被为难了,故此写信喊自己来帮忙撑场子谁知进门后,被袁雪萼领到偏堂设宴的地方晃了一圈,连她堂妹的名字都没听清楚,就退了场!

    “我哥哥说过些日子就要打发我叔父一家搬出侯府了,本来我爹过世前就跟他们分好了家,那会他们就搬了出去。”看出她的疑惑,袁雪萼解释,“但之前我哥哥在乌桓出事后,他们就打着安慰祖母的名义回了来,一住到现在容我那堂妹在偏堂摆个宴已经给足了面子,还想我们怎么个祝贺法?”

    宋宜笑听了这番话才释然,也有点唏嘘:“自从侯爷回来后,袁姐姐你越发开朗了!如今说话也比之前畅快得多。”

    记得她第一次来博陵侯府时,袁雪萼在祖母跟婶母跟前那叫一个柔弱不然她也不会因为不放心,冒昧的跟到涂老夫人跟前去。

    “你羡慕什么?”袁雪萼朝她回眸一笑,露出促狭之色,“我不过有哥哥撑腰罢了,护着你的那位才叫厉害呢”

    宋宜笑听她这话不对,微微变色:“姐姐这话我却听不明……”

    抬头却已看到路旁杏花树下负手而立的简虚白,不由住了声。

    衡山王府的垂丝海棠花期已尽,博陵侯府中杏花自也衰残,零星的数朵迎风摇曳,枝头大抵已是浓绿浅碧的叶。

    他穿着与叶色极为相近的淡青春裳,襟口袖角绣着深绿竹枝,似要融入四周逐渐葳蕤的草木中去,但微扬下颔淡然投来的一眼,却叫人觉得刹那间似有漫天杏花开放,如云如霞,如山如海。

    “闻说你最近夜以继日的赶工,为了给衡山王太妃献礼?”简虚白神情分明漫不经心,语气却温柔醇厚如春酒,“我好像连个荷包都没有吧?”

第五十一章 表哥这么说,却置姨母姨父于何地?

    宋宜笑嘴角一扯,双颊却飞快的染上红霞,垂眸敛袖,状似羞涩。

    ……片刻后,她再抬起头,果然,袁雪萼等人包括锦熏在内,都已经识趣的回避,而走到她身边三步处的简虚白,也收了含情脉脉之态,笑道:“反应不慢!”

    “您过奖了!”宋宜笑心头忐忑,不知道他是不是来要回玉佩的,定了定神才问,“不知公爷召见,有何吩咐?”

    “今儿正好得空,你陪我在侯府园子里随便转转。”简虚白袖手道,“毕竟我信誓旦旦说真心悦你,纵然如今赐婚懿旨还没下来,总也该想方设法的跟你照个面,说说话走一走什么的,才显得可信不是?”

    宋宜笑:“……”

    跟着他走了几步,才问,“太后娘娘不喜欢我?”

    “皇外祖母见都没见过你,哪里谈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简虚白失笑道,“不过她老人家素来疼我,既然我说要娶你,她自不会反对!”

    “那赐婚懿旨?”

    难道还有其他人在从中阻挠?

    宋宜笑心念未毕,就听简虚白哂道:“还不是你的身世有些麻烦?人是宋家人,住却住王府。大姐不知道该去哪边下定皇舅母给出了主意,让太子妃给宋家那边递话,着他们悄悄跟衡山王府商议个能让你不受非议的结果,这不就耽搁下来了?”

    “难怪之前黄夫人陪我那继母登门拜访!”宋宜笑这才恍然,但又觉得很疑惑:“那娘应该已经知道这事了啊,为什么提都没跟我提不说,今儿还不想让我来这边?”

    思及韦梦盈的手段,她不禁一个激灵,“娘该不会生气了,打算收拾我吧?”

    正惶恐之际,又听简虚白道:“不过也耽搁不了几天,我三哥也想请皇外祖母赐婚呢,因为身上没爵位,被压在我之后,得我的事完了才能轮到他。我爹向来疼他,便是不想帮我,如今也不得不搭把手了。”

    他现在提到简驸马时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宋宜笑想起这人当年那热切盼望讨爹欢心的模样,惆怅之余却也没什么意外的,就是她这样的,尚且在伤痕累累之后对亲爹亲娘都满怀戒备。

    何况简虚白根本不缺宠爱他的亲长?

    简驸马一味偏心长子,跟幼子离心本来就是早晚的事。

    不过对宋宜笑来说,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确认婚事,不然简家父子和睦不和睦,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听他语气没有悔婚的意思?”她这么想着,就试探着问:“公爷之前不是说怕麻烦?”

    那现在下定这麻烦,你怎么就不计较了呢?

    她这么问,倒也不是指望听到什么甜言蜜语,只是这件婚事来得突然,她现在的处境又十分堪忧,不敢忽视任何细节。

    简虚白闻言也不隐瞒,施施然道:“我是怕给自己添麻烦但下定也好、婚礼也罢,总有别人给我操持,再麻烦也用不着我去费心,做什么就要换人?”

    他以为宋宜笑拒婚之心不死,警告的瞥她一眼,“你死了还玉佩的那条心吧!”

    宋宜笑:“……”

    不好意思,我现在还就指望靠你这金龟婿脱身了呢!

    “回头你得空,给我绣点东西,带在外面旁人能看见的,比如荷包、香囊之类。”她沉默,简虚白却自顾自的交代起来,“绣得用心点……对了你绣技成不?太差劲的话,就算我不怕丢脸,带到皇外祖母跟前时,恐怕皇外祖母会对你印象不好!”

    宋宜笑黑着脸道:“你不是知道我给太妃预备的寿礼就是一幅绣件?”

    要没自信,她敢送这样的礼?毕竟寿宴上会被拿出来大家一起欣赏的就算场面上都会说好话,可堂堂王太妃的寿辰,来贺之人谁不是富贵乡里出来的,眼界搁那儿,真是上不了台面的手艺,那就不是表达对太妃的感激,而是去专程丢脸了!

    但简虚白振振有辞:“不是说你这些日子都在闭门赶工?谁知道是你自己绣的,还是身边人绣的?”

    “……”宋宜笑沉默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摘下香囊扔过去,“这香囊一针一线都是我亲手所做,不知道这样的水准,可能入太后娘娘的眼?”

    简虚白也不客气,接在手里仔细打量了好一会,才满意的点了头:“不错!”

    然后,他很自然的把香囊朝袖子里一塞,显然不打算还了。

    宋宜笑扯着嘴角提醒:“这个颜色跟花样,都是女孩儿家用的。”

    你确定你能带出去?

    “你真是不识好人心!”简虚白嗤笑道,“你也不想想,皇外祖母虽然还没见过你,对你谈不上真正的好恶,但你的身世叫原本简单的下定变得那么棘手,皇外祖母心里总归不大痛快!如今若不设法打消她老人家对你的那丝不喜,回头拜见时,再遇见什么人挑唆下,有你苦头吃!”

    取出那个香囊扬了扬,“皇外祖母喜欢安分守己的女孩儿,常说女红要静得下心来才能做好,我过两日进宫,带给她瞧瞧,自有你好处!”

    宋宜笑敏锐的抓住重点:“谁会挑唆?”

    “最需要敬而远之的就是长兴。”简虚白淡然道,“我小时候跟她见得多,她好像有点误会。这回我说看中了你,她非常不高兴,听皇外祖母跟前的人说,皇舅母私下开解了她好几回,她仍旧不大听得进去……你回头要是碰到她,多长个心眼!”

    沉吟了会,又道,“除了长兴,其他人就算心里烦着你,面上也不会流露什么的。你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我觉得你应该应付得来!”

    这种情况宋宜笑早已料到,如今听着也没什么不满,想借光,哪可能不付代价?再说,简虚白特意提醒这些话、又要走香囊,倒也打消了她一直以来的那份怀疑:就是怕他为了杏花林中凉亭的那一瞥灭口。

    毕竟对于快死的人,实在犯不着这么操心。

    只是长兴公主到底身份尊贵,非同常人可比她正打算旁敲侧击下公主的性情喜好,简虚白忽然站住,凤眸中闪过一抹煞气!

    宋宜笑不明所以,跟着停下脚,下意识的四周一张,就见不远处的合欢树下,转出一个轮廓依稀有些眼熟的紫衣少年,目光阴鸷的望过来。

    简虚白也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两人对视半晌,春末夏初的园中似已有了肃杀之意,那紫衣少年才语气玩味道:“这就是阿虚你瞧中的女孩儿?”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宋宜笑一番,毫不掩饰恶意的嗤笑出声,“不怎么样啊!”

    “姬表哥看人的眼力向来就不行。”简虚白神情淡漠的瞥他一眼,却偏头向宋宜笑,温柔中带着一抹爱怜,安慰道,“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宋宜笑抿唇轻笑,落落大方道:“我本蒲柳之姿,蒙您不弃而已!”

    她话说的谦虚,但举止端庄,明亮的眸子里满是自信与宽容,倒更像是应和简虚白那句“不跟你一般见识”。

    简虚白很满意她的配合,敛了柔情之态,方对姬紫浮道:“表哥怎么来这儿了?雪沛伤没好全,如今却不方便接待外客。”

    姬紫浮眯起眼,走近几步,道:“我跟姓袁的虽然交情不深,但好歹一起在乌桓待了这些年,如今想起来,上门来看看,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姓袁的没赶我,你操什么心?”

    “既然是来看雪沛的,那跑园子里来做什么?”简虚白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尤其表哥早就看到我们走过来了,也不回避下?”

    “你们尚无名份,孤男寡女私下相处,才是应该躲着人!”姬紫浮唇红齿白,模样俊俏,话却说得刻薄之极,“倒有脸叫我绕着走?”

    宋宜笑闻言暗自蹙眉,简虚白却只“嗯”了一声:“但这里就三个人。”

    “什么?”姬紫浮不解。

    “除了特意跑过来的姬表哥你,这里本来应该就我跟我的准未婚妻的。”简虚白叹口气,似无奈道,“所以我们已经尽力躲着人了,但谁知道姬表哥你偏要来打扰呢?”

    宋宜笑娥眉舒展开来,抿紧了唇,尽量让自己的神情显得端庄矜持,方忍住了失笑园子里现在没其他人,那当然是因为袁雪萼帮忙清了场。

    但简虚白这么一讲,倒变成姬紫浮心思龌龊,故意走到偏僻地方偷窥表弟跟准表弟媳私会了!

    之前看他虽然与姬紫浮冷眼相望,但开口后却一口一个“表哥”,俨然一副守礼的模样,谁知转眼就给姬紫浮扣了个私德有缺、心性卑劣的帽子!

    她这儿看热闹看得起劲,却不想姬紫浮被表弟说得恼羞成怒,晃眼看到她,竟道:“还不是因为听说园子里现在空荡荡的,怕你们做出苟且之事,丢人现眼?!”

    宋宜**得几欲吐血!

    好在简虚白也不是善茬,闻言洒然一笑:“依表哥的意思,这孤男寡女在一起,就定然不做好事?但姨父还没得尚主荣耀前,尝与代国姨母私下相见多次。表哥这话,却置姨母姨父于何地?”

    这下轮到姬紫浮想吐血了谁不知道富阳侯与代国长公主是一见钟情,后来又如愿结为连理,成婚二十来年始终相敬如宾?

    如此佳话,被简虚白一句“孤男寡女在一起”,顿时就变成了堂堂金枝玉叶竟与人私订终身的轻浮之举了!

    偏偏这事儿还真有:当年为了夺储,太后与显嘉帝早就有意撮合代国长公主跟富阳侯,那当然会制造机会让两人碰到。否则代国长公主深居宫闱,凭自己怎么可能跟富阳侯见面?这见都见不到,还谈什么钟情?

    而当时富阳侯一脉在前朝势力不小,显嘉帝的异母兄弟们自要阻拦,为了促成联姻,当然需要代国长公主笼络好姬蔚观了这能不见面不单独相处吗?姬蔚观的尚主恩旨,可是他跟他爹一起去向先帝求来的!

    这事归根到底是为了给显嘉帝铺路,再加上代国长公主夫妇又特别恩爱,所以如今根本没人敢提。要是其他人说了,哪怕是不小心,姬紫浮都能狠狠的教训一番!

    事后还会被显嘉帝喊一声教训得好!

    但简虚白不一样,同样是为了同胞兄弟牺牲,代国长公主就没受什么委屈,晋国长公主可是被逼得性情大变!尤其她对朝政还不感兴趣,冲着这份省心,他跟姬紫浮闹到御前,显嘉帝肯定可着劲儿帮前者何况今天这事本来就是姬紫浮起的头!

    ……目送姬紫浮无言以对后,满含愠色的拂袖而去,宋宜笑斜睨一眼简虚白,却见他若无其事的掸了掸衣襟,笑道:“咱们待了这么些时候也差不多了,我送你回绣楼?”

    宋宜笑来时的目的已经达到,还看了一出好戏,自无意见但两人没走出去多远,锦熏忽然慌慌张张的迎面跑来,见到他们并肩而行,胡乱行了个礼,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禀告:“小、小姐,咱们得赶紧回去!王府派了人来说,王妃娘娘忽然晕了过去!”

第五十二章 王爷的赏赐

    亲娘有恙,那当然是刻不容缓!

    宋宜笑无暇去见袁雪萼,托简虚白代为告辞后,就带着锦熏匆忙登车回衡山王府。

    不过主仆两个一路忐忑,回到王府时却听到个好消息韦梦盈又有了!

    她之所以晕过去,也是因为怀着身子操劳的缘故。

    “梦儿往后可不能再这样不爱惜自己了!”放下心来的宋宜笑整了整衣裙,才跨进月洞门,就听到半开的窗扉里传来衡山王柔情满满的叮咛,“咱们膝下要儿媳有儿媳,要女儿,女儿们也都大了。那些杂事往后分给她们去做也就是了,你自己可得保重才好!”

    “其他也还罢了,几个孩子都到了说亲的年纪,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啊!”韦梦盈的娇嗔随后响起,“你说,我这个当娘的,哪儿能不尽心嘛!”

    她面上一红,赶紧识趣的退了出去。

    到了月洞门外,又走远了点,才跟同样面色绯红的巧沁道:“既然王爷在,我不好打扰,待会再来给娘请安!”

    巧沁正要点头答应,不远处的垂花门里走进一群人,打头的男童看到宋宜笑,眼睛就是一亮:“姐姐!”

    他边喊人边张开手臂扑过来,吓得乳母丫鬟赶紧跟上,生怕他磕着碰着。

    “你去找娘吗?王爷现在在呢,等会儿吧!”宋宜笑忙走快几步,俯身接住他四岁的陆冠云十分健壮,这一扑让她后退了半步才站稳,笑嗔了句,“下回慢点,姐姐又跑不了!”

    “姐姐抱!”陆冠云扯着她裙裾撒娇,“好几日没见姐姐了,我一个人好没意思!”

    宋宜笑摸了摸他头,才把他抱起来,含笑道:“怎么是一个人?不是还有茁儿跟你做伴?”

    韦梦盈虽然没有明着亏待继子继女们,但对他们终究怀着防备之心,而且这王府也算不得干净宋宜笑来之前,大少奶奶孔氏的亲生儿子不就是莫名其妙没有的?

    尤其陆冠云还是男嗣,所以韦梦盈从他落地起,就严防死守,不许他跟异母兄姐接触,免得着了道儿。

    偏他现在正是贪玩的时候,身边的下人虽然也能陪他,但身份有别,到底不是兄弟姐妹能比的,也难怪他喜欢缠着宋宜笑了。

    这会听姐姐提到同母妹妹,陆冠云顿时皱起小脸:“八妹妹成天吃了睡睡了哭,连母妃都嫌她麻烦……”

    “乖,娘怎么会嫌弃茁儿呢?”宋宜笑忙打断他的话,笑着哄道,“娘啊是爱极了茁儿,说着玩的,你这个小傻瓜,还当真了啊?”

    她这么说当然是怕陆冠云年纪小不懂事,把韦梦盈不喜欢八郡主的事儿传扬出去。不说这样会不会让人议论韦梦盈不慈,就说八郡主落个不得母妃重视的名声,年纪又还小,不定背地里就要被那些刁奴磋磨!

    “外人要知道,肯定误以为娘重男轻女!”一面哄陆冠云以后不要说这类话,宋宜笑一面有些自嘲的想,“但其实娘眼里子女的重要性,照的不过是对她的好处大小。”

    之前韦梦盈逼着大女儿给儿子铺路,是因为陆冠云做了世子,韦梦盈就是准太妃!但认为大女儿可能会当皇妃,顿时就改了态度也不能说她对子女完全无情,至少在宋家那会,不是男嗣的宋宜笑没能帮上她什么,她还是尽心呵护这个女儿的。

    只不过,她离开宋家时,也没管过这个女儿会怎么样罢了。

    现在不算韦梦盈正怀着的那个,已经落地的三个子女里,宋宜笑年方二七美貌动人,正可待价而沽;陆冠云乃世袭王的继出嫡子,深得父宠,是竞争世子位的强力人选;惟独陆茁儿是女孩儿,又还在襁褓,既不能撒娇发嗲的争宠,又还没到能卖个好价钱的时候偏赶着今年以来事情特别多,韦梦盈忙碌之余嫌她麻烦也不奇怪。

    宋宜笑想到眼下衡山王府的世子之争已然开始,陆茁儿这妹妹虚岁却也才两岁,往后不管世子立了谁,韦梦盈的心思肯定大部分花费在陆冠云身上,怕是未必分得出多少注意力给小女儿了。

    “但望娘给她挑的下人都忠厚些才好!”要没意外,宋宜笑在这王府待不了多久了,她不是王府的正经女儿,出阁之后不好常来,纵然担心这个妹妹,也帮不上忙,这会只能暗叹一声,默默祈祷,“不因娘疏忽怠慢了妹妹的那种。”

    她边想事情边逗弄弟弟陆冠云虽然玉雪可爱,但对于才十四岁的女孩儿来说,着实有点沉甸甸的了。抱了这么会,难免觉得吃力,正想跟他商量,能不能先放下来会,忽听陆冠云喜道:“父王!”

    姐姐虽然亲,但总不好跟亲爹比,陆冠云顿时就挣扎着要下地了。

    宋宜笑转过身来,果然看到衡山王走出月洞门,正朝这边过来,忙把陆冠云放到地上,小声叮嘱:“慢点!”

    衡山王虽然已经四旬出头,但行伍出身,又是男子,力气却不是宋宜笑这样的娇小姐能比的。他笑着搂住飞奔到跟前的幼子,一把抱起,朝上空扔了两回又接住,才揽进怀里亲了口:“云儿又重了!”

    “父王,母妃怎么样了?”陆冠云常跟他玩这样的把戏,所以也不害怕,搂着他脖子笑得灿烂,不忘记关心韦梦盈,“孩儿听丫鬟说,母妃方才晕过去了?”

    “放心!”衡山王单臂抱着儿子,伸手捏了捏他小脸,笑道,“你们母妃已经没事儿了!”又说,“云儿马上又要有弟弟或妹妹了,喜欢不喜欢?”

    “要弟弟!”陆冠云立刻道,“八妹妹成天待在屋子里吃吃睡睡,都不怎么跟孩儿玩要弟弟!”

    宋宜笑咬了下唇忍笑:傻孩子,你以为才落地的弟弟就能跟你玩了吗?

    衡山王也失笑:“你妹妹还小,过了年,她就能陪你玩了不是?”又跟儿子说了会话,这才把视线转向宋宜笑。

    宋宜笑忙福了福:“王爷万安!”

    “不必多礼!”衡山王跟太妃一样,平常对宋宜笑不闻不问,但爱屋及乌,念着韦梦盈的面子,照面时,他对宋宜笑还是很和蔼的,偶尔还有赏赐。

    今儿许是得知妻子再次有孕,心情本就不错,出来时又看到宋宜笑跟他如今最疼的小儿子姐弟和睦,他免礼后却没像以前一样立刻离开,而是有些唏嘘的打量着她道,“一晃眼,你这孩子也长大了。孤记得第一次见你时,才跟思儿如今那么点大!”

    他说的思儿是大房的庶长子陆思跟大少奶奶亲生的嫡子差不多时候落地,却侥幸活下来的那个,当年宋宜笑来王府时,这位大孙公子还抱在手里,如今也有八岁了。

    “这都是王府恩泽。”宋宜笑闻听此言顿时肃然,垂眸敛裾,恭恭敬敬道,“若非太妃娘娘,还有王爷您仁厚慈爱,容宜笑寄身府中,又视同亲女般抚育照料,宜笑安有今日?”

    “许你在府里住是有的,要说抚育照料,孤与太妃可就愧受这句了。”衡山王哑然失笑,道,“不过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到底是梦儿教出来的……徐茗!”

    他唤过一名下人,“取十匹彩绢、十匹锦缎及一套头面与这孩子女孩儿家大了,钗环衣料总要时时翻新,头面记得挑如今时兴的。”

    宋宜笑受宠若惊,衡山王以前也不是没有赏过她东西,但那都是赏赐自己媳妇、女儿时,恰好她在场,顺带蹭一份。

    今天不但单独赏了她,东西还不少,她当然要推辞:“谢王爷厚爱!但这些年来叨居王府,没少花销,已经受之有愧,如何还能受您这样的重赏?”

    “你收着就是!”衡山王跟她没有正式父女名份,即使众目睽睽之下,手里还抱着陆冠云,但说话久了也容易惹人非议。

    他一时兴起寒暄了几句,这会就不打算再耽搁了,丢下一句,“到底也是孤瞧着长大的孩子,怕什么?”

    就抱着陆冠云往回走了,“来,父王带你去看母妃……”

    他们一家三口去享天伦之乐,宋宜笑总不好跟上咬了咬唇,只得朝他背影一礼:“谢王爷!”

    巧沁等衡山王的身影消失,才笑着道:“恭喜宋小姐!”

    不只她,其他下人这会也纷纷围上来道贺,都说韦王妃福泽深厚,宋小姐女肖其母,将来必定富贵连绵。

    “我一个人哪儿穿得了那么多?”宋宜笑含笑谢过他们,又说,“回头让人把绢缎分一分,大家都沾沾王爷跟娘的喜气!”

    下人们闻言自是大喜,心下均想难怪王爷对宋小姐这么大方,这位小姐确实会说话:本来衡山王赏的东西,转头就赏给下人,难免显得不重视,但她一句“沾喜气”,既有了分东西的理由,又充满了祝福。

    讲出去,任谁都只能赞她心善宽厚,行事大气。

    宋宜笑许诺散财之后,又跟他们客套了几句,才借口给太妃的寿礼还差一点完工脱身。

    这一天她确认了退路、得知了亲娘再有身孕、跟弟弟亲热了会、又拿了衡山王的赏赐,一连串的好事下来,真是想不开心都难!

    所以回含霞小筑的路上,她跟锦熏嘴角都是弯弯的按也按不下去。

    但好心情在回去后、看到快完工的寿礼时消失殆尽!

    “这是怎么回事?!”宋宜笑盯着雪白丝线上紫黑色的污痕,脸色铁青,“我走之前不是再三叮嘱过,谁也不许进这屋子,免得弄脏弄坏了寿礼?!”

    她难得对底下人发火,“你们是怎么看得门?!还是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赵妈妈等人满脸愧色,正待解释,匆匆赶来的韦婵却先开口道:“表姐您不要怪她们!这都是我的错!”

第五十三章 妹妹实在是福泽深厚!

    “你?”宋宜笑不禁愕然,“难道这是表妹你弄的?”

    她不太相信,韦婵看着活泼开朗没城府,但行事相当有分寸前两天抱花来给她看,在她身旁坐下时,小心翼翼不让花枝拂到绣面上的动作,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再说绣架所在的屋子,只有赵妈妈有钥匙,而赵妈妈怎么可能因为一个过来小住的表小姐,就违背自家主子的命令?

    “不是我弄的,可这事儿是我不当心引出来的!”韦婵哽咽着诉说来龙去脉,“就在一个时辰前,六小姐忽然过来了!听说您出了门还没回来,六小姐本来要走了,但起身时看到我衣襟上的绣纹,就夸了两句,我……我就说了是您给我绣的!”

    到这里还没什么,偏偏这话让陆钗儿想起了宋宜笑给太妃预备的寿礼,就问了起来!

    “赵妈妈却不过六小姐坚持,不得不开了锁,让六小姐先睹为快!谁知六小姐带着人进去,没看几眼,就有人不小心摔倒扑翻了绣架……等赵妈妈喊人把绣架扶起来时,已经这样了!”

    韦婵难过道,“我已经看过,这污痕其实是桑葚果汁液,要弄在其他地方还好,偏偏弄在白鹤身体上,那是决计洗不清的!”

    宋宜笑闻言,怒火却消褪了些,暗自沉吟:“陆钗儿上次才帮了锦熏,如今怎么又来针对我了?”

    尤其还做得这么明显!

    “就算她过来时,还不知道娘又有了身孕,但娘哪怕没有妊娠在身,凭嫡母的身份也足以拿捏她了她这么明晃晃的破坏我给太妃预备的寿礼,倒像是故意的!”

    问题是,怎么看这事对陆钗儿都没好处:得罪宋宜笑、得罪嫡母不说,因为外面都知道宋宜笑绣这幅绣件,是为了献给太妃。如今被太妃的亲孙女故意弄脏,也等于打了太妃的脸。

    一旦传出去,她定然会被认为品行不佳。

    本来就是庶女,这么一闹,往后说亲能不受影响?

    “这根本就是不把自己前途当回事了,怎么说她也是王府小姐,能把她逼到这地步的人可不多!”宋宜笑几乎瞬间想到了太妃,脸色顿沉,“难道太妃在上巳宴上的设计没凑效,如今又生一计?”

    她沉思良久,方道:“娘才有了身孕,王爷亲口吩咐不许叫娘太操劳。这事先搁着不要声张,咱们先看看寿礼能否补救?”

    听出她没有责罚的意思,众人暗松口气,开始围着绣架出谋划策。

    最后是韦婵献上一计,就是在白鹤身前补绣一块山石,用青黛色的丝线,将白鹤身上被弄脏的那块遮住。

    宋宜笑按她说的布局比画了下,赵妈妈等人都觉得可以,正在挑选丝线配色,外间的小丫鬟却领了个眼生的丫鬟进来:“奴婢请宋小姐安!不知宋小姐这会可有空暇?大少奶奶想请宋小姐过去一趟!”

    “不知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宋宜笑有些惊讶,大少奶奶孔氏由于跟二少奶奶金氏有仇怨,偏偏无论是丈夫出身的高贵、还是娘家,统统比不过二少奶奶,所以很早就投靠了韦梦盈。

    因此大少奶奶对宋宜笑不坏但两人到底不是真正的姑嫂,平常基本没交集,所以也谈不上亲近。

    这会大少奶奶派人来请,宋宜笑自然感到意外。

    索性那丫鬟很有眼色,解释道:“王爷体恤王妃娘娘妊娠辛苦,方才吩咐两位少奶奶还有四郡主一起帮王妃娘娘分担事务,两位少奶奶和四郡主才领命,就听底下人禀告,说六小姐来您这儿闹了场考虑到王妃娘娘如今正需要静养,所以遣奴婢来请宋小姐往大房说话!”

    又福了福,“奴婢莲月,是大少奶奶的陪嫁,往常少到宋小姐跟前,怠慢之处,还请您多多包涵!”

    “怎么会是大少奶奶接手?”宋宜笑闻言却越发惊讶,暗忖,“六小姐素来唯四郡主马首是瞻,既然是她过来故意弄脏寿礼,按说这紧随其后的人,应该是四郡主才对!就算不是四郡主,也该拉上素来瞧我不顺眼的二少奶奶,为何如今却是娘这边的大少奶奶?”

    这么想着,她就问莲月:“只有大少奶奶请我说话吗?二少奶奶与四郡主可是也在大房?”

    莲月恭敬道:“回宋小姐的话,二少奶奶与四郡主各有差事,却都不在大房。”

    这就是说,此事是大少奶奶一个人过问了?

    宋宜笑心下迷惑,但也不好多耽搁。示意赵妈妈取一对装银锞子的荷包来赏了莲月,微笑道:“请你稍等下,我去楼上换身衣裳,再跟你去见大少奶奶!”

    莲月谢了赏,闻言忙道:“小姐请!”

    片刻后宋宜笑换好衣裙,下了楼,带上锦熏,跟莲月到了大房,才跟大少奶奶孔氏照面,宋宜笑方屈了点膝,就被她一把拉住,和颜悦色道:“宋妹妹在我这里还客气什么?”

    按着她在榻上坐了,大少奶奶在她对面也坐下,却没立刻说事,而是使个眼色叫人都下去见状,宋宜笑也对锦熏点了点头。

    等厅里就两个人了,大少奶奶才用赞赏的目光看了眼宋宜笑,轻声道:“看来宋妹妹也晓得,六妹妹今儿去你那边挑事是有内情?”

    宋宜笑抿了抿嘴道:“只是觉得六小姐断然不是这样不懂事的人罢了。”

    “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大少奶奶苦涩一笑,“六妹妹……她要不是走投无路,哪里敢得罪你?”

    宋宜笑一惊:“大少奶奶这话从何说起?”

    “别急,我托词请了你来,就是为了跟你把经过都说清楚!”大少奶奶伸手掠了把鬓发,眼底寒意一闪即逝,语气却始终温柔可亲,“知道妹妹你冰雪聪明,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也就不讲了,只说上巳宴上,妹妹是否觉得窦表姐对你格外注意?”

    见宋宜笑脸色微变,她冷笑出声,“妹妹实在是福泽深厚!”

    “您是说?”宋宜笑在上巳宴上虽然就察觉到了太妃的谋划,但由于简虚白突如其来的横插一手,她那会揣测简虚白的心思都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思索太妃的算盘?

    这会听出大少奶奶要告诉自己,顿时肃然,“还请您指点!”

    “宋小姐年纪小,所以一定不知道,窦表姐其实也是个苦命人!”大少奶奶拨着腕上镯子,不紧不慢的说完了卓平安之事,打量着宋宜笑煞白的脸色,嗤笑道,“虽然说做孙媳妇的背后说祖母坏话实在不应该,但宋小姐这样的人才,若当真许了这么一门亲事,也实在太糟蹋你了!”

    “所以我方才说,你真是福泽深厚!要没简表弟……”

    大少奶奶欣赏着宋宜笑眼中的熊熊怒火,微笑着顿了顿,复继续道,“按说简表弟心悦妹妹你,窦表姐是绝对不会跟他争的这事儿到这里,跟您就没关系了。可是窦表姐不会因此责怪您或简表弟,却怎么能不怪到祖母头上来?”

    宋宜笑沉默了下,看向她:“太妃为了平息清江郡主的怒火,所以打算把六小姐许给卓平安?六小姐认为这是我的错,才去弄脏了寿礼?”

    “宋妹妹比我想的还要聪慧!”大少奶奶眼中划过一抹惊讶,却摇头,“祖母虽然舍得把妹妹推荐给窦表姐做儿媳妇,毕竟妹妹到底不是王府的人!但对亲孙女还是很怜惜的。一力促成这事的,是金氏!”

    说到二少奶奶,大少奶奶语气都冰冷下来,“她这么做的缘故,是因为六小姐之前帮过妹妹的丫鬟,间接坏了她的安排!”

    “那六小姐去我那儿?”宋宜笑脸色铁青,神情中却仍旧有些疑惑。

    “这主意是我给她出的窦表姐有那样一个儿子,偏偏身体又很健壮,窦表姐很担心自己过世之后,卓平安还活在世上,会吃苦头!所以对弟弟妹妹们都非常笼络,就是指望他们日后能念着姐弟之情,照拂卓平安一二!”

    大少奶奶抿了抿嘴,“这也是窦表姐一看简表弟解了玉佩给妹妹你,就立刻绝口不提让你做她儿媳妇的缘故!”

    宋宜笑听到这儿已恍然:“所以一旦六小姐得罪了我,清江郡主或者也会不要她做儿媳妇?”

    “但我知道妹妹你不但大度,且知恩图报。”大少奶奶露出一抹无奈,“所以除非跟你说好了,不然冲着六妹妹是王府小姐,你在人前也不会说她一句不是!到时候窦表姐认为只要让六妹妹跟你斟茶赔罪,这事儿就过去了,那”

    那陆钗儿还是躲不过做卓陆氏的命运!

    “不过妹妹要是帮六妹妹的话,自己却难免落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声!甚至让人说你不念王府这些年来的养育之恩!”大少奶奶吐了口气,“所以,我让六妹妹去了含霞小筑,但也叮嘱她手下留情,至少让妹妹有补救的机会!”

    “如此既得了理由光明正大请妹妹来一叙,也是想请问妹妹的意思再决定下一步:妹妹要是不愿相助,那这事就到这里,母妃才有身孕、祖母寿辰将至,王府正双喜临门,这会不许人乱嚼舌头也是应该的!”

    “妹妹要是可怜六妹妹呢……为防金氏察觉,六妹妹现在不在这里,我这做嫂子的,先代她叩谢妹妹的大恩大德了!”

    大少奶奶看着她,“不知宋妹妹是想?”

    宋宜笑也看着她:“在我选择之前,大少奶奶能不能告诉我,简公爷赠我玉佩的事儿,是谁告诉您的?听着不像是娘,但,总不可能,是太妃或二少奶奶吧?”

第五十四章 这事,就交给我吧!

    大少奶奶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方道:“是我娘家嫂子。”

    见宋宜笑不解,她又道,“我娘家嫂子也姓简,没出阁前是简家三小姐,闺名夷绵,说起来往后也会是妹妹的亲戚她是简表弟同父异母的亲姐姐,生母是简姑父的原配发妻温氏!”

    ……只不过晋国长公主看中简离旷后,温氏这个原配不得不下堂做弃妇,简夷绵这原配嫡女,也从千宠万爱的大小姐变成了战战兢兢的小可怜。

    虽然说晋国长公主不屑于为难她,但也不耐烦待她亲热。所以这位简三小姐小心翼翼的长到十六岁,祖母已逝、继母不疼、生母又被送回娘家,完全说不上话,连终身大事也没人管。

    最后,还是远在故乡的大伯母记了起来,帮她说给孔家做媳妇。

    孔家门楣不算高,但以简夷绵在娘家的处境,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她也不是那种心高气傲的人,过门之后,孝敬公婆、友爱叔姑,对大少奶奶这个已嫁女也非常关心,倒是赢得孔家上下一致认可,过得如鱼得水。

    她这回向大少奶奶透露此事,也是受了娘家父亲的托付:“宋妹妹的身世,下定难免有些麻烦。简姑父心疼儿子,不欲这事拖下去,闻说前番你继母过来没谈成,所以就让我嫂子帮忙递话给我,让我去和祖母说。”

    宋宜笑没想到几个时辰前才听简虚白说简驸马会插手,这会就有了眉目只不过大少奶奶怕是不知道,所谓“简姑父心疼儿子”,指的只是他大儿子,却不是简虚白。

    “这事……”宋宜笑回想了下韦梦盈近来的举止,虽然可疑,到底难以确定,还是忍不住向大少奶奶求证,“我娘知道了不曾?”

    “可不是我这做儿媳妇的故意跟婆婆隐瞒要紧事!”大少奶奶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但你继母上回过来之所以没谈成,就是因为祖母没出面,只有母妃招待她们!”

    把太子妃在皇后跟前的分说大致讲了一遍,方道,“所以得先跟祖母讲了,得了祖母允许,这事方可告诉母妃!”

    简虚白之前说起此事时语焉不详,宋宜笑只道黄氏母女早已把话带到,王府如今没动静,是因为还没商议出结果到这会才恍然,合着王府还不知道宫里关于下定的指示!

    “黄氏母女那天过来既然主要是想拜见太妃,却没见成,是不是也就没跟娘说我这婚事呢?娘到底知道不知道?”宋宜笑心下正沉吟,忽听大少奶奶道:“不过我倒建议你不要回宋家去。”

    见宋宜笑抬头看着自己,大少奶奶抿了口茶,“如今这儿没外人,我也就交浅言深一番了:我看得出来你对母妃似乎有些隔阂,这么大的事,你也没告诉她对不对?但当年宋家怎么对你,我也有所耳闻!不是我帮母妃说话,可相比令尊,母妃实在要可靠得多!”

    顿了顿,看宋宜笑没有翻脸的意思,方继续道,“最重要的是,妹妹你这些年不在宋家长大,宋家可不知道你的宽宏!所谓做贼心虚,你这么回宋家去,那边会不会怕你做了国公夫人之后追究前事,为策万全,索性叫你做不成国公夫人,真不好说!”

    宋宜笑暗叹一声:就庞氏的多疑,她能相信自己肯冰释前嫌才怪!

    为了防患于未然,这位祖母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大少奶奶既然好心跟我说这些,想必也有应对之策?”宋宜笑沉思片刻,淡声问。

    大少奶奶也不讳言:“我确实有法子帮你留在王府,不必回宋家去冒险。但我希望你能帮六妹妹!”

    “大少奶奶方才都说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了,六小姐是因为帮我丫鬟才被二少奶奶算计的,我怎么可能坐视她跳进火坑里?”宋宜笑淡淡的笑了笑,“大少奶奶只有这个要求么?”

    “我还希望你帮我对付金氏!”大少奶奶笑了笑,“不过我觉得这个不说也没什么,宋妹妹你之前那个丫鬟,可就是毁在她手里的!现在这个丫鬟要不是六妹妹经过,也未必能保住。我看得出来你是个重情的,虽然说六年过去了,但当初那一幕,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吧?”

    怎么可能忘记!

    宋宜笑冷笑出声:“二少奶奶吃得好睡得好,还有闲心坑小姑子!看着她过得这么开心,我就是想忘,也忘记不掉啊!”

    两人对望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忽然觉得有种一见如故的默契。

    “虽然说宫里暗示让你回宋家去,但也不是说多喜欢宋家,无非是觉得这样对你好,也免得将来牵累了简表弟!”大少奶奶抚了抚鬓发,嫣然道,“所以只要做到不留话柄、不影响简表弟,你在宋家还是在王府受定,宫里都无所谓!”

    宋宜笑恭敬道:“还请您赐教!”

    “照宫里的意思,就是让祖母亲自发话,让你回宋家去你作为宋家女,在宋家出阁名正言顺,抚养你的王府,又有祖母表了态,外人也不能说你不念这六年抚育之恩!这样也就两全了。”

    大少奶奶笑道,“所以反过来,让宋家那边表态不要你回去,那你除了在王府受定还能去哪?”

    “正如您方才所言,宋家如今怕是巴不得这门亲事不要成,恐怕倒盼望我回去啊!”宋宜笑垂眸看着腕上绞丝镯子,幽幽道,“尤其太妃也不会喜欢看到我有个好前程的,我要是回宋家去出了岔子,太妃定然乐见其成!”

    “这事,你就交给我好了!”大少奶奶笃定道,“三天之内,我保证办成当然,这么一来,你不受父家喜爱的名声,恐怕也要传出去了!”

    宋宜笑笑出了声:“说得好像现在有人认为我受父家喜爱一样!”

    她亲爹又没死,却在衡山王府寄居,这被父家嫌弃的事实早就曝露了!

    大少奶奶莞尔:“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个说定了”宋宜笑捏了捏眉心,“不过六小姐的事,我觉得现在这么做,即使她逃脱了嫁给卓平安的命运,将来婚嫁上,怕也有后患?”

    “实不相瞒:我娘家嫂子只跟我说了简表弟看中你的事,六妹妹被许给卓平安,这事我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大少奶奶叹了口气,“昨天晚上我在花园里有些事情,恰遇见六妹妹站在湖边,瞧着情况不对,把她拉回来,才发现她早就哭糊涂了!”

    “哄了半天才跟我说实话,说与其嫁过去被打死,不如自己跳湖算了!我好说歹说,许诺定然帮她她才勉强答应暂不寻死……今早听说母妃有了身孕,我知道以父王对母妃的关心,肯定会让我们帮搭手,母妃也肯定会点了我给她分忧,所以匆匆派人去喊六妹妹到含霞小筑!”

    大少奶奶苦笑,“这只是仓促之下的一个想法,主要还是为了在不引起怀疑的情况下,请你过来说话!毕竟咱们往常实在没什么交往。”

    宋宜笑了然的点了点头:“大少奶奶急智如此,已是让人佩服!”

    “宋妹妹就不要取笑我了。”大少奶奶苦涩的摇了摇头,“我要有急智,昨天晚上何必去花园?你道我那么晚了去花园做什么?昨天……昨天是我孩子的忌日!”

    她眼中闪过仇恨,“当年我侥幸生下一子,正欢喜得没法说,金氏那贱妇不知道听谁说的,认为抱个新生的男嗣在自己房里待些日子,也容易得子!虽然那会思儿也出生了,但她却瞧不上庶子,定要把我孩儿抱过去我儿才落地,我这个头次当娘的都小心翼翼,事事请教乳母!怎么可能交给她?!”

    但孔氏当时年轻,又因为嫁的不过是庶子、娘家门楣也比不上二少奶奶,拒绝起来难免给人底气不足之感二少奶奶又是个强势的,趁着她还在坐月子,软硬兼施,硬把孩子抢过去了!

    那时候妯娌两个没恩怨,所以大少奶奶虽然焦急不喜,但觉得二少奶奶把乳母也要了走,又许诺会仔细照料,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倒也不是特别揪心。

    谁知道她才坐完月子,就迎来亲子夭折的噩耗!

    事实上,她的儿子在半个来月时就没了,身边人怕她月子里哀痛过度伤身体,压着没敢说饶是如此,大少奶奶那一场大恸也伤了元气,至今没能再有妊娠!

    最让大少奶奶痛恨的,不仅仅是二少奶奶没养好她的孩子,还因为她找上门去质问时,金氏除了起初赔了几句不是外,就很不耐烦了。

    末了竟道:“你房里一嫡一庶两个孩子差不多时候落地,还都是男嗣。为什么你生的半个月就没了,姨娘养的反而到现在还好好活着?这明摆着是大嫂你自己身子骨不中用,诞下的子嗣本来就命短!要不是我抱过来养,出事后瞒了你半个月,你月子都坐不好,不定还会落下病根呢!”

    这种话换了哪个痛失爱子的亲娘听着不刻骨铭心?!

    但大少奶奶关注的重点还不是这个,而是:“我好好的孩子,抱是她非要抱到二房去的,最后在二房没了。我这当娘的,难道问都不能问几句?她竟然这样说话你说叫我怎么相信她有好好养我孩子?!”

    所以这些年来,大少奶奶无数次想,如果当初儿子没被抱去二房,留在自己身边,有自己亲自照顾,是不是,就不会夭折?

    她越这么想,越愧疚;越愧疚,越觉得二少奶奶是自己的杀子仇人!

    “我要是有急智啊,当初也不会被她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不知所措,明明不愿意,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把我孩子抱走……”大少奶奶叹口气,慢慢擦去不知何时落下的清泪,自嘲的笑了笑,“我到现在也就生过那么一个孩子,却因自己无能没护住,所以每次提起来,都忍不住要……叫宋妹妹见笑了!”

    宋宜笑眼中闪过恻隐:“您言重了!亲生骨肉,哪能不痛?我这个外人,光是听着都能想象您当初椎心刻骨的心情!”

    大少奶奶闻言,瞬间呜咽出声但她很快控制住情绪,红着眼眶吸了吸气,强笑道:“往事不可追,咱们还是说说眼下要紧的:六妹妹的事儿,你可是有什么成算?”

第五十五章 懿旨下

    ……宋宜笑回到含霞小筑后,召集众人训话:“王爷体恤娘的身孕,所以让两位少奶奶还有四郡主代娘打理内院。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尤其二少奶奶向来看咱们这儿不顺眼今儿要不是大少奶奶念着娘的面子,愿意帮忙把事情压下去,连我也保不了你们!”

    “从现在起,你们都给我记好了!”

    “六小姐来是来过,但寿礼根本没出事,六小姐只是看了看就走了!”

    “明白么!?”

    “谁要是胡说八道,让二少奶奶借题发挥揪着咱们不放,休怪我不念旧情!”

    她这些年虽然待下宽厚,但也不是没展示过手段这会疾言厉色道来,又有赵妈妈帮忙敲边鼓,众人都是神情严肃,纷纷应允,不敢怠慢!

    宋宜笑又敲打了几句,才挥手让众人散去,只留了赵妈妈跟锦熏。

    “你守住楼梯,谁来也不许打扰,真拦不住,就大声点给提个醒!”如此吩咐了锦熏,宋宜笑方起身,“妈妈跟我上来吧!”

    赵妈妈见这情形,知道事情不小,还没踏上楼梯,脸色就凝重起来。

    主仆两个到楼上坐定,宋宜笑把经过一五一十的给她说了,才冷笑出声:“我方才就想,今儿个六小姐来闹的事,怎么前前后后只有大少奶奶一个人过问?本以为太妃故意设计,让二少奶奶跟四郡主都撇开了,谁知却是大少奶奶一番苦心!”

    赵妈妈听得眼皮直跳:“天幸小姐入了简公爷的眼!”

    “但现在却是六小姐顶了上去!”宋宜笑脸色很不好看,“她以前虽然对我颇有妒忌,但救过锦熏却是不争的事实,这回被二少奶奶针对,也是因为发了善心的缘故。如今不搭把手,良心上实在过不去!”

    赵妈妈抓紧了帕子:“但大少奶奶的法子对您名声实在不好!本来您许给简公爷,就是高攀了,哪能不招眼?就算一直端好了大度贤惠,恐怕都有人鸡蛋里挑骨头呢!要再落个心胸狭窄的名声,哪怕长公主不跟公爷住一块,不会见天的盯着您,终究也要留下坏印象!”

    没有强大娘家庇护,还恶了夫家长辈,这样的媳妇想把日子过好,该有多难?

    “所以我没答应用大少奶奶的法子!”宋宜笑点头,“毕竟让六小姐去给清江郡主做儿媳妇的罪魁祸首,虽然是二少奶奶。可六小姐会不会迁怒我,这人心莫测,我也不敢确定!本来我这样的处境,就不能错一步,纵然猜疑她显得小人,也不得不防上一手了怎么能落那么大的把柄?”

    尤其陆钗儿也不是全没心眼的人,“偌大王府,怎么就那么巧,她想寻死时,恰赶着大少奶奶在花园里祭奠爱子,把她拦了下来?”

    在太妃已经点头的情况下,哪怕韦梦盈,也要算算账才决定要不要跟婆婆掐陆钗儿一个姨娘养的庶女,哪里拿得出来让继母动心的筹码?

    所以满王府算下来,最合适她求助的,只有大少奶奶:这位跟二少奶奶之间仇深似海,冲着将陆钗儿许给卓平安,是二少奶奶的主意,大少奶奶也不会让这事成就!

    虽然说大少奶奶论势力在王府不算很大,但她一个出了阁的妇人,论人手论见识,总比陆钗儿这个从小看脸色长大的庶女强。

    这不,大少奶奶转手就把宋宜笑也拖下水了?

    赵妈妈有些担忧的问:“那小姐后来怎么回答大少奶奶的?”

    “我让大少奶奶去给太妃请安时,提醒太妃一声:二少奶奶是那么好心的人,肯给三公子出谋划策?”宋宜笑冷笑,“三公子那性情,这王府上下谁不知道啊?对我这么个寄人篱下的都和颜悦色,最没架子最体恤人的!何况六小姐是他亲妹妹?”

    以陆冠伦的为人,是绝对不会接受让庶妹为自己牺牲的!

    就算太妃瞒着他把事情敲定了,只要陆钗儿说句不愿意,他也会要求悔婚!

    “二少奶奶十成十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先哄太妃把六小姐许给清江郡主做儿媳妇,完了再把事情透露给三公子,让三公子去跟清江郡主闹借清江郡主的手,断了三公子做世子的路!”宋宜笑哼道,“一旦三公子没了指望,太妃又对娘成见极深,除了扶持二公子,还能扶持谁?!”

    赵妈妈提醒:“三公子的性情,太妃也是知道的!既然肯用二少奶奶的计策,怎能不想好对策?”

    “六小姐怎么说也是王府的千金,平白把她许给卓平安,那也太落王府体面了!”宋宜笑拨着腕上金镯,淡淡道,“我猜太妃一准是先跟清江郡主说好,然后制造些事情,比如说让卓平安‘误占’了六小姐的便宜,好名正言顺的结亲这样既堵了外人的嘴,也让三公子没话讲!”

    她冷笑道,“但六小姐既然主动找上大少奶奶,显然是豁出去拼一把,也不肯从命!大少奶奶又明显站在六小姐这边,太妃要不答应改了主意,大少奶奶无论是禀告娘,还是告诉三公子,太妃之前的盘算,哪儿还行得通?”

    “大少奶奶到底是太妃的晚辈,万一太妃威胁大少奶奶呢?”赵妈妈皱着眉。

    宋宜笑摇头:“这话其他人去讲,太妃或者威胁得了。但大少奶奶,她怕什么?横竖大公子跟她都不指望世子之位的,至于其他,王府分家自有定例,大公子也是个能干的依我看,他们夫妇之所以讨好娘,归根到底是咽不下当年嫡子夭折那口气!倒未必是为了爵位跟产业!”

    否则大少奶奶既然能摆平宋宜笑六礼上的麻烦,又压着二少奶奶与四郡主不能就这回的事情小题大做,还能被陆钗儿的事情难倒?

    最简单的,现在就给陆钗儿物色个老实可靠的子弟,先来个“不得不嫁”,难道清江郡主还能继续要陆钗儿做儿媳妇不成?!

    之所以请了宋宜笑过去商议,帮陆钗儿其实是个幌子,主要还是拉拢一位准国公夫人,一道对付二少奶奶!

    赵妈妈唏嘘道:“能咽下去么?亲生骨肉啊!才那么点大就没了……尤其大房到现在也才大孙公子一个子嗣,还是个姨娘养的!”

    “且大公子跟大少奶奶好歹是太妃的亲孙跟亲孙媳。”宋宜笑道,“太妃难道还能心狠手辣到灭了他们的口不成?”

    既然灭不成口,那就只能妥协了。

    赵妈妈把经过推敲了一番,这才舒眉:“这样既保下六小姐,又不会影响到小姐的名声,那是再好不过!”

    但又担心,“太妃跟二少奶奶怕是要惦记上您了!”

    “就算没有这回事,这两位会放过我?”宋宜笑叹了口气,“我是冠云的姐姐,同母异父,也是亲姐姐!”

    所以她还怕得罪太妃跟二少奶奶做什么?她在这两位眼里,早就是必除目标了!

    见赵妈妈还要说什么,宋宜笑道,“大少奶奶许我三天之内必有结果,眼下最紧要的事,是怎么跟娘说?”

    连大少奶奶都看出来自己对韦梦盈有隔阂,何况那个城府深沉的亲娘本身?

    她感到有点担心,“娘最不喜欢我不听话的。”

    之前只是拒绝去勾.搭袁雪沛,韦梦盈马上就安排一堆乱七八糟的人上门提亲给她好看现在她居然隐瞒了简虚白提亲这么重要的事,真不知道事发后,这个亲娘会怎么收拾自己?

    “您嫁得好,对王妃娘娘,对七公子,都是有好处的。”这种情况,还是赵妈妈沉得住气,提醒道,“何况亲生母女,哪有什么说不开的仇怨?奴婢觉得,您回头跟王妃娘娘好好认个错,娘娘一准会原谅您!”

    说到这里又叹口气,“小姐再忍一忍,等出了阁,有了自己的家,您就不会这样无依无靠了。”

    宋宜笑明白乳母话里的意思,不是赞成自己防着生母;而是认为自己之所以不信任生母,是因为寄人篱下惯了,心里没有安全感,觉得只要自己有了家、有了丈夫这个名正言顺的依靠,就不会再这么惴惴多疑。

    “你哪里晓得我不信任亲娘的真正缘故?”她苦笑了声,没有解释,只道:“就这么做吧。”

    大少奶奶说的是三天之内,实际上第二天赐婚懿旨就到了衡山王府。

    宋宜笑被夺下绣花针、匆忙换好衣裙去前头接旨时,大半个王府都被这消息震得回不过神来!

    这中间只有一半是不知情、万万没料到宋宜笑竟有这样的造化,另一半却是惊讶这懿旨怎么会赐到王府来?却是把宋家置于何地?

    “宋家虽然已经凋敝,但宋缘现在的妻子卢氏,可是太子宾客之女!太后赐婚竟丝毫不给宋家脸面,到底是厌了宋家当年驱逐嫡长女之举,还是对太子……”

    这种牵连极大的猜测,场面上当然没人提出来,只在私下里议论:

    众所周知,太子当年之所以能够为储,最重要的缘故就是显嘉帝御体欠佳,担心主少国疑,所以选择了立长。

    但那是当年。

    现在已经是显嘉二十年魏王、梁王都赐了婚即将成亲,中宫所出的赵王也有十二岁,且传闻聪慧伶俐,宽仁孝义显嘉帝的身体虽然依旧不曾大安,可这些年来上朝听政,病病好好的,还不是都过来了?

    梁王与太子同母且不提,魏王的养母蒋贤妃,娘家不弱于崔贵妃背后的崔家,现在的魏王妃又是南漳郡主,代国长公主的掌上明珠!谁不知道显嘉帝对两位长公主素来优容有加?

    至于赵王那就更加不要说了,生母是正宫苏皇后,舅舅是老将冀国公,元后嫡出,尊贵非凡!

    ……从魏王妃定了是南漳郡主起,东宫地位似有不稳的传言就已有些苗头。

    现在这一道赐婚懿旨,本与太子没什么关系,可就因为宋缘如今是太子宾客的女婿,兜兜转转,竟成了易储流言的导.火.索!

    哪怕次日帝都就传出懿旨之所以没去宋家,是因为宋大小姐命格与祖母不合,怕妨碍了祖母安康,这才长年寄居在外,这出阁当然也不好回家的消息但朝野上下的暗流,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

    渐于汹涌。

第五十六章 言传身教

    好在这些汹涌,暂时与宋宜笑无关。

    领过懿旨后,自有王府的人帮她招呼来宣旨的中官衡山王府到底是宗室,逢年过节都会有赏赐的恩旨到,对于跟中官打交道,上上下下都是熟手。

    她自己则在接受了一番道贺后,毫无意外的被韦梦盈召到跟前。

    足足跪了小半个时辰,斜倚榻上的韦梦盈目光晦暝的打量着依旧垂眸敛目、状甚乖巧的女儿,方淡淡道了声:“起来吧!”

    宋宜笑没动:“女儿自知罪孽深重,无颜面对娘,多跪会,心里还痛快些。”

    “你痛快了,可问过我这个娘痛快不痛快?!”韦梦盈支起身,冷笑出声,“你当做亲娘的看着自己骨肉跪这么久,心里好受?!”

    宋宜笑这才抬起眼,眼中已经满是泪水:“女儿知错!”

    韦梦盈指了指不远处的绣凳,紧绷着脸没理会她的泫然欲泣。

    “为什么要瞒着娘?”等宋宜笑起身,踉跄着过去坐好了,她才沉声责问,“你早就知道这事了对不对?!”

    “我……”宋宜笑才说了一个字,又被她喝断:“说真话!”

    韦梦盈头一次在女儿面前露出狰狞之色,“要么你以后都别喊我娘!”

    “………………”

    好半晌的沉默之后,宋宜笑才语带哽咽道:“起初是因为清江郡主的吩咐,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六年前,我初见简公爷时,娘您亲口叮嘱,让我理他远点,免得招了公主不喜!”

    “所以就想着,等事情落实之后,再跟您禀告!”

    “结果那天从博陵侯府回来,您说有人跟我提亲……我心里实在堵得慌!没跟您说就跑了出去!”

    “后来的几天,先是跟您赌气,故意不想说!”

    “但等着等着都不见赐婚的消息,担心事情有变,越发没脸说了!”

    低下头,揉着衣角,嘟囔,“……这么拖着拖着,懿旨,就下来了,才松口气。”

    韦梦盈瞪着她,怒极反笑:“没脸说?!你知道不知道,以你的出身,能有这样的姻缘,是何等造化!”

    “为娘我再不济,也是个王妃!”

    “你要早点跟我说了这事,迟迟等不到赐婚懿旨时,为娘我能不给你打听不给你设法?!”

    “这么大的事你也敢赌气!?”

    “你到底还知道不知道轻重!!!”

    “我的亲生女儿竟能蠢到这样的地步!”

    “怎么不索性再蠢点、索性气死我一了百了?!”

    韦梦盈这会是真的出离愤怒了,“你还真是命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这门婚事居然还成了!你可知道简公爷在帝都有多抢手?!当年崔见怜才多大,就因为道听途说了陆冠伦对你很照顾,就毫不迟疑的下毒手要你命!”

    “要不是芝琴,你坟上的松柏都郁郁葱葱了!”

    “那么大的教训才过去几年,你就忘记到九霄云外?!”

    “宋家祖上到底积了多少德,才让你好好儿活到现在!”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居然还敢说松口气”

    “上巳宴过去近一个月了,你竟然一口气提到现在都不跟我说?!”

    “为娘我听着都想断气算了!”

    到现在想起来,韦梦盈都觉得后怕这么好的亲事,要是因为女儿的隐瞒,被人从中作梗错过了越看宋宜笑越火,拍案怒叱,“谁让你起来的?!你给我滚过去继续跪!跪到你脑子清醒了为止!!!”

    宋宜笑默默咽了把眼泪,乖乖儿的又跪回原位。

    好在懿旨已下,她现在是准国公夫人了,韦梦盈再气得不轻,左右却也不好就这么看着薄妈妈率先赔笑:“小姐年纪还小,难免有不懂事的时候。娘娘您慢慢教着也就成了,再罚下去,万一小姐跪出个好歹来,到时候心疼的还不是您?”

    又絮絮叨叨的劝解,“小姐下半年就要出阁,这承欢您膝下的日子就那么几个月了,这为人妇哪能跟做女儿时比?要您提点的地方多着呢!”

    “偏您如今有孕在身,现在日子浅,您精神好的时候还能叮嘱几句,过几个月您月份大了,想跟小姐说话,怕都不方便了!”

    “归根到底您之所以发这么大火,就是怕小姐耽搁了前程!”

    “今儿个懿旨来,您单独召见小姐,里里外外都知道!”

    “要是小姐从这儿出去时有什么不好,能不引起流言?”

    “外面不说,就说府里的太妃、二少奶奶,可一直不大喜欢小姐的!”

    “您说到时候可不又要您操心了?”

    “……娘娘?”

    好说歹说,巧沁等丫鬟也纷纷帮腔,韦梦盈才铁青着脸睨一眼女儿:“这会怎么就乖了?叫你跪还真去跪了?!”

    “小姐快起来吧,娘娘这是不怪您了!”薄妈妈等人松口气,忙笑着圆场,“娘娘也是心疼您终身大事,哪能因为赌气不跟娘娘说?娘娘这是替您后怕呢!”

    宋宜笑就着巧沁的搀扶站起,复坐回绣凳上:“是我对不住娘,我不该任性!”

    韦梦盈冷笑:“你怎么不该任性了?你任性来任性去,最后还不是得了懿旨赐婚?你宋大小姐天生好命,哪儿用得着别人操心呢是不是?”

    “娘!”宋宜笑眼泪顿时就掉了下来,贝齿紧咬朱唇,脸上血色煞时间都褪了个干净,扶着绣凳就要再次跪下,“您不要这样说……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坐回去!”韦梦盈面无表情,眼角却盯紧了她一举一动,见这情形就琢磨着差不多了毕竟她喊女儿过来质问,可不仅仅为了出气,这会就厉喝一声,“跪了那么久膝盖不痛么!喊你坐了还跪什么!生怕我这个做娘的不够给你操心,惟恐跪不出事情来叫我心痛?!”

    宋宜笑再次默默咽了把眼泪,重新坐回去。

    “关于你隐瞒这事,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了,只一句:再有下次,你就当我死了!永永远远不要再认我这个娘!”韦梦盈疾言厉色,见女儿神情沉重的点了头,才放缓了语气,“如今你婚期在望,这为妇之道,我确实要好好跟你说一说!免得你出阁以后,做错了也不知道!”

    她这么说时,扫视了眼左右,薄妈妈忙带着众人退下。

    “简公爷是什么时候看中你的?”韦梦盈拨了拨茶碗盖,没提什么贤良淑德,却先盘问起了这件姻缘的前因后果。

    宋宜笑心念转了转,露出沮丧之色:“就是因为他根本没看中我,所以我才不敢跟您说!”

    “嗯?”韦梦盈愕然,“没看中你?那太后做什么要给你们赐婚?”

    “他说他就是图我出身不高会看眼色!”宋宜笑才被抓了把柄,要是亲娘这会趁热打铁,提出要她帮亲弟弟上位可真不好拒绝!

    所以又噙泪又嘟嘴,惟恐亲娘看不出来自己的委屈和不忿,“然后当时我恰好经过他身边,他就顺手解了佩玉给我!以后出了阁,我真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

    “我还当多大的事儿呢!”韦梦盈闻言却松了口气,轻笑一声,“可真是个傻孩子!你怎么不想想,这帝都上下,身份不高又会看眼色的官家小姐多了去了,简公爷谁也不挑偏挑了你,就算没有爱你入骨,至少也是有些喜欢的不是?”

    宋宜笑提醒:“是因为我恰好经过,他懒得继续相看下去!”

    “那也是缘分!”韦梦盈眯起眼,“简公爷这年纪的男子,常常有口是心非的,他说的这番话,你听听就算了!你会是他的发妻单凭这一点,他绝对不可能讨厌你!既然如此,娘保证教你把他迷得团团转!”

    对于这一点,前宋家奶奶、现衡山王妃信心十足,“男人嘛,来来回回就那么点心思!你是娘的亲生骨肉,娘还能不倾囊相授?”

    宋宜笑面色微红,张了张嘴却没作声。

    韦梦盈也不以为意,正经大家闺秀,提到这种话题总难免害羞:“你可不要不好意思就不听!这女子在父家靠父兄,出了阁就全靠丈夫娘家势力再大,可出了阁还靠娘家的女子,纵然过得看似光鲜,内里也是一把心酸泪!”

    所以,“别管夫婿是什么人,做人家一天妻子,就得把他笼络好了,才有你好日子过!”

    “这第一要防的就是小妾!”韦梦盈呷了口茶水,认认真真的给女儿洗脑,“什么宽容大度不嫉妒这些话场面上说说也就算了,当真的那都是傻子!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他就是多看一眼旁人,你心里都会不痛快!何况是纳个正经能侍奉他的妾?”

    “纵然不喜欢,但他要是你夫婿,你也不能让人把他抢走!不然,就算他不是那种宠妾灭妻的人,失了宠的正妻,里里外外又能有什么脸面?更不要讲无宠就无子,没儿子,你再是明媒正娶的当家主母,往后还不是得眼睁睁看着庶子继承家业、孝敬他亲娘?”

    “到那时候赶着庶子有良心还好,要是个没良心的,零零碎碎的苦头有得吃!”

    韦梦盈语重心长,“所以你一定要哄好了简公爷,争取让他不要纳妾,专宠你一个!”

    要是女儿实在不争气,她也有办法,“回头娘给你几张药方,抓了药之后给那些狐媚子灌下,保证死得自自然然查不出破绽!”

    为了让女儿延续自己宠夺专房的光辉战绩,韦梦盈也是操碎了心,“前两年娘派人搜寻生子秘方,有几个颇有效果,你弟弟就这么来的回头你出阁时带上,只要有了儿子,后院再清净,长辈那儿也能交代了!”

    说到这里兀自有些愤然,“当年在宋家,我要是能生个儿子,哪里还有庞氏那老东西说话的地方!”

    不待宋宜笑安抚,她又冷笑,“但你爹到现在不是照样没儿子?分明宋家祖上不积德,净会怨儿媳妇不争气!”

    ……您刚刚还说宋家祖上积德,才让我活到现在的!

    宋宜笑保持着乖巧的姿态,默默的想:“我只想混过这一关而已!”

    要不要现在就这么给我长见识啊?

第五十七章 抗旨

    韦梦盈尽为母之责、苦口婆心指点女儿时,崔府,同样是做娘的成氏却满心悲苦:“怜儿,你想让整个崔家都没个好下场么?!”

    三步之外,披头散发的崔见怜未穿外衫,只着了桃红窄袖中衣,手持利簪,眼神决绝:“我说过,除了陆三表哥,我谁也不嫁!”

    “可现在懿旨已下”

    “懿旨?”崔见怜冷笑出声,“谁去请的谁去嫁当我不知道?上巳宴上我打了清江郡主的脸,她在皇太后跟前怎么可能给我说好话?要不是你们做了手脚,太后如何可能把我指给太子做侧妃!”

    成氏语塞,片刻后,哽咽起来:“冠伦要是对你有意,你当为娘想逼你?”

    更何况,“衡山王府婆媳两个为了世子之位,这些日子明争暗斗了多少次,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韦氏最近又有了身孕,衡山王大喜之下,连她带进王府的继女都得了厚赏,衡山王太妃纵然是长辈,眼看着也落了下风!这样的混水,你说了你去趟了做什么?”

    崔见怜咬牙切齿道:“我要是嫁给陆三表哥,冲着太子表哥的面子,韦氏贱妇生的儿子也配跟三表哥争?!”

    “真是没脸没皮!”成氏咬了下唇,还待再劝说女儿,一声冷喝却从门外传来,穿着朝服的崔子玉背着手缓步而入,目光冰冷,面色森然,“先不说韦王妃不可能让陆冠伦娶你,就是陆冠伦自己,何尝又瞧得上你?说什么我们把你塞进东宫,也不想想我们就是不管你,你就能如愿以偿?!”

    崔见怜闻言脸色刷的惨白成氏心有不忍:“老爷!”

    “如今木已成舟,这东宫你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奈何崔子玉根本不理睬她,只冷冷望住了女儿,“你想死也可以!好歹父女一场,我自会在你死后,想方设法送陆冠伦去地下同你团聚”

    “爹您疯了?!”崔见怜尖叫道,“陆三表哥可是您嫡亲外甥!”

    崔子玉轻描淡写的嗤笑:“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因那小子而死,我怎么就不能找他抵命?!外甥?外甥哪有女儿亲?”

    说完也不看她绝望的模样,只扔下一句:“老老实实装扮好了出去接旨,然后进东宫好生服侍太子殿下!如此你好他好崔家好,要不然,你不好,他会更不好!”

    便拂袖而去!

    听出他语气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崔见怜怔怔良久,手中利簪“叮”的一声落地,人也失却了所有力气,在成氏的低呼中瘫软下去!

    ……抗旨这样的大事,崔家自然捂得严严实实不使人知。

    传旨的中官虽然对于崔见怜良久后方出面、且面色惨白毫无人气感到疑惑,但念着贵妃与太子的面子、袖子里又被塞进两张地契,也就装作若无其事了。

    再说衡山王府这边宋宜笑在韦梦盈那里听了足足两个时辰的教诲,才找到机会告退。

    人方出院子,又被太妃跟前的大丫鬟兰蕙拦住,道是太妃有请。

    好在太妃并非真心喜欢她,不过是念着懿旨的份上意思意思。

    把宋宜笑喊到跟前后,淡淡的说了些客套话,赏了些东西,也就打发她走了,倒也不费多少功夫。

    “恭喜表姐!贺喜表姐!”才回含霞小筑,韦婵带头迎上来道贺,她笑得双目弯弯,月牙儿似的,满溢的欢喜下,是一丝藏得很好的羡慕,“闻说准表姐夫才貌双全,又有国公之爵,与表姐正是天作之合!”

    “说好话也躲不了懒!”宋宜笑笑着捏了捏她面颊,“太妃的寿礼须得赶出来,你得给我打下手!”

    韦婵跟锦熏一样,绣工都远不如宋宜笑,所以真正动手帮不了她。但打打下手倒是没问题的,尤其韦婵心细,宋宜笑让她帮了两回忙后,连锦熏都不爱使唤了只是想到打下手这里,她不期然又想起了芝琴:“前世时,芝琴绣工比我还好……”

    但六年前就残废的芝琴现在连剪刀都不好拿,何况是细巧的绣花针?

    暗吁了口气,宋宜笑挽着表妹的手臂进了搁绣架的屋子表姐妹两个都知道时间紧急,所以简短的说笑了两句,就开始做正经事了。

    一直绣到掌灯时分,赵妈妈亲自进来催用饭,两人方停了手。

    “今儿辛苦表妹了!”宋宜笑坐到摆饭的花厅里,让锦熏给捏着手臂,歉然打量着同样满脸乏色的韦婵,“这两天送来的东西,表妹看中什么只管拿,可别跟我见外!”

    韦婵也不客气,笑道:“太妃贺表姐的那套羊脂玉头面,我瞧着很喜欢。表姐会不会嫌我狮子大开口,不过搭了把手,就要这样的贵重之物?”

    “一套头面怎么够?”太妃不喜欢宋宜笑,宋宜笑对太妃也没什么好感,连带对太妃给的东西也不耐烦用,现在韦婵想要,那是再好不过,所以爽快道,“那些衣料你也拣喜欢的分一半去,我一个人哪里穿得完?”.

    这会韦婵却推辞了:“前两日姑姑唤人给表姐做夏裳时,也顺带给我量了尺寸的,怎么还能再要表姐的衣料?”

    宋宜笑还要再劝,下人却已经开始传菜进来,就把姐妹两个的话打断了。

    用过饭后,赵妈妈就劝宋宜笑晚上歇一歇:“算算时间还是来得及的,尤其现在还有表小姐给您搭手,何必熬夜呢?既伤眼睛,对肌肤也不好。王妃娘娘知道,必然要嗔奴婢们伺候不周!”

    韦婵也在旁边帮腔,宋宜笑沉吟了会便点了头韦婵忙就喊人取双陆来,要跟宋宜笑玩耍。

    “我不大会这个的,可不要败了你兴致!”宋宜笑忙道,“要么你喊锦熏陪你吧,她比我还会一些。”

    她说的是实话,天赋再好,人的精力终究有限。她这些年来时间大抵花在才艺上,于玩乐之道难免生疏。

    “这不就是为了陪表姐练手吗?”韦婵把玩着骰子嗔道,“表姐那位准嫂子,可是此道高手。这也还罢了,据说那位裴小姐可是冲着晋国长公主殿下,才下力气学这个的呢!往后表姐过了门,妯娌来往,陪伴长公主,恐怕少不得要来两局!”

    宋宜笑诧异道:“什么裴小姐?”

    “表姐您还不知道?”韦婵惊讶,但转念一想也明白了,“您接旨之后就先后去了姑姑和太妃那,想是没人跟您说?今儿个宫里出了三道懿旨,都是赐婚第一道往崔府,崔家小姐要做太子侧妃;第二道就是王府,您跟简公爷;第三道裴家,是裴家小姐跟简公爷的兄长简夷犹!”

    又说,“表姐跟裴小姐好像不大熟悉,我之前跟娘出门时,倒听人讲过裴小姐擅长双陆,数年前起,就常常陪晋国长公主殿下玩这个呢!这次她被选上,怕也是长公主垂青。”

    宋宜笑寻思了下才想起来她说的这位裴小姐闺名好像叫幼蕊,父亲裴荷,是现任翰林院大学士。

    上巳宴上,清江郡主特意点出来问话的女孩儿里就有她。

    照例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跟简家、或者说她跟晋国长公主的关系还真有点不一样:她是晋国长公主第二任驸马裴则的嫡亲侄女。

    裴则是显嘉元年与晋国长公主成亲的,这人据说英武不凡,且颇有才华,少年时就是帝都出名的风流人物,不然也不会被长公主看上。

    只可惜命短,做驸马不到半年就坠马身故,连子嗣都没留下。

    他死后不到一年,晋国长公主再择驸马就是现在的简驸马,简离旷。

    虽然晋国长公主早已不做裴家妇了,但跟裴家关系一直不错,这裴幼蕊打小常到长公主府做客,她给长公主做儿媳,在很多人看来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宋宜笑失笑道,“以前跟裴小姐确实没有深交……双陆吗?那咱们来几局试试。”

    虽然说简虚白作为国公,不需要跟长辈、兄弟同住,但逢年过节总要照面,到时候若不能玩到一起去,可难免受排挤了!

    尤其晋国长公主亲生的一女三子,清江郡主且不提,次子寿春伯窦柔驰,其妻膝下子女双全,与长公主不管投缘不投缘,念在孙儿孙女的份上,长公主也得给她几分面子。

    准三媳裴幼蕊,虽然还没过门,却可算是长公主看着长大的。这会的赐婚,不定还是长公主亲自做的主,属于没进门就已经让婆婆疼上了。

    惟独宋宜笑,出身不显、身世尴尬,要再不懂得讨好婆婆,哪能不被妯娌比下去?

    她本来就不是清高的人,听得韦婵提醒,自是从善如流。

    只是心里难免惦记着韦婵说的一日三旨:“崔见怜果然是进了东宫……太子侧妃的地位可是不低啊!尤其她将来还会是皇妃!”

    而自己虽然已经出人意料的高嫁了,国公夫人也不过是一品诰命简虚白再得宠,终究不是太子!再说他愿意不愿意帮自己算旧账还真不好说呢!

    “该怎么办呢?”宋宜笑一边跟韦婵玩双陆,一边思忖着,“芝琴的仇,可是拖了六年了啊!”

第五十八章 寿辰

    崔见怜的身份与前途摆在那里,宋宜笑纵然不甘,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她,只能继续耐心等候时机。

    接下来几日,她在韦婵的协助下,赶着太妃寿辰前一天,总算将寿礼绣成这事了却后,含霞小筑上下都松了口气。

    好好休憩了一晚,次日清早起身,装扮好了,就匆匆赶到韦梦盈院子里请安。

    韦梦盈这会还在梳妆,从铜镜里看到女儿跟侄女联袂而来,问了她们是否用饭,就道:“婵儿留下,笑笑你去太妃那边吧。方才兰蕙来打过招呼,说太妃让你今天都跟着她。”

    这也是应有之义以前太妃的寿辰,宋宜笑作为一个寄居王府的外人,那肯定是远远的磕完头就走,免得碍眼的;但现在她得懿旨赐婚帝甥,太妃哪能不在人前抬举几分?

    何况这样对宋宜笑也有好处,宋家不要她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要能让人认为衡山王府确实把她当亲生骨肉一样疼,往后场面上来往,也能挣得几分体面。

    宋宜笑闻言自无意见,道:“那娘今儿个就劳表妹照料了。”

    韦婵笑道:“能有机会跟着姑姑长见识,是我占便宜。”

    韦梦盈又叮嘱了几句侍奉太妃左右的忌讳,宋宜笑一一记下,见她没有其他话了,这才行礼告退。

    到了太妃的院子,兰蕙亲自出来迎接:“太妃刚刚还惦记着呢!可真是巧,您这就到了!”

    又笑意盈盈的恭维她今天的打扮,“这种上着海棠红窄袖绉纱短襦、下系暗绿底洒绣梨花罗裙的搭配,十个里头有九个半都不敢穿,怕显得村气。也就在您身上,真真应了‘艳而不俗’这四个字!”

    “姐姐真是太过奖了!”宋宜笑一听这话,就知道今日自己跟太妃之间,一个知恩图报一个慈祥可亲的戏码,这就开始了她神情瞬间调整到感激,眼中甚至有了水意,“要没王府收留,哪有我今日?”

    兰蕙扯了扯嘴角,心想难怪能以寄人篱下的身世攀上燕国公,冲着这份懂事,就算当初没能入简虚白的眼,迟早也能出头。

    不免觉得太妃不想让宋宜笑嫁成的打算很有道理:“七公子有韦王妃帮忙谋划,本就深得王爷喜爱,再有这么个飞上枝头的姐姐,就算眼下坐上世子位的是三公子,万一太妃……三公子哪能不出意外!”

    她是太妃的心腹,又被私下暗示,往后会指给陆冠伦做姨娘,心当然向着太妃跟陆冠伦,这会瞧宋宜笑,自然不喜,但面上丝毫不露,含笑道:“太妃向来拿您当亲孙女看待,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这儿门槛新换过,您当心!”

    两人穿廊过庭,到了太妃此刻所在的暖阁,宋宜笑请安之后,又行大礼贺太妃寿,太妃皆含笑受了,温言细语的夸她“乖巧”、“勤勉”。

    宋宜笑跟她寒暄了几句,见气氛差不多了,就献上寿礼,祝她福寿连绵。

    鹤鹿同春这图样虽然不新鲜,但献礼之人亲手所作,单这份心意也值得褒奖;何况宋宜笑绣工非常出色,图中一草一石都栩栩如生,透露出勃勃的生机之感。

    满堂啧啧赞叹中,原本只存了敷衍之意的太妃也不禁怔然片刻,才神情复杂道:“一向听说你这孩子女红出色,不想小小年纪,绣工竟已有大家之风!”

    她这番话却是出自真心了,但宋宜笑也不是很在乎,只笑容端庄的说着谦逊之辞。

    却不知道太妃如今心里颇为酸涩:“同一个女学出来的,同样的先生,差不多的岁数。蔻儿跟钗儿的功课我一直亲自过问督促;倒是韦氏,有了冠云后,对跟前夫生的女儿就明显疏忽了,怎么这女孩儿还是比我的蔻儿、钗儿出色这么多?”

    宋宜笑这些年来一直注意着收敛锋芒,不使陆蔻儿姐妹难堪。太妃高高在上,对她既然不喜,自也不会花什么心思关注。

    但现在细细一琢磨,除了容貌是天生的没办法,论仪态、气度、才艺……可以说除了家世,自己的两个亲孙女竟没一样比得过宋宜笑的!

    太妃绝不肯承认陆蔻儿跟陆钗儿的天赋不如宋宜笑,只能归咎于,“韦氏教出来的女儿,自然心存功利。有那样的图谋,哪能不认真学东西呢?能让太后赐婚,倒也不枉她这些年来的刻苦了!”

    呷了口茶水掩饰情绪,太妃才笑着跟左右指点起鹤鹿同春图的精妙之处还没指点完,陆蔻儿跟陆钗儿就一起过来了。

    “祖母在看什么好东西呢?我们在庭院里就听到了。”陆蔻儿行过礼,就笑嘻嘻的凑到太妃跟前问。

    太妃还没回答,她先看清了鹤鹿同春图,神情就是一怔,随即露出难以掩饰的妒忌之色。

    “你们父王不是喊你给你两个嫂子打下手?”太妃见状暗叹一声,挥手让人把寿礼收起来,若无其事的问,“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莫不是才没做几天事就想躲懒?”

    “之前不是一直给嫂子们跑腿的吗?”陆蔻儿这才稳住情绪,搂住太妃的手臂笑道,“但今儿个是您的好日子,我啊就想陪着您!”

    其实代韦梦盈打理王府的本来只是两位少奶奶,但因为这妯娌两个之间恩怨极大,怕她们利用手中权势掐得王府上下不得安宁,这才加了个陆蔻儿以作平衡。

    但今天是太妃寿辰,只要孔氏跟金氏脑子没问题,就不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报私仇。所以陆蔻儿跑来偷懒,太妃问了句也就作罢,复转向自己另一个孙女:“钗儿最近瘦了?”

    “想是因为交季的缘故,最近都没什么胃口。”陆钗儿抿嘴笑,神态恭敬中带着亲近,不露丝毫破绽,“劳祖母操心!”

    “你这孩子,叫我怎么说你?这是在自己家里,你还见什么外?饭菜不合胃口,叫厨房换就是!”太妃亲亲热热的轻责道,“哪能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呢?”

    只看太妃慈祥和蔼的模样,宋宜笑要没听大少奶奶说过内情,还真当她是个好祖母,在一心一意的关怀孙女儿呢!

    陆钗儿到底年纪小,心中显然也充满了怨愤,装到这会就有些控制不住,露出勉强之色,顿了顿才干巴巴的道:“祖母您误会了!不是厨房做的饭菜不合胃口,是孙女近来都没什么想吃的!”

    “是吗?”太妃闻言,立刻吩咐兰蕙道,“把里头那瓶天香碧露取来!”

    又对陆钗儿关切道,“这天香碧露闻着极香,吃着也好,鲜有人不爱的。你没胃口,一会喝一盅看看,会不会好点?”

    “这样金贵的东西给孙女喝岂不是糟蹋了?”陆钗儿眼中闪过一抹自嘲,强笑道,“这可是太后娘娘特意分给您的份子,孙女哪能用?”

    天香碧露其实就是花露的掺杂果露的一种饮子。

    要说来历得追溯到十几年前了,那会晋国长公主偶得一方,做出来之后觉着不错,又进献给了皇太后这东西不但味道好,据说还能养颜美肌,自然极受欢迎。

    不过相应的,原料的挑选、制作的过程都非常苛刻。

    就连皇家,每年供应后宫之余,能拿出来作为奖赏的,数目也不多。

    所以不是顶尖权贵,压根享受不了。

    衡山王是开国时封下的世袭王爵,太妃又与太后同辈,倒是每次赏赐都不会被落下,但也不可能敞开来喝。

    底下晚辈想蹭到,那就更加少之又少了满衡山王府,也就衡山王跟陆冠伦有优待,连陆蔻儿这会都露出了惊妒之色,显然这东西对她来说也是极稀罕的。

    陆钗儿这个庶孙女,以前别说喝,那是闻都没闻过。

    如今祖母肯拿出来,看似关心她身体,归根到底,还不是为了让她乖乖嫁给卓平安?

    思及此处,她心情别提有多复杂了!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但太妃依旧笑得和气又慈爱,轻嗔,“什么叫做糟蹋了?你可是王府小姐!什么好东西你不能用?”

    正好兰蕙拿了个四五寸高的琉璃瓶出来,宋宜笑一打量,这天香碧露果然是浅碧色的,春水一样封在琉璃瓶里,映得兰蕙手都成了翡翠色。

    拨开瓶塞,一抹幽香更是迅速充斥阁中,说不出来花香还是果香,总之既芬芳馥郁,又勾人食欲。

    “怪道能让长公主跟皇太后都叫好,不必入口,只这香味就叫人熏熏然了!”宋宜笑怕被误会,所以只瞥一眼就赶紧收了视线这东西连庶出的公子们都未必尝过呢,她一个继女名份都不那么正的外人,看久了岂不招人厌?

    不想太妃让人取了琉璃盅上来,给两个孙女各斟一盅后,却笑着道:“宜笑你也尝尝!”

    宋宜笑先是愕然,随即心中一沉:“这天香碧露里……莫不是有什么手脚?”

    要搁之前,因为兰蕙是当着她的面,先给陆蔻儿姐妹斟上的,这两位是太妃的亲孙女,虽然不如陆冠伦得宠,到底也是太妃的骨血,宋宜笑倒也不会怀疑。

    但现在已经知道太妃不是舍不得牺牲孙女的人,陆蔻儿姐妹的陪喝,显然也无法证明这瓶天香碧露的安全了!

    反而让宋宜笑更加警惕,“到时候即使查出问题出在这里,但太妃两个亲孙女也一起受害,谁会怀疑太妃?”

    不定事发之后,皇太后跟显嘉帝还得下道恩旨,好生安慰一番太妃呢!

    至于说真凶……堂堂太妃还怕找不到几个替罪羊?

    这一手跟上次把她推荐给清江郡主做儿媳妇一样,简单粗暴,却效果卓绝!

    上一次,是横刺里杀出一个简虚白,才让太妃竹篮打水一场空,甚至需要舍出亲孙女去平息清江郡主的怒火;这一回,却只能靠宋宜笑自己了。

    “不能喝!”她心念电转,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小心驶得万年船!不过是一盅饮子,再芬芳再甘美,比起前途乃至于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但兰蕙已稳稳的擎着琉璃盅站在她面前,笑容满面,殷勤劝道:“宋小姐请!”

    宋宜笑看着琉璃盅里翠色盈盈的天香碧露,感到一阵棘手:失手打翻?

    先不说兰蕙这聚精会神伺候在侧的模样,自己怕是稍微流露出手滑之象,她就会出手“相助”就说那瓶天香碧露还没收回去呢,太妃铁了心要她喝下去,还不能再赏一盅?

    第一次失手,还能说一时不小心;第二次也失手,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传了出去,里里外外怕都要以为她存心给太妃脸色看哪!

    该怎么办?

第五十九章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宋宜笑迟疑的时候,陆蔻儿跟陆钗儿却都已经喝完,抽了帕子轻按唇角。

    陆钗儿似乎因为得了这样珍贵的恩赏,心情有所恢复,特特赞道:“谢祖母赏这香露闻着馥郁芬芳,暖香阵阵,喝下之后却通体凉爽,比薄荷饮还解暑,这季节喝着再畅快没有!到底是长公主献给太后娘娘的方子,就是不一样!”

    “薄荷饮?”若说宋宜笑之前只是怀疑,这会心已经彻底沉了下去,“开什么玩笑!天香碧露怎么可能喝下后像薄荷饮!”

    这饮子她虽然没喝过,但前世却听过一首关于它的诗,内中将饮下天香碧露比喻成沐浴一场三月春晖,三月春晖会是凉爽的吗?!

    胸中寒意满腔,再看兰蕙擎来的琉璃盅,宋宜笑再也不觉得盅中香露美丽可爱。

    却想起了颜色仿佛的竹叶青蛇。

    见她只发愣不动手,陆钗儿也还罢了,陆蔻儿想到方才那幅鹤鹿同春图,绣工之高超,不知道胜过自己多少虽然说她也知道自己自恃身份,没太在女红上花功夫,可在自己家里,被个外人比下去,心下委实不痛快!

    这会就嗤笑了声,曼声道:“祖母说了赏你,难道还会反悔不成?这么傻呼呼的盯着,跟做梦似的不是我说你,你如今好歹也是简表哥没过门的妻子了,老这么小家子气,往后丢的,可是燕国公府的脸!”

    她边说边露出鄙夷的神情,见宋宜笑原本端庄浅笑的面容瞬间一僵,随即转为羞赧,新雪般的肌肤都因此染上一抹霞色,觉得心里总算痛快了点!

    “蔻儿!不得无礼!”太妃神情却沉了下去,不悦的轻斥,“都是一个府里长大的,宜笑比你还小两岁,你这是什么态度?”

    转向宋宜笑,“你别理她,这孩子被宠坏了,倒没什么坏心喝吧,这东西虽然对大部分人来说金贵,但阿虚深得太后钟爱,你往后可不难解馋!”

    “让您见笑了!”宋宜笑不安的绞着帕子,有些慌乱的解释,“太妃厚赏,原不该走神!可我方才瞧着太妃疼六小姐的模样,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祖母!”

    拜陆蔻儿的打岔所赐,宋宜笑终于想到一个主意,哪肯放过这一线生机?

    当下不给任何人插话的机会,帕子一抽眼眶一红,泫然欲泣的开始了睁着眼睛说瞎话,“记得小时候,祖母最疼我了!”

    “那会有什么好吃的,祖母都要给我单独留一份!”

    “那年我病了,祖母担心的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每天都亲自去我房里看望,爹跟娘怕过了病气给她,一起跪在房门口劝,都拦不住!”

    “等我痊愈,祖母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看着她情真意切的模样,陆蔻儿不屑的“嘁”了一声,似自语的嘀咕一句:“谁不知道你是个有家不能回的?装什么装!”

    陆钗儿却笑了笑,低头掩住眼中的讽刺。

    太妃皱眉看了眼陆蔻儿,方温言对宋宜笑道:“你是宋家嫡长孙女,庞老夫人哪能不疼你爱你?只是命格相冲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你如今得皇太后亲自赐婚国公,庞老夫人想必也能深感慰藉了!”

    她笑得慈爱,“像我们这样的老骨头么,只要看到孩子好,那比什么都高兴!”

    重点是,“你啊就不要多想了!快些尝尝今儿可是有贵客来的,趁现在人还没到,我叮嘱你们几句!”

    “我、我有个不情之请!”宋宜笑充满期望的看着她,“说起来祖母还没尝过天香碧露呢!我、我想把这盅香露献给祖母,也让祖母沾一沾太妃娘娘您的福气!不知太妃娘娘能否恩准?”

    太妃脸色阴沉了一瞬,随即微笑:“好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真是个孝顺人!不过你也把我想得太小气了,这天香碧露固然是好东西,但我这儿也是有一些的,哪能让你端着这么一盅去穿街过巷?”

    就吩咐兰蕙,“回头取一瓶没开封的天香碧露,包好了送去宋府记得告诉宋家人,是这孩子特特孝敬她祖母的!”

    宋宜笑赶紧跪下谢恩,太妃看着她,眼神凛冽,语气却温柔之极:“这下你放心了吧?”

    宋宜笑还没答话,早已黑了脸的陆蔻儿已阴阳怪气道:“讹到一整瓶天香碧露,还赚了个孝顺名声,这样都不放心,这心,也忒大了!”

    她这个嫡亲孙女虽然不是头次在祖母这儿喝到天香碧露,但太妃也从来没有连瓶子给她带回去喝过呢!更不要讲没开封的一整瓶了!

    凭什么一个外人念叨几句祖母,太妃就要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宋宜笑这会正感动得泪流满面,可没功夫去理会四郡主:“谢太妃娘娘!太妃娘娘您、您真是待我太好了!”

    “你这样孝顺懂事的好孩子,谁见了能不喜欢呢?”太妃口角含笑,温和的让人递过自己的帕子,“快擦擦脸!”

    兰蕙用太妃的帕子替宋宜笑沾去泪痕,嫣然道:“宋小姐就不要跟太妃见外了!奴婢早就说过,太妃呀心里一直把您当亲孙女看待呢!”

    体贴的把琉璃盅递到她唇边,“小姐快喝了这一盅,也沾沾太妃娘娘的福气!”

    宋宜笑恭恭敬敬的伸出手:“怎么敢劳动兰蕙姐姐?让我自己来吧!”

    在太妃浅笑的注视下,她接过琉璃盅,却没喝,而是深情款款的凝视着,“这香露的颜色,真让人想起春天。我平生再没见过比它更美的绿色了!”

    不好意思的神情,“我头次听说天香碧露,还是乳母跟我说的呢……”

    她说到这里,一直默不作声的陆钗儿忽然对嫡姐耳语了一句:“她该不会想替她乳母再讨一瓶吧?”

    陆蔻儿闻言一怔,立刻警惕的瞪向宋宜笑就听她果然继续道:“太妃娘娘,我想再求您一件事儿……”

    “你够了没有?!”陆蔻儿差点没气死!她难以置信的高喊道,“先打着孝顺的幌子给你祖母讹了一瓶,如今居然连乳母都抬出来了!接下来你要不要把含霞小筑里扫地的粗使丫鬟都提一遍?!”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得寸进尺了是不是?!

    陆蔻儿这会已经嫉妒无比了,偏偏宋宜笑还不识趣,小嘴一扁,万分委屈道:“可是四郡主,我乳母真的对我很好……”

    “哐啷!”陆蔻儿想也不想的就把自己喝空了的那个琉璃盅砸了过去,切齿道:“闭嘴吧你这个小贱.人!!!”

    转向脸色铁青的太妃,激动道,“祖母,咱们这些年来锦衣玉食的养着这姓宋的,已经够仁厚够积德了!纵然她如今被赐婚简表弟,也不带这样恃宠生娇的!这是把您当冤大头了吗?要不要索性把咱们衡山王府都搬空了给她做陪嫁!?”

    ……宋宜笑一边在心里狠狠谢了她一声;一边借着闪避,理直气壮的把自己手里的琉璃盅摔了个粉碎,这才叫屈:“我只是,想请太妃娘娘让我把这盅香露送去含霞小筑,让乳母亲眼看一看……”

    陆蔻儿冷笑出声:“你当我们是傻子?!尝到甜头就没完了是不是?!”

    太妃拨着腕上镯子,冰冷的目光在两个亲孙女身上转了一圈,方寒声道:“如今东西摔也摔了,你们两个不管有什么盘算有什么不满,是不是也可以安静下来了?”

    声音更冷了点,“毕竟马上就会有贺客登门,看到这场面,我今儿个还过什么寿?直接递折子进宫,去跟太后请治家不严之罪吧!”

    宋宜笑二话不说,带着锦熏“扑通”一声跪下:“宜笑无礼,请太妃责罚!”

    “请祖母息怒!”陆蔻儿不甘心的瞪了她一眼,才怏怏拜倒。

    太妃也没为难,平平淡淡的叫了起,就跟什么冲突都没发生一样,和颜悦色的叮嘱道:“今儿个来的其他贵客,要么上了年纪,要么已经出了阁,跟你们这年纪的女孩儿料也说不到一块去,到时候见完了礼,最多寒暄几句,多半是不会拉着你们长谈的。但……有两位贵客,却跟你们岁数仿佛,且待字闺中,到时候少不得要你们陪一陪了。”

    听她这么说,宋宜笑忽然觉得有点不妙。

    果然

    太妃轻描淡写道:“不过长兴、玉山两位公主,同咱们王府好歹是亲戚,纵然在宫里娇宠惯了,到王府来有什么不适之处,我想也不会故意为难你们的。你们只管尽心招呼就是!”

    ……呵呵。

    不会故意为难?

    前些日子,简虚白亲自交代“最需要敬而远之的就是长兴”!

    再想想六年前,韦梦盈怎么说的来着?

    “本朝这些金枝玉叶一个赛一个的刁钻,被她们当了眼中钉,那日子还怎么过?”

    宋宜笑才得皇太后赐婚,连太妃都不能不给足她体面。

    但长兴公主不一样,太后嫡孙女,天子掌珠,她就是公然刁难宋宜笑又如何?

    简虚白再得上意,皇太后与显嘉帝护着的只会是他本人,不见得会惠及到他的未婚妻!

    就算有所惠及,那也没法跟长兴公主比:女儿跟媳妇,偏心哪一个,这还用说?

    何况宋宜笑还只是准外甥媳妇,连儿媳妇都算不上呢!

    偏她现在还拒绝不得长兴公主再刁钻,身份搁那,能招呼她始终是一种荣耀。尤其宋宜笑即将成为她的表嫂,这会公主来衡山王府道贺,她不陪同根本说不过去!

    “到底是太妃,我就说哪可能推掉一盅天香碧露,就风平浪静了?”宋宜笑缩在袖子里的手用力握了握,心中冷笑不已,“这后手可真是冠冕堂皇呵!明明是扔了个烫手山芋给我,但讲出去谁不夸她体贴周到,特特给我一个在公主殿下跟前露脸的机会,好方便我将来跟夫家亲戚相处?”

    万一宋宜笑跟长兴公主之间起了冲突,那也怨不着太妃毕竟谁敢说天子嫡女的坏话呢?所以当然只能是宋宜笑不会做人,没能招呼好公主,糟蹋了太妃给她的机会!

    “但望这位金枝玉叶好歹是宫廷出身,行事君子些吧!”她这会也只能默默祈祷了,“毕竟勾心斗角我还能应付下,动手的话……”

    她这种真弱柳扶风大家闺秀,哪能不跪?

    不过……

    六年前就“刁蛮”之名远扬的长兴公主,真会斯文到只跟她吵吵架……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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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丈夫三代单传,婆婆盼孙心切; 自己过门十年无子,却坚决要求丈夫洁身自好不许纳妾! 纵然如此犹不满足,中途抛夫弃女高嫁而去,享尽一世尊荣! ……悲伤的是,作为如此人生赢家的亲生女儿,宋大小姐的上辈子,岂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卷土重来,她下定决心自强自立过好日子——但是! 手里这块被强塞的玉佩肿么破?那个“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娶定了的”少年贵胄肿么破? 以上是文案,顺便问下大家,想我没???? 不管你们想没想,反正人家好想你们!!!!! ^_^群么个!继女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继女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继女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