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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繁朵     继女荣华txt下载     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章 太妃发难

    宋宜笑回到绣楼时,袁雪萼刚刚起身,见她从外而来,自然要问。

    “锦熏坐不住,我带她去杏花林那儿兜一圈,谁知简公爷先到一步,就回来了。”宋宜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下经过,但掐掉了亭中之人那段,“一来一回都没怎么坐,倒劳梅砚跟青若白忙一场。”

    “有什么忙不忙的?你真是太见外了。”袁雪萼没什么城府,闻言自不怀疑,嗔她几句,就被引到其他话题上去了。

    但当天晚上,宋宜笑由锦熏服侍沐浴去时,青若却通过梅砚求见袁雪萼,禀告:“今日宋小姐去杏花林时,简公爷曾要求奴婢们回避,单独与宋小姐说了会话。”

    “简公爷走后,奴婢与锦熏入凉亭伺候,看到宋小姐脸色很是难看。”

    “回来的路上,宋小姐还失神到忽然站住!”

    “大小姐曾吩咐奴婢们要将宋小姐当您一样尊敬,所以,这事儿奴婢不敢隐瞒!”

    袁雪萼吃了一惊:“这姓简的到底什么意思?当初骂我也就罢了,我确实不争气。但宋妹妹哪里不好了?”

    大丫鬟梅屏叮嘱了青若不要乱说话,让她下去后,就建议:“一会问问宋小姐?”

    “可她都没告诉我,会不会觉得失了面子,不想我知道?”袁雪萼迟疑道,“我当初挨骂虽然是咎由自取,也有几日不好意思见人呢?”

    梅屏提醒:“但宋小姐是为您才来咱们家的,如今受了委屈,不管是不是咱们家人的缘故,您不知道也还罢了,既然知道却不作声,回头她想到当时青若也在,断然没有不告诉您的道理,怕是会生出罅隙来啊!”

    这话说服了袁雪萼,等宋宜笑出了浴房,她打发了伺候的人,就问:“今日简公爷是不是欺负你了?”

    “姐姐不要误会,是简公爷好意,跟我说了些父家之事。”宋宜笑正想找机会离开侯府,闻言心下一动,就露出忧虑之色,“有些日子没出门走动,要不是公爷告知,我还真不知道……”

    说到这里止住,微微叹息。

    袁雪萼关切的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有用上我的地方么?”

    “不是我跟姐姐见外,但那到底是我爹,我真的不好说什么。”宋宜笑垂眸揉帕,摆出忧心忡忡的模样,“也只能回头探一探我娘的口风了。”

    “很紧要的事?”做女儿的确实不好说亲爹的不是,袁雪萼到嘴边的“你要把我当亲姐姐就告诉我”,顿时就吞了回去,“你要不放心,明儿个先回衡山王府跟舅母打听下?毕竟舅母掌管王府后院,耳目聪明!”

    宋宜笑要的就是她这句话!

    却面露难色:“但姐姐你的身体……”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袁雪萼忙道,“你尽管放心回去就是!”

    宋宜笑又犹豫了会,等她差不多要亲自去帮收拾行李了,才勉强点头为了防止袁雪萼回头找简虚白打听,戳穿谎言,她离开博陵侯府前特意交代了句:“我答应简公爷,他跟我说的事儿谁也不告诉。姐姐可千万别说我跟你透了口风!不然,我往后可不好见他了!”

    见袁雪萼郑重表示不会向简虚白透露一丝一毫,宋宜笑才放心的登上马车。

    这女孩儿虽然软弱了点单纯了点,但品行还是可以信任的。

    “可算脱身了!”回到衡山王府,宋宜笑真是长舒口气,但跟着又打点起精神,预备迎接世子之争的旋涡。

    谁想她才到韦梦盈跟前,母女两个还没来得及挥退下人说体己话呢,丫鬟巧沁就进来禀告:“四郡主求见!”

    韦梦盈虽然靠着一子一女坐稳了衡山王妃之位,但太妃尚在,衡山王宠爱后妻却不是后爹,所以她也不敢刻薄了非亲生的王府子嗣们。

    尤其四郡主陆蔻儿是原配嫡出,长得俏丽性情活泼,向来得宠,韦梦盈待她自然也要格外体贴。

    如今听说她来了,顾不得盘问亲生女儿,忙吩咐:“快着她进来!”

    片刻后,紫襦粉裙的陆蔻儿上堂行礼,韦梦盈虚扶一把,嗔道:“你这孩子,自家人还拘束什么?”

    她语气亲热,但陆蔻儿的态度却有点不冷不热,起身后也不理会韦梦盈叫人看座的话,只道:“母妃,我有几个绣法不大会,女学的同窗中,宋小姐绣技最为高明,不知道可以不可以请她去我住的‘韶音庭’小坐,好教我几手?”

    韦梦盈哪里听不出来所谓请教绣技不过是幌子,陆蔻儿却是另外有事要找宋宜笑,只是这六年来,两个女孩儿虽然是同窗,可来往次数屈指可数,连出门走动都很少一起,没有发生过明里的冲突,却也绝对说不上亲密。

    如今忽然要请宋宜笑去她住的地方,到底想做什么?

    韦梦盈狐疑的看了眼女儿,却见宋宜笑也是一脸茫然,心中越发不解,但以陆蔻儿的身份,这么点事实在不好拒绝,所以还是点了头:“你们年岁仿佛,合该常走动,往后都出了阁,也能凑个热闹。”

    她这么说了,宋宜笑也只能应下。

    只是跟着陆蔻儿到了韶音庭,却没让人拿女红上来,反而挥退众人,又打发大丫鬟桂枝去守了门,这才对满怀疑虑的宋宜笑道:“你不用怕,我虽然不大喜欢你,但还不至于为你在王府白吃白喝了这么几年就要害你。”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六年来宋宜笑确实一直是衡山王府拿锦衣玉食养着的,如今陆蔻儿虽然说话不好听,她也不好反驳,闷闷问:“那郡主着我过来,究竟有何吩咐?”

    “我想让你下次去看袁表姐时,帮我给简表哥带封信,怎么样?”陆蔻儿盯着她,慢条斯理的道,“以你跟袁表姐的关系,这么点事不会办不成吧?”

    宋宜笑真想扶额长叹她正祈祷简虚白千万不要记起自己,尤其不要怀疑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一幕呢,如今陆蔻儿却要她帮忙给简虚白送信,这都叫什么事?

    “这事儿我是能办,可我不敢办。”宋宜笑思忖片刻,断然拒绝,“郡主也说了,我在王府就是个寄人篱下的。这帮您私相授受的事,我是真不能做。不然传了出去,谁都要说我恩将仇报了。”

    陆蔻儿闻言却没发作,反而露出得逞的笑容:“你既然不敢替我传信,那下次袁家请你过去时喊我一声总没问题吧?到底我也是他们兄妹的嫡亲表妹,即使做一回不速之客,也不至于被拒之门外不是吗?”

    宋宜笑:“……”这要怎么拒绝?!

    只是虽然被迫答应袁家再请她过府时,一定会跟陆蔻儿说声,但宋宜笑回到含霞小筑后,马上吩咐赵妈妈安排人去博陵侯府递个口信,将陆蔻儿的盘算源源本本的告诉袁雪萼:“……我家小姐说,这事儿涉及郡主名节,万不可外传。只是郡主想借侯府成事,小姐阻拦不得,只能一边答应一边遣奴婢来提醒声了!”

    袁雪萼自幼被哥哥保护得极好,遇事习惯成自然,那就是全部禀告到袁雪沛跟前,让哥哥发话处置而这会袁雪沛跟简虚白都为大朝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哪有心思理会儿女情长?

    他只听了个大概,就直截了当的告诉妹妹:“这段时间都不要派人去请宋小姐,等回头空了再说!”

    这话传回含霞小筑,宋宜笑方松了口气。

    但跟着就被巧沁请到韦梦盈跟前,只道她又要劝自己去勾.搭袁雪沛,宋宜笑才酝酿了下情绪预备再次蒙混过关,谁料见面后,韦梦盈脸色不太好看的告诉她:“太妃说要见你,不知道是什么事。”

    宋宜笑虽然在衡山王府住了六年了,但迄今还只去过太妃院子里一回就是进府那天,那还是沾了同日登门拜访的袁雪沛兄妹的光。

    之后太妃虽然没刻意针对她,但也没再理会过她,权当根本不知道王府里有这么号人。

    如今忽然见召,宋宜笑母女难免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尤其到了太妃跟前行礼后,久久没有得到起身的允许半晌后,母女两个腿也麻了腰也酸了,太妃却像没看见似的,只是好整以暇的喝着茶,偶尔才拿冰冷的目光扫她们一眼。

    一片屏息凝神里,韦梦盈一忍再忍,到底还是仗着一子一女撑腰起了身,含怒质问:“母妃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有脸问我?”太妃慢条斯理的放下茶碗,朝她投去阴冷一瞥,开口就是一顿痛斥,“你怎么教你亲生女儿的?!正当说亲之年的女孩儿,不说藏严了护紧了以彰显金贵与重视,反而放任她一个人跑去博陵侯府!还一住几天!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博陵侯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做主子的雪沛虽然废了腿,终究也是年才及冠的未婚男子!尤其燕国公念及袍泽之情,可是天天朝那边跑!”

    “就算袁家还有个老夫人,那涂氏跟雪沛的关系你不知道?雪沛请上门的客,别说想她帮忙掩饰,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帝都上下谁不知道那边现在是年轻男子当家?!蔻儿姐妹还是袁家兄妹的正经亲戚哪,我都不许亲自过府探望,你倒好,竟巴巴的把女儿送过去!”

    “这根本就是存心丢咱们衡山王府的脸!”

    太妃把茶碗砸到韦梦盈跟前犹不解气,亲自从座位上起身,走下来指着她鼻子大骂,“你这女儿在王府养了六年,王府从没短过她吃喝,更让她进了女学跟蔻儿姐妹一道受教,待遇比不得正经宗室郡主,总也是当千金大小姐待的我不求她将来知恩图报,权当是给子孙积德了!结果呢?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还亲娘呢,就这么对亲生女儿?!”

    韦梦盈被骂得哑口无言!

    宋宜笑倒是暗松口气,心想:“看来太妃也看出娘让我去博陵侯府的用意了,有这位发话,接下来娘要再逼我去对袁雪沛知冷知热,我也有理由继续回绝了!”

    谁想太妃骂完韦梦盈,跟着就说:“我容许你这女儿在王府当大小姐一样养大,不是为了坑我亲孙女的!你教女不严以至于她陷入非议,已经连累到了蔻儿她们她绝不可再留在王府,我给你两条路:要么马上送她回宋家;要么立刻把她嫁出去!!!”

    正窃喜的宋宜笑:“……!!!!!”

第三十一章 婚姻

    太妃占了道义,又抬出衡山王府抚养了宋宜笑的恩情,说到哪儿都有理。

    韦梦盈竭尽全力,最后也只争取到让女儿在今年之内出阁:“母妃急着打发笑笑嫁人,无非是怕连累了蔻儿她们,可母妃想想,笑笑才从博陵侯府回来就成亲,传出去谁不怀疑这里头有猫腻?到那时候不是更加害了蔻儿姐妹?拖上几个月等谣言平息下去,也显得问心无愧不是吗?!”

    “但她不能再去博陵侯府了!从今儿起,最好连含霞小筑都不要出!”太妃借口“关心亲孙女们的名节”发作,根本目的却是为了给陆冠伦扫清世子之位的障碍,所以宋宜笑是否立刻出阁其实无关紧要,关键是不能让她替韦梦盈拉拢助力。

    这会徉装让了半步,冷着脸道,“你就是不为蔻儿、钗儿考虑,茁儿总也是你亲生的!”

    母女两个脸色铁青的离开太妃院子,回到韦梦盈的地方,立刻吩咐清场门才关,韦梦盈就拍案大骂:“老货简直欺人太甚!!!”

    薄妈妈等没退下去的心腹赶紧给她顺气,温言细语的劝解。

    好半晌,韦梦盈怒火稍歇,拨开她们的手,转向女儿,恨恨道:“你看到了吧?即使为娘贵为王妃,又为王爷生下一子一女,可太妃一发话,仍旧是无计可施!”

    宋宜笑默默听着,心里长叹一声。

    果然

    “你前两日还说娘让你接近博陵侯,是让你没法做人!现在知道这种话是小孩子见识了?”韦梦盈冷笑连连,“如今王爷还在哪,太妃说把你打发出去就要把你打发出去了!将来一旦王爷不在,坐上那位置的也不是你亲弟弟,咱们娘儿几个能不被立刻扫地出门?!”

    又说,“就算没有今日太妃逼着为娘给你胡乱找个婆家的事,你将来嫁了人难道不要靠兄弟了?为娘当初在宋家为什么过得艰难、太妃为什么瞧不起为娘?论才论貌为娘哪里比人差了?归根到底不就是韦家只是寻常官宦人家,不够显贵么!你要有个世子亲弟弟,就算不是这王府的小姐,谁又敢小看了你去?!”

    一番语重心长下来,却见宋宜笑低着头摆弄衣摆,朱唇紧抿仍是不肯说话韦梦盈知道她现在定然心乱如麻,也不逼迫,只摆手道:“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如今也要人老珠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心心念念放不下的除了你们姐弟,还能是什么?”

    宋宜笑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就立刻恢复了平静但一直陪着她的锦熏却快急疯了!

    待回到含霞小筑,锦熏心急火燎的告诉了赵妈妈经过,这下赵妈妈也慌了手脚:“本来小姐住在王府就有点名不正言不顺,若连闺誉也被人损坏,这亲事要怎么办?即使勉强说了亲,好不好且不说,过门后日子怎么过?!”

    “太妃未必真心想赶我出王府,不过是不想让冠云做世子罢了。”宋宜笑对太妃的心思很清楚,可事情不是她说了算的,“只要我不去接触那些能帮上冠云的贵人,安分守己的话,太妃其实不在乎我在王府多留两年。但……娘绝不会甘心咽下这口气的!”

    恐怕接下来韦梦盈反而会频繁安排她接触袁雪沛!

    该怎么办呢?

    宋宜笑苦苦思索。

    她不知道韦梦盈的盘算注定要落空因为不说由于她之前的报信,袁雪沛近期都不打算让她去陪自己妹妹;就说博陵侯夫人之位,袁家人早已视为囊中物,梁氏的几个侄女都掐不过来呢,哪能容外人插手?

    只是袁雪沛到底是侯爷,哪怕废了腿,也不是宋宜笑一介闺阁弱女能比的。

    继祖母与婶母的折腾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捱过大朝这一关后,他腾出手来,首要操心的是妹妹的婚事。

    这也是情理之中,袁雪萼已经十六了。

    这年纪很多女孩儿早已出阁,而她的亲事还没个影子早两年前,涂氏曾想给她定亲,但因为袁雪沛虽然在乌桓人手里做人质,到底没死,韦梦盈出面挡了这事:“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父母不在了,那就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从没听说有嫡亲哥哥在世,做继祖母的招呼也不跟孙儿打一声,就出来指手画脚的!”

    王府的二少奶奶拿“继母妃”气韦梦盈,韦梦盈切齿之余,用在涂氏身上却也不含糊:反正只是个侯府老夫人,还是跟嗣孙势同水火的,欺负了又怎么了?

    如今袁雪沛已经归来,刻不容缓的事情都已经处置,那当然是赶紧把妹妹嫁出去,免得继续耽搁青春!

    不比宋宜笑的亲事虽然去年年底就被韦梦盈上了心、却至今没个影子,袁雪萼的终生,袁雪沛早年就想好了:陆冠伦。

    毕竟袁雪萼心思简单,不给她找个敦厚的,袁雪沛总怕妹妹会吃亏。

    尤其他废了腿,这辈子大约也就是守着侯爵过了让妹妹低嫁他不甘心;不低嫁吧,他又提供不了足够的保障。

    看来看去也只有陆冠伦最合适,王府原配嫡幼子,袁家的嫡亲外甥,知根知底的厚道人。

    但……

    “这事如今怕是有些难办。”袁雪沛父亲留下来的老人、六年前陪他出征的侍卫首领袁展砸着嘴,委婉的劝说,“衡山王太妃跟王妃在世子人选上分歧极大,衡山王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话到这里结束,但没说出来的已经不难猜:这眼节骨上,太妃哪能不给孙儿找个好岳家,以增加谋取世子位的筹码?

    袁雪沛要是以英雄的身份凯旋归来,成就众人眼里前途无量的少年英杰,再加上跟简虚白的交情,兴许还有指望替妹妹争一争。可现在?

    袁展偷眼觑着袁雪沛冰冷的神情,犹豫了会,到底试探了句:“听说简公爷谢绝了太后、皇后所提的尚主之恩,公爷向来与侯爷交好,咱们大小姐虽然天真烂漫,但论才貌……”

    “这个主意不要打了!”袁雪沛立刻摇头,“阿虚很不喜欢萼儿的性情,要不是念在我的份上,他根本连眼风都懒得给萼儿一个,你瞧不出来?”

    “公爷与侯爷情同兄弟,当初训斥大小姐,也是因为大小姐惊慌之下,让您多操了不少心,怕累着了您。”袁展倒觉得撮合袁雪萼跟简虚白,比撮合袁雪萼跟陆冠伦要容易,提醒道,“宫里传出公爷不愿尚主的消息后,帝都上下,愿意与公爷结亲的人家可谓是多如过江之鲫但公爷不是统统拒绝了?”

    他越说越流利,“显然公爷现在心里没人,但偌大燕国公府总要人主持的。尤其公爷现在已经正式入仕,晋国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又有自己的长公主府,不可能替公爷操持后院,不然太后娘娘也不必催促公爷成婚!纵然公爷现在对大小姐无意,但成了亲,日子过久了也就好了不是?”

    “你以为阿虚为什么谢绝尚主?”袁雪沛看着他,眼中露出一抹讥诮,淡淡道,“萼儿虽然不如公主尊贵,可谁叫博陵侯府不同于寻常侯爵家,乃是世袭罔替?!冲着这一点,哪怕我腿废了,萼儿也绝对做不了燕国公夫人的,你懂么?”

    见袁展神情愕然中依旧带着迷惘,袁雪沛捏了捏眉心,压低了嗓子,“陛下沉疴已久,太子加冠却才四年,虽然储君聪慧宽仁,可满朝宗亲贵胄,重臣名将,要资历有资历,要城府有城府怎能不让陛下担忧?”

    “阿虚贵为长公主爱子,又抚养于皇太后膝下,还有国公之爵。”他吐了口气,疲倦道,“以他的年纪与血脉,现在的身份地位就太高了!若再尚主或聘娶名门贵女,你说太子将来还敢用他?别说太子了,就是陛下也不愿意朝中再出一对富阳侯夫妇!”

    富阳侯夫妇就是富阳侯姬蔚观与代国长公主。

    这里要说几句往事。

    显嘉帝的兄弟姐妹加起来有四十多个,他虽然占了嫡子名份,但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很得先帝欢心。之所以能够正位东宫,最终又君临天下,除了本身手段过人,部分朝臣始终支持立嫡外,同母姐妹的付出也不可忽视。

    他本有五个同母姐妹,但如今活着的只有晋国长公主与代国长公主。

    其余三位都在韶华就香消玉陨,有两位甚至没留下子嗣。

    太医院给出的诊断无一例外,都是郁结于心,久而成病,最后一病不起。

    就连晋国长公主,也在显嘉帝登基不足三个月时,就上表要求与第一任驸马和离。

    五姐妹里福分最好的莫过于代国长公主,与富阳侯一见钟情,夫妻恩爱至今,膝下儿女双全,可谓美满得不能再美满。

    但让显嘉帝最头疼的姐妹也是她。

    因为这位长公主实在太不安份了,朝政、边塞、后宫……没有她不插一手的!

    而且理直气壮:“昔年皇兄要用我时,我可是二话没说就下降了,如今也不过想替皇兄分一分忧,皇兄就要疑心我?!”

    单长公主干政也还罢了,到底只是一介女流。

    可她的驸马姬蔚观虽然只是个侯爵,但能让做太子时的显嘉帝拿亲妹妹笼络,势力自不必说!

    这叫显嘉帝如何不担心?

    但想想那没了的三个姐姐,再看看在先帝时公认“钟灵毓秀、贞娴文静”,到本朝却变成无人不知的荡.妇、连许多宗室都羞于提起的晋国长公主,他那些本该尊享荣华、骄行一生的胞姐胞妹们,如今真正活得像个帝女的,也就代国长公主了。

    实在不忍心。

    可显嘉帝能容得下陪他度过艰难夺嫡岁月的胞妹,却绝不会容许皇室里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简虚白想得重用,怎能尚主?

    “阿虚必须手握重权。”袁雪沛望着窗外盛开的一枝杏花,淡淡道,“这关系到他的性命安危,所以这种拖他后腿的话,你以后都不要再说了。”

    袁展擦着额上冷汗,诚惶诚恐的躬身:“是!”

    “对了,我让萼儿给衡山王府那位宋小姐写了封信,你一会找人送过去。”袁雪沛正要挥手令他退下,忽然想起一事,“太后欲为阿虚寻觅良配之事连你都知道了,其他人更不必说。接下来帝都闺秀之间怕是会暗流汹涌,宋小姐美貌聪慧,只可惜身后没有父兄撑腰,萼儿如今要陪我养伤也不方便出门,她一个人去那些场合,没准就会被人当成软柿子杀鸡儆猴,这眼节骨上,她还是避着点的好。”

    毕竟,这六年来韦梦盈母女把他的掌上明珠照顾的着实不错,举手之劳能还个人情,袁雪沛自不会错过。

    何况那么聪慧的女孩儿,就这么毁了也实在可惜。

    只是他的好心却没能送到宋宜笑手里衡山王太妃上了年纪,眼睛也花了,斜靠榻上听大丫鬟兰蕙读完后门截来的信笺,方睁眼冷笑:“倒真是好姐妹……拿去烧了!”

第三十二章 这宴,怕是有些麻烦

    衡山王太妃的截胡做得非常隐秘,韦梦盈母女始终一无所知。

    所以接到上巳踏青宴的帖子后,还是跟去年一样预备起来韦梦盈是憋着一口气跟太妃对着干:你说我女儿去博陵侯府住了两天就丢人现眼,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偏要放她出去!

    宋宜笑是不得不这么做:她不可能、也不愿意在王府住一辈子,尤其在太妃下过通牒之后!所以嫁人这事已经迫在眉睫,但作为寄人篱下的继女,她由亲娘领着出门交际的机会可以说微乎其微。

    参加闺秀之间的邀约宴饮,是她唯一提醒众人,衡山王府有这么一位待嫁小姐的途径不然提亲的人从哪来?

    尤其今年接到的帖子还是晋国长公主的长女、清江郡主窦柔玫下的。

    显嘉帝登基很不容易,上台后也没对异母兄弟姐妹客气,或杀或囚或夺爵,基本上一个都没放过。但对硕果仅存的两个同胞姐妹,却是恩宠有加。

    加封外甥女为郡主就是恩宠之一。

    宋宜笑沾袁雪萼的光,去年避暑时曾拜见过窦柔玫,还进献了一对香囊,被郡主夸奖过绣技所以今年有帖子。

    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也不好错过的。

    她正带着赵妈妈跟锦熏检查衣裙钗环,陆蔻儿的丫鬟桂枝忽然来了:“我家郡主听说表小姐因为博陵侯爷的伤放心不下,今春不打算赴宴了。故遣奴婢来问宋小姐一声,届时出门要不要一道?”

    “郡主好意,我就却之不恭了。”宋宜笑身份尴尬,这两年外出走动,全靠袁雪萼这个正经侯府大小姐帮衬,才渐渐被接受。

    饶是如此,仍旧有许多大家闺秀瞧她不起。

    袁雪萼跟她一起出入时还能帮解解围,这次她独自赴宴,肯定会被找麻烦要是能跟陆蔻儿一道,自可减少许多麻烦。

    只是桂枝走后,宋宜笑的脸色却不太好看:“这次郡主之宴,怕是有些麻烦。”

    “啊?”赵妈妈跟锦熏正一起捧了条锦裙对光细看可有勾丝、脏污的地方,闻言惊道,“小姐为什么这么说?”

    “这六年来四郡主对我的不冷不热你们也知道。”宋宜笑捏了捏眉心,“如今忽然温存起来,哪有那么好的事?”

    赵妈妈是知道宋宜笑才回王府时,陆蔻儿曾拉她去韶音庭的事的,这会就道:“但上回郡主不是还请您去她住的院子过吗?虽然您起先回绝了,可也答应往后再去侯府,会带上她啊!会不会是怕您反悔,所以卖您个人情?”

    “要搁之前我肯定也这么想!”宋宜笑接过锦熏递上的茶水吹了吹,放下,冷笑着道,“但前两日见太妃时……锦熏,你可还记得太妃说过什么?”

    锦熏一愣,心念一转,恍然道:“太妃说,博陵侯府如今是袁侯爷一个年轻男子当家,所以不许四郡主她们去探望,免得传闲话!”

    “太妃发了话,就算袁家再请我过府,我也不可能把四郡主带出门!”宋宜笑拨了拨鬓发,眯起眼,“这事儿在我没被太妃召去问罪前,咱们是不知道的。但四郡主会不知道?既然她根本不能去侯府,你们说她要我在受邀时喊上她做什么?”

    她吐了口气,“其实四郡主才要我传信时我就觉得奇怪,虽然她跟袁姐姐关系没有很密切,到底是嫡亲表姐妹,尤其袁姐姐那性.子,比我可好哄多了!以她的身份,打发个下人去侯府找袁姐姐做信使,也不是什么难事。放着亲表妹不求,却来求我这寄人篱下的怎么看怎么可疑!”

    她冷笑出声,“果然是在这里等我呢!”

    毕竟两人同窗六年、共住一座府邸,却始终保持着距离,忽然出言相邀,以宋宜笑的谨慎,基本上不会同意,就算嘴上应了,到时候也会防着她。

    但若陆蔻儿在这之前就“有求于”宋宜笑,那么这样的邀请就说得通了以举手之劳卖个人情,也能激励宋宜笑尽心点儿。

    要不是太妃召见时的一句无心之语,宋宜笑怕是这会还被蒙在鼓里!

    “当真是有其姐必有其妹!”宋宜笑想起往事就感到发自肺腑的怨恨,“当年崔见怜就是前脚说我好话后脚指使人放獒犬,如今四郡主倒是把她表姐这手学了来!”

    她转向丫鬟,“锦熏,你到时候千万注意,咱们的东西全部都要看好,你自己也小心!不要太管我,我到底是小姐,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在郡主别苑,谅四郡主也不敢公然对我怎么样!”

    赵妈妈惊道:“您还要去啊?!”这都看出四郡主心思不对了,难道不是应该避开吗?

    “能不去吗?”宋宜笑叹了口气,“袁姐姐回家去了,袁侯爷伤势不轻,短时间里,她根本不可能出来走动!何况妈妈你想袁姐姐比我大两岁,这都十六了,袁侯爷也回了来,能不给她说人家?到时候出了阁,那就更没功夫管我了她是侯府大小姐,哪怕之前袁侯爷没回来,身份摆那儿,帝都大家闺秀之间的热闹,总也不会忘了她!可我不一样。”

    没有袁雪萼带她出门,也就意味着往后这类请帖只能靠她自己争取。

    而以她在这个圈子里的地位与份量,几次不出席,就会被众人忘记到脑后!

    到那时候,她是听亲娘的去勾.搭袁雪沛,还是回宋家去考虑柳秩音?

    这个道理赵妈妈也明白,不禁一声长叹。

    ……转眼就是上巳。

    天还没亮,宋宜笑就起了身,装扮是前两天就想好的:乌鸦鸦的长发绾成俏丽中透着妩媚的随云髻,簪海棠珠花,斜插点翠步摇;明珠,璎珞圈,绞丝嵌宝手钏。

    薄妆轻粉,淡施胭脂。

    惟唇上一点鲜色,嫣红似血,越发衬托出乌鬟鸦鬓、香腮雪肌。

    衣裙是松花素纹宽袖对襟上襦,襟口与袖口都镶了寸宽的缠枝花叶织锦,露出内里的桃红底绣海棠春睡诃子;下系水色罗裙,丁香色宫绦,坠羊脂玉环,环下是一对五彩攒花穗子。

    穿戴好后揽镜确认无误,临出门前,锦熏又替她搭了条暗绿绉纱披帛在臂上:“这天早晚还是冷的,免得冻着小姐。”

    含霞小筑地方偏僻,虽然宋宜笑起得很早了,但去乘车时,陆蔻儿、陆钗儿姐妹却还是先到一步。

    “四姐给你脸面,却左等你也不来右等你也不到。”一照面,六小姐陆钗儿就面含讥笑的刺了一句,“莫不是头次一道出门,就要给我们个下马威?”

    陆蔻儿听到了也没说什么,待宋宜笑赔了不是,才懒洋洋道:“得了,快上车吧,免得迟到。”

    “小姐,这真是欺人太甚!”上车后,马车跟在陆家姐妹之后出了门,锦熏愤愤不平道,“又没说好时间,咱们已经够早了……”

    “端谁的碗受谁的管。”宋宜笑倒没什么感触,“吃陆家的喝陆家的,听陆家女儿几句酸话也在情理之中。”

    锦熏哑口无言,半晌才叹道:“咱们什么时候有自己的家就好了。”

    宋宜笑没说话,却用力咬了下唇。

    清江郡主摆宴的别苑在城外说是别苑,但那座“占春馆”差不多圈了一座山,据说占地横跨两县,苑墙逶迤百里,亭台楼阁不可胜数,豪奢得令人难以想象。

    “这地方足足建了十来年呢!”下车后,陆蔻儿当先,陆钗儿落后一步,宋宜笑在最后,三人带着自己的随从,跟着出迎的管事缓步入内。

    见宋宜笑惊叹沿途所见的景物建筑,陆钗儿忍不住炫耀自己的见识,“不过耗资修建的那位没福,才建好,还没搬进来就赶着先帝驾崩……空了些年,才被陛下赐给窦表姐。”

    话音未落,陆蔻儿就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叱:“那些陈年旧事你罗嗦个什么?!”说着扫一眼不远处的管事。

    谁不知道显嘉帝对登基前的日子深恶痛绝,虽然说他笑到了最后,却仍旧不喜提到从前。久而久之,这成了贵胄中间公开的默契,对这类话题都三箴其口。

    被嫡姐提醒,陆钗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心想看宋宜笑的笑话,得意忘形,竟差点犯了忌讳!她心中一阵后怕,缩了缩脑袋不敢吭声了。

    “看来这占春馆的旧主,就是先帝时某位得宠的皇子或帝女了。”宋宜笑也低头敛眸,摆出乖巧模样,心里暗笑,“这六小姐还真是个藏不住心思的!”

    但笑容很快变得苦涩,“正如当初薄妈妈告诉赵妈妈的那样,陆钗儿生母只是个妾,且在娘进门后就失宠至今,所以平常根本不敢得罪我。今儿个却是变了个人似的,先在出发前出语讥刺,这会又公然想嘲笑我没见识……要不是她笃定我们母女好日子长不了了,哪里来这么大胆子?”

    陆钗儿的态度转变,证明事情比她之前想的还要严重,怕是连韦梦盈都在幕后之人的算计内。

    “凭陆蔻儿、陆钗儿姐妹可没这能耐,看来是太妃的手笔。”宋宜笑深吸口气,在宽袖里握紧了拳,“看来还是错估了太妃本以为娘服了软,总能拖上一段时间。谁想她还是不能放心!”

    她看向不远处高台上被团团簇拥的华服丽人,“清江郡主身份尊贵,帝宠隆重,她应该犯不着为了对付我,在一年一度的上巳节上扫兴。今日之事,太妃与陆家姐妹恐怕是想借刀杀人……”

    “只是我既然看出问题,又怎么可能乖乖儿引颈就戮?!”

    宋宜笑闪烁的目光在陆家姐妹身上来来回回的逡巡,一直走到高台下,她才弯唇一笑,笑意凉薄:“念在六年供养之恩上,这次我只自保,不还手。但若再有下次……”

    “郡主请三位上台一叙。”先行上去禀告的侍者走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请这边走!”

第三十三章 暗流汹涌

    高台上,清江郡主打量着拾阶而上的陆蔻儿三人,转了转掌心的琉璃盏,轻声问左右:“就是最后面那个?我瞧着仿佛面熟?”

    “郡主真是好记性!”大丫鬟珍丽奉承了一句,才道,“可不是去年博陵侯府大小姐领到您跟前过?当时还孝敬您了一对香囊,您当面夸了她手艺呢!”

    “难怪。”清江郡主点了点头,眯起眼,“衡山王府倒是厚道,看那才貌气度,比蔻儿姐妹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显然是认真养出来的。”

    珍丽含笑道:“要没点样子,奴婢哪敢说给您听?”

    话说到这儿,陆蔻儿三人已经上来了,主仆两个遂住了议论。

    “有几日不见窦表姐,表姐瞧着越发年轻了,这面色就跟那才开的桃花一样,白里透红,滋滋润润,简直掐得出水来。”见礼毕,陆蔻儿就亲亲热热的道,“表姐这是吃了还是用了什么好东西,可不能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我这把年纪了还能比桃花?”清江郡主这回设宴虽然只请了未嫁女孩儿,但她自己的年纪都能做这些女孩儿的娘了,这会边让她们坐,边失笑道,“比那桃花底下的泥还差不多!”

    又说,“你们才是真正花儿一样的时候呢!”

    陆蔻儿嗔她谦虚,又拉着陆钗儿讲:“我说窦表姐瞧着跟咱们年岁仿佛,还不承认!钗儿你来评理,这话是也不是?”

    陆钗儿当然是用力点头清江郡主无可无不可的跟她们说了几句,目光却落在了始终含笑不语的宋宜笑身上:“我记得去年袁家女孩儿带你见过我的,那会可不似今儿这样静默?”

    宋宜笑向来很有寄人篱下的觉悟,从不抢陆蔻儿姐妹的风头的,哪里想到闭口不言反而引了注意?

    感受到陆蔻儿与陆钗儿飞来的眼刀,她赶紧赔笑:“劳郡主惦念!宜笑绝非故意扫兴,只是嘴笨,听蔻儿郡主跟钗儿小姐把宜笑想说的话都说了,越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才一时无言。”

    “不必如此拘束。”清江郡主态度很温和,温和到让陆家姐妹都有点侧目了,“我记得你女红做得不错?我像你这么大时也学过几年,虽然做得一般,倒是很喜欢。”

    宋宜笑识趣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簇新的绣帕,双手呈上:“这是前两日才绣好的,还望郡主莫要嫌弃!”

    清江郡主倒没说客气话,宋宜笑的绣技确实不错毕竟她这上面天赋本不坏,兼之前世那几年被困在宋家后宅,除了做女红也没其他消遣了。

    看着绸帕上栩栩如生的两条游鱼,活灵活现到仿佛随时会跃出帕面,清江郡主赞叹连连,以至于拍了拍身边的席位:“你坐过来与我好好说道说道,这上面都用了哪些针法,用了多少种颜色的丝线?”

    宋宜笑跟这位郡主也就一面之缘,还是场面上见个礼的那种对她的脾气性情当然不甚了解。现在又没有一个袁雪萼在旁提点,虽然觉得清江郡主似乎是在特意注意自己,但以她对郡主的了解,也不知道是祸是福。

    心念数转,最终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道了声是,就移步到郡主身边落座,为她详细讲解绣帕。

    宋宜笑本打算敷衍两句就收场,免得冷落了陆家姐妹。无奈清江郡主本身女红好不好且不说,作为长公主的女儿,自幼生在绮罗堆里的郡主眼力跟见识却是放在那里,真要刨根问底起来,她也不得不集中精神解释。

    这下子陆蔻儿跟陆钗儿彻底被扔在一旁!

    两姐妹好歹也是衡山王的亲生骨肉,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冷遇?!

    尤其对比的那个还是在王府里寄人篱下的正经主子倒被高高晾起!

    女孩儿们气得脸都青了!

    万幸珍丽还记得她们,瞅了瞅清江郡主头也不抬的指点着绣帕,悄悄上前:“我家郡主近来醉心女红,看到喜欢的就爱不释手……郡主与小姐若是无趣,不如奴婢派人陪两位去附近走走?”

    “正想去附近的樱花林看看呢!”陆蔻儿可不希望被待会来的宾客看到自己如此尴尬的一幕,自不会拒绝她的好意,强笑着起身,“可劳你费心了!”

    虽然说她跟清江郡主都是郡主,她还是正经宗女,可从她只有郡主之封而无封号,反倒是做外甥女的窦柔玫被封了“清江”,就知道两郡主中谁圣眷更重了不然她何必一上来就窦表姐长窦表姐短的恭维?

    如今虽然被清江郡主忽视,却也不敢在她的人面前流露怨怼,只把这笔账都记在了宋宜笑头上!

    气呼呼的下了高台后,找个借口把带路的小丫鬟打发得远远的,就跟陆钗儿咬起了耳朵:“这个贱人到底给窦表姐灌了什么**汤?!窦表姐竟然撇下咱们去听她讲那捞什子绣技去了表姐喜欢刺绣,什么样的绣娘找不到,需要稀罕她?!”

    “会不会是咱们方才说话不当心,得罪了窦表姐而不自知?”陆钗儿怎么都不相信一个外人会比自己姐妹更讨清江郡主欢心,这会就猜测,“窦表姐心里不高兴,这才故意借她做幌子,敲打咱们?”

    陆蔻儿觉得很有道理,但姐妹两个合计半晌,又把左右喊过来挨个问了,也不知道之前那么几句话怎么就得罪清江郡主了?

    “总之都是宋宜笑不好!”陆蔻儿思来想去,一拍手,咬牙道,“咱们来得早,待会人来多了,都要去给窦表姐见礼,到那时候窦表姐怎么可能顾得上她?!一会桂枝你去安排下,把她……”比了个凌厉的手势。

    陆钗儿到底是庶女,平素小心翼翼惯了,即使今日没忍住嫉妒,对着宋宜笑多有流露,事到临头难免又迟疑:“这不太好吧?祖母说了,只要咱们今儿个把宋宜笑带在身边就成,其他什么也不要做?”

    “祖母哪知道这小贱人居然给了咱们这么大的没脸?!”陆蔻儿愤然道,“就是长兴、玉山她们在的场合,窦表姐也从没这样对待我过!”

    长兴公主、玉山公主正是本朝两位金枝玉叶,都是娇纵任性的主儿,虽然是同族姐妹,陆蔻儿跟她们相处也是极谨慎的。

    有这样的对比,也难怪她对方才的一幕耿耿于怀了,“何况咱们是祖母的亲孙女,那小贱人算个什么东西?!打了杀了,祖母难不成还心疼?”

    陆钗儿一想也是,但还是有点忌惮清江郡主,提醒道:“可这儿是窦表姐的别苑,窦表姐这会对她很热情,到时候会不会?”

    “你笨死了!”陆蔻儿不满道,“今儿那么多人在,要收拾那小贱人,难为非要咱们自己出手?”

    见庶妹还是不开窍,她恨恨一点陆钗儿额,低声道,“崔见怜今天也要来的,她当年因为小贱人被灰头土脸的赶回崔家,至今都不好去咱们王府这两年咱们在外面碰见她,她可没少跟咱们打听小贱人的情况,哪次问起来不是恨得咬牙切齿?今儿这么好的机会,咱们都不要推波助澜的,只要找到她,跟她说小贱人在什么地方,接下来只管看戏就是!”

    冷笑一声,“这位有太子殿下跟崔贵妃撑腰,可不像咱们这样忌惮窦表姐!”

    陆钗儿恍然:“还是姐姐高明!”

    却不知道这番话片刻后就一五一十的报到了清江郡主跟前!

    这会清江郡主刚刚听宋宜笑讲解完绣帕,和颜悦色的招了名丫鬟也带她下去转转:“说是请你来赴宴的,可别老叫你拘在这儿。这季节的花开得最烂漫,你去瞧瞧,待会人多了,可没这会去看清净了。”

    宋宜笑受宠若惊的应了她前脚被带下去,后脚珍丽禀告了陆家姐妹的打算,笑问:“郡主可要奴婢去敲打下她们?”

    “要不是为了激她们出手,我何至于当着她们的面抬举这宋姓女孩儿?”清江郡主摆了摆手,淡声道,“这女孩儿的才貌气度、谈吐女红,确实都不错。所以正好借蔻儿姐妹的算计,瞧瞧她内里的锦绣有多少,值得不值得我花心思!”

    珍丽会意:“奴婢待会去叮嘱底下人一声,免得他们会错了意!”

    “对了,待会无论如何也要去瑶芳阁,把那小祖宗哄出来走一圈,怎么也要他给个说法!”清江郡主忽然想起这事,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无奈道,“不然叫我回到帝都怎么给皇外祖母交差?”

    “今儿个全帝都出色些的闺秀都到了,简公爷再怎么挑剔也不至于一个也瞧不中吧?”珍丽安慰道,“要还说看不中,这也没办法了!太后娘娘怎能怪您呢?”

    清江郡主也不是当真担心太后的责怪毕竟她也是太后的嫡亲外孙女这会连连叹息,还是因为:“你说这小祖宗怎么就不懂事呢?皇外祖母苦劝他成亲,图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他着想!”

    “他都十七了,纵然打小养在宫里,可这年纪就算是皇子也要出宫避嫌,何况他只是外孙?!尤其现在又当了差,哪里还能跟小时候一样时常出入宫闱?有了妻子,不但可以替他主持燕国公府,这有什么事儿需要跟皇外祖母通个气,也能代他跑腿不是?”

    想想目前的局势,脸色就阴沉下来,“乌桓的事情,虽然说大朝已经过去,赏罚也定了,可暗地里的勾当什么时候消停过?他如今看似尊贵得宠,实则凶险无比!这整个朝堂,除了太子殿下照看些外,根本没什么助力那袁雪沛跟他倒是要好,偏偏废了腿入不了仕!若再跟宫里生份了,对他有好处吗?!”

    珍丽屏息凝神,听完才道:“奴婢一定把这些话都说给简公爷听!”

    “这些话皇外祖母怕是都跟他念叨了十来遍了!”清江郡主咬牙切齿道,“你去了瑶芳阁只管问他:是他自己乖乖出来呢,还是让我亲自去拎着他耳朵拖出来皇外祖母疼他疼到舍不得下手,我这长姐可是狠得下心得很!”

    “他是一身好武艺他有本事跟我这亲姐姐还手啊!!!”

第三十四章 宴会真相

    清江郡主在高台上操心异父弟弟的终身大事,徜徉花下的宋宜笑却在揣测她的心思:“我今儿才第二次见这位郡主,要说以前也没得罪过她,可她刚才的做法又是什么意思?”

    她再不了解清江郡主也知道,似清江郡主这样应酬惯了的贵女,再怎么爱好女红,也不可能投入到把两个表妹彻底抛到一边这根本就是故意的!

    “难道是衡山王太妃给她说了什么?”她沉吟着,“但左右是让陆蔻儿姐妹怨恨我,太妃直接交代了自己亲孙女不就成了?何必让清江郡主知情呢?就算清江郡主答应不说出去,终究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就跟陆蔻儿姐妹想到一起去了,“或者这姐妹两个惹了清江郡主,清江郡主故意借我敲打她们?要是如此,我可也太冤了!”

    但身份悬殊放那儿,宋宜笑纵然满腹愤然也无可奈何,心里正乱七八糟的,忽听身后有人招呼自己:“宜笑?”

    “蒋姐姐?”宋宜笑转头一看,忙含笑相迎,“好巧!”

    “巧什么呢?”蒋慕葶走过来挽住她手臂,淡淡道,“我听说你往这边来,专门来找你的。”

    宋宜笑闻言就很意外,因为她们虽然认识,要说多熟也谈不上,不过泛泛之交。

    尤其蒋慕葶是蒋贤妃的娘家侄女儿,虽然贤妃就生了一位玉山公主,到底是与崔贵妃平起平坐的高位妃子,还抚养着宫嫔出的魏王陆鹤游,不容小觑。

    且蒋家也不是靠贤妃出的头,前朝本朝都有子弟承担重任,门楣比简家也低不了多少了。是以蒋慕葶平常来往的都是身份仿佛的贵女,要不是有个袁雪萼穿针引线,宋宜笑这样的,跟她连泛泛之交都做不成。

    如今蒋慕葶亲口说特意来找她,她不免诧异:“姐姐找我,不知有何吩咐?”

    “你们走远点,我跟宜笑说几句体己话。”蒋慕葶先打发了左右,才蹙眉责备道,“你说你,怎么就不听劝呢?明明雪萼已经给你写了信,叫你这段时间不要出门的,你还来!也不看看今儿这是什么宴,要没雪萼派人赶到占春馆门口送信,让我来找到你护着点,你十成十要出事!”

    宋宜笑大吃一惊:“袁姐姐给我写了信?我根本没收到!”

    “想是中间出了岔子?”蒋慕葶一怔,就怀疑上了韦梦盈心想这韦王妃既然是个弃夫再嫁的,为了有个显贵的女婿,坐视女儿冒险也不奇怪?

    但她虽然有些轻视宋宜笑,教养放在那里,也不想当面说人家亲娘的不是,就一带而过,道,“今儿这宴是为了给几位贵人相看人,运气好的,往后富贵未必在令堂之下,你可明白了?”

    韦梦盈是王妃,这不就是说相看的人里甚至有封了王的皇子?!

    宋宜笑虽然正为出阁犯愁,但也知道自己纵使自忖才貌都不逊色于人,可没有父兄撑腰,不自量力的去竞争这样的富贵,要没意外出现,基本就是作死。

    她不是赌徒,愿意拿前程甚至性命去博那渺茫的一线指望,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我说清江郡主为什么态度那么古怪!该不会听人讲了我去博陵侯府小住过几日,怀疑我勾搭袁雪沛与简虚白不成,又来这儿凑热闹?!”

    不然无怨无仇的,堂堂郡主干嘛拖她一个小小继女出来做靶子?

    要命的是,这事儿她还没法解释!毕竟清江郡主又没明说,她总不能自己冲过去跟郡主讲,自己跟袁雪沛、简虚白都是清白的吧?

    蒋慕葶看她脸色难看的模样,还以为是害怕,语气放缓了点:“你也不要太担心,今儿来的人不少,只要你不去设法出风头,这满眼莺莺燕燕的,多半还是走个过场。毕竟贵人就那么几位,哪可能人人有份?”

    “谢谢蒋姐姐了!”宋宜笑感激的道,“不然我还以为是寻常宴席,毫无防备呢!”她一边说着对蒋慕葶感恩戴德的话,一边却寻思着这事儿越发叫人糊涂了

    蒋慕葶说的若是真话,今儿的宴席是为了给诸王相看王妃而设,那衡山王太妃为什么还让她来?

    即使她自己都不相信会中选,且太妃也分明叮嘱了陆蔻儿姐妹,可世事难料,太妃就不怕来个万一?

    “假如太妃希望我来,那也难怪我收不到袁姐姐提醒的信了!”信不见了这件事,宋宜笑不怀疑韦梦盈,因为这事要是韦梦盈做的,她来之前韦梦盈至少会提醒她几句,免得高枝没攀上,反把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折进去。

    但她出门前韦梦盈只照寻常邀请对待,就叮嘱她好好表现,争取给清江郡主留个好印象显然,今日这宴的真正目的,连韦梦盈也不知道!

    “娘现在好歹是个王妃,即使身份相齐的贵妇们不大看得起她的再嫁,可地位摆在那里,连蒋慕葶一个晚辈都知道的事,她居然一无所知!”宋宜笑越想越笃定这一切都是太妃干的,“除了太妃,谁能做到?”

    细想之下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宋宜笑吐了口气,又想:“如果蒋慕葶骗了我呢?”

    但这份期盼在半晌后被打破了清江郡主派了人来通知她们:“宾客已齐,郡主娘娘请两位前往意芳台,预备登山赴宴。”

    到了意芳台一看,正如蒋慕葶所言,满眼的莺莺燕燕、花枝招展,那么多宾客里别说没一个妇人,连姿容乏味的都没有!放眼望去,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愈增春色。

    这要还不是相看宴,这天下也没相看宴了!

    “待会要登山。”蒋慕葶态度有些高傲,却很尽责,领着宋宜笑上意芳台拜见了清江郡主,略说几句话,就悄悄叮嘱她,“咱们不要挤在郡主身边,那是想出风头的人谋取的地方;也不能离太远,不然谁知道会不会碰见龌龊事?”

    宋宜笑也是这么想的,这会自是一口答应。

    没多久,清江郡主就吩咐动身:“既然人都齐了,那咱们走吧?若有走不得山路的,跟下人说声,也预备了肩舆的。”

    说是这么说,但这会最娇弱的女孩儿也不会提出要坐肩舆的不说上巳的主题本来就是踏青,占春馆的景致这么好,缓行于山林花木之间根本就是种享受。哪怕爬点山涉点水,也不可能劳累过度;就说这里现在基本都知道了宴会的真正目的,谁又敢表现得弱不禁风?

    身体都不好,还想嫁给贵人?!

    所以清江郡主打头步行后,众人纷纷响应。

    在山脚因为还是平地,倒没什么,等开始登山后,由于山势渐渐向上的缘故,哪怕离得远一点,眼力好的人仍旧可以清晰的看到队首。

    看到之后,就有人不满的低呼:“那穿天水碧衫子的是谁家闺秀啊?瞧她公然跟清江郡主并行不说,几次兴致来了还走到郡主前面去了,就算性.子活泼,也忒不知礼数了些!没见宗室郡主都刻意落后清江郡主半步,以示尊重吗?”

    “噤声!”宋宜笑闻言才抬头看了眼,说话的人已被同伴叱止,“那是代国长公主之女、南漳郡主姬紫湘与清江郡主是嫡亲表姐妹,做妹妹的在姐姐跟前活泼些又怎么了?清江郡主都没说什么,偏你话多!”

    代国长公主?

    不只嘴快的那位,附近的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

    两位长公主是最不能招惹的,这是显嘉一朝宗室贵胄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姬紫湘?哼!”宋宜笑没把这小插曲放心上,但走了会后,却听身旁的蒋慕葶低声嘀咕了句,“蛮横无礼,可不就是个不知礼数的人?!”

    ……这位与南漳郡主有怨?

    宋宜笑假装没听见,心里却默默把这事记了下来。

    占春馆的这座山,对于娇生惯养的弱质女流来说不算矮了。

    但清江郡主也没打算太为难人,宴设在山腰,未到山顶,登山的路是齐整的青石板铺砌而成,在到山腰前没有陡峭的地方。兼之山中景物可爱,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山腰的广场上。

    这广场只一面靠着山径,其余三面俱临悬崖,都用汉白玉栏杆围住。广场的中心凹下数尺,在角落里放着些胡凳,中间铺着氍毹,看样子,是供舞乐所用。

    此刻广场四周已摆好了一张张席位,金碟玉碗、牙箸银盏也已设齐,中间还立了些屏风、锦障,既彰显华贵,又可避免山风吹凉菜肴。

    清江郡主见状,便发话让众人入席落座后,侍者鱼贯捧上热水、帕子供梳洗,之后又端来瓜果点心,各色浆饮。

    瓜果才放下,已有一队乐伎前来,果然是进了那片凹地,坐下后,略调丝弦,便奏起宴客的曲子来。

    “这儿还真是个好地方!”南漳郡主朝清江郡主举了举盏,笑道,“我还以为表姐促狭才把宴摆山上来呢,如今瞧着栏外青霭袅袅,远眺着帝都轮廓,方知在这儿用宴还真比在什么花下、水畔心旷神怡多了!”

    清江郡主倒是很平淡:“你偶尔来一次觉得新鲜,真叫你住下来你又不肯。”

    “表姐饶了我吧,你知道我最爱热闹繁华,你这儿再美,到底人少,我是真的待不住。”南漳郡主果然一口回绝。

    她们表姐妹说话的功夫,许因为有乐声掩护的缘故,广场上也热闹起来。

    蒋慕葶的父亲官拜三品,亲姑姑是贤妃,表妹是公主,在帝都闺秀中当然交游广阔,这会左右前后的宾客差不多都跟她认识,纷纷打起了招呼。

    难免要问到宋宜笑:“这位小姐瞧着眼生,是你家亲戚么?”

    待听说只是寄居衡山王府的继女,受博陵侯府大小姐之托,才帮忙照看些,顿时对宋宜笑没了兴趣,只调侃蒋慕葶:“就说你怎么这么热心?合着是袁家那位开了口。不过你也太谨慎了吧,你的事,贤妃娘娘心里还能没数?何况你跟魏王殿下可是青梅竹马……”

    “说什么呢!”蒋慕葶双颊飞红,嗔道,“宜笑比我小,又不常出门,我带带她怎么了?”

    宋宜笑含笑不语,心里却十分愕然:“听这些人话里的意思,蒋慕葶是内定的魏王妃?”

    按说她是蒋贤妃的亲侄女,魏王虽然不是蒋贤妃亲生的,却是襁褓里就抱给贤妃养的,与蒋慕葶也算表兄妹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蒋家门楣也出得起王妃,确实极有可能。

    问题是……

    “前世的魏王妃,是南漳郡主啊!”宋宜笑见蒋慕葶还在跟女伴娇嗔,无暇注意自己,忍不住朝主位上的南漳郡主投去一瞥,“其他王妃也还罢了,这位魏王妃曾赏过柳氏一套头面,吴妈妈炫耀时特特提到魏王妃的娘家,说她乃长公主爱女……我绝不会记错的!”

    想到这里不禁捏了捏眉心,直欲掩面长叹,“蒋慕葶、蒋姐姐、蒋小姐!您还要护着我?您这是自身难保啊!”

第三十五章 谁连累了谁

    蒋慕葶可不知道自己都已经半公开的“准魏王妃”身份会是一场空,所以对于眼下的宴会不但毫无压力,环视群芳时,还有一种胜券在握的优越感。

    她应酬一圈下来,稍稍得空,不忘记关照宋宜笑:“这桂花凉糕虽然爽口,但如今还没到夏日,山上风又大,你少吃几块,免得积了寒。”

    宋宜笑正要答应,一个丫鬟忽然从后而来,游目片刻,便走到蒋慕葶跟前,俯身禀告:“蒋小姐,精舍那边出了点事儿,您是不是过去看看?”

    蒋慕葶一怔,认出她身上服饰,乃是占春馆的丫鬟,不禁诧异问:“出了什么事?”

    这丫鬟说的精舍,就在广场下边的山径两侧,依山而筑了十来间屋子,掩映于绿树杂花之中。

    方才一行人步行上来时,就是从精舍门口经过的。这些精舍跟占春馆内其他亭台楼阁一样可以住人,不过今儿却因离设宴的地方近,特意腾出来做了更衣、醒酒等用途。

    赴宴之人带的备用衣物与钗环,这会都放在里面,有占春馆的下人看管。

    如今这丫鬟过来相请,怕是……

    蒋慕葶与宋宜笑心念未绝,果然那丫鬟露出赧然与惴惴之色,小声道:“崔家小姐的人不慎碰落了您的妆匣,一对玉步摇摔断了。那边也去请崔家小姐了,所以……”

    宋宜笑还在沉吟这事会不会跟南漳郡主有关系?

    不然代国长公主再有权势,但蒋慕葶家世也不俗、亲姑母是魏王养母,照方才那位闺秀的话,她跟魏王还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实在没理由会不声不响的输给南漳郡主啊?

    一听“崔家小姐”,顿时凛然:“哪个崔家小姐?”

    “贵妃娘娘的侄女。”玉步摇虽然不是这丫鬟弄坏的,但她负责看守,出了事也要担责,这会见宋宜笑是蒋慕葶的同伴,不敢隐瞒,小心翼翼道,“闺名见怜的那位。”

    “蒋姐姐,您看那边的侍者都提了食盒,莫不是宴要开了?”宋宜笑心头微微一沉,她可没听说过蒋慕葶跟崔见怜有恩怨,这事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么?正要提议跟蒋慕葶一块过去瞧瞧,晃眼看到广场边,话锋顿时一转,“是不是等会再离席?”

    蒋慕葶随她指的望去,微微颔首:“没错,这会走不成。”吩咐丫鬟,“你先回去,就说我知道了,等会空了再过去……”

    说到这里脸色忽然一白,“是哪对玉步摇?该不会是我祖母留给我的那对?!”

    那丫鬟怔道:“奴婢不知,只看到是一对连理枝坠珍珠的玉步摇。”

    话音未落,就见蒋慕葶脸上怒色一盛,深吸了口气才忍住,语气僵硬道:“先下去,一会再说!”

    “我祖母生前最疼我,所以临终前将大部分钗环都留给了我。”蒋慕葶心情显然很坏,待丫鬟走后,阴沉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向宋宜笑倾诉道,“那对玉步摇,是她老人家做女孩儿时最喜欢的,她在世时我要了好几次都没得手,一直到……”

    眼圈顿时红了,狠咬了下朱唇才住了声。

    宋宜笑很怀疑她是被自己连累了,心中非常愧疚,正要出语安慰,蒋慕葶却叹了口气,摆手道:“是我自己不好,早知道,宁可换套衣裙带,也不带它们来了!”

    显然是为了配她今儿个换洗的衣裙,故而把这对宝贝步摇也带上,谁想还没换上,竟就先摔碎了。

    看着她情绪低落的模样,宋宜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这时候乐声忽停,众人下意识的望向主位,果然清江郡主已含笑起身,宣布开宴。

    郡主不是罗嗦的人,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场面话。

    末了侍者撤下众人面前的瓜果点心,开始传菜,又有舞伎列队而入,以为助兴。

    菜肴味道不错,舞伎的舞技也都十分高明要搁以前,蒋慕葶一定很享受这场宴饮。但现在她满心都是那对玉步摇,巴不得赶紧酒过三巡,好腾出空去问个究竟,自然觉得如坐针毡。

    宋宜笑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翻来覆去只是想着:“崔见怜这么做到底有何用意?她到底是冲着我来的,还是跟蒋慕葶也有仇怨?或者受了南漳郡主的指使?”

    两人食不知味的熬到宴中,看了看四周的热闹劲儿,确认这会可以暂且离席了,蒋慕葶赶紧起身宋宜笑也跟着起来,道:“蒋姐姐,我陪您一块去?”

    蒋慕葶急着去了解情况,又以为她是听了自己方才的倾诉不放心,略一踌躇就点了头:“你来也成,不过尽量不要说话。那崔见怜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别到时候迁怒上你!”

    宋宜笑苦笑了下,心想不定你才是被迁怒的那个呢!

    但她愧疚之余又觉得事有蹊跷,蒋慕葶的身份不比崔见怜低,事实上不考虑太子的话,蒋家门楣隐隐还比崔家高一头,崔见怜若只为了算计自己,为什么要先得罪蒋慕葶?

    照蒋慕葶对那对玉步摇的重视来看,这个仇可没那么好解!

    宋宜笑一边思索,一边跟在蒋慕葶身后离场,向精舍走去。

    到了精舍近前,见蒋慕葶与宋宜笑联袂而至,之前去通知蒋慕葶的丫鬟忙迎上来:“两位小姐这边请!”

    跟她进了一间屋子,蒋慕葶一眼看到桌上的锦帕,帕上托着一对玉步摇,通体翠色,雕作连理枝的模样,枝头各垂了两挂珍珠下来珍珠串倒没什么事,但簪身却已被摔成四五段,如今不过勉强拼在一起。

    “崔见怜主仆呢?!”看到果然是祖母留下来的那对玉步摇,蒋慕葶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强自按捺的怒火不禁再次高涨,厉声问那丫鬟。

    “崔小姐一刻之前就过来了,看您还没来,嫌这儿闷,就出去走走。”那丫鬟小心翼翼的答。

    “她还有心思嫌屋子里闷?!”蒋慕葶气得脸色铁青,捏紧了拳问,“她往哪边去的?!”

    待丫鬟指明方向,她一个旋身就出了屋子宋宜笑觉得有点不对劲,正想跟丫鬟再打听几句,见状自然也顾不上了,忙提着裙子去追:“蒋姐姐您冷静点儿!”

    但这会蒋慕葶哪里听得进去?

    宋宜笑追着她出了门,仍旧迟了一步,怒气冲冲的蒋慕葶已带着丫鬟走出去数丈远,而且对她的呼唤充耳不闻。

    她们之前进的屋子地势较高,站在门外的回廊上居高临下一望,就能俯瞰到十几丈外的山径上,一主一仆正在采摘山花那主子模样的女孩儿体态轻盈,身段婀娜,侧脸柔美艳丽,依稀可辨当年轮廓,正是崔见怜。

    宋宜笑看到她们时,她们也发现了蒋慕葶,大家闺秀不惯大呼小叫,所以崔见怜也没出声招呼,只将手里摘的山花束朝蒋慕葶遥遥扬了扬,以作招呼。

    这动作似在示好,但蒋慕葶现在心情糟糕透顶,却只想到:“她的人摔坏了我那么紧要的东西,不待在屋子里等我到了诚心赔罪,还有心情出来透气!还有心情出来摘花!!!”

    因此她到了崔见怜跟前,见崔见怜把花束递过来,想都没想就一把打开:“我东西好好的放在那里,你的人究竟是怎么把它打碎的?!说!”

    崔见怜脸上原本浮现的微笑僵了僵,露出委屈之色:“蒋姐姐,这事儿是我不对……”

    “当然是你不对!”蒋慕葶又不是寄人篱下没人撑腰的宋宜笑,她跟崔见怜本来就平起平坐,尤其这会还占足了理,火头上丝毫不给崔见怜面子,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劈头盖脸的训斥道,“你是怎么**丫鬟的?!”

    “这么粗手笨脚的人也往外带!”

    “这还是清江郡主办的宴!”

    “你把郡主的上巳宴当什么了?!”

    “难不成崔家苛刻你到连几个像样丫鬟都不给你?!”

    “还是你废物到连身边人都管不好?!”

    “管不好就索性别带出来害人!!!”

    宋宜笑赶到跟前时,蒋慕葶已经一迭声的把崔见怜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看到这情况,宋宜笑越发心存狐疑:“我就算跟这姓崔的只有一面之缘吧,但无论是娘当年的叮嘱,还是安先生的提点,都证明这不是好欺负的主儿!尤其芝琴的遭遇,更证明了她的心狠手辣……就算这回错在她,依她的性.子怎么肯被蒋姐姐骂成这样竟一个字都不回?!”

    她正沉吟,忽听崔见怜似忍无可忍的回敬:“不就是一对玉步摇?多稀罕的东西!你说个数,回头我着人送你家门上去你这么不依不饶的不就是想开个高价么!我惯着你这回成了不?!”

    “你、你说什么?!”蒋慕葶重视那对玉步摇,纯粹是因为缅怀祖母,似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为了玉步摇的价格这么大动肝火?!

    这会被崔见怜气得全身发抖,吃了她的心都有了!想也不想就抬手指向崔见怜的鼻尖,尖声喊道,“你再说一遍!!!”

    宋宜笑却注意到崔见怜抬头时眼底的不屑与算计,心头一沉,忙按住蒋慕葶的手臂:“蒋姐姐不要碰……”

    话没说完,崔见怜却已顺着蒋慕葶手指的动作,干脆利落的朝后一倒!

    伴随着她那丫鬟撕心裂肺的一声“小姐”,整个人骨碌骨碌一口气滚落了十余级石阶才堪堪停住,头一歪,随即不、省、人、事!

    蒋慕葶目瞪口呆!

    宋宜笑缓缓按落她手臂,眼中尽是阴霾。

第三十六章 包您一个好前程!

    崔见怜摔下去的地方离设宴的广场本来就不远,她那丫鬟又是一副响亮嗓子,一声喊压过席上舞乐,直接惊动了主人清江郡主:“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片刻后,下人抹着汗来禀告了大致经过,清江郡主顿时皱起眉陆蔻儿姐妹决定撺掇崔见怜出面,去谋害宋宜笑,这事是她知道且默许的。

    但……蒋慕葶?怎么把这位拖下水了?尤其听这事儿,主要还是对着蒋慕葶而不是宋宜笑去的?

    察觉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清江郡主颇为恼怒,对靠上来探听消息的南漳郡主道:“我去瞧瞧,这儿你替我看着点!”

    南漳郡主笑眯眯的点头:“表姐放心,我会安抚好她们的,总不叫这宴虎头蛇尾,扫了您的兴致。”

    她轻松到近乎得意洋洋的模样,让清江郡主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方起身离席。

    清江郡主走上山径时,恰看到几名健妇临时拆了扇门板,抬着崔见怜回精舍。

    她们主仆之前摘的山花被蒋慕葶打开,散落在附近的石阶上。健妇们急着救人,经过时当然不会留意,被反复践踏过的花在青黑的石阶上依旧显眼,衬托着门板上那张精致却苍白的小脸,格外凄楚可怜。

    使人想起经历风雨后的蔷薇花,柔弱无力软倒于泥水中的姿态。

    “却依然有刺。”清江郡主心里默默的想着,没有立刻走下去,而是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问清了崔见怜原本所站之处,又让下人指明了她昏迷的位置。

    目测之后,她脸色就很不好看了:“难道不是污蔑?”

    就算是在有所准备的情况下,滚落这么长的距离,也很难保证完好无损。

    崔见怜身娇肉贵,还是热门的王妃人选,怎么想都犯不着在这眼节骨上冒这个险。

    “可不管是蒋慕葶还是宋宜笑,怎么可能下这样的狠手?”清江郡主心下沉吟着,举步向下方的精舍走去。

    她进屋时,崔见怜已被安置到榻上,她的丫鬟见清江郡主进来,“扑通”一声就扑到郡主足前,声泪俱下:“求郡主为我家小姐做主!”

    边说边拿愤恨的目光瞪向蒋慕葶、宋宜笑两人。

    “闭嘴!”清江郡主看都没看她一眼,断喝一声之后,先问精舍这边的人,“请韩太医了不曾?”

    “已经有人去了。”下人小心翼翼的禀告,又请罪,“奴婢们伺候不周,致贵客受伤卧榻,还请郡主降罚!”

    清江郡主也不赦免,颔首:“等今日伺候完了,各去领十板子,再扣半个月例钱!”

    下人们齐声谢恩,不敢流露丝毫怼色。

    目睹这番经过,崔见怜那丫鬟不由缩了缩脑袋。

    一直拿眼角留意她的清江郡主冷笑了一声:宋宜笑毕竟是她之前看好的人选,眼下这事还是她放任才发生的,她怎么可能让个丫鬟牵着鼻子走?哪怕崔见怜这会醒着,也肯定要给宋宜笑一个表现的机会!

    至于抓不抓得住,那就看宋宜笑自己了。

    郡主拨了拨腕上嵌宝金镯,对迎上来想请罪的蒋慕葶道:“虽然下人禀告了你们争执的经过,但到底离得远,也听不见你们说了些什么。如今崔见怜昏迷不醒,我也不想先听你们的一面之辞!这样,你们且去其他屋子里待着,等她醒了,再来对质!”

    崔见怜的丫鬟忍不住道:“郡主娘娘,我家小姐虽然昏迷不醒,但奴婢跟着小姐,从头到尾的经过……”

    “放肆!”这回不必清江郡主出声,珍丽已代为怒叱,“你一个丫鬟说的话算什么?!事关三位大家闺秀的对错,当然得崔小姐也醒着才可问清楚!”

    郡主一言定鼎,区区一个丫鬟的反驳当然无法动摇。

    于是片刻后,蒋慕葶与宋宜笑主仆四人被软禁到一间精舍内清江郡主也没太为难她们,派人送了菜肴酒水,除了崔见怜醒之前不许出门这条外,一应待遇仍旧比照贵客。

    “小姐,这事儿麻烦了。”只是这会没人有心情去吃东西,门关后,确认看守的人没在门外偷听,蒋慕葶的丫鬟就先开口道,“您这眼节骨上被栽了这样的赃,怕是要影响前途!”

    女孩儿家的前途,那当然是嫁人思及将与“魏王妃”之位失之交臂,之前震惊过后还算镇定的蒋慕葶脸色倏忽苍白!

    “所以,还求宋小姐救我家小姐一救!”那丫鬟忽然转向宋宜笑,与崔见怜那丫鬟方才一样,“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宋小姐的大恩大德,蒋家上下没齿难忘!”

    她这一跪来得突兀,锦熏不禁瞪大了眼睛,感到一头雾水,但宋宜笑却已心下了然,端着茶碗,面沉似水,

    蒋慕葶的城府不如她这丫鬟,闻言惊道:“宝璎,你这话什么意思?”

    “小姐,方才崔见怜借着您指她的手势摔落山径,足足滚了数丈!这番经过,精舍那边的下人站在回廊上看得清清楚楚!”宝璎暗叹一声,抬起头,耐心解释,“可她们离得远,根本不知道细节!咱们没有人证,肯定说不清楚!”

    说到这里再次转向沉默的宋宜笑,“与其您跟我家小姐的闺誉都保不住,不如牺牲一个,总好过一起着了崔见怜的道儿!不是奴婢仗着蒋家之势欺负您,但宋小姐是聪明人,该知道您虽然住的是王府,到底是继女!说句不好听的,注定很难嫁好!这回只要您肯出头担下这事,奴婢保证风头过后,蒋家包您一个好前程!”

    “宝璎你说的什么话!”蒋慕葶自矜身份,向来不大瞧得起宋宜笑,哪怕今日照顾她也是带着高高在上的心态,但要她让宋宜笑顶缸,她却不是这样的人。

    这会就变了脸色,呵斥丫鬟,“先不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就说那崔见怜摆明故意陷害,我凭什么要认下这事?!她会到处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我就不会到处说她污蔑?!”

    她拍案冷笑,“她不让我好过,她自己,也别想好过!!!”

    宝璎也冷笑:“小姐您真是太天真了!您以为崔见怜醒后会说您害她?不!她肯定会咬死了您根本没碰到她,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然后在人前人后默默垂泪,做足委屈的姿态!当时精舍那么多人亲眼目睹,这事肯定会外传!到时候咱们想解释都没地方说,人家只会觉得她大度,摔成那样还要给咱们打掩护!而咱们当然是歹毒无比,伤了人还不承认!”

    蒋慕葶瞠目结舌,然后几欲吐血:“这不要脸的东西!早知道我方才当真用力把她推下去,也不算担了这名声!”

    “宋小姐,您看呢?”宝璎懒得跟她耗费唇舌,继续说服宋宜笑。

    “贵家小姐的名誉要紧,我家小姐的名誉也要紧!”锦熏用力捏了捏拳,面色苍白,却还是鼓足勇气插话道,“这罪名我来认,大不了被打死!总之小姐的名誉不能轻忽!”

    “倒是个忠心的。”只是宝璎闻言却嗤笑,“但你以为我这做奴婢的惜命才劝你家小姐?那位到底是贵妃的亲侄女,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事,岂是一个奴婢能担下全责的?就是你家小姐去顶罪,那也得说你家小姐是气不过崔见怜弄坏了我家小姐的东西,还态度恶劣,同仇敌忾之下才失态推了一把,我家小姐想拦没拦住精舍那些人离得远看岔了,才把我家小姐救人的举动误认作推人!”

    锦熏气愤道:“这不是说我家小姐为了讨好蒋小姐,才推了崔小姐?我家小姐落下这样的名声,以后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她年纪小她是丫鬟她见识少但她不是傻子好不好?!

    “方才席上你们也听见了,不妨告诉你们,我家小姐早已得了贤妃娘娘口风,连陛下那儿都私下说好了,是稳稳要做魏王妃的。”宝璎平静的语气中暗含威胁,“若这会坏了前程,叫陛下、贤妃娘娘还有蒋家失望,我家小姐不计较,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这丫鬟显然深谙打一棒子给颗甜枣,话锋又一转,“但宋小姐若是肯发慈悲,助我家小姐度此难关。无论蒋家,还是贤妃娘娘,都会竭力相助,绝不叫宋小姐真正受委屈!日后,当然也会有厚报!”

    见蒋慕葶要说什么,她脸色一沉,“小姐您想想清楚!若宋小姐不帮您,您不怪她,可家里的老爷夫人、宫里的贤妃娘娘,能不扼腕?以宋小姐的寄人篱下,咱们家略表态度,不定就影响她一辈子横竖崔见怜又没死,总不可能叫宋小姐给她抵命,您心里过意不去,回头多给宋小姐些补偿不就成了?”

    “您要真为她好,就听奴婢的!”

    这话里话外就差说宋宜笑能给蒋慕葶顶罪,也是一种福气,不然还没机会攀上蒋家了!

    宋宜笑心中冷笑连连,开口道:“自进屋以来,你问都没问崔见怜为什么要污蔑蒋姐姐,只一心一意劝我去顶罪。显然你笃定无论崔见怜这么做是受了谁的指使、有什么缘故,归根到底,是冲着蒋姐姐准魏王妃这身份来的!”

    宝璎坦然承认:“没错!这事如今已不是秘密,宋小姐既然知晓,想必更能体谅敝家的难处?”

    “那你方才注意过没有?我到崔见怜跟前时,蒋姐姐已训斥了她好一会!”宋宜笑冷笑,“但她却偏偏在我到了之后,才出言激怒蒋姐姐,借机摔落山径!”

    宝璎神色一凛,仔细回忆了下,神情顿时阴冷下来:“宋小姐的意思,她是故意的?”

    “崔见怜以前在衡山王府的女学待过,我呢到现在都在这女学里。”宋宜笑平淡道,“所以虽然就见过她一次,但也听说过些她的性情为人,没到跟前时,我就觉得她的反应很奇怪那么任性娇纵的人,就算不占理,也断然不是肯挨骂不还口的!所以后来看蒋姐姐抬手时,我才会阻拦。”

    宝璎脸色铁青!

    既然崔见怜是故意等宋宜笑到了之后才污蔑蒋慕葶的,那么设计这一幕的人,多半也料到蒋家会让宋宜笑顶罪、甚至就是给蒋家指使宋宜笑顶罪的机会!

    这样的话,就要防备再次落入圈套了!

    但宝璎沉思良久,还是道:“当时就六个人在场,丫鬟总是随着主子说的。不管幕后之人有多少算计,只要您咬紧了是您干的,谁能奈何您?”

    只要宋宜笑在清江郡主跟前代蒋慕葶顶了罪,这上巳宴也才开一日,傍晚之前肯定各回各家,就算要处置也是回自己府里去等结果等宋宜笑一出这占春馆的门,就赶紧派人灭了她的口,区区一个继女,衡山王府怎么肯下死力气查?

    到时候一箭双雕:既死无对证;再做点手脚,把舆论引到崔家报复上面去,让崔家也尝尝被污蔑的滋味!

第三十七章 桃花

    宋宜笑对宝璎的心思心知肚明,心下狂怒,面上却不动声色,道:“顶罪就意味着认罪,归根到底是被牵着鼻子走,这是下下策!宝璎你虽然忠心护主,人实在不够聪明!”

    “宋小姐的意思是您能证明咱们这边的清白,连一点造谣的把柄都不留的那种?”宝璎闻言也不生气,挑眉反诘,“奴婢愚钝,还请宋小姐大发慈悲,指点一二!”

    你要求还真高!不但要证明清白,还要连谣言都没有就是圣旨下了也保不住有人背后嚼几句舌头哪!

    宋宜**极反笑:“宝璎,你最好明白一件事,我欠蒋家的情,还没欠到需要做牛做马来还的地步!”

    她没什么靠山不代表没骨气,抬出蒋贤妃跟蒋家就想她低头?!做梦!

    衡山王府再怎么冷言冷语,终究锦衣玉食供养了她六年,她尚且不愿意任凭衡山王太妃左右呢!何况蒋慕葶也就领了她半场宴?居然就指望她拿性命前途去偿还,这宝璎到底是没睡醒,还是自己脸上写着“好欺负”三个字?!

    “何况我虽然寄人篱下,但只看我如今穿戴,世人也该知道衡山王府待我不薄!”宋宜笑无视宝璎难看的脸色,继续冷声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恩将仇报?!”

    她是衡山王府里养大的,她要坏了名声,能不影响到陆蔻儿她们?!

    衡山王府可以不在乎继女,能不在乎自家亲生女儿?

    蒋家纵有权势,宫内纵有贤妃,想在宗亲面前栽赃,也得掂量掂量!

    宝璎本以为方才那一幕发生后,连备受娇宠的蒋慕葶都心神大乱,更不要讲宋宜笑了。她又是一上来就咄咄逼人,以势相压谅宋宜笑一个才十四岁的女孩儿,身后又没可靠的长辈维护,危言恐吓一番总能叫她屈服。

    却不料宋宜笑心志坚定,凭她怎么威胁怎么引诱都不松口不说,还抢先说出不愿意连累衡山王府的话,让宝璎想指责她辜负蒋慕葶方才的爱护之情都不成。

    “宋小姐言重了,奴婢也是考虑到即使我家小姐认下事情,宋小姐当时也在场,到底脱不了关系,且帮不了我家小姐。”宝璎压下心头恼怒,平静道,“如此尽中毒计,岂不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话锋一转,“宋小姐既有妙计,何不道来?毕竟崔见怜醒来后,咱们就要去对质,到时候若彼此说法不一,恐怕又要生事!”

    她到这会还不忘记主导场面宋宜笑掠了把鬓发,语气嘲弄:“要不是头次见蒋姐姐时,是袁姐姐当面引见的。我还以为,你才是蒋家小姐!”

    宝璎脸色一僵:“奴婢确实逾越了,但这非常时期……”

    一直沉默的蒋慕葶终于下定决心,打断道:“宝璎你够了!我知道娘特意派你来伺候我,是为了我好。但今儿这事,从头到尾宜笑都在劝我,是我自己火头上不肯听劝,不但自己上了当,还连累了她。如今还要逼她给我顶罪,这么作孽的事我是做不出来的,你再说让她顶罪的话,我马上去找清江郡主承认我推了崔见怜!”

    宝璎几欲吐血:“小姐!!!”

    “我想好了,我就是认了我推了崔见怜,又怎么样?!”蒋慕葶咬牙切齿道,“她的丫鬟打坏了我祖母留给我的玉步摇,我揍她一顿也理所当然!她摔出了事,那是她活该她福薄她命不好!陛下还在呢,她姑姑可以替她在陛下跟前说嘴,我姑姑难道不能替我说话了?!”

    又冷笑,“再说我的事儿,陛下都准了,她姑姑一非生母二非养母三非嫡母,难不成还想再指手画脚!?所以,我为什么要宜笑顶罪,我就推她了怎么样?一会太医诊断下来要是伤得不够重,我还想再揍她一顿狠的呢!”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宝璎举手扶额,简直想晕过去,都顾不上宋宜笑主仆也在了,冲口道,“您忘记上回在御花园里,南漳郡主跟魏王殿下……”

    说到这里猛然噤声,顿了顿方苦口婆心道,“小姐,这是一辈子的事,陛下有多优容代国长公主殿下您不是不知道!这眼节骨上,咱们绝不能落下任何话柄!”

    蒋慕葶咬了下唇,却依旧缓缓摇头:“我信表哥!”

    宋宜笑眼神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蒋慕葶喊魏王“表哥”而不是殿下,足见她与魏王之间,确实是有情谊的。

    也不知道前世这两人没能结缡,究竟是魏王负了蒋慕葶,还是南漳郡主横刀夺爱?

    还是,两者都有?

    她止住思绪,淡淡开口:“蒋姐姐是贤妃侄女,也是准魏王妃。那崔见怜是崔贵妃侄女,却不知道今日之宴,她是否也已内定?”

    她记得太子的同母弟、崔贵妃的小儿子梁王应该也到议婚的年纪了。

    “大家都认为她应该是准梁王妃,但今儿这下血本的样子,我倒不敢确定了。”蒋慕葶掠了把鬓发,冷笑道,“那么高的地方也敢摔多半是被捏住了把柄不得不玩命吧?”

    “其实方才那样的摔法我也是敢的。”宋宜笑淡淡道,“无非是先下腰再滚上十几级石阶,只要石阶上干净,又注意不撞到两侧,慢说十几级,几十级滚下去也就是那么回事!”

    蒋慕葶跟宝璎都呆住:“当真?”

    “我家小姐练了六年舞,女先生们都赞小姐肯吃苦又有天份。”锦熏脆声佐证,“小姐说没事,那肯定摔不出事来!”

    倒不是蒋慕葶跟宝璎没见识,一来当时事出突然,不及注意;二来练舞极为辛苦,娇气些的大家闺秀都是浅尝辄止,蒋慕葶就是个例子,宝璎虽然精明,却是正经丫鬟,自不可能去学舞乐。

    学艺不精,本身对此又没什么兴趣,自不了解,哪里看得出来崔见怜那一摔的诀窍?

    倒是宋宜笑,身世飘零,为了前途不能不格外争气,学东西时最不怕吃苦,女学里教的就没有她不擅长的。

    她呷了口茶水,补充道:“我在上面看到崔见怜时,只看她步伐轻盈的模样,就知道她练舞的年数不会比我少!”

    宋宜笑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做梁王妃可不需要能歌擅舞,倘若不是崔见怜个人喜好的话,估计崔家的目的根本不是让她做王妃,而是瞄准了东宫古往今来一舞倾城的宠妃可是不少!

    “可她硬躺在那里嚷不舒服,咱们总不能跑上去说她是装的。”宝璎沉思了下,又叹息。

    “崔见怜身份不亚于蒋姐姐您,她亲身上阵污蔑您,绝不可能善罢甘休!”宋宜笑懒得理她,只对蒋慕葶道,“所以她这回受的伤,短时间里是不会好的,否则还怎么把事情闹大?”

    蒋慕葶恨道:“我才不要白担这名声!我一会先去跟清江郡主认错,完了去揍……”

    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半晌,她惦记的居然还是揍人奉主母之命、专门来给自家小姐保驾护航的宝璎已经想撞墙了,偏偏宋宜笑还点了点头:“蒋姐姐一会确实该找机会去崔见怜那里闹上一场!”

    ……山腰往上,一座扇形凉亭临崖而筑,被这季节盛开的桃花裹得结结实实。

    然从繁枝密朵间,依然可清晰望见下方设宴的广场。

    素裾蓝氅的简虚白广袖当风,衣袂翩然,手持翡翠杯,轻晃着琥珀色的酒液,斜倚栏边,无可无不可的听着纪粟对赴宴闺秀们的挨个介绍忽然看到山径上走来一名丫鬟,到清江郡主跟前耳语数句,清江郡主立刻拉过南漳郡主叮嘱一番,就毫不迟疑的起身离席。

    他才将翡翠杯递到唇边的手不由一顿:“出了什么事,竟要大姐亲自去处置?”

    “公爷您刚过来怕是不晓得,小半个时辰前,蒋小姐跟崔小姐在下边山径上起了争执,也不知道是蒋小姐失了手呢还是崔小姐没站好,总之崔小姐摔着了,据说足足滚了十几阶才停下来,人当场晕了过去。”纪粟宫廷出身,最擅打听消息,何况这事清江郡主也没有刻意瞒他,这会就一五一十的告诉简虚白。

    末了又道,“噢,宋小姐就是在博陵侯府遇见过的那位,今儿是跟蒋小姐一道的,也被卷了进去。之前郡主给崔小姐请了太医,说等她醒了再让双方当场对质,这会想是崔小姐醒过来了。”

    简虚白对于闺阁争斗没什么兴趣,本打算听过就算,但纪粟提到宋宜笑怎么都算个熟人,印象中又是个聪慧懂事偏命途多舛的女孩儿,单纯出于爱才之心,也叫人不忍坐视她落入困境,他不免沉吟了下。

    “大姐定要等崔氏醒来对质,恐怕对崔氏摔伤之事也是抱着怀疑的。”不过简虚白转念想到,“否则那么多人看到蒋氏跟崔氏拉拉扯扯之后崔氏就摔下去了,怎么也该先申饬蒋氏几句,而不是让她换个地方饮宴。”

    毕竟是同母的亲姐弟,简虚白对清江郡主还是很了解的,“以大姐的手段,要查个水落石出易如反掌。我插手倒是画蛇添足了,这眼节骨上也容易引起误会,还不如袖手旁观。”

    他一点都不怀疑宋宜笑的无辜,毕竟六年前初见时,那女孩儿才八岁,明明是被他推倒伤了脚踝,却因他穿戴气度不俗,愣是撑着反过来给他赔不是,之后要不是他自己发现,她肯定提都不会提那么小就那么隐忍那么委曲求全的人,怎么可能在清江郡主的宴上闹事?

    尤其受伤的那个还是贵妃侄女!

    “大姐查出真相后,这女孩儿应该就没事了。”简虚白这样想着,便没说什么。

    只是他这番心思没有明言,之前的沉吟落在纪粟眼里,难免误会,就悄悄拿起清江郡主给的宾客册子,找到宋宜笑的名字暗掐了一道。

    想想来之前太后私下的叮嘱,纪粟心念一转,试探道:“代国长公主殿下与崔贵妃早年有恩怨,这回崔贵妃的侄女却赖上陛下都点了头的准魏王妃,等于帮了南漳郡主一把,实在蹊跷!也不知道幕后两边在打什么算盘?”

    简虚白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实在却不过太后之命与清江郡主的泼辣,才不得不到占春馆走一遭。饶是如此,他这会心里惦记的多半还是政事。

    宋宜笑的事虽然叫他分了会心,但也就一带而过如今纪粟的话正说中了他的担忧:“当年陛下因御体欠佳,恐主少国疑,所以立皇长子为储,且全力栽培。但天佑明主,陛下近年来愈加康健,魏王、梁王等皇子也渐次长成,这前朝后宫,人心却开始浮动了……”

    尤其代国长公主在本朝可谓享尽尊荣,偏她早年没把崔贵妃放在眼里,大大得罪了这位准太后怎能不担心被秋后算账?以代国长公主的为人,在负荆请罪与孤注一掷中,十成十选后者!

    纪粟才不管简虚白这会有多忧国忧民,他笑眯眯的道:“这么着,公爷何不下去,走后门到屏风后,听一听那三位小姐在清江郡主跟前都是怎么个说法?虽然您想知道的话,郡主回头也会告诉您,可传了一道的话,到底不如亲自去听来得准确。”

    简虚白正觉得来占春馆纯粹浪费自己时间,要能顺手打听到点用得上的消息,当然不会拒绝。

    他低头,见还剩小半的酒水里,不知何时落入一瓣桃花,在琥珀色的酒液里载沉载浮,娇媚可爱不禁勾唇一笑,掩袖仰首,一饮而尽,将花瓣咀嚼后咽下,方转身搁下翡翠杯:“走!”

第三十八章 崔小姐真是身手不凡!

    精舍。

    “这么说,见怜的腿是摔伤了,用不上力?”清江郡主抚着腕上金钏,皱眉,“韩太医,这是怎么回事?我今儿设宴是为了让女孩儿们高兴高兴,如今倒好,好好的人来了,回头竟要抬回崔家不成?!这却叫我怎么跟崔家还有贵妃交代?!”

    崔见怜花容惨淡,勉强一笑:“郡主言重了,这事哪能怪郡主?却是我自己没管好身边人,才会弄成这个样子。”

    蒋慕葶怒目看她:“你把话给我说清楚!这么含含糊糊的,别人还以为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呢!”

    “到底怎么回事,蒋小姐您心知肚明!”崔见怜的丫鬟流着泪不忿道,“众目睽睽之下呢!就算蒋小姐现在忘记当时怎么回事了,出了这个门,多得是人可以告诉您!”

    说着又朝清江郡主跟前一跪,再次哭诉,“求郡主给我家小姐做主啊!”

    清江郡主这回可算没甩脸色给她看,警告的扫了眼蒋慕葶:“这会最紧要的是见怜的身子骨儿,有什么话等我问完太医再说!”

    “是!”蒋慕葶被宝璎暗掐了把,才忍着气低了头。

    “韩太医,这伤,到底要紧不要紧?”清江郡主转向须发皆白的老太医,面上难掩担忧之色,“怎么会站不起来呢?”

    韩太医抚了把长须,思忖了会,才道:“郡主见问,不敢不答,只是老朽长于调气补元,对治疗伤势,所知不多。如今看崔小姐的脉相,是没有大碍的。至于说为什么崔小姐站不起来,这……请恕老朽无能!”

    听出太医的话中之意,清江郡主脸色难看了一瞬,转头对珍丽吩咐:“派人快马回都,请个擅长治伤的太医来!”

    珍丽应了一声,出去传话。

    “会不会是吓着了?”室中正因清江郡主的不愉沉寂,宋宜笑忽然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兴许没什么大事,躺会就好了呢?”

    “宋小姐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崔见怜闻言身子一颤,把头转向榻里,俨然无法承受她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做丫鬟的自要代主子出头,愤然道,“就算摔着的人不是您,您这话说得也太叫人心寒了!十几级石阶哪!您怎么不去摔摔看!”

    锦熏不甘示弱:“太医都说了,崔小姐脉相没有大碍。既然如此,我家小姐说你家小姐兴许没什么大事有什么错?难不成你很希望你家小姐有事?!”

    “罢了!”崔见怜转回头,哽咽着喝住自己的丫鬟,“小蛮你不要讲了,这回的事情归根到底是咱们起的头。如今我虽然受了伤,但若能让蒋姐姐消一消气儿,也不枉了……”

    “崔小姐这话里的意思,倒像是我家小姐因着您的丫鬟打碎了老夫人所留钗环,故意把您推下山径出气一样了。”宝璎不冷不热道,“那么奴婢倒要请教了,您的人做错了事情,您不带着她待在屋子里等我家小姐到了,好商议事情怎么个处置法,主仆两个反倒去山径上悠闲摘花,跟没事人一样,这是惟恐我家小姐不生气?”

    她说到这里冷冷一笑,“谁不知道我家小姐心思单纯又孝顺长辈,尤其与老夫人祖孙情深,闻说老夫人所遗之物损坏,心里能不急?”

    蒋慕葶也冷笑:“要是在平地上,我真推她一把,她又怎么有理由伤到爬不起来?”

    “正因为知道那对玉步摇不但是蒋姐姐的心爱之物,更是蒋家老夫人所留。”崔见怜姿态优美的拭了拭泪,自嘲一笑,才道,“所以今儿个接到消息后,我就绞尽脑汁的想着要怎么跟蒋姐姐赔罪才好?比蒋姐姐先一步到精舍后,看到下方山花烂漫,就想去替蒋姐姐摘些花儿,聊表歉意。不想此举不但没能见效,反而让蒋姐姐误会了!”

    又哽咽道,“其实,要不是迫不得已,这眼节骨上谁愿意自己受伤,尤其还是卧榻难起呢?”

    蒋慕葶与宝璎闻言,都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宋宜笑来了!

    这是整个诬陷里最难破解的一点:虽然精舍那里的下人很多目睹了蒋慕葶伸手、崔见怜摔落那一幕;崔见怜也解释了为什么她们主仆会在山径上、而不是在屋子里等待。

    但!

    蒋慕葶也是有身份的人!

    哪怕是清江郡主的下人,除非清江郡主明确表态且站在崔见怜这边,否则她们的说法肯定跟纪粟差不多:“是看到崔小姐与蒋小姐在那儿说话,后来也不知道是崔小姐没站好还是蒋小姐失了手,崔小姐就摔下去了……奴婢们离得远,听不见两位小姐说什么,也没看清楚,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毕竟蒋家的权势地位摆在那儿,谁会闲得没事做给自己拉这么个仇人?

    至于说借题发挥,前面讲了,蒋家门楣比崔家还隐约高一线,派人造谣、给对方泼脏水之类的手段,你能用我也能用,谁怕谁?

    崔见怜这手不算高明的栽赃,真正高明的是她挑的时机。

    诸王选妃,贵胄择妻,尽在今日一宴这等非常时期,真不舒服的人都会咬牙挺住,谁会好端端的装受伤?

    尤其她还是风传里内定的梁王妃!

    所以眼下她一句“这眼节骨上”,足以把蒋慕葶这边所有的质疑压下崔家跟蒋家又没仇怨,崔见怜凭什么要豁出自己前程不顾,去陷害蒋慕葶?

    既然如此,那当然是蒋慕葶把她推下去的!

    室中寂静良久,蒋慕葶这一方似乎已经彻底词穷,一个个只阴着脸默然无语。

    气氛渐渐沉重,最后打破僵局的却还是崔见怜:“宋小姐方才说的话也没错,我当时,真的是吓坏了!所以也记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我相信蒋姐姐的为人,绝没有伤我之意!”

    她吐了口气,“这事儿,对外就说是我不小心吧!还求郡主恕罪,今日之事由我而起,既耽搁了您的时间,又扰了您的兴致!”

    清江郡主挑了挑眉,看向蒋慕葶:“你们觉得呢?”

    “我……”蒋慕葶嗫喏着,看了看宝璎,又看了看宋宜笑眼中刹那流露的一抹愧疚,让斜靠榻上的崔见怜看得分明,不禁眯了眯眼,随即垂眸掩住快意之色。

    “我方才伸手,其实是想救下崔小姐!”蒋慕葶定了定神,用微微颤抖的嗓音道,“因为她之所以摔下去,其实是……其实是……”

    显然事到临头,她又有点下不了手了,以至于迟迟不能说出宋宜笑来。

    崔见怜正耐着性.子等待,谁想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清江郡主眉头一皱,正要吩咐人出去喝止,但门外却抢先传来脚步声:“不好了!有人误捣蛇窝了,快请郡主移步,这儿不能再待下去了!”

    “什么?!”

    女孩儿家鲜少有不畏惧蛇蝎之属的,长年养尊处优的那就更怕了只听“蛇窝”两个字,还没看到一条蛇,这屋子里无论主仆,都已经毛骨悚然!

    待门被用力拉开,一名穿着占春馆下人服饰的丫鬟慌慌张张的出现在门口,急急禀告:“郡主,有下人在屋子后面发现了个洞,只道是野兔,谁想挖开后才发现是蛇窝!如今群蛇受惊到处乱蹿,这里……”

    话没说完,她忽然尖叫一声,朝后一蹦,屋子里的人就目瞪口呆的看到她原来站的地方赫然留下一条赤练蛇!

    “这蛇有剧毒!”那丫鬟退开后才反应过来,哭丧着脸道,“得把它赶走,千万不能伤了郡主啊!”

    你自己都蹦到门外去了才说这话……

    屋子里除了清江郡主之外的人集体暗吐一口血,彼此望望,最后还是宝璎站了出来,拿了条披帛,小心翼翼的上前驱赶:“走开!走开!”

    结果她才靠近那条赤练蛇,令人惊怖万分的一幕出现了那赤练蛇吐了吐蛇信,倏忽一弹,竟顺着披帛缠了上去!

    “我的娘!”宝璎带着哭音高喊了一声,惊慌之下什么也顾不得了,把披帛直接一扔,整个人软倒在地,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故意,反正那条裹了蛇的披帛被甩到崔见怜躺的榻上去了!

    然后大家就看到刚刚还号称“站不起来”的崔见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被下榻,闪身躲到小蛮身后,动作之迅速、姿态之优美、步伐之轻盈,别说伤了腿的人,正常人都没几个比得上!

    “崔小姐,真是身手不凡!”宋宜笑直到此刻才放下心来,瞬间敛起面上惊恐,似笑非笑,“我就说,您方才只是吓着了,哪有不舒服?是吧?”

    崔见怜惊魂甫定,听到这话不对,猛然转头,却见不但宋宜笑主仆,连蒋慕葶也是一脸平静,前一刻还瘫软如泥的宝璎亦是翻身爬起四人相视一笑,也不理她,连同门外来报信的丫鬟,一起走到清江郡主跟前跪下请罪:“冒称蛇窝,惊扰郡主之处,还请郡主责罚!”

    清江郡主拨着腕上金钏,没看她们,却淡淡望住崔见怜:“见怜,你是不喜我的宴,还是不喜我为人?一年一度的上巳,要这样扫兴?”

第三十九章 其他的事,就有劳大姐了!

    清江郡主的声音不高,却问得崔见怜心头大震!

    索性她反应也快,“扑通”一声跪倒,哭道:“郡主,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因为惧怕蒋姐姐追究,故意说重伤势!”

    蒋慕葶差点没被她气死都这时候了还不忘记继续诬陷她得理不饶人?!

    “为此坐视郡主抛下宾客亲自前来探视,方才更遣人前往帝都另请太医?”宋宜笑以眼神示意她忍耐,冷声诘问,“我记得崔小姐比我还大两岁,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就是这样分不清轻重的?这却将郡主一片热忱好客之心置于何地?!”

    宋宜笑三言两语就给崔见怜扣上一顶“藐视郡主”的罪名察觉到清江郡主投向自己的目光又冷了几分,崔见怜心中简直想破口大骂!

    无奈现在她的首要之务是平息清江郡主的怒火,不然叫显嘉帝知道了,连崔贵妃都要受牵累,更别说保住她了!

    只好忍住掐死宋宜笑的冲动,哽咽着求饶:“我知道蒋姐姐最尊敬她祖母,偏我丫鬟打坏了她祖母留给她的东西,在山径上看蒋姐姐气势汹汹的走下去,我、我怕极了!所以……所以刚才我就想,把伤说重点,蒋姐姐一可怜我,也许就不那么计较了!”

    用力磕头,“我只顾着惧怕蒋姐姐,却辜负了郡主一片爱护之心!我实在该死!求郡主责罚!”

    蒋慕葶想说的话再次被宝璎暗掐一把打断。

    室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眼角只能看到清江郡主不紧不慢拨着金钏,良久,郡主方道:“我这把年纪,总不好跟你们年轻女孩儿太计较。”

    崔见怜头皮一麻,加倍用力磕头:“我知道错了!求郡主……”

    “但我不追究,你们之间的事情得说个清楚。”清江郡主冷笑,“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们今儿个过来,或多或少也该知道些内情!这宴是我摆的,但受了哪几位的意思,你们心里总也有个数……这样的场合闹出事情来已经是打脸,若连事情真相都不弄清楚,我往后也不要出门见人了!”

    看着崔见怜嗫喏的模样,蒋慕葶心头大畅,得意洋洋道:“回郡主的话,事实俱在,正是崔见怜她污蔑我……”

    “嗯?”不想清江郡主忽然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冰冷!

    蒋慕葶唇边笑容僵住,正不知所措,却听宋宜笑柔声说道:“回郡主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崔小姐的人不慎打坏了蒋姐姐祖母所留的钗环,后来蒋姐姐往山径上寻崔小姐询问经过时,赶着崔小姐脚下打滑,虽然蒋姐姐立刻出手相救,但到底慢了一步!万幸,崔小姐没什么事儿,过会就能还席!”

    蒋慕葶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想说什么却被宝璎一下下掐着作不得声。

    清江郡主冷笑一声:“然后呢?”

    “蒋姐姐不计前嫌慷慨施救,就算没救成,但我想崔家也一定会有所表示的。”宋宜笑抿了抿唇,“不然,远处的人看不清楚,万一误会了蒋姐姐,岂非叫人心寒?崔家是本朝高门,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是这样吗?”清江郡主眯了眼,淡声问。

    崔见怜咬牙片刻,才低声道:“是!”

    蒋慕葶却是脸色铁青了好一会,方在宝璎几欲吐血的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头。

    显然,她对于不能名正言顺的指责崔见怜故意诬陷非常不满意!

    但清江郡主没打算理她,见已统一口供,丢下一句:“既然都没什么事,收拾下就还席吧,宴虽然快散了,你们迟迟不出现,难免引起流言!”

    就站起身,众人忙恭送郡主结果清江郡主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忽然又停下:“宋宜笑?你跟我过来下!”

    宋宜笑一惊,蒋慕葶急忙道:“郡主,这不关宋妹妹的事……”

    “闭嘴!”清江郡主恼她刚才的态度,毫不客气的训斥道,“怎么我要召见谁,还得你准许?!”

    宝璎简直想去死了,死拉活拉的拖住蒋慕葶,连声代她给郡主赔罪:“郡主息怒!我家小姐年少无知,还求郡主宽容!”

    索性清江郡主也没心情跟蒋慕葶多计较,喝住她之后,就一拂袖:“过来!”

    宋宜笑只得给蒋慕葶递去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乖乖儿跟了上去。

    清江郡主领着她却没还席,而是到了一间地方偏僻的精舍。

    一进屋,郡主就令宋宜笑之外的人都退下,自己在屏风下坐了,也不说话,一边转着金钏,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宋宜笑委实吃不准这位郡主葫芦里卖的药,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尽量端庄的站好。

    半晌,清江郡主才收回目光,冷哼一声:“主意都是你出的?”

    “……是!”宋宜笑听出她询问下的笃定,不敢敷衍,乖乖承认。

    清江郡主玩味的问:“你怎么想到用蛇去吓崔见怜露馅?”

    “她摔下去的经过我看得清楚。”宋宜笑抿了抿唇,“用得是舞蹈中的技巧,不会有事的。”

    “那又是怎么猜到她会装做不良于行?”

    “我想她与蒋姐姐身份仿佛,肯亲身上阵诬陷蒋姐姐,那肯定不能只受轻伤,否则哪有理由深究?”宋宜笑垂眸答,“但郡主这儿有太医,其他伤都不好装,只有起不了身这个,她一个女孩儿家自己不起来,总不能强行把她拖起来……就算知道她没事,也很难在言语上证明。所以才行此下策,找一条拔了毒牙的蛇来吓唬她。”

    她这话半真半假从崔见怜摔下山径起,宋宜笑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了,多半是跟南漳郡主有了交易,她帮南漳郡主解决掉蒋慕葶这个情敌;南漳郡主帮她善后。

    但归根到底,崔见怜的目的是在今日的相看宴上落选!

    她落选的原因,外人或许不知道,但宋宜笑当初差点因此送了命,哪能忘记?

    衡山王府三公子,陆冠伦。

    崔家希望再出个王妃,或者未来皇妃,但崔见怜自己心心念念的,显然还是这位表哥。

    所以她一点都不在乎的摔下山径,也乐得趁机装成站不起来,反正她巴不得选不中。

    不过这个缘故,无论是在蒋慕葶和宝璎跟前,还是对此刻的清江郡主,宋宜笑都不打算透露半个字。

    毕竟这事讲出来,崔见怜虽然有麻烦,陆冠伦却也难免被波及衡山王府养她一场,陆冠伦还没少照拂她,她哪能恩将仇报?

    好在清江郡主似乎也没听见过类似的风声,这会像是接受了她的解释,道:“那丫鬟不是我的人,是你找来的还是蒋慕葶?”

    “是宝璎找的。”倒不是宋宜笑不愿意替蒋慕葶那边担下责任,但清江郡主地盘上发生的事,郡主回头一查还能不清楚?所以她不必郡主继续问,就老老实实的全部交代,“蛇也是宝璎弄来的。”

    她对那宝璎还真有点佩服,那个假冒占春馆下人的丫鬟也还罢了,毕竟蒋慕葶交游广阔,今日来赴宴的宾客里,总能找出个胆大妄为的肯跟她一起担下欺瞒郡主之罪。

    但在这种地方这种场合居然真能弄到条拔了毒牙的毒蛇来宋宜笑到这会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总不可能是抓现拔的吧?

    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清江郡主忽然道:“那蛇是我家平安儿的。”

    见宋宜笑迷惘,郡主嘴角勾了勾,“平安儿是我的独子,他身体不大好,所以陛下赐了这座占春馆给他静养;他喜欢这类东西,所以我让人给他备了些玩赏。宝璎应该是找馆里的下人,从他那儿借的。”

    宋宜笑这才恍然,但心下又有些惊疑:“郡主好好的跟我说她儿子做什么?”

    尤其她都没听说过清江郡主的儿子看来这位名叫“平安儿”的贵公子,身体是真不好,否则以他的家世,再平庸,怎么可能在帝都寂寂无名?

    “原来如此,还没谢过公子的慷慨援手。”宋宜笑猜不出清江郡主的用意,或者说,本能的不祥感让她不愿意朝某个方向猜,她按捺住心头的惶恐,垂眸道。

    清江郡主淡淡应了声,眯了会眼,问:“今日之事,要没蒋慕葶挡在前面,矛头全对着你,你打算怎么办?”

    宋宜笑沉吟了下:“我会跟她一起摔下去!”

    “如果她还是说你推了她呢?”

    “崔小姐身份比我可高贵多了,我哪儿敢对她动手?”宋宜笑抿了抿唇,“再者,不管摔下去后受伤如何,崔小姐躺一天我躺两天,躺一个月我就躺一个月零一天总之我摔得比她惨、伤得比她重、躺得比她久,归根到底弄成这样子,还是为了救她!”

    叹口气,“要这样崔小姐还好意思责怪我,那我也没办法了。”

    清江郡主张了张嘴,露出又好气又好笑的神情:“她既然敢在这眼节骨上闹事,显然对于相看之事没什么挂心的。倒是你,不怕被耽搁了青春?”

    “但崔小姐比我大两岁。”宋宜笑诚恳道,“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拿出两年青春只为了跟我耗就算她肯,崔家人也不会答应的!”

    “倒是个有主意的。”清江郡主眯起眼,点了点头,“你先还席吧,劝着点蒋慕葶,我让她息事宁人可不只是为了我自己!也不想想今儿这场合闹出事情来,会带累多少人?这么多怨怼她承担得起吗?一点也不懂事,蒋家真是把她惯坏了!”

    宋宜笑恭敬应了,正要告退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她一惊,清江郡主却也猛然转过头,厉声问:“谁?!”

    “大姐!”简虚白既出声,自然也无意继续隐藏,他带着纪粟自屏风后走出,大大方方道,“原想在这儿歇会,不料大姐恰好进来。”

    清江郡主见是自己弟弟,才松了口气,随即怒问:“你到这儿来做什么?!”

    她把宴设在山腰,哪是像南漳郡主以为的那样图个心旷神怡?图的是让这小祖宗在上边的亭子里居高临下看个清楚明白好吗?!

    结果这小祖宗却跑到广场下边的精舍来了要不是宋宜笑还在这儿,清江郡主早就开始挽袖子了!

    “我明儿还有些事,过会就回帝都了。”简虚白却还像是没看到她脸色一样,微微颔首之后,就朝外走,“其他的事情,还请大姐多多费心!”

    清江郡主只道他仍旧不听劝,气得拍案而起,正要出言呵斥,谁料简虚白经过宋宜笑身边时却忽然站住,伸手在腰间一扯,摘下系着宫绦的秋葵黄玉佩,递到她跟前。

    宋宜笑愕然。

    清江郡主亦是僵住!

    “其他的事,就有劳大姐了!”简虚白等了一等,见宋宜笑只愣愣的望着自己,薄唇微勾,索性直接拉过她手,将那枚玉佩塞进她手中握住了,这才放开,转头对清江郡主重复道,“大姐做事我是最放心不过的!”

    说完施施然扬长而去,只留宋宜笑与清江郡主面面相觑,一直到那袭雪蓝氅衣彻底消失在门中,都反应不过来!

第四十章 他真是太歹毒了!

    良久,清江郡主方颤声问:“你……你以前就认识阿虚?”

    “六年前曾蒙公爷相助,前些日子在博陵侯府也凑巧照过面。”宋宜笑握着玉佩,不知所措道,“但……但这玉……”

    她被清江郡主陡然狰狞的面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噤了声。

    “不关你的事,你先下去吧!”好在清江郡主的狂怒不是针对她,半晌后,好容易控制住情绪的郡主摆了摆手,语气竟有些虚弱,“玉佩收好,先不要告诉任何人……等我回帝都后,这事才可以过明路,知道么?”

    宋宜笑用力咬了下唇,才忍住几欲脱口而出的惊疑:“简虚白!他不是要尚主的吗?!”

    就算不尚主,陆蔻儿这郡主似也对这个表哥有意哪,那么多贵女虎视眈眈的主儿为什么会解玉给她?!

    不但如此,连清江郡主竟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她脑中一片混乱,竟忘记了答话。

    清江郡主只道她是高兴坏了,提高声音再说了一遍,目送宋宜笑面红耳赤的告退下去,她深吸了口气,喊进珍丽。

    待这心腹丫鬟进来后,照她的吩咐掩了门,如常一样笑着走到跟前,清江郡主抄起手边拂尘,兜头就抽了上去!

    珍丽大惊:“郡主?!”

    “是谁让你向我推荐宋宜笑的?!”清江郡主一言不发,一直抽到手臂累得抬不起来了,才扔下拂尘,缓缓坐倒,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厉叱,“说!”

    这时候珍丽已经满头满脸是血,趴在地上眼看着就是进气少出气多了,原本还满腹委屈,闻言不由悚然!

    她能得清江郡主重用,当然也是个机灵的,瞬间就想到方才在外面看到的简虚白,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深知郡主脾气的她哪里还敢隐瞒?挣扎着爬了几步,哭道:“回郡主的话,是……是衡山王太妃!”

    见清江郡主眼中刹那间杀气凛然,珍丽赶紧解释,“奴婢冤枉!奴婢反复问过太妃的人,那边一口咬定这宋小姐一直养在深闺不见外人,又说她才貌双全,只求嫁个高枝,其他都不论。奴婢这才……奴婢要知道她是简公爷看中的人,借奴婢十个胆子也不敢打这样的主意啊!”

    “这个老货!”清江郡主气得死去活来,捶案大骂,“险些害得我们姐弟反目成仇老东西!当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是不是?!回帝都后,我定要她付出代价!!!”

    ……宋宜笑心里七上八下的回到席上,这会蒋慕葶早已等得心焦,一看到她,忙问:“怎么样?”

    “没事儿。”宋宜笑安抚的拍了拍她手,“郡主只说让我劝劝您,毕竟今儿个来了这么多人,要闹出不好听的事,不只郡主落面子,来赴宴的人免不了也会受牵累,所以……”

    “方才宝璎已经跟我讲过了。”蒋慕葶见她不像是受了责罚的样子,才松口气,“但我当时实在气不过幸亏你帮忙圆场,不然今儿可要得罪郡主了!”

    你已经得罪了好吗?清江郡主都亲口说你不懂事了!

    不过宋宜笑不打算提醒蒋慕葶,反正有宝璎在,回头蒋家人自会领蒋慕葶去给清江郡主请罪。

    她就没必要多这个嘴了。

    所以只笑了笑:“摊上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不痛快,蒋姐姐也是正在气头上,这才想窄了。”

    蒋慕葶正要说话,不远处一名绿襦黄裙的女孩儿却不耐烦了,提着裙裾走了过来:“喂!慕葶,你要跟宋小姐说到什么时候才想起来我?”

    “这才说两句话,你急个什么?!”蒋慕葶显然跟她很熟,毫不见外的打了她一下,才给宋宜笑介绍,“这是我的好友,卫银练,御史大夫之女,她姐姐便是太子妃娘娘。”

    宋宜笑不由肃然起敬:“卫小姐好!”

    “你也好!”卫银练好奇的打量着她,“听慕葶说,今儿个她被崔见怜坑了,都是你给她出的主意才脱了身?”

    “只是胡乱诌了几句。”宋宜笑谦逊道,“歪打正着罢了,若无蒋姐姐跟宝璎,也只是纸上谈兵。”

    “说了这事不提了!”蒋慕葶大概被宝璎提点过,这会倒是聪明起来了,拿手肘撞了撞卫银练,警告道,“宜笑的身世刚跟你说了,咱们两个不怕崔家报复,她可不是!你想知道什么回去了问我,别在这儿提,人多口杂的!”

    卫银练白她一眼:“方才是谁一接到口信就把丫鬟派了过去帮忙、还指点宝璎去借蛇的?这才一转身就过河拆桥了是不是?”

    又说,“崔家又不是傻子,凭你那脑子,连给清江郡主个面子都不会,那还不是一坑一个准?既然没坑到,功劳当然在宋小姐!我就是在这儿一句话不提,回头宋小姐还不是一样被记恨上?”

    见蒋慕葶脸色大变,宋宜笑却还是镇定自若,心下越发佩服后者处变不惊,热情洋溢道,“我卫家虽然不能说权倾朝野,但有我姐姐在贵妃跟前斡旋,崔家总也要给几分面子!我有个弟弟与宋小姐你年岁仿佛,不是我自夸,我几个兄弟里数他最俊,人也敦厚……”

    “等等!”蒋慕葶惊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给宜笑介绍夫婿?”

    “不然你以为我在这儿等这么久是图什么?”卫银练撇嘴,“难不成是为了陪你?!”

    他们卫家已经出了位太子妃,还生有嫡子,是准后族了。为了不招忌,子弟婚娶还是低调点的好,顶尖出身的贵女反而不能要。

    宋宜笑之父的现任岳父是太子宾客,她成长的衡山王府与东宫关系也不坏,不管父族还是生母这边,政治立场与卫家都没有冲突。

    至于她本人,受过王府的女学教导,却又不是王府骨血,算不得很尊贵。蒋慕葶被诬陷之事证明的城府与应变、卫银练亲眼目睹认可的容貌及气度再适合做卫家媳妇没有!

    卫银练既然碰见了,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只是她不提给弟弟做媒也还罢了,一提,倒也提醒了蒋慕葶:“就算给宜笑介绍夫婿那也轮不到你啊!我还有两个哥哥既没成亲也没定亲哪!”

    “你三哥房里已经有了人!而且还不止一个,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卫银练有备而来,闻言毫不犹豫的拆台,“你四哥文不成武不就,成天在外面鬼混这样的哥哥也好意思介绍给宜笑,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呸!你弟弟才十三岁,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蒋慕葶气得脸都红了,“我三哥房里那些人都是灌了避子汤的,成亲前肯定都会打发出去!我四哥是不懂事,但要成亲的话,我爹娘能不管他吗?!”

    宋宜笑:“……………………”

    不要闹了好吗?

    她袖子里还藏着那位燕国公塞过来的玉佩哪!

    万幸宝璎出来圆场:“两位小祖宗,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宴?这类话是能在这儿说的吗?”

    今天连你们自己都是被相看的,还有心思物色嫂子跟弟媳?

    况且,“宋小姐方才被郡主单独留了说话,不定郡主这会也记住宋小姐了呢?”

    虽然宋宜笑的出身不是特别高贵,景况论起来还有点尴尬,但既然能来赴宴,说明她也是有中选资格的尤其经崔见怜污蔑蒋慕葶之事,她算是在清江郡主跟前露了脸了,只要郡主不讨厌她,回头说几句好话,即使做不成王妃,捞个侧妃却大有可能!

    经宝璎提醒,脑子发热的卫银练跟蒋慕葶才反应过来,既遗憾又欣慰:“虽然做不成一家人,但宜笑你能有个好前程也是件好事。”

    宋宜笑强笑着接受了她们的祝福,心里却是全然没底简虚白当着清江郡主的面解佩相赠,用意可谓昭然若揭。

    问题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是她自卑得根本不敢相信简虚白会爱慕自己,但两人最近一次见面距现在也没几天,那时候简虚白对她可没流露出丝毫男女之情!

    结果今儿就决定娶她为妻了这能叫她不多想吗?

    因为藏在屏风后,听到清江郡主盘问她的话,被她的机智所触动?

    别开玩笑了!

    那位可是宫廷中长大、还是皇太后亲自教导,又在乌桓人手里被上了五年多课宋宜笑觉得,他见过的阴谋诡计,恐怕自己两辈子的见识加起来都比不上!

    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她这么点小聪明?

    “难道那天我看到亭子里有两个人的事,他还是发现了?”宋宜笑想到这儿就觉得坐卧难安,“是了,他要灭我口不难,但要是因为我死了,引起他的对头怀疑,再查出他的秘密,那可就不好了!”

    “可他要是娶了我,我再出事儿,以他在贵女中受欢迎的程度,推到争风吃醋上去不要太容易!”

    “回头他在我灵前哭个几声,作几篇悼念的诗啊赋啊的,既除了眼中钉,又能博个好名声,世人还得说我没福,承受不起他的‘情深意重’!”

    “他真是太歹毒了!!!”

    不禁握紧了那块秋葵黄玉佩,暗暗决定,“这人绝对不能嫁!不然我迟早会‘红颜薄命’!”

    问题是,以简虚白的身份,这块玉佩……要怎么还回去?!

    而且她还得尽快找个能保护她不被简虚白灭口的人……

    心念急转之间,宋宜笑忽然想到早上陆蔻儿主动邀她同行之事

    蒋慕葶说,是袁雪萼派的人在占春馆门口托付了她,她才特意去花林中找宋宜笑的。

    如果那些人出发太晚,根本赶不上了,何必还要追到占春馆门前?

    恐怕不是没追上宋宜笑、只能托付蒋慕葶,而是因为宋宜笑此番与陆蔻儿姐妹同行,大部分护卫都是太妃所遣,把人拦着,压根报不成信!

    传话者只能徘徊门外,候到蒋慕葶这个与袁雪萼关系不坏的大家闺秀,托付一二!

    宋宜笑握紧了手中银盏,心倏忽沉了下去:“难道说,太妃故意纵容我来赴宴,目的就是助简虚白灭口?!”

第四十一章 这样的热络,你们想要?

    这天一直到宴快散了,作为主人的清江郡主才匆忙还席,南漳郡主看到了就很奇怪:“表姐怎么去了这么久?”

    又注意到她身边的大丫鬟也换了人,“珍丽呢?”

    “平安儿那边有点事情,所以耽搁了。”清江郡主现在心情很不好,但既不想被人知道内情,自不能在众人面前失态,所以还是和颜悦色的回答了表妹的话,“我怕他那儿没得用的人,叫珍丽留下照顾点儿。”

    南漳郡主关心的问:“平安儿没事吧?”

    “还好。”清江郡主抿了抿唇,敷衍了一句,就问,“方才席上如何?”

    “见您迟迟不回,骚动过一阵,但没多久就平息了。”南漳郡主笑道,“毕竟是表姐您的地方,谁敢放肆呢?”

    这话听着是在恭维清江郡主,但刚刚处置完崔见怜诬陷事、又得知衡山王太妃摆了自己一道,清江郡主再听这样的话,就跟被打脸没什么两样了,闻言脸色就沉了沉!

    不过到底年纪阅历摆在那,也就失态了一小会,清江郡主就恢复了常色,开始办正事拣了出挑的闺秀,令她们到跟前回话。

    这天宴散之后,回帝都的路上,席上被清江郡主特意问过话的闺秀固然欣喜,没被问到的失落之余也抱着万一的指望当然,离席半晌才还席的崔见怜、蒋慕葶、宋宜笑三人,也没能逃过有心人的眼目。

    才出占春馆,就有人拦着马车询问缘故。

    “开席前,崔见怜的人不小心打坏了我的东西,后来我们就去处置了下……宜笑为什么也去?雪萼托我照顾她,那我这么言而有信的人,当然走到哪里都要带上她了!为什么去了那么久?崔见怜不小心摔着了,我们这么心软的人,难道还能把她一个人扔下自去吃酒?那当然是陪到她能回去才一起走了……宜笑最后才到?她去更衣不行?”

    蒋慕葶面色不愉的摔下车帘,“不相信?不相信你还来问我?!”

    要就她一个人这么说,肯定人还没回到帝都,各种谣言先传过去了。

    但崔见怜被捏了把柄,不得不忍气吞声的认了她那番暗藏讽刺的话,再加上一个卫银练敲边鼓,众人虽然还有疑惑,到底没再纠缠。

    纵然如此,蒋慕葶与卫银练还是亲自把宋宜笑送到衡山王府,才各回各家。

    衡山王太妃听底下禀告说宋宜笑回来时是这两位亲自送的,心里就是一个“咯噔”,等陆蔻儿、陆钗儿到了跟前,忙问:“宋宜笑怎么跟蒋家、卫家的女孩儿一道了?不是叫你们一直带着她的么!”

    两个孙女正满腹委屈,闻言就诉起了苦:“祖母您还叫我们带上她!您不知道今儿个在窦表姐跟前,她有多抢风头!旁人见着了,还以为她才是王府的嫡出郡主,我们两个方是寄居的外人哪!”

    “是吗?”太妃闻言,心放了大半,语气也舒缓起来,“那她刚才被那两位送回来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清江郡主托付她们的?”

    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皱眉,“就算郡主喜欢她,不放心她一个人回来,做什么没托付你们?!”

    陆蔻儿本来就因为今儿个备受清江郡主冷落,攒了一肚子的气,结果回来之后连亲祖母也是句句不离宋宜笑,半晌都没句嘘寒问暖,越想越心酸,忍不住冲口道:“我哪知道?!表姐拉着她说刺绣说得浑然忘我,还是表姐的丫鬟看我们尴尬,打发人带我们去看花才保了几分面子下来难为这么丢人之后,宋宜笑不来找我们,我们还去找她?!”

    见太妃脸色迅速阴沉下来,陆钗儿毕竟是庶女,胆子要小得多,可不敢像陆蔻儿一样说话,赶紧道:“祖母,是这样的,我们看花回去时,那蒋慕葶就拉着宋宜笑一道了,据说蒋慕葶跟袁表姐关系很好,会不会是袁表姐介绍她们认识的?”

    “所以你们就自顾自去饮宴,没管她们?”太妃怒道,“你们走时我是怎么交代的?看好了宋宜笑,多领她到清江郡主跟前你们怎么就是不听话?!”

    陆蔻儿差点没哭出声:“祖母平常也不见多喜欢宋宜笑,怎么这会把她当心肝宝贝了?!今儿个从头到尾窦表姐都没怎么理会咱们,那么多闺秀看着,咱们都快没脸回来了,您竟然一点都不心疼,问来问去就是问宋宜笑,到底谁才是陆家骨血?!”

    “你懂个什么?!”太妃被孙女气了个倒仰,使个眼色让左右都下去了,方愠怒道,“清江郡主膝下那个独子你们忘记了么?我跟郡主左右的人说好了,推荐宋宜笑给清江郡主做儿媳妇,今日清江郡主见着了宋宜笑能不热络这样的热络你们想要?!”

    陆蔻儿跟陆钗儿大吃一惊:“卓平安?!窦表姐那个傻儿子?!”

    清江郡主这独子在帝都贵胄中间其实也不像宋宜笑之前认为的那么寂寂无名当年清江郡主与郡马十分恩爱,婚后不久就有了妊娠。正万事如意时,谁料天有不测风云,郡马意外身故,怀孕才七个月的清江郡主悲痛之下早产不说,还是难产!

    虽然宫里闻讯立刻派了太医到场,但当时情况已经非常危急,偏清江郡主念及郡马也是独子,不肯弃子保母,定要生下儿子为郡马延续血脉。

    可她对郡马一往情深,皇太后跟晋国长公主却是更看重她的性命的,所以僵持到后来,虽然母子两个都侥幸活了下来,可胎儿在腹中时间过长,竟坏了脑子!而清江郡主也因此伤了身体,此后都无法生育了!

    这个取名“平安”的孩子不但生来痴傻,要命的是他还爱打人,最要命的是他打人时力气还特别大,以至于四五岁时就把照顾他的小丫鬟打成残废过早先也不是没人议论,可清江郡主在显嘉帝跟前哭诉一番,显嘉帝勃然大怒,一口气发落了十几个朝官为外甥女出气后,就再没人敢提一个字了。

    久而久之,帝都年轻一辈,竟没几个知道卓平安之事了就是陆蔻儿姐妹,也因为是宗室之女,方晓得一些内情。

    衡山王太妃处心积虑把宋宜笑推荐给清江郡主做儿媳妇,既铲除了韦梦盈的一个助力,又出了口气,还能交好清江郡主,可谓是一箭三雕可怜太妃还不知道简虚白解佩之事,不但算计落空,清江郡主这会反而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呢!

    她跟两个孙女解释了缘故,又仔细盘问一遍经过,觉得没什么问题,舒眉笑道:“这么着,这事咱们就等着瞧好了,你们且下去,权当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么?”

    陆蔻儿这会一扫方才的嫉妒,笑得春暖花开:“祖母放心!宋宜笑要嫁给卓平安,那就是我的外甥媳妇了,我怎么还会欺负她呢?”

    “我也是!”陆钗儿却不像她这么高兴,虽然很嫉妒宋宜笑靠着生母得宠,作为外人,在衡山王府倒过得比她这个庶女还优渥,可想想这个同龄女孩儿回头竟要嫁给个傻子不说,还是个常把身边人打出事来的傻子!

    陆钗儿心里实在有些不忍但要她去告诉宋宜笑她也不敢,毕竟这事是她嫡祖母做的,她连嫡姐都不敢得罪,哪敢得罪嫡祖母?

    “回头好好收拾点东西给宋宜笑添妆吧!”陆钗儿这样想着,“也算是尽份心意了。”

    ……宋宜笑不知道卓平安之事,虽然在清江郡主提到她的“平安儿”时有所察觉,可这会她心思都放在了揣测简虚白的真实目的上,哪里还想得起来其他事?

    按照清江郡主的叮嘱,她回到衡山王府后,只跟赵妈妈说了秋葵黄玉佩的事,连韦梦盈都没告诉说到底,她眼里乳母比亲娘可靠。

    赵妈妈闻讯自然是欢喜无比:“真真是谢天谢地!奴婢这些年来只求小姐能许个好人家,万没想到会是国公爷!”

    她对简虚白做姑爷满意,倒也不全是因为简虚白身份尊贵,也因为,“简公爷是皇太后抚养,晋国长公主所出!太后深居宫闱,长公主呢有自己的长公主府,都不会跟简公爷住一起!您过了门,上头没有婆婆盯着,可要轻松许多!”

    提到这一点,赵妈妈就忍不住想起前事,“其实王妃当初跟宋老爷过得是很好的,要不是庞老夫人横竖看王妃不顺眼,王妃也未必会改嫁!所以做媳妇的,最怕遇见跟婆婆不投缘。似小姐这样,跟婆婆不住一起,也就去请安时待一会,凭怎么个不投缘法,至多当时忍一忍,回头关起门来过日子,总是自己当家作主,可要免除许多麻烦!”

    “……这事儿先不要说出去!”宋宜笑见她都兴致勃勃的说到自己出阁后跟婆婆的相处之道了,满心苦涩都不知道怎么倾诉才好,半晌才把那块玉佩递给她,“这玉妈妈给我收着吧,免得锦熏服侍我时发现了。”

    “是不能叫她知道,这小蹄子嘴上老是把不住!”赵妈妈慎重的收好玉佩,“不过,小姐为什么不告诉王妃呢?如今府里要立世子,太妃正与王妃相持不下,若晓得小姐您得了简公爷的玉佩,太妃肯定会从中作梗的。王妃早点知道,也好给您早做打算不是?”

    “妈妈你不知道今儿个的宴上有多少贵女。”宋宜笑沉吟了会,觉得在博陵侯府凉亭里看到的那一幕,还是不要告诉赵妈妈的好万一简虚白真要追究这事,知道的人恐怕都难逃一死,自己已经没保住芝琴了,何必再拖赵妈妈下水?

    不告诉韦梦盈,固然因为不大信任这个娘,其实也是怕害了她。

    所以这样道,“这玉佩是简公爷自己私下给我的,可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谁知道他的长辈们看得上看不上我呢?要出了岔子,只咱们知道,偷偷把玉佩还回去也就算了。万一传了风声出去,您说多么尴尬?也叫娘空欢喜一场。”

    赵妈妈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简家正式提亲之前,这事还真作不得准,顿时就悬心起来,暗暗祈祷:“小姐虽然身世飘零了点,可论才学论容貌哪样比那些贵女差了?这门亲事可一定要成啊!”

    却不知道宋宜笑巴不得蹦出来个贵人把这事拦了就好了主仆两个各怀心思的祈祷了数日,上巳宴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都是由高到低,所以头先传出来的,就是南漳郡主为魏王妃!

    宋宜笑闻讯,惊得打翻了茶碗:“怎么会?!”

    明明崔见怜都承认她存心污蔑蒋慕葶了,蒋慕葶怎么还会被南漳郡主取而代之?!

第四十二章 反正我是娶定了!

    经过上巳之事,宋宜笑与蒋慕葶、卫银练也算是闺中好友了。

    如今听说了这等变故,她自要弄个明白。

    问题是魏王娶妃跟衡山王府没什么关系,所以王府这儿就知道个结果,其他什么风声都听不到。

    而宋宜笑之前跟蒋慕葶只是泛泛之交,就算现在关系更进一步,究竟时日尚浅,在没得到邀请的情况下上门拜访,还赶着蒋家有事的眼节骨上,委实过于冒昧。

    所以只能先去找袁雪萼,看看这位袁姐姐可有内幕消息。

    要是没有,袁雪萼打听起来也更方便快捷。

    “妈妈把那玉给我吧!”想到在博陵侯府很可能会碰见简虚白,宋宜笑觉得这也许是个拒婚的机会,支开锦熏后,悄悄对赵妈妈道,“简公爷常去博陵侯府,要是碰见问起来,我说没带,怕他会误会我不重视他给的东西。”

    赵妈妈不疑有他,爽快的取了玉给她带上。

    这天晌午后,她到了博陵侯府,袁雪萼亲自在二门处迎住,一见面就热情的挽住她手,边朝里拉边庆幸:“听说你到底还是去了上巳宴,我担心极了!还好你没事儿!”

    “说来还要谢谢姐姐你,要不是你托了蒋姐姐照顾我……”宋宜笑话还没说完,却被袁雪萼诧异打断:“我托了慕葶?没有啊!”

    宋宜笑惊道:“没有?!”

    “慕葶这么跟你说的?”袁雪萼沉吟道,“可能她以前跟你也不是很熟,那天看到了想照顾着你点,又怕直接说了面子上下不来,所以拿了我做幌子?”

    宋宜笑可不这么认为,蒋慕葶可不是含蓄的人,她连在清江郡主跟前都能使性.子,好心照拂自己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蒋姐姐说,是姐姐你派人在占春馆前拦住她托付的。”宋宜笑越想越不对劲,提醒道,“要只是想借姐姐你的幌子,有必要说这么详细吗?她照顾我是好意,又不是害我,就算对于理由一带而过,我也不可能没眼色的追根问底!既然这么讲了,恐怕真有人自称是受姐姐你的命令,前去托付了她!”

    袁雪萼不知道蒋慕葶之前已被内定为魏王妃,如今却被南漳郡主抢了丈夫闻言惘然道:“可我真的没派人啊!再说,要是我派的人,都跑到占春馆门前了,做什么不索性再早一点拦下你?”

    宋宜笑深吸口气,站住脚,认真的看着她:“我想,这事儿,必须跟侯爷说一声!”

    勾心斗角这类事,跟袁雪萼讲纯粹浪费时间,还不如早点找上袁雪沛。

    索性袁雪萼向来有自知之明,闻言毫不迟疑的带着她换了条路,直奔袁雪沛的住处。

    到了地方,下人先行进去禀告,袁雪沛正好有空,闻言忙将两人请到跟前,细问之后,又听宋宜笑暗示了原本蒋慕葶才是魏王妃,如今也不知道为什么换成了南漳郡主蒋家会出王妃的事情,之前好几家都知道了,不然也不会在上巳宴上打趣蒋慕葶。

    现在打趣却成了打脸,蒋家人也好,宫里的蒋贤妃也罢,心情可想而知!

    博陵侯府压根就没掺合这事,偏偏冒出个袁雪萼托蒋慕葶照料宋宜笑来,袁雪萼还懵懵懂懂不晓轻重,袁雪沛却阴了脸,察觉袁家似乎被坑了!

    “宋小姐!”袁雪沛思忖片刻后,和颜悦色的对宋宜笑道,“我有些话想单独问萼儿,不知你可否先往前厅奉会茶?”

    宋宜笑自是求之不得,她自己都一堆事情呢,哪有心情再卷进博陵侯府这边的恩怨情仇?

    结果她在前厅没喝两口茶,一主一仆未用下人引路,就熟门熟路的走了进来,恰与她打了个照面正是简虚白与纪粟!

    “见过公爷!”宋宜笑用力握了下拳,方起身行礼。

    简虚白今日穿着玄色盘领衫,上以金线勾勒着繁复的花纹;同色玄底金纹锦缎束腰,腰间换了一块纳福迎祥的羊脂玉佩;外罩绛红宽袖氅衣,羊脂玉竹节簪绾发红黑都是浓烈厚重的色彩,越发衬托出他雪肤墨发,贵气逼人。

    许是因为解佩相赠的缘故,他语气比以前要随意许多:“不必多礼。”

    纪粟笑着凑趣:“宋小姐也在这儿?可真是缘分。”

    说着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简虚白,话中撮合之意不言而喻。

    宋宜笑惦记着把玉佩还回去的事,闻言尴尬一笑,装作没听见,只坚持行完了礼:“礼不可废。”

    “雪沛跟他妹妹在说话?”简虚白看宋宜笑单独在这儿,一猜就中。

    “是有些事情要兄妹两个商议下。”

    闻言,简虚白想了想,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那我等一会吧!”

    宋宜笑握着茶碗没说话,正琢磨着怎么单独跟简虚白说事情,纪粟却已体贴的找了个借口把锦熏喊走:“奴婢方才掉了件东西在外头,不知道能不能请锦熏姑娘帮着一起去找找?”

    锦熏觉得这要求简直莫名其妙她又不是博陵侯府的下人,是跟着宋宜笑来做客的,纪粟找谁帮忙不好,偏要找她?

    无奈宋宜笑点了头,为免扫了自家主子颜面,只得疑疑惑惑的领命而去。

    待这两人出去后,宋宜笑决定快刀斩乱麻,取出那枚秋葵黄玉佩,搁到桌上,小心翼翼的朝简虚白推过去,字斟句酌的道:“公爷厚爱,本不该不识抬举,无奈……”

    “衡山王府有人为难你了?”简虚白翻起桌上茶碗,给自己沏了盏茶水,才端起来,闻言又放了下去,利落的打断道,“还是你爹那边有什么话说?”

    “……没有。”宋宜笑顿了顿方道,“那天郡主叮嘱我暂时不要透露这事,如今无论是我娘还是我爹,都还不知道。”

    简虚白“嗯”了一声,不解道:“那你把玉佩还我做什么?”

    “我觉得我蒲柳之姿,配不上您!”宋宜笑定了定神,道,“所谓……”

    “没事。”谁想她的话再次被打断,简虚白呷了口茶水,漫不经心道,“娶妻娶德,我也不是那等惟貌是举的好色之徒。”

    其实我觉得我长得不错!

    你居然对着我说娶妻娶德!

    你什么眼光!

    宋宜笑默默咽了口血,虚伪的说道:“我德行也很浅薄……”

    “场面上过得去就成了。”简虚白一脸的无所谓,“你在上巳宴上不是做得很好?”

    你还真是在那里看上我的啊?!

    宋宜笑愕然良久,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出来:“上巳宴当日群芳汇聚,其中才貌双全者数不胜数,我在其中犹如萤虫之于皓月,不知公爷为何选中了我?”

    “家世不算显贵,人品相貌都过得去,最重要的是识大体知进退。”简虚白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道,“我对妻子的几个要求你都符合,恰好碰见,就是你了。”

    宋宜笑:“………………………………”

    所以,她要感谢崔见怜的诬陷吗?

    不但让她跟蒋慕葶、卫银练结下友谊,还误打误撞入了简虚白的眼?

    “你好像不大愿意?”简虚白见她沉默,似乎看出端倪,玩味一笑,“实在不愿意的话,说出来也无妨!”

    这要搁在上巳宴之前,正急着离开衡山王府那潭水,纵然简虚白并非出于爱慕才提亲,宋宜笑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但上巳宴上,无论蒋慕葶还是卫银练都表达了想跟她做一家人的意愿,这人有了退路,难免就要多想一想。

    比如说:“先不说简虚白方才的回答是否撒谎,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把我骗过门之后暗中下手灭口;就算他说的是真话,显然他娶我是觉得我适合做他妻子,而不是出于恋慕就算我不求跟夫婿心心相印一生一世吧,可要过一辈子的人,这样随意的就决定了,实在叫人心里没底!”

    最重要的是,“六年前就听说他是要尚主的人,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不提这事了?难道因为他被乌桓俘虏过,所以长兴公主不愿意要他了?但冲着他这容貌气度,谁家女孩儿抗拒得了?”

    她能抗拒,是因为她心怀恐惧。

    可长兴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有什么好怕的?

    “就算公主见多了俊彦,不稀罕他,但陆蔻儿呢?还有为什么他说不要家世太好的女孩儿?”宋宜笑本能的感到简虚白如今处境的复杂,否则怎会不敢联姻名门,非要选家世不太显贵的人家?!

    ……总而言之,嫁给简虚白的话,恐怕看似光鲜亮丽,实则麻烦无数。

    宋宜笑连知根知底的衡山王府都不想久留,更遑论趟他这潭毫无所知的混水?

    经过缜密的思虑后,她终于下定决心,颔首道:“还请公爷见谅!”

    说着,将秋葵黄玉佩直接推到他手边,暗松口气!

    “那就收起来吧!”谁想简虚白只淡淡瞥了眼那玉佩一眼,便波澜不惊的吩咐。

    宋宜笑石化了:“公爷,您方才不是说?!”

    堂堂国公,要不要这么快出尔反尔啊你?!

    “我只说你不愿意可以说出来,又没说你说出来了就允你自去。”简虚白放下茶碗,凤眸中满含戏谑,薄唇轻勾,懒洋洋道,“横竖我是没耐心再去挑个妻子的,所以无论你愿意不愿意嫁,反正我是娶定了!”

    宋宜笑:“………………!!!”

    她好想吐血!!!

第四十三章 咱们两个都被算计了!

    ……袁雪萼终于听完了兄长的训诫,出来前厅找宋宜笑,却见厅中空空落落,只宋宜笑与简虚白相对而坐,气氛诡异。

    她诧异问:“怎么也没人伺候你们?”

    “纪粟掉了东西,都出去帮忙找了。”宋宜笑方才到底还是却不过简虚白压力,默默咽下一口血,将那块秋葵黄玉佩收了回去。

    这会正郁闷得无以形容,看到袁雪萼出来,巴不得赶紧走人,免得继续对着简虚白,会忍不住一拳揍上去!

    所以边说边起了身,“找了这么久,应该差不多了。袁姐姐出来了最好,咱们出去瞧瞧?”

    简虚白也是等候已久,闻言放下茶碗:“我去找雪沛,你们看到纪粟跟他说一声!”

    各走各路之后,袁雪萼就问:“他没为难你吧?”

    太为难了好吗?

    可他为难的事儿能说吗?

    宋宜笑咽了把辛酸泪,违心道:“没有。”

    “那就好!”袁雪萼松口气,“这人凶得很,我就怕他也欺负你!”

    她以前跟简虚白见得不多,只知道是自己哥哥的好朋友,其他也没什么看法。自从那次被他大骂一顿后,印象里就只剩了“凶悍蛮横”四个字总觉得简虚白走到哪里就欺负到哪里!

    “我以前听说他是要尚主的,怎么现在反而没消息了?”宋宜笑不想再提简虚白,但忽然想到这事,不问个明白实在不放心,便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打听,“还以为这回魏王赐婚之后,他的事也该有圣旨或懿旨下来呢!”

    袁雪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带她去找到锦熏,又向纪粟传了话,两人一块到了绣楼,再遣散闲人,方道:“我哥哥说这事儿的内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只简单跟我提了提简公爷本已贵极人臣,若再联姻显贵之女,岂不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却叫陛下、太子将来怎么用他?”

    宋宜笑一想也是,但:“简公爷做国公时不是才五岁吗?”

    他十一岁时还被传为准驸马呢!

    “你说的那个传言我早年也听说过,所以当年偶尔看到他时,我头都没抬过,惟恐叫人议论。但内情我哥哥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了。”让她失望的是,袁雪萼沉吟良久却摇了摇头,“这事你还是不要打听的好,毕竟我哥哥总不会害我的,能让我知道的事情他从来没有瞒过我。既不说,必然有什么忌讳在里头!”

    “我也不是那么好奇的人,可现在我就要做他妻子了,这些内情不知道的话,回头我不定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好吗?”宋宜笑心中泪流满面,但权衡再三,还是没有说出此事求袁雪萼去纠缠袁雪沛毕竟袁家兄妹现在的景况也不是很好,还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就装作听进了她的劝说,把话题转到蒋慕葶的婚事上:“蒋姐姐的事情,不知道我能听一听么?”

    “这事哥哥暂时也弄不清楚。”袁雪萼蹙起眉,“要不是你今天过来提到,我都根本不知道有人冒了我的名义,去托付了慕葶但望这事跟她没做成魏王妃不要有关系才好!”

    她对蒋慕葶的情况更清楚一点,“慕葶与魏王殿下算是青梅竹马,她是真心喜欢魏王殿下的。这回……若当真与我有关系的话,恐怕往后她都不愿意跟我来往了!”

    宋宜笑苦笑:“我倒担心这事是与我有关系!不然,假借你名义也还罢了,做什么要蒋姐姐照顾我?”

    “可你没得罪过什么人吧?也就一个崔见怜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大家还是小孩子哪!”袁雪萼不解道,“她至于记到现在?”

    “她怎么不至于?”宋宜笑冷笑着将上巳宴上的事给她说了下,“……清江郡主不想坏了大家兴致,也要给贵妃、太子还有崔家面子,这才把事情压了下去!”

    袁雪萼恍然道:“我就说前两天崔家给蒋家送了厚礼,说什么感激慕葶在上巳宴上救了崔见怜明明慕葶跟崔见怜关系也就那么一回事,都不在一起玩的,怎么会赶巧救到崔见怜了?合着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蹙起眉,“这么说,假冒我名义托付慕葶的,就是崔见怜?”

    “我觉得不一定。”宋宜笑沉吟道,“没听说崔见怜跟蒋姐姐有什么恩怨,倒是南漳郡主……”

    说到这里若有所思,“那天事情的起因,是崔见怜的人打坏了蒋姐姐祖母留给她的玉步摇,蒋贤妃怎会看不出来这是故意的?可最后魏王妃还是定了南漳郡主,难道……”

    一个想法电光火石般掠过她脑海,宋宜笑不由腾的站起,“糟糕!咱们两个都被算计了!”

    袁雪萼愕然道:“什么?”

    “蒋姐姐早在上巳宴前,就得到陛下默认,是准魏王妃了!”宋宜笑语速飞快的解释,“但南漳郡主也想做魏王妃虽然说代国长公主向来深得上意,可魏王的婚事,归根到底是五个人最有理由发话:帝后、太后、贤妃还有魏王自己!”

    “蒋姐姐的丫鬟宝璎亲口说,陛下已经允诺!既然如此,我想太后与皇后应该也不反对蒋贤妃是蒋姐姐的亲姑姑,那就更不反对了!至于魏王殿下,你也说了,他跟蒋姐姐是青梅竹马!”

    “这种情况下,南漳郡主想如愿以偿,那只能指望蒋姐姐自己出岔子!”

    “可蒋姐姐在外有家人庇护,在内有贤妃照拂,身边还跟了个精明的宝璎,哪是那么容易出事的?”

    “就算设计谋害她,一个不小心落下把柄,贤妃也好,蒋姐姐的家里人也罢,怎肯善罢甘休?!”

    “代国长公主与富阳侯是尊贵,但蒋家跟贤妃娘娘也不是好惹的!”

    “尤其贤妃是魏王养母,不管魏王妃是谁,都理所当然要孝敬好她!哪怕没证据,一旦贤妃怀疑是南漳郡主坑了蒋姐姐,以后岂能给南漳郡主好脸色?!”

    “所以,即使要害蒋姐姐,也要害得合情合理,总之不能让人想到代国长公主一脉!这样即使蒋姐姐做不成魏王妃,蒋贤妃与蒋家的矛头也不会对准了南漳郡主!”

    宋宜笑脸色铁青,“咱们两个,就是他们选的替罪羊!”

    袁雪萼怔道:“你是说……?”

    “上巳宴那天,我本来是跟着陆蔻儿姐妹同去占春馆的。后来蒋姐姐主动找到了我,说是受你托付照顾我,之后我们自然都是一起了。”宋宜笑冷笑出声,“蒋姐姐这么做,当然是因为她相信了那传话之人的话从这儿起,我跟她就落入陷阱了!”

    因为,“赴宴时带的换洗衣裙与钗环,送进山腰精舍时,大抵都是跟同伴放一起的!”

    袁雪萼恍然:“崔见怜的人是故意打坏慕葶的玉步摇,好算计她。但贤妃跟蒋家追究起来时,她却会说本想弄坏你的东西,以为你的妆匣跟慕葶的放在一起,去做手脚时拿错了?”

    “不错!”宋宜笑恨道,“这样,事情的起因就是崔见怜跟我之间的恩怨,却因为蒋姐姐那天做了我的同伴,牵累了她!”

    如此,与代国长公主、南漳郡主那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崔见怜不但成功完成南漳郡主的托付,还能借蒋家以及贤妃的迁怒,狠狠报复宋宜笑宋宜笑就说上巳宴的事情,为什么崔见怜只顾盯着蒋慕葶而绝口不提自己?

    她以为崔见怜的报复,只是引诱宝璎推自己出去做替罪羊,现在才知道真是太小看这位贵妃侄女了!

    袁雪萼沉思片刻,还是觉得很不解:“但崔见怜的栽赃,不是已经被你当着清江郡主的面戳穿了吗?为什么魏王妃依旧是南漳郡主?”

    “我就是想不明白所以才来找你的。”宋宜笑摇了摇头,“我估计这几天里,中间定然又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咱们两个是不是又被拖下了水?”

    她不禁暗暗庆幸自己一听说魏王妃是南漳郡主,就立刻来袁家,这才撞破了有人冒充袁雪萼之名给蒋慕葶托付的事儿,又及时去告诉了袁雪沛不然被坑惨了都不知道为什么!

    “好在哥哥已经知道这事了。”袁雪萼头疼了一会没有头绪,却依然乐观,“哥哥一定会弄清楚,还咱们个清白的!”

    你问心无愧,可我不一定啊!

    宋宜笑张了张嘴,到底没把这话说出来她跟崔见怜的恩怨是真实的,单凭这一点,蒋慕葶知道真相后,可未必不对她生出怨恨来!

    毕竟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尤其蒋慕葶还是真心爱慕魏王!

    再者,袁雪沛即使查明真相,对宋宜笑也未必就是好事。

    上巳宴上,宝璎不过一个奴婢,仗着蒋家的权势,就敢要宋宜笑去牺牲!

    何况袁雪沛是袁雪萼的亲哥哥,还视妹妹如掌上明珠?

    谁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让自己妹妹脱身,把宋宜笑推出去做挡箭牌?

    归根到底,她这样没有可靠庇护的女孩儿,任谁看着,都是软柿子。

    宋宜笑不知道自己没收到的那封信,其实是袁雪沛提醒妹妹所为,有六年前他参与獒犬之事的坏印象打底,又有最近宝璎的例子,她对袁雪沛全没信任。

    所以无法像袁雪萼一样,认为事情交给袁雪沛了就万事大吉。

    “代国长公主殿下、南漳郡主……”宋宜笑深吸了口气,感到阵阵绝望,“这两位连衡山王府都避之不及,被她们惦记上,可要怎么办?”

    不但如此,还有个蒋家敌友未知呢!

    这日子能过?!

    虽然说天无绝人之路但现在横看竖看,这路都只一条:

    赌一把,嫁给简虚白!

第四十四章 当头一棒

    宋宜笑心情沉重的回到衡山王府,才进门,就被韦梦盈喊到跟前:“有几户人家来提亲,你过来自己瞧瞧。”

    “提亲?”宋宜笑一怔,“娘都回了吧,我如今不想这些。”

    “你都十四了,转年就要及笄。”韦梦盈没好气道,“这会还不说亲,像什么话?不说太妃正盯着你出阁的事,就算太妃没赶你走,你也不可能在王府住一辈子吧?这时候害什么羞!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才是正经!”

    宋宜笑纠结着既然现在不嫁简虚白肯定没有好下场、嫁了还有一线指望,要不索性跟亲娘坦白得了就听韦梦盈继续道,“不过你也不能自视太高,究竟女孩儿家的婚姻高低,靠的是父兄,自己再出色,出身搁那儿,也是没办法的事!”

    听她这么一说,宋宜笑就觉得情况不太好,试探着问:“娘是说这些提亲的人家?”

    “你自己看吧!”韦梦盈摆了摆手,让薄妈妈交给她几张宣纸。

    宋宜笑接到手里一扫,脸色那叫一个赤橙黄绿青蓝紫这些人虽然全都是官家出身,但门楣低微且不说,本身不是庶出就是有缺陷,甚至还有一个至今没能认祖归宗的私生子!

    那庶出的还有个标注,疑为重病在身急需冲喜!

    “娘想让我嫁给这样的人?!”宋宜笑手一松,任宣纸落地,怒极反笑,“娘辛苦养育我这些年,难道认为我只配许给这样的东西?!”

    不说她这六年来勤勤恳恳求学磨砺出来的才貌气度,单说仅仅“终身大事”四个字,只要自家女儿还算健全,这样的提亲者,谁家不拿扫帚打出门外去?!

    自己这亲娘倒好,不但都记了下来,还拿来给她亲自过目!

    这份威胁警告之意,傻子也能明白了!

    “你说的什么话?”无视怒目喷火的女儿,韦梦盈呷了口茶水,好整以暇道,“我是你亲娘,我能不盼你好?可谁叫你有那样的爹跟祖母?就算这六年来我没有对不起你,也把你养得如花似玉,但女孩儿家的身份,看得是父家而不是亲娘身份!我再疼你,只是你娘不是你爹,有什么办法?!”

    又说,“当初太妃还要你立刻嫁人,都恨不得立马去大街上拖个人来跟你拜堂成亲!要不是为娘我死活拦了,你现在早就嫁为人妇了还是那句话,娘不是不疼你,是爱莫能助!”

    见宋宜笑脸色煞白的朝外走,也不阻拦,待她跟锦熏都远去了,才冷哼一声,“不听话?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治不了你?!”

    宋宜笑急步而行,走到花园里,瞧着四周无人时,强忍许久的泪水到底还是落了下来:“可笑我之前还试图把玉佩还给简虚白,合着在娘眼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向我提亲的!”

    她知道韦梦盈不可能当真把她嫁给那些人,否则这六年岂不是白养她了?

    但这样赤.裸.裸的警告,哪个做女儿的看了能不伤心?

    韦梦盈口口声声“我是你亲娘”,难道这世上做亲娘的就是这样逼女儿的吗?!

    她浑浑噩噩的走着,心里翻来覆去只是锦熏当初那句话“什么时候咱们有自己的家就好了”。

    是啊,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有个真正的家?

    无论贫富,不必担心被随时扫地出门,不需要看人脸色过日子一个能够遮风蔽雨,安稳休憩的家?

    在这样一个男尊女卑的世代,拥有美貌与青春,却偏偏是爹娘不可靠,上无兄姐,弟妹尚幼的命数。

    除了婚姻,她还有什么指望?

    可前世今生两辈子,“婚姻大事,父母做主”都似一道枷锁,重逾千均的横亘在她人生的道路上。

    “简虚白态度虽然散漫,可他到底是要娶我做正妻的。”恍恍惚惚的走回含霞小筑,挥退了上来询问的赵妈妈等人,宋宜笑上楼之后,渐渐冷静下来,倒是想明白了,“他那潭水再不好趟,可我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太妃勒令她今年之内必须出阁;韦梦盈根本不想认真替女儿物色个好夫婿,只琢磨着如何利用长女给幼子铺路上巳宴上化解了崔见怜的诬陷、后来又被蒋慕葶与卫银练一捧,她竟就昏了头!

    还真以为自己如今炙手可热,大可以不疾不徐的挑份好姻缘呢?

    亲娘想方设法,也不过图她去勾.引个不良于行的侯爷,怕是做梦都没想过能有个国公做女婿她居然还妄想对简虚白挑三拣四?!

    宋宜笑举手捂住脸,自嘲的笑出了声:“还好简虚白嫌麻烦,不许我退回玉佩……否则我如今才叫走投无路,除了任凭娘摆布,还能怎么着?”

    当年在外祖母榻上偷听到的谈话怎么就忘记了呢?

    韦梦盈养她,图的就是有个好收获!

    一旦她不听话了,今儿这样的警告算什么?

    前世她被浸猪笼,这个娘不也只是“琐事”二字一带而过她以为自己是谁?蒋慕葶?还是卫银练?是真正爹疼娘宠的掌上明珠?!

    连父母双亡的袁雪萼,靠山都比她稳妥!

    就连这六年的锦衣玉食,归根到底也是她当年算计柳氏之后,阴差阳错之下才有的!

    竟就忘记了前世那些艰辛?忘记了韦梦盈当年那句大实话她根本没有任性的资格!

    “如今赌一把,嫁给简虚白反而成了我唯一的出路!”良久之后,宋宜笑走到水盆前,绞了把帕子擦脸,又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更清醒些,思忖着,“那玉佩的事就更加不能先告诉娘了!”

    诚然韦梦盈要知道女儿有这样的造化,那态度肯定会来个大转弯,别说像方才那样拿一群乱七八糟的提亲之人来恐吓女儿了,怕是把女儿搂怀里连声喊“心肝”都来不及!

    但!

    这声“心肝”也肯定不会是白喊的!

    韦梦盈一准会要求简虚白给陆冠云的世子之路保驾护航!

    “先不说这府里除了二少奶奶之外,其他人跟我都没有什么算得上仇怨的矛盾;就说简虚白坚持娶我就是怕再去挑个合他要求的妻子太麻烦,相比之下,帮冠云做世子难道就不麻烦了吗?!”宋宜笑也不是不疼自己那个异父弟弟,但陆冠云父宠母爱,就算做不成世子,堂堂王爷之子,日后又能落魄到哪里去?

    何况以陆冠伦的品行,宋宜笑不觉得他承爵后会亏待异母弟弟。

    最重要的是,宋宜笑自己就尝过继母进门之后,作为元配所出,论理该是兄弟姐妹里最尊贵的,反被排挤到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一切都被夺走,连长辈的怜爱也涓滴不存那样的悲愤与委屈,那样的不甘与伤心,那样的狼狈,还有绝望……

    她又不是那种自己受过的委屈,巴不得全天下人也受一遍的人帮陆冠云去跟陆冠伦争世子位,对于宋宜笑来说,是打从心底不愿意!

    “不但不能提前告诉娘,还得防着事情过了明路之后,娘的算计!”宋宜笑终于理清眼下最该做的事情,那就是防着韦梦盈!

    她在妆台前照了照,见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已大抵恢复了常色,就走下楼去,打算找赵妈妈好生商议下。

    才下去,就看到赵妈妈正一脸担忧的守在底下,见到她眼睛一亮:“小姐?”

    “我没事了。”宋宜笑心中一暖,微笑着点了点头,正要说事,猛然想起,“锦熏呢?她回来了没?”

    谁知赵妈妈愕然:“您没派她去做什么事吗?您方才一个人回来的啊!”

    “怎么会?!”宋宜笑又惊又急,“快着人去找我记得我从娘院子里出来时,她还跟在我后面追哪!这就在王府里,又不是荒山野岭!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回来?”

    “兴许以为您没回来,在外头找您?”赵妈妈心里也是一沉,安慰道,“您不要急,像您说的,就在王府,还怕谁为难了她不成?这府里到底是王妃当家呢!”

    说是这么说,可两人急忙喊了含霞小筑里能脱身的人出去,在花园里来来回回找了几遍,都惊动韦梦盈打发人来问了,也不见锦熏的影子!

    眼看着天都黑了,宋宜笑脸色越来越难看正打算去找韦梦盈借点人手,再找一遍,迎面花径上却走来两个丫鬟,其中一个赫然正是锦熏!

    “小蹄子!”赵妈妈打眼一看锦熏好端端的,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要打,“你死哪去了?叫小姐这样担心!”

    “妈妈您别生气!是我家小姐看锦熏摔了一跤,脏了裙子,就这么走回去怪招眼的,就让奴婢带她去换了身,这才耽搁了。”跟锦熏一起的丫鬟忙拦住,解释道,“本来该及时打发人去给宋小姐说声,无奈我家小姐才回去,就被四郡主那儿请走了,走得太急竟没顾上,到方才才回来,着奴婢送锦熏回含霞小筑,顺便跟宋小姐赔个不是!”

    宋宜笑认出那丫鬟名叫红窗,是陆钗儿的人,心下就存了疑:“陆钗儿向来看我不大顺眼,上回上巳宴还着意给我没脸,如今怎么会好心的帮我丫鬟?”

    但众目睽睽之下,红窗说得有理有节,她也不好质疑,只颔首道:“六小姐实在太客气了!她帮了锦熏,合该我去谢她才是,怎么还能要她赔不是?只是今儿个太晚了,怕去了打扰六小姐,容我明日再登门道谢!”

    红窗跟她客气几句,就告退回去复命。

    宋宜笑带着众人回到含霞小筑,打发他们各回各位,喊了锦熏上楼细问:“到底什么回事?”

    锦熏闻言,眼泪一下就下来了:“奴婢确实不小心摔了下,但没弄脏裙子,当时也没碰见六小姐是先碰到了五公子,五公子他对奴婢……后来……后来万幸六小姐路过看到,好说歹说打发了五公子,带奴婢去她院子里换下被扯坏的衣裙,又留奴婢坐了会,看奴婢面上瞧不出不对劲了,这才叫红窗送奴婢回来!”

    “陆子渺?!”宋宜**极反笑,“这些年来进进出出,你也不是没跟他照过面,怎么以前都没对你无礼过,今儿个就这样放肆?!娘真是好主意,一给我推荐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我还没嫁出去,身边人就先赶上乱七八糟的事了!”

    她以为是韦梦盈给自己看的那些“提亲之人”传了出去,陆子渺笃定自己以后要落魄了,才不把自己的身边人当回事却不知道此刻陆钗儿正在绞着帕子跟红窗诉说:“五哥也太过份了,宋宜笑被祖母安排入了窦表姐的眼,不日就要给窦表姐做儿媳妇,还不够命苦的吗?他还要去欺负她的丫鬟!”

    红窗安慰道:“您赶到及时,锦熏也没出什么事儿!不过扯坏了外衫,王妃每年明着暗着给宋小姐那么多衣料,她还能缺了锦熏一身新衣裳吗?”

    “其实现在想想我们一直瞧宋宜笑不顺眼又是何必?”陆钗儿摇了摇头,叹息,“她再吃王府的穿王府的,这王府又不是我们的就是将来,也没可能是我们的,这是替谁心疼来哉?”

    由宋宜笑,她也想到了自己的终身之事,“我到底只是姨娘养的,不敢与四姐比,但望祖母念在我总是她亲孙女的份上,给我说个敦厚人家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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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女荣华介绍:
丈夫三代单传,婆婆盼孙心切; 自己过门十年无子,却坚决要求丈夫洁身自好不许纳妾! 纵然如此犹不满足,中途抛夫弃女高嫁而去,享尽一世尊荣! ……悲伤的是,作为如此人生赢家的亲生女儿,宋大小姐的上辈子,岂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卷土重来,她下定决心自强自立过好日子——但是! 手里这块被强塞的玉佩肿么破?那个“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娶定了的”少年贵胄肿么破? 以上是文案,顺便问下大家,想我没???? 不管你们想没想,反正人家好想你们!!!!! ^_^群么个!继女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继女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继女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