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血泪教训
“娘娘,您把真相都告诉了侯爷,又说让侯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简虚白告退后,玉果边给太皇太后沏上热茶,边吞吞吐吐道,“这样的话,侯爷恐怕反而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吧?”
玉果是看着简虚白长大的,素来偏爱这位年轻的贵胄。
但这也要看跟谁比她到底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再怎么看重简虚白,也不可能越过自己的主子去。
这会出语试探之际,话里就透露出对简虚白的不信任来。
“你怕他当真顺着端木嵩的安排,对皇室不利?”太皇太后闻言,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疲惫道,“不,他不会的。”
太皇太后闭了下眼,又张开,这才轻声道,“事到如今,你以为哀家还能继续瞒着他吗?纵然哀家不告诉他真相,端木嵩,也该与他交底了你说那些事情,是让他在哀家这儿听到的好,还是让端木嵩告诉他的好?”
“但仪水郡主到底是侯爷的生身之母……”玉果说到这儿顿了顿:本来害母之仇就已经不共戴天了,尤其仪水郡主没有任何对不住晋国大长公主的,反倒是晋国大长公主恩将仇报。
这样的往事,人家做亲儿子的不知道也还罢了,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替亲娘抱屈?
如此简虚白又凭什么去劝说自己的嫡亲外祖母,对皇室手下留情?!
“坊间说,生恩没有养恩大。”太皇太后轻声道,“哀家抚养他的那些年里,对他极尽宠爱,养就了他天真厚道的性情。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不是端木嵩,狠不下这个心的。”
顿了顿之后,太皇太后露出苦笑,“何况,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你觉得哀家除了从阿虚入手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说到这里,她下意识的望了眼皇城之外,喃喃道,“如今唯一可虑之事,就是端木嵩……但望她能够念在骨肉之情的份上,纵容阿虚这回才好!”
而这时候,端木老夫人所居的别院内,端木老夫人正挑眉冷笑:“你想知道以前的事情?这么说,裘氏那老妇,已经同你说过一遍了?既然如此,不如你先告诉我,她是怎么讲的?”
老夫人对简虚白一直都是和和气气的,即使中间故意疏远燕侯府的那几年,她也只是不肯见面,或者不冷不热,如此明显的透露出不喜之色,还是头一回。
可见那段往事在她心里有多么的耿耿于怀。
“我就知道裘氏那个老妇,一如既往的颠倒黑白!”待听简虚白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简略讲了从太皇太后那儿听来的话后,端木老夫人再次冷笑,只是神情反倒平静了下来,如此愈加显得她眼中寒意深重,“当年若非你娘宅心仁厚,想方设法的庇护晋国,那个荡.妇早就跟陈国一样,被夫家作践死了!后来显嘉登基,晋国一朝得势,我既不求她能够因此对城阳王府手下留情,也不求她能够报答你娘哪怕她从此跟你娘桥归桥路归路再无来往呢?!谁知道,她却因为自己所嫁非人,对你娘能够有你爹倾心爱护,嫉妒万分,反倒可着劲儿的想要拆散你爹娘!”
“然而你爹娘乃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又岂是她那个贱人能离间的?!”
端木老夫人说到这里,举手掩面,恸哭出声,“那个荡.妇看到这样的情况,越发恨极了你娘为此仗着与显嘉乃是同胞姐弟的关系,硬要显嘉对城阳王府落井下石!须知道显嘉登基,城阳王府多多少少也是有一份功劳的,申屠贵妃与你那外祖父乃是嫡亲表姐弟,我花了多少心思力气,说服你外祖父抛弃嫡亲表姐,选择了显嘉,显嘉姐弟却这样回报我们!!!”
“早知道我当初不如看着申屠贵妃坑死裘氏母子几个啊!!!”
“那样即使我不能为你嫡亲祖母报仇,至少我的女儿可以平安无事!”
“谁能想到我一着走错,自己被显嘉食言也还罢了,竟把我唯一一个长成的亲生骨肉也赔了进去!!!”
“你娘最终在晋国拿我性命要挟的情况下,撑到生下你,含恨自.尽早知道我当初还去什么塞外?!不如一早陪着你外祖父一块去了,总好过你娘拿她的命来换我!!!”
“说什么难产!我统共就这么一个女儿,即使当时已被流落塞外,怎么会疏忽了对她的关心?!”
“那孩子的身体,打小就是锦绣堂的女医调养的,她生你生得多么顺利,真亏晋国说得出口,竟然说她是难产去的!!!”
“季去病传下来的医术若是那么不值钱,我锦绣堂这数百年来何必要遮遮掩掩的不肯示人?!”
“你娘本来可以好好儿的活下来,亲自抚养你长大却因为晋国的逼迫,只看了你一眼,就饮下了鸩毒!就这么……就这么活生生的去了!!!”
“这些经过,裘氏那老妇,显嘉,全部知道得清清楚楚!”
“可他们一个宠着女儿一个护着姐姐,就那样看着我唯一的女儿、你的亲娘被恩将仇报到死!!!”
“裘氏居然有脸说,什么看到仪水不行了,晋国忽然后悔了那时候我已与沈刘两家牵上了线,且与苏家有了密切来往。显嘉登基苏家出了大力,苏家的女儿却迟迟生不下皇子,显嘉的身体还一天不如一天!”
“苏家之所以肯扶持他登基,图的就是让自家外孙做皇帝!”
“那种情况下,苏家等不到自家嫡亲外孙落地,说不得就会索性自己拿了这天下裘氏母子哪能不急?!”
“能辖制苏家那样门第的,除了兴盛时候的皇权就是跟苏家平起平坐的名门!”
“显嘉当时自以为活不长,自然而然把主意打到了我头上,所以晋国打着补偿你娘的旗号,将你换到了她名下,说什么要在你身上补偿仪水我呸!!!”
想到自己无辜的女儿,端木老夫人至今说到前事,兀自被气得全身哆嗦,再也端不住自幼养成的风仪,颤声道,“她不过是想拿你当人质,好让我跟你爹非但不敢报复他们,反倒要替他们盯着苏家!”
她流着泪,转头看向面前的晚辈,低声道,“你莫以为我是为了让你恨她们才这么说的,我只问你,你五岁被裘氏那老妇接入宫闱……她除了宠你之外,可认真教导过你什么?”
简虚白低着头,没有说话,藏在袖子里的手,蓦然攥紧。
他在太皇太后膝下那两年,当然是受过教导的,只不过……除了读书识字这些贵胄子弟普遍要接受的指点外,太皇太后教得最多的,就是宽厚。
那位老人希望他做个宽厚的人。
简虚白当时没有多想,毕竟,正常人谁会希望自己的晚辈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呢?
现在想来……
也许是因为,太皇太后对他的教导,从一开始,就是为今日做准备的?
“你当初被乌桓俘虏,一住六年,是我的意思。”端木老夫人擦了擦泪痕,定了定神,说出一句完全出乎简虚白预料的话来,“因为我不能任凭裘氏那个贱妇把你教成一枚棋子!!!”
但是端木老夫人当时根本没法把简虚白弄出宫外,照她的想法教诲;更不可能把手伸进铭仁宫,提醒自己的外孙所以趁着简虚白随军出征之际,她与苏家约定,让简虚白成为乌桓国的俘虏,既达到让苏家拖延时间等显嘉帝死的目的,也是争取一个矫正简虚白的机会。
“记得你要随军出征时,裘氏还有端化都竭力阻拦过?”
端木老夫人森然而笑,“你不会以为他们真的是纯粹的关心你吧?那是因为他们怕你脱离他们的控制!!!”
皇室需要的是一个天真宽厚不记仇的燕国公,而不是一个有城府有谋略有野心有能力的少年国公而战场,是最容易得到锻炼与成长的地方。
“好在简离旷那孽种不肯放过这个机会,说服简平愉,想方设法的促成了此事当时你年纪小,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有过多少较量与妥协!”
“而你在乌桓那些年,所有所谓奉了晋国之命去照拂、教诲你的,都是我的人。”
“好不容易才让你离开裘氏之手,我怎么可能让那个荡.妇再插手你的栽培?!”
老夫人说到这儿,吁了口气,低声道,“孩子,我同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你根本不需要对裘氏还有晋国有任何感激!更不需要觉得亏欠她们什么!”
“首先她们养你一早就是不安好心!”
“其次她们欠仪水、欠离邈、更欠我!亏欠的那一方从来都是她们!”
“第三,她们所谓的养育也不值得你纪念如果不是晋国无耻的拿我要挟你爹,你本来应该受到锦绣堂的倾力栽培!”
“而不是落在裘氏手里养成个以德报怨的绵软性.子!”
“更早早卷入他们皇室的内斗里去,到今日都挣扎在勾心斗角的旋涡里!!!”
端木老夫人神情平静下来,眼神却愈冷,她看着简虚白,眼里有慈爱,却更有坚定,“当年我因为纵容你娘,已经错过一次,这次,随便你是顺从裘氏来给他们求情的,还是为了尽人子之责要为你娘报仇雪恨……我都不想听!”
她合上眼,唇边泛起冷笑,“因为我从你娘身上总结的教训:你们这些没吃过真正苦头的孩子,想法总是难免天真又不切实际,让你们做主,反倒是害了你们!”
所以,“这场报复,我从来都没有详细的告诉你,不是因为你娘生前交代过,说别让你知道前尘往事的纠葛……而是因为,这次我不想让任何人来左右我的做法!”
“哪怕你是我的嫡亲外孙!”
“哪怕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但在这件事情上,我不希望你发表任何意见!”
“你只要回府里去,守着你的妻子儿女,等结果就是!”
“外祖母会把最好的给你,啊?”
室中沉默了一瞬之后,端木老夫人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泪痕,换回惯常的温和语气,“我方才已经答应你媳妇,把东西收拾好了就搬去侯府住。好孩子,你出去帮我看看,他们整饬得怎么样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老夫人的计划
宋宜笑听说丈夫陪着端木老夫人回来时,感到有点奇怪。
带着孩子们迎了老夫人进了门,到预备好的院子里安顿下来之后,唤过铃铛领着简清越三人去做功课,夫妇两个回到自己房里,她就问:“不是说出了宫就要去二伯母那儿的吗?这会陪着外祖母回来,晋国大长公主府那边可曾去过了?”
“……”简虚白沉默了一下,才道,“我待会再去。”
“怎么了?”宋宜笑敏感的察觉到他情绪似乎不太对,下意识的扶住他手臂,轻声道,“可是有什么变故?”
简虚白抿了抿唇,摇头道:“没有什么。”
顿了顿复道,“我是想着,二伯母那边横竖有大姐、二哥还有嫂他们照拂,外祖母却只咱们两个记着,所以出宫之后,想着不如先去看看外祖母。”
宋宜笑将信将疑道:“我怎么瞧你有心事?”
“如今是什么局势?”简虚白放缓了神色,轻拍她手背,安抚道,“真有要紧的情况,我会不告诉你吗?”
宋宜笑心里其实还有疑惑,不过看出丈夫很不愿意谈下去了,心想:“他总不会拿合家前途开玩笑!”
又转念想到,简虚白本是进宫去见太皇太后的,跟着原打算去给晋国大长公主侍疾这会却没去晋国大长公主府,而是陪着端木老夫人回了来。
这缘故,估计跟他的身世有关系了。
“难道今儿个太皇太后跟他说了他的生母是谁了?”宋宜笑暗自蹙眉,“这是什么时候?太皇太后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拣这辰光给夫君透底,这不是存心乱他的心么?”
她思来想去,觉得除了这件事情之外,眼下也没其他情况,能让简虚白出宫之后直奔别院找端木老夫人了恐怕这嫡亲的外祖母与外孙之间才谈过当年,简虚白这会没心思去看晋国大长公主,正合情理。
虽然宋宜笑万没料到,夫妇两个多年来一直很尊敬的晋国大长公主,竟是自己嫡亲婆婆韶华而逝的元凶,不过好端端的三房嫡子,竟被记到二房去,那简离旷生前对简虚白又是视同眼中钉肉中刺,想来那段往事也不会让人开心。
想到这儿,她也就不追问了,只作未觉的关心了几句丈夫的身体:“那边横竖有大姐跟二哥二嫂他们分担,又有佳约姑姑守着。你可也别太劳累了,须知道咱们这一家子,连同才搬过来的外祖母还有两位表弟,可都指望着你过呢!”
跟着也就找个借口走开了,“前两日禁不住朝平纠缠,多教了她几个字,结果其中有个难写的,她写到今天还没写好,我得过去瞧瞧,别她写不好在那儿发脾气,又把墨汁弄得到处都是!”
“小孩子难免不懂事,可别吓着她!”简虚白闻言忙叮嘱了一句。
看着妻子出门后,他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阴沉无比!
不提他这儿趁着宋宜笑离开的功夫整理思绪,侯府后院的观松小筑中,端木老夫人正由一名婆子扶着,伫足廊下,望着外间淅沥的雨帘,悠然问:“外间现在怎么样了?”
那婆子微笑道:“您都算好了的,哪还能有错?苏家子弟即使自己不会打仗,鉴别将帅之才的本事总是有的。那余青翰可是燃藜堂精心栽培多年的人才,咱们花了多少心思才安排到何文琼手底下,算好了苏家这会手底下没有能是他对手的人在,如今这情况,苏家不求着吕轻鸿出面主持大局,还能指望谁?”
又说,“您放心罢!帝陵那边也顺利得很!这天下,早晚是侯爷的!”
“顺利就好!”端木老夫人露出满意之色,点了点头之后,又沉吟,“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卫苏两家祖上底蕴深厚,这几十年来又一直得势着,还都是皇亲,即使咱们是黄雀在后,以有心算无心,也得防着他们困兽犹斗!”
那婆子忙道:“这是自然!咱们三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您更是亲自与苏家斡旋了这几十年,方得了这么个机会,哪能因为疏忽功亏一篑呢?”
说到这儿,她微微沉吟,“不过……”
“怎么?”端木老夫人察觉到心腹的欲言又止,拍了拍手底下的栏杆,转过身来,温和道,“你是我在闺阁里的陪嫁,几十年来陪我风风雨雨出塞守陵,还有什么话不好讲的?便是觉得离邈、阿虚他们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直言无妨凭你的资历,别说现在跟我讲,就是当着他们的面训斥他们,那也是应该的!”
婆子笑道:“您这是存心给老奴体面了!有道是主仆有别,主子们哪是老奴能说嘴的?何况有您在这儿,哪轮得着老奴说姑爷跟侯爷呢?”
犹豫了下之后,她到底委婉道,“老奴只是担心,侯爷与宋奶奶感情深厚,宋奶奶呢,虽然对侯爷肯定也是有情有义的,只是那陆冠云到底是她同母亲弟。观宋奶奶往常的做派,虽然对宋家那边的弟弟妹妹不甚上心,但对韦王妃所出的弟弟妹妹们,却是非常关心的那位信陵郡主,可不是到现在都养在府里,跟咱们朝平县主朝夕相处?”
“到时候……”
“万一宋奶奶舍不得弟弟,侯爷恐怕总是要考虑奶奶的心情的。”
“如此老夫人您多年谋划的心血,岂非无法达成?”
“毕竟侯爷若是一直不肯松口登基为帝,咱们也没办法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硬把他按上帝座不是?”
端木老夫人早年,不,应该说这些年来与西凉沈、东胡刘共同的谋划,乃是趁着卫苏之争的机会,将这两家,连同显嘉帝名下的所有子嗣,全部坑进去!
换成三家上台即沈、刘,以及燕侯府。
这个计划有一个关键处,就是他们计划里的新君,根本不是之前被推举出来的任何一个人选。
而是压根没被考虑过、包括自己都没想到过的陆冠云!
端木老夫人挑这个人选,除了看中陆冠云年纪小好掌控外,也是因为他跟宋宜笑的关系不错。
当然陆冠云目前最亲的是他亲爹衡山王不过这个不要紧,端木老夫人可是打算让显嘉帝断子绝孙的,区区一个衡山王,顺手弄死又有何难?
衡山王一死,陆冠云的外家韦家根本不上台面,严格论起来还与他有害母之仇,他同父异母的兄嫂,由于生母韦王妃的缘故,跟他也没什么好关系,这种情况下,陆冠云不亲近同母姐姐、姐夫,还能亲近谁?
如此燕侯府近水楼台先得月,简虚白位极人臣不在话下,大权在握之后,好生经营,端木老夫人认为,往后觑机篡了陆氏帝位,也未必没有可能!
毕竟现在算算显嘉帝现在名下的子嗣情况:梁王在昨晚已经被苏家干掉了。
端化帝因为要留着让他参加禅位大典,暂时没死,但也已被囚禁宫中;
太子没死的缘故是卫溪的出逃苏家知道太子跟卫皇后威胁不了卫溪,但卫皇后是个为了儿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她是瑞羽堂嫡长女出身,对于卫家的底蕴,知道的也许不会太多,但也绝对不会太少。留着太子,让她转过来卖掉娘家不无可能,所以母子俩暂时被关在东宫;
至于肃王,现在当然是被苏家好好的保护在肃王府之内,但他目前还只能喊显嘉帝“皇叔”。
不过,上面这些人,活着的也都在帝都城中。
而攻城的余青翰是刘家早年埋下来的暗子,城中刚刚接手城防的吕轻鸿是锦绣堂出身这些人的生死,自然是在端木老夫人这派人的一念之间。
而目前不在城中的,襄王跟肃王一样,都不算显嘉帝的儿子了。
显嘉帝真正的幼子蜀王,是在帝陵卫溪倒是个精明的,但蜀王前些日子就随许太妃的灵柩到了帝陵,那时候卫家已视他为弃子,又怎么会注意他?
而正如卫溪之前担心的那样,端木老夫人在帝陵守了十几年,岂无后手?
借着如今卫苏隔城对垒,把端化帝、太子、蜀王、肃王全部弄死,罪名全扣到卫苏两家头上只剩一个没人扶持的襄王,能杀则杀,不杀的话也没什么,反正没人帮他说话,他这个显嘉帝的“侄子”,凭什么肖想帝位?
这种情况下显嘉帝血脉断绝,名下无嗣,怎么办?
那当然是过继了!
而显嘉帝的亲兄弟们,早就被他全部弄死了就连苟且偷生了二十来年的伊王,去年也因天花之事合府被贬为庶人!
如此将衡山王的嫡幼子陆冠云过继给显嘉帝,岂非理所当然?
而陆冠云年幼,他要是登基,肯定得有人摄政依他估计是找他亲爹,不过端木老夫人他们谋划时就是让他做傀儡的,摄政人选自然由不得陆冠云自己挑。
沈刘两家已经跟端木老夫人说好了,所有阻挡他们两家的人以及简虚白摄政的人,都得死!
什么顾韶、卫溪、苏少歌……凡是挡路的都必须死在帝都攻防战中!
即使如此,端木老夫人觉得还是不足以补偿皇室对自己母女的亏欠,所以她还有个打算,就是借着陆冠云与宋宜笑乃是同母姐弟的这层关系,让简虚白从三家共同摄政的局面里拔得头筹。
如此积累底蕴,到了差不多的时候,陆冠云暴毙也好,禅位也罢总之,这个天下将来必须是简虚白的!
无奈计划虽然好,进行到现在也都很顺利,然而简虚白会不会配合……
还真不好说了!
端木老夫人皱紧了眉,沉思片刻后,方缓缓道:“阿虚还年轻,又被裘氏那老妇攥在手心里蒙蔽了那些年,这性.子究竟平淡了点,雄心不足。不过人总是会变的,何况被裘氏与显嘉算计着,这孩子其实到现在都没有品尝过大权在握的滋味!等他摄政上些年,感受到生杀大权在手的快意之后,咱们再从旁慢慢的劝着,不怕他不动这个心!”
顿了顿,又道,“何况即使他自己不动这个心,善窈那孩子现在不是怀着身子,芸姑确信是个男胎吗?”
“等这孩子落了地,咱们打小给他潜移默化,届时上有我这个外祖母,下有孩子怂恿,阿虚又能坚持多久?”
“至于善窈,那孩子瞧着也不是那种胳膊肘只会往娘家拐的糊涂人。她之所以看重同母弟弟妹妹,无非是因为韦王妃好歹养她一场宋家待她不好,她与宋家疏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韦王妃去后,她也对陆冠云他们不闻不问,那就是本性有问题了!”
“只是同母弟弟妹妹再亲,哪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亲呢?”
老夫人语气和蔼,“芸姑不是说了吗?我这把老骨头啊还能撑上些日子呢!慢慢哄着他们就是了我相信他们总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说到这儿,老夫人眼中流露出分明的憧憬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 惠宗朝宠妾灭妻的真相
简虚白独自在房里冷静良久,最终神情平和的出了门。
他回到前院的书房,喊了余士恒到跟前:“如今帝都被围,城里虽然已经戒严,然而非常时期,终究有很多不便。你带几个人去雪沛那儿,请他们夫妇搬过来住,万一有什么事情,也好彼此照应。”
想了想又道,“如果雪沛不答应,你就跟蒋奶奶说,现在城里店铺的粮草跟药材都已被守城的禁军收拢,统一调拨。雪沛的腿在诏狱中受了寒,眼下又是天寒之际,调养身体的汤药若是断了,少不得要落下痼疾!我们侯府为了方便芸姑平常琢磨医理,倒是专门辟了间库房,收有百药。他们要是来了侯府,芸姑给雪沛诊断也方便些!”
余士恒领命而去,如此一说,果然蒋慕葶毫不迟疑的就代丈夫答应了下来。
对于袁雪沛的不赞成,蒋慕葶当即就落下泪来:“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答应!无非是怕拖累了燕侯府可是且不说你跟燕侯自幼相交,所谓知交好友,不就是危难之际见真情吗?本来每到冬天,你的腿就不会不适。如今帝都被围,咱们不能去城外温泉让你抒解下,难为连药也要断掉?那样的话,如燕侯所言,万一落下痼疾,你叫我往后怎么过?!”
袁雪沛道:“那去那边取点药材回来也就是了。”
“那大夫呢?”蒋慕葶怒气冲冲的反问,“善窈有孕在身,来人说那位回帝都来求医的端木老夫人,这会子也搬去了燕侯府的府里就芸姑一个女医是大夫,哪能不先紧着端木老夫人跟善窈?这全城戒严的情况下,芸姑能过来看你几回?莫忘记你这双腿是怎么断的,如今简修篁接了你去照拂也是理所当然!”
“既然你们情同兄弟,你当初宁可被废了这双腿也不肯出卖他,他现在把你接过去岂非也是应该的?!难为你什么都替他着想,他就不该回报你一二?!”
袁雪沛还从来没见过蒋慕葶这么大发雷霆的样子,苦笑半晌,到底默认了。
夫妇两个因为已经是平民的身份了,收拾起来倒是迅速,小半日功夫,就随余士恒到了燕侯府。
简虚白唤了宋宜笑,亲自到门口迎接,解释没有亲自前去接人的缘故:“昨晚忽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今早又得知帝都被围,事情太多委实脱不开身,又怕接晚了耽搁,故此只能遣人前去了,可不是有意怠慢。”
袁雪沛夫妇自然表示不介意如此一番寒暄之后,宋宜笑引了蒋慕葶去后院说话,简虚白则带了袁雪沛到书房。
“雪沛,你到底是谁的人?”两人在书房落座后,纪粟亲自送上茶水糕点,便告退出去,守住门户。
简虚白打开甜白釉绘梅花报春的茶碗盖,轻轻吹了吹茶汤,放下,轻声道,“是外祖母,刘家,还是沈家?”
“我就知道你这会请我过来,就是要问这个。”袁雪沛忽听此言,却没什么意外的,只叹了口气,说道,“这么说,端木老夫人已与你交了底了?”
简虚白垂眸,长睫遮住眼底的目光闪烁,淡淡道:“但我还是想听你亲口说一遍!”
“老夫人是真心疼你。”袁雪沛凝神思索了会,方端出苦口婆心之势,道,“何况你那妻舅素来聪慧,否则贺楼独寒好歹是个状元,如何会当真将他当成入室弟子一样悉心教导?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篡位,就辅佐他做个明君,成就一番佳话,也是好的。毕竟他也是宗室子弟,不是么?”
“这么说,外祖母是打算让冠云做新君了?”简虚白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端木老夫人汲取当年仪水郡主被晋国大长公主恩将仇报的教训,说到做到,对于整个谋划的经过,只字也不肯透露,只让他坐等最后结果但简虚白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既知如此大事,怎么可能当真什么都不做?
不过他知道这位外祖母口风紧得很,既然下定决心不会跟他说缘故,他再纠缠也是白费功夫。
单凭目前掌握的蛛丝马迹来看,简虚白也吃不准端木老夫人的打算,故此借着接袁雪沛夫妇来燕侯府暂住的机会,诈了一把,现在袁雪沛还真说出个紧要消息来!
“虽然善窈一直待冠云不错,但他们到底是同母异父,衡山王舅素来敬重我那岳母你是知道的,即使我岳母遇刺故世,冠云也一直被他带在身边,宠爱有加!”简虚白稳住心神,继续套话道,“所以冠云心目中最亲近的人必然是王舅当然眼下局势尽在外祖母掌握之中,想必除去衡山王舅不难!只是冠云将来如果成为一代明君,焉能不怀疑生身之父的死?”
“到时候我燕侯府首当其冲!”
“若将他当成傀儡糊弄,善窈必定是不肯的。我本来就没有称帝的野心,你说这却是何必呢?”
袁雪沛跟他相交多年,即使最初是受命故意与他亲近的,这些年下来总也有几分真心在了。一朝被点破当年的用心,此刻虽然神情不显,心头多少有点忐忑,这么一分心,倒没瞧出破绽来,沉吟了会,说道:“你若是实在怕与妻舅闹翻,这新君人选也不是不能换!只不过,若登基的新君是你妻舅,你自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如果不是的话,那么沈刘两家可是很有机会了!”
他别有所指,“这两家经过这些年来的休养生息,子弟可不少!据说出色的女孩儿尤其多!”
“到时候借着联姻同新君亲热上,燕侯府说不得反而要被挤开了!”
“毕竟说句实话,老夫人虽然深谋远虑,到底有这点年纪了。你没有嫡亲兄弟辅佐,膝下子嗣也都年幼,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若与新君没有亲近的关系,恐怕很难斗得过沈刘两家!”
说到这儿,袁雪沛露出郑重之色,“卫苏两家的底蕴,想来这两年下来,你已经有了个底。沈刘虽然自大睿定鼎就蛰伏至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比起卫苏来就是省油的灯刘家到现在就跟我们说了一个余青翰,可谁知道他们手里类似的牌还有多少?”
简虚白闻言心头大震,脱口道:“那余青翰竟是燃藜堂出身?!”
那倒也难怪端木老夫人居然有把握扶持陆冠云登基了!
“你诈我?!”只是他这么一开口,袁雪沛也立刻回过神来,不禁变色道,“阿虚你!”
“外祖母只是没跟我说这件事情而已!”简虚白忙掩饰道,“你也说了,外祖母操那么多心,为的就是我,她何必要瞒我?只不过当年许多事情,引得外祖母至今伤心不已,所以没说完我就告退了。思来想去,这才请了你过来谈一谈。”
袁雪沛哼道:“你当我傻子么?方才我说到老夫人打算让你妻舅做新君,你无动于衷提到余青翰你反而大吃一惊?余青翰若不是咱们盟友的人,老夫人凭什么左右新君人选?!”
“雪沛你当然是不傻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都哄得我对你毫不怀疑?”见他露出恼色,简虚白也不赔礼,只温温和和道,“要知道我一直都以为,咱们两个是真的投缘顶多你当初想借我挡一挡你那继祖母!”
他语气里也没什么恼意,但这话还是说得袁雪沛露出尴尬来。
书房里沉默了片刻,袁雪沛苦笑出声,道:“好吧,我跟你说实话。”
顿了顿,“不过只有我这部分我不知道老夫人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跟你说清楚来龙去脉,但我想这其中必有老夫人的用意在里面,我不会违背老夫人,是以,老夫人接下来的安排,你就不要跟我打听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申明了这一点之后,他才继续道,“你问我是谁的人:沈家、刘家还是老夫人的人。其实我也不好说。”
“我的祖父出身明沛堂,在惠宗皇帝时候,受命辅佐申屠贵妃。”
“我名字里的‘沛’字,正是取自明沛堂的堂号。”
“父辈的意思,是叫我不要忘本。”
他毫不意外的看到简虚白眼神一凝,不禁轻笑出声,“是的,就像你想的那样惠宗皇帝宠冠六宫的申屠贵妃,出身不算高,但,来历却不简单!她是西凉沈的手笔!”
“原因?”
“当然是因为,沈刘两家守墓三代大睿太祖皇帝陛下逼着这两家立下这样的誓言以保全合族,他们怎么可能没有回报?!”
“明沛堂的申屠贵妃,燃藜堂的贞媛夫人。”
“在她们得宠前,甚至包括得宠后,这样的贵妃与夫人还有好几位,通过明明暗暗的方式送到惠宗皇帝陛下跟前。”
“最成功的,就是这两位!”
“沈刘两家的资源,自然是全部堆砌到她们身上,以她们为导.火.索,祸乱朝纲,挑唆皇室不和,谋嫡夺储!”
“总之,想尽办法的削弱陆氏,动摇陆氏的社稷!”
“按照计划,即使在惠宗朝不能成功的话,至少也要为陆氏埋下大乱的根源!”
“其实那时候她们本来可以大获全胜的如果没有青州苏的插手的话!”
“当然,虽然当时功亏一篑,但为皇室衰微埋下伏笔这一点,她们还是做到了!”
袁雪沛说到这儿苦涩一笑,“你以为沈刘两家这些年来的沉寂,是因为他们守墓未满吗?真正的原因,是因为显嘉初年时,先帝那场杀戮,杀得沈刘两家元气大伤,如我祖父、我爹那样身居高位的明子暗子,几乎荡然无存!”
“他们是不得不沉寂!”
“现在这个余青翰也是年轻,不然,以他的才干,估计当初也躲不过那一劫!”
“毕竟沈刘两家……当年可是以两族之力,就从蛮夷手里收复了西北的门第!”
“即使他们本族归隐,多年来攒下来的家底若还在,他们的宗子参加春闱时,又怎么可能还需要走阿虚你这儿的门路?”
想想同样是世家出身的顾韶,洪州顾氏的门第是不如沈刘,而且是明显不如的,顾韶被显嘉帝打发回老家待了近二十年,这期间还不是照样对朝堂有影响力?
沈刘两家之所以会败落到宗子出仕,竟需要锦绣堂的外孙帮衬这样的地步,完全是因为显嘉帝当年杀得太狠。
或者说,他们当年布局时,与皇室纠缠太深。
所以显嘉帝干掉异母兄弟姐妹们时……如老博陵侯之类,统统遭了殃!
简虚白听到这儿,却是皱眉:“我记得当初先帝杀诸王与诸公主时,牵连到的贵胄功勋,皆有明旨斥其罪行,以彰国法。”
显嘉帝又不是那种不在乎名声的昏君,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杀人呢?
他杀人都是有充足理由的。
“但其中似乎并无老博陵侯?”
简虚白回忆着,“而且,当初先帝对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的党羽可谓是赶尽杀绝!博陵侯府若在其内……”
怎么可能传到袁雪沛这一代?!
第五百七十四章 西凉沈
袁雪沛闻言,淡淡道:“这就要谢谢苏家了!”
他露出似笑非笑之色,“本朝的开国功臣中,以武功封爵的,苏家虽然是首屈一指,但我袁家,却也不遑多让啊!”
袁家的博陵侯之爵,是世袭罔替。
即使是在大肆封赏的开国时期,世袭罔替的爵位,也是不会轻授的。
毕竟这种只要子孙不绝,就可以代代相传下去、坐享富贵的好处,很容易养出一头庞然大物来,威胁到皇权!
能做开国之君的皇帝都不糊涂,怎么会干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儿?
之所以会封这样的爵位,那只能是功劳太大,本朝又汲取了前雍的教训,异姓不封王,那么只能用世袭罔替来作为补偿了。
这一类爵位的稀少,足显取得的艰难要知道不算显嘉初年被满门抄斩的那些公侯,显嘉一朝,世袭罔替的爵位,只有三个:衡山王、富阳侯、博陵侯。
别说显嘉帝十分优容的苏家也没有世袭罔替的恩典,包括显嘉帝亲自过继出去的两个儿子:肃王与襄王。
也只是因为皇子的身份,没有降袭。
如果正常发展的话,他们的儿子承爵时,就是肃郡王跟襄郡王;到孙子时,那就是肃国公与襄国公。
如此再传上几代,也就泯然众人,只剩一个宗室身份了。
袁家祖上能够谋得世袭罔替之爵,又是跟苏家一样,以武功封爵,那么可想而知,袁家在军中的影响力。
或者更直观一点的说,老博陵侯手里,是有兵权的。
“先帝登基虽然是赖苏家之助,但他做了皇帝之后,哪能不反过来防着苏家?”
“只是苏家之所以能够扶他上位,兵权占了很大的份量。”
“所以先帝上台之后,表面上对苏家亲亲热热,暗地里却无时无刻不思索着要怎么对抗苏家所以当初屠戮手足时,他扣下了抄斩博陵侯府的圣旨,拿那道圣旨,私下跟我祖父做了笔交易:我祖父将征战多年积累的军中势力,以及兵权,都交给他,然后自.尽,他就给博陵侯府其他人一条生路,而且任凭这个爵位传承下去!”
“只不过我祖父照先帝说的做了之后,博陵侯府虽然安生了几年,但很快,我爹就在朝堂上遭到了公然的训斥!”
袁雪沛语气嘲弄,“那番训斥听着仿佛只是责怪我爹某件事情没有办好但我爹知道,这是因为先帝不好意思直接反悔对我祖父的承诺,这是在暗示博陵侯府自己识趣了!所以他回府后,与我娘长谈了一番,决定自.尽,以取得先帝对袁家网开一面,好给我娘、我还有雪萼争取一线生机!”
“而我娘回衡山王府求助未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爹‘病逝’。”
“我爹‘病逝’之后,咱们那位宽宏大量的先帝,总算念在我袁家孤儿寡母、寡母还是他嫡亲族妹的份上,给了我爹一份哀荣,以示揭过!”
“只是我娘看到这种情况,反倒对我们兄妹没了牵挂,索性跟着我爹去了!”
袁雪沛说到这儿,沉默了一会,才轻声继续,“那之后的情况,你也知道了:衡山王府虽然是我的嫡亲外家,但因为知道先帝曾对袁家有心结的缘故,并不肯很照拂我们兄妹。否则我那继祖母小门小户出身,我那嫡亲外祖母堂堂太妃,都用不着亲自出面,只需遣个厉害点的婆子敲打她一番,谅她也没那胆子拿捏我们兄妹!何以偌大衡山王府,从我嫡亲外祖母到我嫡亲舅父,再到我两任舅母,竟没人替我们出过这个头?!”
不过他语气里也没多少怨恨,“当然,他们虽然没肯帮忙帮到底,逢年过节到底还是有来往的。也正因为这点来往,让我那继祖母心存忌惮,不敢下狠手!否则那时候我们兄妹那么点大,她真要下黑手,我们大约也早就去见爹娘了。”
简虚白静静听着,到此处开口道:“那时候明沛堂难道没管你们?”
他揣测袁家跟西凉沈的关系估计不浅,恐怕不是普通的暗子否则怎么会专门给子嗣的名字里嵌入明沛堂的“沛”字?
即使这只是袁家人单方面对明沛堂特别忠诚,但忠诚者之后落魄的时候,作为主家却袖手旁观,这绝不是一个传承数朝的家族该有的作风。
毕竟家族的传承与凝聚,是建立在血脉为基础的亲情之上的。即使家族中的外人,也不可能以纯粹的利益笼络,必然要加入同甘共苦的情谊,方是长久之道。
哪怕当时明沛堂损失惨重,可也不能对两个没了父母的孩子不管不问,这样以后谁肯再为他们卖命?!
“当然帮了。”显然沈家能够传承到现在,是不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的,袁雪沛波澜不惊道,“不然我那个外家衡山王府,都能看着亲生女儿去死了,怎么还会逢年过节的与我们兄妹来往?一开始我还很小的时候不大明白,只觉得外家送东西的婆子虽然是我外祖母跟前得脸的下人,但始终冷冰冰的不大亲近我们兄妹那时候我还以为她们是因为我们爹娘去了,存着奴大欺主的心思!”
“后来才晓得,是因为沈家秘密派人警告了衡山王府,如果我们兄妹有个好歹,他们不介意付出一定代价,给衡山王府栽赃上几件他们吃不消的事情!”
袁雪沛面上露出讽刺之色,“望族就是占便宜,落魄了也有深厚底蕴在那儿镇着!换个人跟衡山王府说这样的话,准没好下场!但面对沈家,衡山王府斟酌之后还是妥协了。何况那时候我虽然不大懂事,身边老仆亦提醒,每次给衡山王府的回礼,可都是他们年礼的几倍,怎么算都是他们赚了!”
简虚白沉吟道:“那你后来没跟沈家走到一块?”
“当然没有。”袁雪沛嘿然道,“我祖父、我爹,可以说都是为明沛堂而死!即使明沛堂暗中照拂过我们兄妹,在我看来那也是应该的如果不是为了他们的谋划,我祖父跟我爹还有我娘,又怎么会死?他们若还活着,我们兄妹何必需要明沛堂发善心?!”
“既然如此,我又凭什么继续给明沛堂卖命?!”
“毕竟明沛堂之前也许支持过袁家,然而我爹跟我祖父已经拿命还了”
他眼神有片刻的恍惚,但很快清醒过来,面无表情道,“所以等我长大些之后,沈家找到我之后,我一口回绝了他们的要求,而且明确表示想跟他们一刀两断,从此不要有来往!”
简虚白诧异道:“他们肯?”
别看沈家当初为了袁雪沛兄妹,特意派人去要挟衡山王府,但此举实际上是为了维护沈家的利益。
某种意义上,亦是为了收拢袁雪沛兄妹的心,让他们继续为沈家做事。
但袁雪沛却拒绝了沈家的招揽,这时候沈家就算为了灭口,也不会放过他吧?
“沈家说我们袁家本来就是沈家血脉,当年东雍末年的时候,为防不测分出来改了姓,原本是打算天下太平之后再改回去的,结果后来意外频发也就没再提这事儿。”袁雪沛淡淡道,“所以他们见我拒绝之后也没怎么为难我,道是我这一脉就我一个男嗣,我要有个好歹,这一脉就绝了当然也要求我守口如瓶。”
说到这里他哂道,“而我当然会守口如瓶,毕竟他们虽然没说什么要挟的话,但,西凉沈的底蕴,要让我们兄妹死得不知不觉,很难吗?”
“那当年你与我相交,是怎么回事?”简虚白沉吟道,“不是受了沈家指使,是你自己的想法?”
“也不全是。”袁雪沛沉默了会,到底决定说实话,“你小时很乖巧很讨人喜欢,不过我因为有个同样乖巧讨人喜欢的妹妹了,其实按照本意我是不想接近你的。倒不是讨厌你,主要是因为,我那时候很不放心雪萼一个人在府里。但我去哄你……去陪你玩的时候,往往不方便带上雪萼。”
吐了口浊气,他苦笑道,“至于说我为什么违心的一次次接近你,除了大家认为的,想借你的地位,敲打我那继祖母,以及争取日后晋升捷径外,自然是因为……”
顿了顿,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报仇!”
他曾因为自己的祖父与父母为沈家做事而死,记恨沈家到了明知道这个家族底蕴深厚,还帮他们兄妹说过话,却依然拒绝他们的招揽,又怎么可能,忘记逼死他祖父与父母的元凶显嘉帝?!
“也许我真的是沈家血脉吧,沈家被我拒绝之后,却没有就此撒手不管,而是找到了端木老夫人,让端木老夫人派人跟我接触。”袁雪沛回忆道,“老夫人的信使跟我说,老夫人平生最恨的仇人里,亦有先帝在内,所以我与她有着共同的仇人,而锦绣堂之前跟我素昧平生,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所以我不愿意与明沛堂再有瓜葛,却是可以与锦绣堂合作的。”
“我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允了此事。”
“然后端木老夫人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让我借着跟你年岁差距不是很大的便利,在进宫时,设法成为你的玩伴或好友,观察你、保护你,免得你被坑了都不知道”
说到这儿,他想起往事,不禁微露笑容,“说到咱们当初被乌桓俘虏那段,我有段时间觉得挺对不起姬紫浮的。大家都说要不是他又蠢又任性,根本不会拖累咱们,但实际上……他是被算计着做了顶缸的了!”
真正的原因,是端木老夫人不放心太皇太后教导自己的嫡亲外孙,借这个机会让简虚白去乌桓接受锦绣堂的栽培。
而在当时的主帅冀国公、简虚白的好友袁雪沛,以及诸多亲卫侍从的联手之下,姬紫浮即使小心翼翼,也难逃俘虏的命运。
却因为他性情最冲动最没城府,生生担下了这个罪名。
简虚白沉默了会,说道:“既然这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那为什么,你的腿?”
“我的腿是我自己要求废掉的。”袁雪沛闻言,竟轻描淡写道,“裘漱霞不过是担了个名声罢了!”
第五百七十五章 命好?
简虚白差点直接站了起来:“为什么?!”
“不然何以取信梁王?”相对于他的激动,袁雪沛却神情平静,淡淡道,“先帝统共就那么几个儿子,肃王有苏家看着;襄王早先有代国大长公主盯着,现在也有姬紫浮为了自己胞姐也得看着点他;蜀王年纪太小,而且与我年岁差距过大,没多少接触的机会。”
“唯一可以利用的就是梁王,而且梁王是端化的同胞弟弟,端化对他最不设防!他也有篡位的野心!”
说到这里,瞥了眼简虚白,这一眼竟阴沉得出奇,但他的语气是很寻常的,像谈论庭前落花一样随意,“没有梁王的折腾,帝后如何离心离德?端化如何一步错步步错?皇室焉能乱七八糟到如今这一步?!”
“问题是,梁王虽然算不得惊才绝艳,却也没有蠢到随便来个人说要支持他篡位他就相信吧?”
袁雪沛神情淡漠下来,“所以我必须给他一个理由你看,我是幼年承爵的侯爷,年轻,容貌也算俊挺,学识城府都有,可是一样去乌桓镀金,一样不慎沦为俘虏,偏偏你们都完好无损的回来,继续做你们前途无限的贵胄,只有我废了腿,从此与仕途无缘!”
“不但如此,废我腿的人是裘漱霞的人。”
“裘漱霞是谁呢?”
“他是肃王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
“又是太皇太后娘家唯一的血脉所以,若肃王登基,他必定水涨船高尊荣无限,他不对我赶尽杀绝就不错了,我又谈什么为自己讨个公道?!”
“是以我绝对不会希望肃王上台!”
“至于说端化当家,无论他还是你,都很讨厌裘漱霞,但为了太皇太后的缘故,你们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也许太皇太后崩逝之后,你们不会放过裘漱霞但我凭什么等那么久?!”
“这种情况下,我找上梁王,助他算计宋家,以取得篡位所需的钱财;助他谋划,以离间帝后,为他篡位铺路……好让他登基之后,为我报复废腿之仇,岂非理所当然?”
简虚白深吸了口气,一字字道:“但你也说了,你这一脉只有你一个人……如果一定要在梁王身畔安插一个人,我不相信只有你一个选择!”
太皇太后跟端木老夫人都说他心软,袁雪沛也说过他天真然而简虚白究竟不是圣人,如果一定要有人以残废取信梁王,才能做个合格的奸细。
那么他情愿是自己不认识的人,或者是与自己关系不那么近的人,总好过是自己当兄弟一样一块长大的袁雪沛。
“事实就是,只有我是最合适的人选。”袁雪沛微笑了下,平静道,“你以为唆使梁王做出那么多事情来容易么?他毕竟不是三岁小孩子,既要让他相信我是真心帮他篡位的,又要注意火候不能让他真的得逞,这中间还得通过他逼得端化一步一步自己走向身败名裂……”
说到这儿,他不禁吁了口气,道,“你不知道有多伤脑筋!最重要的是,出现在梁王面前的只有我一个,但很多时候我给梁王的谋划之所以顺利,绝对不是我算无遗策所能解释的。但因为我与你的关系,我只要告诉他,你一直没有怀疑过我,所以我是利用了从你而来的机密消息,或者是你的人手之类换一个人,换谁能有这样的条件?”
指了指皇城方向,“好在他总算没什么用了!”
昨晚苏家武力夺宫,兵荒马乱中,梁王被杨珏一刀枭首。
“这么说,这回小崔氏的事情被翻出来,是你的算计?”简虚白立刻想到这点,沉声道,“为的是,让我对陛下失望?”
袁雪沛毫无算计了燕侯府的愧疚,坦然与他对望:“小崔氏之死的真相,以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端化知道得清清楚楚!如果他真的看重与你的表兄弟之情,如果他真的是一位明君,他本不该那样落你的面子不是吗?”
“但他既然那么做了,那么本身就说明,他不值得你为他操心!”
“当然你会觉得我这是狡辩然而事实就是,他明知道小崔氏有错在先,宋奶奶也好,卫皇后也罢,都只是推波助澜以及落井下石罢了!真正导致小崔氏走向绝路的,实际上是小崔氏自己!”
“但端化还是在事隔多年之后,对卫皇后,对宋奶奶毫无饶恕之意!”
“如此刻薄寡恩,如此易为人所挑拨利用,如此愚蠢阿虚,我只是帮你尽早看清他的真面目而已!毕竟端木老夫人是真的很看重你,她真心不希望你伤心难过,尤其是,为了端化那样的君主!”
简虚白被气笑了:“所以我还要好好谢谢你?”
“呃……”袁雪沛看出他真的不高兴了,尴尬了一瞬,顾左右而言其他,“反正我也不喜欢宦场,更不喜欢勾心斗角说到底,我只是想替我祖父、爹娘报仇而已!所以能不能做官,能不能自己走路,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简虚白不冷不热道:“我可瞧不出来你不喜欢勾心斗角!”
这位居然好意思说自己不喜欢勾心斗角,算算年纪,他四五岁时就开始玩心眼了好吗?!
想想自己小时候那傻呼呼的程度要不是有个手腕了得的嫡亲外祖母在暗地里护着,简虚白怀疑自己那会估计能被他骗得团团转!
不对……
貌似自己那会本来就被他骗得团团转好吗?!
不然那时候因为养在太皇太后跟前的缘故,多少年岁仿佛的贵胄子弟被家里耳提面命要跟他亲近,他为什么偏偏跟父母双亡的袁雪沛关系最好?!
还不是因为袁雪沛总能让他觉得各种投缘各种顺眼各种好?!
简虚白现在有点理解端木老夫人提到太皇太后故意把自己往天真无知教时的怨恨了任谁看到自己唯一的孙辈,被只大几岁的小孩子牵着鼻子走,都不会高兴吧?
尤其是端木老夫人还把简虚白当成锦绣堂的唯一继承人看待!
现在真是想想就觉得好悲伤。
不过到底十几年交情,虽然知道袁雪沛最早接近自己乃是受了端木老夫人之命,简虚白终究狠不下心来跟他翻脸,阴沉了一会之后,说道,“那么你跟蒋奶奶……?”
“这个是意外。”袁雪沛无语的看了他一眼,“说了我不是喜欢勾心斗角的人之前玩心眼也是被逼的好么?你也不想想我爹娘都没了的时候,我才多大?下面还有个妹妹要照料,我要不长点心眼,坟头草都高三尺了早就!”
说到这儿,他有点酸溜溜的说道,“你当谁都有你那么好命?太皇太后虽然在教养你的上面不安好心,可因为忌惮着端木老夫人,到底是好好儿的养着你的你这辈子到哪儿都有长辈替你操着心,自然不需要像我这样事事亲力亲为了!”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简虚白原本已经有点缓和的脸色瞬间寒霜一片:“你觉得我命好?那要不要你下辈子试试?自以为深得长辈宠爱的过了二十年,到头来才知道以往对自己好的人,不是别有所图,就是居心叵测!而且,还将谋害生身之母的人,当作亲生母亲敬爱多年?!”
要不是因为有妻有女,妻子又妊娠在身,之前芸姑几次诊断都说不能再操心不能再受刺激了简虚白今儿个在端木老夫人那边就要炸了好嘛?!
他到现在都装作没什么事情的样子,实在是顾虑到了怀孕的妻子!
现在袁雪沛说什么不好,居然还说他命好!!!
想到原本约定的,他现在应该回晋国大长公主府去侍疾简虚白简直想吐血三升!
他现在只是勉强压下心火,如果再去见到晋国大长公主的话,他都不知道该是什么态度?!
而袁雪沛呢?
至少他的恩怨可以很分明显嘉帝又没养过他!
“……不用了,谢谢!”袁雪沛看着他几欲狂怒的模样,赶紧转开话题,“对了,你是不是不赞成老夫人的安排?不然老夫人为什么不肯告诉你经过?还得你想方设法来跟我套话?”
简虚白冷冷扫了他一眼,待他缩了缩脑袋,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来,才冷哼道:“外祖母虽然是一番好意,但你真觉得陆氏气数已尽?”
“至少在我看来,老夫人的计划是没有问题的,进行得也很顺利。”袁雪沛不肯再被他套话,狡猾道,“所以如果你是担心计划不能顺利实施的话,我觉得大可不必!”
说到这里见简虚白神情冰冷,他觉得应该开个玩笑缓和下气氛,“其实你以后摄政了或者索性做了皇帝多好啊,凭咱们的交情,别的不说,世袭博陵侯这个爵位,你总肯还给我的对不对?”
“你要是在乎爵位的人,还会折腾出这许多事?”简虚白冷笑了一声,说道,“而且你不是沈家血脉吗?要爵位,改姓回沈,回头沈刘得势之后,明沛堂还能亏待了你去?何必还要同我说这话!”
袁雪沛干咳一声:“好吧,说正经的你为什么觉得陆氏气数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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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云谲波诡
简虚白冷冷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觉得苏稚咏是那种会贸然把身家性命交给其他人做主的人么?尤其这个其他人还让他十分忌惮,忌惮到他曾亲自出语威胁?!”
“他当然不是!”袁雪沛皱眉道,“不过,眼下他不把守城的禁军交给吕叔,还能怎么办?他跟他的人是绝对挡不住余青翰的!”
说到这里沉吟道,“你可是担心眼下苏稚咏已经知道了咱们的打算,会先下手为强,拿了咱们的身家性命要挟城外?这点你可以放心,端木老夫人就算不在乎自己跟其他人的性命,怎么也要保你合家无事苏家能在城内禁军安插一个杨珏,老夫人可也不会落后!”
“且不说苏稚咏如果知道真相,绝不可能主动把城内的禁军交与吕叔掌管;就算他现在知道了,那也是无力回天!”
“外祖母老谋深算,这我相信。”简虚白淡淡道,“但你想过一个问题没有:之前肃王奉诏前来帝都,为了‘防止遇刺’,他们夫妇两个动用了全副仪仗,有大批兵马护送……”
袁雪沛脸色微变,正要说什么,简虚白却已继续道,“后来由于庆王血脉的变故,苏家方让他甩开仪仗,全速返回帝都!”
“但在到了帝都左近时,因何文琼倒向卫家而受阻!”
“如此徘徊京畿多日,才因为苏稚咏说服何文琼之子何谦出面,劝说何文琼成功,让肃王悄然进入了帝都!”
“而那些护送肃王夫妇的兵马……你觉得他们现在在哪里?”
袁雪沛吐了口气,说道:“原来你是担心那些人?这个我们怎么会考虑不到呢?本来肃王夫妇前来帝都,苏家为了以防不测,确实是设法给他们拨了一些军中精锐,随行护送的不过你也知道,那时候端化可还没有落到如今的地步,朝中亦有顾韶主持大局,苏家给肃王夫妇悄悄儿的弄上两三百号人马就不错了,再多的话,这可是现成的给端化与顾韶问罪肃王的借口了!”
而如今无论城内还是城外的禁军,数目都是用万来统计的,区区三两百人,即使个个能够以一当十又有什么用?
想了想,袁雪沛又道,“而且咱们在禁军中的人手,如余青翰之流,都不是吃干饭的。如今苏家当真冒天下之大不韪,私下调动大批兵马进逼帝都,他们怎么会什么消息都没收到?”
“庆王血脉之事,苏家之前应该不知道吧?”简虚白闻言,平静道,“如果他们一早知道此事,又怎么可能拖延到如今才动手夺宫?只怕庆王落地之后,就会动手了!”
他看向袁雪沛,“你方才还提到,当年咱们之所以会被扣在乌桓六年,乃是别有内情?”
袁雪沛怔了怔,说道:“是这样没错一来是老夫人希望你能够脱离太皇太后等人的掌控,受到她希望你受的教导;二来则是因为苏家……”
他脸色忽变,没再说下去:简虚白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
当年那场讨伐乌桓的战争,之所以会出现贵胄子弟被乌桓俘虏,导致原本应该在数月之内结束的战争,生生拖了六年,耗费粮草辎重无数!
这不仅仅是因为端木老夫人的盘算,更因为苏家的心思:苏家误判了显嘉帝的御体安康情况,以为这位皇帝活不长了,故此故意拖延战争,以求熬死显嘉帝之后,挟大军之势,逼宫夺位,扶持苏家的外孙登基!
苏家一早就有武力篡位的打算。
他们所畏的,惟显嘉帝而已。
之所以在显嘉帝去后,一直没有动手,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失去了这样的能力这个家族从老冀国公,即肃王的外祖父时候,就为这场滔天富贵进行了谋划与准备。
既然讨伐乌桓那会,他们已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夺宫行动,那么这才过去几年,这中间显嘉帝不知道是感情上不舍;还是对自己留的后手有信心;又或者是受到长年病痛拖累,以至于心有余而力不足,总之他没有对苏家进行大规模的清洗。
所以苏家不太可能因此失去动武的能力他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主要是因为,肃王被显嘉帝出继,在名份上失去了承位的资格!
而端化帝名正言顺的登基之后,内有卫皇后协助,外有顾韶辅佐,还有个底蕴不逊色于苏家的凤州卫盯着苏家,苏家根本无从动武!
即使他们不管不顾起兵打到帝都,强行取得了帝位,那也是没名没份的篡位,受到天下人唾骂事小,受到天下人讨伐那才是麻烦!毕竟苏家在军中势力虽然根深蒂固,却也没强悍到可以让整个大睿的军队都听他们的地步,那样他们还畏惧显嘉帝做什么?
“你是说苏家在端化自证与庆王乃是亲生父子之后,就起了武力夺宫的心思?!”袁雪沛脸色顿变,他飞快的思索着近来所听到的消息里,可有这类蛛丝马迹半晌后,他神情阴鸷的开口,“这段时间我的心思都放在了内城,却没注意……不过,即使已有被苏家唆使的大军赶来帝都,这也没有什么!”
他冷笑,“实在不行,就提前把戏演完,完了将城内城外的禁军合一,把城外禁军大营的辎重抢入帝都,据城坚守!”
“即使这样也守不住,护着紧要之人突围,让新君下诏号召天下人共讨贼子便是!”
“只要肃王等人死了,咱们立下新君,便可名正言顺的将这些人斥为乱臣贼子!”
“到时候集天下人之力,苏家又算得了什么?!”
简虚白却缓缓摇头,说道:“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不过你想到一件事情没有:你方才自己说了,刘家的宗子跟嫡女虽然此刻就在帝都,但如果他们落到苏家人手里,城外那个燃藜堂出身的余青翰,是不会因为他们投鼠忌器的!”
“那么也就是说……”
“刘家人现在没什么把柄在咱们手里!”
“既然如此,他们为什么要跟沈家还有我燕侯府,三家摄政?”
“刘苏两家平分朝堂,岂非更好?”
他眼中露出嘲色,“朝堂就这么大,天下就这么大,能对半分,为什么还要再匀一份出来呢?”
袁雪沛抓紧了轮椅的扶手,凝神片刻,才道:“这只是你的推测。”
“是推测,但也不无可能。”简虚白平静道,“我不知道外祖母用了什么方法,让沈刘两家答应,给予燕侯府跟他们同样的份额而且按照你方才被我套出来的话,你们打算的新君是冠云,那是我的妻舅。不问可知,如果真的按照这个计划进行的话,那么燕侯府是最占便宜的!”
他顿了顿,“但燕侯府,也是最势单力薄的!”
袁雪沛张了张嘴,想反驳,却感到无从说起简虚白说的是实话,倘若按照三家瓜分朝堂的这个约定来看,最占便宜的燕侯府,其实底子最薄。
哪怕简虚白夫妇背后,都有海内六阀的背.景。
但宋宜笑同江南堂关系不好,江南堂又因为先后摊上宋缘跟宋卢氏这两个人的缘故,被败坏得厉害也还罢了,最坑的是,江南宋的基业,被渗透得太厉害了!
顾韶、苏家……单目前暴露出来的就有这两方了,谁知道里头还掺了些什么沙子?
所以根本没法信任。
那么也没法用他们。
因为有端木老夫人坐镇的缘故,锦绣堂的保存要相对完整一些,也可以信任。
问题是,端木老夫人以老弱之身,一步步谋划至今,锦绣堂的底牌,不说已经全部用尽,估计也所剩无多了!
最重要的是,无论简虚白还是宋宜笑,都没有可用的兄弟姐妹!
简虚白是独子,他喊了多年的哥哥姐姐,即使不是害母仇人的亲生骨肉,由于年岁的差距,以及并非同父同母所出,感情也算不得亲密。
宋宜笑倒是有关系不错的异父弟弟妹妹,可这两个现在才几岁?别说帮她的忙了,都还得她留神看着点儿呢!
所以年轻的夫妇根本没法跟传承完整、子嗣兴盛的沈刘两家比!
既然如此,沈刘两家会甘心与他们均分朝堂?
更遑论还让燕侯府占上风甚至是看着燕侯府以后把这天下改姓简?
“但刘家即使对此不满,大可以与沈家合谋,待新君登基之后,两家联合起来对付你。”袁雪沛皱眉片刻,说道,“他们为什么要跟苏家合作?苏家本来就因为在显嘉朝占了便宜,是海内六阀中目前势力最庞大的刘家守墓三代,如今初初出世,朝堂力量薄弱得不堪一击!他们跟苏家联手,苏家就是不坑他们,顶多也就给他们点残汤剩水罢了!”
“刘家兜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给苏家做嫁衣不成?!”
简虚白闻言,目注他面上,沉吟了会才道:“问题是,如果新君当真是冠云,他登基之后,沈刘两家有机会联合起来对付我?”
见袁雪沛怔住,他感到有点啼笑皆非,“难道你从来没想到过,既然外祖母存了为我谋取这天下的心思……沈刘两家在她老人家眼里,岂非也是阻挡我将来登基的绊脚石?”
既然如此,端木老夫人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两个现在的盟友?!
当然现在老夫人还需要这两家的协助,以干掉卫苏。
一旦卫苏悲剧了,陆冠云也做了皇帝,听袁雪沛方才不经意的透露,老夫人在禁军之中也有安排如此,留着沈刘除了分权还有多少用处?
简虚白虽然到现在都没能套出端木老夫人的整个计划,但猜也能猜到端木老夫人一早做好了过河拆桥的准备!
而他能考虑到的问题,沈刘两家如何想不到?
如此,沈刘两家有机会坑端木老夫人、坑燕侯府,他们为什么要错过呢?
袁雪沛脸色骤变,他思索片刻,才缓缓道:“你怀疑的很对倒是我报仇心切疏忽了,只不过,难道老夫人也忽略了此节吗?!”
第五百七十七章 还有个襄王呢?
端木老夫人当然不会不考虑到沈刘两家的背叛毕竟这两家跟她虽然做了多年盟友,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仇人一致,自然而然就走到一块罢了。
眼下看着报仇雪恨的这个目的即将达成,三方之间哪能不做过一场?!
所以她自然有后手。
这天晚上,攻城禁军眼下的统帅余青翰,皱着眉头问手下:“确认解不了?”
这位今日起才开始吸引各方注意的暂代统帅,如袁雪沛所言,确实很年轻望去不过二十六七岁年纪的样子,容貌俊秀,身量却不算高,但眼神非常锐利,透露出几许金戈铁马的气质来。
此刻因为刚刚督战归来,甲胄卸了一半,头盔摘了搁在结实的书案上,满头墨发只拿一枚玉环束住,凝神思索之际,眉心“川”字分明,平添了些年岁。
手下无奈道:“方才探子快马回来禀告,说目前请到的大夫,只能看出蜀王殿下乃是中了一种极复杂的毒连这种毒到底是什么他们都吃不准,更不要讲配置解药了!”
昨晚卫溪逃出帝都之后,很快就找到了城外大营。
然后就像是苏少歌他们推测的那样,他很顺利的说服了余青翰,拥立蜀王,出兵帝都!
这也不奇怪,毕竟这个剧本本就是端木老夫人跟沈家、刘家合计的。
所以这会虽然一天还没有过去,余青翰已经接到了帝陵那边蜀王的消息:蜀王早两日开始就仿佛病了,一开始伺候他的宫人都没放在心上,只道是寻常风寒。
虽然说原本皇子即使只是风寒也值得底下人乱作一团,但蜀王作为大位争夺战中被打发到帝陵,而且得守足三年孝才能离开的失败者年纪还不大,生母也没了,这些宫人难免有所懈怠。
结果这会余青翰遣了刘家人过去,才发现蜀王不是病,而是中了毒!
帝陵是端木老夫人经营了十几年的地方,也是她跟显嘉帝斗了十几年的地方蜀王在这儿中毒,总不可能是显嘉帝留下来的老人要谋害主子的亲儿子,只可能是端木老夫人的手笔了!
而端木老夫人这么做,目的不问可知:如果刘家敢仗着大军在手,不按盟约来,她就让蜀王死得干干脆脆!
蜀王一死,城外禁军没了幌子,还怎么攻城?!
毕竟现在端化帝跟太子、肃王等一干要紧宗室全部在帝都城内禁军武力再强也只是臣子,除非余青翰打算领着这些人公然造反,否则他们是没资格围困帝都的。
而蜀王的用处就在于,他是皇室子弟,有权为昨儿个晚上命丧于苏家之手的皇兄皇嫂皇侄等人报仇雪恨!
虽然说端化帝等人其实还没死,不过这个没关系,纵然苏家把活生生的端化帝、卫皇后、太子这一家三口推到城头,以证清白可这天下能够亲眼瞻仰帝后储君真容的有几个?何况隔着城墙那么高的距离,也看不真切嘛!
他们只要一口咬定那些是假的、是替身,也就是了。
而如果蜀王有个三长两短,做不了这个幌子的话,现在还没什么名气的余青翰自不必说,哪怕是卫溪,那也号召不了多少人响应此事的。
毕竟前面讲过,卫溪低调太久,虽然是卫皇后的娘家父亲,在朝在野,名望也不高。
偏偏挥师帝都,没有一个足够镇场子的人带头,底下将士必定心有顾忌,哪能不裹足不前?
而且最重要的是眼下这局势,刘家一家是斡旋不下来的,即使甩开沈家跟端木老夫人,也肯定要再找个盟友。
如简虚白所料,他们看中了苏家。
问题是,苏家原本就强于他们,如果再让跟苏家有血缘、关系也不错的肃王登基,那么不管苏家跟肃王现在给刘家许诺多少好处,将来可想而知!
所以刘家同苏家结盟的前提就是,新君必须是蜀王让步是,蜀王可以有个姓苏的皇后。
如此蜀王怎么能死?!
“那毒当真会致命吗?”余青翰皱着眉头,在营帐中走了个来回,停步问。
“大夫们不敢确认,只说瞧着似乎不是什么好来路。”手下说到这儿,试探道,“其实除了蜀王殿下之外,帝都之外,也不是没有其他陆氏子孙……”
但话没说完就被余青翰摇头否决了:“然而那些都不是先帝亲子!论名份,眼下再没有比蜀王殿下更合适的了!如果落到苏家手里那些宗室当真都死光了也还罢了,但事实是苏家昨晚察觉到卫溪的脱逃后,立刻罢手,未曾对宗室大规模的血洗!如此,若咱们推举的是陆氏远支,苏家那边却有先帝的亲生血脉在手,这大义之争,咱们先输了,这怎么行?!”
“只要咱们打进城去,把先帝的血脉统统都杀了,到时候先帝绝嗣,从哪一支过继嗣子给他,那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手下有点不以为然,小声道,“锦绣堂那老太婆,一把年纪的人了,连个正经后人都没有,凭什么跟咱们平起平坐?难道现在就靠区区下毒的伎俩,咱们堂堂燃藜堂,竟要被她要挟住?!”
余青翰闻言,嗤笑了一声,说道:“你瞧不起端木老夫人那老太婆?你可知道,陆氏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大抵都是拜她所赐咱们刘家也好,沈家也罢,先前也并不看好她,是以只是打了打下手!但事实证明,那位到底是正统的锦绣堂嫡女,比她那个胞妹不知道强了多少!只看现在陆氏的景况,主家若还跟你一样不把那位老夫人当回事,估计咱们家就是下一个陆氏了!说不定还不如陆氏!”
手下吓了一跳,不信道:“她敢?!端木家早就因为嫡支绝嗣风流云散了,她那个嫡亲外孙也不过是个侍郎而已,又那么年轻,根本镇不住场子的!没了咱们两家在,即使按照那老太婆的打算,新君是衡山王府的小公子,燕侯有那个能耐独自玩挟幼主以令天下?!”
“你忘记顾韶了?”余青翰淡淡道,“还有隔壁帐幕里歇着的卫溪既然咱们可以寻思着甩开沈家还有端木老夫人,谋取更大的利益,老夫人为什么不可以踢开咱们这两家,与他们结盟?”
他眯起眼,“尤其是顾韶!这人名望高,年纪大,没有出色后人,花了偌大力气教养出来的弟子还是苏家暗子,既威胁不到那燕侯简虚白,又能为简虚白真正摄政提供指导与过度。换了我是端木老夫人,我一准会选他!”
说到此处,余青翰若有所思了会,继续道,“实际上相比这两位,还有一位也不能疏忽:简离邈!这位少年时候就颇有才名,如果不是因为仪水郡主去世之后心灰意冷,也是忌惮着燕侯府简虚白在皇家手里,他那个亲爹又是个偏心的,是以一直不敢展露才华,凭他的探花出身以及手腕,这会在朝堂上的地位,可未必会比何文琼低了去!”
以他的年纪,对于简离邈自然不会很了解,能够注意到这位丁忧在辽州的礼部侍郎,主要还是,“主家可是专门派了一堆人盯着他,就是怕他在这眼节骨上有动作!所以你不要以为燕侯年轻就好欺负,他背后的两位长辈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说起来也幸亏江南堂子孙不肖,被各家钻了不少空子!那位宋奶奶因为同娘家关系不好,对江南堂遗泽也不怎么上心!”
“否则燕侯府等于是集锦绣、江南二堂之力!”
“这样的底蕴,一个不好,还真要被他们篡位成功了那样咱们家跟沈家忙忙碌碌,到头来还是个臣子,与大睿开国时候又有什么两样?已经守过一回墓,这次再落败的话,只怕连守墓蛰伏的机会都没有了!”
手下闻言凝神片刻,说道:“那现在怎么办?蜀王殿下不能放弃,可若继续受制于端木老夫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说到这里,猛然想到一事,脱口道,“襄王殿下一行人,似乎不久前也到了京畿?!”
这话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余青翰用立一击掌,顾不得夸奖他,吩咐:“快去隔壁帐中请卫尚书前来商议此事!”
之前他们之所以选择蜀王,原因是因为一来蜀王做新君的话,名份比襄王正;二来蜀王年纪小好掌控;三来蜀王尚未成亲,婚事大有做文章的余地;四来却是当时他跟余青翰还不知道蜀王的康健被端木老夫人做了手脚。
但现在继续支持蜀王的话,就要面临着受制于端木老夫人这种情况下,那还不如把襄王找来做后手呢!
毕竟谁都知道,海内六阀虽然底蕴相齐,但单论医术的话,得到过魏末雍初公认的神医季去病秘传的锦绣堂,绝对是笑傲六阀!
何况以端木老夫人的城府,如果不是对蜀王身上的毒有着足够的信心,她怎么可能放心的把蜀王交到燃藜堂的人手里?
“襄王殿下虽然现在只能称先帝为皇叔,然而不论血脉,只论名份,要为堂兄堂嫂堂侄报仇雪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片刻后卫溪过来,听了这个建议,稍作思考,也点头道,“至于说襄王妃……富阳侯一脉自从代国大长公主殿下与驸马双双逝世之后,也就那么回事!相信襄王殿下既然曾经心存高远,一定会明白如何选择的!”
关于襄王的选择这点,无论卫溪还是余青翰都不担心:这位王爷当年为了取得代国大长公主的支持,毫不迟疑的甩了他养母的亲侄女蒋慕葶,现在有登基为帝的指望,再次抛弃结发之妻南漳郡主姬紫湘又有什么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何况襄王妃与襄王殿下,迄今膝下也才一女罢了!”
这世上狠得下心来杀妻的人有,但狠得下心来弄死亲生骨肉的到底是极少的,好在襄王夫妇目前只有一个女儿,女孩儿横竖碍不到父家将来的继承人选择,如此即使襄王参与大位争夺之后要换正室,却也没必要把这个原配嫡出的孩子干掉那么襄王反对的可能性,也将大大下降。
这么一算,襄王所能够起到的作用,与蜀王也差不多了,足以满足刘家需要一个傀儡的需求。
只是卫溪跟余青翰都没想到的是,襄王竟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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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妻女
襄王拒绝的理由非常的正当:“孤之前遇刺,重伤未愈,乍听帝都之变,只觉得魂飞魄散!如今更是病倒在榻,也不知道还能苟延残喘几日?倘若孤撑不过这一关,王妃与郡主,还请诸位多多照拂……”
说到这里他开始咳嗽,屏风后的襄王妃开始哭:“王爷何必说这样的伤心话?您若是没了,我们娘儿俩个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自然是跟您一块去了算了……呜呜呜……”
使者是有眼色的人,知道襄王夫妇这是委婉的拒绝态度是委婉的,襄王夫妇现在没有了强大的靠山,早先倒是得罪了不少人,自然不肯平白再结怨;但拒绝就是拒绝,夫妇两个一块上阵表达这个意思,显然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是以也没再多说什么,意思意思的安慰了一番,也就告退了。
他走之后,襄王妃顿时止了哭声,襄王也不虚弱了,极利落的一骨碌爬起来,边掀被子下榻,边沉声道:“快一点!去后面收拾下,叫人送你跟浅曼离开!”
“就我们母女走?!”襄王妃顾不得擦拭腮边泪痕,瞪圆了眼睛,低喊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都什么时候你怎么还这样糊涂?!”襄王一面手忙脚乱的套上外衫,一面低声斥道,“卫溪跟那余青翰手里明明有蜀王这颗现成的棋子,何必要找孤这个已经被出继的襄王?!显然多半是蜀王出了岔子,他们现在寻不着其他傀儡,只能打孤的主意!”
“想来他们以为使者此行必能马到功成,所以没说如果孤拒绝了要怎么办,故此那使者才不敢擅自做主,这会乖乖儿的走了!”
“但你想如今城外的宗室,离得最近、与先帝血脉最亲的,除了蜀王与孤,还有谁?!”
“等那使者下次再过来,怎么可能还像方才那样好说话!”
“岳父岳母已经不在了,紫浮一家子如今自己都陷在城中!”
“咱们夫妇现在可以说是无依无靠,那边却是兵权在握,要来硬的,咱们如何能挡?!”
襄王说到这儿深吸了口气,“虽然说那个位置十分诱人,但就藩这两年孤也看开了若岳父岳母现在尚在,咱们也许还能有点混水摸鱼的指望!可现在,孤若当真去给卫溪他们做这个傀儡,你跟浅曼固然难逃谋害,孤自己也休想有好下场!”
代国大长公主虽然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对襄王也一直当成了傀儡来看,但她就是不疼侄子,也疼女儿。
念在襄王妃的份上,如果当初代国大长公主的谋划成功了,她总不可能把女婿、外孙都弄死,去给儿子铺路代国大长公主对外不乏狠辣手段,对她的驸马跟亲生骨肉,包括夫家的侄子姬明非,都是不差的。
所以襄王给岳母做傀儡,只要自己不作死,好歹性命无忧。
可现在他背后没了岳母岳母支持,再卷进这样的旋涡里去,这不是找死么?!
襄王当初能够让蒋慕葶黯然神伤,现在能够让襄王妃不离不弃,自然不是空有皇子身份的草包,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会看不出来他示意王妃到自己身边来,握住了她手,低声说道,“之前的遇刺尽管是装模作样,但为了预防与肃王当朝对质,所以孤是真的捱了一剑的!如今这一路行来十分不易,你也看到了!现在若是孤与你们母女一块走,必然要拖累行程!到时候咱们一家子谁也走不掉!”
“那就走不掉!”襄王妃一扬眉,咬牙切齿的说道,“大不了死在一块!就好像我爹跟我娘一样!”
提到生身父母代国大长公主夫妇,襄王妃即使眉宇之间刁蛮依稀,眼眶也不禁一红,险些落下泪来,“只可惜陆鹤浩那个贱婢生子,现在多半已经死在苏家手里了!否则我定要把他千刀万剐,以祭我爹和我娘!!!”
“卫溪他们现在来找孤,为的是要孤这个身份做幌子,却不是为了杀人。”襄王定定看了她一瞬,缓声道,“所以,孤独自留下来,是不会有危险的!真正有危险的,是你们母女!”
襄王妃愣了愣,看着丈夫平静的脸色,激动的情绪略略消退,人也冷静下来,她用力咬了咬唇,低声道:“可是即使他们不会杀你,又岂能对你有什么好意?这还是他们赢了,倘若他们输了……那你……”
说到这儿,她苦涩道,“何况,你想过没有?你让我现在带着浅曼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这下襄王也沉默了。
襄王夫妇相对愁肠时,宋宜笑正听着重重院墙外传来的厮杀声,和颜悦色的安抚着膝下的三个孩子:“这两日外头是吵了点,不过正因为如此,外祖母跟蒋姐姐才都搬来咱们家住现在有更多长辈疼你们了,这是不是好事呢?”
“娘啊,到底是谁老是那么吵?”然而简清越并不买账:三个孩子里,陆茁儿因为早年受了刺激,一直沉默寡言,此刻也不例外;宋轩则因为只是义子的缘故,送来燕侯府抚养又是政治结盟的结果,向来不敢贸然提什么意见或要求。
所以此刻表达不满的就是简清越,她不依的跺着脚,“您派两个人去敲打下成不?”
显然对于端木老夫人以及袁雪沛夫妇的到来,她没有特别惊喜,至少没惊喜到愿意为此接受外间传来的吵闹。
这倒不是简清越不好客,主要是因为她以前跟这三位长辈照面的次数也不是很多。虽然这三位对她不错,不过这年纪的小孩子嘛,都是没长性的,待她再好,过段时间不见面,也就全部忘光了。
此刻自是不觉得这三位长辈住到自己家来之后,付出被打扰的代价是值得的。
宋宜笑见女儿不好糊弄,只好换个方法:“但为娘之前被削了诰命,现在已经只是民妇了!”
她作出悲伤之色,摸着简清越的小脑袋,“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念书!争取将来替为娘挣个诰封回来!这样为娘才能帮你出去跟人交涉不然为娘一个民妇走出去,谁理为娘呢?”
简清越其实还不大懂得什么诰命不诰命,叽叽喳喳的问了一阵之后,到底把嫌府外吵架这件事情扔到了脑后,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念书起来。
总算把这小祖宗敷衍过去了,宋宜笑看着女儿扯了两个同伴要去花园里堆雪人,暗松口气,才接过铃铛递来的玫瑰露呷了口,却见简虚白背着手走进来,笑道:“果然小孩子就是要跟小孩子玩,我在门口看到清越,抱了她一回,她居然嫌我耽搁他们去花园的功夫!”
这话听着怪平常的但宋宜笑还是借着放下琉璃盏的动作掩住了一瞬闪过的情绪:他们夫妇原本一直是唤女儿名字的,但当初太皇太后借着简平愉之死,为简清越封了个朝平县主之后,由于卫皇后率先改口以封号称呼简清越,夫妇两个注意到之后,也就依样学样了。
这些日子下来,喊女儿“朝平”已经习惯。
简虚白忽然改口喊“清越”了,宋宜笑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口误。
“难道夫君确实不是二伯母的亲生骨肉?”宋宜笑此刻心念电转,“而且当年身份交换的内情,莫非与太皇太后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当初改口喊“朝平”,说起来还是宋宜笑提出来的,是因为觉得既然太皇太后给了简清越这么个恩典,连皇后都带头这样喊了,做父母的还喊着名字,未免显得不够感激太皇太后的偏爱。
如今简虚白换回称呼女儿的名字,可见多半是对太皇太后有了心结虽然说,“清越”这个名字,其实也是太皇太后取的。
不过眼下简虚白摆明了不想让她操心,宋宜笑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很耗这个心神,思来想去觉得眼下里里外外压力都很大,还是不要戳穿丈夫了。
是以只作不觉,微笑道:“还不是你这两日都在府里,她天天看到你么当然就不稀奇了!也不想想你之前忙的时候,三五日才能跟她照一回面,那时候她可不就趴在垂花门后眼巴巴的候着,只为让你把她从二门处抱回这后堂来?”
“这两日城头交战十分激烈,咱们在府里也能听到动静,孩子们怎么样?”简虚白也不是当真抱怨女儿,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他此来也是为了关心女儿的,此刻就关切道,“可没吓着他们吧?”
“吓倒不至于!”宋宜笑摇头道,“毕竟那些喧哗传到后院来也已经听不分明了,孩子们方才还纠缠着要我遣人去敲打下,别叫人在咱们府外吵了呢!”
她把方才的经过大致讲了讲,叹道,“茁儿跟轩儿都是好说话的,最不好哄的啊,就是咱们那位小祖宗了!”
简虚白轻笑道:“这说明咱们女儿聪慧!她要是个别人怎么说她怎么信的性.子啊,咱们现在养她倒是省心,往后她长大点,咱们就该愁了!”
“不要你哄你当然这么说!”宋宜笑白了他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对了,如今局势怎么样了?”
她蹙起眉,“有援兵的消息了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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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宋韦悲剧的始末(上)
“援兵还有些日子才能到。”
此刻不止宋宜笑关心这个问题,冀侯府内,苏伯凤也正在皱眉,“但以这两日的战况来看,除非那余青翰故意放水,否则帝都撑不过后日!”
这不是吕轻鸿才能不足,实际上如果这会负责守城的不是吕轻鸿的话,估计帝都早就被攻下来了原因无他,兵力悬殊不说,城外大营攻城器械齐备,城中守城之物却非常的匮乏。
有道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吕轻鸿总不可能凭空变出东西来帮助防守吧?
最要命的是,按照端木老夫人跟沈家、刘家的计划,帝都,本来就是要被攻破的!
吕轻鸿又何必当真歇斯底里的阻挡余青翰呢?
苏伯凤说了一句之后,见叔父苏少歌没有回答,顿了顿,复道,“咱们的援兵最快也得五六日才能赶到京畿!”
诚如简虚白所言,自从端化帝自作自受的当众证明了他跟庆王的血缘之后,苏家就做好了武力夺宫的准备。
青州苏氏在军中的积累,全速发动,粮草辎重,兵刃战马,从那时候就开始拾掇,做好了发兵帝都的准备只不过,由于当时何文琼已经开始摇摆的缘故,苏家完全可以在把他彻底拉到肃王这边后,借助他手里的禁军来夺宫。
如此既不需要暴露苏家多年来在军中的积累,又不至于在青史上留下恶名,苏家自然没有立刻同朝廷撕破脸,只让这些人暗中准备,作为后手。
本来长兴长公主不死的话,她下降给何谦之后,有了这层姻亲关系,又有何谦的从旁劝说,何文琼抛弃卫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卫皇后手段高明的越过苏太后对女儿的重重保护,愣把长兴长公主给弄死了!
而且还把何文琼的长子一房统统拖下了水!
这么一来,何文琼为了大儿子一家,索性转向了卫家,逼得苏家不得不仓促发动兵变,从而落入端木老夫人、沈家、刘家这一方的联手算计之中!
此刻苏伯凤不免忧心忡忡,“二叔,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这一回,咱们是不是太冒险了?”
他按了按额角,“既然刘家事先就把端木老夫人还有沈家的谋划卖给咱们了,咱们当初就该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统统铲除!完了只剩一个刘家又凭什么跟咱们讲条件?!如今倒好,援兵根本不可能在帝都城破之前抵达咱们不想落入端木老夫人的算计里去,那就只能向刘家让步!”
“可刘家提出其他条件也还罢了!”
“居然是要咱们在新君人选上让步咱们苏家为了扶持肃王登基付出多少?!他们不声不响的就想来摘这桃子!”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最可恨的是苏伯凤吐了口气,颓然道,“眼下咱们似乎没有不让步的资本?”
一旦帝都城破,事情按照端木老夫人的算计进行,他们苏家必定是头一个倒霉的!
苏伯凤倒不是怕死,主要是明明早就知道这场针对自家的阴谋,却因为苏少歌的决定,非但没有提早设法避免,反而故意把合族都置身于这样身败名裂的危险之中,这却是何必?!
实在是他拗不过这位叔父,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冒这样的险的!
“刘家之所以会将端木老夫人还有沈家卖给咱们,图的是从这场大位之争里头获取更多的好处,而不是为了帮咱们家度过难关。”苏少歌看着情绪激动的侄子,却只平静道,“所以咱们当时如果顺应刘家的要求,对端木老夫人还有沈家下手的话,只怕反而越发成全了刘家!”
苏伯凤挑眉,说道:“这怎么可能?!即使端木老夫人在禁军之中做了些什么手脚,而沈家也有几张未翻出来的牌,但咱们如果早做准备的话,凭一个已经绝了嗣的锦绣堂,还有那个蛰伏了几十年的明沛堂,如何能够对抗我扶风堂?!”
“如果端木老夫人与沈家不足为惧,那为什么刘家到现在还没有跟他们公然撕破脸?为什么三方的联盟会持续这么多年?!”苏少歌闻言却摇了摇头,郑重道,“眼下我苏家确实是海内六阀中最强大的家族,但凤儿你也要知道,这不是一场一对一的决斗!”
他眯起眼,淡淡道,“甚至不仅仅是海内六阀之间的勾心斗角!”
“还有皇室!!!”
苏伯凤愣了愣,随即露出不以为然之色:“二叔说皇室?若是先帝还在,也还罢了,但现在么,端化昏庸无能,诸皇子王孙不是年纪小就是没名份,再不就是已经死了……又能济得了什么事?”
他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诮,“说起来这也是先帝自找的,要不是他担心自己死得早,完了幼主会被年轻力壮的叔伯欺负,把异母兄弟姐妹解决得干干脆脆,陆氏传位才几代,怎么会衰落成如今这个样子?”
说到这里,苏伯凤冷笑出声,“论到陆氏的祖上倒是能人!不但利用着西凉沈与东胡刘驱逐了西北两个方向的胡虏,摘桃子摘得尤其干脆,愣把这两族逼得守墓自保东雍末年那么群雄逐鹿的乱世,陆氏能够笑到最后,足见大睿那位太祖皇帝陛下的厉害!”
“只可惜虎父犬子,即使大睿的太祖皇帝对咱们海内六阀一直心存防备,想方设法的打压,不过这位太祖皇帝的才干,确实叫人钦佩!”
“但太祖之后的惠宗,却是个十足的废物!”
“要不是这么位皇帝,沈刘两家想找回场子哪有那么容易?”
“先帝虽然也算得上雄才大略,可惜啊私心仍旧重了点,所以到底还是落入了沈刘两家的算计之中,为陆氏的衰微埋下了伏笔!”
苏伯凤嘿然道,“所以眼下这场波澜,无论是壮阔还是暗中汹涌,都是咱们阀阅之间的对峙,陆氏……他们看着就是!”
苏少歌静静的听侄子说完了,才道:“你忘记咱们苏家为什么明明手握重兵,却在先帝在时,不敢越雷池一步了么?!”
见侄子微怔,他叹息,“还是你以为端木老夫人这些年来与沈刘两家,以及咱们家的来往,可以瞒得过先帝?!”
“先帝当年全赖我苏家扶持才能登基!”
“但他登基未久就将帝位坐稳,很快连我苏家都奈何不了他,不得不改变对他的态度难道只是因为他手腕过人?!这真是笑话!”
“再厉害的手腕,没有一定的实力作为后盾,也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先帝之所以能够迅速挣出我们苏家的控制,他自己的心计城府,顶多占一半!”
“另外一半……是因为他利用了我六阀之间的竞争!”
苏少歌忽然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们会在顾韶身边安插贺楼独寒?!”
苏伯凤下意识道:“是因为顾韶……”
“你错了!”但他才开口,就被苏少歌打断,“当初贺楼独寒被安排成为顾韶之女的私.生.子时,顾韶尚未致仕还乡我们之所以有此安排,目的根本不是顾韶!”
苏伯凤到底是扶风堂的嫡长孙,幼承庭训,此刻微怔之后立刻醒悟过来,脱口道:“难道是冲着宋婴去的?!”
“正是如此!”苏少歌嘿然道,“宋婴宋纪南,就是最早暗助先帝挣脱咱们控制的人!也是先帝能够反过来制住咱们苏家的关键!”
虽然宋婴可以说是苏家的敌人,坑苏家坑得不轻,但苏少歌此刻提起他来,却没什么怨恨,反倒有些佩服,“其实要说虎父犬子,最典型的不是太祖皇帝与惠宗皇帝,而是宋纪南与宋缘咱们生得晚,没见过这位江南堂家主的风范。但你只看顾韶与裘云染,这两位,前者名满天下,看似随和大度,其实心高气傲之极,平生只服过两个人:一个是先帝,一个就是宋纪南!”
“至于裘云染,论名望虽然不如顾韶,但论傲气,却比顾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平生钦佩的索性只有一个,那就是宋纪南!”
苏少歌看向侄子,“你别看裘云染现在对肃王忠心耿耿,对咱们家也是言听计从。我跟你说,这是因为宋纪南死了。如果宋纪南还活着,将裘云染拉到其他人那边去不要太容易裘云染支持肃王的缘故你晓得,是因为肃王乃嫡子!”
“你可知道他这个观念的来历?”
“正是当初宋纪南为了助先帝夺储的一番言论,令裘云染叹为观止,引以为座右铭!!!”
盖因端化帝虽然只是显嘉帝的庶长子,显嘉帝自己,却是惠宗皇帝的嫡子!
当年宋婴为了助显嘉帝登基的一番高谈阔论,竟对裘漱霞的影响深刻到了,至今抱着“嫡子为贵”的准则足见宋婴的厉害!
苏少歌面色凝重,“要不是宋家福祚已竭,这位纪南公死得早,独子跟遗孀又都不争气,我跟你说,这会落魄的未必是江南宋,倒可能是我青州苏!”
苏伯凤脸色煞白,他明白叔父为什么这么说:青州苏以军功起家,但江南宋,却与凤州卫一样,是以文风昌盛著称的!
宋婴宋纪南自己,与顾韶一样,在世时都以才华横溢而名满天下!
宋家手里没有兵权所以在需要强权说话时,他们往往比青州苏、西凉沈还有东胡刘弱了一头;但也正因为没有兵权,威胁不到皇室的统治,是以如果皇帝一定要选择一个阀阅来合作,他会选择谁,不言而喻!
显嘉帝当年,自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宋家。
如果不是因为宋婴寿短,在显嘉帝登基之后没几年就去世了,凭他的手腕与名望,配合显嘉帝,坑青州苏简直毫无压力!
“那韦王妃的事情?”苏伯凤愣了会,忽然想到一事,脱口道,“那位王妃的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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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章 宋韦悲剧的始末(下)
“江南宋易出情种是出了名的,只可惜这对宋家而言往往不是什么好事!”与此同时,燕侯府后院的观松小筑内,睡不着的端木老夫人正躺在榻上,与睡在脚踏上陪夜的心腹婆子闲聊,“宋纪南一生算无遗策,偏偏连被他算计了的人,如顾韶之流,都对他赞不绝口,甚至在他死后,还爱屋及乌的照拂他后人这么个人去世之前为江南堂布下多少后手,却因为一个韦氏,叫堂堂江南宋,竟就这么绝了嗣!”
她叹息,“虽然我也不是没有落井下石,只是许是物伤其类吧,这会想起来,却也觉得替宋纪南心痛!”
婆子轻笑:“奴婢记得您跟二小姐待字闺中那会,老爷跟夫人,一度打算把您说给纪南公来着?只是后来不知怎的,这事儿没有继续。”
“是因为宋家子嗣单薄的缘故。”端木老夫人现在这个年纪,提起这样的话题来自然不会像少年女子那样脸红心跳,只平淡的笑了笑,说道,“那时候爹娘虽然很中意宋纪南的才貌,但想着我们锦绣堂已经绝嗣了,宋纪南他呢,居然也是独子!万一这门婚事成了,夫妇两家血脉都不昌,落个无嗣的下场可怎么好?”
她语气里透露出些许寂寞来,当然不是因为没嫁成宋婴,而是,“只可惜命里没有的东西,强求不来的虽然爹娘后来把我嫁进了其时子孙兴盛的陆家,可我到底没能留下来一个男嗣不说,连唯一的女儿都没保得住。”
婆子不吱声了,深觉自己开错了玩笑:她知道端木老夫人对故城阳王其实不算很倾心,当年之所以肯答应这门婚事,陆氏子孙昌盛这点,占了很大的缘故。
端木老夫人那时候想着,嫁给故城阳王后,如果当真可以沾到陆家的子嗣缘,多生几个子女的话,往后可以想办法过继一个儿子到锦绣堂,如此也算是弥补父母无子这个遗憾了。
只是没人想到,端木老夫人虽然跟故城阳王前后生了三子一女,却只有一个女儿活到成年。
然后这个女儿还死在了端木老夫人之前。
如果不是仪水郡主好歹还留了个简虚白下来的话,估计端木老夫人根本撑不到今日。
“说到江南宋落魄到今儿这个地步,奴婢也觉得怪唏嘘的。”婆子决定岔开话题,干咳了一声之后,说道,“记得那时候人人都以为宋家摘桃子摘得那么利索,苏家是赔了嫡女又折兵,尽给宋家做嫁衣了!按说纪南公那样厉害,即使去得早,怎么也该为江南堂留些后手下来罢?却没想到纪南公一去,江南堂会衰微得这么快!”
“后手再多,后人不争气,又有什么用?”端木老夫人叹息,“端化不就是个现成的例子吗?”
婆子见她不提自己的事了,这才松了口气,复笑道:“您说的正是不过,纪南公到底是帮了先帝那么多的,怎么后来韦王妃改嫁到衡山王府,先帝居然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也还罢了,当年那柳氏胆大妄为,居然将奶奶卖与鸨母!这事儿被韦家闹起来后,御史上奏弹劾宋缘,陛下竟然也无回护之意,愣是看着宋缘丢了官!”
“要不是顾韶念着旧情从中斡旋,那宋缘那回丢官后,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起复呢?”
“你指望先帝那种人知恩图报,那也忒天真了!”端木老夫人闻言冷笑出声,淡淡道,“何况宋纪南早先想摘苏家的桃子,且差点成功了!他活着的时候,苏家斗不过他,只能忍着;他死之后,撇下个寻常内宅妇人的庞氏,以及空有才学却痴迷韦氏的独子,苏家怎么可能不趁火打劫?!”
说到这儿,老夫人朝后堂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那个苦命的外孙媳妇,怕是到这会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生身之母,与她的生身之父在一起足足十年,中间没有侍妾没有外室,却只生下她这么个女儿!而宋缘与韦氏分别成家之后,反倒是接二连三的有儿又有女了?!”
婆子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宋缘跟韦梦盈之所以一直无子,竟然是因为被做了手脚!
其实这个问题以前也不是没人怀疑过,宋缘跟韦梦盈乃是少年夫妻,按说他们在一起的那十年,是最容易生儿育女的时候。
何以两人想方设法,也只有了宋宜笑一个女儿。
和离之后各自婚嫁了,按照这时候的标准来看,双方都已不再年轻却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接连生下子女来?
尤其是韦梦盈,她生下安阳郡主陆萃儿时,算算年纪已经将近四十!
都是可以做祖母的年纪了!
只是怀疑归怀疑,到底不关自己的事,这两位身份又都不寻常,自然没人多事的追根问底。
但在如端木老夫人这类人眼里,不用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婆子所以吃惊:“宋缘跟韦王妃当时年轻,尤其韦王妃出身低微,不识高门大户的手段还罢了,那庞氏好歹是纪南公的结发之妻,她婆婆乃是东胡刘氏嫡女,很是教诲过她一段时间,怎么竟也没发现这蹊跷?!下手的又不是咱们锦绣堂!”
锦绣堂因为得过神医季去病的独家传承,在医毒这两项上,有着明显领先另外五家的优势。
但苏家却不然,他们做的手脚,照理来讲是瞒不过宋家的。
“宋缘跟韦氏成亲十年方分离,这么长的时间庞氏当然不可能没发现问题。”端木老夫人淡淡道,“这就是我说庞氏只是个寻常妇人的缘故你该知道,宋纪南是不满意韦氏这个儿媳妇的!”
婆子愣了下,说道:“这个自然,那韦氏的出身,哪有资格做江南堂主母?更不要讲,纪南公当时已经属意了顾韶之女!”
“但宋纪南还是向宋缘让步了,甚至为此对顾韶毁诺。”端木老夫人嘿然道,“这是因为宋纪南知道轻重但庞氏,她统共就宋缘一个儿子,你以为她会喜欢那个出身不高、把她儿子迷得死去活来、不肯让她儿子纳妾、也不肯下狠功夫讨好她的韦氏?!”
“庞氏……庞氏故意……?!”婆子大吃一惊,“可宋缘是她亲生儿子啊!”
有个只有她们主仆知道的事情,当年端木老夫人才听说简虚白择了宋宜笑为妻时,也是大失所望的。
那时候老夫人虽然没有见过宋宜笑,但凭借对宋宜笑身世的了解,委实不看好这个寄人篱下的女孩儿做自己的外孙媳妇。
这不是老夫人嫌贫爱富,主要是觉得这种经历的女孩儿,多半懦弱自卑,撑不起燕国公府,更遑论端木老夫人手里的锦绣堂。
老夫人当时心目中完美的外孙媳妇人选,是现在的富阳侯夫人苏少菱。
但因为听说简虚白自己喜欢宋宜笑,老夫人沉默半日后,只道了句:“罢了,依他罢!孩子自己喜欢就好。”
简虚白当时表达出来对于宋宜笑的喜爱,哪儿能及宋缘当时对韦梦盈的痴迷?
然而端木老夫人还是让步了。
原因无它,舍不得拗了简虚白的意思。
端木老夫人只是简虚白的外祖母,隔了一代,尚且这样心疼晚辈;那宋缘可是庞氏亲生的!
换了端木老夫人,如果她有儿子活到成年,娶了一个她不喜欢的儿媳妇,她就算不高兴,也不可能在明知道儿子会伤心的情况下拆散他们除非那个儿媳妇做出触及她底线的事情,比如说偷人啊谋害亲夫什么的。
而韦梦盈虽然有种种小心思,也没少跟庞氏作对,但她在做宋家妇的那些年里,最初是没做过任何对不起宋缘的事情的。
但庞氏却始终冷眼看着她在苏家的暗手下生不出子嗣来,而且以此为借口,对这个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睛,一直挑剔到,韦梦盈心灰意冷,偶然搭上衡山王后,不顾女儿尚且年幼,靠着衡山王府的权势,干干脆脆的离开了宋家!
婆子觉得这种做法简直不可理喻!
“也是宋家气数已尽的缘故。”端木老夫人倒是心平气和,淡声说道,“庞氏固然凉薄狠毒,但那位韦王妃老实说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没儿子都能在宋家一待十年,笼络得宋缘后院清净,如果有儿子,庞氏还不得反过来看她脸色?!庞氏咽不下这口气,哪能让她生出儿子来?即使苏家不动这个手脚,她自己说不得也会这么做!”
“说起来宋缘跟韦氏居然能有个女儿,未必是苏家失了手,恐怕是宋缘跟韦梦盈的身体实在好,要不是被坑了,两人说不得就是儿女满堂,宋纪南生前最耿耿于怀的宋家人丁单薄这个问题,没准可以让他们两人解决呢?”
“有道是一报还一报,宋纪南生前坑了苏家一把狠的,他死后,苏家也断绝了江南堂兴盛的指望,甚至叫江南堂因此绝嗣……”
老夫人说到这儿,面上露出讥讽之色,“既然宋家的报应这么快,没道理显嘉母子欠我这把老骨头的,可以不还啊!”
这时候的冀侯府内,苏少歌也正慢悠悠的讲完了宋缘与韦梦盈成亲十载无子的缘故:“……庞氏与韦王妃身边的人都有拿了咱们家银子的,也不做其他什么事,就是挑唆她们不和。”
“随便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婆媳两个也会大闹一场!”
“而宋缘远远没有纪南公的精明,一门心思牵挂在韦王妃身上的他,根本看不出来这场后院争风的真相。他只是夹在生身之母与结发之妻之间左右为难,始终下不了决心偏向哪一边。如此婆媳两个自然是越斗越厉害!”
“最重要的是,韦家跟宋家的门楣差距太大了!”
“韦王妃能够与婆婆对抗,无非是因为宋缘对她的宠爱。”
“可即使她正当韶华之际,丈夫也没有为了她拿婆婆怎么样。”
“她怎么能不考虑,一旦她老了,又没有儿子依靠,届时丈夫在婆婆的挑唆下纳入一房又一房妾室,将她磋磨得生不如死?!”
“这种情况下,孤鳏的衡山王爷向她示好,她怎么可能不紧紧抓住?!”
说到这儿,苏少歌微微冷笑,“所以说先帝厉害啊!他利用我苏家夺得大位时,许诺将来必将帝位传给我苏家的嫡亲外孙;他利用宋婴挣脱我苏家辖制时,许诺将来一定会善待江南堂,加恩于宋婴的后人!”
“事实呢?”
“他没有立肃王为储,甚至留下许多手段来阻止肃王登基!”
“他也没有照顾宋婴的后人,甚至趁着我苏家报复宋家时,落井下石的捅了宋缘一刀狠的!”
苏伯凤悚然而惊:“叔父是说,衡山王爷与韦王妃?!”
“韦王妃出身不高,嫁给宋缘之后,又一直与庞氏斗得激烈,所以眼界其实很有限。这点从她做了衡山王继妃之后,虽然在后院无往而不利,但在前朝政事上也不过是一介寻常妇人,就可以看出来了。”苏少歌漠然道,“即使她当时处境不佳,心生退意,你以为她会自信到只凭区区一面之缘,迷倒一位世袭罔替的宗室王爷?!”
韦梦盈连年老色衰之后继续留住宋缘的心的自信都没有好吗?!
不然宋缘到死都没办法忘记她,她为什么要改嫁?!
第五百八十一章 高处不胜寒
苏伯凤只觉得如坠冰窖他失神片刻,才喃喃道:“衡山王……是受了先帝指使?”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即使衡山王与显嘉帝血脉已远,终究同为宗室。
他还是世袭王爷,怎么可能受阀阅世家的指使去娶一个出身不高、也并不年轻的人妇?
还要承担横刀夺爱的名声。
能让他这么做的,只有显嘉帝。
“你要知道,咱们阀阅的衰落,伴随着的却是皇权的越发至高无上!”苏少歌看着侄子,轻声说道,“在咱们看来,先帝是个不守承诺忘恩负义的小人,但从皇室、从做皇帝的角度来论,他是当之无愧的明君!”
“宋缘虽然不如宋纪南精明,但从他能考取状元这点可见,他不是没有才干的人!”
“只不过心性不坚,没能过去美色这一关罢了!”
“但他迷恋的是他的结发之妻夫妻恩爱和谐,这本是一家兴旺的征兆与前提!”
“如果没有咱们家、没有先帝的插手,即使庞氏仍旧不喜韦王妃,但这对夫妇未尝不能子孙绕膝、白头到老!”
“届时江南堂说不得就会振兴!”
“那么皇室需要解决的巨室望族,岂不是,又多了一个?”
苏少歌淡淡道,“趁他病,要他命,能干掉一个是一个从先帝的角度来看,他做的没错。”
“但从咱们这些望族的角度,也是一个道理:趁他病,要他命!”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别有一种寒意渗出。
“……宋奶奶将‘随风’的令牌都给了叔父,可见江南堂现在真的不剩什么东西了。”苏伯凤沉默了会,喃喃道,“那可是祖上不让咱们苏家的大族,即使从纪南公身死就算作衰落,至今也才二十年上下!”
“这……这真是……”
作为苏家未来的继承人,苏伯凤对于自家的家底,虽然不能说了如指掌,但这个年纪也开始有所了解了。
以苏家反推宋家,料想差别不大。
那样一个传承了数朝的望族,多少年的积累,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祖上接二连三出败家子,想败光这么一份产业,也蛮艰难的。
可是曾经声名赫赫的江南堂,却在二十年的时间里,风流云散。
连血脉都只剩了个出嫁女!
“这就是高处不胜寒。”不同于苏伯凤的心惊,早就知道此事内情的苏少歌,却是一脸平静,“咱们生而优渥,无论乱世盛世,都享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富贵。所以有朝一日失势了,咱们所要承受的攻讦与贪婪,也远胜于寻常人家!”
他看向侄子,“动摇江南堂的是我苏家,落井下石的人,除了先帝,你可知道有多少人?”
见苏伯凤茫然摇头,他吐了口气,“小打小闹的不算,其余四阀,包括绝了嗣的锦绣堂,统统有份!”
“……”苏伯凤下意识的攥紧了拳!
苏家被宋婴坑得不轻,按说江南宋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苏伯凤即使不幸灾乐祸,但也不该这样心潮起伏的。
但苏伯凤心中,却无端的涌上一抹兔死狐悲之情。
“所以趁着这次机会,你一定要好好学。”苏少歌抬手,按住他的肩,注视着他的瞳孔,沉声说道,“江南堂与锦绣堂都已绝嗣,但明沛堂、燃藜堂还有瑞羽堂还在!”
“那三家祖上一直与我们苏家不相上下,互有胜负,所以他们倾力栽培的继承人,也一定不是等闲之辈!”
“作为下一任家主,如果你不想我苏家沦落到宋家的地步那么就必须比他们优秀出色!”
“否则当初咱们是如何与他们瓜分瓦解江南堂的,他日,我苏家也将成为刀俎之间的鱼肉!”
苏伯凤深吸了口气,沉声说道:“叔父,我明白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叔父方才说,这一场大位之争,不仅仅是我等阀阅之间的勾心斗角,皇室亦不可忽视,可是指,衡山王?!”
“也许是衡山王,也许是其他人。”苏少歌摇头,“凤儿,你要记住一件事:平分秋色那才叫对手!所以,永远不要认为自己算无遗策!”
“你祖父生前曾经说过一句话:宋纪南是他唯一见过真正算无遗策之人!”
“但即使是宋纪南,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死得那么早、活得那么短!”
“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帮着先帝对付我苏家的!”
“当然他更没料到自己的发妻与独子是那么的不争气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你一定不要把所有的牌都打出去!”
“因为再谋划严密的事情,也难以保证没有意外!”
他面上露出一抹苦笑,“比如说,长兴的死。”
苏伯凤若有所思:“叔父的意思是,这回咱们以身为饵……就是为了将那些针对咱们的势力统统钓出来,免得往后被坑了都不知道?!”
“也不仅仅如此。”苏少歌和蔼道,“我之前跟你说过,肃王很有明君的资质,还记得吗?”
苏伯凤再次恍然:“也是让肃王知道那些反对他登基的势力有多么庞大,好教他践祚之后,不敢轻易行忘恩负义之举?!”
“亦是委婉告诉他,我们苏家的势力,没有他想的那么只手遮天!所以他犯不着在坐稳帝位之后,立刻心心念念的干掉我们!”苏少歌淡然说道,“没有办法,谁让我们苏家现在就这么一个嫡亲外孙不能不哄着点呢?”
世家望族之所以可以千古流传,善于汲取教训,亦是他们共同的优点之一。
苏家已经在显嘉帝手里吃过一个大亏了,现在的肃王固然与他们有血缘关系,他们又怎么可能完全信任这份羁绊?
在苏家的庇护下一路长起来的肃王,虽然论资质比端化帝强得多,可论阅历论城府,到底还是浅了点。
真当苏少歌不知道,那天在晋国大长公主府外,肃王面对梁王的挑拨后,似有触动么?
这天的帝都注定无眠。
黎庶担忧着战争,高门望族踌躇于下一步的选择,众生都为自己的明日或惶恐,或奔走。
夜色已深,燕侯府的书房内,一列列烛火,将室中照得通明如昼。
简虚白与袁雪沛衣冠整齐,丝毫没有就寝的意思,皆屏息凝神,听着心腹的禀告:“那人十分奸猾,在人群里兜来兜去,绕着帝都差不多走了大半个圈子要不是现在城中乃是非常时期,行人稀少,小的差点就跟丢了他!”
“最后到底进了一家铺子,在铺子里头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那家铺子小的已经查到了东家,与刘家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袁雪沛脸色非常难看,之前简虚白说刘家会甩开沈家与端木老夫人还有燕侯府,与苏家寻求合作,他还不相信。
但此刻,底下人却是亲眼看到冀侯府的下人,进了刘家名下铺子后离开的整个经过的。
“这不是巧合。”简虚白担心他还不肯相信,开口道,“现在城里人心惶惶,若非禁军弹压着,早就闹起来了!有几家铺子还有开门的心思?何况,非常时期,正常下人出门办事,哪里还有兜圈子的心思?”
袁雪沛深吸了口气,说道:“不必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刘家果然不安好心!”
他合上眼,片刻后又睁开,面无表情,“只怪我跟老夫人都太急于报仇雪恨了!”
“沈刘两家虽然与皇室也有仇怨,但一来他们守墓已满三代,凭什么深仇大恨,年代久远之后,自可心平气和的对待了;二来惠宗皇帝时的申屠、贞媛之乱,虽然对于这两家来讲是功亏一篑,却也造成了皇室手足相残,流血飘橹,多多少少出了口怨气。”
简虚白摆手让心腹退下,温言宽慰,“你与外祖母,跟他们情况不同,心境自然也是不一样的。”
其实还有一点他没讲:袁雪沛也好,端木老夫人也罢,虽然不能说在这世上无牵无挂,但需要考虑的人却是比较少的,因为他们本身也不剩几个亲朋好友了。
但沈刘两家不一样。
这两家得为全族考虑,所以在这场大位之争中,端木老夫人与袁雪沛优先考虑的,是报仇,然后才是利益。
哪怕端木老夫人打算助外孙篡了这大睿天下她的本意,也是报复居多。
但沈刘两家,考虑的却是怎么做可以使自家多占点便宜?
由于结盟的各方都与皇室有仇,也与皇室存在着权力之争,是以端木老夫人与袁雪沛考虑事情时,难免过于由己推人何况计划实施的顺利,也容易使人麻痹。
总之简虚白并不觉得眼下的局势需要多么惋惜,他冷静道:“外祖母一直没跟咱们交底,现在的情况她老人家未必翻不了盘。再者,即使她老人家这次疏忽了,眼下也不是没有斡旋的余地。”
袁雪沛有点心烦意乱道:“现在只发现了苏家跟刘家的来往,你莫忘记还有个沈家!”
“刘家能背着咱们与苏家暗中勾结,焉知沈家会不会也居心不良?!”
他对沈家看来是真的十分迁怒了明知道自己是沈家血脉,此刻反倒是提醒简虚白防着明沛堂。
“说起来,外祖母与刘家这回都在关键处安插了人手,沈家呢?”简虚白目光闪了闪,皱眉,“却不知道沈家有什么安排?”
第五百八十二章 城破
“阿虚这两日都没有过来吗?”简虚白与袁雪沛密谈之际,晋国大长公主府内,晋国大长公主虽然已经睡下,却一直辗转反侧,末了终于按捺不住,翻了个身,问陪夜的佳约,“可是燕侯府里有事?”
“好像是这两日太吵了,宋奶奶虽然在府里也不**稳。”佳约闻言心头一跳,强自镇定的说道,“太皇太后担心宋奶奶有什么闪失,故此叫侯爷多照看些自己的府邸而且苏家那边近来找侯爷的次数很多!”
宫变次日的早上,简虚白回府之前,跟佳约说好了当天就会回大长公主府继续侍疾的。
谁知却是一去不回他要是真的忙,也还罢了,但佳约却接到消息,说简虚白亲自将端木老夫人接到侯府去尽孝不说,甚至连袁雪沛夫妇,这会都住进了燕侯府。
有那么多功夫照料那些人,偏偏就没功夫到大长公主府来报个到?
佳约自然是很不高兴的,连带清江郡主与寿春伯夫妇亦对简虚白这种行为很不满意。
他们本来打算派人去燕侯府质问简虚白,然而玉果忽然从宫里过来把他们给拦了,虽然玉果没说缘故,但太皇太后的意思不可不执行。
这会佳约也只能哄着晋国大长公主点,免得她伤心了。
“是善窈那孩子?”好在晋国大长公主似乎没听出破绽,叹息了一声,说道,“那阿虚确实不该走开,他们夫妇到现在都没个男嗣,这一胎据说芸姑早已断准了是个男孩儿,哪能不紧着点?”
当下拍了拍榻沿,“天亮之后去库里取些孕妇合用的滋补之物送过去,叫他们夫妇好生待在府里,不必牵挂我这边!”
佳约心中苦笑,暗道:“侯爷若还牵挂您这儿,何至于这两日非但没有亲自过来,连遣个下人说明赔罪都没有?”
嘴上却恭顺道:“您放心,明儿奴婢一定办好!”
次日宋宜笑看到晋国大长公主府送来的东西,微微挑眉,客客气气的送走了下人后,便命铃铛去看简虚白是否空暇,打算与他说一说这事儿她隐约猜到丈夫似乎对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都生出了疏远之意,但现在晋国大长公主作为二伯母,在病中不忘记关心侄媳妇的身孕,特特送了东西来,于情于理,侯府这边也该有个回复。
这个回复要怎么回复,自然得问过简虚白的打算,她才好做决定。
只是铃铛去了前头半晌回来,说简虚白跟袁雪沛正在商议正事,纪粟守着门不让出入宋宜笑正要说那就晚点再去,这时候观松小筑的丫鬟却过来了,道是端木老夫人想请宋宜笑过去说话。
“你这孩子却是瘦了些。”片刻后,宋宜笑更衣梳洗好了,到了观松小筑,行礼问安后,端木老夫人和颜悦色的让她坐了,抬眼一打量,就有些担心的说道,“可是这两日太操心了?”
宋宜笑笑着说道:“劳外祖母惦记,不过今早芸姑才给我把过脉,说一切都好呢!”
端木老夫人这才放心,颔首道:“我虽然是一把老骨头了,但看一看孩子还是使得的。你若是忙不过来,尽管来找我!”
老夫人没提替宋宜笑分担中馈之事,既是怕宋宜笑误会自己当真要端长辈架子分权,也是真心希望可以亲自教导简清越在老夫人看来,阀阅的教诲是最好的,然而江南堂出身的宋宜笑本身没有受过这样的教导,是以也不可能给予简清越这样的指点。
那么老夫人觉得还是自己来的好。
至于陆茁儿跟宋轩,附带着就附带着吧。
不过眼下宋宜笑没有请她帮忙看孩子的意思,所以笑着敷衍了两句,把这话题带过去了。
如此一番寒暄之后,端木老夫人才说起喊她过来的缘故:“听说晋国那边送了东西来?”
“正是!”宋宜笑忙道,“我正说让人把东西拣一拣,待会送过来让您老先挑着用呢!”
端木老夫人露出一抹笑色:“好孩子,你有心了!不过我这儿不缺什么,倒不必如此。”
她拨了拨茶碗盖,似有意似无意道,“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可说晋国大长公主这会的身体怎么样了?”
宋宜笑如实道:“是府里的下人送来的,道是二伯母这会虽然还不能起身,但病情已经稳定了,让我们不要为她担心,好生照料自己。”
“她也真是操心,自己都顾不过来呢,还要牵挂这里那里的,倒也难怪这病一直没养好。”端木老夫人似责备似意有所指的说道,“不过到底是你们长辈,如今送了东西来,你可有什么章程?”
宋宜笑心下诧异,端木老夫人刚才已经很明显的暗示,她不会干涉宋宜笑这个燕侯府主母的权力,怎么现在又过问起自己打算怎么回复晋国大长公主府了?
顿时想到简虚白那天没去晋国大长公主府,反倒陪着端木老夫人回府的事情心念电转,宋宜笑说道:“我方才遣人去前头想问夫君来着,但夫君现在正在议事。”
说到此处顿了顿,打量了下端木老夫人的神情,意料之中老夫人神情平静,看不出来心思,方继续道,“要是外祖母能指点一下我就好了!”
“眼下是非常时期。”端木老夫人笑得和蔼可亲,“阿虚他当然是很忙的,依我看来,这种人情事故就没必要在眼下打扰他了至于这回的事情么,晋国一番好意不可辜负,你遣个下人回点礼也就是了!”
宋宜笑垂眸道:“是!”
又轻笑,“谢外祖母指点!”
接下来端木老夫人也没再提这事儿,只很是仔细的跟她说了些孕中禁忌,又讨论了下教养孩子看看天色不早,也就让宋宜笑走了。
回后堂的路上,铃铛有些不解道:“老夫人今儿这一出,到底是一个人住着观松小筑寂寞了呢,还是有别的意思在里头?”
宋宜笑蹙眉良久,才道:“我看外祖母主要是希望我别让夫君知道二伯母那边送东西来的事情!”
“为什么?”铃铛愕然。
简虚白这两日都没去过晋国大长公主府她能理解,因为就像端木老夫人说的那样,眼下是非常时期,一个不好,整个燕侯府都要遭受灭顶之灾了,谁还有心思去大长公主府侍疾啊?
但连那边送东西来都不让简虚白知道,这?
“看来夫君的身世,内情不一般呀?”宋宜笑没有回答铃铛的话,只暗暗寻思着,“莫非夫君不但不是二伯母的亲生骨肉,当年这场换子事件,竟是太皇太后与二伯母那边对不住夫君或者我现在那婆婆吗?”
众所周知,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对简虚白,乃至于对整个燕侯府都是宠爱有加。
而简虚白也不是不念恩的人,如果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乃是出于善意,或者是无可奈何之下,篡改了他的身世,按说他即使心情复杂,也不该对这两位立刻表现出来疏远。
尤其晋国大长公主眼下还病着。
如此看来,恐怕太皇太后与晋国大长公主当年扮演的角色一点都不光彩,甚至于做过让简虚白无法接受的事情?
宋宜笑想到此处不禁皱了皱眉,暗道:“但那天夫君原本的打算是从宫里见了太皇太后之后,去二伯母那边的。后来却改了主意直接去找了外祖母,这岂不是说,这件事情的起因乃是太皇太后弄出来的?”
而如果太皇太后母女做过对不起简虚白的事儿,横竖也瞒了简虚白这些年,却为什么忽然要抖露出来了呢?
“那天是苏家武力夺宫的次日……”宋宜笑思索间已经进了后堂,她抬头对铃铛道:“照外祖母的意思做,让底下人都闭嘴,不许跟夫君说今儿个二伯母那边送东西来的事情!”
铃铛提醒:“但纪粟一定会跟侯爷说奴婢去找过的事情。”
“到时候我随便扯件事情就是。”宋宜笑摆手道,“你先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打发了下人都告退出去后,她揉了揉额角,仔细思索:“我当时也察觉到情况不对,还暗自埋怨过太皇太后,明知道是非常时期,怎么还要跟夫君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想来,太皇太后……恐怕是不得不说吧?那她是有什么目的?”
宋宜笑不知道端木老夫人的计划,此刻不免想岔了,“由于帝都被围,苏家没有能干的将领,只能请了夫君手底下的吕轻鸿过去,莫非太皇太后是要吕轻鸿趁这个机会干掉苏家,好让肃王将来登基之后没有牵掣吗?”
太皇太后作为肃王的嫡亲祖母,又不姓苏,自然不会希望看到苏家依仗拥立之功以及太后族人的身份,把持朝政,给肃王真正君临天下,造成阻碍。
但这个想法在宋宜笑心中转了一圈之后,被她摇了摇头摈弃了虽然说她不太清楚此刻的战况,但也知道,城内城外兵力悬殊,吕轻鸿即使能够继续守下去,也不会太轻松。
这种情况下,苏家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城内必定生乱,届时还守个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宋宜笑也不相信,苏少歌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禁军的指挥权交给燕侯府的人!
她正琢磨着待会要不要套一套丈夫的话重重院墙外,忽然传来排山倒海的嘶吼声!
继而是海啸也似的嘈杂!
宋宜笑下意识的站起,匆匆打开门,却见铃铛也正脸色煞白的想要进来,看到她,忙道:“奶奶,外间方才好大的声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急什么?”宋宜笑心中其实也是惊怒交加,那阵声音分明是从城门方向传来的!
但当着满院下人的面,她觉得自己不能乱,是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道,“这么多下人在,你不会打发人出去瞧瞧?!”
又赶紧吩咐,“方才的响声把你们都吓着了,何况孩子们?去把孩子们带来我这儿!”
想了想又说,“请蒋姐姐也过来,我们一块去看看外祖母是否受惊!”
对于这种消息后宅的反应总是比较慢的,宋宜笑这儿还试图安抚人心,但实际上,前院这时候早有护院飞驰去看了究竟,回来禀告:“西门破了!余青翰已率军攻入帝都!”
第五百八十三章 意料之外的幕后
“怎么会这么快?!”包括端木老夫人在内,闻讯之后,皆惊得离席而起!
服侍她多年的婆子顾不得宋宜笑与蒋慕葶都在跟前,脱口道:“难道那吕轻鸿……?!”
“不!”端木老夫人到底经历得多,冷静得也快,截口打断了她的话,沉声道,“吕轻鸿这两日都在南门督战,此刻破的却是西门!”
“也许是他故……顾着南门没顾上西门呢?”婆子差点失了口,幸好及时拧转过来这话宋宜笑跟蒋慕葶没听出意思来,端木老夫人却晓得,婆子的意思是,如果吕轻鸿刻意安排好的话,那么也未必需要他在哪个门,才能够放这个水?
不过端木老夫人不这么认为:吕轻鸿是锦绣堂的人,余青翰却是燃藜堂出身!
这回攻城战的防守双方看似盟友,实际上各有心思,谁都没有完全信任对方这种情况下,且不说吕轻鸿昨儿个遣人来老夫人这里回禀时根本没提到此事,即使他临时做的决定,也不可能在自己不在的地方,放任余青翰进城!
因为余青翰本身亦是极有才干的人,还带着兵,吕轻鸿哪能不担心刘家反客为主的坑自己主家?必定要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看好了的!
所以吕轻鸿人在南门,破的却是西门,十有八.九是出了岔子!
“这怎么可能呢?”素来镇定自若的端木老夫人,此刻也不禁微微哆嗦,她一遍遍的回想着自己的种种安排,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说禁军里的那些暗子未必个个可靠,可一道城门说破就破了,我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接到谁有这样的本事!?”
为了这场动乱,她可是谋划了数十年!
这么长的时间,凭什么细节也是反复推敲过的,端木老夫人委实无法相信,自己也有耳目闭塞到眼下这地步的时候!
“外祖母!”宋宜笑的沉声打断了她的思索,“惟今之计,是无论如何把孩子们安顿好!”
三个尚且不知事的孩子扯着她裙角站在底下,眼神里满是迷惑与胆怯。
老夫人看向离宋宜笑最近的简清越,知道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吐了口气:“先不要急,咱们这许多人,老的老小的小,这会子贸然出门反倒是个麻烦了。且等一等,看吕轻鸿会不会过来!”
吕轻鸿深得老夫人信任,即使眼下城门破得蹊跷,但端木老夫人仍旧相信他不会背叛自己何况眼下进城的只是刘家人,又不是苏家人,即使刘家打算与苏家合作,这中间也不是没有斡旋的余地?
端木老夫人飞快盘算之际,冀侯府内,虽然名门望族**出来的世仆,此刻仍旧保持着世家该有的沉稳与秩序,但花厅内,苏少歌叔侄皆是脸色铁青!
“刘家之前给咱们的限定日期是明日傍晚!”苏伯凤的嗓音略见颤抖,这不仅仅是恐惧,更是愤怒,他切齿道,“咱们今早才送了消息过去,说今儿个子时之前,一定会给他们个答复!”
苏少歌用力捏紧了拳,目光冷得可怕,寒声说道:“尔虞我诈,不外如是!只是没想到刘家既然不满意端木老夫人的牵头,居然还能在咱们家之外,更有其他选择!”
围绕大位之争的勾心斗角斗到今日,各方势力都已相继浮上了水面,不可能再掩藏下去了除了已然绝嗣的江南堂之外,眼下有资格作为一方势力参与进来的,无非是另外五阀,以及苏少歌推测中的陆氏皇室的后手。
而刘家原本属于沈、刘、端木老夫人这个三方阵营,却因为不满这个阵营的主导权不在自己,而且三分朝堂的利益太少,私下与苏家联络上了。
虽然说刘苏合作的谈判非常艰难,双方也是各有忌惮,但从之前的谈判进度来看,远远没到崩裂的地步!
而苏家的援军抵达京畿,也还有几日光景。
按说刘家不该现在就将帝都攻破,从而让局势发展到无法妥协的地步?!
“叔父是说,他们选择了皇室?”苏伯凤倒抽了一口凉气,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
他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东胡刘祖上被大睿太祖压了足足三代人,即使刘家支持的贞媛夫人在惠宗皇帝时也没少坑陆家,估计在刘家看来,也抵消不了自己这一族人的委屈与怒火,是以刘家不会跟皇室合作做家主首要的就是从合族利益出发,而不是纠结于仇恨,这个道理苏伯凤早就明白了。
他惊讶的是,青州苏当年何等声望何等权势,一个不小心,还不是被亲自扶上帝位的显嘉帝给反客为主了?!
从开国蛰伏到现在的东胡刘,哪来的信心,在跟皇室合作之后,不被反过来吃干抹净?
诚然刘家目前选择的新君蜀王是个好糊弄的,年纪也小,非常适合做傀儡,但皇室嫡支固然衰微,宗室却并非无人!
譬如说苏少歌所怀疑的衡山王,这位虽然与显嘉帝血脉已远,终究一笔写不出两个“陆”字!他这个世袭王爵是本朝独一份,原因可不是因为他祖上当年功劳无人能及,说到底是因为他也姓陆。
如果陆氏不行了,他这个王爷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即使衡山王现在跟刘家合作了,以后也肯定不会放过刘家刘家如果有能力压制住整个皇室,倒也不妨将计就计一把,让苏家等各家出局后,再单独跟皇室做过一场。
然而刘家经过三代守墓,以及显嘉初年的血洗之后,绝对没有这样的实力了。
他们怎么还会跟皇室妥协,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做嫁衣吗?
“多半不是皇室。”苏少歌脸色阴晴不定,好一会之后,才若有所思道,“只不过……我现在也不能确定。”
苏伯凤还要再问,未想苏少歌忽然转向他,淡淡说道,“咱们府邸离西门颇有段距离,但听着外间动静,估计过会余青翰就会打过来了,所以你快点走吧!”
“我走?”苏伯凤闻言皱眉,“那叔父您跟六姑姑呢?”
苏少歌道:“你六姑姑跟你一块儿走,我留下。”
“这怎么行?”苏伯凤急道,“我行动不便,这会兵荒马乱的要离开,哪有叔父您方便?而且论到在家族中的份量,我也远不如叔父!何况叔父尚且年轻,大有为家族效劳的时间如果苏家一定要留人下来主持大局,怎么也该是我而不是叔父!”
“正因为留下来的人需要主持大局,你眼下的份量城府都不够,所以我才让你走!”苏少歌却冷声说道,“好了,不要罗嗦路上看着点你姑姑!她那个性.子,没有你七姑姑在旁边盯着我真是不放心!”
苏伯凤还要再说什么,然而望族自有规矩,他这个长房嫡长子,在没有正式掌权之前,地位确实远不如苏少歌苏少歌只拍了拍手,便有暗卫出来,直截了当的堵上嘴,把人拖下去,根本不给苏伯凤任何反对的机会。
干脆的打发了侄子跟妹妹离开后,苏少歌站在原地沉思片刻,却吩咐左右入内,服侍自己更衣。
虽然出身名门,饮食起居的礼仪已经深入骨髓,高冠华服也是常事。
但就像所有在生来优渥中厌倦了奢华的人一样,不出门、不见外人的时候,苏少歌向来装束简单,何况他到现在还没出父孝。
此刻却慎重其事的亲自挑选了一阵,才定下了玉冠青袍的穿戴玉冠是通体无瑕的羊脂玉,虽然不似银饰那么朴素,却也应和了孝中的要求;青袍亦是无纹无缘的布袍。
伺候他的人都记得,这身青袍是才做的,除了试穿之外,苏少歌还没正式上过身。
现在这个局势,刚刚送走苏伯凤与苏少茉姑侄,苏少歌特特找出来穿上,除了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外,还能是什么呢?
近身服侍他的家生子都是久经训练,此刻心中悲哀无比,却也声色不露,只在眉宇间浸染出些许的悲戚来。
苏少歌察觉到,系好衣带后,放柔了语气安抚道:“不必担忧!我让凤儿还有六妹妹离开,也只是为了万全考虑!”
顿了顿,“若我所料不差的话……虽然余青翰已经攻入城内,不过多半是乱不起来的。”
他指着门外,“过一会,很可能有人来找我,我特意更衣,乃是为了此行做准备,可不是打算坐以待毙!”
下人闻言有点面面相觑,对望片刻,才由苏少歌平常最纵容的一名书童大着胆子问:“那待会要来喊公子的是谁呢?那人对公子是敌是友?”
苏少歌却未置可否,只淡淡一笑:“现在也还只是猜测,到底是谁,却不好说。至于敌与友……”
他沉思了下,才道,“也不好说!”
书童与同伴交换了个眼色,却是不敢问下去了。
而此时,皇城内,沉寂了有些日子的宣明宫,两名臂托拂尘的内侍,弯着腰、低着头,恭恭敬敬的推开了正殿的大门。
锦袍金冠的人影随后出现在门内,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殿槛外,用意义不明的目光遥遥的打量着丹墀上的那张御椅半晌后,似乎看够了,才撩袍而入。
这人进内后,过了足足一刻钟,才有人前来。
来人正是苏少歌。
他看到打开的殿门时,并没有露出任何异色。
缓步入殿,看到殿中已经在了的人后,亦是神情平静。
只是不疾不徐的走到那人跟前,停步颔首致意时,才用略有波动的语气说道:“我以为你会坐在那上面的。”
说话间,广袖扬起,指向丹墀之上的御座。
他定定的望着跟前的人,看着这张比自己更年轻的面容,心情难以描述,“说到底,我还是太低估你了简、虚、白!!!”
第五百八十四章 难题
“那个位子自有坐它的人。”简虚白温和的笑了笑,权当没听见苏少歌后面一句话,平静道,“其他人还没到,还请二公子少待。”
苏少歌冷冷的看着他,指着御椅的手却没有放下,追根问底:“却不知道坐它的人会是谁?”
“若如二公子所想,未知二公子可有回报?”简虚白见状,也不兜圈子,坦然回望,“我属意肃王。”
“肃王?!”苏少歌闻言,眉心一跳,在他这样的人,如此反应已经是心绪十分激动了他慢慢放下手,拢袖静立片刻,注视着简虚白,缓缓摇头,“你怎么会支持肃王?”
简虚白含笑反问:“我为何不能支持肃王?”
“蜀王、襄王、太子。”苏少歌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慢慢数着皇室中可为新皇的人选,“还有衡山王的那位小公子、你的妻弟,以及宗室中诸多估计想都没想过自己能践祚的子弟。你选谁都可能,怎么会选肃王?”
他紧紧皱眉,“如果选肃王,你又何必再着我来这儿?!”
肃王是皇室目前公认最有明君天赋的子弟,然而谁都知道,没有苏家的支持,他绝对没有现在的声望与份量。
在苏少歌看来,这回的大位之争,自己这些人自以为是螳螂捕蝉,竟忽略了简虚白这只在后的黄雀那么简虚白理所当然应该照搬端木老夫人的野望,扶持一个傀儡上台,自己摄政,完了篡位也方便。
按照这个思路的话,简虚白也不是不能扶持肃王,前提是,苏家必须彻底垮台!
若是如此,简虚白还把苏少歌找到宣明宫来做什么?直接让余青翰或吕轻鸿带兵血洗冀侯府,完了拖个替罪羊出来顶下此事才是!
现在简虚白既然让苏少歌也来此处,显然是希望苏家也参与到接下来的谈判之中的那么他应该没有屠戮苏家的意思。
可这种情况下他还要立肃王?
他就不怕肃王登基之后,为苏家做嫁衣裳吗?
毕竟肃王就算对苏家也存着防备之心,苏太后还在念着生身之母的面子,肃王也不可能不袒护苏家!
至于说事先预定什么的,肃王的亲爹显嘉帝,早就已经把皇室的信用用完了。
苏少歌不相信简虚白会信任肃王的承诺!
“二公子方才一进来,就问我为什么没有坐在那张椅子上。”简虚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也指了指那张御椅,平静反问,“我也想问二公子一件事情:假如当年没有江南堂的横插一手,苏家这些年来还会想方设法的辅佐肃王么?”
不待苏少歌回答,他又道,“或者说,苏家当初还会耐心等待肃王的降生么?”
苏少歌冰冷的注视着他:“你想说什么?”
“先帝的痼疾,始于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得宠时,依仗惠宗皇帝宠爱的折辱。”简虚白淡淡道,“为了不给反对他登基的人把柄,先帝硬撑到登基之后,才敢公然召太医问诊那么,在这之前为先帝隐瞒御体康健真相的人,是谁呢?”
“我思来想去,只可能是我那外祖母的手笔。”
“传自神医季去病的医术,这些年来始终独竖一帜,超然众家。”
“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得宠之时,前朝重臣亦有投靠者,何况区区太医院?”
“能够让先帝在登基前,丝毫不露声色的,只有锦绣堂的医者。”
他说到这里,看向苏少歌,“然而先帝登基之后,立刻对我那外祖母食言了!”
“之后,我那外祖母,与苏家一直过从极密。”
“那时候,肃王尚未出生。”
“确实苏家在显嘉初年,简平愉不退反进之后,就从端木老夫人处,得知了先帝御体不佳,恐怕享寿不永之事。”苏少歌脸色沉了下来,片刻后,也淡淡道,“那时候不但肃王尚未出生,连长兴也没有落地!我苏家辛辛苦苦助先帝登基,当然不可能仅仅为了出一位母后皇太后,更不是为了看着那崔氏女所出之子坐享其成的!”
说到这里顿了顿,苏少歌复看向简虚白,“也确实我苏家当时有取代先帝的打算,不过你说这些,难道是替先帝抱屈不成!?且不说先帝早在登基之前,就已与宋纪南有所勾结,那时候我苏家可没想过对不住他!单说你那生身之母……若非先帝登基,也未必会年纪轻轻的香消玉陨,使你与生身之父不能相认,认贼作母到如今!”
“我自然不会觉得先帝有什么委屈的?”简虚白缓声说道,“我只是想说,若无六阀内斗,先帝即使手腕过人,然而痼疾在身,手无兵权,单靠庙堂之术,如何可能挣脱苏家的控制,乃至于反客为主,令苏家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你选择了肃王?”苏少歌原本心思敏捷,尽管此刻心中憋屈万分,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思索道,“因为他资质不俗,且我苏家一定会看着点他,足以证明你没有栽培一个傀儡出来,方便自己日后篡位的意思如此,我们才会相信你不会过河拆桥?如此,我们才会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谈,而不是站在一起想方设法的阻拦你篡位?”
他沉吟,“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是怎么说服刘家的?”
东胡刘氏早先就是不满意三家瓜分朝堂,转而找上了苏家,但现在按照简虚白话里透露的意思,他们连三分之一都拿不到!
他们会甘心?
“我只是问了他们两个问题:第一,当年太祖皇帝陛下,是如何让沈刘两家守墓的?”简虚白平静道,“第二,假使没有太祖皇帝陛下,沈刘两家可有平定乱世、建立一朝的可能?”
苏少歌眉头一皱,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那么刘家是怎么回答你的?”
“他们说不愿意重蹈覆辙,未知二公子以为如何?”简虚白平静的看向他。
沈刘两家当年确实是被大睿开国的太祖皇帝所迫,不得不解散部属,宣布三代守墓,换取与太祖皇帝之间的彼此妥协。
但实际上,那时候的太祖皇帝是没有能力对付沈刘联手的。
之所以最后胜利的是太祖皇帝,皆因为,沈刘两家在驱除胡虏后,自己先掐上了。
大睿的太祖皇帝,恰好做了次渔翁。
这段往事知道的人不多,但苏少歌作为扶风堂嫡子,自然不在其内。
此刻他合眼深思片刻,张目道:“沈刘相争,太祖得利;宋苏互斗,先帝觑机。这样两败俱伤的事情,确实不该再次上演!”
说到此处,他却冷笑了一声,“不过,这岂是我们这几家看不到彼此勾心斗角的弊端?然而如今不比以前,即使溪林周氏、云霞霍氏、帝都顾氏这些世家都已荡然无存,但六阀却均有传承至今!”
“即使锦绣堂与江南堂现在没了嫡支男嗣在,势力却仍存!”
“人没有少太多,朝堂却更挤了却不知道,燕侯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难题?”
他说的人没有少太多,意思是需要谋取家族富贵延续的家族没有减少太多;朝堂更挤了,却是指科举。
自从西雍出现科举以来,寒门子弟得到了上进的机会,而长点脑子的当权者,也更乐于重用这门出身卑微、即使位极人臣也难以威胁到皇权的人。
从此原本代代把守在士族手中的朝堂,开始涌入大批庶族。
虽然在六阀为首的世家共同打压、以及历代皇帝心照不宣的控制下,这些庶族官宦中,不管曾经权倾朝野到何等地步,都没有能够再次形成世家望族譬如说简平愉,他是典型的寒门子弟,还娶了锦绣堂的嫡出女,曾经官居一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在世时,也不是没有想过扶持亲族、教养子孙,但事实是,尽管他付出了很多努力,依然没能让简家具备哪怕一丝世家的雏形。
但这些庶族官宦的入朝,终究还是给世家望族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最明显的一点,还不是皇帝从此有了制衡世家望族的势力。
而是,占位子。
朝堂就那么大,官职就那么多,肥缺也有定数庶族官宦的人数上来了,世家望族能够安插自己人的位子那么当然也就少了!
所以为什么近年来六阀关系越来越恶劣,勾心斗角不断不说,一脉单传的江南堂濒临绝嗣前,其余五家非但没有伸出援手,反而迫不及待的扑上去分杯羹?!
皆因为,源头窄了。
在前魏时候,哪怕是西雍初年,由于科举未出,没有世家望族举荐,根本没什么当官的途径世家望族当然先紧着自己人这就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缘故。
那时候的朝堂,以六阀为首,没有六阀的支持,是不要想晋升到高位的;如幽州裴、洪州顾之类次一等的世家,紧随其后;再下面则是更低一等的家族。
层层叠叠,寒门子弟再出色,除非得到望族的青睐与提携,否则是不可能出头的。
可就像苏少歌说的那样,现在不比以前,科举大大削弱了望族的势力,挤压了他们把持朝政的空间。
这种情况就好像一个房子里有十个人,从前他们每天可以得到十个面饼度日,即使面饼大小不一,但最小的也足以裹腹,那么他们彼此之间即使有恩怨,到底不可能以命相搏,也不至于彼此下死手。
可现在他们一天只能得到五个甚至更少的面饼,根本不够分,冲突岂能不升级?
对江南堂的落井下石,卫苏之间拼得死去活来的程度,皆始于此。
他们不是不知道,皇室最高兴看他们内斗。
可是不斗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家族要延续,权势要延续,富贵要延续绵延数朝的显赫,归根到底是一路斗过来的。
苏少歌紧紧看着简虚白,声音冷得像冰:“当然,眼下燕侯为刀俎,我等为鱼肉,所以您说什么我们也只能听着!但燕侯也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
他面上露出嘲讽之色,“或者燕侯应该回府去向端木老夫人请教一下,我们这些家族,各有多少族人、附庸、门客、故旧、姻亲……需要照拂?!”
“不要以为我是在狮子大开口燕侯想必对江南堂的产业略有所知!宋家产业遍布举国,我苏家亦不遑多让!难道燕侯以为,如此丰厚的家业,是数十数百人能够支撑起来的?!”
“而我们不是一两家,我们是六阀,还有裴顾两个世家在,还有这上上下下的庶族官宦也要争……”苏少歌说到此处,吐了口气,悠悠道,“您喊我来,我来了,只是,来了又有什么用?如果有得谈,你以为我们不想谈?!!”
“所以你们想方设法的参与皇室诸事,试图振兴门庭,以恢复到从前的辉煌。”但简虚白只是平淡的看着他,淡淡道,“然而无论是想自己登基为帝的沈刘,还是热心掺合皇室争储的苏家,都失败了!”
“事实证明,这两条路都不适合望族。”他有些漠然的说道,“因为不管是哪个望族称帝成功,必然会大力消除其余的门阀望族毕竟谁知道他们看到这个例子后会不会模仿呢?所以当年沈家才露逐鹿天下的野心时,刘家亦起了同样的心思,最终两家相争,双双落败!”
“而苏家的方法虽然相对温和,然而除非每次都能遇见惠宗皇帝那样的庸君,否则,先帝是个例子,肃王也是个例子!”
他讥讽的笑了笑,“肃王就藩这两年,与苏家可是疏离了不少啊!”
苏少歌听了这番话,反倒沉默下来,半晌后,才道:“望族称帝是非常艰难的事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家大业大,每一个决定,都必须反复斟酌推敲,确认一切能够想到的后果,而且可以承受之后,才会下达。”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沈刘两家明明重兵在握,麾下多少骄兵悍将,最终却只能看着大睿太祖取得天下的缘故!”
“大睿太祖出身寒门,拉上几个兄弟,扯上一根旗帜,藏好家小,就可以造反了。”
“沈刘两家多少族人附庸,多少姻亲故旧……除非有十成十的把握,怎么可能贸然行事?!”
大睿太祖反正是寒门出身,不造反的话,说不定根本就活不下去这就是光脚不怕穿鞋的。
可沈家刘家都是大族,不造反的话也是锦衣玉食的滋润好日子过着;造反成功了还好,一旦失败,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他们当时衡量天下,都觉得应该把就近的对方干掉,吞并了对方的势力后,便有了逐鹿天下的把握!”
“而且他们一在西一在北,也非常担心自己南下时,被对方趁虚而入抄了老家!”
苏少歌一口气说到这儿,苦笑出声,“世人看我们翻云覆雨,似能主宰乾坤,却不知道,我们的每一步走得多么艰难多么绞尽脑汁!”
这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好几岁,淡淡道,“即使是看似愚蠢的内斗背后,又藏了多少无奈?”
简虚白挑眉,正要回答殿外传来脚步声,又有人到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令牌之事的后续
宣明宫中关系着大睿日后前途、或者说关系着大睿还有没有前途的商谈正在进行之际,燕侯府内,宋宜笑将三个孩子留在观松小筑内,又托了蒋慕葶从旁辅佐端木老夫人照看他们,借口安抚下人,匆匆回到后堂。
只不过从观松小筑到后堂的路上,她都没理会那些面色惶恐的下人,只在跨进后堂的门槛时道了句:“铃铛你去敲打一下他们城外禁军攻进来又怎么样?!咱们府还没人来打扰呢就慌成这个样子,待会要是有人过来敲个门,还不得都趴下?!没的丢尽了咱们燕侯府的脸!”
她在上首主位上坐了,脸色沉下来,“传下话去!半柱香之内,我要看到府中诸人各司其职,恢复如常!做不到的,一律记下来,回头撵出去永不录用!”
铃铛诚惶诚恐的应了她出去后,大丫鬟苔锦方小心翼翼道:“奶奶,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侯爷方才竟一个人进宫去了,这……这不会有什么事吧?”
“你也知道这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宋宜笑没好气的横了她一眼,“夫君若不是笃定咱们府里这些人必定平安无事,这会子他会放心独自出门?!难为你还怀疑他会扔下这偌大府邸的人不顾,一个人一走了之不成?!”
因为这一胎才怀上之后,朝中接二连三的出事,每次的事情燕侯府还脱不了关系,忙前忙后了两回之后,宋宜笑自己固然觉得不太吃得消,迄今也已经两次被芸姑警告不能操心了。
是以简虚白这段时间的动向都没跟她透露但方才女眷们都聚集到端木老夫人住的观松小筑中时,简虚白非但没有亲自过去安抚诸人,设法应对,反而命人传了句“一切如常,不必担忧”的消息,跟着面都没露,竟直接换了套出门的衣袍,说是要进宫去了!
这情况端木老夫人跟宋宜笑哪还不明白,他已有了万全之策?
“按说夫君早有预备乃是好事,也不知道外祖母方才做什么脸色那么难看?”回想之前的一幕,宋宜笑双眉微蹙,不过很快就抛开了,“横竖外祖母自有夫君去应付我还是先把我自己的事情弄好了吧!”
她知道自家府邸不会有人擅自闯进来后,立刻把孩子们扔给端木老夫人跟蒋慕葶,专门跑到这后堂来,可不是为了什么安抚人心,而是有要事要办的!
此刻噎了苔锦一句,跟着瞥了眼空荡荡的庭院,沉声问:“那件事情怎么样了?记得上次他们送消息来,说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必要让苏家给个交代的?”
“回奶奶的话:那边今儿还没消息过来,不过奴婢想着应该也快有动静了!”苔锦闻言肃然说道,“毕竟奴婢当初过去传话时,那边起初还推辞了几句,说是断没有这样的心思,而且江南堂如今既然还有奶奶这位嫡长女在,哪里轮得着他们那些旁支继承什么家业?但听说那块令牌竟被苏二公子强行要走,个个义愤填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发誓,无论如何也要讨回这个公道!如今这兵荒马乱的,正是下手的好时机,他们哪能什么不都不做?”
宋宜笑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那边到底是轩儿的血脉之亲,既然夫君对于今日的城破早已成竹在胸,想来安排的时候,对他们也会有所照拂的!苏家固然势大,可这会也未必方方面面都能顾到,倒是他们下手的好时机!”
之前苏少歌夜半来访,跟她要“随风”的那块令牌也还罢了,居然还不忘就势要挟她一番!
虽然说那番要挟说的很是委婉,但也足够宋宜笑记恨了!
所以宋宜笑转天就命苔锦去找了宋珞岩、宋珞嫣等宋氏旁支子弟,跟他们说了自己有意让宋轩将来接掌江南堂、未想“随风”令牌却为苏家仗势强夺,如此往后即使宋轩重建江南堂,恐怕也是处境尴尬了毕竟暗卫可以重建,但那块从数朝之前流传下来的令牌,犹如朝廷虎符,倘若落入他人之手的话,新任家主该如何自处?!
苔锦因此在宋氏旁支诸人面前叹息:“我家奶奶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可奶奶一介女流,如今又怀着孕,也实在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宋家的东西被夺走,现在来跟诸位说此事,也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着诸位亦是江南宋氏子弟,宋氏传承了数朝的暗卫令牌为人所夺,怎么也要跟诸位说一声!”
“这两日情况特殊,奶奶也需要安胎,所以暂遣奴婢来告知!”
“等回头时局平定下来,奶奶也方便了,必要去宋氏的列祖列宗跟前磕头请罪的!”
这还了得?!
且不说宋家旁支本就仰慕江南堂已久如果自己或者自己的子嗣能够成为江南堂的主人,哪怕是大大缩水后的江南堂,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天上掉馅饼了!
那么江南堂的象征之一,“随风”令牌必然得夺回来不说,而且宋家的底牌居然被苏家拿了去,这是苏少歌把令牌还回来就能平息的问题吗?!
怎么说也要苏家赔罪赔礼,拿出一定好处来才成!
否则他们作为旁支接掌江南堂,本来就不如嫡系子孙来得名正言顺,如果气势上还弱了,以后还怎么混?!
而宋宜笑教苔锦的话,一句“诸位亦是江南宋氏子孙”,哪怕不提让宋轩以后接掌江南堂这个诱饵,也注定宋家旁支脱身不得!
这年头宗子死了,族人也要戴孝的,何况一族压箱底的东西被人抢了嫡支血脉现在就剩一个怀着孕的外嫁女,他们这些人理所当然得出面讨回这个公道不是吗?!
不然传了出去,人家厚道点的笑他们胆怯软弱,惧怕苏家;刻薄点的,估计要直接讲宋家男人都死光了,都是一群没种的货色!以至于明知道祖宗传下来的底牌象征为人所夺,居然吭都不敢吭一声!
那么还是那句话这叫他们以后怎么混?!
“随风”是宋家的暗卫,尽管蒲妈妈前段时间投靠了宋宜笑,可宋宜笑是早就出阁的女子,她在苏家的强势面前守不住东西情有可原,因为祖传之物,按照这时候的看法,原本就该由男子来守护。
所以“随风”的令牌虽然是在宋宜笑手里、在燕侯府中被苏少歌拿走的,然而宋氏族人仍旧有义务取回令牌,且将这个场子找回去!
更不要讲,宋宜笑现在还口口声声这些都是她暂且保管,将来全部要传给宋轩,重建江南堂的物件?!
哪怕明知道宋宜笑这是在把他们当刀子使,宋氏旁支也是责无旁贷毕竟这是件双赢的好事儿。
当然有人会觉得,宋珞岩等人只是江南宋氏旁支,当初宋缘在时,宋家声势尚且远不及苏家,区区旁支,还是隐居乡野数十年的宋氏旁支,凭什么跟苏家找回这个场子?
然而这一支的宋氏族人也不是没有靠山他们当初之所以会隐居乡野数十年,乃是受了西凉沈的拖累!
宋珞嫣作为宋氏旁支之女,嫁与沈家这一代宗子沈边声,既是沈家对他们愧疚的补偿,亦是双方关系和睦亲近的标志!
单单宋氏旁支也许无法讨回这个场子,但西凉沈加入之后就未必了!
何况以此事为理由发难,向苏家索取到的好处,宋氏旁支也不可能独享,必有沈家一份的沈家有什么理由不卖力帮忙呢?
反正对于宋宜笑来说,江南堂的东西,包括暗卫“随风”,包括那些庞大的产业,她是真的兴趣不大。
一来是不缺银子使;二来,却是她两世为人,对宋家都没什么好印象。
这些东西,拿在手里说不得要时常提醒自己诸多往事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给了宋氏旁支,如此可谓一箭三雕:既拉拢了一个盟友,又竖立了自己关心娘家的好形象,还能眼不见为净!
当然,眼下又正好摆了苏家一道,报了苏少歌之前的要挟之仇!
这么算着倒是一举四得了。
昨日宋氏旁支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对于这件事情的公道,已经有了头绪,但有进展,会及时派人来告诉宋宜笑当时宋宜笑就揣测,这个头绪估计跟时下的战事有关,没想到今儿个城就破了!
这么着,宋珞岩、宋珞嫣那边,估计也快递消息来了?
宋宜笑不愿意这件事情被端木老夫人、蒋慕葶她们知道,故此撇开她们,专门过来后堂等。
她料得不错,没等多久,外间有小丫鬟领了人过来,说道:“这是沈家奶奶派来的,他拿着咱们府里的侍卫腰牌,上回苔锦姐姐说,拿这腰牌可以不经禀告直接带到后堂。”
“是这样没错,你下去吧!”宋宜笑认出来人确实是宋珞嫣派过两回的使者,微微颔首,让小丫鬟到外面守着,即使铃铛过来也拦下来。
鉴于贺楼独寒的教训,宋宜笑虽然认可铃铛的能力,却信不过她的来历,所以方才专门派了铃铛出去敲打诸人,其实让府里下人都安份点只是顺带,主要是把铃铛支开跟前这苔锦虽然比起铃铛来生涩了些,但一家子都被宋宜笑查了个底朝天不说,且都拘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做事,但有人起什么心思,连累全家不要太容易!
甚至宋宜笑还专门要求他们全家做了滴血认亲!
如此,她可算有了个能信任的丫鬟跑腿,不至于总是怀念芝琴跟锦熏。
“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小丫鬟退下后,宋宜笑拨着苔锦方才沏给自己的茶碗盖子,打量着底下低头敛眉的小厮,蔼声问。
那小厮显然是个懂规矩的,在进门前就垂了目光看地,连跨门槛时,头都没抬起来丝毫,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望见宋宜笑的容貌,只盯牢了不远处的地砖,恭恭敬敬的说道:“小的给大小姐请安!小的主子打发小的这会过来,确实有要紧事禀告大小姐!”
他深吸了口气,才道,“小的主子让小的拿这个来给大小姐过目此物是从苏家长房长子苏伯凤身上搜到的!”
宋宜笑并不意外宋珞岩等人会直接朝苏伯凤动手,而且还成功了,毕竟相对于“随风”令牌在宋家的份量,绑了苏家一个没有正式接掌家业的子嗣,已经可以说是心平气和了。
至于说苏伯凤为什么这么好绑,估计十有八.九跟今儿个城破得突然有关系!
她惊讶的是这小厮带过来的东西:“圣旨?!”
重点是,“只落了玉玺之类的印章,根本没有写字,这……这是先帝当初给二伯母的那道记了档的遗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