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继女荣华TXT下载继女荣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继女荣华全文阅读

作者:繁朵     继女荣华txt下载     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一章 还有一道遗旨?

    玉果为难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许太妃,她已经侧身避开了,但许太妃非要盯着她行大礼,她只能小声解释:“不是奴婢不肯帮您进去通禀,而是太皇太后这两日都没有睡好,方才燕侯进宫来探望,好说歹说,才劝太皇太后用了点儿饭食,将安神之药掺在汤子里头教太皇太后服下如今刚刚睡着!太妃娘娘也晓得,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如果现在不让她老人家休息会,接下来可真要撑不住了!”

    “到那时候,却还有谁来庇护蜀王殿下跟您呢?”

    “妾身知道,妾身知道!”许太妃低低的啜泣着,有些急切有些绝望的说道,“可是皇后刚刚去找过妾身,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不同意蜀王出继,一定要扶持他去跟苏家争夺大位的!玉果姑姑,您说现在妾身除了来求太皇太后还能求谁?”

    虽然说跟她同处一宫的苏太后,肯定也是希望蜀王别趟混水的但许太妃的目的是让儿子远离是非,又怎么会主动凑到肃王的生身之母跟前呢?

    她也确实只有来求太皇太后了。

    “前朝诸公怎么说的?”玉果闻言心头也是一沉,之前她帮太皇太后拟懿旨时,就知道太皇太后这道旨意下去之后,不希望肃王登基的那些人一定会竭尽所能的反驳的!

    因为虽然端化帝除了蜀王之外,还有庶人陆鹤浩这个兄弟,但估计没什么人希望立陆鹤浩。

    原因很简单,他比蜀王年长,他心思极多,他不好控制!

    最重要的是,从他舍弃发妻幼子的举动来看,他心性凉薄得即使在皇室也属于让人不齿的那类了!

    哪怕是评价不佳、亲自弄丢了帝位的端化帝,当年还做太子那会,为了保护年幼的儿子,可是挺身挡在了失控猛虎的跟前的!

    而端化帝是怎么对待拥立他的功臣们的?

    卢以诚一家子坟土未干!

    何况是陆鹤浩?

    所以除非是支持肃王的人,否则,都会选择蜀王。

    “妾身不知道。”许太妃含悲带愤的说道,“妾身深居宫闱,从来不问外界之事却哪儿知道这些是是非非?”

    玉果叹了口气,上前扶她:“太妃娘娘先起来吧!您在这儿坐着,吃点茶暖暖身子。”

    见许太妃不肯,抿了抿唇,弯腰小声道,“就算现在进去打扰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肯定也要问前朝诸公的想法与做法的,偏偏您不问世事不知道,那么只能是奴婢去打听了!您歇上一会,容奴婢去探听一下消息,如此再进去禀告太皇太后,也免得耽搁功夫不是?”

    许太妃觉得她说的有道理,这才就着她的搀扶踉跄起身,感激道:“有劳姑姑了!”

    却不知道玉果招了两个小宫女来伺候她之后,看着是出门去前头了,实际上走到许太妃看不到的地方,跟着就脚步一拐,绕路回到太皇太后的寝殿后方,从一个本为了方便太皇太后去后殿看花的小门进内后,却见殿中太皇太后正襟危坐,鬓整髻严,哪有一点点安置的意思?

    而太皇太后的身畔,正坐着一个华服金冠的男子,修眉凤目,眸寒似星,正是燕侯简虚白。

    祖孙两个本来在小声说着事情,看到玉果从小门进来,微微惊讶:“怎么了?”

    “许太妃方才非要见娘娘不可,奴婢拦不住,只能哄她说,先去前头打听下诸公对于蜀王殿下出继之事的看法,然后再替她来通禀。”玉果上来福了福,小声说道,“奴婢瞧许太妃的样子,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怨不得她!”太皇太后闻言,叹了口气,说道,“换了哀家是她,唯一的一个儿子摊上这样的灾祸,哀家肯定也是要替孩子到处奔波的!”

    玉果为难道:“只怕卫家不肯善罢甘休!”

    “他们这些人家,但凡有个肯消停点的,皇家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蜀王的事情,而是转向简虚白,温言道,“阿虚你继续说,苏家当真有法子能让肃王平平安安的进入帝都,出现在朝堂上?”

    简虚白颔首道:“苏稚咏是这么保证的,不过到底是什么法子,他却没说!”

    “如今帝都左近都被禁军盯牢了,他能有这个把握,不外乎是说服了何家,还能是什么法子?”太皇太后嗤笑了一声,说道,“不然何必豁出一个贺楼独寒,也要刺杀太子?”

    这个问题不大好接口,毕竟简虚白也是希望肃王登基的。

    他沉吟了下,才含糊道:“陛下下罪己诏也有些时日了,这段时间,坊间都有些人心惶惶。”

    “新君人选确实不能再拖下去了!”太皇太后叹了口气,道,“眼下这个情况,哀家除了支持肃王还能选谁呢?好歹这是个资质不错、身体也康健的孩子!只是……正如玉果方才所言,卫家会因为太子遇刺就认输吗?苏稚咏跟你说,他有把握让肃王出现在朝堂上,然而何文琼却至今没有表态,可见他顶多是放点水,根本没有公开支持肃王的意思!”

    “可见何文琼心中未尝没有犹豫!”

    “大位之争这种事情,不到尘埃落定谁也说不准如今苏稚咏能说服何文琼,他日谁知道卫家又会不会把他拉回去?到时候肃王即使出现在朝堂之上,也未必就能定下大局!”

    卫家祖上不比苏家差,苏家能有贺楼独寒这个杀手锏,卫家难道没有压箱底的手段了吗?

    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对肃王以牙还牙。

    简虚白沉吟道:“其实现在太子殿下的伤势已经不适合承位了,如蜀王殿下等人都不如肃王殿下合适。这点大家都知道。所以最大的问题是,肃王殿下是先帝亲自过继出去的!”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脸色也阴沉下来,半晌才道:“名份的这个问题,确实不解决不行……”

    大睿的制度,是法统大于血统。

    也就是说,过继出去的子嗣,嗣父母高于亲父母。

    虽然大家都知道,肃王乃显嘉帝嫡子,但现在他的名份却是显嘉帝的侄子。

    那么如果他越过了显嘉帝诸子承位的话,就是侄承叔位这么个例子一开,可想而知,以后的皇室,必定会从此埋下隐患!

    因为肃王这个做皇侄的可以越过皇帝的亲儿子们继位,其他做皇侄的为什么不可以呢?

    “所以许太妃求哀家将蜀王出继给陈国时,哀家答应了。”太皇太后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说道,“先帝现在名下的子嗣,不过端化、陆鹤浩、蜀王三人。”

    “陆鹤浩视妻儿为弃子,更谋害嫡亲姑母、姑父,心性为人都没有可立之处!”

    “只要蜀王出继,肃王承位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了!”

    “只是……”太皇太后说到这儿,有些为难的住了口。

    简虚白会意的接话:“只是陆鹤浩到底是先帝之子哪怕蜀王出继,先帝膝下除了陛下之外,终究还是有一个儿子的。如果肃王越过他登基了,那么以后有旁支想篡位的话,也可以罗织罪名,陷害皇子!”

    总之,这个口子不好开。

    太皇太后叹息:“正是这个理儿!”

    她头疼道,“这个问题,苏稚咏那边,可有什么对策?”

    “他说了件事情,只是我觉得……”简虚白露出迟疑之色,“我觉得不大合适。”

    太皇太后诧异道:“什么事情不合适?”

    “他说,当年五妹妹才跟肃王殿下定亲时,因着皇舅母赏赐五妹妹的一对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簪碎裂,二伯母以为不祥,曾为此入宫与皇舅会晤,密谈良久。”简虚白说到这里顿了顿,才继续道,“当时大家都认为二伯母起了退亲之念,但在皇舅的劝说之下,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太皇太后似预感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坐正了身子:“说下去!”

    “实际上二伯母当时退亲的态度非常坚定,甚至有要跟皇舅撕破脸的架势!”简虚白神情复杂道,“后来皇舅拗不过二伯母,就给了二伯母……一道圣旨!”

    “圣旨?!”太皇太后与玉果交换了个惊疑不定的眼色,异口同声问,“圣旨的内容是什么?”

    “没有!”简虚白摇了摇头,解释,“圣旨上什么都没有因为,皇舅也不知道肃王殿下往后会遇见什么麻烦,所以只将圣旨用好了玉玺印章等等手续,做了密旨记档,又将记档的册子交给了心腹收藏,叮嘱他除非二伯母公布这道圣旨,再取出记档的册子证明此乃皇舅所留,否则不要让陛下知道。”

    “而当肃王殿下的性命受到陛下的威胁时,让二伯母视情况书写圣旨内容。”

    显嘉帝不是很信任代国大长公主,所以给代国大长公主的密旨,不但是写好了内容的,而且上面的墨还做过手脚,过了时间就自动消失;但给晋国大长公主的密旨,却是任由晋国大长公主书写因为显嘉帝认为,晋国大长公主,是不会坑自己的子孙,也不会坑大睿的。

    简虚白顿了顿之后,小声道,“皇外祖母晓得:二伯母是可以摹仿皇舅笔迹的。”

    晋国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最年长的女儿,底下的弟弟妹妹才学描红时,都由她指点过所以,无论显嘉帝还是代国大长公主,才习字时,都是比照长姐的笔迹的,姐弟之间对于彼此的字迹,当然非常熟悉,而且互相都能伪造对方的手书。

    当然,显嘉帝虽然才干出众,到底不是面面俱到的全才,他的亲笔手书谈不上坏,但也不是好到足以名垂千古的地步。

    朝中那些正经一道道考上来的名家大儒,想要摹仿显嘉帝的笔迹,也不难。

    所以归根到底,紧要的还是这道圣旨这可是有记录可查的、出自显嘉帝之意的密旨!

    有了它,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打着显嘉帝的旗号做事!

    “哀家从来都不知道这道圣旨。”太皇太后怔了一会之后,有些失落的说道,“也是,先帝去世,统共两个姐妹在世,他既然给了代国密旨,没理由不给晋国。”

    惟独她这个亲娘,什么都没有?

    太皇太后不知道显嘉帝是忘了,还是认为自己不需要,但此刻心里多少有点难过。

    她按捺了下情绪,才继续道,“这么说,苏稚咏是打这道圣旨的主意了?”

    “正是如此!”简虚白垂眸道,“但二伯母近来玉体欠安,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了二伯母的好!”

    太皇太后沉默了一会,说道:“晋国近来确实不好,这段时间乱七八糟的事情,的确不宜叫她知道了。”

    顿了顿,“不过,这种东西也不是非经她之手就能拿出来她的东西,这两年都是佳约给她收着的,这样吧,哀家让玉果走一趟,跟佳约说这事,让佳约悄悄儿的把圣旨取出来!”

    玉果应了一声,又提醒:“许太妃还在外面候着?”

第五百四十二章 误会导致的悲剧

    太皇太后闻言,叹了口气:“阿虚你且走小门离开,玉果你去把她喊进来吧!”

    半晌后,神情惴惴的许太妃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跪下,放声大哭:“娘娘!娘娘!您说妾身该怎么办?!皇后亲口跟妾身说,卫家那边打定主意要推蜀王去跟肃王殿下打擂台蜀王乃先帝幼子,包括妾身在内,从前谁也不指望他有什么出息的,论长幼论贤愚,他哪儿配做皇帝?”

    “他又怎么做得了皇帝?”

    “那些人根本就是要把蜀王朝死路上逼呵先帝统共才多少骨血,肃襄二王又皆出继,若蜀王也有个三长两短,这皇室嫡支还有什么人在?!”

    “求娘娘念在祖孙之情的份上,救救蜀王吧!”

    说着泣不成声。

    太皇太后心头恻然,说道:“你且起来说话吧!正如你所言,蜀王乃哀家亲孙,又素来乖巧懂事,哀家怎么会不为他考虑?”

    许太妃抹了把泪,却不肯起身,继续诉说道:“皇后方才话里话外的意思,朝堂诸公必定会驳回您之前下的懿旨如此蜀王没办法做陈国大长公主殿下的嗣子,仍旧是皇子的身份,才方便他们继续拿蜀王当幌子!”

    “这是苏家求之不得的事情,岂是他们容易驳回的?”太皇太后哼了一声,说道,“哀家虽然只是一把老骨头了,但护住蜀王还是可以的,你不要瞎担心!”

    顿了顿,“蜀王这两天怎么样?”

    许太妃哽咽出声:“这正是妾身现在最担心的这两日皇后那边的人频繁接触他,娘娘也晓得蜀王年幼,又因为以往也没指望过他什么,未曾悉心指点,所以这孩子素来没什么城府,最是好哄不过的!从他身侧之人的观察来看,这孩子……这孩子……”

    她非常艰难的说道,“这孩子……说不得……说不得就要被他们说动心了!”

    本来大位的诱惑,哪怕明知道会做傀儡,单单“天子”这个名义的诱惑,又有多少人能够抵挡呢?

    而蜀王性情骄纵又天真无知,卫皇后那边糊弄住他有何困难?

    说到底,皇后看中他,不就是因为他这性.子一眼望到底,好控制好利用吗?

    “哀家待会叫人把他带过来。”太皇太后闻言,脸色难看了一瞬,随即沉声说道,“哀家现在先跟你说声,免得你到时候担心:等他来了之后,哀家会找个理由申斥他,完了尽量送他去帝陵反思总之等朝中这场风波平息了再让他回来!”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帝陵那边的情况必定是不如皇城之中的,这孩子去了那边少不得要受点委屈……”

    “没有关系的!”许太妃闻言大喜过望,忙道,“只要蜀王能够平安避过这场麻烦,让他吃点苦头也没有什么!妾身多谢娘娘厚爱!”

    她开心的一口气磕了好几个头,又眼巴巴的看着太皇太后,“娘娘,要不现在就喊他过来吧?”

    太皇太后看她这样子心里很是怜惜,柔声说道:“哀家这就让人去传话,你快点起来吧!不然那孩子等会来了看到你额上有伤,必定会担心,届时去了帝陵也要牵挂你,这日子就更难熬了!”

    许太妃这才起身,又在宫女的带领下去偏殿梳洗。

    只是她梳洗好了回到太皇太后跟前,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话又过了好一会,仍然不见蜀王的人影!

    这情况太皇太后跟许太妃都觉得情况不太妙,太皇太后把玩着手里的瓷盏,正要再唤个宫人去探听消息,哪知这时候早先派去召蜀王的人可算回来了,却道:“奴婢去到嘉木宫时,那边的人说蜀王殿下先被皇后娘娘那边召去了!奴婢所以去了未央宫,然而那边的宫人又说,奴婢过去前一刻,皇后娘娘带着蜀王殿下往宣明宫而去……”

    所以这宫人又赶到宣明宫然后就亲眼见证了一场围绕着蜀王该不该出继给陈国大长公主的激烈交锋!

    太皇太后跟许太妃听到这儿,都是又气又急,异口同声问:“那么结果呢?谁赢了?还是势均力敌到现在还没结果?”

    宫人苦笑道:“本来赞成蜀王殿下出继的人跟不赞成蜀王殿下出继的人是势均力敌的,但后来卫尚书提议问一问蜀王殿下自己的意思……”

    许太妃脸色顿时大变!

    果然那宫人叹道,“蜀王殿下说,他愿意将来在自己的男嗣里择一个过继给陈国大长公主殿下,但殿下自己,还是希望能够继续尽孝于太皇太后、太后娘娘以及生母太妃娘娘膝下!毕竟骨血之亲,难以舍弃。而且,太妃娘娘仅蜀王殿下一子,殿下不忍娘娘膝下空虚寂寞!”

    “只要他不被拖下水,我宁可去行宫等死啊!”这个结果,对于许太妃的打击可想而知!

    这一刻,她甚至忘记了是在太皇太后跟前,连自称都用了“我”。

    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太皇太后也觉得很是难受,顿了顿才问宫人:“这么说,最后支持他不出继的人赢了?”

    “……奴婢回来复命时,听诸公正在商议如何上表娘娘您。”宫人说这话时不敢抬头。

    现在群臣要给太皇太后上表,肯定是反对出继蜀王的表书了如果蜀王自己没有表态,许太妃这个生身之母点了头,苏太后这个嫡母肯定也是乐见其成,太皇太后这个嫡亲祖母又亲自促成,群臣即使反对,也不可能轻易推翻懿旨的。

    而得到何文琼放水的肃王很快就会出现在朝堂之上,到时候他们还有功夫跟精力来跟太皇太后争论蜀王该不该出继吗?

    问题是蜀王自己表了态,又打着舍不得生身之母的旗号,且显嘉帝的血脉也确实不算丰厚,他不愿意出继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算不得贪图皇家富贵、违背长辈之命可想而知卫家得了这个把柄之后怎么可能不趁胜追击?!

    “上表就上表吧!”太皇太后气得脸色发青,忍了忍,又忍了忍,才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对外就说,哀家乏了,让蜀王过来侍奉哀家几日!”

    说到这里对许太妃温言安慰道,“你不要担心!这两天局势复杂得很,说不得又会有什么变化呢?让蜀王在哀家这儿待上些日子,哀家扣着不叫他走,卫家那边拿他做幌子不方便,回头少不得要换人譬如说陆鹤浩,那人也不是什么好心性的,与卫家同流合污也就同流合污罢,左右不能把蜀王这孩子给他们带坏了!”

    太皇太后现在虽然很不高兴,但心里也没有很担心主要是因为简虚白刚刚跟她说,不日肃王就会出现在朝堂之上。

    所以蜀王这儿只要拖着绊着不让他继续被卫家利用,或者不让卫家利用得太顺手,想来卫家怎么也要换人了!

    毕竟到时候朝堂大战,卫家这边扶持的人选三天两头的缺席,这大位之争还怎么争啊?

    但这个消息过于机密,太皇太后当然不会告诉许太妃。

    是以安慰了一番,也就打发许太妃回去了。

    不知就里的许太妃当然不会像太皇太后这样心有成算,她回到自己住的偏殿后,当时就哭了出来:“卫家势大,太皇太后虽然地位尊崇,然而因着从前朝起就不干涉朝政,在朝堂之上的势力,如何能与卫家比?现在卫家铁了心要拿我儿做幌子去跟苏家拼,我儿年幼无知竟也信了他们将来可要怎么办?!”

    她的心腹宫女自然要劝:“娘娘您冷静些!事情也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呢,您现在就这样难过,万一哭伤了身子,可要怎么办?您想太皇太后不是说了吗?接下来会让蜀王殿下一直在清熙殿,叫卫家老是见不到蜀王殿下的,到时候卫家哪能继续打殿下的主意?”

    “太皇太后哄我的话你也信吗?”许太妃低喊道,“方才太皇太后还说要打发蜀王去帝陵呢可你看到了吗?一直到我告退,蜀王都没出现在清熙殿!如此又怎么可能指望太皇太后扣得住蜀王!”

    宫女语塞,想了想,看了看殿中无人,遂凑到许太妃耳畔,小声道:“要不……要不奴婢去正殿那边瞧瞧?”

    “不能去!”许太妃闻言立刻警觉,“你要是敢瞒着我偷偷去找太后娘娘,仔细我打断你的腿!!!我这么发愁就是怕蜀王被卷进夺储的风波里去,既然拒绝了皇后,又怎么能去靠近太后?!”

    “其实照奴婢说,正因为您拒绝了皇后,才应该靠近太后呢?”宫女抿了抿嘴,小声道,“卫家势大,凭咱们,再加上太皇太后的庇护,也难以抵挡!眼下不借助苏家之力,却怎么护得殿下安全?”

    这宫女这么说倒也不是收了苏太后那边的好处,而是真心这么认为:两边都不选就是得罪两边啊!

    “那你觉得肃王一准能够登基吗?!”许太妃流着泪反问,“万一登基的不是肃王,到那时候我儿会是什么下场你想过没有?!如今我只是不想我儿掺合这些事情,将来不管谁登基,顶多冷落我们,甚至去掉我儿的爵位,把我们赶出皇城留下性命的指望还是很大的!但若是站错了队,我死不足惜,我儿尚且年幼,他……”

    许太妃说到这儿愣了愣,忽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疲倦摆手,“罢了,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宫女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多言,福了福退下。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到饭点了,宫女过来叩门,不见许太妃回答,只道她还在伤心之中不思茶饭,手举在半空想了好一会,到底没敢直接进去如此到了傍晚,蜀王来了,宫女看到他又是松口气又是有点埋怨:“殿下您可来了!娘娘今儿个为了您的事情跑了一整天,伤心得午饭都没用,这会子还一个人在寝殿里呢!”

    蜀王是许太妃独子,母子两个感情一向很好,他虽然性情有些骄纵,这两天又被卫家那边蛊惑得越发有些狂妄,但对生母还是很关心的。

    闻言既担心也有点惴惴:“母妃很生气吗?姑姑跟孤一块进去罢?”

    “现在知道怕有什么用?”这宫女伺候了许太妃十几年,是看着蜀王长大的,不似寻常宫人那样敬畏他,此刻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到底也怕许太妃愤怒之下把话说太重,导致母子之情出现罅隙,越发给卫家可趁之机,叹了口气,说道,“罢了,奴婢替您去叩门娘娘许不许奴婢陪您进殿,奴婢可就不知道了!”

    说话间他们到了寝殿门口,宫女叩门之后无人应答,忙道:“娘娘,是殿下来了!”

    再叩,依旧无人应答这时候只道许太妃哭累了睡着了但宫女加大力气叩了近一刻钟,也不见内中有动静后,傻子也知道出问题了!

    宫女按捺住心慌,顾不得招呼一声蜀王,迅速离开,绕路跑到寝殿后窗:她知道许太妃这两日因为担忧儿子处境,很有点心急上火,所以虽然是寒冬腊月天里,殿后却一直半开着扇窗子透气的。

    此刻抱着最后一丝指望攀上这扇窗,心惊胆战的望进去,顿时整个人都如坠冰窖宽旷华美的殿中,一张被踢翻的绣凳上方,三尺白绫如雪,将华服罗裙的许太妃高高挂起。

    北风从打开的窗中吹入,许太妃的尸身随风摇晃,说不尽的凄婉与悲凉。

第五百四十三章 何修仪的希望

    许太妃的死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

    太皇太后亲自赶到了徽仪宫的偏殿她都到了,苏太后、卫皇后、蒋太妃这些人自然也得赶过来。

    “你们满意了吗?!”当着蒋太妃以及众多宫人的面,太皇太后几乎把手指戳到了苏太后与卫皇后的脸上,近乎咆哮的吼道,“给先帝生下过子嗣的统共就那么几个人,崔氏死在先帝之前,飞暖那个贱妇死不足惜也还罢了,现在许太妃也没有了,你们究竟还要造多少孽才高兴?!要不要连蒋太妃以及哀家都弄死了才心满意足?!”

    苏太后跟卫皇后皆拜倒在地,连称不敢。

    蒋太妃本来跟这些事情没有关系的,太皇太后也没有骂她,但太后都跪了,她也不敢站着如此众侍纷纷俯伏,只余玉果扶着太皇太后的手臂,强忍悲凉的站着。

    “不敢?!”太皇太后环顾四周,看着里里外外的人群,怆然说道,“哀家看你们是求之不得!!!”

    太后跟皇后都被骂得不敢作声,只拼命磕头请罪。

    然而纵然太皇太后为许太妃的自.尽大发雷霆,让苏太后跟卫皇后在地上足足跪了一个多时辰才许起来许太妃到底是回不来了。

    “厚葬了这孩子吧!”最后筋疲力尽的太皇太后,望着许太妃的遗体,悲哀的叹道,“她的遗书拿来与哀家!”

    遗书的内容猜也猜得到:许太妃给自己自.尽的解释是,缅怀先帝到了希望早点下去侍奉先帝的地步,同时因为舍不得蜀王,希望他能够在自己死后,到帝陵为自己与先帝守孝三年。

    这时候群臣反对将蜀王过继给陈国大长公主的表书还没递上来,不过递不递都无所谓了:蜀王如果能够出继,那么就从皇子变成了帝甥,如此自无资格承位,也失去了被卫家当作幌子,推到前台跟苏家争的价值,自可得安稳。

    有太皇太后在,许太妃也不担心儿子仓促出继之后衣食无着。

    如果群臣还是反驳成功,蜀王未能记入陈国大长公主名下,那么生母离世,且要求他往帝陵守孝,于情于理他也不可能拒绝。

    三年的时间,新君人选再拖也已经决定了。

    无论哪种情况,蜀王都可以从这场大位之争的风波里脱身。

    只不过,代价是许太妃的性命。

    “姑姑,孤……孤错了吗?”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蜀王茫然的跪在孝帘后,看着帘缝外火盆里静静燃烧的纸钱,怔忪的问许太妃留下来的心腹宫女,“可是孤也是先帝的亲生骨肉……而且,二哥、四哥都已出继,大哥要退位,三哥不受内外欢迎,新君不是孤,是谁?”

    那宫女满脸泪水,沉默了会才道:“那么太子殿下遇刺之前,为什么卫家人没有想到殿下您才是最名正言顺的新君人选?!”

    蜀王愣住。

    “殿下快点长大吧!”宫女胡乱抹了把脸,悲声说道,“毕竟,这一回有娘娘拼死护住您,可将来您再遇见什么麻烦,娘娘却是再也帮不了您了!!!”

    语未毕,她忍不住失声痛哭!

    而此刻的奇宝宫中,何修仪也在嚎啕出声:“祖父好狠的心!他这么做,何家是安全了,可我的将来要怎么办?!!”

    太皇太后寿辰那晚,庶人陆鹤浩当众揭露了端化帝乃庆王生身之父后,何修仪就觉得天都塌了!

    她当天半夜回来之后,足足哭到天明。

    之后虽然左右侍者好说歹说,何修仪到底还是一路憔悴下去,这两日更是索性病倒在榻本来眼下这种紧要关头,区区一个修仪别说病倒了,就是直接病死了,皇后等人也是没功夫管的。

    但因为有个好娘家,卫家如今又非常担心何文琼会被苏家拉拢过去,所以卫皇后闻讯之后,特意下了一道懿旨,许何家人进宫探病。

    这不何修仪的母亲连氏起早就来了?

    只是眼下何修仪倒情愿卫皇后没有这么体贴呢!

    她见不到娘家母亲,也不会知道祖父何文琼已经作出选择,决定秘密放肃王进城自不会绝望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我的儿,你不要慌!”连氏只有何沁婉一个亲生女儿,自来如珠如宝,看到女儿生无可恋的样子,自是心疼万分,慌忙上前安抚,附在她耳畔悄悄告诉,“你真是糊涂了!也不想想这么紧要的消息,若是你爹爹当真赞成的话,还会告诉了我?又暗示我这会告诉你?”

    何修仪闻言微怔,止了哭闹,低声道:“娘,您的意思是?”

    “悄悄放肃王进城这个决定是你祖父做的,你爹跟你那三个叔叔却是没有一个赞成的!”连氏小声说道,“只是你祖父做了主,你爹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这不,正好皇后娘娘许我进宫来看你,你爹得知之后,昨儿个晚上就把这事当说笑似的告诉我了这是个什么用意,别告诉我你听不出来!”

    又嗔她,“我跟你爹成亲这么多年,就你一个女儿,我们怎么可能舍得你吃亏?!”

    “当初我也没有说要进宫来谋富贵!”何修仪委屈的说道,“苏太后挑上咱们家时,祖父发话说让我进宫也好,我才来的要不然我好好的大小姐不做,非要跑宫里来看眼色做低伏小吗?祖父打发了我来,如今遇见事情却就不打算管我了,可见祖父重男轻女!”

    抱怨了一阵,何修仪定了定神,冷静下来,说道,“娘,您是说……我把这事儿告诉皇后娘娘去?只是……这么做了之后,祖父……家里不会有事吧?”

    她虽然对何文琼放弃她的做法很不满意,但毕竟平时跟家里人关系还是不错的,让她为了自己的前途,牺牲全家,她可是做不出来。

    连氏闻言对女儿很是满意,摸了摸她鬓发,温和道:“我的儿,你有这一问,回头叫你祖父知道你爹做的这场手脚,也没什么好责怪的了!”

    夸了这么一句,方解释道,“现在最不可能出事的就是咱们何家了毕竟当年先帝为了当今陛下考虑,将禁军兵权从苏家手里夺下之后,是坚决不让卫家插手,专门拣了你祖父执掌的!如今帝都内外的将士都只认你祖父,卫家这会哪怕知道你祖父欲对他们不利,也不敢拿你祖父怎么样,因为这等于把你祖父彻底逼到苏家那边去!到时候他们卫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何修仪担心道:“但如果卫家赢了之后……”

    “那就是你爹跟你立下来大功,卫家是名门大族,自有气度,怎么会做出杀功臣的嫡亲父亲与嫡亲祖父的事情呢?顶多,让你祖父提前致仕罢了!”连氏眯起眼,小声说道,“到时候啊你祖父的东西少不得要传给你爹,有爹娘给你撑腰,即使你跟陛下不能再住这皇城,料想也没人敢欺负你!”

    又说,“陛下只是退位,又不是驾崩,我儿尚且年轻,还怕将来无所出吗?等有了孩子,也就有了盼头不是?”

    被亲娘这么一顿说,何修仪也松快了下来,喜道:“还是爹娘对我好对了,我见到皇后,该怎么说呢?”

    “能怎么说呢?”连氏朝徽仪宫方向抬了抬下巴,小声道,“你那四叔,跟那边的那位金枝玉叶有婚约在身,过两天就要大婚的。一旦肃王登基,四房必定得势,到时候咱们大房算什么?而且我这话也不算冤枉了你那叔父,你爹亲口说,原本他跟你二叔、三叔都是不赞成你祖父向苏家妥协的,后来是你四叔站出来一番慷慨陈词,结果怎么着?你祖父迟疑了大半日,最后还是决定给苏家卖个好!”

    “你想你那四叔平素也不是爱出风头的人,忽然站出来撺掇着何家倒向肃王,不是因为他是肃王的准姐夫又能是什么缘故?!”

    连氏冷笑,“有道是长幼有序你祖父虽然没有爵位,宦海沉浮数十年,又得先帝看重,为陛下执掌兵权,手头哪能没点好东西?本来这些都该是咱们大房的,若教你那四叔仗着尚主,将来弄了去,这也太不公平了!”

    其实何智让连氏进宫来,通过女儿把何文琼的选择透露给卫皇后,倒没有连氏这许多的想法。

    何智只是单纯觉得何文琼那种两不得罪的做法很不靠谱,其结果必然是两都得罪那还不如索性选择一边呢!

    而何智一早是支持卫家这边的,那么叫他选择他当然也是选择卫家了。

    最重要的是,肃王有出继这个障碍,他若登基,引起的后患太大,朝野赞成的可能性很低。

    何况只要何文琼不放水,肃王想悄悄摸进帝都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如此肃王面都露不了,更不要讲说服群臣拥立他了,到最后这帝位争来争去,无非就那么几个人,苏家却是怎么个赢法?!

    当然何修仪现在也不在乎连氏自己脑补的那些对何谦防备与不满的话语卫家得胜对她这个修仪大有好处,那么即使四叔何谦不存私心,她也是要反对的!

    当下边听边点头,正色道:“娘您放心,我待会马上就去求见皇后娘娘,把这些话原原本本的告诉她!”

    连氏闻言却摇头,嗔道:“你这孩子真是傻了!你道皇后娘娘真的只是开恩让娘进宫来看看你的吗?当然,皇后娘娘确实也有这个意思,然而更重要的,就是想看看娘这回进宫来看你,有没有带进什么要紧的话语或消息你且躺着罢!待会等娘走了之后,皇后娘娘那边必然要派人过来询问你的!”

    “你这时候跟她说,既方便,也免了宫外猜疑!”

    “毕竟你那祖父也是个精明的人,万一知道为娘才走你就迫不及待的去了未央宫,你道他会猜不到你爹做的事情?”

    “到时候你爹挨骂事小,万一你祖父担心生变,直接把肃王弄进帝都来怎么办?!”

    何修仪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前途出现曙光,何修仪心上大石落下,又是在生母跟前,很快就恢复了几分闺阁中的娇憨之色,撒娇撒痴,惹得连氏笑声连连,对她愈加怜爱。

    享受了半日天伦之乐,宫人进来添茶时含蓄的提醒之后,母女两个才醒悟过来时间不早,方依依不舍的彼此告别。

    连氏离开后未久,果然有卫皇后跟前的大宫女带着药材来看望,说是卫皇后一直牵挂着何修仪的病情,特派她过来瞧瞧,何修仪是否因生母入宫陪伴,病情有所起色?

    何修仪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遣退左右,将连氏带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

第五百四十四章 肃王入都

    未央宫。

    卫皇后听完底下人咬牙切齿的禀告,脸色更苍白了些,不过眉宇间却没多少怒色,只有些疲倦道:“何文琼虽然是跟着陛下的老人了,但如今陛下即将去位,太子呢又重伤在身,他担忧何家前途,倒向肃王那边也不奇怪,到底他跟蜀王没什么关系,其子却即将尚长兴。”

    说到这里苦涩一叹,“而他不愿意公然支持肃王,只肯稍微放水,显然还是念着陛下,对咱们这边存着一线指望的!”

    馨纤见同伴没其他事要禀告了,暗示她退下之后,对皇后道:“但许太妃以自.尽阻拦了蜀王参与争位,现在咱们的选择只有陆鹤浩跟襄王二人襄王跟肃王一样也是出继的,如果他有资格参与大位角逐,那么肃王更不在话下!也就是说,现在咱们竟只能选陆鹤浩了!”

    她知道卫皇后不是放不下私人恩怨的人,问题是,“陆鹤浩在朝野的风评都不佳,只怕很难得到诸公的认可!如果肃王一直回不来,诸公没有其他更好的人选,说不得只能认了。但现在何文琼要放肃王回来,到那时候,只怕……”

    毕竟肃王给朝臣们的印象,比陆鹤浩好太多了!

    “肃王想进城就进来吧!”卫皇后没什么表情的理了理袖子,淡淡道,“其实这也是件好事:之前他一直游弋在外,本宫也拿他没什么办法!等他进城之后……”

    馨纤忙提醒:“只怕何文琼既肯放他进城,恐怕未必肯帮咱们对付他?”

    “那就让何文琼不得不帮咱们对付他!”卫皇后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她的儿子至今躺在病榻上忍受着痛苦,凭什么肃王可以好端端的?还妄想争夺大位皇后慢慢吐了口气,心道:“璀儿,你放心,为娘保证,那肃王绝对不会比你好过!!!”

    她定了定神,掩住心中的愤恨,对馨纤道:“何家大房送了这么要紧的消息来,不可不赏!只不过眼下事情未成,恐怕惹人注意。这样吧,你再拿点药材去一趟奇宝宫,好生安慰一下何修仪,告诉她,只要咱们赢了,她决计不需要担心前途这个问题!”

    馨纤应下去办。

    何修仪接到这个承诺之后自然喜出望外,她的病本来就是心中忧愤惶恐造成的,有道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如今担心尽去,却是转眼之间就好了起来。

    而她之前病倒,不但卫皇后许了连氏可以入宫探望,一块进宫的同伴,也不能不来嘘寒问暖一番尤其是连氏来过之后,薛嫔等人也希望可以从何修仪这儿打听些外头的情况,虽然说她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可是听点风声,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听天由命好不是吗?

    所以何修仪的好转瞒不过这些人,薛嫔是最不甘心陪端化帝悲剧的,看出问题,当下就旁敲侧击道:“娘娘今儿个气色真好,这精神瞧着也健旺起来了,可是连夫人跟您说了什么好消息?却不知道能不能给妾身这些人也说上只字片语,叫咱们也陪着乐一乐呢?”

    闻言,一同来探望的田宝林、钟美人、姜才人一干人也露出期盼之色。

    “眼下的情况薛妹妹你还不清楚吗?”她们五个人虽然是一块入的宫,但在宫外时其实也没有特别熟络,顶多就是场面上见到点个头的交情。

    所以何修仪此刻自然不可能把那么紧要的事情跟她们分享何况给她们说了,她们的娘家又不是何家,又哪儿帮得了她们?是以只避重就轻的敷衍道,“便是有什么好消息,又同咱们这些苦命人儿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好几日没见到娘家母亲了,不忍叫她为我操心,不得不打点些精神出来罢了!”

    “原来如此!”薛嫔等人闻言都流露出分明的怀疑与失望,只是论位份她们统统不如何修仪,论皇后的重视以及娘家,也去何修仪极远,这会纵然很想追问下去,但在何修仪明显转了话题的情况下,到底不敢逼迫,只彼此交换着眼色,强笑道,“娘娘真是纯孝!”

    何修仪看着她们四个,论年纪都跟自己仿佛,十五岁上下的女孩儿,容貌娇美,肌肤白皙,通身洋溢着青春韶华的气息,就这么被端化帝牵累也着实可惜。

    只是这事儿不是她一个修仪能帮忙的,实际上连她自己在内,也不能说前途一准没问题了因为万一赢的是肃王呢?

    所以此刻虽然心中有些发虚和不忍,到底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只微笑着与她们说了几句首饰跟衣料,看看时间差不多,就端茶送客了。

    薛嫔等人告退出奇宝宫的正殿,脸色都不太好看。

    走到一半,看了看路上没其他人,钟美人忍不住举袖半掩了嘴,有些忿然有些委屈的说道:“连夫人早就出宫回去了,修仪娘娘却到这会眼角眉梢都是喜色,看来果然还是皇后娘娘善解人意,知道修仪娘娘这回的病乃是思念家人,所以连夫人一来,修仪娘娘就大好了!”

    “她有个好娘家,什么情况都不愁退路,那当然欢喜了!”薛嫔是五人里头脾气最娇纵最偏激的一个,本来就因为嫉妒,对何修仪暗藏敌意,这会子听了钟美人的话,冷笑了一声,脱口道,“只可惜咱们这些真正苦命的人啊却只能过一天是一天了!”

    其余三人没作声,在神情之间,都流露出来对何修仪的不满这也难怪,本来她们五个人进宫之前都是呼奴使婢的大小姐,进宫之后景况却立马见了分别,何修仪位份高,得宠,受重视,现在皇帝要悲剧了,她也有生机,还偏偏叫同伴们发现,做同伴的心里岂能好受?

    “咱们都是跟着陛下的人。”田宝林在五人里脾气最绵软,这会看气氛不对,就想说几句话缓和下,也是自我安慰了,“若修仪娘娘能够平安无事,咱们是不是……也能沾点光?”

    “田妹妹你也忒是天真!”但话音未落,薛嫔已拧着帕子嗤笑道,“莫忘记本朝的规矩,无子妃嫔除非太皇太后、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那三位怜惜,开口特许,否则都是送去行宫等死的命!纵然曾为比邻姐妹,但当年太皇太后下令将傅太妃从行宫接回皇城时,其他太妃太嫔谁沾上光了?”

    田宝林抿紧了唇,眼中闪过黯然。

    “可是,咱们现在又能怎么办呢?”一直没说话的姜才人幽幽一叹,低声道,“在这皇城里,咱们这样的妃嫔,说到底也只是不起眼的角色罢了……眼下前朝后宫风起云涌,哪儿有咱们说话的地方?!”

    薛嫔等人听了这话神情俱是一僵,不约而同,攥紧了帕子!

    这些少年妃嫔迷惘于前路之际,初临的暮色下,宫城不远处的一条僻静巷子里,驶入一驾不起眼的油壁小车。

    拉车的马只是寻常的驽马,车夫也平平无奇只是马车在巷底一扇对挂福字灯笼的门前停下后,半旧的青布车帘一挑,一个浑身都裹在狐裘中的人影动作有些僵硬的跳下车辕后,四周突兀的出现了许多白衣劲服的戴.笠人!

    连日大雪,帝都内外一片皑皑,这些人身上的衣袍与雪成一色,不仔细看的话,甚至近在咫尺,也难以察觉。

    但四周陡然凝聚的肃杀,却似名剑将出鞘,似强弓将引弦。

    原本轻盈飞舞的雪花,也仿佛沾上了别样的沉重。

    有一种一触即发的平静。

    狐裘人却没有理会这番变化,只伸出一只修长白皙、指腹关节处却有分明茧印的手,按了按头上的兜帽,举步进门。

    而那些白衣人对此丝毫没有阻拦,反倒越发警觉的四顾。

    寒夜易暮,很快暮色如墨泼向大地,将皑皑雪色遮掩。

    半个时辰后,冀侯府的苏少歌接到消息:肃王已平安入城,正被安置在一处与苏家毫无关系、之前帝后满城搜捕裴幼蕊时亦未曾察觉的宅院中!

    “让他好好安置一夜!”苏少歌长笑起身,看向窗外茫茫夜色,一扫向来的儒雅清贵,仿佛是即将出战的统帅,锋芒烁烁,气度铮然,负手道,“从现在起,该告诉这天下,谁才是最适合的新君了!”

    与此同时,暮色下的燕侯府,正迎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裴幼蕊!

    “义姐这两天去哪了?”简虚白夫妇看着风帽掀开后露出的容貌,皆是一惊,“帝后至今都在到处找您……”

    说到这里怕裴幼蕊误会,忙解释,“我们都很担心您!”

    “我那天忽然失去知觉,再醒来已经为燃藜堂所制。”裴幼蕊的脸色有点苍白,但从气色来看,她失踪的这两天并没有受到亏待,此刻下意识的抚着小腹,低声说道,“今儿个能够过来,也是因为燃藜堂想要跟你们单独谈一谈!”

    简虚白夫妇对望一眼,眼中都有疑色宋宜笑瞥一眼裴幼蕊身后仿佛富家小公子的甲十一,没跟他招呼,只上前挽住裴幼蕊,轻笑道:“姐姐这两日在外辛苦,如今回来了这儿,便跟自己家一样,且随我去歇一歇罢!朝平他们也想念您想念得紧!”

    裴幼蕊本不是特别有心思的人,自从落入甲十一之手后,虽然甲十一对她一直很客气很迁就,但她因为不能信任甲十一的缘故,心里始终绷着一张弦此刻终于见到简虚白夫妇,晓得这弟弟弟媳都是有成算的,这口气才松弛了下来,却是半点都不想再跟甲十一待一块了!

    闻言毫不迟疑的点头!

    见宋宜笑引着裴幼蕊离开,简虚白打量了一番甲十一,微微一笑:“未请教?”

第五百四十五章 机会!

    甲十一自有简虚白对付,宋宜笑挽着裴幼蕊进了专门招待亲近女客的小暖阁,命人呈上花露、点心,因为两人现在都是有孕在身,这饮食倒也不必特别预备。

    宋宜笑问过裴幼蕊的口味之后,又叫厨房按着她的喜好再去做一份裴幼蕊苦笑着阻止了:“我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你们,真的就像是死了之后又活过来一样,这些吃的喝的却不急,你听我把事情经过告诉你,当然我也想知道这段时间帝都都发生了些什么?那甲十一到底骗了我不曾?”

    “这么几日,姐姐竟就觉得再世为人一样了,可是那甲十一怠慢了姐姐?!”宋宜笑虽然从她的气色打扮推测,她这两日生活上没受苦,但这会听了裴幼蕊的唏嘘,当然要表态,忙作出怒色,腾的站起,就要去找甲十一质问!

    裴幼蕊忙拉住她:“要说怠慢的话,除了不经我同意就把我从自己家里带走外,其他倒也算不上!只是我这两日被拘在城外一个庄子上,不通消息,什么都只能听他讲,谁晓得是真是假?这心里自然忐忑万分!”

    “原来是这样!”宋宜笑闻言这才坐回去,沉吟道,“不过即使如此,燃藜堂也忒过份了!纵然要帮姐姐,哪有说招呼不打一声直接劫人的道理?!”

    她说到这儿又有点奇怪,“不过……据我所知,当日贺楼姐夫去往东宫之后,苏家也是遣了人去接姐姐的,燃藜堂既然也是一样的目的,如今又把姐姐送回到这里来,却又为什么横插这一手?”

    说起来燃藜堂跟燕侯府并非全没交情,他们这一代的宗子刘竞城,与简虚白是时常来往的。

    所以如果他们有什么事情要找简虚白商议的话,根本不需要通过裴幼蕊何况在苏家会保下裴幼蕊的前提下带走这位景敏县主的举动,是不会被认为出于善意的,这等于是在得罪苏家、燕侯府甚至晋国大长公主这些关心裴幼蕊安危的人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裴幼蕊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剥了,却没吃,只慢慢抽着橘络,苦笑着说道,“不过说到那甲十一,他是一早就骗过我的所以我不能相信他,但你也晓得,我这个人,在勾心斗角上面,一直都是很愚笨的,这两日虽然他每天都会去探望我,但我对他,或者说燃藜堂的盘算,却还是一无所知!”

    说到这儿,她长长一叹,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不过这也难怪:我即将为人母,但若非太子遇刺之事,却到现在都不知道孩子亲爹的真面目,你说笨到我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这样的事情谁能料得到呢?”贺楼独寒的这个情况实在不好安慰,因为即使最后登基的是肃王,也不可能说赦免他的,毕竟太子终究是显嘉帝的长孙贺楼独寒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了他,这个罪行是必须被追究的!

    否则却叫其他宗室怎么想?

    皇室的威严与尊贵又如何体现?

    所以宋宜笑急速思索了下,只得含糊道,“姐姐现在身子重,为了孩子,可千万不要太难过!你不晓得,前两日我因为我……因为府里一些事情动了怒,事后叫芸姑埋怨了好一会!”

    她差点失口说出陆冠云之事陆冠云说到底是受了贺楼独寒的牵累,此刻说出来,难免要让裴幼蕊雪上加霜了。

    还好宋宜笑及时改口。

    而裴幼蕊也没注意到这点,只难过道:“要不是有这个孩子,我也确实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过了?”

    她说到这里,有点按捺不住的啜泣起来,“自从当年被悔婚之后,没多久我爹就没有了!后来义母接了我来帝都,这才几年?义母先遭丧子丧孙之痛,跟着又要为舞樱夫妇操心,这段时间一直都凤体违和!现在连我丈夫也……你说是不是我命不好,所以总是连累身边的人遭遇种种的不测?!”

    “姐姐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宋宜笑也觉得裴幼蕊这命也忒苦了,虽然不像自己前世那么求告无门含冤而死,然而一次次希望之后一次次绝望,如此反复折腾着也够呛的。

    她好说歹说才安抚住了裴幼蕊,孕妇到底精力欠缺些,裴幼蕊诉说了一场,又哭了会,顿时觉得累了。

    宋宜笑看了出来,忙遣人将她送去客院安置,又叮嘱左右看好了府里的下人,别叫不该外传的消息传出去,让燕侯府背上窝藏刺杀太子的凶手的家眷的罪名!

    “燃藜堂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安顿好裴幼蕊之后,宋宜笑又去看望了一回简清越三个孩子,陪他们玩了会,这才回到后堂,却见简虚白已经回来了,忙遣退闲人,关切道,“义姐素来没什么城府,这回被绑了出城又送来这儿,却是一头雾水的也理不出个章程来!”

    “这事儿说来话长!”简虚白揉按着额角,吐了口气才道,“长话短说的话,就是燃藜堂本来想摆苏家一道的,但这两日他们争论下来,却又有了其他想法,故此把义姐送来了咱们这儿!”

    宋宜笑诧异道:“莫非他们当初接走义姐,是存了有朝一日把义姐卖给卫家的打算?!”

    这两日卫皇后每天都会召陆冠云入宫无奈衡山王父子铁了心不肯趟混水,陆冠云也是咬死了对于老师贺楼独寒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皇后想名正言顺对付苏家的理由一直没有找到。

    然而陆冠云有世袭王爷嫡子的身份以及年岁尚幼的双重保护,他还有个疼爱他的王爷亲爹,愿意跟前跟后的给他撑腰壮胆。而裴幼蕊,有什么呢?

    晋国大长公主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清江郡主跟寿春伯夫妇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义女的遭遇去打扰她的静养的。

    裴家现在在朝中的影响力已经不怎么样了,而且裴幼蕊的兄嫂跟这个小妹妹的感情十分疏远,若知道她卷进了刺杀太子的是非里去,不急着跟她划清界限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帮她出头?

    没有庇护的裴幼蕊,卫皇后想怎么对待不可以?

    这等于是送卫皇后一场心想事成宋宜笑想到这儿都出了一身冷汗,幸亏燃藜堂没有这么做!

    不然卫皇后跟卫家从裴幼蕊处得到“证据”,顺理成章干掉帝都城内的苏家人,完了把整个苏家连同肃王都打成篡位谋逆之徒……燕侯府岂不也要跟着遭殃?!

    “我记得当初贺楼姐夫前脚出门,义姐后脚就也出了府?”宋宜笑想到这儿,又记起来一件事情,惊讶道,“这么说,燃藜堂是知道苏家的计划的?!这么机密的事情,怎么可能呢?!”

    前面讲了,贺楼独寒不是普通的暗子,不仅仅是他的才学,更因为他明面上的身份这是一个有机会成长为朝堂巨擘的苗子,却在刚刚舒展枝叶时,为了给肃王登基铺路而牺牲!

    这么重要的暗子,即使是苏家扶风堂,也只有如苏少歌、苏太后这极少数重要成员才知道,寻常族人都不可能晓得的。

    而刘家的燃藜堂,是怎么打听到风声的?

    “而且这个也说不通啊!”宋宜笑说道,“燃藜堂如果对苏家存着恶意,何必在事后劫了义姐送给卫家?那还不如直接把苏家的计划告诉卫家,卫家必定更加对他们感激万分!”

    简虚白失笑道:“这个没什么说不通的刘家确实提前知道了苏家的打算,至于说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且不讲了。你想,如果刘家提前把苏家的计划告诉了卫家,卫家利用此事保下太子,又趁势干掉了苏家,那么接下来必定是太子顺顺利利的登基了!”

    说到这里他吐了口气,“但,这样的话……对刘家有什么好处?”

    宋宜笑一怔,下意识的想说卫家对刘家必有报答不过她很快意识到,这只是寻常人的想法。

    而刘家不是寻常人家。

    他们是一个大族,有着悠久的显赫的过去,他们现在所求的绝对不是一两个族人的飞黄腾达,而是整个家族的振兴!

    但卫家会因为感激给予他们这样的机会吗?

    不会的因为大睿虽然富有四海,可也没有广大到无边无际的地步!

    卫家再宽宏大量,也不可能允许东胡刘这个祖上曾与卫家平起平坐的家族跟自己分润好处的!

    他们顶多在中下层给予刘家部分利益,而且必定会狠狠限制刘家上升的渠道。

    毕竟朝中单单一个青州苏,已经让他们非常束手束脚了。

    无论卫家还是苏家,都不希望看到再出现一个跟他们同样级别的对手。

    “而在贺楼姐夫动手之后接走义姐,却等于将苏家的把柄捏在手里。”简虚白眼中流露出些许复杂,但很快掩去,平静道,“如此苏家扶持着肃王登基之后,他们倒有可能,用这份把柄,从苏家那儿,换取到不错的待遇!”

    肃王本来因为出继的缘故,即使登基,名份上也是个弱点。

    如果再被曝露出苏家谋划了刺杀太子之事,那么对他登基合法性的质疑,估计是不可能消失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麻烦,苏家也好,肃王也罢,肯定是要对刘家作出让步的!

    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的冷酷:出于感激给予的回报,往往不如出于妥协给予的好处!

    甚至是远远不如。

    “但肃王现在年纪还少,且不去说他。”宋宜笑听完丈夫的解释,微微蹙眉,“可苏家……我可不觉得他们是那种会甘心受人勒索要挟的人?刘家这么做,等若是火中取栗,他们就不怕到时候反而给合族招去杀身之祸吗?”

    “当然怕!”简虚白似笑非笑,“所以他们经过争论之后懊悔了,这才把义姐送来咱们这儿,想跟我商议一下对策!”

    宋宜笑一挑眉:“这么大的事,他们居然如此儿戏?!”

    她心想难道刘家的“墨刃”也要步上“随风”的后尘,不靠谱了吗?

    未想简虚白却竖指在唇畔作了个噤声的动作,轻笑道:“这件事情不管刘家那边是怎么弄的,但对于咱们燕侯府来说,却是个好机会!”

    他意味深长道,“大权独揽、延续显赫的好机会!”

第五百四十六章 朝堂上(上)

    翌日,朝会。

    肃王的出现,让大部分臣子面上都露出了惊色。

    不过……

    这几天以来,变故横生,大家都有点麻木了,所以惊讶完了也都纷纷收回目光,继续讨论正事这两天要讨论的正事也忒多:新君人选、太子遇刺、许太妃自.尽……

    其中前两件因为已经争了好几次都无果,为了效率起见,今天说好了先把许太妃自.尽这件事情解决掉。

    毕竟许太妃哪怕是在显嘉朝时的位份也是九嫔之首的昭仪,放眼后宫也算得上**人物了,可不是暖太妃那种靠着生了儿子才提位为太妃的,她是在显嘉帝去后直接晋的太妃好好的人说自.尽就自.尽了,前因后果大家又都心里有数:这位太妃可以说是被卫家逼死的!

    这种事情自然不好拖。

    拖久了说什么的都有,对于卫家,对于朝廷,都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已经临近年关了,不早点把这事儿解决掉,难为要留这位太妃的梓棺在宫里过年不成?

    “太妃忠贞,对先帝情深义重,其身虽没,然其家却不可无哀荣……”其实这件事情正经要办也没什么难的,卫家虽然非常不甘心就此失去蜀王这个棋子,但人家太妃明明白白的为先帝殉情了,又留下遗书要儿子去帝陵守孝三年,于情于理也不好拦。

    豁出脸皮拦也拦不住,不过是平白给苏家说话的把柄,那还不如大方点呢!

    所以卫溪作为礼部尚书起了个头,决定遵循太皇太后之命,厚葬许太妃的同时,加封许太妃的娘家兄弟子侄许家出身不高,即使加封,在卫溪这等人眼里也不过是那么回事,横竖分不了真正顶尖的利益,所以大家很快就一致通过了。

    至于说蜀王,之前卫家已经联合了大批臣子要上表给太皇太后,驳回蜀王出继之事了,现在……现在自然是继续上表,不过太皇太后到底准不准这份表书,大家已经不关心了。

    毕竟一个马上就要起程去帝陵一守三年的皇子,根本没法参与接下来的风云际会,那么他到底是皇子还是帝甥,关大家什么事?

    许太妃的事情商议毕,朝堂上先是沉默了一阵,有点古怪的气氛才被突然响起的话语打破

    “有道是国不可一日无君……”

    “关于太子殿下遇刺之事……”

    却是卫溪跟裘漱霞同时开口,想议新君人选的自然是裘漱霞,肃王终于回来了,太子倒是躺在病榻上苟延残喘,这么好的机会,他简直迫不及待要战斗!

    但卫溪却不然肃王才归,支持他的这一派人喜出望外之余,气势正盛,反倒是卫家这边,太子遇刺,由于恢复情况的不容乐观,已经被否决了争位的可能,备用的蜀王也因为许太妃的激烈反对成为废子,他们现在的选择只剩一个庶人陆鹤浩好吗?!

    且不说现在这个唯一的人选让卫家心里怎么个怄法,单说他们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要支持陆鹤浩,所以双方根本没有沟通过,现在直接跟肃王那边掐必定吃亏这点,卫溪也不会同意在今日讨论新君人选这个问题的!

    此刻卫溪见裘漱霞果然是迫不及待要把肃王推举上位了,不禁冷笑出声:“陛下虽然下诏退位,然而尚未正式禅让!裘侍郎口口声声‘国不可一日无君’,这是现在就当陛下不存在了吗?!枉你也是读圣贤书出来的,竟轻狂高大至此,简直就是有辱斯文不当人臣!”

    “陛下虽然尚未正式禅让帝位,然而这段时间已经不再视事了!”而裘漱霞毫不示弱,也冷笑,“原本有顾相主持大局,即使陛下疏忽些,倒也无妨!可之前因为太子遇刺之事,导致顾相下狱,眼下这朝堂之上无人坐镇,成天吵吵嚷嚷,议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这么几天也还罢了,若继续拖延下去,江山社稷焉能无恙?!所以怎么可以不尽早定下新君,以延续我大睿的盛世繁华?!”

    卫溪冷冷的瞥了眼肃王:“你这么想立新君,却不知道人选是谁?”

    “卫尚书不要乱说话!”裘漱霞不上当,嘿然道,“这新君岂是我一个侍郎说立就立的?自然得咱们朝野上下,连带宗室一致认可才成!”

    虽然现在朝堂上人人都知道,裘漱霞心目中的新君必定是肃王不过肃王论名份只是显嘉帝的侄子,在显嘉帝名下还有亲生儿子的情况下,公然提出立肃王,必定会招致大批反对,而且是非常激烈的反对!

    所以裘漱霞自不肯承认,却把皮球踢回给卫溪,说道,“倒是卫尚书,前段时间一直力主让太子殿下登基,如今要商议这个问题,是不是该出来说两句?”

    说话间,裘漱霞眉宇间不掩揶揄:太子现在的伤势谁不知道?

    卫溪眸光沉了沉,眼中怒色一闪而没,面无表情道:“裘侍郎这么说,可是认为太子殿下登基乃是天命所归?既然如此……”

    “卫尚书这话就不对了!”裘漱霞忙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的说道,“天子乃天之子,首要的就是福泽深厚!否则又如何泽被万民泽被河山呢?太子殿下虽然是陛下之子,然而前番遇刺之后,一直贵体违和,迄今都起不了身!这样的情况,还要将这天下的担子放在他身上,也忒叫人不忍心了吧?”

    这不就是在说太子之所以会遇刺重伤,乃是因为本身福薄,做不了皇帝的缘故?!

    卫溪虽然不像卫皇后那样疼爱太子,但到底是嫡亲外孙,好好的孩子被苏家坑成了那个样子,前途尽毁康健也无,苏家的急先锋倒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若非他望族出身,涵养的功夫是自幼练起的,这会差点没按捺住上前给裘漱霞一拳!

    饶是如此,卫溪也是运了运气才按下暴怒,冷然道:“照你这么说,当初先帝登基之时亦是御体欠安,难道惠宗皇帝陛下仍旧将帝位传给先帝,乃是不体恤不疼爱先帝的缘故?”

    其实惠宗皇帝对显嘉帝确实不怎么样不然显嘉帝也不会落下那一身病,以至于壮年而逝了。

    问题是做臣子的不能这么说啊!

    这年头讲究孝道,做子女的对父母不好要被说的,然后反过来,如果一个当儿子的不受父母喜爱,大家也都会觉得这孩子肯定有问题!

    否则亲爹亲娘怎么会不疼他呢?

    最不济,也会觉得他很可怜看,那个人,他亲爹都不喜欢他!

    那么问题来了,即使显嘉帝已经驾崩数年,如今这朝堂上,谁敢说显嘉帝有问题,或者说这位公认英明能干的先帝可怜?

    顾韶都不敢讲这话好吗?!

    朝堂上一时间静可闻针。

    裘漱霞一个疏忽被卫溪抓了话柄,不禁语塞他正急速思索着对策,忽听一个清朗的嗓音响起,不疾不徐道:“当年先帝之所以抱病登基,乃是因为惠宗皇帝陛下所出诸子中,除先帝之外,要么残暴不堪如厉王,要么静默避世如伊王,惟先帝可担社稷重任,故此先帝不得不放弃专心调养御体的打算,接下这江山万民的责任!”

    “否则先帝素来光风霁月,克己让人,岂是厉王那等专思争权夺利、图谋篡位之徒可比的?”

    众人循声望去,见简虚白这番话说得心平气和理所当然,都感到很无语:惠宗年间的储君之争之激烈,以及显嘉初年的血洗宗室与高层贵胄,那是多少妙笔生花的史官都圆不起来,瞒不住后世的这事儿大家谁不是心里有数啊?

    真亏简虚白能说得跟真的似的!

    好像显嘉帝真的是因为兄弟全部不争气,不得不拖着病体接过帝位实际上这位先帝斗得比谁都狠,所以才能赢好吗?

    但就好像群臣不敢说显嘉帝其实不受惠宗皇帝喜欢一样,他们也不敢说显嘉帝是靠勾心斗角夺得帝位!

    毕竟,显嘉帝是公认的明君。

    然后看看史书:古往今来哪有明君是靠勾心斗角上位的?那必须是天命所归人心所向的一致推举,人家实在推辞不掉,才勉为其难的登基嘛!

    而裘漱霞被这么一提醒,顿时恍然,抚了把短髯似笑非笑道:“正是这个理儿!当年先帝抱恙登基乃是因为其余皇子皆非明主,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挺身而出!但现在太子殿下却不然,既然如此,咱们又怎么能让太子殿下拖着病体操心呢?即使卫尚书不疼外孙,想必陛下与皇后娘娘也不忍心吧?”

    卫溪冷冷扫了眼简虚白,卫家虽然早就知道燕侯府选择了肃王,但这还是简虚白第一次在朝会上公然站在肃王那边可见肃王平安归来且出现在朝堂之上,尽管这位王爷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所起到的效果却已经开始展现了!

    “若许太妃不曾自.尽……”卫溪想到这儿暗叹一声,掐断这种不合时宜的遗憾,出声道:“照裘侍郎与燕侯言下之意,是有比太子更合适的新君人选了?既然如此,两位却为什么迟迟避而不谈?咱们做臣子的,上忠国家君王,下抚黎民众生,乃是份内之事!”

    “方才裘侍郎口口声声说新君当尽早而决,却为何又自己在这里不断的兜圈子呢?!”

第五百四十七章 朝堂上(下)

    见卫溪步步紧逼,裘漱霞却是夷然不惧,又抚了把短髯,似笑非笑道:“卫尚书说我与燕侯兜圈子,但卫尚书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兜圈子?本来陛下去位,太子殿下作为陛下唯一在世的男嗣,于情于理都该陪着陛下退居帝陵,侍奉膝下的!更不要讲太子殿下如今遇刺受伤,卧榻不起,根本承担不起治理国家的重任先帝的血脉有几位,咱们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这里环顾朝堂上下,略略提高了嗓音说道,“大睿自太祖皇帝陛下定鼎,至今享祚已有近半百之年,虽然蒙诸位先皇帝之泽,如今的大睿可谓是欣欣向荣盛世太平,但也正为了不辜负前人心血,陛下退位之后接任的新君,无论才德康健,都该担负得起这万里河山!未知诸位同僚以为如何?”

    朝臣们彼此望了望,都没什么意见。

    因为最后成功登基的新君肯定都会是才德兼备的,这个说辞不过是把太子排除在外罢了,而卫家跟卫皇后现在都已放弃了支持太子登基,所以这个问题还有什么好争论的呢?

    “裘侍郎只顾盯着才德康健这一面,最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不说呢?”卫溪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自古以来,合乎礼仪廉耻的帝位传承,无非是两种:兄终弟及,父死子继!”

    说到这里朝丹墀上拱了拱手作为歉意实际上这几天的朝会都是朝臣们自发开的,端化帝根本没来。

    毕竟皇帝现在什么事都说了不算,坐在上面冷不防的还要听见底下人揭他伤疤捅他刀子的话语,端化帝傻了才会跟以前一样天天乖乖儿的坐过来受气呢!

    所以借口上回的当众晕厥需要静养,皇帝现在是索性躲起来等结果了。

    不过正如卫溪之前呵斥裘漱霞的一样,现在虽然没人把端化帝当回事了,可他既然顶着皇帝这个身份一天,做臣子的就不好对他失了该有的礼数。

    尤其是有政敌在的场合。

    此刻卫溪放下手才继续道,“虽然说当今陛下正当壮年,而且康健太平,然而陛下既然要去位,这新君当然也该遵循这两条规矩!”

    如果裘漱霞现在点了头赞成了他这话的话,那么也就等于承认,目前有资格竞争新君的,只有太子、庶人陆鹤浩以及蜀王。

    其他人如果打帝位主意的话,那就是不合礼仪廉耻,就是篡位!

    裘漱霞当然不肯这么说了,他眯起眼,淡笑:“这么说来,卫尚书的意思,是在太子与庶人陆鹤浩之中选择一位?蜀王殿下即将起程前往帝陵守孝,卫尚书乃礼部尚书,又是大族出身,最懂最重礼仪不过了,一定不会打扰蜀王殿下履行许太妃的临终遗言的对吧?”

    “裘侍郎似乎并不赞成?”卫溪也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平静道,“我倒是差点忘记了!裘侍郎从前就是支持肃王殿下的今日更是引了肃王殿下上朝。这么说来,裘侍郎却是想推举肃王殿下承位了?”

    他边说边用冷淡的目光打量着肃王,这位先帝唯一的嫡子比数年前长高了一截,许是藩地苦寒的缘故,也瘦了一圈。

    但卫溪更加注意到的是,肃王眉宇之间的稚气与天真,都已被磨灭了不少,此刻望去,竟是一片平静,隐见坚韧。

    “苏家果然没有让他平白耗费这数年啊!”卫溪端详着那张清秀中已经略具威严的面容,心底有着苦涩与不甘的叹息,“若非端化误我卫家,太子在皇后的栽培下,又岂会弱于这陆鹤骨?!”

    他的嫡亲外孙太子,论天赋也未必比肃王差了去。

    而且卫溪坚信自己长女的教子手段,绝不在苏太后之下。

    但他的女婿把这一切都毁了。

    卫溪定了定神,按下无用的情绪,淡声说道,“肃王殿下呢?您这千里迢迢风尘仆仆的悄然回到帝都,看来是专门来与您的堂兄弟以及堂侄争夺帝位的了?”

    他吐字清晰,“堂兄弟”、“堂侄”这两个词发音尤其的沉稳与讽刺。

    闻言,形形**的目光,都投向了肃王。

    虽然说,大家都知道卫溪所言乃是事实,但就好像方才,谁都知道惠宗皇帝不喜欢显嘉帝,但没人敢说显嘉帝不受惠宗皇帝喜爱一样谁都知道肃王悄悄回来就是冲着帝位来的,但!

    肃王自己却是不能这么说的!

    至少现在还没到他说这话的时候,毕竟以前人家做皇子的篡位,弑父杀兄的事情都做了,那么还得安排一个心腹臣子出来推举,自己装模作样的推辞个三五次,才“不得不”登基称帝呢!

    如果现在对于大位的争夺已经激烈到一定程度,其他竞争对手都被打下去了,肃王或者还可以用简虚白方才说显嘉帝的那番话来“当仁不让”没办法啊,能做皇帝的不是死了就是废了,再不就是他品德有问题才干不足性情不堪为伍,总之非我不可!

    那么为了这大睿天下的千千万万子民,为了朝堂上下的安稳,为了这几十年来的太平景象可以延续,孤也只能勉为其难的践祚了!

    但现在,肃王才刚刚回来,他这会就开口承认自己是回来争位的,哪怕是原来支持他的人,也会认为他吃相太难看了,不是明君该有的气度。

    “卫尚书真是贵人多健忘!”众目睽睽之下,肃王抬起眼,很是平静的与卫溪对望片刻之后,不疾不徐的开口,说道,“孤乃是奉旨还都据说此事并非秘密,怎么这才几天,卫尚书就不记得了吗?”

    卫溪并不在乎他话语里隐约的讽刺与敌意,只嘿然道:“如此说来,肃王殿下此番还都,只为遵行圣旨,别无他意?比如说,跟您的堂兄弟以及堂侄,争夺帝位?”

    见他步步紧逼,裘漱霞自然要出来阻止:“卫尚书不是刚刚赞成要尽快议立新君吗?却为何盯着堪堪回帝都的肃王殿下不放?难道是想借机岔开话题不成?!”

    ……这天的朝会上虽然裘漱霞照例又跟卫溪吵成一团,最后要不是有几个老臣看不过眼出来打了圆场,甚至两人差点又要挽袖子打上一场,但实际上除了了结了许太妃自.尽这件事情之外,其他一件没议成。

    然后众人对于这种情况也不奇怪,因为新君人选跟太子遇刺这两件事其实是一起的,说到底就是大位之争。

    如今苏家因为一定程度上策反了何文琼,隐隐占得上风,但卫家也不是好惹的!

    双方都是底蕴深厚的名门望族,非寻常大家能比,这场争斗哪里是一两天可以决出胜负的?

    尤其肃王这才回来,很多人都没做好心理准备,要怎么接受一位“皇侄”做新君呢!

    这天让他们屏息凝神了一下的是,朝会散后,有内侍挽着拂尘出来,传了一道口谕,道是端化帝想召肃王去宣明宫说话。

    从场面上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算血缘,他们也是堂兄弟。

    堂弟就藩数年才奉诏归来,做兄长的身体不好不能上朝,故此在朝会散后让弟弟到自己病榻前说说话,正合兄弟情谊不是?

    实际上肃王应该主动提出去看望端化帝,方才是好弟弟的样子呢!

    不过眼下谁都知道,帝后对肃王是怀着怎么样的迁怒与憎恨毕竟太子落下的痼疾恐怕是这辈子都治不好了!

    不提无法推举太子争位的损失,正常做亲爹做亲娘的,哪有不心疼亲生骨肉的?!

    所以这会端化帝要肃王去往宣明宫,天知道预备了什么天罗地网在等着他。

    毕竟连太子都能在戒备森严的东宫中遇刺,那么宣明宫里出几个胆大包天的逆贼,弄死了肃王殿下,也是不无可能的事情嘛!

    “陛下召见,本该立刻前往。”众目睽睽之下,肃王朝宣明宫方向拱了拱手,不卑不亢的说道,“但长途跋涉才归,自当先拜见诸位长辈!”

    “之前陛下可不就是为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凤体违和,这才急着召肃王殿下与襄王殿下返回帝都,以慰两位娘娘么?”裘漱霞在旁幸灾乐祸的说道,“现在肃王殿下先襄王殿下一步抵达帝都,哪能不先去看望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呢?陛下与皇后固然是肃王殿下的兄嫂,到底平辈不能跟长辈比,陛下乃万民之表率,一定不会当众作出不敬长辈的事情的对吧?”

    传口谕的内侍无话可说,只得拿眼睛悄悄的瞥卫溪。

    卫溪朝他微微摇头,其实肃王就是直接去宣明宫,卫溪觉得自己的长女跟女婿也未必弄得死他。

    毕竟端化帝只在宣明宫住了三年不足,之前显嘉帝可是在宣明宫住了二十多年的。

    苏太后素得显嘉帝敬重,在她做皇后的二十多年里,她的手想伸到哪里不可以?

    正如做了太后之后就不再过问前朝后宫之事的太皇太后,尚且可以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安排了“五哥”那么一行人守卫自己,谁知道苏太后在这宫闱里,为自己母子留了多少后手?

    反倒是端化帝跟卫皇后,自从太子遇刺后,察觉到苏家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们更担心不知道哪里的宫人会给予自己致命一击!

    苏家既然敢让肃王进城,又让他公然在朝上露面,显然必有保护他的办法。

    这位王爷不是那么好杀的卫溪扭头看了眼已经向铭仁宫方向走去的肃王,燕侯简虚白与他并肩而行,两人似边走边说着话,意态很是闲适,卫溪冷冷看了片刻,方收回目光,心道:“不过,我卫家可不会就此认输!”

第五百四十八章 心思浮动

    这天燕侯简虚白陪着肃王先去拜见了太皇太后,跟着给苏太后请了安然后苏太后一直把他们留到宫门即将落钥才放人,那么当然没功夫去觐见帝后了。

    “肃王府之前只是草率而成,又空了这几年,恐怕不好住人。”太后不顾暮色将临,亲自把他们送到徽仪宫门口,兀自握着肃王的手恋恋不舍的担忧道,“依我看,你还是先住到冀侯府去罢!”

    “虽然肃王府这两年一直都是空着的,但这段时间却日日都有人打扫,太后娘娘不必担心!”肃王安慰道,“何况如今朝野皆知孩儿……皆知我已归来,若这时候放着自己的府邸不住,反而住去苏家,必招议论。”

    之前端化帝下旨让肃襄二王返回帝都时,两人在帝都的府邸就开始修缮洒扫,预备迎接主人了虽然那时候大家都认为这两位王爷首先未必肯回来,其次未必回得来,第三回来了也未必有命继续拥有这两座府邸,但做下人的也得防着万一不是?

    是以肃王现在的归来虽然突然,但他的那座肃王府却并非没有准备。

    而苏太后之所以建议他去冀侯府,无非是怕他一个人住肃王府没有亲长照拂,遭了毒手。

    只不过正如肃王所言,昨晚他刚刚入城时因为没什么人知道,还能藏身于别院。

    现在他已经在满朝文武面前露过脸,倘若还不回自己的王府去住的话,未免叫人觉得他这胆子也忒小了这哪里是做皇帝的人该有的气魄?

    何况只要何文琼不反水,即使肃王不住到苏家去,苏家也肯定会盯好了肃王府的防卫。

    如果何文琼反水的话,那么帝都之大,肃王藏哪里能安全?

    那还不如大大方方住肃王府呢!

    这个道理苏太后也明白,只是母子连心,实在放心不下,此刻暗叹一声,说道:“既然如此,你要小心!”

    说到这里才看向一旁的简虚白,温和道,“阿虚,今日劳烦你了!”

    “皇舅母见外了!”简虚白拱了拱手,“皇舅母不嫌我叨扰您就好!”

    “哪儿的话?”苏太后和颜悦色的说道,“我倒是怕你们年轻人嫌我老太婆一个,不肯来这徽仪宫呢!”

    如此寒暄了几句之后,陪她出来送人的长兴长公主提醒道:“前两日母后就说的事情,这会竟忘记了吗?”

    苏太后一怔,随即恍然,忙叫芳余折回殿里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锦匣来,含笑递给简虚白:“前两日收拾东西,看到这块玉佩,觉得很合善窈那孩子用。原本想送去母后那儿转交给你的,未想这两天身上乏着一直没去清熙殿,现在你过来了我这儿,却正好带回去!”

    简虚白知道这是太后存心向燕侯府示好,所以象征性的推辞了两句也就接受了。

    长兴长公主见状,举袖掩嘴,轻笑道:“表嫂有孕在身,表哥一准急着回去了,母后,咱们就不要耽搁肃王弟还有阿虚表哥出宫了罢?”

    这话听着寻常,却是在委婉表示,她已经放下了从前对简虚白的迷恋,衷心祝福他与宋宜笑恩爱美满。

    苏太后赞许的看了眼女儿,含笑道:“说的也是,那么你们去罢,天寒地冻,路上小心!”

    目送肃王与简虚白的身影逐渐消失后,苏太后才扶着女儿的手,母女两个一块走回殿中,宫女们忙沏上热茶来让她们暖身子。

    “过两日就是你的下降之期。”苏太后呷了口茶水之后,将瓷盏放了下来,看着女儿,有些愧疚有些感慨的说道,“你这两回下降,都委屈了!”

    “母后怎么忽然说这样的话了?”长兴长公主微微一怔,也放下茶碗,拿帕子按了按嘴角,不解道,“母后以往不是一直教女儿,咱们娘儿三个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弟弟登基为帝,谁敢委屈咱们?何况那何谦您不是也打听过?说他才貌都还过得去,为人也是个知趣的?”

    苏太后看她这么说,也不好讲什么扫兴的话,只唏嘘道:“但望接下来一切顺利才好!”

    太后心里一直觉得自己女儿两次下降都不尽如人意的,头一次下降简夷犹,纯粹是为了替肃王拉拢晋国大长公主,至少也要保证晋国大长公主不因为简虚白而彻底倒向端化帝。

    而简夷犹不但对长兴长公主不怎么好,更让侍妾在长公主之前两次有孕,叫长兴长公主简直是颜面扫地!

    不过苏太后最厌恶简夷犹的一点,还是他的出身:他的生父简离旷并非燕国太夫人的亲生骨肉,却是因为简平愉的负心薄幸,篡夺了燕国太夫人之子的身份的西贝货!

    而如青州苏这样的名门望族,是最忌讳混淆血脉、嫡庶不分、宠妾灭妻这类事情的。

    因为这类事情最容易导致一个家族从内部垮台。

    而现在的准驸马何谦,虽然身世上没什么问题,论才论貌也算过得去,但比起苏少歌这个级别来说那是实在差远了而苏太后觉得自己女儿怎么也该许给苏少歌这一类人才不算被辱没了!

    “说起来自从庶人陆凝夜死后,少歌到现在都还孑然一身!”苏太后想到自己那个出色的侄子,又想起来,“虽然说他还没出父孝,但等虫奴登基之后,我也该问问他的终身大事了!现在扶风堂的人丁,也算不得兴旺噢,还有伯凤!”

    苏太后这儿操心着几个晚辈的婚事之际,未央宫里,卫皇后正听着馨纤对礼单:“……尺高珊瑚树十八盆,没了。”

    “就这些!”卫皇后扫了眼阶下琳琅满目的金珠玉器、霞裳宝衣,没什么表情的说道,“你带人仔细检查一下东西,看看没问题,就送去徽仪宫那边罢!”

    馨纤应了一声,说道:“奴婢着他们抬过来时都已经全部看过了。”

    “那就封起来送过去罢!”卫皇后揉了揉额角,淡声说道,“顺便替本宫问候几句长兴长公主,就说本宫祝她与驸马能够两情相悦白头到老!”

    馨纤依言去办了,半晌后回来复命,颇有些不平的说道:“娘娘备了那么厚的礼给长兴长公主殿下添妆,方才奴婢送过去时,那边却平平淡淡的,连奴婢转达了娘娘您的祝贺后,那母女两个也是不咸不淡的回了几句,实在欺人太甚!真以为肃王回了来,就一准可以篡位成功了吗?!”

    “那母女两个一直觉得宣明宫就该是肃王的!”卫皇后冷笑了一声,说道,“而本宫开了库房拿给长兴的东西,也合该是他们娘仨的那么本宫现在等于是拿他们的东西给他们做人情,他们当然不会感激了!”

    馨纤知道卫皇后近来一直心绪不佳,此刻见她这么说,顿时有点懊悔,恐怕给主子本就糟糕的心情雪上加霜,正琢磨着是不是找个话题岔开,忽听卫皇后问道:“对了,今儿个流霞宫跟奇宝宫的情况怎么样?”

    宫中暗流汹涌的时候,简虚白堪堪回到府中,夫妇两个一块打开了苏太后给的匣子,却见内中是一块石榴形状的玉佩,玉质是比较少见的黄红交错,匠人巧妙的利用了这一点,将之雕琢成一颗成熟的石榴果实,中间的一溜红玉,便是迫不及待绽破榴皮探头的榴籽。

    石榴多籽,自古以来都被当成祝贺子嗣昌盛的象征。

    苏太后将它送给正怀孕的宋宜笑,却是十分应景。

    “今儿个朝上怎么样?”不过宋宜笑如今为了安胎,钗环都不带几件,这块玉佩只欣赏了会,也就收了起来,笑问丈夫,“看到肃王都吓了一跳罢?”

    简虚白哂道:“就把许太妃的后事给议定了,其他也没什么进展。”

    “怎么会没有进展?”宋宜笑稀奇道,“卫家那边料不到也还罢了,苏家难道今儿个就专门让肃王去朝上转一圈吗?”

    说起来自从端化帝提出退位之后,但凡朝会上议到新君,以裘漱霞为首的苏家一派臣子,都是想方设法的搅局,为的不就是肃王不在吗?

    现在肃王终于回来了,也平平安安的出现在朝会上苏家居然还不敲响进攻的战鼓,趁太子因伤退出新君之争、蜀王被许太妃拿命送去帝陵的大好时机谋取胜利,难道还要慢慢来吗?!

    简虚白解释道:“肃王的名份实在是个问题,苏家即使有种种预备,眼下也需要先试探下诸臣的态度,好及时调整策略,免得功亏一篑!”

    “说起来……”宋宜笑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凑到丈夫耳畔,小声问,“那道遗旨,太皇太后那边打算怎么写?”

    “还没想好。”简虚白哂道,“虽然说那是一道记了档的遗旨,但用的不好的话,作用也是有限。所以太皇太后决定,先不写,待关键时刻,再视情况而定!”

    他朝何府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也就是说,眼下可以瞬间决定胜负的,其实还是何文琼的态度!”

    “这人也真是优柔寡断!”宋宜笑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他当初如果一心一意忠诚于卫家那边,索性就不要答应放肃王进帝都了!答应了苏家放人,却又不肯就此站到苏家这边接下来卫苏两家说不得还要围着他勾心斗角!如此不管赢的人是谁,只怕都不会喜欢他吧?这人好歹也是个尚书,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看不明白?”

    简虚白闻言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说道:“你也不想想他是谁提拔上来的?”

    宋宜笑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何文琼是显嘉帝亲自指给端化帝的老人,而且是专门掌兵权的!

    这么个人如果是个雷厉风行果断干脆的,显嘉帝哪能放心呢?

    毕竟有话说知子莫若父,端化帝并不是特别厉害的君主,这点显嘉帝哪能不清楚?他也是实在没得选,不得不选端化帝所以兵权这么重要的东西,显嘉帝是绝对不会允许它由一个特别能干特别厉害的人掌管的!

    否则端化帝根本压不住!

    而何文琼早先什么都听顾韶的,现在是谁说得让他觉得有道理他就听谁的这么个优柔寡断耳根软,做事又拖泥带水的人,如果不是端化帝自己作死弄丢了帝位的话,他确实很适合给端化帝做兵部尚书。

    毕竟如今天下太平,不需要考虑外患,何文琼的性格决定了他根本不敢造反,多么适合资质平庸的端化帝?

    “只可惜先帝再算无遗策,也拦不住现在这位陛下一个劲的坑自己啊!”宋宜笑想到这儿,暗自摇了摇头,不再讨论这些问题,笑问丈夫:“时间差不多了,该喊朝平他们过来一块用饭了?”

第五百四十九章 无可奈何的卫家

    燕侯府一家子温馨聚餐,享受天伦之乐时,卫府,虽然已经到了饭点,但无论前堂还是后院,包括女眷们在内,却没有一个有传饭的心思。

    “现在我们只能选陆鹤浩。”卫溪说出这句话时,脸色非常的难看,“襄王与肃王景况相似,都是先帝亲自过继出去的,扶持他等若是帮助肃王解决最大的麻烦!”

    “蜀王呢?”他的长子卫丕有点不甘心的说道,“今儿个傍晚,太皇太后那边已经准了咱们的上书,同意为陈国大长公主另择嗣子,不将蜀王过继出去许太妃虽然已经死了,但到底是太妃,太皇太后又吩咐要厚葬,也不可能说马上就出殡,总要停灵些日子的。若能抓紧点时间,在这期间让蜀王登基的话……”

    当初太皇太后同意让蜀王过继给陈国大长公主,目的就是避免蜀王被大位之争拖下水。

    而许太妃自.尽之后,卫家已经放弃了这个打算,太皇太后自然不会再坚持此事毕竟一来显嘉帝的子嗣也不丰厚;二来许太妃就蜀王一个亲生骨肉,为了这个儿子她不惜豁出性命,若在没必要的情况下,还是把蜀王过继了出去,这位太妃未免太可怜了。

    现在卫丕就觉得,“那陆鹤浩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干,即使皇室现在无人,推举他登基也实在难以服众!噢,他还有抛妻弃子的名声哪里比得过肃王?”

    最要命的是,“他还主谋了谋害代国大长公主夫妇,太皇太后到现在都恨他恨得要死,要不是近来风云际会,乃是非常时期,估计太皇太后头一个饶不了他,更遑论是允许他登基为帝?”

    “许太妃的后事拖不了多久的。”但卫溪叹了口气,“且不说太妃的丧礼自有定额,单说不几日就是长兴长公主下降之礼这点,就不可能让许太妃的梓棺在宫里停太久,否则两件事情撞在了一起,丧气冲了喜气,咱们倒是不必在乎苏家以及长兴长公主的看法,但莫忘记长兴长公主这回下降的驸马是谁?”

    室中顿时默然。

    长兴长公主这回下降的驸马何谦是何文琼之子,而何文琼虽然性情优柔,眼下却是卫苏两家都不敢得罪,还要拼命拉拢的要紧之人!

    如果卫溪这个礼部尚书依仗任职便利,让许太妃在长兴长公主的下降之礼上出殡的话,且不说皇室跟天下人怎么看,何家要怎么想?

    何文琼会不会认为,这是卫家对何家的不满与威胁?

    就算他不这么想,苏家又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挑拨离间的大好机会?

    一旦何文琼真的完全倒向苏家,兵戈所向,凭多少奇思妙想也只是无力回天了!

    “这么说蜀王是真的派不上用场了?”卫丕叹了口气,露出忧虑之色,“但陆鹤浩……爹恕孩儿说句实话:孩儿实在看不出来诸臣赞同他登基的理由?”

    这人要才干没才干,要名声没好名声,不居长,不占嫡,倒是不立他的理由都是现成的:谋害长兄、逼死姑姑姑父、抛妻弃子、阴险狡诈、无情无义……

    如果显嘉帝的子嗣都死光了,宗室也没有特别厉害的存在,他倒是有拣便宜的机会。

    但现在,即使肃王还没解决出继这个问题,显嘉帝名下的子孙里,还有太子跟蜀王在,他凭什么做皇帝啊?

    说句不好听的话,让卫丕来选,哪怕不考虑太子是他嫡亲外甥这层关系,他也宁可立重伤在身的太子,而不是陆鹤浩!

    想到这里,卫丕忍不住又道,“那么太子呢?之前燕侯不是在朝上说了吗?先帝可也一直是御体欠佳的,不也照样登基为帝?”

    “太子的情况跟先帝哪里能比?”卫溪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要是能立太子,你以为我会愿意替不是咱们卫家血脉的人操心吗?”

    他有些疲倦的解释,“先帝登基的时候虽然确实已经掩饰不住御体欠佳了,但你要知道,先帝之所以会病到积重难返的地步,正因为在他地位尚未稳固的时候,他一直硬撑着没叫任何人,尤其是惠宗皇帝陛下以及支持他的人看出不对来!”

    “后来大家知道先帝病情已经沉重到随时可能与世长辞时,先帝气候已成,惠宗皇帝已经没办法废掉他了!”

    “而支持先帝的人,要么在先帝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无法就此收手;要么就是被先帝设计,大大得罪了申屠贵妃与贞媛夫人那边,导致他们为了不落到那两位手里去受尽折辱,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跟着先帝一条道走到黑!”

    说到这儿,卫溪眼中露出一抹惋惜与遗憾,叹道,“最重要的是那时候陛下已经出生!”

    “虽然其时陛下还在襁褓,但陛下素来健壮,这点,大大安了支持先帝的人的心!”

    “毕竟只要先帝撑到惠宗皇帝驾崩,哪怕惠宗皇驾崩之后,先帝立刻跟着没了还有陛下!”

    “太子吃亏就吃亏在差了那么三五岁,尚未成亲,也无子嗣!”

    “如果太子现在有个儿子,都不需要是嫡子,哪怕是宫女所出呢咱们也有理由推举他登基!”

    卫溪苦笑,“但是太子无子!如此众人怎么能不担心,一旦太子熬不到子嗣诞生就逝世,皇室又要开始一场大位之争?!”

    这种一个不小心就会全家悲剧的风险,站对队的利益再高,也没人希望三天两头的碰上。

    毕竟大部分人都不会喜欢天天玩命的生活。

    卫丕再次沉默良久,才涩声道:“可是陆鹤浩对比肃王,除了名份稍微占点便宜外,实在是一无是处!”

    “但肃王是先帝亲自出继的,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何其艰难?”卫溪抚了把长须,说道,“而且陆鹤浩抛妻弃子也有个好处,那就是他现在后院空闲,可以用这个作文章,应该有些人家会对后族感兴趣的。”

    “也不仅仅是后族。”知道自家别无选择后,卫丕捏了捏额角,强打精神,开始考虑如何为陆鹤浩增加胜算,“家里出位皇后,虽然荣耀,但实际上的好处,也未必有多少。重点还是能不能出太后如此可以给陆鹤浩拉上三两家的帮助了!”

    “顶多三两家了。”卫溪微微颔首,太多的话,陆鹤浩本来就不是什么乖宝宝,说不得就会依仗后宫们摆脱卫家的控制,甚至反过来坑卫家一把。

    最重要的是,正如许太妃生前所担忧的那样,如果现在的太子将来有了孩子,如果这个孩子不是个短命的。

    那么卫家肯定希望跟自己有血缘的这个孩子取代陆鹤浩。

    所以即使现在他们急需盟友,却也不可能让陆鹤浩过于壮大卫家可不想为他人做嫁衣裳。

    如此讨论了一回,父子两个才返回后堂,让下人将已经热了几遍的饭菜端上来。

    才用毕晚饭,卫皇后的密使叩开了卫府的角门,带来了皇后的口信卫家打算扶持陆鹤浩登基,当然不可能只关起门来自家商议,肯定也要跟陆鹤浩那边讲的。

    而陆鹤浩本来就图谋帝位,对于眼下这个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

    但他额外提出了一个要求:他希望他将来的后宫里至少有一位卫氏族女。

    “皇后娘娘说,庶人陆鹤浩对于这名族女没有其他要求,但必须是卫氏血脉,不能是认下来的义女之类。”密使说道,“皇后娘娘认为可以答应他。”

    “娘娘既然这么说,那就这样办吧!”卫溪简短的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不过眼下不宜提及此事,得等大局定下才能履行。”

    凤州卫氏虽然比之祖上已经衰落了不少,但族人还是有不少的。

    那么多人里总有几个不得宠不受重视的族女,不甘心就此平庸一辈子,宁愿进宫去做棋子。

    卫溪明白陆鹤浩为什么要提这个要求,无非是希望能够与卫氏族女生下有卫氏血脉的子嗣,以削弱卫家将来会用太子之子取代他的可能性。

    毕竟卫皇后虽然是卫溪的亲生女儿,但皇后跟卫家的关系,也谈不上特别的亲热卫皇后的为人,也不是那种肯让娘家把自己的骨肉当傀儡的人这样的皇后对于太子而言,虽然是个好母亲,但对于卫家来说,却不讨喜了。

    陆鹤浩用这手来避免自己被用完就扔,虽然指望不是很大,但世事难料,说不准就能籍此逃出生天呢?

    当然对于他们双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帝位抢下来所以对于陆鹤浩这种明显信不过卫家的盘算,无论卫皇后还是卫溪,都没计较。

    “明儿个朝上看看情况吧!”卫溪半是自我安慰半是期待的对卫丕道,“那陆鹤浩即使名声不如苏家精心栽培的肃王好,但阴险狡诈也有阴险狡诈的好处,至少不至于像陛下那样,笨得自己把大好局势化为乌有!”

    卫家今晚的心情注定了沉重,不过其实苏家现在谈话的气氛也算不上轻松愉快。

第五百五十章 宫廷夜半

    “景敏县主的下落有消息了。”苏伯凤脸色不太好看的说道,“当初抢在咱们之前接走她的人是刘家‘墨刃’,据说负责此事的那个,早先还以类似于‘义弟’的身份在景敏县主身边待了好一阵所以才能在不惊动人的情况下,将景敏县主弄出城。”

    顿了顿,“不过他们现在把人送到了燕侯府,二叔您说这是什么意思?”

    “燕侯府没理由放弃肃王。”苏少歌先这么说了一句,才问,“知道刘家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接走景敏县主么?”

    苏伯凤嘿然道:“这正是我觉得事情严重的地方:我怀疑燃藜堂一早知道贺楼独寒的身份!”

    “这不可能!”苏少歌皱眉,说道,“连你七姑都不知道贺楼独寒的底细!”

    扶风堂这两年子嗣也不是很多,之前大房又都留在青州,帝都这边,冀国公膝下只有苏少歌一个儿子做帮手,难免有忙不过来的时候。

    苏少菱虽然是女儿,但性情沉静,行事有章法,不像胞姐苏少茉那样咋咋呼呼的叫人不放心,向来很得父兄信任。所以在出阁之前,参与过苏家很多机密之事。

    饶是如此,贺楼独寒这颗棋子,从冀国公到苏少歌,都没有告诉过她这不仅仅是他们信不过苏少菱,因为连苏伯凤这个苏家嫡长孙,扶风堂未来的主人,也是在太子遇刺之后,才被告诉真相的!

    在这之前,他同样以为贺楼独寒只是顾韶的嫡亲外孙,与自己家毫无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政敌。

    足见苏家对于这颗暗子的保密程度。

    刘家跟苏家说是祖上有旧,但自从刘家合族守墓之后,两家的嫡支已经几十年没有来往了,早些年的交情到现在又还有多少呢?

    何况这样的秘密,又岂是关系好就能知道的?

    不过,要说燃藜堂是凑巧接走了裴幼蕊的话,这个时间也太巧了吧?

    那可是紧挨着贺楼独寒出门、苏少歌亲自派的心腹前往,这中间那么一点点的空隙……

    说刘家什么都不知道,谁能相信?

    苏少歌沉思了片刻,目光忽凝,脸色也难看起来,“刘家是绝不可能知道这样的机密的,不过,端木老夫人……”

    苏伯凤叹了口气,道:“我也怀疑这位老夫人毕竟顾韶是罢官还乡之后,才把贺楼独寒接到身边栽培的。那时候注意他的人可不多,注意到发现贺楼独寒乃咱们家暗子这个程度的,怎么想都只有端木老夫人了!”

    说起来苏家也是遭了简平愉的牵累:

    因为那时候顾韶是被简平愉赶走的,即使这里面有着显嘉帝希望把他留给自己儿子用的考量,至少表面上看来,他是败在了简平愉手里。

    而且他跟简平愉的关系也不好。

    而端木老夫人由于胞妹以及外甥的遭遇,一直视简平愉为眼中钉肉中刺,当时她虽然远在塞外,却无日或忘这份仇恨那时候简平愉位极人臣如日中天,老夫人直接对付不了他,自然而然会考虑到联合他的政敌。

    可能因为在端木老夫人看来,对她食言的显嘉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尽管她发现了贺楼独寒是苏家安插在顾韶身畔的暗子,但由于顾韶对显嘉帝的忠心,老夫人非但没有提醒他,反而任凭这颗棋子在顾韶的精心栽培下茁壮成长,再给予顾韶致命一击顺带把显嘉帝呕心沥血扶上帝位的端化帝父子都一坑到底!

    ……真的是,怎么想,都只有这位老夫人有动机有能力有机会这么做。

    苏家叔侄相对沉默了片刻,苏少歌缓缓开口:“老夫人既然早就知道了贺楼独寒乃我苏家‘黛锋’出身,却一直乐见其成,显然没有阻拦肃王登基的意思。如此,眼下非常时期,不宜内讧,且装一装糊涂,待尘埃落定之后,再与她老人家谈一谈罢!”

    苏伯凤不太赞成,他提醒道:“二叔,端木老夫人偌大年纪,又没有亲生的儿子孙子,所谋所图,除了报复先帝跟太皇太后之外,无非是为了燕侯府考虑!现在燃藜堂也把景敏县主送到了燕侯府我怀疑,老夫人是在为肃王登基之后,燕侯府的富贵谋划!咱们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哪有让燕侯府坐享其成的道理?!”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现在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吗?”苏少歌吐了口气,缓声道,“何况肃王的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不是陛下,不是会过河拆桥的人。”

    那到底是他们苏家教出来的皇子。

    显嘉帝固然可称明君,但论到教孩子,苏少歌真心不觉得他有资格跟苏家比。

    毕竟显嘉帝死了才三年,他倾注一生心血的儿子已经处于身败名裂的景况了。

    而苏家贯穿数朝的显赫历史,足以证明他们家教子的成功!

    苏伯凤沉默了一会,道:“二叔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论起来是肃王血缘上的表侄,实际上因为他自幼生长青州的缘故,叔侄两个根本没相处过,自然不可能似苏少歌一样信任肃王。

    苏少歌看出他的担忧,想开导,想了想却只道:“我们再想想明早的朝会,还有什么要准备的罢?”

    差不多时候,皇城之内,奇宝宫。

    寝殿的殿门忽然打开,重重绣幕被来人带起的急风卷起,才飞舞上半空,已被一双手臂粗暴的掀开。

    伴随着急促的呼唤:“娘娘!娘娘!娘娘您快起来,薛嫔主子的宫女过来说了件事情,您必须立刻知道!”

    何修仪从香甜的睡梦中被强行摇醒,有片刻的茫然:“薛嫔?她怎么了?”

    “薛主子的宫女说,薛主子似有轻生之念!”侍女一面说着话,一面从不远处的水盆里绞了把冷帕子,敷到何修仪脸上冰冷的触觉让何修仪下意识的打了个寒噤,人倒是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吃惊道:“她要轻生?!她……她怎么会忽然这么想?!”

    这两天,许是因为发现何修仪一个人有了退路的缘故,同时入宫的新人们,已经不再跟她来往了。

    哪怕是最老实、以前对她最恭敬的田宝林。

    而何修仪也因为愧疚与心虚,不好意思主动找她们。

    但即使如此,何修仪记得,最近一次见薛嫔时,薛嫔还是举止如常的这才分别多久,薛嫔怎么忽然就要想不开了呢?

    说句不好听的话,端化帝声名尽毁距离现在也有好些天了,既然熬到现在都没走窄路,又怎么会等不了这最后一段日子?

    没准最后的结果是可以接受的呢?

    “那宫女说,薛嫔今儿个晌午特意亲手做了许多饭菜,装了食盒,提去宣明宫求见。”侍女把帕子扔回水盆中,到屏风前取了何修仪的衣裙,边走过来服侍她穿戴,边快速又小声的说道,“但她在宣明宫外候了大半日,一直到天黑宫门快落钥了,才失魂落魄的回来。”

    “然后回来之后,她的宫女看她衣裙都被雪沾湿了,赶紧烧了热水服侍她沐浴更衣宫女亲眼看到,她伏在浴桶上哭了许久,一直到水凉了,才在宫女的提醒下起身。”

    “宫女壮着胆子劝她喝点粥,她也没理会,反倒把体己全部拿了出来,分给了她那儿伺候的人!”

    “而且今晚也不肯要人陪夜伺候她的人觉得情况不对,却不敢抗命,只能派一个人守在她寝殿后窗下听动静,然后估计着她睡着了,赶紧来咱们这儿禀告!”

    侍女一口气说到这儿,也替何修仪穿戴得差不多了,快步去妆台上取了支长簪,趁何修仪自己整理系带、衣襟的时候,利落的给她绾了个发髻,说道,“娘娘乃奇宝宫主位,薛主子是您的宫里人,她要出了岔子,哪怕是自己想不开呢,娘娘也脱不了干系的!所以这事儿您不能不问!”

    何修仪坐在榻沿,整理衣裙的手有点颤抖,她用力咬了下.唇,才勉强一笑,说道:“我理会的。”

    侍女又给她髻侧插了两朵珠花这大半夜的,又只是出去见个宫女,也没什么好盛装打扮的,所以看看差不多了,侍女就给她托起裙摆:“娘娘,咱们现在就出去罢,免得那边出事!瞧那宫女的样子,真的蛮急的!”

    主仆两个匆匆到了外间,薛嫔的宫女已经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了,才转过屏风就看到她在那儿兜圈子。

    见何修仪出来,那宫女几乎是扑过来请安的:“娘娘!求娘娘去劝劝奴婢主子!”

    “你起来!”何修仪深吸了口气,“本宫现在就去薛嫔那边你走前面给本宫引路,注意手脚轻点儿,别叫人知道,闹了出去,你家主子面上须不好看!”

    那宫女闻言长舒口气,一骨碌爬起:“是!”

    别管何修仪能不能劝得薛嫔打消轻生的念头,只要她肯出这个头就好!

    何修仪把那宫女的神情看在眼里,哪还不知道她的想法?

    只是正如何修仪自己的陪嫁侍女所言:作为奇宝宫的主位,宫里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是不可能不过问的!

    “这薛嫔……”对于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何修仪自然有着本能的不喜欢,但转念想到薛嫔进宫以来的遭遇,她心头一软,也不忍心诅咒这同伴什么,只无可奈何的想,“事情还没到结果,你又何必现在就绝望呢?”

    不过唏嘘薛嫔的同时,何修仪也感到很奇怪,“薛嫔打从进宫起就不受陛下喜爱,陛下以前来奇宝宫那么多次,我与田宝林都曾为陛下侍过寝,惟独薛嫔例外这点无论是我们还是薛嫔自己,相信都是早就看出来了的!薛嫔又怎么会忽然主动去求见陛下呢?”

    从她特意准备了饭菜去见端化帝的举动看,此举显然是在存心讨好端化帝。

    问题是,端化帝以前就不喜欢她,最近即将失位,太子遇刺,肃王归来,这么多事情连在一起,皇帝的心情可想而知!

    这时候一个一直不喜欢的宫嫔还要来纠缠,怎么可能得到好脸色?

    端化帝没派内侍出来把薛嫔赶走,就不错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何修仪不相信薛嫔想不到尤其薛嫔虽然一直不得宠,但她性.子天生是有些傲气的,早先端化帝来奇宝宫时,就没做过放下身段争宠的事情,那时候她都拉不下脸来低这个头,何况是现在呢?

    退一步来讲,现在即使她得到了端化帝的宠爱,可是端化帝现在是自身难保,薛嫔讨好了他,又有什么用?

    何修仪带着满腔疑惑,踏入了偏殿。

    (那个圈子活动,还缺几个人,有空的读者请帮忙去水一水。嗯,简单来讲,是这样的:一共十份小礼物,不要让我凑不齐十个人啊……)

第五百五十一章 物伤其类

    “都这么晚了,娘娘怎么过来了?”让何修仪松口气的是,她被带路的宫女领到寝殿外,轻叩殿门后,立刻得到了应答。

    打开门的薛嫔,眼睛明显红肿着,看到何修仪时,似怔了一下,随即欠身福了福,有点不冷不热的说道,“妾身未能远迎,还请娘娘饶恕!”

    何修仪知道她一直嫉妒自己从前嫉妒自己得宠,位份高;现在嫉妒自己有退路,娘家可靠也不只薛嫔,田宝林钟美人姜才人她们,估计个个都有这样的心思,只不过薛嫔性情使然,格外明显一点。

    此刻闻言,也不生气,轻声道:“我睡不着,想来找妹妹说说话,不知道可以吗?”

    她此来的主要目的是劝薛嫔打消轻生之念但薛嫔现在并没有做出轻生的举动,只是她的宫女担忧才去正殿禀告的,所以何修仪也不好直言,免得薛嫔恼羞成怒。

    “娘娘是奇宝宫的主位,在这座宫里,您想跟谁说话不可以呢?”薛嫔并没有因为何修仪的客气收敛态度,依旧连讽带刺的说道,“您请吧!”

    何修仪的陪嫁侍女看到她这样子,不禁皱了皱眉。

    不仅仅是因为觉得薛嫔太过冒犯自家主子,也是觉得薛嫔现在的心态果然不太对了以前薛嫔虽然也算不得多么温婉恭顺,但正式进宫前到底受过段时间**的,而且何修仪无论出身还是位份都稳压她一头,所以她对何修仪谈不上敬畏万分,却也一直恪守规矩。

    现在对何修仪这么不客气,显然是心存死志,自然也没必要在意上下尊卑了。

    “虽然说在皇后娘娘那些贵人的眼里,薛嫔区区性命算不了什么,然而怕就怕这眼节骨上生出是非来,牵累了娘娘!”侍女心中担忧,见何修仪已经跨入寝殿,正想移动脚步跟上去,哪知薛嫔却把手一扬,“砰”的一声,在她面前把殿门关上了!

    侍女见状微微惊讶,忙问不远处的宫女:“殿中可确认只有薛嫔主子一个人?”

    那宫女肯定的点了点头:“方才奴婢们想给主子陪夜,可是主子不肯,硬把所有人都赶出来的。这中间咱们怕主子出事,一直守着门窗。”

    侍女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薛嫔跟自家主子年岁仿佛,都是娇弱女流,一对一的话,即使薛嫔居心不良,想怎么样自家主子也不可能只要她听好了动静,不怕何修仪吃亏!

    如此守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殿门忽然打开,何修仪脸色有点古怪的独自走了出来。

    她看了眼外面守着的人,先对偏殿这边的宫女小声道:“薛妹妹乏了,先睡下了,你们可以进去一个人陪夜,不过手脚轻点,别吵醒了她!”

    继而对自己的侍女道,“咱们走吧!”

    主仆两个离开偏殿之后,侍女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娘娘,您在里头都劝了薛嫔些什么呢?怎么她睡着了您才出来?”

    “其实也没怎么劝,倒是她抱着我哭了一场。”何修仪拉了拉披风,免得风从空隙里吹进来,疑惑又小声道,“她说了很多在家里时的遭遇,我以为薛家也是官宦人家,她在家里时,跟我在家里过得差不多呢!原来她家里却更重视她弟弟本来她以为她进了宫能好些,家里人也会关心她一点,谁知道……”

    何修仪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哭着哭着她就累了,我就劝她先歇下,有什么事情明儿再说。她倒不好意思起来,说明儿到正殿去给我请罪,又要起身送我。我想着她今儿才在宣明宫那边碰过壁,即使跟我哭了一场,也未必能够完全释怀,所以让她直接睡下。结果她躺下没多久就真的睡着了,我才松口气!”

    现在已经是夜半三更了,薛嫔白天的时候在宣明宫外站了大半日,回来之后沐浴时哭了一场,方才抱着何修仪又哭了一场,体力消耗很大,精神上的打击也不小,这么一睡,估计不到天亮根本醒不来何修仪自不必担心这中间再出什么变故,自己也能睡个安心觉了。

    侍女闻言有点疑惑:“那她跟您说了白天为什么去宣明宫求见的缘故了吗?奴婢总觉得薛嫔今儿个的举动不太对劲。”

    “我一开始想问来着。”何修仪小声道,“但后来听她哭诉着哭诉着,倒觉得没必要问了我猜她确实是想轻生!”

    “想轻生的话,为什么要专门跑去求见陛下呢?”侍女不解道,“难道薛嫔还有未了心愿,就是希望陛下能够对她和颜悦色一次?”

    她心里有点不厚道的想:如果是这样的话,估计薛嫔这辈子都轻生不了了!

    这侍女以前是跟着何修仪之母连氏的,早几年崔见怜还在时,她随连氏见过这位小崔氏几面,对于薛嫔的中选,即使一开始没联想到,被何家提醒之后也知道了。

    那小崔氏带给端化帝的羞辱可不是一点两点,从薛嫔进宫以来的遭遇可知,端化帝对当年之事有多么记恨!

    “她要是指望陛下对她和颜悦色,也就不会去碰这个钉子了!”侍女正想到这儿,却听何修仪叹道,“她啊就是希望陛下能够继续冷落她,顶好当时再派个人出来狠狠的羞辱她才好呢!”

    侍女瞠目结舌道:“薛、薛嫔主子这……这喜好……”

    “什么喜好?!”何修仪有点恼了,白她一眼,沉声道,“这分明就是薛嫔生了轻生之念可她一个才及笄的女孩儿,芳年华月,玉貌花容,家里人固然不好,好歹也是骨肉之亲,这事到临头,哪能不迟疑?”

    “所以,薛嫔她去宣明宫求见陛下,不是指望陛下对她好,而是,为了坚定自己的轻生之念?”侍女这才恍然大悟,也不知道是夜风太冷,还是这个答案太悲凉,她下意识的哆嗦了下,才小声道,“这位主子,也忒可怜了!”

    何修仪长长的叹了口气:“其实,她今儿个回来之后把体己分给众人,恐怕也是故意的虽然今儿个白天在宣明宫受足了冷落,但许是陛下只是不见她,没有给她难堪的缘故,她到底还是不太下得了决心!所以用这样的方式,让服侍她的宫女生疑之后,好来报我。”

    “我要是去劝她呢,她就顺理成章的打消这个念头;”

    “我要是不去呢,她就有理由劝说自己,没人在意她,没人喜欢她,那么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从而有勇气自.尽……我真不知道当初太后娘娘特特挑了她入宫,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打算?”

    何修仪大家出身,谨言慎行是从小学起,进宫之前,又被家里人反复叮嘱过隔墙有耳,平常即使在内室,很多话也只在心里想想,从不出口的。

    但此刻实在同情薛嫔,也顾不得还在风雪交加的宫道上,直接站住脚步,轻声道,“明知道陛下经过小崔氏之事后,最厌恶的就是跟小崔氏相似的人了!却偏偏拣了薛嫔进宫,平白叫她受这些难堪,如今更是叫她走向了绝路!这么做,对太后娘娘到底有什么好处?难道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需要折磨区区一个宫嫔来取乐吗?”

    “娘娘快不要这么说!”侍女听得脸色一白,赶紧四顾三更半夜的风雪里,没有看到什么人影,但她还是扯着何修仪的袖子劝说道,“太后娘娘不是咱们可以议论的,何况薛嫔主子经过您的劝说之后,不是已经打消了死志了吗?”

    何修仪吐了口白气,望着沉甸甸的夜幕,嘿然道:“可是你想过没有?陛下那么讨厌她,即使将来陛下平安无事,且得到不错的供奉,连带咱们这些人也依旧有锦衣玉食的待遇,但对于薛嫔来说……又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如果真的到了那样的处境的话,如何修仪这些人还能有生个孩子做伴的指望,除了被软禁在一定区域之外,她们跟嫁个寻常人也没什么两样。

    但薛嫔的话,却意味着这一生都要守活寡到死了。

    到时候大家会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她,而她还这么年轻,又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煎熬?

    侍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何修仪,所幸这时候正殿到了,她道:“娘娘,咱们快进去吧,您的披风都沾了不少雪了!”

    ……这天奇宝宫正殿的主仆怀着非常沉重的心情入眠。

    何修仪翻来覆去,直到天快亮了才勉强睡着。

    她入睡的时候还盘算着等会薛嫔来给自己请罪时,要怎么继续开导这个同伴?

    但不久后,她却再次被从睡梦中推醒。

    推醒她的人仍旧是她的陪嫁侍女侍女的脸色非常难看:“娘娘,薛嫔没了!”

    何修仪愣了好一会,才猛然坐起:“你说谁没了?!”

    她没有听错,正是薛嫔她走的时候还睡得平静安稳的薛嫔,她方才还思索着要怎么宽慰的薛嫔,已经没了!

    而且没得非常惨烈:薛嫔没有选择妃嫔自.尽常用的方式,比如说投缳、吞金、触柱、服毒这类,而是用一支金簪当作匕首,硬生生的刺穿了自己的心脏,结束了年仅十五岁的一生!

    寻常闺阁少女是不太清楚心脏的位置的,薛嫔也不例外。

    所以她刺了很多下,直到再也没有力气刺下去为止,现场血污一片,惨不忍睹。

    最让人心情复杂的是,如此痛苦的过程,住在一架屏风之隔的外间的陪夜宫女,竟丝毫未曾察觉:未必是宫女伺候不用心,而是薛嫔的下.唇都被她生生咬去一块肉可以想象她是怎样忍着痛苦坚持着不肯出声,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

    何修仪不及梳妆,披头散发赶到偏殿时,服侍薛嫔的宫人都恐惧的跪在寝殿外。

    她走进寝殿,只站在屏风侧,朝帐中张了一眼,就不忍的转过头,紧紧闭上眼睛紧随而来的侍女赶紧举起袖子遮住她视线,低声道:“娘娘,这事儿太大,不是您能做主的,得赶紧去禀告皇后娘娘!”

    惊惶失措的主仆匆匆来去,丝毫没有注意到,裙畔跪伏着的宫女,正趁着低头之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五百五十二章 太后召见,婆媳交锋

    半晌后,长乐殿上的卫皇后接到消息皇后有片刻的蹙眉与不悦,但很快就作出了决定:“对外说病逝,追封为婕妤,给她娘家赏点东西什么的吧!”

    几乎是哽咽着说完经过的何修仪怔了怔,没理会身后侍女暗扯了一把的阻拦,恳切道:“娘娘,妾身听说薛嫔在娘家并不得意,圣寿节时,薛家人进宫给太皇太后道贺,得空与薛嫔说话时,得知薛嫔一直没有得到陛下的召幸,很说了些……说了些叫人心寒的话语。”

    她这么说时,她的陪嫁侍女一直在后面拿手指捅她的腰。

    何修仪明白侍女的意思,此事卫皇后未必不知道,就算皇后真的不知道,那也没有说出来的意义。

    因为卫皇后现在心思肯定都放在了大位之争上面,哪有心情理会一个宫嫔的死?之所以要加恩薛家,一来是惯例,二来是为了息事宁人虽然薛家也未必有胆子为了女儿的突然而去跟皇家闹场面上好看点。

    至于薛嫔跟娘家人的关系,以及她是否愿意娘家人享受自己性命换得的好处,皇后是不会关心的。

    她非要这么讲了出来,难免显得不懂事。

    但何修仪还是觉得,不说出来心里憋闷。

    如果不是薛家人那么无情,一块进宫的人里,钟美人跟姜才人也是至今没有承过宠的,也没见她们自.尽,为什么瞧着最好强的薛嫔反倒没了?

    何修仪很不喜欢薛家人,打从心眼里希望薛家占不到这便宜!

    “你这孩子倒是个心善的。”卫皇后对她这点小心思一清二楚,宽容的笑了笑她能理解何修仪这样的举动,这位修仪进宫迄今也才三两个月,中间大体来说都是一帆风顺没受过什么委屈,所以还保持着闺阁少女的天真。

    不过皇后现在不打算纵容这份天真,她和蔼道,“只是你想过没有?除非是获罪身死的妃嫔,否则一旦没了,都会加恩其娘家的。如果薛嫔没有的话,别人不会认为这是因为她娘家没资格享受这份荣耀,而是认为薛嫔一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犯了规矩,所以她娘家人才什么都没有!如此反倒是侮辱薛嫔了!”

    何修仪张口结舌,最后只得涨红了脸,屈膝:“娘娘,妾身冒失了!”

    “你年纪小,难免有考虑不周的时候。”卫皇后笑着说道,“这没有什么,不必放在心上。”说到这儿,见馨纤已经替自己收拾好了,皇后边扶着妆台站起身,边问,“还有其他事么?”

    何修仪明白这是委婉的逐客了,忙福了福告退。

    只是她才走到殿门口,却有一名内侍神情凝重的冲了进来,匆匆一礼,便急忙禀告道:“娘娘,太后娘娘请您去徽仪宫一趟,说是关于薛嫔之死要跟您商议!”

    卫皇后与何修仪同时一怔,皇后没有立刻回答内侍,而是转向何修仪:“你也派人把这事儿禀告太后那边了?”

    “绝对没有!”何修仪吓得脸色都变了,她再天真,也不至于糊涂到禀告皇后的同时还要给太后报信的地步毕竟她娘家母亲进宫来探望她时,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何家大房现在选择了卫家,太后却是肃王的生母,两边乃是敌对状态,她找太后禀告个什么?

    “那看来是奇宝宫的宫人规矩太疏忽了!”卫皇后挽了把鬓发,平静道,“虽然太后只让本宫前往徽仪宫,不过既然是要商议薛嫔之死,估计也有问到你的地方,你且随本宫一块走一趟吧!”

    何修仪满心惴惴,低声道:“是!”

    她随皇后乘凤辇到了徽仪宫,长兴长公主代苏太后出来迎接,姑嫂两个倒没什么剑拔弩张的,皇后还打趣了长公主一句:“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咱们长兴本来就是个美人儿,这会瞧着越发面若芙蓉了!但望你往后能与驸马和和美美的一辈子,我跟你皇兄啊也就放心了!”

    “也是皇兄皇嫂抬爱,不然何来之喜?”长兴长公主含笑回了一句,让卫皇后的脸色有着片刻的僵硬,但很快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样,微笑起来:“母后在里头?我们现在可能进去吗?”

    里面的苏太后虽然没有摆出什么架势来,不过跟卫皇后见面后也没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本来宫里有皇后在,哀家是不该多这个事的。但这件事情涉及到了皇后的名誉,哀家倒觉得这事儿得说道说道清楚,免得委屈皇后了!”

    “还请母后指点!”卫皇后笑得毫无温度,淡淡道,“媳妇竟不知道媳妇的名誉怎么了?”

    “方才奇宝宫偏殿的宫女,自称是从薛嫔进宫以来一直服侍她的人哀家身边的芳余认过脸,说确实如此来跟哀家替她主子喊冤,说是她主子昨儿个好端端的,半夜里何修仪去了趟,两人关在寝殿里头说了半晌话,最后何修仪一个人走了出来,跟她们说薛嫔睡着了,让她们轻手轻脚的不要打扰薛嫔,结果她们倒是依着这话做了,然而今儿个一早竟发现,薛嫔已然气绝在榻,看情况,是昨儿个半夜就没了!”

    苏太后说到这里,看了眼脸色煞白的何修仪,和颜悦色道,“何修仪,是不是这样啊?”

    “原来母后是说这件事情?”何修仪还没回答,卫皇后已接过话头,嗤笑着说道,“这件事情何修仪刚才已经跟媳妇禀告过了,至于那宫女,摆明了是因为没服侍好薛嫔,看薛嫔没了,怕受牵累,故此想要捏造谎言,栽赃何修仪,以求减轻惩罚罢了!母后在宫里也待了几十年,这等奸诈小人料来也不是没有见过,总不至于被这样的片面之辞蒙蔽吧?”

    卫皇后这么说的时候心里既防备又疑惑,防备是因为怀疑苏太后是否知道了何家长房的选择,所以借薛嫔之死,或者制造了薛嫔之死,针对何修仪?疑惑却是因为何修仪到底是何文琼的嫡亲孙女,何文琼现在也没有彻底倒向苏家,即使彻底倒向了苏家,按说苏家现在正需要用到他,这该给的体面也该给,很不至于在现在就对何修仪做什么?

    那么苏太后现在特意把自己喊过来说这件事,图什么呢?

    却听太后说道:“皇后何必如此心浮气躁?哀家不是说了吗?哀家是担心你的名誉,才特特唤了你过来商量事情的,你这急三火四的,倒仿佛哀家要害你一样了!”

    说到这儿转向何修仪,“至于沁婉这孩子,乃是哀家当初亲自给皇帝挑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用皇后你说?哀家当然也不相信那宫女的话你是皇后,这种事情,你处置就好,哀家可不多这个事!”

    何修仪闻言松了口气。

    卫皇后却皱起了眉果然苏太后跟着话锋一转:“不过,薛嫔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寻死呢?”

    “少年妃嫔总是容易多愁善感,见花落泪对月伤情,一时间想不开了又有什么办法呢?”卫皇后面无表情道,“也是媳妇不好,这两日因为忙着太子,疏忽了对她们的关心……”

    “你这孩子,老是把什么过错都朝自己身上揽!”苏太后慈祥的责备了一句,淡淡道,“这事儿你啊就别急着揽责任了!哀家都知道了,乃是因为她昨儿个去宣明宫求见皇帝,结果候了大半日,也未得皇帝准许觐见,回去之后呢,就来了个想不开说到底,这也是她自己脸皮太薄的缘故!”

    “不过,哀家又听说,皇帝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

    苏太后目光玩味的看着卫皇后,“这要传了出去,人家肯定都说皇后你心胸狭窄,故意谋害新晋妃嫔了啊!你说,这是不是关于你名誉的事情呢?”

    “媳妇乃陛下结发之妻,又生有太子。”卫皇后冷笑,“若这样还需要嫉妒一个至死都没有承过宠的宫嫔这天下做正妻的,有几个人能心满意足?”

    说到这里斜睨了眼苏太后,“当年先帝在时,母后作为六宫之主,难道也嫉妒过如罪妇飞暖之流吗?媳妇虽然愚钝,却一直以母后为榜样自我要求的。”

    苏太后权当没听见后面一句话,理解的点头:“哀家自然知道你的,你这孩子素来大方,怎么会因为嫉妒,阻拦薛嫔见驾呢?哀家晓得,你是因为太子遇刺,担心皇帝也重蹈覆辙,这才特特吩咐宣明宫的人,不许人随意出入,更遑论面圣!”

    其实卫皇后之所以会要求宣明宫的人守好门户,不许任何未经自己同意的人面圣,除了苏太后说的这个缘故外,也有一个原因,就是之前端化帝跟卫皇后吵过一架关于卫皇后没有及时提醒端化帝,梁王与去岁天花之事有关,端化帝认为卫皇后那时候要跟自己讲了此事,自己也不至于被梁王一坑到底。

    而卫皇后觉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纠结前事也不过是浪费时间。

    夫妇两个话不投机大吵一场后,虽然各自都还算克制,事后都没对外宣扬,但卫皇后是知道端化帝的,这个丈夫不是什么聪明人,现在又对自己很不满意,别在这风云际会的时候,叫人撺掇着又利用上了。

    为防发生这种意外,皇后干脆把端化帝软禁在宣明宫,对外则称是“卧榻静养”了。

    所以薛嫔昨儿个求见失败,其实也不只是她不得宠,换了何修仪去是一样的待遇。

    当然苏太后现在翻出来这件事情,自不是为了给薛嫔讨个公道,而是:“太子虽然不是哀家的亲孙子,但也要唤哀家一声‘皇祖母’的,好好的孩子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只皇后你难过,哀家也不放心!所以啊,哀家今儿个唤你过来,除了提醒你敲打下宫人,别叫那起子乱七八糟的人坏了你的名声外,也是想问问,贺楼独寒跟顾韶这两人下狱已经有些日子了,这事儿可有什么进展吗?”

    太后悠闲的拨了拨袖子上的绣纹,慢条斯理道,“闻说那贺楼独寒这些日子,日日上着重刑,连带他的弟子陆冠云,也被要求日日前往观刑?惟独他的老师顾韶,却迄今好吃好喝的?这可不行啊!你也不想想,那贺楼独寒正是顾韶手把手的教出来的,他下手刺杀太子,怎么可能跟顾韶脱得了关系?!可是忌惮顾韶亦是太子之师,不好下手吗?”

    她轻轻的笑了笑,抚着鬓边珠花,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要不这样吧,哀家来帮你们出这个头,如何?!”

第五百五十三章 拂袖而去,激烈朝争

    卫皇后被气得全身发抖!

    这不仅仅是因为苏太后当着她的面贼喊捉贼,更因为苏太后要借题发挥,针对顾韶前面说了,卫溪因为一直奉行低调,在朝野的声望远远不如顾韶。

    而顾韶虽然自己进了诏狱,但因为帝后的特意吩咐,在狱中其实过得不错,也能随时与外界交换消息。

    也就是说,他依然对朝堂有影响力。

    尽管因为他本身不在朝堂上,这种影响力打了个折扣但依然是卫家不可或缺的助力!

    由于亲自引狼入室,导致太子遇刺,顾韶对太子、对皇后、对卫家,目前都怀着深刻的歉意。

    是以卫家现在的一切决定都受到他无条件的支持。

    倘若卫皇后现在对顾韶上刑,可想而知,那些因为顾韶才支持卫家的人会怎么想怎么做?!

    “劳母后惦记!”皇后用力攥紧了拳,才按捺住没扑上去给苏太后两个耳刮子,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过母后既然都说了不想多事,又何必还要操这些心?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之前二十来年皇后做习惯了,如今做太后不过三年光景,就觉得不习惯,希望媳妇把宫权还给您老人家呢!”

    苏太后笑容不变:“怎么会呢?哀家还不是关心你们?”

    她放下茶碗,嘴角笑容加深,“再说了,昨儿个哀家去你们皇祖母那边请安,你们皇祖母可也问起过太子的情况的好孩子,你总不该怀疑,你们皇祖母也对你手里那点**权感兴趣吧?”

    卫皇后再也按捺不住,拂袖摔落茶盏,铁青着脸色站起来就朝外走:“媳妇宫务繁忙,不比母后悠闲告辞!”

    何修仪被这一幕吓得噤若寒蝉,朝太后福了福,慌慌张张的跟上皇后,几乎是软着脚出的门。

    半晌后,她回到奇宝宫,尚且脸色发白陪嫁侍女赶紧沏了盏热茶来给她压惊:“娘娘别担心,太后娘娘但凡有什么手段,自有皇后娘娘顶着呢!论出身,皇后娘娘也不比太后娘娘差了什么,今儿个皇后娘娘在徽仪宫说走就走,太后娘娘还不是只能瞧着吗?”

    何修仪喝了口茶水,脸上才渐渐浮现点血色,但眉宇之间的惊恐仍旧没有消弭多少,忧心忡忡道:“只是这回的事情乃是咱们宫里引起的,我现在又是奇宝宫主位,这宫里发生了什么也是难辞其咎啊!而且你方才听到皇后娘娘的话了吗?她说这奇宝宫的宫人规矩疏忽了,这自然是我这主位治宫无方!”

    侍女安慰道:“您忘记外头还有老太爷在了吗?如今卫苏两家谁敢得罪咱们老太爷?有老太爷在,凭这两位怎么个斗法,也不可能波及到您的!不然岂不是逼着老太爷倒向对方?”

    何修仪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心里对于自己在祖父心目中的地位,却是很不自信的不过好在接下来的发展,正如侍女所言:皇后跟太后并没有很追究薛嫔之死,以及她这个奇宝宫主位的责任。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们双方都不想得罪何文琼,也因为这次皇家婆媳交锋,重点也不在薛嫔身上。

    所以到这天晌午的时候,卫皇后那边就来了懿旨,一切都是按照之前何修仪给她禀告时的口谕办:追封薛嫔,恩赏其娘家,责罚伺候的宫人。

    就此了结此事。

    虽然发生了伺候薛嫔的宫女前往徽仪宫告密之事,但此外似乎没再流传什么消息出去。

    因为薛嫔的死在前朝后宫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她的娘家人在下午的时候奉召入宫领了恩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何修仪帮薛嫔说的那番话,卫皇后没有亲自见她们,只让馨纤出面,委婉提了几句“闻说薛家教女从严,早先圣寿节时,对薛嫔颇有训诲?薛嫔身边的人都说,她这些日子一直辗转反侧,惦记着您几位的叮嘱,昨儿个晚上,修仪娘娘听底下人说薛嫔情绪不对,专门去安慰时,她还抱着修仪娘娘哭诉呢”。

    薛嫔的母嫂闻言都吓得不轻,慌忙跪下来请罪,只道自家当真逼死了女儿,不,不应该说他们逼死了自家女儿,这年头做父母的逼死子女顶多被议论个不慈,不需要被问罪。但薛嫔现在不仅仅是薛家女,更是皇帝的宫嫔,逼死帝嫔,这个责任他们可是承担不起了!

    馨纤冷眼看着她们把殿砖都磕红了,才不冷不热道:“皇后娘娘慈悲,念你们也是无心之失,这次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对外说薛嫔乃是病逝你们好自为之吧!”

    经过这么一吓唬之后,薛家上上下下,一个字都不敢说,有人问起来,只照宫里的说辞,道自家女儿福薄,做宫嫔不几个月就病死了。

    他们做娘家人的固然惶恐,对于跟薛嫔一块进宫的四人来说,打击更大。

    自从端化帝作死的当众与庆王滴血认亲以来,哪怕是不久前得了娘家安抚的何修仪,她们这些少年妃嫔的日子都过得非常惶恐。

    现在薛嫔这一死,仿佛是一道雷霆,自九天而落,那样猝不及防又赤.裸.裸的刺穿一切遮掩与自欺欺人,提醒她们目前的处境!

    “修仪娘娘怎么也来了?”薛嫔进宫不过三两个月,尚未承过宠,自然没有子嗣守灵,原本只有她宫女烧些纸的,但田宝林、钟美人跟姜才人都不约而同的过来给她守灵,她们跪下来没多久,未想何修仪却也换了身素色衣衫进来了,三人意外之余,都有些抵触,钟美人率先道,“这儿冷清,可别冲撞了您这样的贵人!”

    “都是一块进宫的,有什么贵人不贵人?”何修仪知道她们现在都在疏远自己,因为她有娘家可依靠,而她们都没有。

    换了往日,何修仪早就识趣的走开了,但今晚她不想走,在灵前跪下拈香毕,潸然道,“我昨晚真的是以为她已经不想死了才走的!”

    “……现在说这些又还有什么用?”田宝林三人闻言,沉默片刻,到底没再说讥诮的话,只低声道,“但望她来世投个好人家,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生生世世都不要再来这宫廷里了!”

    夜风从半开的殿窗里卷入,吹得火盆中燃烧的纸钱忽明忽暗,似薛嫔的魂魄在应和着这个祝愿。

    而这时候,卫苏两家正拖着疲惫的身躯总结着这一日朝会上的得失今天白天的朝会气氛非常激烈,激烈到了不只裘漱霞跟卫溪动上了手,还有四五个臣子也因为意见相左话不投机,当众打成一团。

    也幸亏端化帝这段时间都没上过朝,不然皇帝现在的威信根本喝不住这些人,却是平白受气了。

    不过,即使闹到了这样的地步,但实质上的进展并不大。

    今天卫家公开提出推举陆鹤浩登基的提议,遭到了苏家那边的抵死反对可以想象,卫家要给陆鹤浩的洗白有多么艰难。

    而苏家支持的肃王再次受到“篡位”的攻讦,卫溪直截了当的说肃王:“之前陛下召了王爷还都,乃是为了安慰太皇太后的缘故。现在王爷回了来,除了去给太皇太后请过一回安之外,老是出现在朝堂之上算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是专门回来篡位的!瓜田李下,王爷即使心中无愧,也该晓得避讳不是?”

    肃王则道:“孤乃宗室,新君之议,岂可不参与?难道卫尚书打算立的新君,竟非我陆氏子孙不成?!”

    他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家族立宗子,也是要请合族人做见证的。

    哪怕宗室现在没有特别有权势的人在,但群臣议定的新君,即使是走过场,也肯定需要得到大部分宗室成员的认可的所以他怎么就不能来朝上了?

    卫溪见状,又说他:“闻说昨日王爷在清熙殿不过片刻即走,倒是在徽仪宫盘桓良久,至宫门落钥才告退?请恕老夫直言,王爷既已出继,现在年纪又已经大了,成了家的侄子,老去婶母跟前,于礼不合,这是其一;其二,徽仪宫现在也不仅仅只有苏太后独居,更有许多年轻宫娥侍奉左右,王爷时常前往,难免生出许多风言风语,坏了皇室名声!”

    “卫尚书多虑了!”这时候简虚白出来道,“昨儿个众目睽睽,都知道王爷并非独自前往后宫拜见诸长辈,乃是有本侯随行的。原本只打算在徽仪宫稍作停留便离开,但因为本侯之妻有孕在身,却无诰命入宫觐见,太后娘娘久不见下官妻女,心中挂念,故而多留了本侯一会,好详细打听本侯妻女近况王爷平易近人,未曾催促太后娘娘乃本侯嫡亲舅母,关心本侯家眷,却有什么可风言风语的?!难道天底下做舅母的关心外甥媳妇还错了吗?!”

    又反过来说卫溪,“倒是卫尚书欲立庶人陆鹤浩实乃不智之举!此人虽然是先帝亲子,所作所为,却多有愧对先帝愧对宗室愧对天下之举!其他不讲,单说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及驸马自.尽,便是出自此人之手!这事儿证据雀凿,谁人不知?以侄弑姑,又间接令太皇太后悲痛欲绝,如此不孝不义之徒,岂可高踞大位,为万民之表率?!”

    “若庶人陆鹤浩有朝一日当真登基称帝,有道是上行下效,届时国中逆伦弑亲之举,岂不要比比皆是?!”

    “如此却拿什么延续我大睿的盛世太平?!”

    “拿什么令四夷心服口服四方来朝?!”

    “拿什么告慰我大睿皇室的列祖列宗?!”

    卫溪则嘿然道:“当日宋卢氏供述时,燕侯亦在殿上,怎么才几天就记岔了?代国大长公主夫妇明明就是燕侯的岳母串通崔家所害,说起来燕侯之妻与宋家素不和睦,前段时间其同父异母的弟妹夭折,也不闻燕侯府有悲声传出!此事到底是宋卢氏自取灭亡,还是燕侯之妻因早年受娘家祖母、父亲厌弃,对继母及异母弟妹生出憎恨,暗中谋划令江南堂绝嗣,也未可知!”

    “所以若要追究代国大长公主夫妇之死该将燕侯之妻率先下狱,严刑拷打才是!”

    “照这么说,皇后娘娘岂非也难脱干系?”简虚白闻言冷笑出声,长眉一扬,寒声说道,“谁都知道先帝在时,代国大长公主殿下对帝后每有刁难,焉知不是皇后娘娘当时记恨,存意报复?要知道当时宋卢氏的供词,可也是直指皇后娘娘!”

    “如此,在本侯之妻下狱之前,是否皇后娘娘应该率先脱凤冠、解翟衣,将金册凤印交还太皇太后或太后,下狱待审呢?!”

    这天的朝会就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结束了让卫溪闹心的是,他还得抽空安排长兴长公主的下降之礼!

    没办法,谁让他现在是礼部尚书?

第五百五十四章 晋国大长公主府的坏消息

    不过卫皇后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好烦心的?

    她直言:“何文琼会放肃王进帝都,无非就是因为这门亲事,这一点,何修仪转告其母连氏之语也已经证实了。所以本宫怎么可能让长兴当真下降给那何谦?!”

    皇后现在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因为这件婚事是她跟端化帝直接决定,连苏太后的意见都没请示就定下来的!

    当初是因为懒得理会苏太后母女,直接给长兴弄个外人没法说嘴的驸马也就是了,至于说苏太后跟长兴满意不满意这门亲事,无论端化帝还是卫皇后都不在乎。

    反正赐婚圣旨下去之后,长兴除非死掉那就必须嫁!

    谁能想到风云突变,有一天这事儿反倒砸了帝后的脚?

    卫皇后冷然道,“到时候何家没了长公主儿媳妇,本宫倒要看看,何文琼是不是还对苏家存指望?”

    馨纤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怕除了这门亲事之外,苏家许给何文琼的还有其他好处?”

    好歹是份拥立之功啊!

    说到底,何文琼一早是端化帝的人,支持端化帝的儿子,乃是份内之事!

    但他这回帮了苏家一把,尽管没有帮到底,却也属于背叛了,即使他现在回头,照理讲也没什么好果子吃,按照一般的想法来说,那还不如索性跟着苏家一条路走到黑呢!

    即使何文琼是个摇摆的性.子,但苏家既然可以说服他一次,焉知纵然长兴长公主跟何谦的婚事出了波折,苏家不能说服他第二次?

    卫皇后抿了抿唇,淡淡道:“那就让他拿不了那些好处!”

    差不多的时候,宫外,燕侯府,简虚白夫妇也在说长兴长公主的婚事:“本来就是陛下为了击破谣言定下来的,如今又赶着现在这非常时期,也不知道能不能顺顺利利的办完?”

    宋宜笑打趣道:“我记得你之前还跟我说过,不会让长兴长公主成为咱们往后的麻烦来着?莫不是也打算在这里面掺一脚?”

    “那时候我是怕肃王登基之后长兴水涨船高,本朝的金枝玉叶们的名声你也晓得我可不想好好的日子被搅了!”简虚白解释道,“所以确实想给长兴找点麻烦,免得她往后故态复萌想些不该想的!不过眼下已经跟燃藜堂商议好了不是?如此她往后威胁不到咱们,那自然是当个寻常表妹看了。”

    说到这里斜睨一眼妻子,“我现在倒希望她嫁得顺顺利利,最好还能跟何谦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以后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不要恢复以前的刁蛮不讲理才好!”

    “你道我是你呢?”宋宜笑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递给他,示意他替自己剥出来,指尖绕着腰带上的一缕宫绦,似笑非笑道,“听着你提到个女子就疑神疑鬼的我可没怀疑过你!”

    简虚白一面剥着橘子,一面露出古怪之色:“是吗?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进宫赴宴,听我叮嘱给人送点东西,回来就拉着我问长问短,非把我在乌桓那几年每天做了什么问出来不可?”

    “这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宋宜笑闻言面上闪过一抹尴尬,把脸转过去,哼道,“再说我那还不是怕送的东西不如人家意,叫你不称心了?”

    不过既然说到飞暖,她沉吟了下,又把头转了回来,小声道,“如今新君人选迟迟不能决定,他们母子一直被押在狱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死是肯定不会死的。”简虚白将剥好的橘子一分为二,一半放在案上干净的地方,一半拿在手里慢慢的抽着橘络,也轻声道,“毕竟得留着让新君登基之后公开处置呢!到时候若交不出两个活人来,狱卒自没好果子吃!至于说受罪,飞暖应该比较难熬,庆王的话,估计要好点。”

    毕竟庆王年纪小,不禁折腾。

    说起来这孩子其实挺冤枉的,然而世风如此,他这个身世要么不揭露,现在既然已经大白于天下,那是怎么都没活路了。

    宋宜笑虽然觉得庆王可怜,不过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与端木老夫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作为端木老夫人的晚辈,且是端木老夫人一番谋划的得益者之一,自然不会忘恩负义的说老夫人不好。

    所以顿了顿之后岔开了话题:“我记得咱们才成亲的时候,你许诺说春天花开的时候带我去占春馆玩,结果一晃几年过去了,好像一次都没履行过?”

    简虚白闻言尴尬道:“新君这件事情,我估计年前怎么都会定下来的。明年定然可以抽出时间!”

    “那也得我去得了占春馆呀!”宋宜笑白了他一眼,目光扫过自己还不明显的小腹,“到那时候我肯定行动不方便了,动得了吗?”

    两人正拌着嘴,忽然有下人脚步急促的走过庭院,跟着带着惶急叩响了门:“侯爷、奶奶,晋国大长公主府里来了急报!”

    夫妇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好在虽然不是什么好消息,却也不至于是噩耗下人顿了顿之后继续道,“大长公主殿下病情加重……方才醒过来之后,发话说要见侯爷!寿春伯爷亲自叫开坊门来了咱们府前,如今正请侯爷立刻前往!”

    这三更半夜的,燕侯府又只夫妇两个当家,晋国大长公主那边也没提宋宜笑,简虚白匆匆穿了外袍,拿起狐裘边披上边道:“那你就不要过去了,免得府里没人主持,朝平他们被吓着!有什么消息我打发人回来跟你说!”

    宋宜笑知道晋国大长公主府那边现在定然有点兵荒马乱,自己既不是大长公主想见的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因为身孕,得叫那边留意着自己,去了不过是给那边添乱,是以虽然也很担心晋国大长公主,但还是点头:“路上小心!”

    简虚白这一去,一晚上都没回来。

    宋宜笑因为担心这位前任婆婆,这晚也没怎么合眼。

    到了次日天亮时分,她起身梳洗好了,才坐到花厅里,下人们还没把早饭端进来,外间有报说纪粟回来了,带了简虚白的话要跟宋宜笑说宋宜笑急忙叫人晚点传饭,先喊了纪粟到跟前,关切道:“怎么样?”

    “大长公主殿下目前还好,虽然暂时依旧起不了身,不过太医说到年节前后估计就可以叫人扶着在院子里走几步了。”纪粟委婉告诉她:晋国大长公主的情况虽然不能很乐观,但至少不会突然逝世,末了却立刻道,“侯爷有话要奴婢单独禀告奶奶……”

    宋宜笑闻言,二话不说命左右退下纪粟躬着身,踏前一步,小声道:“奶奶,这事儿有点难办:晋国大长公主殿下,希望能够见一见景敏县主!”

    裴幼蕊目前居于燕侯府的事情,纪粟作为简虚白的心腹,是知道的。

    所以他才会觉得这事情难办,“现在捉拿贺楼独寒家眷的风头虽然已经有点过了,但帝都到底人多眼杂,这会又是青天白日的,景敏县主也是怀着身子……即使作些遮掩,也怕有意外。这眼节骨上,若叫景敏县主露了踪迹,对咱们府,对肃王殿下都不是什么好事!”

    宋宜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皱眉片刻,说道:“想来二伯母是想念女儿了,大姐今儿在那边吗?”

    “清江郡主跟咱们侯爷一样,都是昨儿个晚上就到了晋国大长公主府,一直守到这会也还没回去的。”纪粟说到这儿,犹豫了下,到底说了出来,“奶奶,听侯爷话里的意思,大长公主殿下,正是想见景敏县主,而不是清江郡主或者是景慧县主!”

    “嗯?”宋宜笑一怔,她跟其他人一样,一直认为晋国大长公主最疼的是景慧县主聂舞樱,因为这个名义上的义女是晋国大长公主的亲生骨肉,却因为父不详的缘故,无法得到公主亲生女儿该有的荣耀与待遇,这让晋国大长公主歉疚之余,对她自然格外怜爱。

    虽然晋国大长公主对裴幼蕊这个真正的义女也不错,甚至曾为了她呵斥过简虚白夫妇,不过大家都觉得,裴幼蕊在晋国大长公主跟前的地位,是不如聂舞樱的。

    现在这位老牌金枝玉叶病重之际,最想见的,怎么也该是聂舞樱吧?

    由于聂舞樱现在还在返回帝都的路上,一时半会见不着,晋国大长公主临时想到裴幼蕊,也还罢了,怎么会真正想见的就是裴幼蕊呢?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宋宜笑沉吟了会,说道,“那夫君的意思,是冒险送义姐过去,还是?”

    纪粟叹了口气:“侯爷把情况给大长公主殿下说了,大长公主殿下倒是舍不得景敏县主冒险。”

    顿了顿,“大长公主殿下想过些时候去占春馆住些日子散心,让景敏县主这两天可以先行前往,如此母女在占春馆团聚,那儿远离帝都,却是个脱离是非的好地方。”

    宋宜笑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了,我待会去告诉义姐。”

    她心里想这哪里是晋国大长公主想念裴幼蕊了?这根本就是怕裴幼蕊在燕侯府的消息走漏之后会连累一群人,找个借口把裴幼蕊弄走罢了不过,占春馆?这要是事发,清江郡主岂不是也要被牵累了?

    但再想想,晋国大长公主要去城外养病,还要偷偷藏个受牵累的义女,还有地方比占春馆合适吗?

    不出动大批禁军,想在占地百里的占春馆里找到一个人,怎么可能?!

    真正禁军大规模出动搜查占春馆的话,已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也不差这么一道罪名了。

    “但这么做到底把大姐也拖下了水,大姐跟二伯母一样,是不想被扯进这些事情里头的,尤其平安儿快要当爹了,大姐眼下照理来讲应该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宋宜笑心烦意乱的捏了捏额,“即使却不过二伯母要求允了此事,只怕心里也不痛快?”

    (今天想去圈子看看,然后我发现我忘记了密码。然后我再发现其实我把账号也忘记了……)

    (这就是长年使用自动登陆的下场啊!)

第五百五十五章 晋国病重引起的担忧

    不过宋宜笑不知道的是,晋国大长公主这么做,目的根本不是怕裴幼蕊在燕侯府露了行藏,连累了简虚白等一干人,而是:“裴荷生前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女儿,本宫已经辜负过他的弟弟了,又怎么能叫他的女儿重蹈覆辙,陷入争权夺利的风波中,为人棋子?这孩子绝对不可以继续留在燕侯府中!”

    这时候简虚白等人陪了一晚上,都被大长公主强令去休憩了,只有佳约守在病榻畔。

    佳约闻言犹豫片刻,委婉道:“但现在肃王殿下已经进了帝都,且曝露在群臣面前。若这时候将景敏县主从燕侯府送去占春馆,会不会……扰乱了肃王殿下那边的计划?”

    本来佳约就因为裴幼蕊之前试图报复简夷犹的举动,对她存了些看法,现在的大位之争,晋国大长公主的亲生骨肉里,聂舞樱、简虚白全部都被卷了进去,相比之下,裴幼蕊到底不是晋国大长公主生的佳约不免觉得,很没必要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义女,乱了亲生骨肉们的谋划。

    但晋国大长公主只虚弱道:“照本宫说的去做!”

    顿了顿,她复叹了口气,“若非当初本宫没帮幼蕊把好关,以为那贺楼独寒是个好的,几乎是撺掇着她应下这门婚事,这孩子现在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东躲西藏的地步?!”

    大长公主不是爱炫耀金枝玉叶身份的人,私下跟左右心腹说话时,鲜少自称“本宫”,一旦这么做了,说明她已经下定决心,是不想再听劝阻的罗嗦了。

    佳约沉默了会,低声道:“只怕景敏县主不能体会殿下的一番苦心,只道殿下是怕她拖累了燕侯府。”

    “我又不求她感激。”晋国大长公主也沉默了片刻,才悲哀的说道,“原本我待她好是为了什么你也是晓得的,只要她好好儿的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她要是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我不久之后到了地下,要怎么同……同裴家交代?!”

    ……而这时候,宋宜笑也抱着“万一义姐认为我们在赶人可怎么办”的担忧,字斟句酌的同裴幼蕊说明了晋国大长公主的打算:“……义姐觉得呢?”

    她现在其实觉得挺为难的,因为她也好,简虚白也好,都没有怕裴幼蕊拖累他们的意思。

    如果晋国大长公主现在就在这儿,那么宋宜笑自会跟这位长辈好好沟通,说明情况,请她不必为燕侯府担心但现在大长公主不在而且宋宜笑了解自己的丈夫,简虚白肯定也跟大长公主表过态,不介意裴幼蕊在燕侯府里藏身。

    之所以还是遣纪粟回来说这件事情,估计是没能拗过晋国大长公主。

    从大长公主昨晚病情加重之后,只召见了简虚白而没有召见宋宜笑这点来看,简虚白劝不住的事情,宋宜笑去了也没用。

    何况病中的长辈,即使提出来的要求不大近人情,做晚辈的也多半是违背不了的。

    所以她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来说这话了。

    “既然是娘的意思,那我当然不会违背。”裴幼蕊听完之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淡淡道,“那我现在就收拾东西起程?”

    宋宜笑忙道:“不必这样急二伯母的意思,只是怕您跟她一块出发惹人注意,可不是催您马上动身!”

    “早动身晚动身那还不都是一样?”裴幼蕊抚了抚袖子上的褶皱,要笑不笑的说道,“反正我之前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这会子两手空空去了占春馆,料想那边也不会什么都不给我,是吧?”

    宋宜笑听出她是生气了,这也难怪,被丈夫牵累成逃犯已经够悲催了,好不容易回到弟弟弟媳这儿,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就又要被要求离开,别管让她走的话说得多么好听,实质上总是赶人裴幼蕊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其实二伯母是真的病情加重了。”宋宜笑心头纠结了会,说道,“昨儿个太晚了怕您担心所以没来打扰,昨晚是二哥亲自过来喊的门,夫君连夜过去大长公主府那边候着,守到今早递了消息来,说是二伯母除了想见夫君外,还想见您。”

    裴幼蕊起初只道所谓晋国大长公主病情加重是哄自己离开燕侯府的话,此刻闻言,才微微变了脸色:“娘现在如何了?”

    “我没有过去,也不清楚具体情况,纪粟带回来的消息……”宋宜笑蹙起眉,沉吟了会,才道,“就是还得静养罢!不过,二伯母今年以来,大部分时间,都在静养了。”

    言外之意,晋国大长公主的病情确实不容乐观,因此思念晚辈,包括义女在内,也是真心实意,绝不是单纯的嫌弃义女会牵累了燕侯府。

    裴幼蕊沉默了会,才道:“我方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其实你们本来也没义务为我做什么,当初甲十一把我送过来时,你们没有任何意见就收留了我,原是我欠你们的。现在要我离开,也是理所当然。何况帝后那边要是知道了我在这儿,不仅仅对你们不好,对我自己也没什么好处的。娘的安排很对,我不该留在这里,一旦被发现,必是害人又害己。”

    她抬手止住宋宜笑要说的话,“所以,你只管去安排送我走的人手车马罢,我马上就收拾东西!”

    宋宜笑看到这个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起身告辞。

    出门之后,铃铛有些担心的说道:“之前刘家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趁夜把景敏县主送过来的,一直到今儿都平平静静没引起注意。现在大长公主殿下那边忽然要让县主去占春馆,咱们却要怎么安排?也让县主晚上走吗?可是出城怎么办?”

    虽然说因为肃王的出现,帝后对贺楼独寒家眷追查的力度已经下降了不少,但海捕文书一直没撤消,燕侯府与贺楼独寒夫妇的关系一直不错,这天寒地冻的,忽然派驾马车出城,帝后那边傻了才会不注意呢!

    宋宜笑倒不在乎自己陪着做一回幌子,但还是那句话,天寒地冻的,她还怀着身孕,这会忽然出城去,哪能不引人注意?

    如此倒是一动不如一静,索性让裴幼蕊就这么在燕侯府里继续藏下去了。

    “让纪粟去跟夫君那边说,看看那边可有什么话吧?”宋宜笑叹了口气,掠了把鬓发,下意识的看向皇城的方向,“也不知道那个位子什么时候才能尘埃落定?”

    此刻的朝堂上,舌战正炽。

    不过因为晋国大长公主昨晚病情突然加重的缘故,今儿个两位正主都不在:无论陆鹤浩还是肃王,都是晋国大长公主的侄子,虽然因为晋国大长公主对他们不如对自己养大的孩子那么亲热,昨晚没让人把他们连夜喊过去,但为了不落人口舌,今早天亮之后,接到消息的两人,还是都立刻赶过去侍疾了。

    尤其是肃王,他不但是晋国大长公主的侄子,还是女婿,这种情况是怎么都走不了的。

    这两位缺席,卫苏两派的掐架也没有新的进展这天散朝之后,卫溪没有立刻回府与众人商议,却专门去求见了卫皇后。

    卫皇后在长乐殿上接见了他:“爹怎么忽然来后宫了?可是有什么打算?”

    “我在担心一件事情。”卫溪皱眉道,“晋国大长公主也是快有曾外孙的年纪,今年又一直缠绵病榻,前不久,强撑着进宫求情时,又在宫里晕厥过去,很是折腾了一番!虽然说昨晚没有索性传出噩耗来,也不知道她还能捱多久?”

    皇后沉吟道:“已嫁姑母逝世的话,做侄子的守孝……”

    “不是守孝的问题。”卫溪打断了她的话,提醒道,“但大长公主深受先帝敬重,先帝在世时,就在帝陵之畔,为大长公主赐好了墓穴!”

    “帝陵?”卫皇后立刻反应过来,脸色也难看起来了,“大长公主若此刻逝世,做侄子的必定要参与送葬!”

    如果只是送葬倒也没有什么,反正陆鹤浩参加送葬的话,肃王作为侄子兼女婿也逃不掉。

    这一来一回大家打平,谁也不能趁机做什么。

    问题是,那个天知道到底有多少牌的端木老夫人,可是在帝陵那儿待了十几年!

    谁会相信她在那儿时什么都没做?

    “先帝素来英明,对端木老夫人也是一直心存防备的。”皇后脸色变幻了片刻,缓缓说道,“老夫人在帝陵那会,固然可能做点什么,不过先帝必定也有应对。那儿可是先帝的安眠之处,岂容端木老夫人当家作主?我猜,顶多也就是些小手段罢了。”

    卫溪说道:“虽然如此,但娘娘请想:先帝留下来的那些人,忠诚的到底是先帝。到了现在,他们真的还会全部站在陛下、站在咱们这边吗?”

    毕竟,端化帝可是侮辱了显嘉帝宫嫔、还让这宫嫔生下儿子记在显嘉帝名下的!

    忠诚于显嘉帝的人们,只怕越是忠心耿耿,越恨端化帝吧?

    那么端化帝现在任凭卫家摆布,先是支持立太子,继而支持立陆鹤浩那些人会配合?

    “那么只能加快手脚了。”卫皇后深吸了口气,捏紧了手中的瓷盏,淡淡道,“长兴……后天就要下降了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2155/ 第一时间欣赏继女荣华最新章节! 作者:繁朵所写的《继女荣华》为转载作品,继女荣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继女荣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继女荣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继女荣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继女荣华介绍:
丈夫三代单传,婆婆盼孙心切; 自己过门十年无子,却坚决要求丈夫洁身自好不许纳妾! 纵然如此犹不满足,中途抛夫弃女高嫁而去,享尽一世尊荣! ……悲伤的是,作为如此人生赢家的亲生女儿,宋大小姐的上辈子,岂是“凄惨”二字能形容? 卷土重来,她下定决心自强自立过好日子——但是! 手里这块被强塞的玉佩肿么破?那个“管你愿意不愿意都娶定了的”少年贵胄肿么破? 以上是文案,顺便问下大家,想我没???? 不管你们想没想,反正人家好想你们!!!!! ^_^群么个!继女荣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继女荣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继女荣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